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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ge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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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常書欣] 余罪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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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0:16:43 |只看該作者
第57章怒至顛狂
  

賈政詢是在離開建設路工行時車被攔下的,只帶了兩個人,洋姜和郭健,反扒隊苦逼兄弟們經常一塊喝酒,幾個人處得不錯,因為二冬被捅的事,都是挾憤而來,駕著破面包幾乎在斜刺里頂在了賈政詢的車上,咣聲一碰,三個人如狼如虎的飛奔而出,把駕駛室上的賈政詢拖將出來,打上反銬,兩人拎著就往車上帶。


這行徑的何似于綁匪,那地主婆般的胖娘們也瘋了,從副駕上奔下來,一個趔趄丟了一只腳,再個趔趄就撲上去死死拽著自己老公了,殺豬般地哭嚎著:“放開人,放開人……你們這些天殺的……救命啊,搶劫啦……”


這河東獅吼得,那嫌疑人掙扎,洋姜和熟健幾乎抓不住人了,圍觀的有點正義感群眾不少,圍上來了,見情勢要亂,高亮著警證,怒目圓睜大吼著:“執行公務,無關人員讓開。這是個殺人嫌犯。”


哦喲,群眾一聽,都往后退。那胖婆娘可不管了,抱著老公的腿就是不放,擱那二百來斤的體重,洋姜和郭健還真拖不動,從腰上拉著銬子,把這胖娘子手銬了一只手,掰開來,那娘們掰著他胳膊就咬,虧是這段時間練偷技眼疾手快,一放銬子,那娘們喀崩把銬子咬了。趁這個機會,洋姜和郭健把人拖到了車上。


正要走,冷不丁,腿被抱住了,還沒抽出來,他呲牙咧嘴,一陣巨痛襲來,低頭卻發現,那賈政詢這悍婆娘瘋了,正抱著他腿咬,他也急了,抓不走人,拖的時間越長,抓到人的可能性就越渺茫,一時間也是惡從膽邊起,朝著這胖娘們重重地扇了一耳光,趁著她捂臉的一剎那,銬上了她的雙手,吼著讓洋姜和郭健走人,那倆人關上車門,轟著油門,在人群中慢慢闖開了一條路,呼嘯而去。


成了眾的矢之了,就即便再有公務,這惡跡怕早被攝到無數路人的手機里了,偏偏那胖娘們兩眼淚不比渾身贅肉少,哭嚎加說唱:“冤枉吶……這幫天殺的警察呀,錢都收啦,又把我老公給抓走啦……


有好事者湊熱鬧了,大聲問著:“大姐,送了多少錢。”


胖娘們哭著唱著:“三十萬吶,足足三十萬吶。”


喲,有點意思了,又有人大聲嚷著:“送給誰啦?”


“送了公安局啦。”胖娘們抹著淚,想到什么心疼什么。心疼完錢,又開始心疼老公和兒子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不一會兒110飛馳而來,看傻眼了,衣冠不整,頭發散發的胖婦人還在說唱:


“我的三十萬吶……全送公安局啦……”


“快快,帶走,影響太壞。”民警上前攙人,此時才發現被銬著,問誰銬的人家。


咦?此時又發現,光顧看胖娘們說唱呢,那個小個子,早不見人影了,偏偏那胖婦子此時見警察犯病了,死活不起來,攙的民警也被她摁住咬了一口。哎喲,可把圍觀觀眾樂歪了。


又來了兩輛警車,才把這位說唱不停的婦人帶走。


沒溜多遠,就在胖婦人大喊錢送公安局的時候,他趁亂退進了人群里早溜了,本來準備跑的,可跑了不遠,總覺得心里放進了什么東西一樣,堵得慌。于是他又折回來了,看著嫌疑人他媽在街上耍賴撒潑,他知道心里堵在什么地方。


一個有罪的人,總會牽涉很多無辜的人,這再差也是個當媽的,連失兒子、丈夫,又是這么激烈的抓捕,怕是要被逼瘋了,他幾次想奔上去,把人解開,可他不敢,他狠狠的咬著自己的拳頭,最終也沒有下了決心。眼巴巴地看著,她又被110的警察帶走。


于是他的心里,也覺得越堵了。


二隊在勁松路,離到賈政詢的地方夠遠,是慢跑回去的,他不想坐車,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該干什么。他一直抱著一個目標在拼命地往下走,一下子卻發現好像自己這個目標也是錯的,那股子迷茫襲來,讓他幾乎失去了方向感。那個胖婦人的呼天嗆地的影子,老像魔癥一樣閃在他的眼前。


他從來沒有過什么遠大理想,否則就不會安居在反扒隊不思進取了,那怕就平時的份內工作,他都是得過且過,可這一次,他覺得自己是拼命地做著應該做的事時,又突然發現,離曾經的自己,已經不知道走了多遠了。


“我是怎么了?”


“我是怎么了?”


在奔跑著,在捫心自問著,仿佛是一陣傷痛襲來,讓他全身戰栗。當年在監獄的時候,如果有把槍,他根本不介意槍口對準施虐的警察,而現在,他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居然成了曾經讓自己恨之入骨的對象,那種一臉漠然、那種沒有絲毫同情、那種根本沒有點人味的人。他不止一次地看看自己的手,很難相信,他居然朝一個女人重重的扇了一耳光。


他想不清楚,跑得氣喘吁吁,奔到勁松路二隊的時候,腳步慢了下來,洋姜和郭健上來了,一個二十朗當,一個三十出頭,兩人如果不穿制服,也和街上的痞子流氓無甚區別,這是反扒隊隊員后遺癥,不過此時,兩人都耷拉著腦袋,洋姜把車鑰匙一甩,扔給了,就那么黯黯地看著他道:“人交給二隊了,正在審訊。


“那就好。哎,你們……”道,看兩人把鑰匙都交了,心里開始下沉了。


“回家,明兒看那兒招人,找個活干去。”郭健道,有氣無力地道。


“我也回家,我好好歇兩天,我都不知道該干什么活去。”洋姜懊喪地道。


“還有機會,案子拿下來,還有機會,你們…”挽留著,不過他覺得連自己也是個屁警,這話實在沒有什么份量。洋姜道著:“算了吧,北營那邊督察當眾宣布了,在職協警一律清退。對了,順便把我證件交了,省得人家當面找我難看,我就不回隊里了。”


“我的已經交了。郭健道,自嘲地笑了笑。


證件,扔到手里了,卻是呆呆地,不知道該說句什么話,本來都可以不站出來的,本來都可以不被這么嚴厲的清退的、本來一切都有挽回余地的,本來這事也許不需要這么快解決的,總會水落石出,可現在,仿佛是他……是他帶著大家都走進了絕路。


“對不起,兄弟。”對著兩人的背景,大聲說了句,眼睛有點酸。


“不用,今天是老子當警察最痛快的一天,不后悔。”郭健道,端了個黑窩,抓了個主謀,自當快意,洋姜回頭笑了笑道著:“你自己注意點啊,別也被開了。”


兩人就那么走了,就那么走了,卻是忘了走,靠著二隊的大門門墩,傻傻地等著,直到天黑了,路燈亮起來了,在看到有人向他走來時,他一起身,腿發麻了,差點栽倒。


“你怎么在這兒?”周文涓奔上來了,是隊里有人進出發現這個怪人的,問他也不搭理,周文涓沒想到居然是。


“我在等結果。”笑笑道。


“案子沒有那么快,還在審訊……我剛從醫院回來不久,對了,你怎么沒去看看二冬?”周文涓問,有點奇怪,以這些人的關系,應該第一個到,可他偏偏不在場。


“對了,我該去看看二冬。”恍惚間,終于找一個目標了,他沒有告辭轉身就走了,人像木了一樣,周文涓又追上去了,追問著:“,你是不是不舒服,你怎么了?”


“沒事,你忙你的吧。我看看二冬去。”掩飾著,人很正常,就是表情仿佛不屬于他一樣,上車了,歪歪扭扭開著那輛面包車走了。


門外的周文涓佇立的好久,她有很多話想對這個男孩說的,可每每見面總是開不了口,她在想,發生的事情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也不知道他挺不挺得過來。


一定能,她在想,一定能,在她心里,他是無所不能的………


問過了駱家龍才知道確切的醫院的病房,嫌疑人的定位就是駱家龍做的,電話里老駱現在都心虛了,那個抓捕太過倉促和野蠻,已有人在網上曝這個奇聞了,虧是便衣,又拍得不清楚,要穿著一身警服的話,怕是難逃此劫了。


這件事查到這里已經是昭然若揭了,一個標準的家族式的黑生意,有人負責收購賊贓,有人負責拆裝翻新,有人負責市場銷售,賈原青的司機是小股東,據他交待,賈政詢才是大股東,利潤究竟怎么分配的還搞不清楚,不過像所有手腳不干凈的奸商一樣,他肯定拉了一群人下水,否則就不會賈政詢的兒子,明目張膽地收贓,還屢屢逃脫打擊;否則也不會有北營那個并不掩密的銷贓窩點,能存在這么長時間,里面干得時間最長的工人,已經四年多了。


監獄、羊城、單位,經歷了很多事,有些事他已經學會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社會上混,棱角是遲早要被磨平的,不管你是不是警察,他已經變得很圓滑了,工作上就偷奸耍滑,看到什么說情的事也當不知道,就像馬秋林一樣,他感覺抓得賊越多,唯一的成就就是不斷提高這些毛賊的反偵查能力而已。


罪與罰,總是一個可以容忍的平衡中共存的,罪永遠不會消失,罰也大多數時候不會公平,費那勁干嘛?他現在甚至連那個不知名的女賊都不恨了,如果放在那種生存方式上,他覺得自己沒準比女賊更狠一點。


他有氣無力地爬上了樓梯,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過了晚十時,醫院里人跡已稀,到了病房所在的三層,一間是鼠標和大毛,兩人已經睡了,他沒有打擾,又過兩間,透過小窗戶,他看到了床上靜靜地躺著的二冬,躡手躡腳地推開門,他忍不住想看看兄弟怎么樣了,中午剛從重癥監護轉移到普通病房,駱家龍說了,沒捅到要害,可三棱刀的傷口很大,有點失血過多,差點沒搶救回來。


昏暗的病房里,李二冬靜靜地躺著,看著他,他在想著,那個驚魂的一刻,他想到了什么,居然死死的抓著嫌疑人不放,直到挨了兩刀,那個情況,如果讓處理,他會先把嫌疑人打昏,然后自己快跑。


“你來了……坐吧。”李二冬虛弱地,輕輕地說話了,嚇了一跳,不過他驀地笑了,笑著道:“居然沒睡著?”


“白天睡了一天,那還睡得著……好多同學來看來了,我覺得真幸福。”李二冬輕輕地道,生怕被人聽到一樣,拉著椅子,坐到了他的身邊,握著還輸著液的手,小聲道著:“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當然幸福了。”


“你看我受傷了,開始說人話了?”李二冬對的口吻有點不適應。


“那我換換,你可真尼馬蠢,不能自己先跑呀,非挨上兩刀?”換著口吻道,張著笑著道。


“沒防住,誰可能想到那些有那么大膽。”李二冬輕聲道。


“哎,給我講講,昏迷的時候,離死亡最近的時候,你是什么感覺?”問,他知道,警校這幫悍兄匪弟,需要這種葷素不忌的語氣。


“都昏迷了,還感覺個屁,一醒來就看見護士了,那個護士就像駱家龍給下載的那些片子里的制服妹,真他馬水靈……”李二冬道,聽得笑得直顫,笑著問著:“都那樣了,你狗日還想女人?”


“那我不想女人想什么?我說想你,你信呀?”李二冬道,這么質樸的話,讓一下子想起來了,昨晚他和林宇婧在溫柔鄉里的時候,也是什么都不想,他有點慚愧無語,輕輕摩娑著李二冬枯瘦的手,他二冬卻是想起什么來了,更小的聲音道著:“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答應我,不許告訴鼠標。”


“嗯,什么秘密?”問。


“今天的暗戀的心上人居然來看我,我心里特別激動。”李二冬道,這等心事,怕是很艱難地說出來了,而且絕對不能告訴鼠標那個漏嘴。


“歐燕子。”李二冬道。


“那你快好起來,好起來去追她呀。”道,警校的女生稀缺,估計那個女生也有這么幾十個暗戀者。


“我想好了,就像你那樣,抹著臉去追,要不他媽那天命都沒了,還要臉皮干什么?”李二冬道,可沒想到自己成了他的榜樣,笑著撫著他的手,鼓勵著,李二冬談興頗濃,又是手動動,問著一個更深刻的問題:“余兒……你說,男人和女人干那事,究竟是一種什么感覺。”


“你以前不是談過對象,不會沒干過吧?”小聲問。


“說件事,你不準笑啊,其實我還是處男呢,我特別想知道那種感覺……”李二冬虛弱地道。


笑了,不過馬上笑得眼睛發酸,他撫著兄弟的手,輕輕地道著:


“感覺很好……比你擼射那種好感覺,爽一千倍都不止,當一個你喜歡的女人為你寬衣解帶之后,那是一種巨大的成就感;而當你感覺兩個人幾乎溶為一體的時候,那是一種妙不可言的感覺………你在想什么,好像她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好像你也都知道……挺美的,等你好起來,我幫你泡妞去,我陪你打刀塔去……”


輕輕地說著,把李二冬削瘦的手放平了,此時他想起了昨天的顛鸞倒鳳,那種感覺,是如此地美妙不可言傳,他發現無法用準確的言辭形容那種奇妙的感覺。可此時的感覺卻是一種深深的悲涼,他現在知道為什么李二冬吼兄弟歌里無意中吼出來了一句“沒妞、沒錢、誰他媽在乎你”,那是用粗口發泄著心里的壓抑。


李二冬輕喟了聲,好像無限神往,半晌他輕輕吁了聲道著:“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玩網游。看得眼都酸,網吧里空氣都不好。”


“那為什么還偷機摸空就去?”不解了。


“代練,在學校的時候就在網吧給別人升級代練,有的按小時算錢,有的按升級算……其實我想攢錢把我爸媽從鄉下接到城里的……你不知道,我在省城當了警察,我爸媽在老家可驕傲了,逢人就說……平時我有點小氣,老蹭你們的吃喝……你們,你們不會嫌棄我吧……等我好了,我請你們啊,反正也攢不夠房錢,別那天這口氣真咽了,一件事也沒辦……”李二冬虛弱地說著,手伸手,在昏暗中握著的手,那手很溫暖,不過卻毫無征兆地涼了下,是兩滴水跡滴在手背上,他感覺到了,緊緊地握了握,沒有揭破


那是兩滴淚,很涼,不過手握在一起的時候,卻是熱的………


凌晨四時,凄厲的警報聲劃過了深深的夜幕,一隊警車駛過了勁松,直進二隊,一隊重案隊員押解著兩位剛剛從本省朔州市解押回來的嫌疑人,直接帶進了審訊室。


劫車襲警案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兩名已經潛逃到朔州的嫌疑人被人舉報,當地警方迅速出擊,將兩人緝拿歸案,確認身份以及核對作案細節之后,星夜兼程送回案發地來了。


邵萬戈和外地解押的同事握手寒喧,安排著休息,同來的還有支隊長孔慶業,送走同行,支隊長招著手,直問著案情,這可就是有點無地自容了,訖今為止,沒有找到真正的兇手,卻讓外地警方把參與作案的嫌疑人給捕到了,偏偏二隊還接了反扒隊員一堆爛事,搗窩點、抓賈政詢,還有賈政詢老婆在110鬧事,一查之下,矛頭直指重案隊而來。


“誰去抓的人?太不像話了,這哪是警堊察,簡直是綁匪?有這么抓人的嗎?現在那個女人還躺在110指揮中心,抓賈政詢誰下的命令?”孔慶業虎著臉問。


“不知道,反扒隊抓的,送來了。”邵萬戈小聲道,沒辦法,反正反扒隊都一堆屎了,不介意再抹點


“審的有結果?”孔慶業問。


“沒有,他連電單車銷贓窩點的事都不承認。”邵萬戈道。越是大案越不敢上手段,何況僅僅是嫌疑人,更何況這個嫌疑人的關系不簡單,他相信,面前這位領導,是來給賈政詢鋪路的。


“放人……如果沒有證據能證實他和本案有關,馬上放人,集中全力追捕襲警兇手?怎么,你覺得他快五十了,是那個蒙面襲警的兇手?”孔慶業說得,比邵萬戈想像中直接,他要置疑一句時,孔支隊長又陰著臉加砝碼了:“限期已經下來了,三天,一天時間已經過去了,這種惡性襲警案件不迅速找到真兇,我們怎么向全市同行交待?不能凈搞些亂七八糟沒用的……”


領堊導氣咻咻甩上車門走了,那是給二隊臉色看的,沒有就這些事查你在抓捕和審訊上的問題,已經是很給面子了,邵萬戈剛回頭準備進隊時,一拔參案的同事已經聚過來了,事情很明白,兇手不會無緣無故去劫車襲警,雇兇作案已經接近明了,只需要案件深入一點,很快就會水落石出,而這個變故,打亂了所有部署,邵萬戈看看一干參案的隊員,沒有打氣,卻是很泄氣地說了句:“放人。監視居住。”


“邵隊,不能放,銷贓窩點的事還沒查清楚。這之間肯定都是關聯的。”趙昂川道。


“有人在外面做手腳,恐怕咱們永遠查不清楚。時機不太成熟,再等等。”邵萬戈道,回頭看著眾人時,獨獨喊了解冰一句,解冰以為隊長有審訊的安排,跟著進門廳時,邵萬戈卻是攬著他走向一個角落,安排了一個讓他也想像不到的任務:“去,想辦法把放人的事,通知反扒隊的人,特別是那幾個敢抓賈政詢的。”


“隊長,那拔人和法盲差不多,告訴他們,不是找著出事嗎?”解冰嚇了一跳。


“不出事多沒意思,要沒點事,上面可就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了。”邵萬戈撂了句,不動聲色地說著這些話,說完就背著手走了。


解冰想了想,一直拿不定主意,不過當他看到賈政詢從特詢室里毫發無傷的出來時,他一下子想起了李二冬在病床上的樣子,沒有比這種你明知道他是幕后兇手,而無法將他繩之以法更窩火的了,于是他咬著牙,做了件很違反自己做人原則的事。


賈政詢被放的消息傳出來了,不獨他被放了,張和順也被放了,理由是證據不足,而且抓捕他們的反扒隊員涉嫌刑訊逼供,問題很快反應到支隊,市局。


這可是證據確鑿,人家頭上的繃帶還沒拆呢。不過同樣有證據的是那一堆贓車,涉案這么多人,支隊接案的也一下子頭大了,于是窩點的工人以及租賃房屋的姚向東,成了缺失主謀后的第一嫌疑人。支隊的命令是轉回分局,另案處理。


凌晨六時三十分,被捕的嫌疑人交待了襲警的兇手,姓曹,名小軍,通緝令簽發。這個嫌疑人無論從社會關系還是個人生活軌跡,都和賈家風馬牛不相及。動機缺失了,真相被埋沒了。


凌晨七時,伏在床邊說了不知道多久,卻睡了一夜的被電話鈴聲驚醒,他一聽到消息時,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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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0:17:06 |只看該作者
第58章豈堪心傷


“許處,是我,。”余罪道。


電話的另一頭,像是剛剛早醒,許平秋道著:“嗯,稀罕啊,督察還沒有找到你?”


“案子完了我會到督察處報到的。”余罪道。


“那你……想問什么?”許平秋很平穩的口氣,也許他知道電話的來意。


“你應該知道。”余罪道。


“你不說我怎么知道。”許平秋道。


“二冬的事,雖然我覺得你這人很奸詐,可勉強算個好領導,最起碼一直照顧著戰友的遺孤。”余罪道,心里或許根本沒有把許平秋當做領導看。


“那又如何?”許平秋道,冷冰冰的聲音,似乎被無視后有點怒意。


“這其實就是一個很簡單的案子,賈政詢、賈原青兄弟倆官賊一家,分局、派出所和他們沆瀣一氣,把銷贓做成了一個產業,為了保護既得利益,他們不惜劫解押車,捅人是意外,可襲不是意外,他們內外勾結,警匪一家,也不是什么意外了。”余罪的聲音,同樣很冷,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他相信那怕有起碼的警務素質也看得出來,何況又有了這么多間接的證據,只要往下查,一切就會水落石出的。


“注意你的言辭,相比你們的抓捕,誰更像土匪你自己心里清楚。”許平秋道,平淡的語氣里帶著幾分怒意。


是昨天的事,也許確實有點出格了,余罪反駁著:“我像什么我自己清楚,他不是無辜的,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擔。不過劫車襲警,傷我兄弟的事,誰來負責?”


