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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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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欣欣向榮]醫家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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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22:56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若瑤站在儀門外,望了望道︰“葉兒你說的果真嗎,懷清真來了?”

    葉兒道︰“小姐放心吧,牛蒡小子先來報的信兒,說懷清姑娘的車已經進鄧州城了,還能假的了嗎,小姐在老太太哪兒等會兒,懷清姑娘就到了,做什麼還站在這兒,如今入了夏,日頭毒著呢,回頭著了暑氣,又要勞動懷清姑娘奔波了。”

    若瑤道︰“我倒希望自己病呢,若病了,這丫頭便再不能推脫了。”

    葉兒笑道︰“小姐跟姑娘這般分不開,趕明兒可怎麼好?”

    趕明兒?若瑤想起懷濟,臉一紅,又想起自己的姻緣不能自己做主,又有些黯然,若能遂了心願該多好……

    “來了,來了……”隨著葉兒的聲兒,一乘軟轎落在跟前,懷清一出來,若瑤便三步兩步迎上去,挽住她上下打量一遭,不滿的道︰“虧你這丫頭還知道來,我當你都把我忘了呢。”

    懷清道︰“瞧姐姐說的,才不過幾月未見罷了,哪就能忘了。”

    張婆子笑道︰“懷清姑娘若再不來,老太君哪兒就要派人去南陽壓著姑娘來了,天天的念叨呢,老奴這兒耳朵都快起糨子了。”

    懷清︰“是想著來的,只南陽事兒多,一時脫不開身,便耽擱了。”

    若瑤白了她一眼︰“不知道的,還當你是汝州的知府大人呢。”

    懷清笑道︰“我真比知府大人還忙……”

    兩人挽著手進去,到了老太君跟前,懷清先請安,然後給老太君瞧了瞧脈,又問老太君平日的吃食。

    張婆子道︰“就照著姑娘開的菜譜,半點不敢有差錯。”

    老太君道︰“你這丫頭的話兒,她們都當聖旨了,只怕我有個病啊災的,其實啊,別瞧我年紀大了,身子骨好著呢,不是之春攔著,我上個月就去南陽抓你這丫頭去了。”

    懷清笑了︰“入了夏天就熱了,易著暑氣,老太太的身子骨雖堅朗,到底需小心些,況且,南陽今年雨水大,濕氣重,老太太若想去,明年春天,懷清來接老太君去瞧瞧南陽山上的藥田。”

    老太君道︰“懷清丫頭這話你們可都聽見了,明年春天她若耍賴,我可不依。”

    葉夫人笑道︰“老太君放心吧,我們都聽見了,不許她耍賴。”

    眾人一陣笑,老太君忽想起什麼,一伸手拉過葉夫人交到懷清手里︰“丫頭快著給她也瞧瞧,這幾日一直不大爽利呢,瞧這臉色都不好看了。”

    懷清按住葉夫人的脈半晌兒笑道︰“恭喜老太君,夫人這是有喜了。”

    有喜?老太君大喜︰“果真嗎?”懷清點頭︰“一個多月了吧,當小心些。”老太太忙叫人給葉夫人看座,埋怨道︰“你也糊涂,怎有了喜自己都不知道。”

    葉夫人有些臉紅低聲道︰“我自己也覺著像,卻因日子短不能落準,不想倒是給懷清號出來了。”

    老太君道︰“上回生寶哥兒可唬了我一跳,這回可得小心了。”

    葉夫人點點頭︰“老太君放心,上回沒有懷清,如今有懷清保著,再無差錯的。”

    懷清道︰“這前三個月要格外當心些,過了三月便好了,卻也不能天天躺著,早晚喝牛乳,多吃魚和蔬菜,多曬太陽,多到花園子里走走,還要記得多吃瓜果,保持心情愉快,八個月後,一準生一個健康漂亮的寶寶。”

    懷清話音一落,老太君就笑了起來︰“到底是個郎中,說出的話兒就是跟咱們不一樣,我只當生孩子就得躺下養著才好呢,聽這丫頭的,反倒該多動才是。”

    葉夫人道︰“上回生寶哥兒難產,懷清就跟我說了,因躺的太多,孩子養的大了,才不好生,多動動好。”

    老太君道︰“丫頭的話總不會錯,就聽她的。”

    又叫張婆子︰“快著去後頭佛堂給菩薩上香,菩薩保佑,我葉家又要添人口了,再去知會廚房今兒晚上擺宴,一是給懷清丫頭接風,二是為我葉府添喜,跟賬房說,府里有一個算一個,今兒都放賞,到底懷清丫頭是個有福的,一來就給葉府帶了喜訊兒。”

    老太君一句話,葉府上下都忙亂了起來,葉之春一進府就見人人臉上都有喜色,不禁訝異︰“府里可有什麼喜事?”

    管家葉安笑道︰“老爺還不知道呢,今兒懷清姑娘來了,給老太君瞧脈的時候,老太君想起夫人這兩日總不爽利,便叫懷清姑娘也給夫人瞧了瞧,老爺猜怎麼著?”

    葉之春忙道︰“莫不是病了?”

    葉安笑道︰“不是病,是喜,恭喜老爺,咱葉府又有喜事了呢。”

    縱葉之春沉穩,此時也忍不住欣喜,忙問︰“懷清瞧了脈可說了什麼?”

    葉安︰“說好著呢,囑咐了夫人好些事兒,老太太一高興就放了賞,叫晚上擺宴呢。”

    葉之春點點頭︰“跟著懷清來的是誰?”

    葉安道︰“是牛蒡。”接著拿出一封信︰“張大人寫了封信叫那小子呈給老爺。”

    葉之春接過,到書房拆開看了一遍,想了想提筆寫了一封密奏,封在匣子里,叫來侍衛叫連夜送進京城。

    紫禁城御書房,皇上掃了眼工部侍郎劉鵬年開口道︰“老百姓靠著地里的糧食糊口,這地是我老百姓的命脈,也是我大燕的命脈,可這一年一年的,不是旱就是澇,趕上風調雨順的好年景兒能有幾回,劉愛卿你倒是說說,可有法兒解決此事?”

    劉鵬年汗都下來了,心說,今兒皇上好端端的怎麼問上自己了,皇上到底是啥意思啊,皇上問了又不能不說,劉鵬年忙道︰“回萬歲爺,若想多收糧食,便要興建水利,田地得以灌溉自然可保豐收,只是興建水利工程需借助地理優勢。”

    皇上道︰“依著愛卿,南陽縣如何?”

    南,南陽?劉鵬年做夢也沒想到,皇上會提這個偏遠小縣的名兒,汝州府南陽縣那可是大燕有名兒的窮縣,前些日子,因為被劫的稅銀,因為許克善,南陽倒是出了回風頭,可那事兒早過去了,誰還記得南陽啊,皇上今兒怎麼會提起來。

    換句話說,皇上提起南陽用意何在,身為臣子最重要的就是體察聖意,若摸不清皇上的意思,甚或理解錯了,那就琢磨琢磨自己的脖子上的腦袋,還待不待的住吧。可任劉鵬年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皇上前頭說的那麼大片子話跟南陽縣有什麼干系?

    慕容罡也是微微一愣,南陽?還有誰比自己更清楚南陽的事兒,莫非是那丫頭?慕容罡心知,懷清是個有始有終的,從她促成山田之事就能看出來,並非想出一個主意扔出來就罷,山田要種什麼藥?怎麼種?種出來的藥材該賣給誰?甚至,連她哥離開南陽之後的事兒也想到了。

    先把余家拉進來合伙,有了余家摻股,伏牛山那些山田便都知道是搖錢樹,也沒人敢打主意,梁榮去了南陽才半年,如今可落了個中風的下場,那丫頭是個刺頭兒呢,且有主意,有心計,不怕事。

    她聯合余雋幹的那檔子事兒,自己異常清楚,從設套到收口,一環扣著一環,這丫頭捏住一個貪字,把梁榮這個官場的老油條都給裝了進去,所以,這個水庫閘口一定是懷清的主意。

    且,這件事能直接遞到父皇跟前,不用說,一定是通過葉之春,不然,以張懷濟一個七品縣令,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正想著,忽聽皇上問道︰“老四,你去過南陽,你說說,若在南陽的伏牛山建一座蓄水的水庫,旱時蓄水,澇時泄洪,可行得通?朕怎麼記得,南陽的伏牛山上沒有可耕的田呢,莫不是朕記差了?”

    慕容罡道︰“一年前的伏牛山,的確如父皇所言,雖不是荒山也差不多,南陽依山,伏牛山佔了南陽一半地域,以至人多地少,百姓不能溫飽,南陽也成了有名的窮縣,如今卻不同了。”

    皇上挑了挑眉︰“哦,怎麼個不同?”

    慕容罡道︰“南陽新任知縣張懷濟鼓勵百姓開荒種藥,如今的伏牛山已有數百傾藥田,並在南陽開了藥材市兒,有產有銷,有出有進,南陽再不是過去的窮縣了。”

    張懷濟皇上略想了想道︰“朕記得他,上次老六去南陽剿匪追鹽稅,回來跟朕說,南陽知縣張懷濟是個大大的清官兒,當時朕還笑老六,知道幾個清官兒呢,可是這個張懷濟?”

    慕容罡道︰“正是,張懷濟是南陽的父母官,若沒有他,恐南陽的百姓如今仍難溫飽,正如父皇所言,若能在伏牛山上築壩修閘,旱時蓄水,澇時泄洪,可保南陽再無旱澇之患,此是惠及百姓功在千秋的大計。”

    父子倆這番來去,御書房幾位大員心里都驚了,暗道,從哪兒蹦出來個張懷濟啊?怎麼從來不知道還有這麼個人?六皇子在皇上跟前說是清官,四皇子也給他表功,這張懷濟到底什麼來頭?憑他一個小小的南陽縣令,竟然直接捅到了皇上跟前,這門路都通了天啊。

    工部侍郎劉鵬年這會兒算是明白過來了,別管伏牛山適不適合,有兩位皇子作保,這事兒不成也的成。

    想到此,忙道︰“四皇子說的是,伏牛山上有藥田,下有唐河,借此地利之便,正可大興水利,若此事成,其他的窮縣也可以南陽為榜樣脫貧致富,使我大燕百姓再無饑餒之憂,此乃功在千秋,利在社稷的大事。”

    皇上點點頭︰“既如此,還議什麼,劉鵬年你速派人去南陽,若果真適宜,著戶部撥款,速速辦理。”

    慕容罡上前道︰“兒臣願前往督建此事。”

    劉鵬年兩只眼楮一塊兒跳了起來,真不知是福是禍,若照以往的規矩,這興建水利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幹成的事兒,從上到下,一級一級的下去,哪個過路的衙門不得抽一頭,若四皇子負責督建此事,誰還敢不長眼的往前湊,不是找死嗎。

    也就是說,這檔子事兒半點油水都沒有,更何況,如今四皇子還協理戶部,這銀子下去多少,到了南陽多少,四皇子可是門清的很。

    想到此,劉鵬年牙都疼,真盼著皇上不應此事,那樣還有些搞頭,不想皇上卻道︰“劉愛卿說的對,這不是南陽一個縣的事兒,此事功在千秋,禮利在社稷,老四你需上心些。”

    慕容道︰“兒臣遵旨。”

    “張大人說皇上準了?”馮子京以為自己聽差了,又問了一遍,這前後才半個月啊,照自己的經驗,最快也得半年。

    張懷濟點點頭︰“皇上英明,不僅準了此事,還特派了四皇子主理督建,四皇子跟工部的人不日便到南陽。”

    馮子京都驚了,呆呆看了張懷濟半晌兒忽道︰“張大人莫不是工部侍郎的親戚?”

    張懷濟笑︰“先生說笑了,不過四皇子主理此事,倒省了不少麻煩。”

    馮子京自然知道這個道理,而且,馮子京三年來頭一次又燃起了希望,當年被人陷害丟官罷職,本以為此一生就終老虎頭村了,不想還有這個翻身的機會。

    當年自己是被河道總督蔡從典誣陷,若想翻案,除非上達天聽才可能,常聽人說四皇子雖冷性,卻極端正沉穩,且做事公道清明,自己若能拜在四皇子門下,也不辜負這一身所學了。

    若沒有張懷濟,何來這種機遇,想到此,馮子京深深一鞠躬道︰“子京前頭多有得罪,還望張大人勿怪。”

    張懷濟忙道︰“先生客氣了,此事若成,南陽百姓該謝先生。”

    懷清手里的石頭差點兒丟出去,楞楞看著甘草道︰“你說誰要來南陽?”

    甘草道︰“姑娘怎麼了,真沒聽見啊,是四皇子,伏牛山建水庫之事皇上準了,派四皇子主理此事,陳皮說,四皇子跟工部的人不日便到南陽呢。”

    懷清聽了一個頭兩個大,心說,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好端端的,他不在京城待著,跑南陽來做什麼?

    懷清盯著架子上的東西,急忙道︰“快著,把這些都收起來。”

    甘草愕然︰“收起來做什麼?莫非姑娘要還給四皇子?”

    懷清道︰“還什麼還,便這些能還,吃進肚子里的能吐出來嗎,先收起來,等他走了再擺出來就是,省的他見了想起來,我便不得不還給他了。”

    甘草眨眨眼︰“姑娘,您前兒叫奴婢念的那個成語,掩什麼盜什麼來著?”

    懷清瞪了她一眼︰“別以為姑娘聽不出來,姑娘就掩耳盜鈴了怎麼著吧。”

    甘草咯咯的笑了起來︰“不怎麼著,奴婢不過說說罷了。”

    等甘草把架子上的東西都收起來,懷清看著空空如也的多寶架,又覺自己實在可笑,收了就收了,如此小人行徑卻有失磊落,遂跟甘草道︰“都擺回來吧。”

    甘草跟銀翹對看了一眼,心說姑娘可是怎麼了?不過也不敢逆著,又把剛收起來的東西放了回去。

    夜里,懷清拿出那枚壽山石的小印,一手拿著銼刀,一手拿著小印,比劃了半天終沒舍得下手,放下銼刀,打了自己的頭一下,心說,張懷清啊張懷清,瞧你這個財迷沒出息的樣兒,不過一枚小印就舍不得了,至于嗎?

    可心里另一個聲音冒出來︰“什麼至于嗎?這可是極品壽山石,這一枚小印可是寶貝,難找呢。”

    算了,想這些做什麼,隨便吧,有道是車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是一步,反正自己跟他沒什麼可能,就先這麼著吧,再說,慕容罡也不是慕容曦那痞子,不會住到家里來,自然也不會進自己的屋子,這些東西他想瞧也瞧不見的。想到此,懷清終于放心了,丟開這些煩惱睡大覺去了。

    可懷清做夢也沒想到,慕容罡真就住進了南陽縣衙,別說懷清納悶,汝州的大小官員也沒想明白,琢磨前頭六皇子來剿匪追稅銀的時候,非得住進南陽縣衙還好說,那時候南陽官驛破舊不堪,皇子之尊住不習慣也在情理之中,可如今,南陽的官驛可是剛修葺過的,雖說比不上王府,可跟縣衙比還是綽綽有餘。

    尤其,為了迎接四皇子駕臨南陽,又特別拾掇過了,頗拿得出手,力求能讓四皇子住的舒服,可誰想,四皇子一到南陽官驛的門都沒進,直接問︰“上次六弟來南陽住在何處?”