“你還是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人民警冇察,不是黑社會分子。就即便案子有疑點,也需要通過程序來查,怎么?難道讓我也利用職權,像你一樣胡作非為?想抓誰就抓誰?”許平秋的聲音保持不住平靜了。


“可是有人在胡作非為,一直在掩蓋真相,您也準備置若罔聞嗎?”余罪問。


短暫的沉默,似乎這句話讓許平秋考慮了很久,不過他還是很鄭重地道著:“,有些事我不想多說,不過你應該明白正常的體制內,不是拳頭硬和有槍說了就算,就即便你身著官衣,也只能依律辦事,你是警冇察,不是講義氣的江湖人,你得學會講證據……這件事你想想,就即便把賈政詢抓起又會有什么結果?檢察上難道會看在我的臉面上審核通過,法院難道會看在你們兄弟情份上,給他定罪……你在聽嗎?”


“我在聽,我明白了,你是根本想抽身事外……我也想說一句話,下面的兄弟命都差點丟了,上面的還在拼命掩飾,你不覺得大家會覺得為這身官衣賣命,賣得不值嗎?”余罪道。


許平秋一下子被激怒了,他一梗脖子,要說什么日寸間,卻聽到了電話掛斷,嘟嘟地盲音。他忿忿回拔過去,電話被掐了,連拔兩次,兩次被掐。一剎那,他怔了怔,這好像是第一次給他打私人電話,不過沒人像其他干警一樣為了點家務私事,而是為了……他的兄弟!


他怔怔地拿著手機,站在家里輿洗室的鏡子里發呆,他看到了鏡子里一個蒼老、皺紋橫生的臉,他突然也發現了,那張臉上有很多很多的蒼桑、無奈、世故,再也不像曾經熱血澎湃的日寸候,那位號令數千刑警的總隊長了。


在鏡子怔了好久,他有一種想站出來的沖動,不過更清晰的是理智,一個搞電單車銷贓的商人是個小角色,可一個區里副區長能有多大的人脈他清楚,他甚至幾乎不用調查就可能揣摩到,那些手腳從來就不干凈的派冇出所、分局甚至支隊某些人,早和這些有權有勢的穿上了一條褲子,這樣的權錢利益,在他看來,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那案子將會沒有懸念地這樣往下發展:


通緝襲警嫌人曹小軍,這樣人渣遲早會落到法網里。到那日寸候就是證據確鑿,依法量刑;而幕后買兇的人,暗地銷贓的、還有循私枉法的,又將會用慣有的方式生活在他們的灰色世界。


對此,他同樣憤慨。


不過,他無可奈何。


他有一種錯覺,仿佛是自己辜負了、拋棄了兄弟,仿佛在一個看不見的硝煙的戰場上,他是逃兵…”


輕輕地回過身,透過玻璃小窗,看了還在熟睡的二冬一眼,沒有再回去,悄悄地走了。


人抓了,又放了,抓的人無罪,抓人的有錯


這是一個簡單,而又合乎法理的結果,不過這樣的結果,讓他因為昨天的事僅存的一點憐憫消失得無影無蹤,代而言之是滿腹的怒氣,那股怒火,幾乎要把他全身燒成灰燼了


奇怪了,越是應該怒發沖冠的日寸候,他卻顯得越從容和安定,甚至比昨天站出來帶著反扒隊的兄弟集體脫離指揮還要從容。消息是張猛傳回來的,已經不是秘密了,兩個參與劫車的嫌疑人被朔州警方連夜解押回省城,已經交待了兇手,現在二隊全隊開始全力以赴抓兇手了,至于涉嫌銷贓的張和順以及賈政詢,暫被釋放,今晨才知道,北營那個銷贓窩點,租下地皮的人居然是姚向東,而給這個團伙看門的楊聲旺也上了嫌疑人名單,他估計,老頭自己都不清楚已經成了重點嫌疑人。


兇手姓曹,名小軍,也是個劣跡斑斑的二勞分子,成為襲警案的兇手名至實歸。


可眼中的兇手不是他,這個和賈浩成根本沒什么交集的人,除了受雇于人,再沒有第二種解釋。


這個顯而易見的答案,但揣著答案的人,堂而皇之地從刑偵二隊走了。


他本以為拼到這里可是歇歇了,可不料在這種情況下都能逆勢翻盤,他知道還是小覷了幕后黑手的能量,那個人是誰已經顯而易見,從派冇出所到分局、到支隊,那關系網,比天網恢恢還要大得多。


下樓,剛出門廳,他下意識地后退,躲開,不過晚了,面包車前站著兩位督察,旁邊是他們的車,他們在車前估計等了良久了,這輛車再破也是公車,車上有定位,他忙得焦頭爛額,把這個細節疏忽了,眼看著兩人,面朝他而來,引起了周圍一片異樣的眼光。


我為什么要躲!?


突然停住了腳步,幾步朝兩人走去,都是警察,多少給點面子,督察掉轉頭,等到了督察車前,從容地走上來,看著兩人,又見面了,其中的一位高個子,向余罪伸著手,笑著道:“失敬了,沒想到了遇上了獵扒高手……不過我那證件,好像不值幾個錢吧?能還給我們嗎?”


就是昨天在隊里扒走人家證件的兩人,笑了笑,從口袋里掏出來,兩人,拍到了對方手里,另一位正準備開口,余罪搶白了,直道著:“喂,通融一下怎么樣?”


“通融!?”另一位笑了,見到督察嚇腿軟的警察有、滿頭冒汗的有、甚至嚇得淚流滿面苦苦哀注的的也不缺,從來沒有人這么堂而皇之要求通融的。


“對,通融一下,再給我幾個小時。”余罪道。


“不可能了,你們隊包括隊長,一共四十六人,除了躺在醫院的,已經全部宣布停職反省,你是最后一個……別給自己冇找麻煩。”拿到證件的向伸手了,那是繼續要證件、警械,離開了這東西,就警察也成了沒牙的老虎。何況這個人,是局里點名要直接隔離審查的。


不過這個人還是讓兩位督察多看了幾眼,帶隊集體脫離指揮,在那種情況下,端了兩個窩點,一口氣抓了十幾個嫌疑人,據說窩點的贓車總價都有十幾萬,案情并不難,就道聽途說的,估計也能猜到個七七八八。


這個世界,有日寸候真相是想出來的,而且也僅限于能想一想。兩位督察對于抱之以很景仰的一瞥,也是這個世界,敢捅真相的人,都值得尊敬。


僵著,沒交,那人再要說話,搶白道:“別逼我,我有很多種辦法脫身,包括剛才,不過不需要逃跑……樓上就躺著我的兄弟,可我們辛辛苦苦找到的嫌疑人,卻堂而皇之地從刑警隊走了。”


“兇手已經通緝了。”有位督察道。


“兇手不重要了,雇兇的才重要,有人在買兇。”道。


“兄弟,別太執著了,想想自己,你攤上的事不小,不要走得太遠了。”拿證件的督察縮回了手,不像抓人,反而勸阻,把人帶回去,大不了三查五審,還是警冇察,可要再胡來,恐怕下場要和脫離指揮的協警一樣了。


“所以,我只要幾個小日寸,走得不會太遠。我辦點事,做惡的總該得到點教訓,否則下一次,不知道咱們那位兄弟又有受傷。完事后我會主動去督察處接受處分。”道,兩位督察皺著眉頭,似乎在猶豫,又道著:“過了今天,我估計就不是警冇察了,可最后一天,我想當一位好警冇察。你不能剝奪我想做點好事的權力吧?”


笑著道,笑里仿佛帶著無形的威脅,像玩笑,又不像玩笑。


督察笑了,高個子對另一位道著:“要不,咱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好吧,反扒隊的都精于化妝,還真不好找那個叫的。”另一位道,上了車,開車的那位一指,不計前嫌地道著:“小子,警冇察里有你這么操蛋的人真不是好事……不過,是件幸事。天黑之前,督察處報到,否則接下來就是執冇法隊來找你了。”


兩人拍門而走,副駕那位,很嚴肅,很復雜地手在額前做了個勢,像一個警禮。


無暇顧及兩人怪異舉動中的內容,沒乘單位的車,直奔出醫院大門,攔了輛出租,司機問他去哪兒,他一下子語結了,胡亂了應了句:“先走著,我想想。”


怪人特別多,司機異樣地看了眼,往前走了,走了很遠,想到了一個人,又糊里糊涂下了車,拔著電話,通了,他小聲問道:“老二,有空么?我有事找你……廢話,當然是急事了,十萬火急,你不來可再見不著我了,咱兄弟一場……什么?不算兄弟,你真不要臉,前段日寸間光吃就吃了我們多少頓,剛消化完就不認人啦?趕緊來,我在……你在哪兒吧,我找你去。”


知道了個地址,攔了輛車,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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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0:17:28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寧做虎狼
  

“喲,二哥,我真想你。”余罪從車上奔下來,手足情深的表情,奔上前來,把正在早點攤前結賬的馬鵬抱了個結實,惹得一干吃飯的人呵呵直笑。


“去去……你正常點行不行?這樣子,我心虛。”馬鵬著了,不迭地推著余罪。


“怎么了,二哥?”余罪不解地問。


“少來了,你要直接稱呼老二,我心里還有點底,這么親熱地叫二哥,沒準有什么爛事,說吧?別拐彎。”馬鵬笑著道,本來是擠公車上班的,這當會倒不急了,和步行著。看了他一眼,這位在羊城親自把他送進監獄的,曾經是省廳直屬的特勤,不管是資歷和經歷,都有他可取的地方,他笑了笑問著:“那就叫你老二了,別他媽裝行不行?我就不信,你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


馬鵬嘿嘿笑了,當然知道了,他笑著又覺得不對了,畢竟是在羊城見過的同伴,他道著:“大概知道了,就是劫車襲警嘛,在你們這個警種稀罕,我們經常接觸惡性犯罪的倒不覺得稀罕……究竟怎么回事?我怎么聽說你帶人集體脫離指揮了?宇婧也在找你,昨天都沒找到人。”


“案子在這樣的,很簡單……”把大致案情一說,無意中審得賈浩成漏嘴交待了少量罪行,林小鳳又意中摸到了放在塢城路倉庫的贓物,于是司機張和順通知賈政詢,賈政詢雇兇劫車搶人,以圖隱瞞銷贓罪行……這些事,通過昨天的順藤摸瓜已經捋得很清楚了,但他沒料到背后還有一個更厲害的推手,居然能讓嫌疑很大的賈政詢堂而皇之從二隊放出來。現在他懷疑,抓到了嫌疑人也是推手故意扔出來的,意圖摘清賈政詢的嫌疑,等抓到兇手,幕后的黑手,怕是要淹沒了。現在很關鍵的就是那位雇兇的中間人,綽號老驢的馬鋼爐,這個人一直想二隊肯定會動手抓捕,可不料不但沒抓,連抓到的也放了。


目標明確,馬鋼爐。


“哦,這樣啊,這個老驢我有所耳聞,曾經是道上的一號人物,不過應該已經洗手了……那這個案子就無懈可擊了,賈政詢你動不了、幕后是誰你不知道,就即便你知道是他弟弟,你更動不了。老驢那號人嘛,你也別指望,幾十年的老江湖了,他能和警察合作?就即便他們之間真有什么幕后交易,怎么可能留把柄讓你抓到?”馬鵬的頭腦很清楚,列出來的全是不可能。


“我問你辦法來了,不是讓你分析。腦筋上你不占優勢。”痞痞地罵了句,馬鵬驀地笑了,搖頭道著:“我真沒辦法,別說我,許處都沒辦法,這種事太多了,管得過來嗎?”


“可捅得是二冬,能不管么?”余罪忿然道。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公務不能變成私仇,否則會讓你失衡。”馬鵬道。


“別說失衡,我都快失心瘋了……就問一句,幫不幫我吧?”余罪上砝碼了。


“幫什么?”馬鵬道。


“把老驢給我逮起來,我讓他開口。”余罪道,惡狠狠地來了句。


馬鵬被惡狠狠的表情嚇了一跳,哭笑不得地道:“兄弟,咱們是警察,不是綁匪呀?”


“區別很大嗎?你跟許老頭還把我送監獄里呢?那是警察能辦的事?怎么?我他媽草棵一根,爛命一條,沒有這些人值錢是不是?”余罪火了,翻開了舊賬了,說起來有點強詞奪理,那次是任務,而這次無限接近私怨了,馬鵬難為了撇著嘴,凜然道著:“兄弟,你要這樣,是要把咱們倆一起往進送啊。”


“就這么大點膽子,還叫特勤?我都替你臉紅。算了,我自己干,反正破罐子要摔了,還不如摔響聲大點。”余罪道,扭頭就走。走了兩步回頭,惡狠狠地詛咒著馬鵬道著:“好,等你那天被人捅了,老子就站旁邊看著,送你倆字:活該。”


別說說干,馬鵬相信是句玩笑,可要干,他知道十有八九敢干,他怔了怔,看著,他突然想起了在羊城,那個漆黑的夜里,他也是這樣孤獨地、無助地被送進了陌生的環境。一剎那讓他不忍地追上來拽著,掙脫了,不理他,馬鵬又拽住了,邊走邊小聲道著:“兄弟,這事得從長計議,抓人得扣個罪名,否則鎮不住這種老江湖,你聽我說,這種洗白的人,身家都不菲,弄不好得把自己賠上……哎,聽我說呀,要干就得干得別人無話可說。最起碼他本人得不敢往外說才成,否則后患無窮……你聽我說,這得好好謀劃謀劃……”


停下來了,壞壞地笑了,盯著馬鵬,聽著他的教唆,半晌噴了句:“就知道這事你們沒少干過,還跟我裝。”


馬鵬哭笑不得了,擱這塊,不管做什么,好像都落不下好。


兩人密謀了良久開始了,駱家龍能能查到的案底,資料、照片,一古腦給發到了的手機上,而且又在悄悄地給指示方位,馬鵬則電話通知著,不一會兒,來了輛民用牌照的轎車,緝毒警的素質就是好,一言不發,臉色冷峻,馬鵬一教唆怎么干,抓誰誰誰,抓住怎么辦,這些哥們除了應了“是”字,啥廢話也沒有。


知道了全盤計劃馬鵬倒也不擔心了,看樣子就是試著審審,只要不過分,他覺得問題不大。不過對于能不能問出來,他又覺得可能性太小。


上午九時三十分,馬鋼爐習慣性地從小區樓上踱步下來,自從年紀漸老、身體不佳之后,他聽從醫生的勸告養成了步行的習慣,從這里到公司處理一下當天的事務,中午晚上偶而應酬,只要在需要應酬的時候,他才把司機叫上。


今天的天氣尚好,住著的星苑花園小區綠化更好,和煦的陽光灑在經冬未黃的冬青叢上,厚厚的草地還大部分還是綠油油的顏色,馬老哼著小調出了小區大門,邁著公鴨步子,向三公里外的公司步行而去,司機鳴著喇叭出來了,他招招手,示意不乘車。


一車一人,悠閑地走著,馬鋼爐小曲哼得老走調渾然不覺,思緒不在這個上面,而是出門時就接到了賈原青的消息,錢到賬了。這個年紀,往上爬沒有高度,下半身沒有硬度,其實能關心的也就是存款數字的增長額度了,他盤算著這事入手多少,然后盤算著有什么后患,想來想去,似乎找不到什么破綻來,又讓他的心情好了幾分。


每每這個時候,總會有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那是把大多數甩在身后,站到他們仰望位置的優越感,這種強烈的優越感,又讓他的心情好了幾分。


嘎聲,剎車……后面吵起來了,他回頭看時,是自己的司機,和一個橫穿便道的行人吵上了,眼看著就要捋袖子打架了,他沒理會,懶得理會,這些事會有人處理,再行若干步,他又覺得不對勁,準備往回走時,一回頭恰恰碰上了一個小年青迎面上來,來不及躲,那人像故意往他懷里撞一般,他猛覺得有硬硬的東西頂到了他的腹部,面前那人惡狠狠地道:“別動,動動打死你?”


“哇,真的假的?那條道上的朋友?”馬鋼爐臨危不亂,不過震驚了一下下。


“你說真的假的。”一拉保險,馬鋼爐認出是把九二式,如假包換,他凜然了,他知道對付道上的朋友的辦法,很客氣地道著:“有什么要求直說,需要錢我馬上想辦法滿足你。”


“上車。”面無表情地道。斜刺里一輛啟動了,停在路邊,遮著后面的視線,馬鋼爐略一思索,便即上車,他知道這時候強硬不得。車揚長而去。


老江湖有老江湖的好處,很識趣,于是就很識趣地進口袋里了。


后面鬧事直鬧到各挨兩拳,那路人被囂張的馬老板司機打跑,不過回頭再找時,傻眼了,不見老板了


車上,馬鵬駕車,和一名緝毒警一左一右挾著馬鋼爐,都沒吭聲,打量著,卻覺得這人真是見面不如聞名,一身綢裝,一嘴煙漬牙,滿臉皺紋,偏偏皺如老樹的臉皮上還生著疙瘩,再怎么往仙風道骨的方向裝扮,也讓人覺得猥瑣。活脫脫舊社會一個大煙鬼那得性。


“兄弟,你們那條路上的?”馬鋼爐小心翼翼地開口了,他知道既然抓,就沒有性命之虞,說不定那路朋友缺錢了,想要點,這是最好的一個情況。如果是舊怨,那估計要麻煩點。


掏著警證,在他面前亮了亮,馬鋼爐一看是警察,這倒放一百個心了,長舒了一口氣道:“哦,是警堊察兄弟啊,有什么事,我一定配合,你們那區的,我認識刑偵支隊的領導,治安支隊的領導也熟悉,有什么事,盡管吩咐。”


他眼珠亂轉悠,在思忖著能有什么事,不料搖頭道著:“沒事。”


“沒事……沒事為什么抓我啊?”馬鋼爐小心翼翼又問,他知道小鬼難纏的道理,抓捕上這些屁警,還是不惹為妙。


“誰抓你了,給你開個玩笑,你自個走上來了……我們怎么敢抓馬老板您呢?”余罪無辜地道,包括把槍遞回給馬鵬都手伸得行云流水,那里面子彈早被馬鵬退膛了。


“哦……”馬鋼爐哭笑不得了,槍頂著,這都算開玩笑了,他更小心地問著:“幾位,是那個部分的?真的,有什么事您盡管吩咐。兄弟我也是道上混過幾天的,有什么小事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真沒事。”余罪強調道,苦口婆心地道著:“你看你這人,非要想有事,要么也行,那說說,你干什么事了?為什么警察會找上門。”


“我沒干什么事呀?”馬鋼爐道。


“這不就是了,沒事。”余罪道。


哎喲,把馬鋼爐給氣得呀,心給懸得呀,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一種什么態度對待這些來路不明的警察,偏偏此時手拿著手機把玩著,他眼神一凜,弱弱地道著:“喂喂,警察同志……這好像是我的手機?


“你有證據嗎?”反問,很無賴的表情。


“我……”馬鋼爐一噎,又被氣著了。


翻看半晌,恍然大司悟,哦了聲:“哦,確實是馬老您的,我想起來了,剛才在路邊撿的,您剛路過,肯定是您丟的。”


伸手遞上來了,馬鋼爐剛要接,又抽走了,翻著短信問:“哎,馬老?這個人是誰?怎么起名叫小心肝呢?”