    汝州的大小官員齊齊看向張懷濟,心說,莫不是四皇子也看中了南陽縣衙,莫非縣衙那塊的風水特好,不然怎麼兩位皇子都要去呢。

    慕容罡身後的可喜嘴角抽了兩下,心說,爺可真是,不就想挨著張懷清近點兒嗎,有必要繞這麼大個彎子嗎,還六弟住哪兒?可喜就不信,若六皇子不是住在縣衙,他家爺還會問這句。有這句話慕容罡順理成章的住進了縣衙。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前頭有六皇子墊底,這回再接待四皇子,張家上下都習慣了,唯有懷清,一聽到這兒信兒,簡直就是晴天霹靂,這以後跟冰山四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還不郁悶死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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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23:10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懷清正琢磨自己是不是去鄧州住上幾個月,一來可以在老太君跟前承歡,二一個也能陪陪若瑤,最重要的可以躲開慕容罡,簡直是一舉數得的好計。

    可惜沒等懷清付諸行動,慕容罡就直接登堂入室了,懷清這天剛起來,正想吃了飯收拾收拾就去鄧州,不想甘草進來道︰“姑娘,四皇子來了。“

    懷清下意識看了對面的多寶架一眼,開口︰“男女有別,四皇子雖住在縣衙,來我這兒卻不妥當,你就這麼跟他說。”

    甘草嘀咕道︰“可是,四皇子已經來了,這會兒正在院子里的花架下呢。”

    懷清愕然,透過窗紗往外望了望,果見花架下站著兩個人,長身玉立格外挺拔的那位,不用說一定是慕容罡,至于旁邊的,估計是慕容罡跟前的小太監可喜。

    懷清琢磨,這皇家人怎麼都一個毛病,不請自來,懷清看了一會兒跟甘草道︰“你就說我還沒起呢,讓他們先回去,等我起來親自過去給四皇子請安。”

    甘草瞥了眼外頭老高的日頭,心說,沒起呢,姑娘這瞎話說的一點兒說服力都沒有,甘草出來,怯怯的瞄了四皇子一眼,這位可跟六皇子不一樣,甘草不敢放肆,規規矩矩的蹲身︰“我們姑娘,那個,還沒起呢,說等姑娘起了再去給四皇子請安。”

    可喜心說,這可真是睜眼的瞎話兒,窗戶上可都映出來了,還沒起呢……慕容罡看向窗子,日影落于紗窗之上,映出一個秀氣的小腦袋,小腦袋微微一側,顯出眉眼兒輪廓,精靈古怪的。

    慕容罡眼里滑過一絲笑意,揮揮手︰“不妨事。”然後問甘草︰“這些是什麼花,金銀相映倒也別致。”

    甘草愣了愣忙道︰“回四皇子,這是我們姑娘親手種的金銀花。”

    慕容罡點點頭︰“原來是藥,倒比那些芍藥牡丹實用的多。”然後又一指院子里晾曬的藥︰“這些是你們姑娘自己采的?”

     甘草點點頭︰“這是前些日子采的,最近南陽多雨,姑娘沒怎麼上山。”慕容罡又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做什麼用的?能治什麼病癥?”

    饒是甘草跟在懷清身邊略知些藥性,也扛不住了,眼楮一個勁兒往屋里瞄,心說,姑娘您這招兒根本不管用啊,四皇子連丁點兒走的意思都沒有。

    懷清也看出來了,這哥倆真是親兄弟,別看作風不同,本質上簡直一模一樣,都是賴皮貨,區別只在于,慕容曦是光明正大沒皮沒臉的賴,這位呢,裝傻充愣,雲淡風輕的賴,總之,都是賴,自己用這個借口根本屁用沒有。

    懷清心里恨不能踹這冷蔫兒壞的老四幾腳,他還不如慕容曦呢,最起碼自己還能直接把慕容曦趕出去,慕容罡她真有些心虛。

    懷清又蘑菇了一會兒,見實在蘑菇不下去了,才從里頭出來,到院子里給慕容罡見禮︰“懷清給四皇子請安,不知四皇子駕到,有失遠迎,請四皇子恕罪。”

    慕容罡看向她,不禁有些收不回目光,這丫頭今兒穿的極其家常,白衫兒淡綠裙兒,手里拿著一柄素絹團扇,團扇上星星點點墨痕,繪著幾片竹葉,青絲也未挽發,只編了一條麻花辮兒,用條淡綠的絹帶系住辮梢,撥在一側肩頭,頭上並無任何簪環,只耳上兩只翠葉兒的耳墜子,在日頭下映著瓷白兒一張臉兒翠□□滴。

    此時慕容罡方知,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其來有自,從過年到如今有半年不見,倒真是出息了不少,開口道︰“怎麼不睡了?”

    就算懷清臉皮厚,這會兒也忍不住有些臉熱,心里也暗暗腹誹他明知故問,咳嗽一聲,尋了個蹩腳的借口︰“呃,那個,天熱。”

    甘草差點兒沒笑出來,急忙忍住,懷清正想讓銀翹搬兩個凳子出來,橫是不能就這麼戳著吧,卻見慕容罡已邁步上了台階,沒等懷清反應過來,這位已經登堂入室進屋了。

    懷清真想揪住皇上問問,身為大燕君主,您老是怎麼教育兒子的,怎麼一個個都這麼厚臉皮,懷清腹誹了半天,還是跟了進去。

    基本上,慕容罡比慕容曦相對君子一些,慕容曦來了什麼都翻,當自己家似的,慕容罡倒還顧忌著禮節,瞧了她的屋子一圈,暗暗點頭,這丫頭的屋子收拾的雖簡單,卻頗具雅趣。

    慕容罡立在奪寶架前,伸手拿過一個粗瓷罐道︰“難為你還留著它。”

    懷清道︰“這個罐雖燒的有些粗,上頭這兩只蛐蛐卻繪的好,別樣鮮活。”

    慕容罡目光一閃,嘴角輕揚︰“在下可要謝姑娘謬贊了。”

    懷清愕然︰“這是四皇子畫的?”

    可喜在旁邊道︰“不止這兩只蛐蛐是我們家爺繪的,這個罐子從挖土,成胚,燒制,都是我們家爺親手弄的,一共燒了十二個,就這個最好,給姑娘送來了。”

    懷清眨了眨眼︰“不想四皇子還有這等好手藝。”

    慕容罡道︰“若不是身為皇子,我倒願做一個手藝人。”

    噗……懷清一口茶差點兒噴了,心說,這有這種人,好好的皇子不樂意干,想去當手藝人︰“皇上對四皇子寄予厚望,四皇子心懷黎民,若四皇子只當個手藝人,倒是大燕百姓的損失了。”

    慕容罡看著她︰“心懷黎民的不是我,是懷清姑娘,若姑娘得空,可否隨在下伏牛山中走一趟,我想看看半山那個積水池。”

    懷清愣了一下道︰“四皇子是為了此事而來?”

    慕容罡︰“父皇命我主理此事,自要格外上心,況,若早日建好,南陽百姓也可免除旱澇之苦,這是造福百姓的大事,耽擱不得。”

    懷清倒真有些佩服他了,雖不喜誇耀,卻是個最辦實事的,相比之下,自己倒有些小家子氣了。

    想到此,便痛快的道︰“請四皇稍候片刻,懷清換件衣裳。”說著進了里頭換上自己平常上山采藥的衣裳,頭發也挽起來,用青布方巾裹住。

    一走出來,可喜都愣了半天,心說,這位可真能折騰啊,剛還是個水靈漂亮的丫頭,這一轉眼的功夫,就成了小子,這身衣裳真不知從哪兒弄的,這麼一打扮,誰還能看出是個姑娘,只會覺得這小子俊俏的有些陰柔罷了。

    慕容罡也是一怔,沒想到她扮成小子會這般俊俏,怪不得上回跟老六去百花洲惹上尹繼泰的兒子呢。

    懷清︰“走吧。”

    慕容罡點點頭,轉過身,卻指了指多寶架上的一塊石頭道︰“這是瀘州的卵石,莫非是六弟叫人送來的。"

     懷清頗有些不自在,慕容曦上回從這兒走了之後,也開始抽風,前幾天叫人送了半口袋石頭來,什麼樣兒的都有,之所以把這塊擺在架子上,是因上頭的紋路頗有些春樹秋霜的意境,便找人坐了個底座,擺在架子上,旁邊還有許多自己收集的石頭,不成想慕容罡眼楮真毒,一眼就看出這塊石頭是慕容曦送來的。

    仿佛看出他的心思,慕容罡道︰“川地多水,卵石最多,尤以瀘州為最,所出卵石紋路清晰,色彩鮮艷,雖不及南京的雨花石,卻也各有特色,只可惜六弟不會挑揀,這塊石頭雖有些意境,到底差了些,我府里倒有幾塊好的,回頭叫人送來,你瞧瞧便知。”

    懷清忙道︰“不,不用了。”開玩笑,自己這兒也不是開石頭鋪子,弄這麼多石頭,回頭搬家的時候可不得重死。

    慕容罡看了她半晌兒︰“不用也罷,那幾塊略大,擺在你屋里有些不搭,下次你去京里的時候,去我哪里瞧也一樣。”

    懷清總覺著,兩人這麼說話越說越不對勁兒,兩人什麼關系啊,還下回進京去他哪兒,懷清恨不能這輩子都不進京才好呢。

    慕容罡也不過說了這麼一句,見她不應,也沒說什麼,舉步走了。

    兩人出縣衙上了馬車,慕容罡把旁邊的提盒遞給她︰“走的匆忙也未及用膳,吃些點心吧。”

    懷清打開盒子,這股子香味就足以令懷清垂涎三尺,懷清覺得,慕容曦白落了個紈褲的名聲,論吃遠遠不及他四哥,這位別看冷冰冰,卻是個極會享受的主兒,就通過他府里廚子的手藝就能看出來,這點心做的,酥皮香脆,果餡兒甜軟,讓人吃了一回想兩回,至少她就惦記好些日子了。

    懷清吃了四塊,再想伸手拿第五塊的時候,被慕容罡攔了,遞給她一碗茶︰“雖喜歡,也不可吃這麼些,回頭積了食,可要病了,你當郎中的難道還不知道這些?”

    懷清自然知道,可誰讓他家廚子把點心做的這麼好吃呢,不然,自己至于如此沒出息嗎,喝了水也到了山腳下。

    懷清把藥簍背在身上,下了車,卻聽慕容罡道︰“這短短一年,南陽果真變了個樣兒,沒想到往年最窮的南陽,如今卻是如此生機勃勃。”

    懷清︰“南陽以前是守著金山要飯,有道是靠山吃山,只有這伏牛山的藥田,南陽的百姓就再不會餓肚子,且,以往南陽人為了吃飽飯,都恨不能往外跑,如今都回來了不說,臨縣的也來了許多百姓,只要肯下力氣,就能賺到錢,便不能致富糊口也不難,若這個水庫閘口建好,附近的幾個縣也可開荒種藥,到時以南陽為中,汝州府就成了南邊最大的藥材產地,跟冀州府一南一北,遙相呼應,大燕的藥行便更繁榮了。”

    懷清說的太投入,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慕容罡定定望著她,目光晶亮而深遠,懷清眨了眨眼︰“那個,我胡說的,四爺聽聽就好,別當真,我哥常說我是嘴把式,說的好聽,卻幹不了實事。”

    慕容罡道︰“若懷清姑娘是嘴把式,我大燕便找不出幾個幹實事的了。”

    懷清笑了︰“四爺千萬別再誇我了,我這人不禁誇的,走吧,六月的天變得快,別瞧這會兒日頭好,一會兒說不準就下雨。”

    可喜剛要跟著,慕容罡卻道︰“你們留在山下。”

    甘草已經習慣了,往常姑娘都是自己上山的,根本不讓她們跟著,可喜卻有些猶豫,不過想想,又覺得爺難得有這麼個獨處的機會,自己跟去豈不討嫌,便留在了山下,尋了個茶棚子跟甘草坐了要了兩碗茶。

    可喜喝了一口,不難喝,掀開桌上的茶壺蓋探頭看了看,見里頭不是茶葉,卻是顆圓不隆冬的果子,便問甘草︰“這是什麼茶?怎從未見過。”

    因記著鄧州府的事兒,甘草對可喜一點兒好印象沒有,這會兒也沒好氣的道︰“梔子都不知道,還四皇子跟前伺候的呢。”

    可喜給她氣樂了,心說,你喜大爺見過的東西,你這丫頭八輩子都沒見過,不想跟她置氣,話不投機索性不說了。

    那茶棚子的老板娘倒是異常熱情,聽見這話笑道︰“怨不得這位小哥不知,擱以前,便我這個南陽土生土長的人,也不知道這東西能當茶喝呢,這是梔子,泡茶能清熱火,最適宜暑天里頭喝,立了秋就不能喝了,喝多了要積寒,鬧肚子疼的,咱們這茶棚子,也就給挑腳兒的接個短兒,哪用得起茶,這東西清火又解渴,用這個正好,對了,這些還是剛上山那位小哥告訴我的呢,虧的那位好心的小哥,我這茶棚子的生意才能做起來,他說過兩天告訴我個熬棗茶的法子,冬天的時候叫我熬了出來賣,暖胃暖心,一準賣得好,這小哥懂的多,心眼又好,長得還俊俏,趕明兒一準能娶個漂亮姑娘當媳婦兒。”噗……可喜跟甘草兩人都噴了。

    娶漂亮的媳婦兒的小哥,這會兒正爬山呢,兩人爬到半山,懷清不禁回頭看了慕容一眼,見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只是因爬山熱的臉上有些汗。

    懷清從藥簍里拿出裝水的葫蘆來遞給他,慕容罡接過去喝了幾口水,伸手去摘她背後的藥簍,懷清道︰“我自己背著就好,沒什麼東西,采藥也方便些。”

    慕容罡卻執意拿了過去,從山下上來的時候藥簍還是空的,這麼一會兒已經裝了不少藥材,慕容罡不懂,在他看來這些都是沒用的野草。

    慕容罡把藥簍背在肩上,走了一會兒,便聽見水聲叮咚,又走了一會兒,便見一道山溪蜿蜒而下。

    懷清道︰“這條山溪在這兒轉了向,若從這兒開鑿數條水道直通山下的唐河,即可引水灌溉沿途藥田,又可疏通積水,便再不怕旱澇了。”

    兩人又往前走了半盞茶功夫,水聲漸大,拐了個彎,慕容罡便看見懷清說的積水池,正在半山腰上,水池不小,像草原上的海子,水下都是石頭,清可見底。慕容伸手入水,清涼沁骨,渾身暑意頓消,側頭看向懷清,卻不禁愣住了。

    懷清熱的不行,這要是在現代,她都能立馬脫了衣裳蹦進去游泳,可惜在古代,她要是真敢這麼幹,估計慕容罡一定把她當成神經病了,所以,只能撩水洗洗手臉聊勝于無吧。

    懷清撩水洗臉她自己覺得挺尋常,可看在慕容罡眼里就不一樣了,慕容罡從沒見過懷清這樣的女子,能如此自然的當著他的面洗臉,水珠從她手上跳躍而出,落在她細瓷一般的臉上,晶瑩剔透,就像點點清露,順著臉頰沒入頸項……

    慕容罡忽覺有些燥熱,忙捧水喝了兩口,沁涼的泉水入喉,方解了些許燥渴之意,不免苦笑,這丫頭知不知道,她不經心的動作,就讓人浮想聯翩。

    懷清覺得涼快了,方站起來︰“若在這里修建蓄水的水庫,是不是正好?”

    慕容罡深深看了她一眼︰“的確可行。”

    懷清︰“這麼說可以開始修建了。”

    慕容罡搖頭︰“即便合適,也要再勘察,想來最快也要一年方成。”

    懷清也明白自己的想法過于簡單,水利方面她是一點兒都不懂,還需馮子京跟工部的人研究,一年算是快的了,若不是走了葉之春這條捷徑,她哥一步一步的上奏,估摸到明年這會兒,也批不下來,更別說開工修建了。

    這里頭估計慕容罡出了不少力,不然,也不會是他主理此事,想到此,懷清低聲道︰“懷清謝四皇子促成此事。”

    慕容罡挑了挑眉︰“謝我什麼,南陽的事本來就是利國利民之事,若論起來,該我謝你,上回你給老太太開的那個方子,初時尋常,日子長了卻頗見效用,老太太再沒犯過心疾。”

    懷清道︰“雖如此,也不可輕忽,畢竟老太太年紀大了,我那個方子也並不能完全治愈,之後如何也難說。”

    正說著,忽陰了下來,懷清忙道︰“要下雨,咱們快下山吧。”兩人一前一後剛走了沒一會兒便開始下雨,好在雨不大,卻也不能淋著。

    懷清從藥簍里拿出傘撐開,遞給慕容罡,慕容罡撐著傘,兩人並肩往上下走,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難,尤其落了雨的山路濕滑難行。

    懷清腳下一滑,不是慕容罡抓著她,說不定已經滾山下頭去了,即便如此,腳也崴了,懷清摸了摸踝骨,骨頭沒事,只不過崴了這下,也疼的鑽心,想走下去卻難了。

    懷清正琢磨怎麼下山,慕容罡把傘遞給她,蹲在她身前︰“我背你下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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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懷清呆了,怎麼也沒想到他會主動背自己,懷清實在難以難想象,自己趴在他背上情景,急忙道︰“不,不用了,我自己走下去。”

    慕容罡皺了皺眉︰“上來。”語氣已經頗嚴厲。懷清心說,這可是你非要背的,也不再客氣,真伏在他背上。

    是雲彩雨,走了一會兒,天就晴了,山道上也開始有行人來去,懷清便有些不好意思,把傘舉的略低些擋住自己,忽聽一人道︰“小哥,小哥,真是你,我可找著你了,你上回給我的那兩貼膏藥真真管用,你瞧,我如今上山下山的利落多了呢。”

    懷清收了傘方認出來,是上回給自己水喝的大娘,懷清道︰“原來是大娘。”

    那婦人道︰“這些日子我天天在山上尋小哥呢,我家里的男人也有腰腿疼的毛病,想問問小哥,那個膏藥從哪兒買的,回頭叫我男人也去買幾貼回來,再疼就貼上,也省的受罪。”

    懷清道︰“這是慶福堂出的新藥,大娘若想買,去慶福堂就能買著。”

    婦人道︰“這就好了,以前咱們南陽沒開慶福堂分號,要想買藥還得趕去汝州府,前兒咱南陽的慶福堂也開張了,過會兒就讓當家的下山去買回來,多謝小哥了。”

    說著看向懷清的腿︰“這是怎麼了,莫不是摔了腿,前頭不遠就是我家,要不去我家歇會兒喝口水,尋個郎中瞧瞧。”

    懷清道︰“腳崴了一下,不礙事,山下還有人等著呢,下回再去叨擾大娘。”

    婦人也不勉強,瞧了他們兩眼,忽的笑道︰“說句不怕小哥惱的話,剛我從下頭上來遠遠的瞧見你們,你打著傘,這位公子背著你,手里還提這個藥簍子兒,還當是哪家采藥的漢子背著自己的新媳婦兒呢。”

    一句話說的懷清一個趔趄,差點兒從慕容罡背上栽下來,急忙跟婦人告辭。走了一會兒,忽聽慕容罡輕笑了一聲,不禁道︰“笑什麼?”慕容罡搖搖頭。

    到了山下,甘草一見姑娘給四皇子背著下來,嚇了一跳,忙上前︰“姑娘這可是怎麼了?剛上山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

    懷清從慕容罡背上下來,揉了揉腳踝︰“崴了一下,回去吧。”甘草偷瞄了慕容罡一眼,急忙扶著懷清上車。

    回了家,一進屋甘草就道︰“姑娘可真膽大,怎麼敢讓四皇子背您下來。”

    懷清白了她一眼︰“你當我願意啊,是他非要背我的好不好。”

    甘草想了想道︰“這麼看來,四皇子人還挺好的。”

    懷清︰“背我下山就好了。”

    甘草點點頭︰“人家可是四皇子,四皇子的娘是皇后娘娘,將來說不定就能當皇上,若當了皇上,就是真龍天子,姑娘讓真龍天子背著下山,將來說起來多風光啊。”

    懷清忙喝道︰“這話可不許胡說,皇上沒立太子呢,聽我哥說,大燕立儲自來是立賢不立嫡,當今的皇上可就不是皇后所出,不一樣當了皇上嗎,總之,皇家的事兒少議論,免得引來殺身滅門之禍,要知道慎言謹行方是生存之道。”

    甘草忙吐吐舌頭︰“奴婢知道錯了。”

    懷清想了想道︰“今兒晚上該著吃什麼?”

    一聽吃的,甘草來了精神︰“今兒的飯奴婢最愛吃,土豆絲卷餅,搭綠豆粥,土豆絲切的細細,肉絲細細,放些青椒絲炒了,卷著剛出鍋的餅,奴婢能吃一張呢。”

    懷清道︰“你喜歡不見得別人也喜歡,你去告訴灶房,另外做兩個拿出手的給四皇子加菜,好歹人家也是皇子,總跟咱們吃老百姓的飯不合適。”

    甘草笑道︰“這可不一定,奴婢記著六皇子就專門愛吃咱家的飯呢,四皇子來了這麼些天,也沒見說難吃啊。”

    懷清道︰“去吧,就當報答他背我一回了。”

    慕容罡一進縣衙就讓張懷濟請了去,說繪圖紙的先生來了,昨兒張懷濟拿了繪制的草圖,慕容罡一看不禁暗驚,前些年他曾協理過工部,因知水利之于百姓之重,便看了不少這方面的書籍,故此,一看圖紙便知這是個賢才,如此賢才怎可埋沒民間,便想一見,若果真有才,留用也是社稷之幸。

    張懷濟引著馮子京到了客居外,馮子京不免有些忐忑,拉住懷濟道︰“張大人,在下可是罪臣,恐……”

    張懷濟道︰“先生何必憂心此事,當年先生乃是被奸人所害,先生一身本事,荒廢了豈不可惜,今次正是先生大展宏圖之時,更何況,先生便不為家小,也想想大燕的百姓,能救億萬黎民免于災厄之苦,方是先生大義。”

    馮子京心中一震,不覺慚愧,自己到底不如張懷濟,念著過去那點兒蠅營狗苟,便心灰意冷,如今有機會用自己平生所學為百姓做點兒事,還猶豫什麼。

    想到此,略定了定神,跟著張懷濟走了進去,跪下磕頭︰“罪臣馮子京參見四皇子。”

    馮子京?怎麼聽著有些熟呢,慕容罡暗暗沉吟,忽想起三年前淮揚道的河道總督蔡從典參了一個淮揚道主事,說那年水災皆因主事繪制的築造之圖差了,致使洪水沖垮堤壩,以致數萬黎民有家難歸,父皇大怒,當即降罪,不是御史力保早已問斬,那名主事仿佛就姓馮。

    想到此,慕容罡眉頭一皺︰“你是三年前淮揚道問斬的主事。”

    馮子京匍匐在地︰“正是罪臣。”

    慕容榘道︰“三年前淮揚大水,沖垮的堤壩可是你繪圖督建的?”

    馮子京道︰“正是罪臣。”

    慕容榘臉色一沉︰“既知有罪,能免一死已是萬幸,如何又來了南陽。”

    馮子京道︰“淮揚堤壩確是罪臣繪圖督建,淮揚大水,卻並非罪臣之過,當年大水之前,罪臣曾寫了二十一封奏折立陳此事,均被河道總督蔡從典扣留,過後,出事將微臣所繪之圖投入火中焚之一炬,罪責悉數推到罪臣身上,罪臣百口莫辯,後僥幸得生,本說此生再不為官,卻被張大人為民之心所動,方來了南陽。”

    慕容榘道︰“你說你冤枉,卻無憑無據,叫本皇子如何信你。”

    馮子京從懷中取出一摞紙︰“河台衙門的文書周齊,乃是罪臣同鄉,不忍罪臣蒙怨,特謄抄下罪臣當時所書奏折,及罪臣所繪淮揚堤壩草圖,以期有朝一日罪臣可昭雪沉冤。”說著雙手呈上。

    可喜接過轉到慕容罡手中,慕容罡挨張細瞧,顯是匆忙謄抄,字跡潦草,卻謄抄的甚為完整,每張奏折的日期,也都一清二楚,數月之內共二十一封奏折,立陳淮揚堤壩偷工減料之弊,若這二十一封奏折,哪怕有一封奏到父皇跟前,想來三年前那場淮揚大水,便不可避免,也能免除不少百姓傷亡。

    想到此,慕容罡不禁拍案而起︰“蔡從典好大的狗膽,竟敢如此欺上瞞下,皇上年年治河,戶部年年撥銀子修築堤壩,可最後卻是數萬黎民葬身魚腹,有子難繼,有家難歸,這些銀子都去了何處?”

    馮子京道︰“淮揚河道大大小小的衙門從上到下,莫不指望貪了戶部的銀子跑官升遷,戶部撥下的治河銀子,一道一道截流下來,真正落到實處的十之無一,修築堤壩,需河工,需木料,需砂石,這些哪樣不要銀子,戶部的銀子便都撥下來,也不見得夠,更何況層層克扣,到了下頭,已是杯水車薪,為免皇上追問,便只能糊弄了事,若不事發,人人得利,若事發,只把罪臣這樣的人推到前頭頂杠就是,這些事河道衙門人人盡知,一貪都貪,若不貪的群起而攻之,輕者調任,重著便如罪臣,如今的南陽守備曾大人,曾任河道營守備,淮揚河道之事,曾大人最是清楚。”

    慕容罡道︰“此事關系重大,牽扯淮揚道眾多官員,容本皇子回京稟明皇上再做道理,馮子京,只你說的是事實,本皇子保證必還你一個公道。”

    馮子京道︰“罪臣句句是實。”說著一個頭磕下去︰“若得沉冤昭雪,罪臣結草餃環謝四皇子大恩。”

    慕容罡伸手扶起他︰“你不是罪臣,是我大燕的國之棟梁,如今且委屈你在南陽暫做張大人幕僚,把伏牛山的閘口修建完成,來日你沉冤得雪之日,本皇子一並為你請功。”

    甘草進來道︰“姑娘,陳皮跟說那個馮子京以前在河道衙門獲罪的事是冤枉的,昨兒在四皇子跟前又哭又說,好不淒慘,而且,還拿出了河道總督陷害他的證據,四皇子卻說容後稟明皇上再做道理,姑娘說,這有什麼可再做道理的,瞧那些戲文上的八府巡按大人,看見貪官,祭出尚方寶劍, 嚓就把貪官砍了腦袋,怎麼到四皇子這兒,還要容後再做道理呢。”

    懷清嗤一聲樂了︰“你看戲看魔怔了,戲文不過故事,哪里當得真,雖說當官不可當貪官,卻都跟戲文里唱的那般,遇上貪官就喀嚓了,豈不要亂了嗎,你想想,大燕從上到下有多少衙門,多少當官的,這些官與官之間,門生,故舊,同窗,同年,老鄉,親戚,莫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牽一發而動全身,故此,有時候明知是個貪官,也要等候時機,不能輕舉妄動,更何況,淮揚道多少官,若要幫馮子京翻案,難道都罷免殺頭。”

    甘草嘟嘟嘴道︰“那照著姑娘說,就這麼放過那些貪官了不成。”

    懷清道︰“自然不能放過,卻也要靜待時機,馮子京的案子若當時翻出來,一起料理淮南道的大小官員不難,如今卻已過了三年,那些官升遷的,轉調的,甚或回鄉養老的,難道逐一弄回來殺頭嗎,故此,最大的面兒就是殺雞儆猴,馮子京也明白個中道理的。”

    甘草道︰“這個奴婢知道,姑娘是說把那個姓蔡的河道總督殺了,下頭的人一害怕就老實了。”

    懷清豎起大拇指︰“我們甘草如今聰明多了啊,都學會舉一反三了。”

    甘草嘿嘿笑了兩聲︰“那是,天天跟在姑娘身邊兒燻也燻出幾分聰明氣兒了。”

    銀翹進來道︰“我看甘草姐姐是讓陳皮哥哥燻的才是。”甘草臉一紅︰“死丫頭,就你嘴快,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說著過去把銀翹按在炕上。

    這兒正鬧的不可開交,忽外頭陳皮進來道︰“姑娘,少東家來了,說要跟姑娘商量山上那三十傾地的事兒呢。”

    懷清一聽就來神兒了,那三十傾地可是聚寶盆,白得的便宜,余雋既來找自己,不用說定是梁家找了余雋,想賣那三十傾地。

    梁榮中風,聽說上了奏折回鄉養病,南陽留著三十傾地做什麼,自然要賣,既賣,慶福堂便是最好的下家,那些地以前是種不出藥材的荒地,給梁榮這麼一折騰,如今可是寶貝。

    想到此,懷清站起來就往外走,銀翹忙推甘草︰“姐姐還不跟著姑娘去伺候,只管跟我纏什麼。”甘草這才放開她,陳皮見她倆鬧在一起,不禁笑道︰“你們倆倒樂。”

    銀翹道︰“可不是我樂,是甘草姐姐。”

    陳皮問道︰“樂什麼?”

    銀翹抿著嘴笑︰“回頭陳皮哥哥問問甘草姐姐不就知道了嗎,我可不敢說。”說著捂著嘴跑出去了。

    甘草瞪了陳皮一眼︰“樂你個笨蛋。”臉一紅忙著追懷清去了。

    陳皮撓撓頭,心說,樂我做什麼,我什麼時候成笨蛋了,倒把人弄個丈二和尚越發摸不著頭了。

    懷清到了前頭,剛到廳外,略往里一瞅就見慕容罡坐在里頭正跟余雋說話呢,不免停住腳,有些猶豫,琢磨修閘口的事兒忙的她哥天天不著家,慕容罡這個主理的皇子倒落得清閑,成天在縣衙里頭待著。

    余雋早瞥見外頭的懷清,見她想進來又躊躇的樣兒,不禁看了表哥一眼,心說,懷清這丫頭自來是個爽利性子,如今這般,莫非跟表兄之間有了些什麼,想著,不禁仔細端詳了表兄半晌,見眉眼不動,跟過去不見絲毫異樣,不禁暗暗疑惑。

    懷清略猶豫片刻,想自己跟慕容罡又沒什麼,怕他做干啥,他還能把自己吃了不成,想到此,邁腳進來,先給四皇子見禮,然後跟余雋道︰“可是梁家尋你了?”

    余雋嗤一聲笑了︰“真真沒有你這丫頭料不到的事兒,梁榮這回可是栽到家了,前後七八萬兩銀子不到兩個月就沒了,那可是梁榮攢了多少年的棺材本。”

    懷清道︰“什麼棺材本,本來也是他搜刮的民脂民膏,不義之財來路不正,沒了正好,那塊地梁家想賣多少銀子?”

    余雋笑道︰“你不一早就囑咐我了,多了一千兩就不要嗎,我自然不會多給的,反正,除了我那些地也沒第二個人敢要,都知道那三十傾地沒用,買去做什麼,故此,梁家異常痛快的就賣了。”

    懷清眼楮一亮︰“這麼說,那三十傾地如今在你手上。”

    余雋點點頭︰“我這不來跟你商量了嗎,前頭的我倒是知道,這後面的你打算怎麼著,那三十傾地上,如今可都是椴木搭的架子,你說不讓我拉走,要那些椴木莫不是真想種靈芝?”

    懷清笑了︰“種什麼靈芝啊,那不過是糊弄梁榮的把戲,我是想種冬菇,先頭我本來也想過,卻考慮到前期投的銀子太多,要平地,要購置椴木搭架子,前前後後都算上,也不少銀子,再說,我也著實沒騰出手來,正好,咱們府台大人要收地種藥,就讓他幫幫忙,也算給咱們南陽做點兒貢獻了。”

    余雋笑的不行︰“這貢獻做的,棺材本都賠進去了,不過,冬菇倒是好東西,雖不及靈芝卻比尋常藥財貴多了,莫非你想親自動手。”

    懷清搖頭︰“你是知道的,我這人動嘴成,動手不行,這三十傾地就放在你手里好了,算你我合作的生意,梁榮那些銀子做成本,我出主意,剩下你瞧著折騰就成。”

    余雋道︰“如此也好,雖說一任三年,可我瞧著張大人在南陽不一定能待滿三年,明年春,伏牛山閘口建好,想必張大人也該高升了,張大人一走,你自然也不能留在南陽,哪管得了這些,橫豎我常跑南陽,這也不算什麼事,到年底算清了帳,所得利潤你我五五分成,跟慶福堂的分紅一並給你送過去倒省事。”

    說著,忽的笑道︰“倒不知你一個小丫頭要這麼些銀子做什麼?”

    懷清道︰“你不當家不知茶米貴,這過日子哪一樣不要銀子,指望我哥的俸祿,是能養家還是能糊口,如今我哥還沒成親,家里人口少還好說,將來嫂子進門,再生了幾個小佷子,一家大小多少張嘴,難道讓她們跟著我哥吃喝不上,我哥舍得,我還舍不得呢。”

    余雋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倒是打算的遠。”

    懷清道︰“有道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怎能不打算遠些。”

    忽聽慕容罡道︰“你事事幫你哥打算妥當,可想過你自己將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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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23:36 |只看該作者
第63章

    余雋挑了挑眉,心說表兄您這也太直接了,哪有這麼問人家姑娘的,卻想想表兄的性子,又覺合情合理,外人都說四皇子冷心冷清不好相與,可余雋卻覺他表兄是個難得的長情之人,自然,他不輕易喜歡一樣東西,卻只要喜歡了,就會喜歡下去,例如收藏,例如燒瓷,興趣都如此,更何況人了。

    或許看起來,表兄對懷清的喜歡過于含蓄,至少比起六皇子含蓄太多,但余雋最清楚,表兄能如此已是萬分難得,表兄不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卻,只要懷清的事都會插手,就拿南陽這個閘口來說,表兄如今協理戶部,竟千里奔波來南陽督建此事,若沒有懷清,恐怕表兄不會如此。

    且,今天這般問出來,心意已明明白白的攤在這丫頭面前,余雋也異常好奇懷清會怎如何應對,她心里頭喜歡的到底是表兄還是六皇子,故此也定定望著懷清。

    誰知懷清怔愣一瞬,繼而笑了起來眨眨眼道︰“我當然跟我哥嫂一起過日子了。”

    噗……余雋更喝進去茶都噴了出來,心說,這丫頭好狡猾,這是避重就輕呢,亦或她喜歡的人不是表兄,又不好當面說,只能如此含糊過去。

    想到此,余雋瞄了表兄一眼,本來還以為表兄會惱,不想,他卻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待懷清走了,余雋端詳他半晌︰“表兄不惱?若我是表兄這會兒心都涼了,這丫頭明顯就是顧左右而言他,我瞧她像是喜歡六皇子,表兄怎都不著急。”

    慕容罡道︰“若她心里果真喜歡六弟,未嘗不是好事。”“表兄你這也大度了。”慕容罡站起來低聲道︰“她的心意最重要。”

    余雋︰“那表兄的心意又該如何?”