“那個……那個,外面養了個,就是二奶。”馬鋼爐見問不相干的事,他倒不介意回答了。


不料這回答似乎讓很有興趣似地念著短信:“爐哥,你怎么不回來呀?真討厭……哈哈,我說馬老,干這事您還成不?都多大年紀了,以我看呀,您包二奶,基本相當于花錢買綠帽戴,您滿足不了人家那需求啊……”


馬鋼爐臉綠了,開車的馬鵬笑了,就連那不苛言笑的緝毒警眉間也帶著笑意,這么個糾纏不清,快把馬鋼爐憋出火來,果不其然,馬鋼爐生氣地一奪走手機,吼著道:“你們究竟是警察還是綁匪?”


“你看你這人,真是警察。”強調道,換口吻了,客氣地道:“別生氣啊,馬老,現在這警察就這素質,您多擔待點。”


“要是無緣無故抓我,我要告你們去。”馬鋼爐火氣上來了。快被氣糊涂了。


“你看你這人,真不是抓你,你怎么不信呢?”余罪道。


“那停車,我要下車。”馬鋼爐命令的口吻道。


不料這一句余罪拉下臉了,一指熙攘的大街道著:“你眼瞎呀?沒停車位,就這么開著跳下去?摔不死你呀?”


硬中有軟、軟中有硬,車開得不停,一直在市區轉,而且兩人挾著他,他心越來越虛,又過一會兒,車停車,又上來了個人,馬鋼爐一看眼直了,居然是那位在小區擋他司機的小伙,他和換了座位,兩個面無表情地挾著他,痞痞的坐在中間,不懷好意地盯著他,就是不說一句話。


你越是不知道底線,那這種情況就會越緊張,他現在甚至這幾個人是不是警堊察,在他的心目里警堊察雖然爛了點,可不至于到這么無恥之尤的程度上,他要說話,馬上動了,伸手阻擋著:“不要跟我繞彎子,你難道不煩呀?”


“我沒繞,是你跟我繞,你們究竟想干什么?”馬鋼爐那火氣,此時又被憋回去了。


“開個玩笑,上來說說話,聊聊天……您這么大年紀,得多和聊聊,免得得老年癡呆,什么也記不得了,對不對。”余罪道。


“我…記得,你想知道什么?”馬鋼爐不耐煩地道。


“我聽說有人捅了個警堊察,反扒隊的,我又聽說,您老經常給人拉皮條,找人辦這事……所以呢?你別緊張,不是懷疑你,這事你說說,可能是誰干的呢?”余罪問。


“那我怎么可能知道,我門都不出。”馬鋼爐道。


“是嗎?那你手機怎么有嫌疑人的短信?”余罪語速飛快地問。


“不可能,絕對沒有。”馬鋼爐道。


“哦,這么肯定,我都沒說嫌疑人是誰,你就知道一定沒有?”余罪道。


這一句把馬鋼爐刺激一下下,他沉默片刻,笑了,這是警堊察慣用的訛詐伎倆,可以忽略不計的,他正了正身子,很嚴肅地道著:“不管你們是誰,憑無端的懷疑和猜測就抓我,而且用的是這種手段,你們要真是警察,有本事別放我,否則我跟你們沒完。”


“你看你這人,都說幾次了,不是抓你,你怎么就不信呢?”余罪強調道,好像軟了。馬鋼爐火燒屁股地吼著:“拿槍逼著我上你的車,還不算抓我?”


喲,這事可嚴重了,不料余罪眼一翻,無賴地道:“你有證據嗎?”


馬鋼爐一語結,又被氣得哼聲了,警察要選角度,恐怕監控也奈何不了人家。


撇了撇嘴,向馬老頭豎了豎中指罵著:“就即便拿槍也不一定就是逼你呀?那你長個jJ,我訛你是強奸犯,你服不服?現在法制社會,不能憑你嘴說,對不對?你真是越老越糊涂……”


“哎喲,好好,你愛干什么,干什么,我服,我心服口服,行了吧。”馬鋼爐苦著臉道,他知道嘴上恐怕斗不過這個憑空出來的奇葩了,干脆閉嘴,一言不發了。


馬鵬聽得后面兩人的對話,知道慣用的無恥大法今天碰到鐵板上了,這號老江湖可不好對付,再有情緒也見勢很明,沒點真格的東西,你嚇不住他。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伸手拍拍了馬鵬的肩膀,馬鵬開車掉頭,車停到公堊安小區門口,下車了,不知去向。


車上少了一個最能說的,剩下的幾人都不說話了,一個開車如飛,兩人面無表情,讓馬鋼爐感覺氣氛越來越凝重,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像要出什么大堊事,在車駛向高速,速度提起來時,他那顆心,跟著提得更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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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0:18:03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血證如山


數月來第一次,穿上了警服,他站在鏡子里,奇怪地看著,鏡子里那個仿佛根本不認識的自己。


藏青色的警服,即便長相差強人意,也給他本人增輝不少,特別是肩上熠熠生輝的肩章,讓他情不自禁地伸手,無比愛惜,輕輕地撫了撫,反扒隊大多數時候必須穿便裝,盡管這身警服很少上身,他心里好覺得它還是蒙塵已久了,在穿上時,他眼睛里似乎看到了那個人渣遍地的監獄,又想起了在派出所、在看守所,他作為一個嫌疑人所遭受到的待遇,即便他知道現實如此,即便最終的結果很不錯,可對于經受過的人,想起來總也有一種痛楚的感覺。


當你的人格和尊嚴被踐踏在別人腳下的時候,那種感覺是屈辱的。


可當擁有了這個身份,這身警服,依然被踐踏著的時候,那種感覺不僅僅是屈辱能夠形容的。


那是一種能讓人心里流血的屈辱,一直覺得自己淡定了、圓滑了,可此時他才知道,想真正的淡定,必須把自己變得漠然,想真正的圓滑,就必須變得冷血,變得對一切視而不見。或許放在別人身上他覺得自己能做到,可放到了朝夕相處的兄弟的身上,他卻一點也做不到了,他覺得,仿佛是他親自操刀,傷了二冬一樣,讓他有一種深深的愧疚。


整好了衣服,從容地拉開了門,鼠標和大毛站在門口,也是整裝待發,盡管大毛還穿著“協警”臂章的制服,那表情是如此的莊重和肅穆,他似乎是以一種仰視的表情在看著,小聲問道:“余兒,我們可能根本辦不到。”


“是啊,余兒,我們根本辦不到。”鼠標也說道,從來沒有這樣顯得有氣無力,他整個人都萎靡,盡管腦袋上那磚挨得并不重。


三個人是反扒隊僅存的碩果了,余罪平靜地問著:“那你們為什么還要來?”。


“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吧?反扒隊沒被通知解職的,就剩我和鼠標了。”大毛道。


“是啊,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鼠標道。


“總得試試,要是什么也不做的話,我覺得我會被這口氣噎死的。”余罪道,他可是從來不吃虧的主


看了看表,快到午時了,他前頭走著,后面的兩位從醫院偷跑出來的,義無反顧的跟著,電話上商量是要去直接找賈原青訊問,沒證沒據,誰也知道問不出什么來。


可兩人根本不在乎,那怕就拍黑磚敲悶棍捅上幾刀也他不在乎。


三個人下了樓,乘的是平時舍不得開的那輛大排量警車,從容地駕著車,駛離了這個遍是警察和警察家屬的小區,出小區門的時候,他留戀地回頭看了一眼,一踩油門,車絕塵而去。


過了今天,不知道還能不能當這個警察。離開的時候,他如是想著。


嘎然一聲,那輛載著馬鋼爐已經跑了兩個小時,根本沒目標的商務車終于停下來了,馬鵬看了看手機,像是得到了什么訊息,慢條斯理地裝起手機,回頭看被挾制的馬鋼爐。


不得不承認,最難對付的還是江湖人,沒有拿下來,馬鵬根本沒有試著去嘗試,他知道這種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不管是你精神還是肉體上的打擊,都要比常人多,所以他們比常人要更悍勇一些,更何況,這個垂垂老矣的老流氓,未必經得起折騰。


此時馬鋼爐越來越篤定了,他知道警察在無計可施的時候會換上了一副可笑的、可憐的、可親的面孔,就為了換你你信息,他也知道今天的事是為了什么。


當然,既然已經知道,那他就不準備讓警察如愿了。


慢慢地睜開眼,從閉目養神的作態中省過來,他發現有點意外,三位警察,還是面無表情的賣相,開車的那位,正直勾勾盯著他,他笑了笑道:“警官同志,是不是該放我了?我就一行將就木的糟老頭,活不了幾年了,你們不至于和我過不去吧?”


潛臺詞上老子要死你們手里,你們就有好看的了。


“和你過不去的不是我們,而是你自己……你知道我們找你為什么?那你覺得這件事會那么簡單了結嗎?”馬鵬道,對于襲警的嫌疑人,那是警察的公敵。


“不管你們怎么了結,和我無關,我可以當什么事也沒發生過,當然,前提是你們放我……如果不放,那就請便。”馬鋼爐很光棍地道,直接拒絕了。


“放,再過二十分鐘,我親自把你送回家…前提是你愿意回家。”馬鵬看到一輛警車,看到了下車的三個人了,他知道計劃開始了,他補充道著:“在接下來的二十分鐘里,我推測有人要攤上大事,而且這個人,和你有關,你難道一點興趣也沒有?”


“沒有。”馬鋼爐淡淡地道,不過他看馬鵬時,被那雙隼眼驚了下,對方很篤定,不再看他。他稍顯緊張地朝車后窗看,瞬間眼睛睜大了,有輛現代索納塔公車泊在酒店門口,是他很熟悉的一個車號,而這里,也是杏花區政府的定點招待單位,難道……


他暗暗吁了口氣,按捺著心跳,把事情往最壞處打算,也想不出,一個堂堂的副區長,曾經是區房改辦風云一時的人物,會攤上什么大事。當然,除此之外,他根本不關心。


馬鵬心里同樣沒有底,說能拿到證據,而且是能震懾到了馬鋼爐的證據,到現在為止,馬鵬還沒有明白,要拿的,究竟是什么證據………


篤…篤…篤敲門聲起,里面的人喊進來,門恍然而開,三身鮮明的警服的、三個稚嫩的臉出現時,把在座已經喝得有點臉紅的諸位驚得酒嗝連連,都瞪著牛眼看著,酒意醒了一半。


“你們……”一位禿腦肥臉的小官僚緊張地問,八成以為抓他來了。


“哦,不是反貪局的……”一位瘦個子,長吁了口氣。


不是,那不怕了,有人拍桌子,瞪著眼道:“你們誰呀?穿身警服嚇唬人呀?那個派出所,真沒素質


“去去,一邊去,門從外面關上。”有人借酒壯膽了,警察在他們眼里大多數時候形象不佳。


“服務員,這幾個人怎么進來的。”有人發飚了。


在座的恐怕就主座的賈原青知道是誰,又是陰魂不散的反扒隊找麻煩來了,果不其然,帶頭的那位進門,敬禮,客氣地道著:“對不起,打擾各位酒興了,我們有緊急案情詢問賈原青副區長,其他無關人等,請馬上回避一下。”


“嗨,你們說讓回避就回避啊?”有一位嘟囊了句。


嚴肅地道著:“根據我們調查,賈原青涉嫌買兇襲警重要嫌疑人賈政詢、馬鋼爐有關系,如果各位有興趣的話,也可以坐下來聽聽嘛。”


余罪的話很冷,冷得讓這個熱鬧的酒場瞬間冷了下來,今天是兩位開發商邀請政府相關領導,襲警那事早都聽說了,私下里誰也知道這里能有點什么事,可沒想到警察真查上門來了,還是區委書記高瞻遠矚,擺擺手道:“好,例行公事嘛,我們應該配合……賈副區長,那我們先走一步。”


書記一說,下面的趿趿踏踏都起身離座,生怕自己沾上這爛事似的,賈原青不迭地陪著不是,叫著鼠標和大毛恭送著各位領導,這表情和客氣,還真不像有什么事了。


嘭聲關上門時,喝得有點臉燒的賈原青氣急敗壞地指著罵道:“我知道你是反扒隊的,沒完了是不是?你放心,我馬上給你們支隊長,你們局長打電話,反了天了你們,以為警察想干嘛就干嘛,你把我家攪得雞犬不寧,我沒找你們,你們倒找上我了……咦,我的手機呢?”


這位領導口不擇言,渾身亂摸,就是摸不著剛才還在兜里的手機,冷不丁他看,余罪早坐到椅上了,拿著張餐巾紙墊著,手里正翻查著一部手機,那是他的手機,他伸手要搶時,余罪一揚手躲過了,冷冷地看著他問著:“果然是你,馬鋼爐一部雙卡手機,你這也是一部雙卡手機,那個一直和馬鋼爐聯系的神秘號碼,就在這部手機里……賈副區長,你太黑了點吧?連警察也要往死里捅?”


幕后有一個電腦高手支撐,只要知道賈原青這個不示于外人的號碼,一切就簡單多了。駱家龍的傳訊已經回傳到的手機上了。


于是又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翻查著,不用看也確認無誤了。


賈原青被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個警察這么損,直接偷走了他的手機,他一下子怔了。


“昨天中午通話,一定是商量如果把這件事擺平吧?”余罪問,賈原青像懵了。


“今天凌晨也有通話,一定是事情擺平了給你匯報吧?你這部手機上能說明問題的地方太多了啊。”余罪又問,那眼睛很毒,幾乎要剜遍賈原青全身似的。


賈原青這時候才動了,他急不可耐地奪回了手機,在要出口不遜時,看到余罪手里也拿著一部手機,突然來了個急剎車,笑了。不但沒生氣,而且心平氣和地坐下來了。


現在想整領導的辦法是千變萬化,可領導也不是傻瓜對吧?要有證有據的話,還需要干得這么下作嗎?賈原青裝起自己的手機,笑了笑道:“警察同志,我不認識你,我相信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別跟我玩花樣,既然公事公辦,拿出錄音來全程錄制,我保證對我本人所說的每一句負責。”


“你還沒有回答剛才的問題呢?”余罪道。


“很好回答,我的手機里聯系人有五百多個,那是有關我私生活的事,我拒絕回答,就即便是馬鋼爐是個嫌疑人,我和他有私人關系也不違法吧?更何況他本人就是信雅室內裝修公司的經理,本身就區政府有業務往來………區里認識他的人有一半多,還有什么要問的嗎?”賈原青吐字清晰地道,雖然有點醉了,可一點也不糊涂。


真他媽的,還有比我不要臉的。暗道了句,知道官痞可比地痞無賴多了,別說沒證沒據,恐怕就有證據他都敢胡扯一通。念及此處,看看門口,他摁著手機,放著一段錄像,放到了賈原青的面前。


在北營電單車銷贓窩點的手機視頻,還有抓到張和順時候的突審,在聽到司機交待,大股東是賈家兄弟時,明顯看到賈原青臉上的肌肉的抽搐,又聽到司機說:賈區長手眼通天,認識道上的人,所以這個窩點經營得平安無事,連警察也給幾分面子云云………賈原青看著看著就出離憤怒了,氣著了,一把拿起手機,吧唧就摔了,不屑地說了句:“誣蔑…純屬一派胡言,這是你們刑訊逼供的結果。”


“你說的這個我不反對,確實刑訊逼供,之所以這種事根治不了,那是因為對于作奸犯科的人,溫和的手段大多數時候是不奏效的……賈區長,這樣的視頻要是放網上,不知道能捅出多少事來?現在官也未必好當呀,吃頓飯都可能丟了官帽。何況你涉黑呀?”余罪根本不介意手機被摔,淡淡地道。


“那你可以試試,小伙子,這個你嚇不住我,其實我很懷疑,你這身警服還能穿多長時間……據我所知,你們反扒隊因為脫離指揮,已經被集體停職了。”賈原青道。


是他,錯不了,這樣的內幕只能關心案情的人才知道,打量著這位領導,年近四旬,細瞧和那個賈浩成有幾分相似,屬于那類帥氣和意氣都風發的領導,這是組織上應該叫:年輕干部。


“對,停職了。我這身警服可能穿不了幾天了。”余罪盯著他,像在思索辦法,賈原青嗤笑道:“那你蹦達什么?要我打個電話把你帶走嗎?”


賈原青慢慢地拿起了手機,像是一個無形的威脅,此時,覺得其勢全頹,他遇到了一個黑白通吃的高人,根本沒有把他放到勾心斗角的一個重量級上,他看著賈原青,一字一頓地說道:“這事沒完,你們欺人太甚。”


賈原青就那么得意地、不屑地笑著,邊笑邊說著:“欺你又如何?在你這官衣脫了的時候,我保證你會后悔。”


說著,拿起了手機,翻查著號碼,不時地瞥眼看,像萬念俱灰一樣,面色陰沉到了極點,就在電話查到的一剎那,賈原青突然看到余罪的表情變了,變得如怒目金剛,變得如厲鬼惡煞,一伸手抄起桌上的酒瓶子,咣啷聲毫無征兆地砸下來。


“啊……”賈原青吃痛,那痛聲幾乎被壓制在喉嚨里喊不出來,砸在右肩上,他整條胳膊一下子像廢了一樣,一呻吟,看到了滿地玻璃碎片,驚恐地看向的施虐的余罪。余罪扔了瓶刺,揪著人,又抄起一個玻璃汾酒瓶子,賈原青驚恐的嘶吼著:“你…你……”


這一次卻是沒有砸向他,像在比劃著位置,把酒瓶塞在他吃痛無法抬起的手里,手把手,一回手,“嘭”聲敲在椅背上,手里只余瓶刺,這時候,雙手抓著賈原青握著瓶刺的手,表情怒極反笑,嘶啞地聲音,對著驚恐的賈原青說著:“我也要告訴你,只要能扒下你這張人皮,今天我做什么也不會后悔


說罷,握著賈原青的手,用力往自己腹部一刺,滋地一聲。


極度惶恐的賈原青一下子酒醒了一半,全身冷汗,他感覺到了黏黏的,然后他看到了殷紅的血,濺到了自己手上。


余罪的表情痛苦地凝滯了,這一刻,他體會到了李二冬那種痛苦,只不過他痛得更深一點,作為警察,不得不這樣做的時候,才是最痛苦的。這一刻,他眼前泛起是高墻鐵窗里曾經經歷過的艱難歲月,可相比此時,他倒覺得那是一種平和、一種解脫。


賈原青驚恐地看著瓶刺破衣而入,頹然向后倒著,余罪以一種極度痛苦的表情盯著他,又看看沒入體內的瓶刺,看看汩汩而流的鮮血,他突然間詭異地笑了,在頹然而坐的時候,他看著驚嚇到不可自制的賈原青,他不屑地笑著問著:“賈副區長,這次襲警案不知道還有沒有人給你擺平……你的人皮扒下來,真是丑態不堪啊,哈哈……你害怕了,哈哈……”


那詭異的、像是在哭泣的笑聲,嚇得賈原青渾身哆嗦,不迭地往后躲、往后躲,在靠到墻的一剎那,他才驚恐地,要嘶破吼嚨喊起來。


“救命啊……”余罪替他喊了。


門咣然撞開了,此時剛剛送走領導的鼠標和大毛回來了,兩人一看慘烈的現場,登時釘在地上了,驚恐過度的賈原青此時省悟到了什么,指著,語無倫次地說著:“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刺的。”


“余兒,你怎么了……你……”鼠標目眥俱裂,急步奔上來,要扶,慢慢地,輕輕地,靠著墻,半躺著,一伸手,虛弱地指著賈原青道著:“銬上他,他襲警……不要破壞現場。記得我告訴你什么


“我操尼馬……”大毛抹了把淚,幾步上來,踩著賈原青,打上了反銬。賈原青嚇得冷汗涔涔,只會機械地重復一句:“不是我,不是我……他要陷害我。”


路過的服務員,驚聲尖叫著跑了,保安蹬蹬蹬來了一隊,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血跡斑斑的現場,兩位警察在撫著一位神然木然的同伴,他們號陶大哭著,銬著的一位客人在神經質地喊著不是我。保安們慌忙不迭地報警。


110的警車飛馳來了。


112的救護車飛馳而來了。


重案隊接警的警車也隨后來了,不一會兒,這個杏花區政堊府定點招待的三晉酒店,成了警車和警服天下。全市警營又在瘋傳著一個消息:


又一起惡性襲警案,發生了獵扒報道的原形隊伍。


車廂里的馬鋼爐終于坐不住了,眼皮一直在跳,心跳比眼皮跳得還厲害,他不時地望著三位面無表情的警察,幾次想說話都沒開口。


警車來了一拔又一拔,他看到了,救護擔架抬走了一位滿身是血的警察,當被銬著架走的嫌疑人從樓梯上下來時,他渾身一哆嗦,有點癱軟的感覺。


有人從車窗里遞進來一樣東西,是鼠標,他抹著淚,馬鵬面無表情地接住了,插進了手機里,他看了好久,半晌才揚著,讓同位把馬鋼爐帶近了點,看清楚了點。


現場,血淋淋的現場,被刺的警員,被銬的賈原青,馬鵬舉了好久,慢慢收起,一言不發,發動著車,駛離了這個混亂的現場,直駛出幾公里,剎在路邊,一擺頭,手下嘩聲打開車門。


其實連他也是剛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那個消息不需要解釋,他一下子明白了要干什么。他道著:“老驢呀,我覺得你他媽就一豬腦袋,江湖人做事都講留條后路,可你們劫車、襲警,還內外勾結,把那幫協警兄弟全給開了,你這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呀…好了,有人攤上大事了。我說話算數,馬鋼爐,你可以走了。”


“真狠。”馬鋼爐凜然道著,他不知道怎么發生的,但打死他不信溫文的賈主任會去捅警察,不過他更知道,這罪名怕是敲實了,他起身,又躊躇了,看著頭也不回的馬鵬,有點心虛。


東風吹、戰鼓擂,這個年頭人人黑,他似乎在躊躕,自己是不是有可能被這么黑一下子。


“你是個聰明人,否則不會活這么久……你知道我們需要什么,我們其實也知道你干什么的,有些小錯小過無所謂,可有人捅了我們的兄弟,你覺得我們會放過他嗎?”馬鵬道,回頭看著將下未下車的馬鋼爐。


“不能,不過確實不是我干的。”馬鋼爐道,被馬鵬看得有點心驚肉跳。


“幫個忙怎么樣?反正他落井了,你很介意下塊石?反正這個靠山也倒了,你還準備和他一起倒?反正他遲早也得交待出來,你準備讓警察再去追著你不放?要是沒證據可能我們動不了他,可現在,一動馬上就要底朝天了。”馬鵬道,淡淡的話里,威脅甚濃,他知道和這些人不能明說,只能意會。


“我……倒是知道點情況,可是……”馬鋼爐不確定地道。


“檢舉對吧……我們知道你經常幫人平事,可總不至于給他找人,讓捅警察去吧?再說您這身子骨,看守所也未必敢留你。而且就您這身家,就進去很容易也能出來,何況如果檢舉的話,警察多少會網開一面。”馬鵬道,開出了一個極其誘惑的條件。


“對,檢舉……確實不知情,賈政詢就是找幾個人辦事,我以為是教訓誰,就告訴他幾個人名,誰可知道這人太目無法紀,居然去劫車襲警……對了,賈原青也不是個好東西,他昨天給了我四十萬,讓我想辦法再把這些辦事的人交給警察,把他哥摘清楚…那個……這王八蛋辦事一向很黑,我辛辛苦苦包點工程,一大半利潤都被他吞了,我想想,事多呢……”馬鋼爐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他知道賈原青一倒,那個當奸商的哥哥,根本不經折騰。他更清楚,這種這激烈的報復加諸到誰的身上,誰也承受不起。


“錄音……馬老,我現在直接把您送負責此案的重案隊,您直接向他們檢舉……一會兒我再把您送回家……您幫了我們個大忙。”馬鵬客氣地道,門關上了,是馬鋼爐自己關上的,他坐下來了,不迭地應聲著,開始落井下石了。


別說檢舉了,此時他巴不得親手把賈原青掐死。


馬鵬駕著車,心有點慌,手在抖,密謀的時候,滿口說只要控制住馬鋼爐,他有辦法從賈原青手里拿到證據,逼馬鋼爐開口,馬鵬一直以為的鬼機靈要來回詐唬,他一點沒料到,會是一個這樣血淋淋的結果。


沒錯,證據就是他自己,他把自己變成了血證。


馬鵬抹了把臉,鼻子酸楚,心里說不出那種像被割心挖肝似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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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0:18:29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淚眼欲穿


“猖狂之極,他算老幾?”


崔廳長手中的筆因為憤怒被折成兩截。三兩發生了兩起惡性襲警事件,兩位反扒隊員重傷,而且還是在獵扒報道方興未艾之際,崔彥達廳出離憤怒了,斷筆一扔,冷冷說了句“散會。”拂袖離去,一個學習黨員干部七不準的會議冷場了,數十名廳、市局中層面面相覷。坐在前很不自然的王少峰局長聳聳肩膀,如芒在背。他摸著手機,在給市局留守的辦公室發信息,讓人火速趕往現場。


襲警類重案一旦發生,按處理流程要啟動重案案件應急預案,第一出現場是重案隊,緊隨其后的是督察,恰恰這種案子,是誰也不敢隱瞞的。


崔廳出去不久,秘書悄然而入會場,附耳對許平秋說了句什么,許平秋匆匆離座而去,剛進崔廳的辦公室,廳長劈面就來一句:“這事你怎么看?三天兩起襲警案,都發生在塢城路街路面犯罪偵查大隊我剛知道,居然是兩名參加機場盜竊案偵破的功臣,而且剛剛入職的新人,更意外的,我剛剛知道,這么個聲名赫赫的反扒隊,居然被集體停職,居然集體脫離指揮?”


“這個情況……我,不太了解。”許平秋難為地道著,他不想背后說同僚的壞話。


“那你就回避一下,省廳紀檢和督察下去查一查,襲警的嫌疑人,異地關押,提高預審規格……你組織一下,凡和本案相關的,一律從嚴從重處理。”崔廳怒氣騰騰地道。


許平秋敬禮退出,不一會兒,整個省廳零亂的腳步的響徹樓層,市局參會的各位匆匆離開,省廳直屬的督察和紀檢,按應急預案的要求,奔赴現場。


兼副廳的市局長王少峰想找崔廳匯報什么,這個時候,意外地吃了個閉門羹。


一層石驚起千層浪,三天兩起襲警事件,都是重傷,還都是發生在建制規格不高的反扒隊,偏偏又是獵扒報道的原型,從省廳到市局、到各支隊、派出所,消息像長了翅膀,飛快地在傳著。


安嘉璐聞聽到第一個感覺是不詳之兆,她脫崗了,邊打聽邊往醫院跑;駱家龍聽傻眼了,他有點后悔,慌亂地往醫院跑;剛剛回到了警犬培養基地地豆曉波也傻眼了,又借車往市區回來了;甚至于連禁毒局那幾位也知道消息了,杜立才帶著幾位屬下,聞訊往醫院趕,那個人再不堪畢竟也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


林宇婧匆匆趕到醫院時,奔跑下電梯正看到了等人的馬鵬,她慌亂地拽著馬鵬道:“怎么樣?人怎么樣?”


“還在急救室。挨了一瓶刺,失血過多。”馬鵬難堪地說著。林宇婧往急救室奔,突然又折回來了,兩眼懷疑地看著馬鵬,突然問道:“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今天早上和他在一起。”馬鵬道。


“那他出事的時候你在那兒?”林宇婧問,像逼問嫌疑人的口吻。


“在酒店樓下。”馬鵬默默地道。然后黑影掠過,是林宇婧怒不可遏,甩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很意外,這位眼里不揉沙的特勤一言未發,動也沒動,林宇婧幾乎氣哭了,她指著馬鵬哽咽地道著:“他是被逼成那樣的,是你教的他。”


在知道案情的第一時間,林宇婧就猜到了大概,她知道不是意外,而是一個警察在最無力的時候無奈的選擇,以血作證,釘死對手。她哽咽著,驀然間淚如泉涌,她從來沒想到,會這樣解決看似已經無路可走的案子。


“你錯了,這辦法我都想不出來,如果想出來我不介意替他去做的。”馬鵬輕聲道,林宇婧抹了把淚,看著馬鵬,又覺得自己唐突了,輕聲道了句:“對不起,我心里有點亂。”


“沒事,我都想扇自己幾個耳光。”馬鵬道,驀地眼睛一酸,他臉側過一邊,抹了把淚。


兩人說話著,杜立才、王武為、李方遠一行來了,焦急地問著近況,幾人匆匆趕往急救室,當天的急救手術不少,不過候在門口的人,除了家屬,大多數都是警裝制服的人,不時地有人來,不時地有人打聽,都聚在枯坐在急救室門口,臉色戚色,如喪考妣的鼠標和大毛跟前。


“真你媽逼的,怎么就出的事?”張猛狠狠地踹了鼠標一腳。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說話呀?你怎么從醫院跑出來了?”安嘉璐推著鼠標。


又有人急匆匆來了,是后趕來的劉星星隊長和林小鳳,兩人在市局督察處反省尚未結束,扔下檢討就跑來了,鼠標抱著隊長,哇聲就委屈地哭上了,劉星星戚然地,拍著鼠標安慰著:“對不起,孩子們最關鍵的時候,我沒和你們在一起。”


“人現在怎么樣了?”林小鳳問著剛哭過的大毛。


“在等血液。”大毛黯然地道。鼠標哭著接上了:“這個賤人,把故意把我們支走,自己挨了一家伙……這個賤人,連血型也賤,陰型,滿大隊找不到一個和他血型相符的……嗚嗚,隊長,咱們當得這是什么警察?開除的開除,送醫院的送醫院……二冬還躺著呢,余兒也倒下了……”


是他親自把送回來的,他沒能想到一剎那間活蹦亂跳的余兒會變得那么虛弱,在趕到醫院時幾乎沒有了脈博,他從來不敢想痛失朝夕相伴的兄弟會是一種什么樣的境況。


而此時,淚幾乎干了,人還沒有出來。


靜了,靜得只能聽到抽泣的聲音,只能看到忙碌的護士在進出,每每推出一個病床,那些焦灼如焚總是湊上來,問著是誰,當聽到一個失望的答案時,所有人心上的陰影又深了幾分。


“他一定扛得過去……一定行的……一定行的……”安嘉璐在默念著,和后來的歐燕子在小聲地加油著,不經意眼睛同樣紅紅的林宇婧看到了安嘉璐,她點點頭,相信了那句話:一定行的。


她眼中有點恍惚,仿佛還在前日,仿佛還在天龍山,兩人背靠背,沐浴在夕陽晚風中,她記得那一臉壞笑的男孩把他騙到房間,她其實一點都不介意,她在默默地想著,那天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也許不會發生現在的事情……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想,寧愿兩個人都不做警察,寧愿兩個人都普普通通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


叮聲,綠燈亮了,一群警員圍了上來,急促地問著:“醫生,那位警察怎么樣了?”


“搶救過來了,瓶刺扎到了胃部,引起內出血,再遲一會兒可就晚了……大家不要驚擾,他現在很虛弱,要進重癥監護室,而且他的血型很特殊,我們的配型不足,還需要進一步想辦法……讓一讓,讓病床出來……”


眾人默然后退著,護士推著病床出了急救室,埋在厚厚被褥里的不見真容,醫生輕輕地掖了掖被子,他蒼白臉色像仍然毫無知覺一樣,不知道有這么多關心他的人就近在咫尺。默默地從眾人身邊走過,默默的警禮送著隊友。安嘉璐忍不住地失聲哭出來了。


鼠標抽泣著,一剎那間他以一種悲愴地聲音,斷續地在說唱著大家熟悉的旋律:“兄弟…吶,兄弟,我的兄弟,我們等著…你……”


夾雜著抽泣的聲音,沒有曲調,大毛在喃喃著平時的謔調:“兄弟吶,我的兄弟,我們……我們在一起。”


鼠標接上了:“流氓、街痞,誰他媽不服氣”


張猛地惡狠狠地接上了:“官富、黑惡,有什么了不起。”


于是一股沒曲沒調的說唱昂揚著起來了:


兄弟吶,我的兄弟,我們等著你。


沒妞、沒錢,我們不嫌棄。


沒車、沒房,都他媽是苦逼。


兄弟吶,我的兄弟,我們在一起。


流氓、街痞,誰他媽不服氣。


官富、黑惡,有什么了不起。


流血、拼命,為什么不讓我替你


為什么不讓我替你


那調子說唱得像嘶吼、在抹著淚的、在咬牙切齒的、在忿然不已的昔日同學說唱出來,一個個仿佛要把內心的憋屈噴出來,醫生異樣地停了停腳步,他似乎被這一群雄性的聲音感染了,不管怎么說,那聲音仿佛有一種震奮人心的力量,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傷者,眼睫動了,兩行淚慢慢地溢出了眼眶………


此時,下午15時40分,距離案發已經過了整整三個小時零四十分,當警堊察被搶救過來的消息傳來時,連趕到現場的王少峰局長也長舒了一口氣,肩膀上覺得一下子輕了許多。


搶救室的瓶刺,傷口診斷全部被后來的督察帶走了,連出警的鼠標和大毛也不例外,不過有好多好多的警察聚在重癥監護室前,包括已經被停職的同事,還有那些滿世界在追著反扒隊員的督察,聞訊而來的他們,都靜靜地站在監護室前,看著虛弱地,仍然不省人事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在向他默默地敬一個警禮。


不知道什么時候,不知道從哪里,不知道是誰的手機,在輕輕放開了一首熟悉的曲調,是那首熟悉的警察之歌,當熟悉的旋律想起,那鏗鏘的旋律仿佛在此時有一種特殊的意味,那激昂的聲音就像有一種召喚的力量一樣,病床上風,在動著、在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不過仿佛困了、累了,勉力地一笑,又那么疲憊地閉上了。


窗外,在憤怒、在祝福里的同學、同行,一下子失聲,淚如雨飛………


“賈原青,把你今天中午事再重復一遍,詳細一點。”


預審員換了第三拔,仍然是同一個問題。賈原青此時早嚇出了幾身冷汗,他比什么時候都清醒,很條理地說著和誰一塊吃飯了,是開發商請的,區長、區委書記,辦公室主任以及房改辦領堊導,說得清清楚楚,甚至連自己喝了幾斤幾兩酒也記得幾乎不差。他仍然在強調著:


“這是栽贓陷害,我根本沒有防備,他一瓶子砸我右肩上了,我胳膊疼得都抬不起來了,他握著我的手,讓我的手抓住瓶刺,刺到他小肚子上了……真的,我現在才明白,他是要陷害我襲警……”


三位預審,交換了一下眼神,急救室之外的較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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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0:18:51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朗朗乾坤
  
“賈原青,你不要口口聲聲說什么栽贓陷害,問題還沒搞清楚,怎么,你就給事情定性了?”


一位年屆五旬的預審員打了賈原青的話。賈原青一愣,馬上省得這是個講證據的地方,而他指責的,恰恰是他沒有任何證據的,他愣了,他突然發現,他栽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里。


嫌疑人是副區長,面色白凈,眉清目秀,很有儒者的氣質,這里區里評價相當不錯的一位年輕干部,就預審也覺得這種人不可能襲警。


這是賈原青給預審員們的第一印像,當然,不排除酒后亂性。他的情況已經被摸了個七七八八,在座這些預審員,恐怕賈原青無從知道,這是西山省廳派出的預審專家,再加上督察的全程督導,一共四組,每組三人,就對付殺人放火的重刑犯,也不過如此的陣容。


專家開口自然是不同凡響了,每每都是輕描淡寫,這不,另一位拿著記錄,像是隨口問著:“賈原青,據你所說,你和警員是初次見面。”


“對,絕對是,今天他莫名其妙就闖進我們吃飯的包間了。”賈原青強調道。


“那你見到他,是什么表情?”預審員問。


“我害怕……不對,很恐怖,他惡狠狠,像要殺人一樣……也就是因為反扒隊那事,他怪罪到我頭上了,要栽贓我……”賈原青又急于表白了。


“問你就說什么,不要講無關的話。”預審員嗆了句,話轄回來了,問著:“哦很恐怖……不過據我們對你們一起吃飯的同志詢問,他們說警員同志進門的時候很客氣,先向你們敬了禮,很恭敬讓其他回避,有這事嗎?”


“哦,好像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要用好像之類的詞?”


“是。”


“如果那就不對了,你不覺得以你所說,表情很恐怖,突然間發難,持酒瓶砸你肩膀,很有悖邏輯嗎?”


“這……事實就是這樣的。”


賈原青突然覺得事實不符合邏輯的地方太多,但那就是事實。


可他越敘述事實,越像假話。


“那你還忽略一個事實。”另一預審員開始了,挑著毛病道:“在現場找到一部手機的碎片,經檢驗,上面有你的指紋,這部手機是余罪同志的,怎么會被摔碎?又怎么會在你手里?”


介個……賈原青想起來了,是悖怒之下摔了他的手機,難不成,這也要挑毛病,他凜然點點頭:“是,是我摔的。”


“為什么摔?”


“他說話很難聽。”


“他說什么了?”


“他說……我記不太清了,我……好像說我……我當時喝得有點昏,記不太清了。”


賈原青躊躕了,再往下說,就要講到與張和順、馬鋼爐以及其兄的故事了,他當然下意識地回避這個問題。怕糾纏到更多的事。


不過越回避,越沒有說服力,這時候連他也覺得,自己的話就像假的。


另一位預審又挑到刺了,直道若:“你的交待前后不符啊,第一次交待,你說你并沒有喝多少,頭腦很清楚,根本不可能酒后傷人……而現在,又說你喝多了,頭昏了,連導致你摔手機的原因都想不起了,你覺得這樣,能把事情搞清楚嗎?或者,其中還有隱情?”


“我……我確實有點記不清……那個,我……”賈原青拍打著腦袋,用的是左手。右手還疼著呢,他此時發現,自己正在一點一點往泥沼里陷,想外拔的難度,越來越大。他喃喃地說著:“真的就是陷害,他握著我的手握著瓶刺,就那么刺他自己身上了,真的……你們怎么不信呢?”


“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精心策劃的嘍?”預審員問


“肯定是。”賈原青道。


“假設你這個交待成立,那意思就是說,警員同志刻意的握著你的手,把你的指紋留在瓶子上,然后刺向自己,栽贓給你?”預審員道。


“對,就是這樣。”賈原青凜然道,頓生知己之感。


不料那人面無表情地駁斥道:“如果栽贓,找個什么地方不行,非找個人多眼雜的酒店?如果栽贓,做個樣子就行了……可事實上,瓶刺刺進他身體最深處三點四公分,他被搶救了兩個多小時,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他穿了三件衣服,警服、線衣以及襯衫,據你說栽贓作個樣子,好像不像啊,簡直是自殺呀?”