    慕容罡道︰“只她快活,就這麼瞧著她有什麼不好。”撂下話走了。

    余雋呆愣片刻,終于知道他表兄可不是只動心這麼簡單,是情根深種,余雋作為一個男人,很清楚男人的想法,喜歡一個女人,想要她,想擁有,這是喜歡,若明明是心頭好,還能甘心看著她跟別的男人過快活日子,這方是深情,古人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這是表兄。卻不知從何時表兄入了如此情障之中,細想兩人並無過多接觸。

    懷清回了自己屋,甘草才道︰“四皇子真是坦蕩君子,奴婢覺著他比六皇子好。”

    懷清道︰“你當皇子是咱們菜園子里的白菜不成,你家姑娘想挑那顆挑那顆。”

    甘草嘟了嘟嘴︰“姑娘的心思奴婢知道,姑娘喜歡的是六皇子,姑娘若不承認,瞧瞧您手上的手鏈便知道了。”說完沒等懷清呵斥,一溜煙跑了。

    懷清愣了愣,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鏈上的貓眼兒璀璨的有些刺眼,喜歡如何?不喜歡如何?假如自己真要嫁人的話,無論是六皇子跟四皇子,都不是自己的良配,往後還是遠著些為好想到此,把手鏈摘了下放到匣子里。

    暑天過去的時候,山上的堤壩也開工了,四皇子不能總在南陽,一立秋就回京去了,懷清也徹底松了口氣,時不時面對那張面癱臉,還真是有壓力。

    葉夫人的肚子大起來,懷清跑了兩趟鄧州府,一則是惦記老太君的身體,二一個也是為了葉夫人。

    在懷清的建議下,葉夫人少食多餐,規律運動,肚子雖圓滾滾,行動卻比旁的孕婦利落許多,懷清才放了心,陪著若瑤過了生辰,便回南陽了。

    過了生辰,若瑤就十六了,心事也多起來,遠沒有去年的快活,這個生辰過得心事重重,懷清知道她愁什麼,她喜歡哥哥,哥哥對若瑤也一樣,可兩家的門第相差太多,便她哥升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便升的再快,想配上葉家的門第也難。

    懷清好生寬慰了她一番,心里也暗暗著急,可就是想不出法子來,在這里兩情相悅是最沒用的,門第地位方是首要因素。

    懷清略試探過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倒沒什麼門第之間,只不過聽若瑤的意思,葉之春也有意讓若瑤嫁給皇子,這也能理解,即使葉家深蒙聖眷,居安思危也無可厚非。

    葉家如今的隆寵,說白了,全系在皇上身上,皇上視老太君為母,視葉之春為兄,葉家方有如今的地位,卻只是皇上,雖嘴里喊著萬歲萬歲萬萬歲,誰都知道不可能萬歲,遲早有一天下頭的皇子要繼位,皇子不是皇上,跟葉家便有些情分,也難跟皇上相比,若不及早籌謀恐,到時葉家便再無今日的風光了。

    而嫁給皇子是跟皇家牽扯在一起的最佳捷徑,葉之春相中六皇子,也能說的通,皇上最寵愛的皇子一是老四,二是老六,這是滿朝皆知的事兒。

    四皇子乃皇后所出,余家雖無官職,在大燕卻比任何一個世族都強,經濟實力就是力量,更何況,除了錢之外,余家還跟護國公府聯姻,護國公手掌兵權,有銀子,有兵權,四皇子的助里力已經強大到沒有對手,即使皇上如今未立太子,四皇子也是無冕之王。

    懷清有時候覺得,這或許正是皇上不立太子的原因,也或許,皇上有些忌憚余家,怕外戚做大 ,削弱皇權,當然,如果能選擇,葉之春自然希望若瑤能嫁給四皇子,但葉之春更清楚,有皇后娘娘在,四皇子的王妃非余家人莫屬。

    而側妃……葉之春這個當爹的對女兒心懷愧疚,無論如何不想讓女兒做小,而皇子中未立正妃的,除了四皇子就只剩下慕容曦,故此,葉之春才相中了他,至于六皇子的名聲如何,葉之春出于一個男人立場,認為那根本不是事兒,三妻四妾本來就是應該的,更何況是皇子,只要若瑤能當上六皇子的正妃了,其他不過浮雲。

    也因此,即便葉之春再器重哥哥,也不會想哥哥當女婿,到了此時,懷清方想通了這些,也知道自己過去有些想當然了,讓她哥跟若瑤有情人終成眷屬難如登天呢,除非有個契機,而這個契機是什麼,懷清也不知道。

    從鄧州府回南陽,就是年根底下了,懷清一回來就忙活了起來,年底慶福堂的分紅送了來,還有那三十傾地的分成。

    說到這個,不得不說余雋真是自己的貴人,有時候懷清總想,若當初自己沒救石頭的爺爺,慕容罡沒冒充余雋找自己買救心丹,也就沒有自己的入股慶福堂,更沒有如今的分成了。

    余雋是個頗有能力的人,依懷清看,當大夫倒屈才了,他完全是個高級全面的管理人才,如果穿越到現代,絕對是ceo型的一把手。

    那三十傾地種冬菇,自己也就大略說了一下,余雋就弄成了,而且,這頭一年的分成銀子就有五千兩之多,加上慶福堂的分紅,今年進賬足有一萬兩,懷清成了徹底的富婆,只不過賬還是要算清楚。

    一邊算著賬,懷清一邊兒琢磨,這些銀子放在錢莊里利息低微,是不是考慮拿出去投資開店,可開什麼店呢,懷清一時還真想不出來,醫藥行就別想了,有慶福堂在,舉凡開藥鋪的,都得有相當的勇氣,個個環節的最佳資源都攥在余家手里,所獲之利已經非常微小,實在沒什麼搞頭,懷清興趣缺缺,想著放下筆,嘆了口氣。

    甘草奇怪的道︰“今年賺了這麼多銀子,姑娘該高興才是,怎還嘆上氣了?”

    懷清道︰“我是錢多愁的。”

    甘草愕然︰“在鄧州的時候,姑娘愁銀子不夠使,如今銀子多了怎還愁?”

    懷清道︰“銀子哪有嫌多的,如今我倒理解那些貪官的心理了,貪了一百兩,就想一千兩,有了一千兩,自然就想一萬兩,等一萬兩貪在手里,卻又想若有十萬兩才好,如此貪欲橫流最終走上不歸路,我當以此為戒。”

    甘草撓了撓頭︰“姑娘說的奴婢越發聽不懂了。”

    懷清笑了︰“聽不懂就聽不懂。”忽想起一事,跟甘草道︰“你跟陳皮的事兒,我總說給你們辦了,卻一直拖著,你如今也十六了,陳皮更大些,他該娶,你該嫁,正可成就好事,我前兒問了陳皮,陳皮說自小跟著哥哥,爹娘不知在哪兒呢,我今兒問問你,你可還記著以前的事兒,家在哪兒?有沒有爹娘兄弟姊妹的?”

    甘草咬咬唇道︰“甘草自小就跟著姑娘,之前的事莫說不記得,便記得也只當沒有,他們既舍得賣了我,哪還是什麼爹娘,從跟著姑娘那天起,甘草就只認主子不認爹娘了。”

    懷清心里一酸,點點頭︰“既如此,倒好辦的多,回頭叫人尋個黃道吉日,收拾新房,你跟陳皮成了禮也就是了。”

    不想甘草卻道︰“姑娘,奴婢一早就想好了,奴婢要伺候的姑娘嫁了,奴婢才嫁。”

    懷清一愣︰“這是何必,我要是當一輩子老姑娘,你難道也不嫁?”

    甘草固執的道︰“奴婢陪著姑娘。”

    懷清還要說什麼,卻聽甘草道︰“姑娘不必勸奴婢了,奴婢跟陳皮也說好了,他也是這個意思,如今大爺未娶,姑娘未嫁,奴婢跟陳皮著什麼急。”

    懷清嘆了口氣︰“照你這麼說,我得把自己盡快嫁出去才成,不然,再若耽擱幾年便你不著急,陳皮也要恨死我了。”

    銀翹在旁邊噗嗤一聲樂了,甘草瞪了她一眼︰“姑娘的親事不著急,到底還小呢,倒是咱們家大爺該娶大奶奶了,若大奶奶進門,姑娘也不用這般累了。”

    說到這個,又勾起了愁事,懷清嘆口氣道︰“今年是咱們在南陽過得第二個年了,也不知明年還在不在南陽了。”

    甘草道︰“上回少東家不是說,大爺明年就要升遷了嗎,想來明年過年必然不在南陽的。”

    懷清道︰“他也不是吏部尚書,他說的話能信啊。”

    甘草道︰“少東家雖不是吏部尚書,旁邊可有四皇子呢,四皇子沒吭聲,指定這事兒就八九不離十了唄,只不過在南陽待了兩年,一說走倒有些舍不得了。”

    懷清笑道︰“你倒是個念舊的,有道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南陽外頭天大地大,說不準更好呢,行了,不想這些,過年呢。”

    今年的南陽更富足了,比起去年的溫飽,南陽的百姓頭一回嘗到手里有錢的滋味兒,也有了別的心思,故此,吃的,喝的,玩的,樂的,臨著城門的東大街往南,整整一條街成了最熱鬧的地兒。

    從初八就熱鬧了起來,一年里,也就這個正月老百姓能得閑兒,往年不出門是因肚子還吃飽呢,哪有這些心思,如今卻不一樣了,老百姓手里有了錢兒,就想著出來逛逛。

    汝州府做小買賣營生的那些靈著呢,往年都繞著南陽縣走,知道這地兒窮,還有山匪,來這兒賺不得幾個銀子,回頭再讓山匪劫了,不倒霉催的嗎,如今南陽的藥田,藥材市,在汝州府可拔了尖,等明年伏牛山上的閘口一修好,南陽的藥田就真成了鐵打的搖錢樹。

    去年在這兒賺了一筆好錢兒的早來了,恨不能佔著好地兒多賺幾個銀子呢,去年沒來的,聞著風也跑了來,南陽本地的商家也不傻,趕上這時候,誰跟銀子有愁啊,一過初八就都開了門,早早就把燈籠扎好,掛在外頭,指望著十五這天的大熱鬧呢。

    以前南陽沒人過燈節,愁還愁不過來呢,誰有這閑心,如今不用官府號召,各買賣家瞅準商機,自動自發就把燈扎上了,不說四里八鄉,就是臨縣以往都去汝州府趕集湊熱鬧的,如今都奔著南陽來了,一個是近,二一個,這里比汝州府更熱鬧。

    懷濟難得說要出來走走,懷清自然高興,懷清大約了解哥哥的心態,當初兄妹倆來南陽的時候,那種蕭條凋敝的樣兒,懷清今兒還記著呢,街上少有行人走動,便偶爾有一兩個,也是呆滯麻木一臉愁緒,整個南陽縣城除了引鳳樓跟天香閣,其余皆是灰色的的,仿佛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生活再無希望。

    而現在的南陽,卻是一只初初破繭的蝶,正展開它炫麗的翅膀,美麗的南陽終于繁榮了起來,這是哥哥努力的結果,兩年里哥哥幾乎沒在家吃過幾頓踏實飯,或許,哥哥也知道即將離開,故此想再看看南陽。

    兄妹倆從東大街過去,懷清扯了扯他哥的袖子︰“哥你看這個茶館還在呢。”

    懷濟抬頭,果然,只不過當時簡陋窄小的茶館,已經闊出去一倍,門面招牌也都粉刷一新,不仔細瞧真認不出了呢。

    懷清道︰“哥,我渴了。”

    懷濟笑了,邁腳走了進去,老板娘迎上來︰“瞧著兩位有些面熟,想來是熟客,兩位請這邊坐,要吃什麼茶?咱們這兒有暖胃的姜棗茶,這時候喝了最是好。”

    懷濟看了懷清一眼︰“就要一壺姜棗茶吧。”

    “好咧,一壺姜棗茶。”老板娘高聲嚷嚷了一句,聲音亮的整個茶館都能聽見,懷濟低笑一聲道︰“小妹,這姜棗茶莫不是你出的主意。”

    懷清道︰“我倒是給伏牛山里那位大娘寫了個姜棗茶的法子,卻不知這茶館的老板娘怎麼知道的,不過,這樣也好,如今外地的客商多,大老遠的來南陽,若能喝上一碗姜棗茶,暖了胃也就暖了心,心暖了,往後自然會多來。”懷濟忍不住笑了。

    兄妹倆正喝茶呢,忽的一個漢子站在桌子旁邊大聲道︰“張神醫,您也來這兒喝茶啊……”

    懷清一愣,盯著這漢子看了一會兒沒認出來,那漢子道︰“小的是柳大虎,我這眼楮還是神醫給治好的呢。”

    懷清才想起來,他是南陽的牢頭,卻見他沒穿著衙差的衣裳,不禁道︰“今兒不當差?”

    柳大虎忙擺手︰“不當了,不當了,如今跟我婆娘在那邊兒開了個酒館,賣些吃食,比當差招人恨強多了,我這脾氣壓不住,又愛吃酒,這麼著倒自在。”

    看見懷濟一驚,忙要跪下磕頭,懷清急忙站起來道︰“這可該走了,回見啊。”說著扔下茶錢拉著她哥跑了。

    柳大虎一愣,撓了撓頭,老板娘道︰“大虎,你認識這兩位客人啊?”

    柳大虎道︰“什麼客人,這是咱們南陽的青天大老爺跟他妹子張神醫。”

    老板娘一拍大腿︰“我說怎麼瞅著面熟呢,可不嗎,那年張大人剛來南陽的時候微服私訪,也是在我這兒喝的茶,哎呀,這話怎麼說的,平常天天盼著大人來了,好好磕個頭,沒有張大人,哪有如今的好日子,不想大人來了,倒成了睜眼瞎,還收了大人的茶錢,叫我這心里怎麼過得去呢。”

    柳大虎道︰“嬸子您這話說的,張大人還能稀罕您這一碗茶啊。”

    老板娘道︰“稀不稀罕是我的一份心意,昨兒我還跟你叔說,盼著張大人能長長久久在咱們南陽縣里頭呢。”

    柳大虎笑了︰“嬸子這話好沒道理,嬸子想讓張大人當一輩子知縣啊。“

    老板娘道︰“也不是這話,只遇上這麼位青天大老爺難啊,真要走了,不知來一位什麼樣兒呢,若跟前頭那幾任似的,咱們這剛過上的好日子,可不就到頭了嗎。”

    柳大虎道︰“那也不一定,大人即便走,想也會安置好,嬸子就只管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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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23:48 |只看該作者
第64章

    兄妹倆回來,懷濟嘆了一聲︰“這一晃都在南陽待兩年了。”

    懷清道︰“莫不是哥得了信兒?”