賈原青又嚇住了,刺進去多深,他逐真不知道,但他記得就那人慢慢地、緩緩地把瓶刺推到自己的身體里,他看到那血,像往外抽一樣流著,偏偏自刺的人臉上還帶著詭異的笑容,那是此生他見過的最恐怖場景,即便是現在想起來,依然是冷汗涔涔。


預審員放在桌上的手機驀地震動起來了,是省廳那位的,他看了看,仍然是面無表情,慢慢地放下了,以一種平和的口吻道著:


“賈原青,我們被襲的警員現在還在昏迷中,這個問題,先放放,說一下另一起襲警的事,被襲警員李二冬,塢城路街路面犯罪偵查大隊在籍警員,6號,也就是昨天凌晨,在解押嫌疑人途中遇襲,他被刺兩刀,嫌疑人被劫走……你對這個案子,一定記憶猶新吧。”


“知道,是我侄子。”賈原青頹然道,那個坑爹貨,把叔叔也給坑了。


“據說,你是這個案子的幕后推手?有位預審員道,很不正式地引用了一句無關的話。


“怎么可能?我那有那本事。”賈原青苦笑道。


“是嗎?那這樣的話,就省點時間,兜這么大圈子,有意思嗎?”老預審很不耐煩地道著,一靠椅背,不準備問了。另一位接著道:“賈原青,不要以為你做過什么,都隱瞞得住,想不想看看你同伙的供訴。”


預審員直接摁著遙控,頭頂的顯示器,進出來了一個畫面,賈原青全身抽搐,一下子如遭電擊。


是馬鋼爐,正滔滔木絕地說著什么,聲音被屏敝了,不過看樣那家伙待遇不錯,還有警察給他端水。畫面持續了十幾秒鐘,很短,不過比任何語言都有震懾力,賈原青那凜然的表情一剎那成了頹廢不已,臉色越來越白。


“你可以不開口,可以胡說八道,可事實不是你掩瞞得了的……據馬鋼爐交待,是你授意,讓他給你長兄賈政詢找幾個人辦事,代價二十萬,錢是通過地下錢莊付給馬鋼爐的。目的就是劫走你的侄子賈浩成,掩蓋賈政詢地下車場的犯罪事實……之后事情出了紕漏,警員被襲,事件擴大,你又花四十萬,是你親自找的馬鋼爐,老友茶樓里留下了你們的監控記錄,這一次錢居然是從你妻子的賬戶中出去的…以上事實,你有什么異議嗎?”預審員很淡然地道,證據確鑿,確認不需要費什么口舌,只需要挑他交待中的毛病就行了。


賈原青抖索著欠欠身了,很不自然,很難受似的,這個細微的動作被老預審捕捉到了,他插了句嘴道著:“市紀檢委、反貪局已經進駐杏花區,市委正在召開會議,議題就是討論你的違紀問題。不要以為我們不敢把你怎么樣?敢對警察兩次悍然下手的人,對你來說,僥幸心理就不要有了。”


呼咚一聲,賈原青沒坐穩,毫無征兆地癱軟了,從椅子隔斷后,像抽了脊梁的死蛇,癱在地上,與座預審,像冷血動韌一樣,都冷眼看著,就那么看著,那怕一點同情也不給予。


有時候,不給予同情卻很顯得快意,不是么?


審訊在進行著,那是一個沒有同情和憐憫的地方。也是能剝去你所有尊嚴、人格和偽裝的地方。


酒店襲警不但成了賈主任身敗名裂的導火索,而且波及到了家人,哥哥賈政詢被正式刑事拘留,其妻因為賬戶的巨額財產來歷不明被經偵支隊正式傳喚,而在他的工作單位,這場八卦之火隨著紀檢和反貪部門的進駐有了個確定的答案,很快就流于俗套了。


這個世界上不一定有雪中送炭的,可從來就不缺落井下石的,事發后,他和所有貪官的下場并無二致。舉報、檢舉、揭發賈原青問題的人絡繹不絕,貪污、受賄、涉黑、巨額財產來歷不明,問題越累越多,就沒有襲警事件,恐怕出來也難了。


十個小時后,賈原青、賈政詢兄弟倆、檢舉人馬鋼爐、司機張和順,數人口供一致,第一起劫車襲警案真相大白,其中還涉及了杏花分局、刑偵支隊數人,看到真相,連預審也全身發寒,這餿主意居然是杏花分局長魏長河的主意,此人居然是賈政詢的生意合作伙伴,從當派出所長開始,就靠電單車生意賺得缽滿盆盈,而對于賈家在這個上面的小動作一直極力遮掩。賈浩成出事后,為了遮掩銷贓窩點,他教唆賈政詢組織劫車搶人,試圖把案子變成無頭案,從而保護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而意外的是,碰到一位死不放手的刑警,襲警事件發生后,幾人又百般阻撓,試圖把問題扣在偵查大隊自身上,試圖變成一樁協警瀆職的事件,可沒想到的是,又碰上一位死不妥協的…


世界總還是光明的,光明不是意味著沒有黑暗,只是永遠不被黑暗淹沒罷了。一位拼了丟職、拼了命也要找到真相的警員,讓所有參與案件知道最后真相的人唏噓不已,就為了這個簡單的真相,還要流血,還差點送了命!


或許,光明也會以一種異類的方式存在,比如這次就是


在余罪醒來后接受了督察和專案組的正式詢問,他平靜地敘述了一個無懈可擊的事實:他試圖用司機張和順的交待,去詢問賈原青襲警案的真相,卻不料酒后發狂的賈原青摔了他的手機,出言不遜,拿起桌上的酒瓶砸向他,他閃避過了,酒瓶砸在椅背上,手里僅余瓶刺的賈原青惱羞成怒,用瓶刺刺向他,出于自衛,他操起酒瓶打傷了賈原青的右肩。之后,去送同桌酒友的同伴回來,他已經倒在血泊中了。


敘述與現場勘查高度吻合,在大量的證據面前,即便賈原青否認也無所謂了。案卷到檢察院只停留了兩個小時便有了結果:


證據確鑿,事實清楚,同意批捕嫌疑人賈原青。


三天后,第一起襲警案的兇手曹小軍在遠隔上干公里的江浙省被抓捕歸案,在指認作案現場時,聞訊而來的原反扒隊員數十人齊齊沖擊警戒線,那已經怒至顛狂的樣子差點要把嫌疑人生生活撕了,場面一度失控,還是原隊長劉星星出面鎮住了場面,但曾經的隊伍已不復存在,那些老老少少的糙爺們對著警服鮮亮的曾經同行,呸了口,揚長而去。


這仍然是一群烏合之眾,支撐這支隊伍不是原則和黨性,而是義氣和血性。他們走后,悍然襲警的嫌疑人解押上車,直接嚇尿了一褲子。


十天后,襲警案出逃的嫌疑人賈浩成在南方一個旅游城市投案自首,失去家庭的后援,這個坑爹二代成了孤魂野鬼,不敢住店、不敢進大飯店吃飯,不敢用銀行卡,甚至不敢打電話,他再也不愿意過聽到警報聲就渾身哆嗦的日子了,戴上銬子時,他說了句誰也沒聽懂的話:


“早知道我就吃那一瓶蟬螂了,不用受這罪了。”


與外界紛傳的襲警案不同的是,警方內部開始悄無聲息的換血了,杏花派出所、分局直到刑偵支隊,正副職領導加上指導員、政委,平調、降職、下課,牽涉人數有十數人之多,而對外,都齊齊緘默,就是一次內部職務的調整而已,這次調整最耀眼的是,原塢城街路面犯罪偵查大隊隊長劉星星,跨級升任杏花分局副局長兼分局政委,副隊長升任杏花派出所所長,服役十一年零蘭個月的林小鳳也如愿以償,直接調任平陽區街(路)面犯罪偵查大隊長,成為省城警史上第一女反扒隊長。


市局很重視塢城路街路面犯罪偵查大隊的重建,按照慣例從其他隊空降了正副隊長、指導員各一名,該隊對協警工資、福利待遇相應大幅提高,甚至市局允諾了十名協警臨時工轉事業編制的名額,但想重聚人心談何容易,即便是兩位隊長陪同市局領導班子親自走訪原反扒隊協警隊員,大部分均未歸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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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難舍紅顏

三周后,市人民醫院,身著病服的余罪像沉思冥想一般,圍著被子坐在床上。


哦,不對,是在玩,在玩硬幣,玩得很出神,很忘我。


硬幣,從胳膊的內側,慢慢地,均勻地滾動著,像被一只手無形操縱著,慢慢地,滾過了手腕、手心,像有方向感和動力一般,慢慢地,向指尖攀上去,然后,靜止了。


靜止了很久,像粘在中指上一樣,過了很久,操縱的人手微微一動,隨著手勢的變化,硬幣又開始向手背滾動,依然是一種極慢、極慢的速度,滾到腕部的時候,又靜止了,靜止的地方,是淺淺的汗毛,而硬幣,就像長在那個部位一樣,一動不動。


“我明白了,心越靜,它才能越慢下來……”


余罪的兩眼離硬幣很近,他看到了幾乎磨得沒有花紋的硬幣,他在想,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個硬幣上悟出了這個簡單的道理。


他找到了黃三不再為賊的原因,是因為那種無畏的氣度,因為那雙清澈的眼睛,那是一個靜到心如止水的人,怎么還可能去當一個毛賊。他也找到了自己對黃三下不了手的原因,因為,在冥冥中,他似乎覺得,黃三和他是一類人。


比如此時,他像賊王黃三一樣做得那么好,硬幣慢慢地回到了肘部,又緩緩地回到了手背上,一直以一種緩慢而均勻速度在滾動著,似乎用意念就可以叫停它,同樣也可以用意念讓它停留在手與肘的任何部位。


又停了,停在拳面上,往近放了放,就放在眼睛的旁邊,可以用最近的距離來看它。


他看到的仿佛不是硬幣,而是賈原青驚恐的表情,看到的是賈政詢頹敗的樣子,看到的是賈浩成戴著銬子的樣子,看到的是那樣官冕堂皇的同行被扒下的官衣的樣子……他笑了,他覺得自己這種笑,就像黃三那老賊從容被捕的時候那種笑,那是把一切置之度外,根本無所畏懼的笑容。


這是一場無人分享的快樂,就像他小時候砸了人家玻璃沒人發現,就像他上學收了保護費偷著瀟灑,這種事也只能讓他一個人偷著樂。


篤…篤…敲門聲起,他應了聲,表情像僵著,手勢保持著不動,不過當門開的一剎那時,他手上的硬幣吧唧掉床上了,笑吟吟的林宇婧進來了,提著一網兜水果,撿起了硬幣,作了個怪怪的表情,心里在暗道著:


心還是不靜黃三之所以登峰造極,估計與年齡有關,他那年齡,不需要想女人了。


“笑什么?”林宇婧坐下來了,水果放好,隨手拿了個好大的蘋果,削著,笑吟吟地看著余罪,恢復過來了,就是有點沉默,有時候總是那種鬼鬼祟祟的表情,更不好琢磨。


這不,他又笑了笑,沒說話。林宇婧也不介意,也抿著嘴笑了笑,仔細地幫他削著蘋果,隨意地又問著:“你爸呢?”


“去洗衣服了。”余罪道,老爸來了好幾天了,一直伺候在病床前。


“你爸可真不容易,又當爹又當媽。”林宇婧感慨地道。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洗衣服和洗水果一樣,根本洗不干凈,三年級開始就是我自己洗。”余罪道,那個天才老爸絕對不是洗衣服的材料,他那工裝,一年能洗一回就不錯了。


林宇婧笑了,明顯感覺到余罪今天的情緒好多了,她削完了蘋果,伸手,沒接,笑吟吟地看著,林宇婧催著道:“吃啊。”


“哦……”余罪動動,不過馬上臉上表情很痛苦地哎呀了一聲,林宇婧趕忙扶著,余罪伸伸左手道著:“一伸有點疼。”


扶著的林宇婧看到了那枚硬幣,她知道病情,早就抽線了,不過她故意問著:“那右手啊。”


“哎呀,也有點疼。”余罪伸著手,很做作地道。


“胡說不是,剛才還玩硬幣。”林宇婧聲音放低了,回頭偷偷瞧瞧,沒人來。


“是啊,剛才不疼,現在有點疼。”余罪虛弱地道。


“哦,那你不用吃了。”林宇婧故意道。


“可我想吃。”余罪伸著脖子,努力以一種曖昧的口氣說話,好容易有獨處的機會了。林宇婧凝視了片刻,削了一小塊,很慢,很促狹地放到了余罪的嘴里,看著他嚼,看著他得意地在說著:“好吃,真好吃。”


“裝吧你。”林宇姐又喂一塊,看愜意地吃著,冷不丁問著:“那個現場是不是也是偽裝的。”


聲音極低,不過嗆得余罪噎了下,然后劇烈的咳嗽起來了,這個表情,相當于告訴林宇婧正確答案了,坐直身子,想給自己辨白一句什么,不過看到林宇婧帶著幾分笑意的嚴肅,他莞爾一笑問道:“警察不應該這樣說話,這有悖于你的職業素質,我們應該講證據,不應該胡亂猜測,特別是對于自己的同志


“很可惜,職業素質被你利用了。”林宇婧道,不知道是挽惜還是無奈。


“對,也許是,如果沒有這點職業素質,可能真兇就要永遠逍遙法外了。”余罪道。


林宇婧凝視得更近了點,那雙眼睛,對她沒有怯意,或者說對大多數警察都畏懼的事根本沒有怯意,凝視了良久,她輕輕吁了聲問著:“值得嗎?你傻呀?差點把自己賠上?”


“幸好沒賠上,可他們就全賠上了。”余罪道,他瞇著眼笑著,在這個時候如果再來一次,他想自己肯定舍不得賠上自己。因為從沒發現過,還有如此關心他的人。


輕輕地,林宇婧掰著蘋果,削下來的一瓣,她有點埋怨地、又有點無計可施地笑了笑,把蘋果放到了余罪的嘴邊,輕咬著,連蘋果帶手指,都咬住了,林宇婧一縮手,他捉住了,四目相接的時候不需要語言的表述,離得越來越近,輕輕點,吻在一起,一個帶著蘋果香味的吻。讓林宇婧吁聲,有點陶醉的感覺。


嘭聲,門開了,余滿塘端著臉盆進來了,一下子傻眼了,臉盆吧唧掉地上了,余罪和林宇婧慌亂地分開,愕然地回頭看著,余滿塘嚇了一跳,趕緊道著:“你們繼續……走錯門了。”


一閃身就跑,愕然不已的林宇婧和余罪相視而笑,不過再想輕薄卻是木有機會了,林宇婧閃避著,就不讓他得逞,起身撿那身剛洗的衣服了。


“哎喲喲喲……”余滿塘直撫著前胸,喘著大氣,樂歪了,直得啵著:“喲喲,我兒子真能耐,還沒買房呢,已經勾搭上大閨女了。”


他跑了不遠,又返回來,想回去再看看的,可又不敢,生怕攪了兒子的好事,那姑娘來過幾次了,讓他納悶的是,怎么就沒看出來涅?哎對了,他突然想起來了,這姑娘是個最高的那個,這個高個子和兒子正好互補,將來孫子肯定比兒子強。


想著把老余都想樂了,正樂呵著,有人問話了:“余叔,您怎么在這兒?”


“哦,沒事。啊……小璐,你……”余滿塘正待說話,又被嚇了一跳,來了兩次的安嘉璐來了,他怔了怔,馬上奸商本色出來了,笑著謅了句瞎話通知兒子,大聲嚷著道:“余兒,小璐來看你來了。去吧,小璐,在病房里呢。”


“謝謝余叔。”安嘉璐淺笑吟吟,很禮貌地道。莞爾一笑,進病房了。


這樣子把余滿塘看得開始七上八下了,總歸起來驕傲的就是一句:“哎喲,我兒子真能耐,不是勾搭倆吧?怎么都像有那么點意思呢?”


他糾結了,好像兩個都不錯呀?后面這個更漂亮,比他媽還漂亮……不成,還是不能找太漂亮的。他暗暗地思忖著,一時拿不定主意了。


爹在思忖,兒子也沒閑著,安嘉璐敲門而入時,讓林宇婧也有點慌亂,起身讓座,知道這位姑娘是鼠標他們警校同學,兩人相視間,互有戚戚,安嘉璐一直很敬佩這位緝毒一線的大姐,而林宇婧,卻是羨慕安嘉璐這么青春和奔放的年齡,她隨意地問著:“安安,怎么今天有時間看他?”


“不是我看他,是有個人看他……是誰我就不告訴他了,對方不讓說。看看,余英雄,喜歡嗎?”安嘉璐笑容可掬地,把一個包裝整齊的禮物遞給,眉毛色舞地問著:“我打賭,你猜不出來是誰?”


“想來看我,又不好意思上來。除了解冰還有誰?”余罪道,脫口而出。


安嘉璐震驚了一下下,東西放下了,好沒有喜感,看樣一猜就中,林宇婧卻是問著是誰,一指安嘉璐道著:“安安的追求者之一,二隊的。”


“哦,我想起來了,那位特別帥的刑警,去看過二冬。”林宇婧道,有夸獎的成份。不過讓安嘉璐似乎不怎么高興似的,撅了撅嘴問著:“難道除了帥,就沒有別的優點了嗎?”


“有啊,誰說沒有,一般帥哥都招女人喜歡,呵呵,比如我。”余罪慵懶地道,惹得林宇婧和安嘉璐相視愕然,然后哈哈大笑。


自從醒來之后,氣氛一向是很輕松的,今天雖然是林宇婧和安嘉璐同時碰面,也沒有帶來什么尷尬,反倒是心里打著小算盤,在懷疑安嘉璐和解冰又重歸于好了。


完咧,沒機會勾搭了。他看著安嘉璐嬌白臉蛋,有點賊心難泯。


不完,虧是還有點節操,他看著談笑風生的林宇婧,又有點欲壑難足。


心不靜吶,永遠不會成為高手,他又看到安嘉璐起身告辭時,甚至有點失落的感覺,林宇婧送的人,等一會回來時,她異樣地盯著,被盯得不自然了,有點做賊心虛地問著:“怎么了?你這樣看著我?”


“我怎么覺得你好喜歡她?”林宇婧稍有不悅地問著。


“哎喲,你這話問得。”余罪胃疼地道:“警校百分之九十九的男生,都把她當夢中情人。”


“包括你?”林宇婧問,坐到了她的床邊,看樣沒準備再喂蘋果。


“當然包括了。”誠實地道,林宇婧臉色不好時,他補充著:“這個你也介意?夢想和現實差距是很大滴,我夢想當個混吃等死的小片警呢,你看現在成了什么得性,多殘酷。”


“那你夢想追到安嘉璐,然后現實就很殘酷地讓你碰到我了?”林宇婧蘊著笑意,反問著。


“嗯,很對。”余罪絲毫不忌諱地道著,看林宇婧臉色像威脅,他笑著補充道:“所以我只能面對現實,只能想辦法征服殘酷的現實。”


說著,兩眼不懷好意地上上下下打量著便裝的林宇婧,林宇婧被逗笑了,笑著狠狠地擰了他一把,吃痛驚聲尖叫喊著:“別介樣,你這不是逼著我叫床嗎?”


林宇婧于是來了個更殘酷的,捂著他的嘴,狠狠掐了一把,床都叫不出來了。


可把老余給苦了,一直站在門口,沒地方去呀,聽著里頭的動靜,他暗罵著熊孩子,大白天不能整這事吧,讓他爹實在不好意思進來呀………


嘭聲安嘉璐閉門上車,駕駛位置的解冰堆著笑,討好似地問著:“謝謝啊。”


是籍口而已,買了件禮物,托安嘉璐送給余罪,以期通過這事拉近兩人越來越遠的距離,不過似乎安嘉璐對于解帥哥還余怒未消,只是淡淡地道了句:“別客氣,解隊長。”


“別人寒磣我,你也寒磣我呀?”解冰道,還沒當隊長呢。


“遲早的事嘛……真可憐啊,咱們同學里,沒想到受傷的已經有兩位了。”安嘉璐心疼地道,二冬和余罪先后送進醫院,讓他感觸頗大。


“可憐?”解冰笑了笑,邊開車邊道著:“李二冬吧,是個意外,真可憐嘛,未必。”


“什么意思?你對他還有成見?”安嘉璐不悅地問。


“沒成見……這次襲警案,你沒參案,你未必知道。”解冰道。


“知道什么呀?人都差點沒救過來。”安嘉璐更不悅了。


“我就問一句,咱們當時一屆學員里,匕首攻防,誰最厲害?”解冰問。


“余罪。”安嘉璐脫口而出。馬上覺得不對了,她愣著眼道:“哎對呀,連許平秋都被他打倒過……怎么能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官僚給捅成重傷……也不對,意外總會有的嘛。”


“別人是意外,余罪身上不會有意外,案發后,他帶領著全隊脫離指揮,市局下令收繳他們的證件。他不但沒有放棄,而且帶隊抄了賈政詢兄弟倆經營多年的地下窩點……據說賈家就是靠這種生意發家的,連賈原青的那一官半職都是他哥極力資助買下的……除了余罪,還有咱們那些同學,特別是駱家龍、鼠標、一直在暗中幫他,他很容易就能知道這個案子的幕后……幕后也沒那么深,就是因為賈原青手眼通天,從派出所、分局到支隊,他都走通關系了。”解冰道。


“什么意思,你說這么多?”安嘉璐有點緊張,想到那一層了。


“你想啊,已經臨近解職的,莫名其妙地找上賈原青,然后就發生了賈原青襲警案……本來已經鐵板一塊,翻盤無望的案子全部倒轉過來了,這案子正常查,就即便牽涉到賈政詢,也不可能牽涉到賈原青,這下好了,一窩端了。”解冰道。


“哦,我明白了,你是說,故意設計的襲警案?”安嘉璐凜然問著。


“這個我不能確定,但我很確定的是,讓張猛和熊劍飛聯袂動手,都未必能把他捅成那個樣子。”解冰道。


“那專案組吃素的呀?沒查出來?”安嘉璐還有點懷疑,而且很震驚,她是最遲知道的。


“專案組也得講證據,可所有的證據都對賈原青不利,甚至連兩人撕扯的距離都測量過,沒錯,符合余罪的敘述……恰恰賈原青又喝了點酒,他算是跳進汾河也洗不清了,就不承認也不由他了。何況他本身就不干凈,馬鋼爐一交待,他那些爛事,可比襲警的罪名還要重。”解冰道,臉上有一絲無奈的笑容閃過,經歷此事之后,他才覺得,自己和余罪相差的太多了,對別人狠那不叫狠,能狠到把自己捅成那樣子,才叫狠。


“他活該,官賊一家,端了才好。”安嘉璐那股子正義感又上來了,無條件的了,她反問著解冰道著:“哎,你什么意思?我覺得你就是對人家有成見,故意說人家壞話。”


“壞話?說實話啊,這事可讓我佩服得他不得了,夠狠,不過也夠黑啊。警察不是這么當滴,要一直這樣,早晚要出事。”解冰笑著道,感覺也有一種快意蕩漾在胸間,不獨是他,能看出案子的蹊蹺的人不少,但也都像看到官富為惡一般,齊齊失聲。


“呵呵,就是嘛,狠得好,我喜歡。”安嘉璐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解冰不解地看她時,她臉上正浮現著一絲欣賞的笑容,那笑容讓解冰微微皺眉了,莫名地感覺到了一絲威脅,不知道來自何方的威脅。


不過還好,這個威脅和他不在一個重量級上,而且他知道這樣的威脅,恐怕是行內也不愿意看到的。他看了眼安嘉璐,之后很紳士地選擇了沉默。


快到午飯的時候林宇婧才走的,老余打著飯殷勤挽留,沒留住,估計還不習慣面對老余。人一走,老爸給兒子端好飯,滋吧滋吧吃著,又香又甜,半晌才發現老爹癡癡地看著他,他驚聲問著:“爸,怎么啦?”