    懷濟沉默半晌道︰“上回老太君過壽,葉大人跟我提了句兗州知府出缺的事兒。”

    懷清愣了一下︰“葉大人的意思,哥能直接升任兗州知府?”可為什麼是兗州,懷清心里不能不多想。

    葉之春懷清接觸的不多,雖說跟皇上的情分深厚,能做到如今的一方大員,也絕不會是平庸之輩,相反,能這麼多年始終如此,葉之春的城府不可謂不深,哥哥一個七品知縣升任知府,自然是連跳數級的好事,卻細想來其中或許另有深意。

    當然,葉之春器重哥哥,這個從伏牛山閘口一事就能看出來,若沒有葉之春的上奏,皇上如何會知道南陽,更別提伏牛山了,若說升遷,眼面前兒梁榮一走,汝州知府正好出缺,懷濟在南陽當了兩年知縣,若直接升任汝州知府,只會有利無害,說不定,還能給葉之春做出一個亮眼的政績來。

    葉之春卻避開汝州,把哥哥調到了兗州府,兗州府可是直隸轄下,哥哥到了兗州就成了外來的和尚,且上頭沒有葉之春這麼個巡撫撐著,可以想見這個孤立無援的官兒難當,便哥哥把兗州府治理的再好,也跟葉之春無關。

    而從哥哥升任南陽知縣那天起,就算拜在了葉之春門下,作為葉之春門下卻跑到兗州府當知府,這事兒怎麼想怎麼詭異,也令懷清不得不往若瑤身上聯系。

    葉之春畢竟是當爹的,若瑤還是他格外疼愛的女兒,便葉之春不知道若瑤的心思,還有葉夫人呢,葉夫人這個後母當得絕對稱職,雖說不會跟若瑤促膝長談,若瑤的心思葉夫人該知道一二,故此,葉之春知道若瑤喜歡懷濟也在情理之中。

    且,如今想來仿佛有跡可循,當初若瑤在南陽一住小半個月,葉之春都沒說什麼,卻從去年起,若瑤再也沒來過南陽。

    並非若瑤不想來,去年開春的時候,若瑤便說要來,後來是葉大人說老太君跟前沒人陪著說話兒,此事才不了了之,而懷濟難得去一趟鄧州府給老太君拜壽,若瑤偏偏那天被她爹叫了過去。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說明,葉之春知道了若瑤的心思,而葉之春的做法,也相當決絕,一邊加緊讓若瑤嫁入皇家的事,一邊兒把她哥遠遠調到兗州,兗州離著鄧州可比京城還遠,莫說若瑤跟懷濟,便自己也不可能常去葉府了。

    想到此,懷清頓時明白過來,這或許就是葉之春的目的,他不禁不想懷濟跟若瑤見面,也不想自己再跟若瑤有所接觸,這是想一刀斬斷若瑤跟懷濟的緣分。

    葉之春把若瑤嫁給慕容曦,可以理解,卻連自己都防著,這不得不令懷清心寒,老太君是把自己當孫女了,可在葉之春眼里,自己跟懷濟始終是外人,想必懷濟也想通了此中關節,故此,這些日子才如此悶悶不樂。

    即便知道這些,懷清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哥哥,只得岔開話題︰“哥若離開南陽,誰來接任,葉大人可說了?”

    懷濟道︰“葉大人雖未說,聽他話里的意思是讓我舉薦。”

    懷清點點頭,想來葉之春也不想毀了如今南陽的局面︰“哥哥想推薦誰?”

    懷濟道︰“哥想來想去唯有一人妥當,縣丞趙成棟。”

    這才剛過初八,雖說南陽如今熱鬧,可這山上也冷的刺骨,尤其還不能唧唧索索的,畢竟張懷濟這個上司就在眼前,趙成棟忍不住開始懷念他婆娘熬得姜湯,這會兒要是喝上一碗,渾身就暖和了,這大正月里跑山上來干啥。

    趙成棟暗暗搓了搓手,忽聽懷濟道︰“趙大人,如今伏牛山的藥田,共有七百六十傾,這些都是南陽老百姓的命,有了這些藥田,老百姓才不挨餓,待明年這半山的閘口建好,便再無旱澇之憂,只保著這些山田,南陽的老百姓就能過上好日子。”

    趙成棟愣了一下,仿佛明白的張懷濟之意,頓時熱血沸騰起來,剛才還覺冷的刺骨,這麼一會兒就仿佛抱上一個熱火罐。若自己所猜的不錯,莫非張懷濟想舉薦自己升任南陽知縣?

    趙成棟前頭也曾想過這件事兒,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縣丞,誰不想往上升一升,張懷濟來之前,自己還想怎麼尋個門路送點兒禮,離開南陽這塊窮地兒,可誰想張懷濟一來,原先窮的叮當響的南陽,硬是變成了富庶之地,本說人多地少,張懷濟硬是能變廢為寶,把山上的荒田用來種藥。

    有周半城跟慶福堂幫著,這件難如登天的事竟然成了,現在就是讓趙成棟走,趙成棟也的賴這兒。

    張懷濟剛來的時候,趙成棟還覺這是個來頂雷的倒霉蛋兒,可後來趙成棟才瞧明白,人家不是倒霉蛋兒,人是來南陽鍍金的。

    說白了,南陽知縣就是塊跳板,不過這塊跳板可不是誰都能借力的,首先,上頭得有巡撫大人撐著,下頭還得有周半城這樣得財主,舍得出銀子幫忙,再有,還得跟余家這樣的家族牽上頭,有了這三樣還不行,還得有本事,想得出這麼些生財的道兒,才能把南陽變個樣兒。

    當然,最重要還得清廉,要跟梁榮似的,就知道往自己口袋里劃拉,又怎會管老百姓的死活呢,所以,兩年前的南陽知縣,就是給人張懷濟量身定做的階梯,不過,之前南陽是個燙手山芋,誰也不敢接,如今的南陽卻是個聚寶盆,南陽知縣也再不是人人躲著避著的官了,都恨不能爭搶著來南陽。

    趙成棟自然也想撿這個便宜,一是南陽如今都這樣,往後自然更不用說,好日子在後頭呢,二一個,南陽是張懷濟的起家的地兒,自然格外看重,即便張懷濟走了,南陽也刻在了他心里,而張懷濟的仕途,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一帆風順,將來不管張懷濟居何官位,都不會置南陽與不顧,有張懷濟這個通天的門路照應著,南陽的官兒格外好當,所謂一動不如一靜,趙成棟自然更動心。

    只可惜,自己沒門路,恐怕謀不到這個官,故此,也只動了動心思,便撂下了,哪想這麼個大餡餅忽悠一下就砸自己腦袋上了。

    趙成棟真覺跟做夢似的,還怕自己猜錯了,磕磕巴巴的道︰“張,張大人這是……”

    張懷濟道︰“趙大人,這一縣的老百姓,懷濟就托付給趙大人了。”說著抱拳深深一鞠躬,趙成棟忙扶著他︰“張大人您這是從何說起啊……”

    張懷濟道︰“不瞞趙大人,過了年,懷濟想必要離開南陽了,吏部雖未發公文,也十之八九,巡撫大人讓我舉薦繼任之人,懷濟想來想去還是趙大人最為妥當,趙大人在南陽多年,南陽大小的事兒比懷濟還要清楚,更深知百姓疾苦,趙大人若接任懷濟,實乃南陽百姓之福。”

    趙成棟眼角都有些潮潤,心里也著實佩服張懷濟,雖說人家是來鍍金的,可這金鍍的,老百姓吃飽了,朝廷受益了,就連自己都升官了,而人家卻一心想著百姓。

    趙成棟心里明白,懷濟這些話是想讓自己當一個清正廉明的官,想到此,趙成棟開口︰“張大人放心,下官保證萬事以南陽的百姓為要,當好南陽的一方父母,張大人這份提攜之恩,成棟至死不忘。”

    懷濟剛下轎還沒進縣衙呢,就見老孫頭正套車,門冬正往車里搬行李,懷濟問︰“怎麼大晌午的套上車了?”

    門冬道︰“姑娘要進京呢。”

    懷濟愣了一下,快步走了進去,剛邁進院子正跟懷清打了踫頭,懷濟忙道︰“怎這時候要進京?”

    懷清也不想啊,若不是若瑤送了一封信,自己還想看南陽的燈呢,如今卻不成了,若瑤信里說,葉之春跟皇上說了,要把若瑤嫁給六皇子為妃,皇上雖未下旨,十有八九要成了,若瑤信里急的不行,字里行間露出些許輕生的念頭,懷清怕她想不開,這才急忙進京。

    本還說今年在南陽躲了清淨,卻不想臨到了也沒躲過去,只不過,這些事不好跟懷濟說,說了沒用不說,她哥再跟著想不開就更麻煩了。

    想到此,懷清便打了謊︰“是葉夫人的身子不大好,叫我過去。”

    懷濟一聽是葉夫人也不敢攔了,忙道︰“路上小心些。”懷清看了他一眼方匆匆而去。

    懷清趕到京城的時候正是正月十四,進了京,懷清心倒定了,記得爺爺曾經跟她說過,出了事盡量往壞里頭打算,真到了壞的時候,又得往好處想。

    懷清覺得如今的局勢已經壞的不能再壞了,故此,只能往好里頭想,便也不著急了,想到葉之春,懷清就不想住進葉府,人家千方百計的想跟自己劃清界限,自己做什麼還貼上去,她張懷清別的沒有,這點兒骨氣還是有的。

    若不是若瑤跟哥哥兩情相悅,懷清也不會進京,從心里說,她還是希望若瑤能成為自己的嫂子。這件事既不能從葉之春這頭下手,就只有一條道了,那就是慕容曦。

    懷清讓老孫頭尋了個客棧住下,反正自己是男裝,又帶著牛蒡,住客棧也不會有人懷疑,次日一早懷清便去了六王府。

    六王府氣派的朱紅色大門真把她震了一下,心說真是王府啊,這門檻高的尋常人夠都夠不著,到了這時候,懷清才發現,別說找慕容曦了,或許自己連六王府的大門都進不去。

    自己要直接說找慕容曦,肯定讓看門的給趕出來,想來想去,懷清還是決定打陳豐的旗號,畢竟陳豐是一個下人,可信些,不至于被趕出來。

    想到此,囑咐了牛蒡幾句,牛蒡上去跟守門的說了兩句,守門的往懷清這邊兒看了兩眼,琢磨陳總管的姪子?從南陽來的?沒聽說陳總管有南陽的姪子啊,而且,陳總管的姪子怎麼姓張呢,這哪兒挨著哪兒啊,當自己好糊弄不成啊,兩眼一瞪,推了牛蒡一把︰“去,去,哪涼快哪兒待著去,什麼不好冒充,敢冒充我們陳總管的親戚,慢說我們陳總管沒你們這樣的親戚,便有,也不該什麼南陽來的,識相的趕緊走,再不走叫府尹衙門的人來,把你們抓去下大牢。”

    牛蒡只能回來︰“姑娘,他說咱們是冒充的,讓咱們趕緊走,不然叫衙門抓咱們下大牢。”

    懷清不禁嘆了口氣,想了想,把自己手上的手鏈叫牛蒡拿過去︰“把這個給他,讓他轉給陳豐,說清楚咱們客棧的招牌,剩下的看運氣吧。”

    牛蒡一過去那看門的就道︰“怎麼又來了,你小子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怎麼著?”

    牛蒡忙道︰“這位爺,這位爺,我們家公子說了,叫把這個給陳總管,陳總管一看就知道了,我們公子住在悅來客棧。”把手鏈遞在看門的手里就跑了。

    看門的低頭一瞅,心說可壞了,莫不真是陳總管的姪兒,這麼大顆的貓眼兒,可不是尋常人能有的物件兒,得罪了這位,趕明兒有自己的好兒嗎,想著忙抬頭要叫住牛蒡,哪還有人,正琢磨這事兒要壞,就見王爺的轎子從那邊兒過來,急忙把手鏈袖起來。

    誰知匆忙之間卻沒袖住,正趕上慕容曦下了轎從跟前過的時候,掉了出來,慕容曦腳都邁上台階了,卻一眼看見地上手鏈,沒等看門的反應過來,已先一步撿了起來,臉色一沉︰“這是哪兒來的?”

    看門的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剛剛來了主僕二人,說,說是陳總管的姪兒,卻姓張,奴才一想,陳總管的那來這門親戚,更何況,既然是姪兒怎會姓張,加上又是南陽來的,奴,奴才……”沒等他說完,給慕容曦一腳踹到一邊兒︰“人呢?”

    看門的忙爬過來︰“說是在悅來客棧住著呢。”

    慕容曦指著他咬牙切齒的道︰“爺回來再跟你算賬。”轉頭上了轎子,直奔悅來客棧,不想到了一問,人還沒回來呢,慕容曦等不及,又順著路尋了回去。

    懷清之所以沒回來,是攤上事兒了,也不知是什麼孽緣,隔了一年卻又踫上了尹進寶。

    回來的路上忽瞧見街邊兒上有個麵館,字號尋常,倒是立著老大一個牌子,上頭寫著炸醬麵,勾起了懷清的興趣,琢磨這炸醬麵館怎都開到京城來了,叫老孫頭停了車,三人進去叫了三碗面。

    等面一端上來,牛蒡道︰“這算什麼炸醬麵啊,麵條水了吧唧,肉醬的澆頭灰突突的,也不知是什麼醬做的,菜碼倒是白菜,卻是白菜幫子,連點兒滋味兒都沒有。”

    不想牛蒡一句話讓伙計聽了去,伙計哼一聲道︰“鄉巴佬,吃過炸醬麵嗎,沒吃過別瞎說,抬頭看看這是京城,天子腳下,帶著龍氣兒呢。”

    牛蒡一聽更氣不忿了︰“你怎麼知道我沒吃過炸醬麵,這炸醬面還是我家公子第一個做出來的呢,我我們家里三天就吃一回。”

    那伙計臉色剛不好看了︰“你們家公子第一個做出來,口氣夠大啊,知道這麵館是誰開的嗎?”伙計說到這兒,忽看向門口眼楮一亮顛顛的跑了過去︰“二爺您來了。”

    懷清看過去,不禁愕然,進來的正是尹進寶,懷清心說,這貨兒怎麼還在京城,他爹應該走了吧。

    尹進寶一見懷清也愣了下,隨即回過味兒來指著她道︰“爺就說在百花洲有個娘們唧唧的小子是六皇子的相好吧,老爺子非說爺胡說八道,今兒可讓爺踫上了,小子今兒來了爺的館子還想走,沒門,給爺關門,爺今兒也沾沾六皇子的光,見識見識這小子伺候人的手段。”

    話音剛落,本來就沒幾個客人的館子,嘩啦一下走的干干淨淨,懷清見他一臉淫邪,不禁皺了皺眉,站起來就往外走。

    剛到了門邊兒上,就給這小子截住了,尹進寶雙手一攔 ︰“別走啊,跟誰不是跟啊,爺可比六皇子的活兒……”話沒說完呢,肥胖的身子橫著飛起來,落到兩米開外,緊接著一聲慘叫撕心裂肺。

    “爺的人你也敢踫,爺攥出你小子的蛋黃兒子來。”慕容曦看都沒看他,轉向懷清笑了︰“小丫頭叫爺好找啊。”

    有那麼一瞬,懷清竟覺仿佛外頭的日頭都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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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懷清跟著慕容曦從面館出來,剛到轎子旁邊,慕容曦卻又折返了回去,尹進寶本鬆了口氣,卻見這閻王又回來了,驚恐的捂著嘴叫都不敢叫一聲。

    慕容曦微彎腰湊近他道︰“尹進寶,不成想你是個記吃不記打的,看來爺上回手下留情了啊,你說爺這回怎麼收拾你,是捏斷你的胳膊,還是截了你的腿。”

    尹進寶眼楮睜的老大︰“六,六皇子饒命,饒命……”

    慕容曦道︰“饒了你,回頭你再讓你爹到皇上哪兒告爺的刁狀怎麼辦,要不這樣得了,爺今兒索性滅了你的口,也省的往後麻煩。”慕容曦話音剛落,就見這小子哆嗦了一下,尿了褲子。

    見他這慫樣兒慕容曦倒樂了,也沒心情再嚇他,站起來道︰“趕緊給爺滾的遠遠的,要不然爺見一次打你一次。”撂下話轉身走了。

    到了門口,回頭看了看上頭的招牌道︰“爺的炸醬麵活生生讓這小子糟蹋了,給爺砸了。”跟著慕容曦的侍衛別的會不會兩說,幹這個絕對內行。慕容曦話音剛落,幾個侍衛就沖了進去,劈里啪啦砸了稀巴爛。

    懷清愕然︰“你不怕得罪尹繼泰啊,上回皇上可是禁了你一個月不許出門。”

    慕容曦笑了︰“尹繼泰也是爺的奴才,不給這小子一個狠的,這小子記不住,走了,去我府里,我叫廚子給你做麵,你嘗嘗地不地道。”

    懷清想起剛才自己連王府的大門都沒進去,不免有些不爽,瞥了他一眼道︰“還是算了吧,六王府的門檻兒太高,民女高攀不起。”

    慕容曦卻更樂不可支︰“這話聽著酸,門檻再高爺說你能攀上就能攀上。”說著牽著她的手上了轎子。

    轎子停在王府門口,看門的還跪在哪兒呢,眼見著剛被自己趕走的小子跟王爺拉著手下來,看門的心里拔涼拔涼的,琢磨自己這條小命今兒算是交代了,真想摳下自己兩只眼珠子來當泡踩,怎麼就這麼有眼無珠呢。

    慕容曦瞥見他,臉色一陰,懷清怕他為難看門的,忙低聲道︰“他認真當差本沒錯,若放我進去才是失職。”

    慕容曦側頭看了她半晌兒,跟看門的道︰“抬起頭來。”

    看門的哪敢抬頭啊,反而更低下頭去,整個人幾乎匍匐在地上,直到慕容曦又道︰“爺讓你抬頭。”

    那人方怯怯的抬起頭來,慕容曦往旁邊一指︰“她是爺的人,可記下了?”