“你還問怎么了?你們倆膩歪,讓我在門口站了兩個小時。”老余怨言出來了。


“對不起啊,爸。”余罪不好意思地道。


“沒事,再多站倆小時也不在乎。”余滿塘樂呵呵地道著,看兒子情緒不錯,小話問上來了:“哎,兒子,到底哪一個是啊。”


“是什么哪一個?”余罪問。


“廢話不是。你說什么?”余滿塘不高興了。


余罪嘿嘿笑了,邊吃邊問著:“那爸,你看上哪一個了?”


“你不更廢話嗎?我看上能跟我過呀?”余滿塘道。余罪被噎了一下,笑著得意地道著:“不好辦呀,爸,你把兒子生得這么優秀,引得眾美人爭相獻媚,我都不知道該選那一個,您給點參考意見……看宇婧,高大豐滿;看安安,羞花閉月;看燕子,活潑好動;看文涓,默默,都不錯,你說選那個?”


把來看過的女同學加上林宇婧都擺出來了,當然,沒敢加上林小鳳,一來想拽拽,二來似乎也想問問老爸的。不料余滿塘輕描淡寫地來了句:“這還不簡單,很好辦。”


“怎么辦?我正糾結著呢?”余罪做難為狀。


“先睡一遍,現揀好的娶。”老余教唆著兒子,一拍手:“就這么簡單,將來都不后悔。”


余罪一噎,半晌才把嘴里飯咽下去,大驚失色,一豎大拇指道著:“哎呀我今天才發現,爸你真英明


“那當然,不英明能生出這么聰明的你來么。”余滿塘得意了。


父子倆相視奸笑著,那表情如出一轍。說笑著,余滿塘又開始心疼兒子了,出聲問著:“哎兒子,你不說反扒隊抓得都是小毛賊,很安全嗎?怎么一下子你和二冬都受傷了。”


“不小心,實在是不小心。”余罪瞇著眼,搪塞道。


“那受傷了吧,怎么也沒見,發點撫恤啥的?我看電視上,警察一受傷,哎喲,那都是領導慰問,小姑娘獻花,電視臺播放滴。”老余凜然道,很為兒子叫屈,就是嘛,這些待遇,怎么一點都沒有涅。


這事很不和諧,估計局里使勁壓著包著都說不定,畢竟牽涉到了分局、支隊多人的瀆職問題,他笑了笑道著:“爸,那榮譽都是虛的,咱還在乎那個。”


“那也得來點實的呀,是不是會給提個局長、副局長啥地?”老余又期望道。


“這個……不好說,爸,作人要淡定,要低調,不是您教的嗎?咱在乎那個榮譽干什么?反正從小到大都沒拿過獎狀。”余罪安慰著老爸。


“這不對,榮譽可以不要,實惠一定得要,好歹將來別人稱呼也帶個長字呀?別像你爸,一輩子就當過家長,除了開家長會替你挨訓,就沒起過作用……我就不信了,我兒子這么出息,都因公負傷了,領導就瞎了眼了,也得給個安慰獎呀……不給爸找他們去。”


老余得瑟著,又是撫臉,又是拍大腿,那是極度有成就感的表現,大有不給“長”字就跟誰沒完的架勢。


余罪笑了笑,不過又側臉,抹了把酸酸的眼睛,此時他有點后怕了,如果扔掉的是那身警服,他可以不在乎,可要迎接的是父親的失望,他相信,自己會很在乎。


吃著,說著,讓老爸回家,可老余卻放心不下,汾西的生意賀阿姨打理著,問題不大,堅持要讓老爸回,老余堅持不回,爺倆又開始拌嘴了,正拌著,敲門聲起,老余一開門,哎喲,眼睛一凸,又來了一漂亮姑娘,他一指回頭問兒子道:“兒子,這誰呀?你到底搞了幾個?”


“我不認識啊,您誰呀?”余罪也愣了。


那姑娘笑了笑,職業性地笑,捧著一束花,問著病人,送進來讓簽名。哦,明白了,是有人慰問的,送花來了。剛簽了一個,沒留名,正納悶誰送的呢,又來一個,老余一開門這下放心了,是男滴,也是送花的。


“沒見識,整點吃的多實惠,搞這些有什么用。”老余得啵著,拿起碗筷去洗了。笑了笑,第一束他不知道是誰,不過那束康乃馨讓他想起了一個人,男的,漢奸汪慎修,不為別的,同學里能有這種小資情調的,也就漢奸一個人,如果是其他兄弟,肯定整塊紅燒肘子或者扒雞什么的。聽說這貨開公司了,沒入警籍,以前大家對此頗是失望,不過現在看來,未必不是好事。


可第二束就納悶了,總不能還有人吧?他翻撿著花束里的留言,在看到一個小紙片時,他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沒有文字,只有一個圖案,是一根手指,指尖上飛舞著硬幣,他一下子猜到是誰了。旋即把整個花束拆開,什么也沒有發現,擱床頭柜上放了很久,幾次看花時又發現不對了,純白的花朵,他叫不上名來,不過總覺得很怵然,突然間,他有一種很不詳的預感。


翻身,找著手機,翻查著馬秋林的電話,通話后,很快證實了他的想法:


電話里馬秋林告訴他,機場失竊案的主要嫌疑人黃解放,已于兩日前在五原市腫瘤醫院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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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0:19:36 |只看該作者
第64章無功加冕


西山省公堊\安廳和五原公安局相距并不遠,車程不到十分鐘,其實對于條管的單位也未必全是好事,別說市局,就分局甚至派出所出點什么丑事,馬上就會在廳里傳得沸沸揚揚,這兩周來,兩起襲警案成了五原市警營中的紛傳的奇聞,當然,最多是譴責那些目無法紀的奸商、官僚,感慨世風日下、好人難做、好警難當云云,其實就即便對于大多數身著警服的人而言,早被朝九晚五、按部就班的生活和工作磨得棱角全失,這些故事的生命力并不強,也許過不久,相傳的又會被什么丑聞、什么緋聞替代,憤慨和血性只是偶而的表露而已。

可許平秋一直有點放不下,兩起襲警案水落石出,杏花分局、北營分局及下轄的四個派堊所籍此還打掉了三個盜竊團伙,戰果不菲,無法想像的是,像賈政詢這樣一個電單車廠商的正規代理商,私下里居然還干著這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居然還做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產業。回頭看來,這是一個沒有多大難度的案子,賈政詢兒子賈浩成已經明目張膽到大大方方的收贓銷贓,稍加查實就能查到他的渠道和犯罪事實,可這樣的事,硬是被捂了兩年多。

又堵車了,司機鳴了聲喇叭,稍有不安地看看領導,還好,領導沒注意到。車匯在車流里,已經看到了市公安局的標識。看到副駕的車窗露著縫,司機小心翼翼地合上電動車窗,這個時間的季節,霧霾的天氣又降臨了,左右側的人行道上,處處可見戴著大口罩匆匆而過的行人。

“中午別接我了,你忙去吧,我和老戰友敘敘。”許平秋輕聲道,像從沉思中剛剛驚省過來。司機異樣地應了聲,沒多問。

車駛到市局,就在門口下的車,許平秋步行進了市局,又快到元旦了,恍惚間糊里糊涂又是一年過去了,他看了眼曾經工作過的單位,有點說不清楚的感覺。直進了辦公樓,步行上了頂層,沿著甬道走到盡

這兒,是個被遺忘了的角落,很多都是許平秋的熟人。推門而入,老許、許處的叫聲不絕,一群五十開外老頭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還有空著的座位,那是根本沒來上班的。

“別抽了,還抽這么兇?”

“老牛,退休后返聘回刑偵上咋樣?多掙份工資呢啊。”

“汪頭,你家大小子什么時候成家?喝喜酒別忘了我啊。”

許平秋到這個環境里可是如魚得水,和相識幾十年的老哥們聊著打屁,噓寒問曖,根本不用顧及什么身份和形象,當然,這幫老家伙也不怎么顧及,否則也不會被扔到這個被遺忘了角落了。坐了下來,許平秋看看聚精會神看報的馬秋林,敲敲桌子示意著:“馬師傅,別看了,有什么看的,退了休有的時間沒地方打發。”

“嗨,許處,我們商量著組織個警營老頭樂怎么樣?退休的、下二線的,以后跳舞、釣魚什么的,結個伴。”

“對啊,許處,我可在們們刑偵上干過,給我們支援多少經費?”

馬秋林沒說話,倒有人插上來了,許平秋奸笑了笑,一拉臉道:“想得美,要經費?一線的還不足呢,顧得上你們退二線玩的?再說一幫傻老頭有什么玩得?”

“看看,說什么來著,當了領導臉就變,等你退了來找我們……玩也不叫你。”又一老頭威脅上了,眾老頭哈哈笑著,許平秋卻是思路被打斷了,叫著馬秋林道著:“走走,馬師傅,咱們外面說去,我簡直不能看見他們,一見面就想著找事。”

馬秋林笑著起身了,在眾老頭的哄笑中出了辦公室,掩上門時,馬秋林笑著朝里面看了眼,對許平秋道著:“還別說啊,許處,工作了一輩子,還就這一年多最省心。”

“誰說不是呢,等退二線,我也來和你們搭伙……商量商量釣魚、郊游、爬山什么的。呵呵。”許平秋笑道,那感覺也確實像羨慕。

“許處,大老遠來,有什么事?別又是強拉我進什么專案組啊,我腦神經真吃不消了,現在一聽警報聲也是睡不著,和逃犯差不多。”馬秋林笑著自嘲道。

“有點小事……對了,你聽說了嗎?黃解放沒熬到審判下去,兩天前去世了。”許平秋頭也不回地說道。

“聽說了。”

“那你應該知道的比我早吧?”

“早,我當天去過醫院了。”

“你和這個人很熟?我聽說他坐監時,你每年都去看他。”

“對,十三次,而且是我接他出獄的。”

“我回頭看過他的案子,疑點很大。”

“對,嚴打時期,大部分案子疑點都很大。”

兩人且行且說,不經意間許平秋回頭了,他看著馬秋林平靜的眼波,很不解似的,狐疑地問著:“那應該是個錯判的案子,你對此深感內疚?”

“案子雖然錯判,可人卻罪有應得,您說內疚,我倒不覺得呀。”馬秋林道。

“那就好,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談談了。”許平秋道,像是談話還很有選擇性一樣。馬秋林笑了笑,他知道,長年在刑偵上泡著的人,心性不比嫌疑人好琢磨多少,對于處理老賊黃三的事,他相信,就即便放在許平秋手里,他也會這樣做,甚至做得更卑鄙一些。

“許處,您的意思是……不是追責我吧?”馬秋林笑著回問。

“如果要追責,你怎么說?”許平秋反問道。

“我會堂而皇之地說,證據確鑿,程序妥當。”馬秋林道。

“如果私人談話,你怎么說?”許平秋又問。

“我很同情,也很佩服他,相比而言,我們有些地方比他下作得多。”馬秋林直接道。

許平秋笑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準備深究,轉著話題道:“那我想請教另一個案子,襲警案,嫌疑人賈原青,受害人,你怎么看?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件事,你們倆挺談得來的。”

“呵呵,依我看嘛,受害人、嫌疑人主體倒置,似乎應該就是真相。”馬秋林道,同樣面無表情,心理根本沒有什么波動。似乎和他從警幾十年的經歷格格不入,許平秋覺得自己找對人了,這兩人,在他看來是同一類,是敢賭上全部身家孤注一擲的人,兩個人的做法,何其相似。

“你對這孩子怎么看?”許平秋問。

“血性、仗義、出手狠辣,是個狠角色。”馬秋林笑著道,掩飾不住地欣賞。盡管他沒有接觸案子,連他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

“馬師傅,我要請教您的就在這兒……我一直認為他是出任特勤的最好人選,可他屢屢拒絕,就愿意混跡在普通警員的隊伍里,他高高興興去反扒隊的時候,我幾乎都把他放棄了……可現在我發現,我犯了一個錯誤,就現在我手里的特勤,都未必能做到他這個份上。

”許平秋小聲道。兩人站在公安局的大院里,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像密謀著什么一樣,馬秋林笑了笑問著:“那您的意思是,讓我勸勸他加入特勤籍……不過我估計夠嗆,一是能力不到,二是我也不太愿意這樣做。”

當然不愿意,這個大院里的管理層,從一線上來的屈指可數,刑偵一線對于他們是傳說中的恐怖存在,而特勤之于一線,也如同傳說中的存在一樣。那里面很多人,一輩子生活在陰影中,很多人最終也名字都留不下。

許平秋凝視著老戰友,在那雙辨識賊蹤的眼中,比以往多了份憤世嫉俗,多了份不合時宜,他知道從警幾十年,那種積郁下來的不忿會把一個人變成什么樣子。他嘆了口氣道著:“我是在保護他,也是在成全他……你連一個老賊都成全,難道同行也吝于施手?”

“保護?”馬秋林稍有疑惑。

許平秋沒多說,手指指指辦公樓,那個方向是局長的方向,局長同樣是省廳副廳長,許平秋的上級,一剎那,馬秋林明白了一點點,他也嘆氣,又是扯淡的內耗。他不忿地道:“怎么了?難道局長還會下令剝奪他的警籍不成?”

“那倒不至于,不過領導整人的方式,可比嫌疑人犯罪的方法要精妙得多。”許平秋道。

“會怎么樣?”馬秋林問。

“以我對少峰的了解,正常情況下,他會給你一直壓擔子,直到把你壓垮;或者把你調到一鳥不拉屎的地方,讓你半輩子回不來,一輩子當小片警;更或者,給你扣個敏感的案子讓你處理,一步不慎,就是下課的命運在等著你。坐一輩子冷板凳都是輕的,說不定真會剝了誰的警籍,全省這么多警察,少一個兩個,誰還會在乎?”許平秋笑著道,說得很輕松,不過是基于對他這位老同學的了解。

馬秋林想想,抗拒督察執行公務、帶頭脫離指揮,又捅出件這么大的婁子,一下子捋下來分局、支隊那么多人,而且都是王少峰局長的嫡系,要不給他穿穿小鞋,都沒人可穿了。否則怎么會提拔那么多人,偏偏把這位被襲的警員晾在一邊。

“我試試吧,他還小,要給打擊成我這么個得性,那一輩子可毀了。”馬秋林道,他一瞬間妥協了,實在有點不忍。

“謝謝馬師傅。”許平秋拱手作揖,終于又找到一個合適的代言人。

同樣在這個時候,五樓的局長辦里,剛剛處理完諸多事務的王少峰局長正蹙著眉,翻閱著原反扒隊警事檔案,從隊長以下一個一個挨著看過,包括協警檔案,看完了他又返回來,把撿出來的那一份看了看。


姓名:余罪;年齡,二十二歲。照片是一張如喪考妣的死人臉,最起碼在他看來是如此,可偏偏這個人他不知道該怎么處理,抗拒督察、帶頭脫離指揮,放在普通警員身上,開除八回都不冤,可自己手里偌大的權力還就拿他沒治。

崔廳長時不時會過問襲警案的處理進程,還很關心原反扒隊的重建工作,正常的處理思路,受傷的、做出貢獻的,都要往上提一提,該提的都提了,那些人他知道無所謂,一打散原建制,他們翻不起什么惡浪來,可就這一個,連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提一提吧?像這樣蔑視上級權威,敢于胡來的底層警員,不殺雞儆猴,那后果會讓人效仿,很嚴重滴

壓一壓吧?又不敢壓,省廳都在關注此事,那些根本不知道案情的人,八成要把這個人當英雄看待,可他知道,絕對是做了手腳,一個區級小官僚,收點錢養養二奶還可能,敢把警察往死里捅,絕對不可能

而且這件事,偏偏又和警隊的榮譽綁在一起,襲警案已成定論,總不能再翻案吧。

看了久,他終于拿定主意,這件事放得太久了,不得不拿出態度來了。他拔著電話,把秘書叫進來了,然后是一副態度嚴正,氣宇軒昂地布置著:“小傅,加加班,好好就同志的事跡做一個內部報道………對于這樣敢于逆勢而上,不屈不撓的基層警員,要大力表彰,要在全警樹立這種精神……大致就這種意思,特別是他是今年剛加入警籍的同志,就更顯得難能可貴了……對了,把全市,包括郊區各鄉鎮警務點、警力配備,最新一期的,給我拿來一份。”

秘書喏喏應聲,不一會兒又去而復返,電子的、文字的,兩份,領導揮手屏退,然后王局在一頁一頁翻查著全市的警務點,他在咬牙切齒地找,找那種又遠、又偏、又窮,最好是那種一輩子回不來的地方,先進人物嘛,不往這種艱苦的地方放,還能去什么地方?

又過不久,秘書又匆匆地跑了局長辦一趟,拿到了一份草擬的文件奔向人力資源部,部主任一看是局長親自捉刀,那敢修改,直接簽了發文名,幾個副職,依次簽上。不一會兒,內網上傳的同時,速印機已經噴吐出這一頁正式的發文了:《關于**年各級警務人員下鄉掛職煅練的任職通知》,往年來講,這是給內勤人員鍍金的機會,也是從普通科員升到副科、正科的必由之路,里面最不起眼的位置,放了一個名動省城警界的名字。

余罪同志,擬任羊頭崖鄉派出所副所長。

“呃……”劉星星隊長重重地被茶水噎了一下,一半卡在喉嚨里,一半噴上電腦屏幕上,這幾天一上班就看發文,終于看到了余罪的名字,而且是升任副科級別,加上個主持工作在行內就了不得了,那說明組織要啟用這樣的新人了。

“絕無僅有,絕無僅有啊。”

劉星星兩眼發亮,擦干了水跡,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掛職下鄉的指標,一般都是本職工作上已經有所建樹,組織上準備提拔的后備干部才有的殊榮,而從警不到一年,能得到這類殊榮,自然是絕無僅有。相比李二冬和嚴德標提拔個光有稱呼、沒有和工資掛鉤的副主任科員,含金量自然高了不少。

“羊頭崖鄉……在哪兒呢?”劉星星興之所致,翻了張地圖,咦,居然沒找著,太密了,他干脆在辦公室的電腦里搜索著電子地圖,笨拙地輸入了這個地名,咦喲,一下子驚得他差點把舌頭咽回肚子里。

衛星地圖,距離市區直線距離79公里,最近的路程134公里,和呂梁山區交界,從衛星地圖上就能分辨出是個群山連綿的地區。

不對呀?這好像不是殊榮?