    看門的忙道︰“記,記下了……”

    慕容曦點點頭︰“今兒丫頭幫你求情,爺就饒你一命,回頭自己去領二十板子,長長記性。”

    看門的忙磕頭︰“奴才謝爺恩典,謝公,不,謝姑娘恩典,謝姑娘恩典……”忽聽陳總管的聲兒︰“起來吧,爺都進去了。”

    看門的這才緩緩抬頭,果見爺牽著那位進去了,不禁長松了口氣,小聲打聽︰“陳總管這位到底是什麼來頭啊,怎奴才從沒見過啊。”

    陳豐拍了他一下︰“你別管什麼來頭,只記著,以後若這位來了,遠接高迎著就是了。”

    看門的忙點頭,心說下回這位來了,自己還攔著,豈不嫌命太長嗎。

    進了書房,懷清方想起竟然被他這麼牽著進來,手一擰要掙開,慕容曦卻不放,反而把她的手拽了過去,懷清愕然的當口,只覺手腕子上一涼,是那串貓眼手鏈。

    提起這串貓眼手鏈,懷清忍不住有些臉紅,放起來又戴上,戴上又放起來,不知折騰了多少過子,就像她的心,糾結非常。

    而此時此刻,如果自己再不承認,未免太過自欺欺人了,為什麼喜歡,懷清自己也不知道,甚至,懷清很清楚,即便自己喜歡慕容曦,兩人也不會有結果,她想逃,想避,想掙脫,卻發現很難,動心不過一瞬,再想收回來卻如登天。

    慕容曦拉著她的手道︰“這鏈子你戴著才好看,以後別摘了。”說著端詳她半晌兒忽的笑道︰“爺的小丫頭到底開竅了,叫爺好等。”

    懷清臉一紅,忽想起什麼,掙開手道︰“我來找你有事的。”

    慕容曦斜靠在炕上道︰“那爺來猜猜小丫頭的事兒如何,莫不是為了葉若瑤?”

    懷清一愣︰“你怎麼猜到的。”

    慕容曦笑了一聲︰“是爺娶王妃,爺如何不知。”

    懷清道︰“這麼說你想娶若瑤?”

    慕容曦瞧了她一會兒︰“葉若瑤雖說是葉府庶出之女,卻有傾國之姿,比你可好看多了,若是以前她還跛足的時候,爺或許要考慮考慮,如今腳被你治好了,這樣的大美人爺做什麼拒絕,這等艷福可不是誰都有造化的。”

    懷清臉色一變︰“既如此,懷清告辭。”轉身就走,卻給慕容曦眼疾手快的拽住︰“怎麼,惱了啊,還是吃味了,你們不是好姐妹嗎?”

    懷清看著他忽的笑了,只不過笑的異常諷刺︰“慕容曦你倒是打算的好,你當若瑤是什麼人?你當我張懷清是什麼人?”

    慕容曦嘆了口氣道︰“小丫頭不這麼著,如何逼出你的心里話,爺可等了你兩年,放心吧,爺早知道你是個醋壇子,哪敢惦記葉若瑤啊,之所以沒推拒,是想著你聽見信兒指定要來京的,你也不算算,這一晃爺多少日子不見你了,不用這個法子,你哪肯主動來找爺。”

    懷清臉有些紅,卻仍看著他道︰“你當真不娶若瑤?”

    慕容曦嗤一聲︰“爺還不至于娶一個心里惦記別人的女子。”

    懷清一愣︰“你怎知若瑤心里有別人?”

    慕容曦︰“爺不是瞎子。”說著望著懷清話音一轉︰“不過呢,放棄這麼個傾國傾城的女子,爺還真有些肉痛,小丫頭你可得好好補償爺才是。”

    “怎麼補償?”

    慕容曦笑了一聲︰“簡單,好好陪爺幾日,去年你來去匆忙,爺還給父皇禁了足,都沒好好逛逛京城,今年正好補回來。”

    懷清想起去年在百花洲那檔子事,忍不住好笑,懷清也算想開了,既然已經到這份了,自己再糾結也沒用,到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吧,反正又不是結婚,談場小戀愛也不錯,想到此點點頭。

    慕容曦大喜,忽想起什麼︰“你這次來京怎未住葉府?”

    懷清道︰“老太君雖憐惜,到底我跟葉府無親無故的,皇上又常去,我住在葉府不妥。”

    慕容曦目光閃了閃︰“你這丫頭的骨頭倒硬,這樣更好,就住在我這兒,也省的我還要去葉府找你。”說著吩咐人把懷清的行李搬回來。

    懷清也沒再矯情,既來之則安之,慕容曦把她安置在蘭苑,蘭苑的院子不大,格局卻格外闊朗,通了地龍,不點炭盆子也暖和非常,蘭苑旁邊就是王府的正院,也就是慕容曦的屋子,串門子倒方便。

    六王府大的離譜,昨兒懷清跟慕容曦逛了半天兒,硬是沒逛完,府里有個頗大的人工湖,湖水結成了冰,湖邊遍植堤柳,可惜如今是正月,想來若到開春,柳葉新裁,碧色絲絛,映著這一汪湖水該是何等春光。

    可這麼大的園子卻只有慕容曦一個主子,剩下的都是伺候他的下人,真正的資本家,不過,懷清還是有些擔心,擔心慕容曦如何推拒葉府的親事,即便他推拒了,皇上能不能答應?葉之春會如何反應?這些會不會牽連到懷濟?

    想起這些,懷清便再沒有逛園子的興致,尋了一處亭子坐下,掃了眼旁邊的秦嬤嬤,秦嬤嬤是慕容曦派過來伺候自己的,除了她還有兩個小丫頭,看得出秦嬤嬤在王府頗有些體面,估計是從慕容曦小時候就開始伺候的,或者是他娘淑妃跟前的人。

    提起淑妃,懷清忽想起余雋跟她說過的事,十幾年前,慕容曦還不到十歲吧,娘跟妹子就死了,在皇宮中沒有母親護著,一個十歲的孩子想來並不好過,這或許也是他成了這個性子的原因。

    懷清並不覺得慕容曦如何荒唐,反倒覺得他活的比任何一位皇子都真實,例如慕容罡,慕容罡這個人簡直就是活在框架里的人,太端正,太古板,像個老頭子,每次見他,或者跟他說話,懷清都一種說不出的拘束感。

    正想著,忽聽秦嬤嬤道︰“爺回來了。”懷清急忙站起來迎上去︰“如何?”

    慕容曦笑道︰“爺出馬還有辦不成的事兒嗎,再說,是爺娶王妃,不聽爺的還聽誰的。”

    懷清這才放了心,這也是懷清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不能阻止葉之春,就只能從慕容曦這兒下手,其實,她也知道這不是解決之道,可沒法兒。

    慕容曦低頭看她︰“想什麼呢?一個小丫頭成天這麼心事重重的做什麼,今兒可是十五,京里有大熱鬧,這會兒還早,等落了晚,爺帶你去逛燈市,讓你這南陽來的小丫頭,好好見識見識京城的繁華。”

    懷清點點頭,卻不禁抬頭又問了一句︰“皇上果真答應了?”慕容曦意味深長的道︰“皇上終究是皇上。”

    這一句話,懷清仿佛明白了,葉之春跟皇上的感情再好,也是君臣,皇上可以放下段,把他當成兄弟一樣看待,卻葉之春若把自己當成皇上的兄弟就是僭越,皇上便面上不說,心里不見得會高興,畢竟身為皇上,給的才是恩典,葉之春這步棋走的有些急了。

    慕容曦說的不錯,因葉之春主動開口要把葉若瑤嫁給六皇子當正妃,皇上是有些不大爽快,說到底,自己跟葉之春的感情再好,還是君臣,葉若瑤若是嫡出,嫁進皇家當個正妃還說的過去,一個庶出之女,就想當皇子正妃,的確有些不自量力,可跟葉之春的情分在,不好當即回絕,便叫了慕容曦來問。

    知子莫如父,慕容曦就是頭野馬,娶王妃相當于給這頭野馬套上了韁繩,他樂意才怪,要真這麼聽話,自己也不至于頭疼了。

    不想,慕容曦來了沒點頭,可也沒拒絕,只說回去想想,皇上心里就納悶了,暗道,莫非老六轉了性子。

    正琢磨這事兒呢,沒過兩天這小子又來了,進門就說自己還小,不想娶妻,一句話把皇上哭笑不得,指著他道︰“你還小,過了年都二十三了,朕在你這個年紀,你大哥都進學了。”

    慕容曦道︰“兒臣怎能跟父皇比,父皇八歲登基天縱英才,兒臣就是個庸才,反正父皇也不指望兒臣傳宗接代,您就別操心兒臣的婚事了。”

    皇上哼一聲︰“照你這麼說,這輩子都不娶了?”

    忽想起上回尹繼善兒子說的那些,皇上臉色一沉︰“還是說你有別的喜好?”

    慕容曦也不傻,自然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嘻嘻一笑道︰“父皇放心,兒臣沒有斷袖之癖。”

    皇上這才咳嗽了一聲︰“那為何不想娶妻?”

    慕容曦沒正面回答,卻話音一轉道︰“父皇,兒臣上頭可還有四哥呢,兒臣好歹總往百花洲跑,四哥可真是一尊佛爺,任你多絕色的女子,四哥都不帶瞄一眼的,父皇您就不擔心啊。”

    太監總管海壽在旁邊險些沒笑出來,心說,這六皇子夠損的啊,他自己不想娶葉府小姐,卻偏要拉著四皇子下水,這宮里誰不知道,皇后想把自己娘家的姪女嫁給四皇子,怎麼可能娶葉家姑娘呢,這簡直就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皇上給他一番話氣樂了,說了句滾,把慕容曦趕了出去,海壽回來,皇上問︰“那小子走了?”海壽笑道︰“六皇子跑的這快,奴才都沒追上,出了門就沒影兒了。”

    皇上忍不住笑了︰“去把葉之春叫來。”

    皇上看著葉之春道︰“之春啊,朕也不瞞你,若瑤的事兒朕問了老六,這小子說不想娶妃,朕也覺得老六性子浪蕩,著實不是良配,要不然這樣,你瞧老二如何?”

    葉之春聽了心里一凜,頓時明白過來,自己操之過急了,二皇子早年就有過此意,被自己推了,而且,二皇子為人陰柔精于算計,且早有正妃,還是邱家的小姐,皇上如今打定主意要整治江南官場,恐邱家難有好下場,邱家若完了,二皇子必受牽連。

    皇上可不是優柔寡斷之君,即便對自己的兒子也不見得會手下留情,若最終要圈起來,若瑤嫁過去這輩子豈不完了,自己怎麼對得住她。

    想到此,忙道︰“老太君昨兒跟微臣說,若瑤的婚事得老太君點頭方成。”

    皇上哪里不知他是推脫之詞,擺擺手道︰“那回頭朕問問老太君的意思再說,此事且不提,你看看這個。”

    說著把一封奏折遞給他,葉之春接過一看不禁道︰“他們真有這麼大的膽子?”

    皇上哼一聲道︰“人都說江南是水潑不進的官場,朕原先還有不信,如今倒容不得朕不信了,揚州知府出缺,你可有合適的人選?”

    葉之春先想到的就是懷濟,可葉之春很清楚江南官場太過險惡,即便不想懷濟當女婿,到底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人,真要是進了江南,恐連命都保不住,邱家兄弟可不是梁榮之流,老謀深算,狡詐非常,恐不是懷濟能對付的。

    想到此,葉之春道︰“揚州知府事關重大,微臣一時也想不起來合適的人選。”

    不想皇上卻道︰“你覺得張懷濟如何?”

    葉之春心里咯 一下,倒沒想到皇上會主動提起張懷濟,只得道︰“張懷濟在南陽任了兩年知縣,政績斐然,的確是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才,不過,江南畢竟不是南陽。”

    皇上點點頭︰“待朕再思量。”

    葉之春回府想了半天,到晚上還是把若瑤的事兒跟老太君說了,老太君一聽臉色都變了,指著他道︰“之春你糊涂啊,皇上再怎麼著也是君,皇上最恨被人牽著鼻子走,你莫忘了咱們葉家再顯赫再榮耀,也是皇上的奴才,娘知道你心大,想得多,想得遠,可有時候心太大了,卻沒有好處,安守本分才最要緊,若瑤的事你別管了,回頭我跟皇上說說。”

    葉之春方松了口氣,卻聽老太君道︰“我說今年那丫頭死活不跟我進京呢,原來是這麼個緣故,之春,古人道,受人點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那丫頭之于咱們葉家又豈是點水之恩啊。”

    葉之春不免有些尷尬︰“兒子知道了。”老太君嘆口氣︰“那丫頭靈著呢,恐以後要生份了。”

    正說著忽外頭葉夫人跟前的婆子跑了進來︰“老太君,老爺,夫人要生了。”

    葉之春跟老太君同時一驚,老太君道︰“算著還不到日子呢,怎麼就生了。”

    那婆子低聲道︰“夫人本來想出去看燈,不想剛出院子腳下一滑栽了一跤,動了胎氣,怕是要早產了。”

    老太君忙道︰“快去找懷清丫頭來。”

    旁邊的張婆子道︰“老太君忘了,懷清姑娘如今可在南陽呢。”

    老太君點點頭︰“倒是急糊涂了,忘了這茬兒。”葉之春忙道︰“快去請王太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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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24:14 |只看該作者
第66章

    轎子抬得飛快,王泰豐坐在轎子里心里不禁納悶,有張懷清在,哪還用得著自己呢,這不是王泰豐妄自菲薄,而是真心覺得,自己不如那個小丫頭,上回自己讓余雋探了探那丫頭,是不是跟當年的獲罪的太醫院院正蘇毓敏有淵源,余雋說那丫頭根本不知道蘇毓敏是誰,這就奇了。

    前些日子自己特意去查了太醫院封存的醫案,找出蘇毓敏過去開的方子,無論用藥還是手法,都跟那丫頭如出一轍,若說這兩人之間沒關系,如何用藥跟手法都一致,若說有關系,卻又毫無線索。

    且此事干系重大,又不能明著調查,倒頗有些難,只是王泰豐始終覺得,當年的淑妃一案是個冤案。

    自己剛進太醫院的時候就跟著蘇毓敏,蘇毓敏相當于他的半個師傅,更何況,若不是當年蘇毓敏一人擔下所有罪責,恐太醫院的人都要獲罪抄家,自己也不能幸免,所以,王泰豐這些年一直在暗中調查此事,可淑妃跟長慶公主的醫案,卻找不到了。

    當年太醫院那一場大火之後,淑妃跟長慶公主的醫案記錄不翼而飛,這一切一切都讓王泰豐不得不懷疑,當年的淑妃一案是有人背後指使陷害,太醫院那場大火是有人故意為之,目的就是那些醫案。

    而巧合的是,蘇毓敏當年獲罪關入天牢,也是一場大火燒的面目全非,這兩場大火燒的著實詭異,而在十四年後卻出了個張懷清,她跟十四年前的淑妃一案,莫非有什麼關系嗎?“

    想到此,王泰豐忽覺腦子有些亂,撥開窗簾往外頭看了看,轎子正過灃水橋,迎面一對年輕男女走了過來,一錯眼的功夫,王泰豐不禁一楞,男的是六皇子,而女的卻是張懷清,這怎麼可能?可惜轎子很快過了灃水橋,王泰豐也來不及看底細。

    慕容曦笑看著懷清道︰“怎麼樣,爺沒騙你吧,京城的燈節可是大燕兒最熱鬧的所在。”

    懷清點點頭︰“倒是比我們南陽熱鬧些。”

    慕容曦嗤一聲笑了︰“什麼你們南陽,你才在南陽待了幾年,就成你們南陽了,莫非把你老家都忘了不成。”

    懷清也笑了,是啊,不知不自覺自己已經把南陽當成家了,在她心里,南陽甚至比鄧州府還要親近的多。

    慕容曦見她的風帽掉下來,臉蛋鼻子尖都凍得紅紅,忍不住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道︰“凍的像個三瓣嘴的小白兔。把她的風帽扣上,指了指前頭不遠的酒樓道︰“哪里的湯圓好吃,我們去哪兒坐坐。”

    懷清點點頭,兩人進去,顯然掌櫃的跟慕容曦相當熟悉,一見他忙貓著腰過來請安︰“哎呦六爺來了,小的給您請安了,四爺跟余公子在上頭呢。”

    懷清一聽,不免一怔,停住腳心說,真是冤家路窄,昨兒想吃碗炸醬麵遇上了尹進寶,今兒看個燈又遇上了這兩位,自己跟慕容曦這麼著給他們撞上可不妥。

    想到此,跟慕容曦道︰“怪冷的,要不咱們回去吧。”誰知慕容曦卻拉著她的手道︰“早呢,吃碗湯圓再回去也不晚,正好四哥跟余雋在更熱鬧,四哥在南陽待了那麼些日子,難道你跟他還不熟,這麼畏首畏尾倒不像我認識的小丫頭了。”說著不由分說拉著她上樓了。

    其實慕容罡老遠就看見慕容曦跟懷清了,畢竟這兩人都不是容易讓人忽略的人,尤其那是懷清。

    余雋自然也看見,先是愣了一下,年前見這丫頭的時候,還說今年在南陽過年,不來京了,可今兒怎會在這兒出現,還是跟六皇子在一起,且,兩人的情態可有些過于親密。

    余雋不禁悄悄看了表哥一眼,即使表哥裝的再好,再平靜,仍然被余雋捕捉到一閃而逝的黯然,到底是心頭好,嘴里說的大度,真到了眼面前兒,能維持風度已屬不易。

    余雋始終不能理解表兄跟懷清的關系,要說,兩人之間陌生吧,不像,熟悉吧就更不像了,弄的余雋都糊涂了。

    可喜在旁邊真替主子不值啊,下了這麼些心思,幫了這麼多忙,送了那麼多東西,玩意,末了這丫頭一點兒沒領情不說,還跟六皇子好上了,這叫什麼事兒啊,想起來都讓人窩火,可窩火也沒用,人都公然出雙入對了,還能怎麼著,自己爺這一番心思算打水漂了。

    慕容曦一進來就道︰“爺剛還說呢,怎麼今兒逛了這麼半天,一個熟人都沒踫上呢,原來都在這兒呢,四哥,余雋,你們倆倒好自在啊。”

    余雋道︰“比不得六皇子有美人相伴,我跟表兄湊合搭個伙罷了。”說著看向懷清︰“你不說你不來京城嗎,鬧半天是騙我的。”

    懷清頗有些不自在,蹲身見禮︰“懷清給四皇子請安。”

    慕容罡不著痕跡打量她一遭,見她穿著一身男裝,不禁想起當日在伏牛山的事,仿佛這會兒背上還留著那種溫暖,目光一閃抬抬手道︰“不必多禮,在外頭自在一些方好。”

    慕容曦看向懷清道︰“爺倒不知,你這丫頭還有如此規矩的時候,可見你是見人下菜碟,一見四哥什麼規矩都會了,怎不見你跟爺這麼著。”

    懷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說這也就是在古代,要是在現代,這小子一口一個爺的,早讓她給踹邊兒上去了,哪還會跟他逛大街啊。

    卻聽慕容罡道︰“葉夫人早產,你可知道?”

    懷清一驚︰“四皇子說什麼 ?”

    余雋接過去道︰“剛我跟表兄在我師傅府上,本說蹭一頓湯圓吃,不想葉府來了人說葉夫人早產,我師傅忙忙就去了,這會兒估計到葉府了。”

    懷清忙道︰“懷清告退。”轉身就下了樓,慕容曦從後頭追了出來,扯住她道︰“你這丫頭跑什麼?就算去葉府也沒說腿兒著去的。”叫陳豐把馬車趕過來,兩人上車,馬車飛快跑起來,不一會兒就轉過街角沒影兒了。

    余雋看著四皇子道︰“表兄也真是的,做什麼告訴這丫頭,想必表兄清楚這丫頭今年為什麼沒跟老太君來京, 別看這丫頭出身尋常,骨氣硬著呢,而且,葉之春本來打算把女兒嫁給六皇子,這會兒六皇子卻跟著懷清過去,你讓葉之春怎麼想。”

    慕容罡道︰“把女兒嫁給老六,不過是葉之春一時糊涂罷了,而這丫頭跟葉府的干系,並不是因為葉之春就能割斷的,葉府不光有葉之春,還有老太君,有葉若瑤,若真能狠下心,就不是她了。”

    余雋嘆道︰“表兄倒深知這丫頭,可惜啊,你這一番心意恐要白費了,你真甘心?”

    慕容罡沉默半晌兒︰“只要她快活我就甘心。”余雋徹底沒話了。

    回頭再說王泰豐,進了葉府忙去瞧了葉夫人,不禁暗暗皺眉,這一跤可是摔的不輕,不過脈象倒還算好。

    葉之春在產房外直搓手,真說不清心里是個什麼滋味兒,若不是自己排斥張懷濟,懷清今年必會來京,有懷清在,自己也能更踏實些。

    見王泰豐出來,忙上前︰“如何?”

    王泰豐道︰“還好,夫人身體養的好,胎兒不算大,雖是早產,應該能順利生產。”

    葉之春頓時松了口氣,老太君也點點頭喃喃的念了句︰“阿彌陀佛祖宗保佑……”

    這兒正說著,忽張婆子進來道︰“懷清姑娘來了。”

    葉之春一愣,怎麼也沒想到懷清會在京城,老太君倒是歡喜起來,一見張懷清便道︰“你這丫頭什麼時候到的京,怎不提前送個信兒來,我好派人出城接你去。”

    懷清這時候方想起來,自己忽然冒出來有些不妥,怎麼解釋自己進京卻沒來看老太君,不免有些躊躇。

    老太君仿佛明白了什麼,岔開道︰“快去瞧瞧夢雪吧,不知怎麼摔了一跤。”

    懷清倒沒著急進產房,先跟王泰豐見禮,王泰豐道︰“夫人保養得當,雖摔了一跤,想來及時護住了肚子,只是動了胎氣,應該可以順利生產。”

    懷清進去瞧了葉夫人,這才鬆了口氣,心里也不禁嘆氣,雖想跟葉府遠著些,卻到底情分擺在那兒,一聽葉夫人早產,自己就急巴巴的趕了來,連貿然出現不好解釋都沒顧上。折騰到天蒙蒙亮,終于生了出來,是千金,只不過因為早產,孩子有些弱。

    累了一晚上,懷清把外頭等著的慕容曦給忘了,若自己不來葉府還罷了,既然來了,再走就著實說不過去了,便看在老太君如此疼她的份上也不能走。

    懷清出來想去知回慕容曦,叫他回去,不想一出二門,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張婆子急忙扶住她︰“有雪地滑,姑娘小心,夫人可就是在這兒摔的。”

    一聽葉夫人也是在這兒摔的,懷清停住,低頭看去,不禁一愣,有些亮閃閃的東西在雪下,懷清彎腰用手摸了一下,是油。

    懷清目光一閃,暗道,莫非葉夫人的摔倒是人為的,若真是,此人可算極為歹毒,且頗有心計,今兒落了雪,抹上油上頭蓋一層雪,如何會被發現,若不是自己也滑了一跤,待太陽出來雪一融,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一想到有人想出如此歹毒的計,懷清便不寒而栗。

    張婆子也看出來了,驚道︰“竟是油,誰人如此歹毒,這是想害死夫人啊,不行,我得回老太君。”

    畢竟是葉府的家事懷清不好插手,好在葉夫人命大,不然摔這一下,弄不好就是一屍兩命,而凶手是誰?其實也不難猜,敢下手害葉夫人的,絕對是葉之春跟前伺候的寵妾或者丫頭,別人根本沒這個膽子。

    不過這畢竟是葉府的家事,自己不好插手,既然張婆子知道了,也就跟自己沒關系了,懷清出了葉府,就見慕容曦的馬車還在對面,剛才他要跟自己進去的,是自己說,他是皇子進去不妥,不想倒連累他外頭待了一宿。

    心里愧疚上來不免道︰“你傻啊,不見我出來,就自己先回去唄,在這兒等什麼 ,也不怕凍死你。”

    慕容曦卻笑了︰“小丫頭,不識好人心,爺是怕你出來見不著爺,想得慌,這才大發慈悲的在這兒等著,該走了吧。”

    懷清搖搖頭︰“你自己回去吧,既來再走便不妥了,老太君也不能放我去,你讓人把我的東西拿過來,回頭得空我再去找你。”

    慕容曦不樂意了︰“合著你這丫頭前頭都是哄爺的,這才兩天就不陪爺了,不行,你今兒就得跟爺回去。”

    懷清不想他如此賴,不禁白了他一眼,卻也沒轍的道︰“你到底想怎樣?”

    慕容曦湊近她道︰“今兒讓爺回去也成,改天你的加賠給爺。”懷清雖覺他有些無理取鬧,可心懷愧疚,便點頭應了。慕容曦這才走了。

    懷清看著馬車沒影兒了,不禁笑了一聲,到了若瑤房里,懷清已累的不行,恨不能直接躺炕上睡覺,若瑤哪會讓她睡,拽著她哼道︰“你這丫頭明明在京城,怎麼不來葉府?又怎麼跟六皇子跑到了一處,快說,別想糊弄過去?”

    懷清眼楮都快睜不開了︰“好姐姐,你讓我先睡一會兒成不,我都困死了。”說著腦袋一歪,靠在若瑤肩頭,閉上了眼。

    若瑤見她累的這樣兒,也著實心疼,叫了葉兒,兩人扶著懷清躺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輕聲道︰“你先睡吧,等睡醒了我再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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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老爺,懷清姑娘進了京就住在六王府,剛送懷清姑娘過來的也是六皇子,在門外等了一宿,這會兒剛走。”

    葉安自然知道老爺的心思,可這事情的發展,貌似跟老爺謀劃的不一樣,老爺想把大小姐嫁給六皇子當正妃,可這個節骨眼兒上 ,六皇子卻跟張懷清跑一塊兒去了。

    張懷清都住進了六王府,這能是一般關系嗎,滿京城打聽打聽,就算六皇子紈褲浪蕩,進出百花洲跟吃飯喝水似的,可能進六王府的女人有嗎,到今兒為止就張懷清一個,而且,堂堂皇子之尊竟然苦守在葉府門外一宿,就為了等張懷清,如今可還在正月里,入了夜那冷風真刺骨呢,六皇子如此金尊玉貴硬是舍得身段這麼幹,若說兩人沒干系,誰信啊。

    說到這個,葉安是真佩服張懷清,說到底,就一個七品縣令的妹子,卻能讓六皇子如此對待,這份本事,可著大燕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而且,葉安覺得張懷清這次進京的目的,也相當耐人尋味。

    不說張懷清跟大小姐情分,就算為了她哥張懷濟,張懷清不可能坐視大小姐嫁給六皇子,這丫頭自然知道勸老爺沒用,索性直接找了六皇子,雖說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可六皇子推拒了親事是真。

    由此可見,張懷清這次進京就是為了大小姐的親事來的,只不過張懷清跟六皇子,還真讓人看不透,以葉府大小姐的身份嫁入皇家都算高攀,更何況張懷清,若為侍妾或許勉強,可讓張懷清與人為妾怎麼可能,即便葉安都能看出來,這丫頭骨子里驕傲,所以,張懷清跟六皇子絕無可能,故此,這事兒卻更讓人想不透了。

    葉之春倒不意外,昨兒懷清忽然出現在葉府就足以說明問題了,張家在京沒親戚,張懷清來京若不住葉府,也只能是六王府了,懷清跟六皇子的事兒,葉之春去年就知道了。

    去年尹繼泰告六皇子的事兒,在京城可是鬧了些日子,後來雖給四皇子壓了下去,其中的曲折別人不知,葉之春卻異常清楚,六皇子護著的人是懷清。

    雖知六皇子看上了懷清,葉之春也沒當回事兒,卻也沒想到張懷清會用這招釜底抽薪,其實葉之春如今也明白了,若瑤的婚事不成跟懷清的干系不大,主要還是皇上。

    當年淑妃可是寵冠後宮,後淑妃早喪,皇上悲痛欲絕,曾三月不理朝政,可見皇上深愛淑妃,愛屋及烏自然對六皇子也多有偏愛,不然,以皇上的性子,即便皇子也容不得如此荒唐。

    如今幾位皇子均已封妃,唯有四六兩位皇子例外,四皇子是皇后所出,自然要慎重些,而六皇子恐還是因淑妃,皇上想給六皇子選一門妥帖的親事,方耽擱到如今,自己一時糊涂想讓若瑤嫁入皇家,卻忘了淑妃。

    只不過,張懷清的做法也令葉之春暗惱在心,莫非她竟妄想讓若瑤當她的嫂子不成,葉之春如今也說不清當初懷清救了夢雪,醫好若瑤,是幸還是不幸,且葉之春有種直覺,張懷清跟皇家的牽扯恐怕會越來越深,將來如何,誰也難說,如此一來,跟張懷清近不得,遠不得,倒更有些難了。

    懷清也知道自己跟六皇子的事兒曝光之後,葉之春就明白了來龍去脈,懷清卻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即便哥哥只是個七品知縣官微職小,卻跟若瑤兩情相悅,而若瑤也不稀罕嫁入皇家,若葉之春執意而為,說不定會毀了若瑤一輩子的幸福,有什麼比兩情相悅結為夫妻更值得去爭取的呢。

    懷清一覺睡到過了晌午方醒過來,起來剛梳洗了就被若瑤按在炕上︰“ 說你來京做什麼?為什麼會住進六王府?你跟六皇子到底什麼關系?”

    懷清道︰“不是你那封信,我還在南陽過燈節呢,接了你的信,我心里實在放不下便來了,而葉大人這麼急著要把你嫁進皇家,自然是知道了你的心意,我若這時候住進葉府,葉大人該怎麼想,況且,這也不是解決之道。”

    若瑤眨眨眼,仿佛明白了︰“所以你就去著了六皇子,你這丫頭怎這麼大的膽兒。”

    懷清擺擺手︰“我不也沒法兒了嗎,橫是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嫂子嫁給別人吧。”

    若瑤臉一紅︰“胡說什麼呢?”

    懷清笑道︰“我可不是胡說,為這事兒我哥可都快急出病來了。”

    若瑤眸光一暗︰“你不該跟懷濟大哥說的。”

    懷清︰“你當我哥傻了不成,現成的汝州知府出缺,葉大人卻把我哥弄去了兗州府,這麼明擺著的事兒,我哥哪會看不出來,他只是把什麼事兒都擱在心里罷了。”

    若瑤咬了咬唇︰“反正我早想好了,雖說在家從父,這件事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應的,大不了剪了頭發當姑子去,我爹還能逼著我嫁不成。”

    懷清道︰“就怕你這麼想,我才來,事兒沒到那種地步呢,何必如此,再說,舉凡姻緣有些波折方好,人生總要有酸甜苦辣悲歡離合,方鮮活有趣,真若事事一帆風順倒沒意思了。”

    葉兒噗嗤一聲笑道︰“懷清姑娘倒是想的開,勸起我們小姐來一套套的,怎就不想想自己跟六皇子?”

    若瑤略鎖住眉頭道︰“可不是,前頭咱們說笑歸說笑,若動真格的,六皇子卻不是你的良配,你的性子如何能受委屈,卻若跟了六皇子,這個委屈必然要受的。”

    懷清笑了︰“姐姐想的倒遠,凡事都想以後也沒意思,我想的就是眼面前兒,再說,我跟六皇子也沒什麼,他未娶,我未嫁,不過彼此有些好感罷了,在一起圖個彼此痛快,想以後做什麼 ?”

    若瑤愕然︰“你這丫頭莫非瘋魔了不成,咱們女孩兒家最重名聲,你這麼著以後還怎麼嫁人?”