劉星星愣了,他突然覺得心中油然而生一種不可抑制的憤怒,憤怒的他重重摔了茶杯,他知道小余不是升了,而是晾了,是被傾軋打擊了,你越有本事,就會把你扔得越遠。而這件事,連他也數不清觸動了多少人的敏感神經,他想這一次,怕是有去無回了。

他想幫一把,卻無從下手,想了許久,他頹然而坐,就像每天所見的不平之事一樣,他大多數時候選擇沉默,久到已經成了一種漠然,可這一次,卻是按捺不住心里的不平,起身摔上辦公室門,出了杏花分局,駕著一輛警車,直驅醫院而來。

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可他總覺得自己該干點什么,半路上,他的電話直接拔通了許平秋處長的電話。沒二話直接就答應了勸勸。

醫院里,匆匆而來的駱家龍很意外地碰到了幾乎是前后腳到醫院的鼠標和李二冬,駱家龍著急地揪住兩人,急促地問著:“看到內網上的通知了沒有?被調到羊頭崖了。”

“看到了,我們這不急著來了嘛。”鼠標道,這貨還樂滋滋的樣子,李二冬解釋著,他是聽說的,聽周文涓電話上告訴他的,兩個官盲沒搞清楚情況,看樣子仿佛是來恭喜來了。駱家龍拽著兩貨教唆著:“別尼馬一臉堆笑,這不是什么好事?”

“啊?這相當于直接提副科,而且是主持工作,當所長啦?還不是好事?”鼠標愣了。

“就是啊,咱們同學里,大部分還在實習期沒轉正呢。”李二冬,羊城那一拔堅持下來的,都沒有工作實習期,直接入籍,但提拔,要數最快了。難兄難弟,替他高興呢。

“哎喲。”駱家龍苦不堪言地道著:“你們知道羊頭崖鄉是個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鼠標愣了下,一怔道:“哎對呀,在哪兒呢?”

“這兒……”駱家龍手機上找著電子地圖,給兩人一看,哎喲媽呀,把兩人看得倒吸涼氣,最近的車程都需要三個小時,駱家龍解釋著:“知道為什么讓副職主持工作?”

“為什么?”鼠標和二冬愣了。

“那地方是省城最偏的一個警務點,和呂梁山區交界,四年換了五個所長,到最后是死活沒人去,所長位置都空了一年多了。”駱家龍道。

“那難道不開展警務工作了?”鼠標覺得異樣了。

“那為什么換得這么勤,當地找一個不就成了?”李二冬道。

“具體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覺得這是找事,當不當正不正往里面插個人,可能有好嗎?對了,我還聽說,今年那地方,連撤三個鄉長。”駱家龍又道。

“那又為什么?”鼠標越聽越覺得那地方簡直比羊城的深牢大獄還兇險了。

“護林防火……老百姓燒麥秸引起火災,把鄉長撤了。抓了幾個縱火嫌疑人,結果犯了眾怒,人家村里又燒了幾回麥秸,燒一回點一片換個鄉長,咱們公安一去抓人,都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出來認罪,敢把人家抓回去,等于給人家養老……咱們最后一任派出所長,就是因為護林防火抓老百姓,和當地指導員發生沖突,指導員扇了所長兩個耳光,所長死活不去了……”駱家龍道,看來因為關心,愛屋及烏,把羊頭崖的情況摸了個七七八八。

不過這詳細情況可把鼠標和李二冬聽得哭笑不得了,而且傻站在大院里,不知道這該不該去恭喜,躊躕時,又來人了,二隊的兄弟孫羿、張猛、周文涓來了。張猛這單細胞動物,嚷著要請客。等了這么些天終于有結果了,估計是替他高興得不行,一聽這么大問題,他也傻眼了。不一會兒劉星星、林小鳳、茍永強還有反扒隊的幾位同事陸續都來了,意外的是連難得一見的馬秋林也出現了,這位盜竊案專家一進院門,可算是眾人的前輩了,連劉星星和林小鳳也一口一個師傅稱呼著,問著怎么來醫院了。

“那你們怎么來了?”馬秋林笑著道,微微有點訝異。

眾人一說這情況,馬秋林擺擺手,安慰著道:“我找他談談,要是他不愿意去,說不定還有轉機……喲,二冬,傷好了吧?”

“好了。”李二冬笑著道,臉上有點尷尬,不想提受傷的事。馬秋林一手攬一個,直向病房而來。

咦,沒人,病房里空空如也,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眾人正納悶沒聽說出院了呀,鼠標正拔電話的時候,門咣聲開了,提了個行李包的余滿塘進來了,一看這么多來人,異樣了:“咦?咋都來了?后天才出院

“哎,叔,余兒呢?”鼠標問道。

“呵呵,好像找那個小女去約會去了。”余滿塘得意地道。

哦喲,這消息,把火急火燎來的眾人聽得下巴齊刷刷掉了一地,駱家龍哭笑不得問著:“和誰呀?”

“我也搞不清楚,好幾個姑娘來看余兒來了。我揍覺得都有那么點意思。”余滿塘比自己談對象還得意地道。

呃呃……眾人不少喉嚨直噎,李二冬的反應最強烈,余滿塘一瞅不對勁了,拉著二冬問著:“你咋拉?叔跟你說啊,打光棍不丟人,可你要打光棍連小女也不敢去找,那就丟人了,回頭讓余罪教教你。”

眾人被雷,又齊齊吃笑,李二冬面紅耳赤,不敢搭腔了。鼠標卻是掏著文件,給余滿塘說著結果,這個在眾人看來很悲催的結果卻讓余滿塘喜出望外,拿著文件,狂喜地道著:“我兒子提副所長啦?”

一問,眾人點頭,他又問:“還是主持工作,意思是我兒子說了就算。”

眾人又點點頭,余滿塘一陣眩暈,把文件捂在心口,差點淚奔了,然后是火急火燎在屋里轉圈,邊轉邊得啵著:“哎呀呀,我兒子咋就這么出息呢?所長吶……這得花好幾萬都買不來的官吶……哎喲喲喲,比他爸強多了,我的一輩子可就當過家長,咦?居然培養出個所長來……哈哈哈……我老余祖墳上冒青煙啦,要出官爺啦……不行,我得大請三天,在場的,都算上,都去啊……咦,你們咋拉,你們不高興啊。

他的喜出望外和眾人的一臉愁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問,鼠標反應最快,苦著臉道:“我們難受啊,就提拔他了,沒提拔我們。”

“對,我們替余兒高興呢。”周文涓靦腆地笑了笑。

上面說話,下面小動作不斷,李二冬手直伸張猛腋下撓了撓,張猛哈哈大笑起來了,一笑覺得好尷尬,他馬上接口道:“高興,我們這不來喝喜酒來了。”

一說皆笑,小同志圍著老余說長問短,馬秋林和劉星星、林小鳳、茍永強幾人,也挨著說了幾句恭喜的話,反正吧,老余早樂暈了,拽這個拉那個,凈聽說他兒子能行的話。

于是愁事,在這個天才老爸這里,蛻化成了一件喜事,大喜事。只不過喜事的主角不見面了,一直沒回來,連電話也打不通,余滿塘卻是不介意地道著,咱們不能打擾年輕人談對象,這要是領回個小女來,咱趁年節把喜事辦了,那叫雙喜臨門吶。

眾人問往回領誰?沒想到爹的審美眼光和眾小輩相同,脫口而出安嘉璐,一下子笑倒了一片。

中途馬秋林告辭離開了這個熱鬧場面,推說有事,劉星星送得他,也借故離開了,怎么說的,是有點不忍心打擊孩子家長吧,要能當件喜事,倒也罷了。

“不用送了……你忙你的,我是個閑人。”馬秋林下樓就推拒著劉星星要送他一程的提議,自顧自地出了醫院大門,回頭時,看著劉星星,林小鳳兩人還枯站著。他笑了笑,上了輛出租車。

事情到這里已經塵埃落定了,脫離指揮的反扒隊全部被打散重建,最后一個帶頭的,被扔到了最偏遠的一個鄉派堊出所,本來馬秋林不愿意出面的,不過等了兩天等到這個許平秋不幸言中的結果時,他又按捺不住,想站出來了,作為當了一輩子的警堊察的老人,他知道這一紙公文的厲害,能把你托上天堂,同樣也能把你埋下地獄,永不見天日。

他在車上閉目半神,在猜測此時何在,走了不遠,他輕聲告訴出租車司機:“去傅山墓園。”

這個不合情理的地方,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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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10:19:57 |只看該作者
第65章法外之罰

沒有名字,沒有地址,只有一個指尖上硬幣的圖案,映入腦海的第一印像就是黃三,那神乎其技的玩法不但讓他嘆為觀止,也讓他對心境的認識高了一個層次,不過他得到的卻是個已經去世的消息,這個供認不諱的嫌疑人,入獄不久就被確認為胰腺癌患者,而停藥的黃解放病情已經惡化,看守所不可能負擔醫療和殯葬費用,于是以火箭的速度辦了取保候審手續。

最后的時間據說是在醫院渡過的,大部分時間昏迷。這種癌據說對肉體的摧殘很重,很多患者是在哀嚎中死去的。冥冥中像有一種報應,但一直覺得報應不該應這位身上。

對了,人已去,該如何稱呼呢?老賊?還是老人?

從墓園的管理處出來,他查到了新進墓園的方位和名單,確認有黃解放的名字,買下墓地的姓楚名慧婕,他嚴重懷疑是那位撓了他一把,把他撓進這個江湖來的女賊。

奇怪了,他在想起那個偷東西的女賊時,卻發現自己此時一點也不恨她,他想,頂多揪住扇她兩個耳光,把丟的面子找回來,而不會給她戴上銬子。

這個奇怪的心態郁在的心里,他說不清、道不明,他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想了很多,他有點恍惚,分不清誰是毛賊,是這些偷雞摸狗以求混跡的草根,還是那些道貌岸然、冕服加身,卻一肚子男盜女娼,活得蠅蠅茍茍的人。曾經在走出監獄,穿上警服的時候,他覺得生活變得很陽光了,可沒有想到,他看到的,是比在監獄人渣遍地的時候更迷茫。

停下了,他下意識地停了腳步,思維在這一刻停止了,他看到了半山腰處,一處坐南向向北墓地,墓碑前佇立著一位白衣賽雪的女人,雪白的輕紗和裙裾隨著寒風起舞,那個窈窕的身影,在荒山群塋中,在夕陽黃昏下,顯得凄美而動人,就像身邊的寒風冬日,那美似乎有一種凜冽的感覺,一下子能透進人的心底深處。

他想了想,信步而上,走近了,沒錯,是黃解放的墓地,三尺見方,碑身上嵌著他的照片,應該是很多年前的,笑容可掬的樣子。

輕輕地蹲下身,把一束潔白花放在墓前,站起來,淺淺地鞠了一躬。

僅僅出于生者對死者的尊重,無他。

而且他覺得好奇怪的感覺,仿佛黃解放已去的世界,他觸摸過似的,很真實,他默念著,那個世界里,老黃已經超脫了,就像他坦然地無罪作囚。

“謝謝,你終于來了。”白衣女人輕輕地道。回頭時,她凍得白里透紅的臉蛋上,尚余著淚跡,沒錯,就是她,就是在塢城路撓了他一把,讓他念念難忘的女賊。如果去掉賊字,應該是一位很漂亮的女人,那楚楚可憐的樣子和曾經較量的時候已經完全不同。

一個惹人生憐,一個讓人痛恨。

“你知道我是誰?”余罪問。

“在你不知道我的時候,我已經認識你了。沒有想到,你是第一個找到我父親的人,他告訴我,你和馬叔叔一樣,雖然面惡,可都是心里有真佛的人。我等了你好久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能和賊王走近的人,都是肝膽相照的朋友。”女人道,很悲戚,不過卻很釋然,似乎父親并不孤單。

余罪就不釋然了,一個老賊,找了大小兩個知己,都特么是警察。他異樣笑了笑,反問著:“楚慧婕是你的名字?”

“對,你叫余罪?”楚慧婕問,一點也不奇怪,別人查不到,可瞞不過這些警察。

“對,活有,死有余辜的。”余罪道。他知道黃三和馬秋林關系非同一般,知道他的消息并不難。

“你在說我爸?”楚慧婕聽得出話不中聽。

“前半截說我,后半截說你爸。”余罪道。

“你說得很對,既然你找到這兒了,我也沒準備跑,我想我們的恩怨可以了結一下了。”楚慧婕側過臉,鄭重地看著,那含淚的雙眸如一泓秋水,在凝視的時候,仿佛能融化身邊的寒冷和冬季。微微怔了下,他知道自己那點很賤,很不值錢的同情又被喚起來了,這個時候,仿佛他像做錯了事一般,在回避著楚慧婕的目光。

“爸看得沒錯,你一點也不夠狠。”楚慧婕突然又笑了,微微地、帶著淚笑著。

余罪嗤鼻哼了哼,有點受刺激了,他舒了口氣問著:“他是你養父?”

“對,我們四個小孩子從福利院跑出來,根本沒跑多遠就已經開始餓肚子了,風哥最大,他帶著雨辰偷東西,偷到了就領著我們去吃,偷不到就一起餓肚子,后來碰上了爸爸,我們就成了他的兒女……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他是刑滿釋放出來的賊,而且是五原當年的賊王。”楚慧婕道。

余罪手慢慢地伸進了口袋,叮聲,彈出來了一枚硬幣,直飛向楚慧婕,楚慧婕像下意識地動作一樣,雪白的纖指繞著,那硬幣一下子像注入了生命力,圍著他的手指翻繞,耀著絲絲反光,叮聲輕響,硬幣飛起,待落下時,又在她的手背上飛快的旋轉著,像一曲優美的舞蹈,她像見到了父親一般,釋然地笑著,看著旋轉的硬幣笑著:“這是他當小把戲教給我的,那時候逗我們玩……后來我才知道,手指的靈活度,反應速度的練習,是當賊的基本功,等知道的時候,我已經是一個出色的扒手了……我想,爸爸一定覺得我一個女孩子,生怕他身后我再流落街頭,才把這些都教給我……嗚…”

楚慧婕哭了,手挽,收起了硬幣,抹了把淚,側過臉看著不知名的遠方。

“你要是迫不得已去偷,他不會介意你的。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是。”余罪道,他印證自己的判斷,那位老賊果真是洗心革面了,他又問著:“后來呢?”

“后來,他給婁雨辰、郭風,也就是被你抓走的,我的兩位哥哥,在福利院做了新的身份,資助他們學了點其他手藝,就在五原安家落戶了。”楚慧婕抹著淚道著:“他帶著我和另一位在另一座城市生活,尋醫,我們兩人身體都有殘疾,后來也有了新的身份,名字,他其實想給我們一個新的生活的,不像他當了一輩子賊……他看到我們,就仿佛看到他的新生一樣……嗚。”

此時發現她的殘疾在什么地方了,脖子上留了一道寸許的刀疤,聲音有點嘶啞,低沉,忽略此節,余罪又問著被淹沒的案情:“那你為什么又重操舊業了?”。

“錢幾個月前,我知道了爸爸患了癌癥,千里迢迢趕回來了,我們想帶他去大醫院治病,可他堅持要落葉歸根,就回到五原了,就在腫瘤醫院附近找了個租住地………我們雖然都走上了正道,可都沒攢下什么錢,只有老四開公司混得還不錯,可偏偏這個白眼狼舍不得白拿這幾十萬給爸爸治病……我和風哥、雨辰就自己想辦法,反正我們偷過,干這樣是輕車熟路……”楚慧婕說著,她凝視著,有點歉意,正是在肆無忌憚地扒竊時碰到這位警察,讓她心生恐懼,讓她知道了父親所說那句人外有人的話。

“偷幾十萬填醫院的胃口,難度不小啊。”余罪道,反問著:“黃三不知道吧?”

“他不知道,他除了慣養我,對其他幾個人很嚴厲,小時候,誰要是偷東西讓發現,會被綁在門梁上抽一頓鞭子。”楚慧婕道,那些毛病,就是在鞭子下矯正過來的。

“那怎么會去偷外賓的行李?誰攬的生意?”余罪問。

“老四攬的,他知道我有這一手,就掇導著去,我一說,風哥和雨辰都同意,所以就干了……后來我爸知道了,我沒敢回去,直到閉上眼……他都不原諒我……”楚慧婕一下子悲慟了,熱淚長流著,拉著余罪的胳膊道著:“你相信我嗎?我真的不是故意氣他……我真的就是想盡點孝心,總不能他養著我們,到送終的時候,我們連醫院也把他送不起吧……我也不想偷,可我還能干什么?”

促來的悲慟擊潰了楚慧婕,他哭著,在看到根本沒有同情的眼光和安慰的話語時,她看到像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盯著他,她放手了,黯黯地坐在父親的墳前,抽泣著,抹著淚。

余罪慢慢地坐下來了,坐在了楚慧婕的身側,坐在黃三的墳前,他伸著手,要那個硬幣,楚慧婕扔給了他,繼續哭著,不過在她無意中看到余罪的動作時,聲音一下子哽咽著停了,她看到在舉輕若重地操控著硬幣,硬幣倒立著,在他的臂上、手指上、手背上,慢慢地,以一種笨拙的姿勢在移動,而且慢慢地,以一種不可思異的怪異動作在他的胳膊上轉了個彎,沒倒。繼續向回滾動。

很慢、很慢……漫長的像一個世紀,漫長得像那次昏迷中的感受,那是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在那個漆黑的世界里,超脫恐懼之后,就是一種置之度外的寧靜……他知道,黃三和身份雖然不同,但觸摸過的世界,是相同的。

于是硬幣像有了生命,在他的寧靜的手指尖上,穩穩的站立住了。

楚慧婕噤聲失言了,那是父親一輩子追求的高度,是她覺得永遠不可能達到的高度,她愕然地看著,忘了哭泣。

“你爸教我的,我和他還有差距,我本來做不到,不過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發現決竅了……在你心里根本沒有自己的時候,你就能操縱了這些身外之物。”余罪道,說話著,硬幣未動,他側眼看著楚慧婕,把想說的答案告訴她了:“黃三心里根本沒有自己,他怎么會在乎身上那點病痛……他唯一在乎的,就是你們,我想他一定把你們看成了他生命的延續,而你們卻在最后毀了他的希望……說實話,我看到黃三萬念俱灰把自己送進監獄,我恨不得掐死你們幾個白眼狼……別說是個把你們領上正道的養父,就是當賊把你養大的爸,也不能讓他帶著病痛去替罪吧?”

叮當……硬幣掉了,清脆地一聲響,余罪默默撿起來,他知道,心亂了。

嗚聲,楚慧婕悲慟地哭了,她在扇著自己耳光,頭磕撞在墓前,失聲地哭著喊著爸爸,那情形,讓也難過地閉上了眼。他慢慢地起身,像是心里放了下一塊大石頭一樣,慢慢地踱步走著,他想,這樣的懲罰對一個人足夠大了。

驀地,哭泣著的楚慧婕站起身來,抹著淚,幾步追上來,攔在面前,停下了,看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楚慧婕,不知道該說什么,有很多人辦事都能給他一個評價,叫活該她也是,沒有直接扇她兩個耳光,已經是人品發揮最大的極限了。難道還期待給她同情和安慰不成?

“帶我走吧。”楚慧婕抹了把淚,像是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心。

“去哪兒?”余罪異樣了。

“我是個賊,把我抓起來吧,我去坐牢,和我哥哥們一起坐牢,那怕是出不來,我也認了。”楚慧婕道,淚眼眨著,看著,似乎在看被她撓過的地方,慢慢地啟齒又道著:“你一直在找我,不是嗎?抓我走吧,我們兩清了。”

“我還真恨不得把你抓起來痛毆一頓。不過不是因為你是賊。”余罪睥睨地道著,他伸伸手,想撫一把那淚眼朦朧的臉,下意識的動作,不過伸出來又僵住了,然后又縮回來了,嘆著道:“你選的路又錯了,黃三是舍了身家換了個結案,他想保什么你難道還不知道?他想保著的是讓你們別再像他那樣過半輩子深牢大獄,別像他那樣遭人唾棄,他拼了命把你們領上正道,你又想回到老路上去?”

“可是我……”楚慧婕胸前起伏著,悲慟不能自已。

“你偷到的,比你丟掉的更多,這個懲罰看樣足夠了。”余罪輕輕地道,默默地走著,旋即又回頭道著:“我已經不在反扒隊了,漏網一兩個毛賊,不是我的責任。”

一言已畢,信步而走,走了不遠,回頭時,楚慧婕抽抽答答地,就那么傻傻地跟在他背后,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余罪回頭,想說句什么,卻嘆了口氣,什么也沒說。

有些事很無語,有些事也很無力。

到了門口,一輛天藍色的豪車泊著的地方,車門洞開,下了一位拄著單拐的年輕人,在喊著慧慧,一瘸一拐,向楚慧婕走去,一下子明白了,這是照片上沒有見過最后一個人,那人在同一時間驚得怔住了,似乎被兇狠的眼光灼到了,驚恐地站在原地,像被人卡住了脖子,兩眼直凸,喘息深重。

“哦,這是小兒麻痹的那位吧?”又走兩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圍著這人打量著,那人緊張地看著,哆嗦地道著:“余警官,我……”

暗地工作做了不少了,他知道面前這位惡警是誰,果真很惡,轉了一圈,嗤笑著道:“黃三真是瞎了眼了,養了你這條白眼狼。”

“余警官,有話好說,我是信遠招投標代理公司的經理,申均衡。”那人掏著名片,恭恭敬敬遞給了余罪。

余罪拿著名片,手指一捻,一扔飄飄而起,他嘴角一抽,臉上的肌肉顫著,就在申均衡覺得手足無措的時候,余罪呸得一聲,他下意識地去抹臉,被唾到了臉上,就聽惡言道著:“披上張人皮,你他媽也是個畜牲,別犯老子手里。”

囂張至極的揚言,壓得申鈞衡尷尬地撫著臉,未敢招惹。他側過頭,走向楚慧婕,關切地叫著慧慧,卻不料楚慧婕此時失魂落魄,對他恍若不識,只是癡癡地,傻傻地,跟在那個惡警的背后,遠遠地看著,那惡警又回頭恫嚇著什么,楚慧婕掩面而泣。不過又不死心地跟在惡警的背后。

申鈞衡搖搖頭,上車走了,他知道,最親的小師妹也不會原諒他了。

沒人注意到的是,馬秋林在暗處看了很久了,直看著眾人皆走,他慢慢地踱步到了黃三的墳前,那么復雜地盯著已成石碑的故人,最齷齪和最高尚的品格都在一個人身上,都是以一種犯罪形式流露出來的,即便已成黃土,他仍然不知道該有一句什么樣的定論。

“黃三啊黃三,下輩子我不從警,你莫作賊啊,你看到了,都要遭報應的。”

他喃喃地道著,手輕輕撫過石碑,黯然地沿著來路回去,在路上他斟酌著該對許平秋說句什么,他本來想勸來著,可現在他又覺得沒什么可勸的,一個人活得畏畏縮縮、蠅蠅茍茍不難,可活出本真的自己不容易。

那怕是活有,死有余辜,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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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geq 於 2016-4-14 10:26 編輯

第66章警中奇葩


12月6日,晨曦微露的時候,勁松路刑偵二大隊按慣例集合、出操、訓練,所不同的是,今天從大門口孤零零地佇立著一個單薄的身影,一身警裝,站得筆直,神情很肅穆,像在等什么。

是李二冬,同學里的解冰、周文涓、孫羿不時地看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直到操畢,訓練開始,邵萬戈才踱步到門口,李二冬莊重地敬禮吼
著:“報告隊長,李二冬奉命報到。”

“你是二隊出去又回來的第一個人,我還沒想好是不是接收你,你確定要回來”邵萬戈問。

“是,我確定。”李二冬,支隊征求過他本人的意見,回這里,就是他的意見。

“給個能說服我的理由。”邵萬戈目光直視著,很難通融似的。

“我想當一名真正的警察。”李二冬道,很堅定地看了邵萬戈一眼,以前有點畏懼這個隊長的,現在無所謂了,他補充道:“如果再遇到罪犯,躺下的
一定不是我。”

邵萬戈笑了,笑著問:“你不會還跟我講人權吧這兒的工作強度很大,減員率很高。”

“那玩意我從來就沒有過。也不需要了,別把我當菜鳥。”李二冬挺著胸膛說著。

“你已經不是了。”邵萬戈慢慢抬著右手,莊重地敬禮道:“歡迎歸隊!”

門開了,李二冬走進來了,和他的同學們,擁抱在了一起。
那一天起,據說他的射擊成績突飛猛進,已經隱約有了他在穿越火線游戲中的風范……

12月9日,遠赴陜甘抓捕一例制販槍支嫌疑人的小組傳來捷報,和當地警方聯合,在白銀市端了一個窩點,據說突擊的時候,張猛和熊劍飛聯袂沖進了窩點,手最快的一位嫌疑人剛拿起槍就被熊劍飛撂倒,剩下的兩位,被張猛一手一個提麻包似地拖出來的。兩名悍警讓當地同行直咂舌不已。

12月l5日,外線傳回了追蹤數月的一個機動車盜竊團伙的信息,全隊出動,在省城五原布了四道關卡,追捕這個團伙的頭腦張四國。嫌疑人沖關逃逸。

不過這位屢屢脫逃的車賊碰上對手了,孫羿、吳光宇一組,兩輛改裝車,跟著嫌疑車輛狂追三百公里,期間嫌疑車闖了五道設卡,二級路上速度一度飚到二百麥往上,不過仍然甩不脫追兵,直到被兩車夾擊,擠進了麥地,車輛翻滾了十幾米,冒起了滾滾濃煙。

此時已經跨過了省界,孫羿和吳光宇把車里的嫌疑人拖出來時,兩人在麥地里興奮得扭臀狂舞,那位綽號F4的車賊嚇尿了一褲子,就連他們同乘一車的隊員,也被車速嚇得腿軟。

12月l7日,省城五原破獲一起黑彩外圍賭博案。涉嫌金額上千萬元。負責偵查本案的是東陽分局,據說最初找到收籌和賠碼方式、渠道的是剛剛調入該分局的民警,他叫:嚴德標。

12月25日,邵萬戈親自找到市刑偵支隊,要求調到二隊,那個反扒隊員給他的印像太深了,深到他舍不得忘掉。不料他被告知,他要的人已經赴羊頭崖鄉掛職上任去了。

12月27日,邵萬戈攜同隊指導員李杰遠赴鄰省長安市,執行一個秘密任務。
車上,邵萬戈梳著一個月的工作摘要,他仰頭嘆了句道著:“妖孽啊,一屆學員里的妖孽,全讓老隊長慧眼挑出來了。”

都說從警難遇大案,其實這個理解是錯誤的,懸案大案多得是,就看你敢不敢干,能不能干了,而讓邵萬戈意外的是,這幫子新人的野性實在超乎他的意料,根本不用催著干,只怕他們玩得太過火。

“呵呵,在識人之能上,老隊長還是有一套的,要不是他,我現在還在郊區派出所里查戶口呢,至于隊長您嘛,是不是該被開除警籍了”指導員笑著道,邵萬戈也笑了,他奇怪地問著指導道著:“李杰,上次咱們羊城,你見到了幾個”

“沒幾個德標、孫羿,還有就那個襲警案的……他我印像比較深刻,可惜喲,余罪給扔羊頭崖了,那鬼地方要翻身,怕是難嘍。”李杰道著,二隊經手的襲警案,其中的貓膩,彼此心知肚明。

“也未必不是好事,性格太強,能力不夠,會受傷的……我是說啊,老隊長到底物色了幾個怎么在長安還有給咱們準備的人。”邵萬戈問,此行的目的就是去接一個人,老隊長千叮萬囑,讓二隊兩位當家的一起去,以示重視,這種情況也算很少見了。

“不知道,老隊長的思路我可跟不上,他在羊城用人,是現培現用,一般人沒他那膽量。”李杰笑著道,又想起什么來似的掏著手機遞給邵萬戈解釋著:“存儲卡里有老隊長剛發來的資料,上車時候才發的,學痕跡檢驗的,我們確實也需要這類人才呀,就是二隊的這情況養不住有真才實學的大學生,干上幾天都是受不了就跑了。”

“這個我不擔心,老隊長挑的人,跑了還有回來的。呵呵,”邵萬戈笑道,說的是李二冬,這次回來可是心性大變了,跟著李航已經開始接案子了。他
翻查著手機,看著那個簡短的資料,還是警校時候的資料,這個人姓董,名韶軍。

照片上人長得很文靜,看看各項專業成績還可以,邵萬戈好歹長舒一口氣,終于有個正常的了。不像孫羿和熊劍飛那幾個貨色,寫個報告還滿紙錯別字。

路上行駛了六個小時,到長安市這個市局下屬的痕跡檢驗研究所時,已經是下午l4時了,所長姓喬名磊,一個五十開外的老頭,很不悅,一直嘟囊好容易碰見個好苗子,學個半瓶醋就拉到一線,荒廢了。邵萬戈和李杰多方解釋,實在需要類似的人才,那老頭倒也沒有阻攔,直嚷著還在樓上的董韶軍,這時候,邵萬戈終于看到要接的人了,和印像中沒有什么兩樣,周周正正地國字臉,濃眉大眼,見面敬禮,很客氣,已經接到通知了。在此之前,他的手續就一直放在二隊。

“你到二隊就好了,我們痕跡檢驗上就缺人才。”李杰拍著小伙的肩膀,邵萬戈卻是繞有興致地看著封閉式的研究所,好奇地問了句:“韶軍,你是四月份就被送這兒來了學什么來著,就用了大半年時間”

“主要是人體的排泄物研究,汗漬、血漬、體液、精液、毛發等等一類,我學得還不夠,離我的老師差遠了。”董韶軍笑著道,看樣子,已經學有小成了。

“這個很難嗎搞得這么神秘”邵萬戈不太相信道。

“不神秘,歡迎參觀,這里是開放式的,全國每年都有來觀摩學習的,而且是各類排泄物樣本收集最全的地方。”董韶軍笑道。

邵萬戈還真有點好奇,背著手進研究室了,李杰也好奇地跟進去了。

董韶軍笑了,把很有先見之明地站在門口,把門口的不銹鋼垃圾桶擺正了位置,果不其然,一眨眼的功夫,指導員李杰奔出來了,正好趴在他擺好的
垃圾桶上,干嘔了幾聲,沒吐出來,愕然地看著董韶軍。董韶軍卻是奇怪了,隊長居然沒出來,他伸頭進去看時,邵萬戈早彎著腰,捂著眼睛,艱難地干嘔著,虧是路上沒來得及吃午飯。

“人體排泄物主要就是大便,大便屬于被污染過的證物,能從中提取出證據是一個重要的課題,所以這里的大便樣本也最全。很多都是新鮮的。這個排泄物敢上手研究,其他的就不在話下了。”董韶軍道,里面琳瑯滿目的貨架上,全是培養皿以及大便,很多確實是新鮮的,需要摸擬各種實驗條件下的提取。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指導終于“呃”地一聲,吐出來了。

“這個不是妖孽,是個變態的妖孽。”

邵萬戈和李杰遠遠地躲到了大門口,相視間兩人心意相同。看著董韶軍面色如常地進出研究室,收拾東西,和老師告別,真不敢想像在這兒呆上半年多是個什么光景。

同樣在這一天,余罪駕著一輛越野警車停在了三岔路口,一個窄窄的鄉路標著他的人生的下一個驛站:羊頭崖鄉。

命運這個流氓一直就在不斷調戲著鐘情于她的人,想當片警,結果被打成毛賊;想當正常警察,結果在羊城當了臥底;想找個輕生活干,不料又苦又

累抓了幾個月毛賊。當他萬念俱灰,想脫下這身警服的時候,卻糊里糊涂升職了,當所長了。

括弧,掛職的,帶個副字。

這個副所長本身當得就像一個笑話,到縣公安局報到的時候,他已經能領會到縣局局長那眼中的謔笑的眼光,從市里要扔到縣區就足夠郁悶的了,別
說直接扔到最偏遠的羊頭崖鄉。

在正常從業的警察眼中,要論及活得很失敗,此行無疑是最成功的范例了。

沒什么行裝,就幾身換洗的衣服和這輛從孫天鳴那里贏來的警車,塢城反扒隊換人了,很照顧他,沒留這輛車,孫隊長又不好意思要回來,于是就開上來了,這里頭足見警用車輛管理的混亂。

其實他不想來的,不過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最好的結果,在瓶刺刺向自己的時候,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他覺得是監獄生活的過影響,總是在
無計可施的時候,狠狠心,就能豁出去,可回歸到正途,又覺得豁不出去了,因為提拔所長的時候,把老爸樂得合不攏嘴了,逢人就吹噓,你說要不
當這個所長,連老爸吹牛的資本都沒了,那得多失落不是。

就是嘛,好歹也是副科級。操!

一踩油門,飚上了鄉路,這段路足足駛了兩個小時,路面坑洼,年久失修,一看就是窮鄉;所過之處,遇到了兩輛拖拉機、四輛三輪車,七輛畜力車,他判斷出來了,是個很窮的鄉,像樣的機動車估計都沒幾輛。漸漸地看到座落在群山環繞的鄉中心村時,一下子判斷全證實了,環村皆樹,樹周圍是麥地,梯田層疊而上,朗朗的睛空一片,睛空上白云朵朵,這要放到春夏季節,肯定是山清水秀,肯定不會像五原滿是霧霾。
環境保持的這么好,肯定窮透頂了。

一點也沒錯,轉悠了一圈找到了鄉派出所大院,有點傻眼,居然在一座廟里,雖然已經刷成了藍白相間的統一標識,可它就是個大廟,半尺厚的圍墻,全是石塊壘成的,中間還有神龕供著不知名的小佛,大門倒是新裝的鐵門,不過看著有礙和諧,實是在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高度結合產下的怪胎。

他明白為什么縣局領導都不來送他上任了,這地方,管頓飯都困難。估計經費都被壓縮到極致了。

輕輕地推了推門,門是開的,隱約地響起了吆五喝六的猜拳聲,噢,喝酒呢。他看看時間,已經下午四時多了,他媽的,這里的警營真叫舒服啊,這個時間還有酒場。

進門,果真是大廟,修葺過的房屋還能看到舊廟的影子,東偏房里在喝,余罪掂腳到窗口,敲了敲窗,出聲問道:“同志,這是羊頭崖鄉派出所嗎”

" 門上掛著牌呢,不認識呀”歪戴帽子的一位,出聲問,一看是同行,愣了下。

“找你們呀上班時間喝什么酒啊”沒來由地有點生氣,好歹是警察,怎么活得比老子還差勁,喝成這得性。

“你誰呀,沒事一邊去。”一位叼著煙的,不屑了句。

那幾位喝酒的,感覺到不對了,果不其然,外面的警察吼了句:“老子是新任羊頭崖鄉派出所所長,都滾出來,集合。”

起身了,互視一眼,奔出來了,不過一看這樣子,大部分是協警,而且人數差得很多,名冊十二人,而面前只站了五個第一回當領導就這么失敗,他
忿忿不已地問著:“其他人呢”

“午休,還沒來呢。”

“請假的兩個。”

“還有兩個到市里了。”

幾個協警怯生生地道,不過看年紀小個子低,又多少有點膽量了,本來知道要來新所長的,不過架不過狗少纏著。

對了,屋里還有一位呢,側過頭嚷了句:“出來,沒聽到集合呀”

“拽,你拽個毛呀,局長來了我叫他哥呢,一副所長,還是掛職的……”里面那個起身了,穿著警服,一扣帽子,掉下幾顆骰子來,看清了,也是個二十郎當的小伙,出了門吊兒郎當一站,一副老大不尿老大的得性。

“你叫李逸風”余罪問。

“喲,知道我是誰那就好辦。”小伙樂了,一呲嘴,滿嘴酒氣。

李逸風是來時縣局領導特意交待的,縣武裝部部長的兒子,退伍轉業,安排到警隊里的,背后人稱狗少,據說是因為家里老爺子管不了,又怕他生
事,才把他遠遠地打發到羊頭崖鄉。

一見余罪臉色緩和,眾警都以為被狗少的家世嚇住了,都面露微笑,反正這地方,有沒有警務都一樣,沒有所長已經很多年了。

李逸風也笑了,笑著問:“副所長,我一般不來上班,偶而來一回請請兄弟們。嘿嘿,你來了,得,一起請。”

余罪也嘿嘿笑著,不過笑著笑著一下子變臉了,惡言惡聲道:“你有資格請老子嗎”

嗨!我靠,還罵人。”李逸少一瞪眼,上火了。

“聽我口令。立正。”余罪吼道。

李逸風不理會,一側臉,可不料,吧唧,挨了一耳光,清清脆脆的一耳光。

“聽我口令,稍息。”余罪又吼道。

李逸風還沒反應過來,又要得瑟,不料吧唧,另一半臉,又挨一耳光。

他怒從心頭起,一吼就撲上來,整個一拼命架勢,不過剛撲上來,又急速的后退,撲通坐地上了。

是余罪抬腿,順勢在小腹上蹬了一腳,蹬倒在地,忿然道著:“警容警紀沒有,立正稍息不會,你他媽什么東西。”

“我操。”李逸風伸手亂抓著,找板磚呢,找了半天沒找著,一解褲帶,嗷聲揮著就上來了,叭地一聲,抽在了的肩上剎那他懵了,被抽的,就那么惡狠狠盯著他,仿佛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般,他手一哆嗦,第二下抽不下去了,不料他一停,余罪一伸手,又是一耳光,順勢揪著人,咚咚咚小肚子上幾下,一彎腰,背上一個肘拳,李逸風哎喲媽喲爬在地上直嚎直哼哼。

“呸!真你媽差勁,打架都不會。”余罪呸了。,回眼一瞅,哎喲,威勢立現,那幾個協警戰戰兢兢,一個個挺得筆直。

“你等著……你等著,我告我爸去,開除了你狗日的……敢打我……哎喲我喲……”李逸風邊罵邊爬起來,罵的后果是屁股后又挨了兩腳,不迭地捂著臀部跑了。

連狗少都打跑了,可把眾協警嚇得不輕,狗少不咋地,可人家爹好歹是武裝部長,又是縣人大常委里的人,就打狗也得看主人面子吧,何況是個狗少。

不過要打了,可就兇了,挨個看過,警容不整的,吧一耳光;喝得迷糊的,咚聲一腳;耳朵上別根煙的,吧唧又是一耳光,雖然不重,可就如當年一幫劣生站在訓導主任面前一樣,教訓你都不需要費嘴皮子。

收拾了幾個人,威風立現,余罪挺著胸吼著:“從今天開始,老子就是羊頭崖鄉派出所所長,無故曠工的,滾蛋;不服從命令的,滾蛋;通知今天沒來的,不想來,滾蛋。都滾蛋,媽的派出所正好解散。”

這話說得快意,得意地一瞅,走了幾步,回頭時,那些協警眼光迷離著,向院門外看,那是狗少駕車回城了,笑了笑道著:“想幸災樂禍沒那么容易,他要能開除了我,老子得好好謝謝他。”

這把眾人給雷得,面面相覷,只見得這位新所長進了酒場,嘩聲蹬翻了桌子,不一會把拿了瓶未啟封的杏花村出來了,就著牙口一口咬掉了瓶蓋,仰頭猛灌一口,咂吧著嘴,又加了一條新命令:

“以后誰上班時間喝酒,滾蛋。”

說罷,大口喝著,一腳踹開了所長辦,進去了,眾鄉警迷瞪著眼,心生凜然之后,又齊齊哭笑不得。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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