    懷清伸手抱著若瑤個胳蹭了蹭︰“好嫂子,若妹子嫁不出去,你可別嫌棄,就養妹子一輩子吧。”

    噗嗤……葉兒忍不住笑了起來,若瑤一個大紅臉,指著她道︰“這才幾天沒見,倒成了二賴子的丫頭,我知道你主意大,可這事兒也需謹慎才好。”

    懷清道︰“姐姐放心吧,懷清省的 。”

    正說著,外頭婆子拿著個字條進來遞給懷清︰“六王府使人送來給姑娘的。”

    懷清接過打開一看,不禁笑了,若瑤扒頭瞧了一眼,不禁道︰“這個六皇子也太不知道避諱了,就這麼約著你出去。”

    懷清站起來道︰“出去溜達溜達有什麼不好,今兒可是十六呢,正該溜百病兒。”

    若瑤戳了她的額頭一下︰“瘋丫頭,管不動你,記得早些回來,外頭冷呢。”說著叫人給她拿斗篷。

    懷清一出葉府大門就看見慕容曦站在車旁沖她笑,身上黑狐狸毛的斗篷,里頭卻是大紅的袍子,玉帶金冠配上他漂亮的五官,站在哪兒格外騷包。

    懷清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自己這身打扮走在他旁邊,絕對就是小廝,不過,懷清也習慣了,這廝什麼時候都是如此鮮衣怒馬的,仿佛不騷包就活不下去。

    懷清不禁想起慕容罡,那個人卻低調的過了,明明是天潢貴冑,卻總穿著一身青衣,或許想平易近人一些,卻不想弄巧成拙,更添了幾分清冷。想他做什麼?懷清搖搖頭,走了過去。

    慕容曦打量她一遭道︰“睡的可好?”懷清還沒來得及接話,他又說了句︰“爺可沒睡好,這才一天,爺就習慣了你在府里,今兒你不在蘭苑,爺竟睡不踏實了。”饒是懷清,也忍不住臉紅,白了他一眼上車。

    慕容曦是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丫頭順眼,哪怕就穿一身青布衣裳,那張瓷白的小臉也一樣招人稀罕,而且,這丫頭這兩年真長了不少,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南陽見她的時候,這丫頭還跟豆芽菜似的,雖說精靈古怪,卻過于青嫩,兩年的功夫就長開了,眉眼更秀氣,身姿抽長,腰身也窈窕起來,就像他府里春天時候剛抽芽的柳絲,隨風搖曳,清新嫵媚。

    想到什麼,慕容曦開口道︰“小丫頭十六了吧。”

    懷清看著他沒說話,心里琢磨這句話什麼意思,慕容曦拉著她的手道︰“要不你別會南陽了,就留在爺府里。”

    懷清想不到自己慕容曦的緣分如此淺淡,這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他既說出這個,自己跟他也該完了,卻道︰“留在你府里,憑什麼?”

    慕容曦笑了︰“憑爺喜歡你,你也喜歡爺,回頭爺稟明父皇,封你個側妃應該不難。”

    側妃?果然。懷清笑了,笑的頗冷︰“六皇子恕民女不願高攀。”說著定定看著他,斬釘截鐵的道︰“我張懷清這輩子不嫁人則以,若嫁人必然要嫁一心一意之人,想娶我張懷清的人,此生便不能再第二個女人,否則,我寧願終身不嫁,停車。”說著推開車門。

    車把式嚇了一跳,急忙停住車,懷清剛要下去,卻給慕容曦一把抓住,慕容曦臉色也沉下來︰“張懷清你真當爺好性兒不成。”懷清一把甩開他︰“六皇子是不是好性兒跟懷清什麼干系。”說著已跳下車跑了。

    慕容曦氣的臉都黑了,就沒見過這麼任性的丫頭,而且,剛她那些話什麼意思,是想讓自己只娶她一個嗎。

    陳豐看了爺一眼,試著道︰“爺……”

    慕容曦氣道︰“回府。”“那懷清姑娘?”慕容曦哼一聲︰“你沒聽見她說不願高攀爺嗎,她既不願意,爺還上趕著做什麼。”陳豐暗暗嘆了口氣,早若如此哪有今兒的事兒呢,叫車把式回府。

    再說懷清,本來挺高興的出來,卻一肚子氣的回去,若瑤見她那臉色都沒敢問,懷清叫牛蒡收拾東西,明兒一早就回南陽,京城她是真待膩了,都是些什麼人啊,沒一個好東西。

    懷清一說要走,若瑤忙道︰“這可不行,剛來呢,怎就走?老太君也不能答應。”說著端詳她半晌兒,小心的道︰“莫不是跟六皇子吵架了?”

    懷清這會兒倒不生氣了,想想覺的自己頗可笑,本來就是自己早是預料到的事兒,有什麼可生氣的,而且,剛才跟慕容曦說的那些話,也真沒必要,看來自己原先想的談場小戀愛真有些可笑,怎麼忘了他是皇子,皇子喜歡一個女人直接弄回去,好的封個側妃,要不然就是侍妾,再不然還有丫頭,哪會有功夫陪你談什麼戀愛。

    想到此,懷清不禁搖頭道︰“他是皇子,我一個民女跟他吵什麼,就是有些事想明白了。”

    若瑤道︰“想明白了也沒必要走吧,好容易來了,陪我些日子。”

    懷清道︰“南陽就我哥一個人,這眼瞅開春了,吏部的文書下來,就得離開南陽了,家里一攤子事兒呢,我哥哪里能料理清楚,到底還得我回去才成。”一提懷濟,若瑤沒話了,她也知道懷清說的在理兒,南陽就懷濟一個,的確叫人放心不下。

    懷清去辭老太君,老太君拉著她的手嘆口氣道︰“為難丫頭了,想回去就回去吧,到底南陽清淨些。”懷清心里一暖,知道老太君心里明白,這是安慰她呢。懷清叮囑張婆子,開了春易發舊疾病,多注意些,又去瞧了葉夫人,轉天一早便出了京。

    剛出京不多會兒車便停了下來,牛蒡道︰“姑娘前頭仿佛是四皇子。”

    懷清一愣,撩開窗簾看了看,果見前頭茶棚子邊兒上站著兩人,里頭青衫外罩狐狸毛的斗篷的正是慕容罡。

    懷清正想著是不是裝沒看見,慕容罡已經看了過來,懷清便不好再裝,只得叫停車,懷清下車,慕容罡打量她一遭道︰“這是要走?”

    懷清點點頭,慕容罡︰“吃碗茶再走。”說著邁步進了茶棚子。

    懷清現在對這些皇子一點兒好印象都沒有,有些不樂意,可見慕容罡都進去了,也不好拒絕,只得不情不願的跟著進去,慕容罡卻沒說話,只叫了兩碗茶,一口一口的喝,懷清差點兒以為,他真是來喝茶的了。

    一碗茶的功夫懷清覺得跟過了一年似的,好容易喝完了,懷清站起來道︰“還要趕路,懷清這就告辭了。”

    慕容罡也沒攔她,送著她上車,懷清正莫名其妙呢,忽見可喜搬了塊石頭過來放在車里,慕容榘道︰“上回跟你說的石頭,本想你來京時去我府中瞧的,不想你走的這般急,這塊小些,擺在你那架子上正好。”

    懷清剛要拒絕,卻聽慕容罡又道︰“兗州府屬直隸,直隸總督楊廷章為官清正,兗州雖比不得江南,如今卻是個穩妥的選擇,葉之春雖說小有私心,倒也是為你哥打算了的。”說著從懷里拿出個荷包來遞給她。

    懷清忙道︰“這就不用了,年都過完了。”

    慕容罡難得露出一絲笑意︰“這不是給你壓歲的,這是你的生辰禮,你若不收,莫非讓我扔了不成。”

    懷清發現要拒絕慕容罡比拒絕慕容曦難多了,他會堵死你一切退路,用一種看似淡然卻絕對強勢的手段,讓你順著他的意思走。

    懷清只得接了過去,慕容罡跟老孫頭道︰“雪還沒融盡呢,慢些走。”

    車子走出老遠,懷清忍不住撩開窗簾回頭看著慕容罡越來越遠的身影,心里說不清是種什麼滋味,把荷包打開,倒出來是兩枚小印,一枚跟上次的一樣是壽山石料,成色卻更好些,另一枚卻是田石,瑩潤細膩,比之旁邊的壽山石也不遑多讓。

    印紐倒有些奇怪,懷清看了半晌兒,方看出來竟是金銀花,怪不得他用青田石,這一來倒頗形象。

    仍是一個清字,不過筆體比之上回的更像自己寫的了,只不過,為什麼是兩個?懷清真有些想不通,而且,這人的性子也真古怪,哪有年年送人印章的,不止印章還有石頭。

    懷清收起兩枚小印,看向車里的石頭,比上回慕容曦送來的那個,大上一倍有余,上頭的紋路卻真如慕容罡所說,頗似唐寅的那幅春樹秋霜圖,高嶺回聳,枯樹新芽,甚至坐于磯石上了兩位文士都清晰可見,也不知他從哪兒尋來的,配上紫檀底座,頗有意境,令懷清愛不釋手,這一路上都沒看夠。

    剛進家,陳皮就迎上來道︰“姑娘,劉成來了。”

    懷清楞了一下,方想起來劉成正是陳延更的管家,陳延更如今任江蘇按察司,遠在江南呢,劉成來做什麼?

    正想著忽聽陳皮道︰“不止劉成,還有長安少爺。”懷清心里更疑惑,忽的心里咯噔一下,忙往里走。

    到了前廳果見劉成正跟他哥說話呢,旁邊椅子上坐著陳府的小少爺長安,兩人風塵僕僕,顯是剛進門。

    長安一見懷清從椅子上跳下就跑了過來,一頭撲進她懷里︰“懷清姐姐爹娘不要長安了……”說著再也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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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24:39 |只看該作者
第68章

    上回在夏府那檔子事之後,懷清便常去陳府走動,陳夫人性子溫婉,和善可親,懷清頗喜歡跟她說話兒,更何況,還有長安這小家伙。

    陳延更雖年紀不小了,子繼卻得的晚,今年才剛七歲,小家伙淘氣活潑,每每把他娘折騰的哭笑不得,倒是懷清喜歡陪他玩,一來二去就跟懷清要好起來。

    陳延更一家子去南邊的時候,小家伙還因為舍不得懷清,哭了好幾天呢,長安是陳延更夫妻的寶貝疙瘩,怎會跟著劉成來南陽的?莫非陳延更出事了……

    想到此,懷清看向劉成,發現劉成看著長安欲言又止,懷清仿佛明白了什麼,彎腰抱起長安給他擦了擦眼淚低聲哄他︰“你爹娘最疼長安了,怎會不要長安呢,想是怕你想懷清姐姐,這才讓劉管家帶你來南陽,姐姐這兒給你收著好多玩具呢,讓甘草帶你去玩好不好?”到底是小孩子,一聽有玩的,立馬止了哭聲,懷清把她交給甘草,帶去自己屋哄她玩。

    等甘草抱著孩子走了,劉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老淚縱橫︰“大人,姑娘……”竟語不成聲,張懷濟急忙扶起他道︰“劉管家這是做什麼?以我跟陳兄的交情,哪用的著這般。”

    劉成卻不起來︰“我們老爺自打到了江南,就成天成天愁鎖眉心,老奴也不懂,卻也能看出來老爺處境危險,卻也沒想到會落得如此下場,半個月前,老爺把老奴叫到跟前,讓老奴帶著少爺來南陽投奔張大人,老奴心知不好,本不想離開,卻也無法兒,只得護著少爺來了南陽,張大人懷清姑娘,你們救救老爺夫人吧。”

    話音剛落,忽外頭陳皮跑進來道︰“大爺,布政司黃大人來了,帶著兵呢,說是要捉拿罪臣之子陳長安歸案。”

    罪臣?懷濟一驚︰“哪來的罪臣?”

    劉成忙道︰“張大人,老爺不是罪臣,老爺是冤枉的。”

    懷濟道︰“我自是相信陳兄,你且去後面歇著,我來應付,必不會讓他們帶走長安。”

    劉成磕個頭下去了,懷濟整了整官服迎了出去,見了黃國治躬身︰“不知黃大人來了南陽,有失遠迎,大人贖罪。”

    黃國治本來也不想接這個差事,陳延更好歹在汝州府任了六年知府,就算兩人交往不多,也算同僚,這落井下石的事兒,幹著心里忒不得勁,而且,江南什麼樣兒,誰不知道,都快成邱家兄弟的封地了,江南的官說是肥差也真肥,只要跟邱家兄弟一溜兒,那保準升官發財,若有別的心思,這不,陳延更就是例子,這才去了一年,堂堂的臬台大人,就落個畏罪自殺的名頭,這人死了屎盆子一扣,陳延更就算冤枉,也只能往閻王哪兒告狀去了。

    自己來抓陳延更的兒子,也不過是賣邱家兄弟一個面子,走個形式罷了,再說,別看張懷濟就是個小小的南陽知縣,可不好惹,上回許克善那檔子事兒,黃國治如今想起來還冒冷汗呢,不是自己醒悟的早,沒準就搭進去了。

    所以,黃國治這個二品的大員見了七品的張懷濟也沒敢太拿大,一拱手道︰“張大人想必還不知道,陳延更貪污受賄,以江蘇巡撫為首的江南官員聯名參奏陳延更,他夫妻畏罪自殺了,我這次來攪擾,乃是聞聽陳延更之子陳長安在張大人府上,特來捉拿歸案回京審理。”

    懷清本還在後頭聽著,聽到這兒卻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黃大人口口聲聲說罪臣,敢問黃大人,何人定的罪?大理寺可審清楚了來龍去脈?皇上可下了聖旨?”

    黃國治一見張懷清,暗暗咂舍,若說張懷濟不好惹,張懷濟這個妹子就更不能惹了,這位跟四皇子六皇子余家可都有交情,自己得罪她能有好兒嗎,不過今兒這事兒還真得說清楚了。

    想到此,開口道︰“不瞞姑娘,陳大人的案子如今正在大理寺查著呢,陳長安是陳大人獨子,勢必要帶回京,在下也是沒法兒,就算念在跟陳大人同僚一場的份上,也不能落井下石趕盡殺絕不是,微臣聽說皇上指了四皇子主理此事,姑娘若想救人,不若另尋門路。”

    懷清一愣,慕容罡,怎又是他?卻又格外慶幸是他,若是別人,恐自己想救長安都難,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懷清根本沒想到陳延更夫妻會自殺,不,不對,或許根本不是自殺,陳延更的為人,懷清還是知道的,雖說謹慎,卻有文人的風骨,大是大非之前絕不會行差。

    而江南的官場恐怕容不得這樣的陳延更,方有今日之禍,想到此,懷清蹲身一福︰“懷清謝黃大人提點,只是長安還小,若此時讓黃大人帶走,未免哭鬧,不若我帶著長安去京城,想來案情未清之前,長安也算不得罪臣之子,不該收監。”

    黃國治道︰“在下也是例行公事,若姑娘能帶著陳公子進京,自然最好。”

    黃國治巴不得不摻合這檔子事兒呢,如今朝里誰都知道,皇上要整肅江南官場 ,不然,也不會頻繁更換江南官員,這就是往江南官場摻沙子啊,陳延更就是個打前站的冤死鬼,到了如今的份上,邱家兄弟自然不會乖乖的等著挨收拾,陳延更一死,屎盆子往他腦袋一扣,正好摘楞出自己來,這招兒真夠陰的。不過以黃國治看,跟皇上博弈,這兩兄弟也是自取死路,自己還是明哲保身方是正道。

    黃國治一走,懷濟方痛聲道︰“陳兄,陳兄,是懷濟害了你啊……”喉頭一甜,張口嘔出一口血來,陳皮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著懷濟︰“大爺,您這是怎麼了?”忙看向懷清。

    懷清上前號了號脈道︰“不妨事,急怒攻心血不歸經,若不嘔出這口血悶在心里倒壞了。”扶著懷濟坐下勸道︰“哥這是何苦,陳大人既把幼子托付給哥,想來早料到有這一天,若是哥氣死了,誰還給陳大人昭雪,背著貪官的名頭,陳大人縱九泉之下也不安心啊。”

    一番話若醍醐灌頂,懷濟陡然清醒過來,站起來道︰“我跟小妹一起進京。”

    懷清道︰“哥是想……”

    懷濟道︰“揚州知府出缺,哥要去江南。”

    懷清︰“哥糊涂了,吏部的文書未下,你哪里能離開南陽,哥的意思我明白,懷清會盡力讓哥哥如願,哥等著我的消息吧。”

    懷清自己也沒想到不到半個月的時間,竟然來回兩次京城,正月十七出的京,二十七又回來了。懷清這回直接奔著四王府,懷清很清楚,能護住長安的恐怕只有慕容罡。

    四王府同樣氣派,那高高的門檻,真不是常人能邁的過去的,懷清略一猶豫的功夫,卻見門里頭跑出來個小子,瞅著有些面熟,一時卻忘了在哪兒見過,那小子跑到跟前高興的道︰“姐姐果然來了。”

    見懷清一臉猶疑,不禁道︰“姐姐不記得我了,我是石頭啊。”

    懷清方想起來,可不嘛,正是當年鄧州府的石頭,記得當年慕容罡說讓他進慶福堂的,卻不知怎麼到了四王府。

    石頭道︰“外頭冷呢,姐姐先跟我進去吧,爺臨出去前囑咐了,說姐姐若來,先進松濤閣。”

    懷清愣了愣,卻也明白了過來,哥哥跟陳延更交好,四皇子是知道的,如今既是他主理陳大人的案子,自然會猜到自己進京的事兒,卻不曾想他讓石頭迎著自己,倒省的被拒之門外了。

    比起六王府,慕容罡的府邸過于簡單,格局上差不多,但感覺上清冷些,沿著游廊進了一個院子,院子頗大,種了松樹,未融的積雪壓在松枝上,更顯蒼翠。

    這是個二層的閣樓,上頭有塊匾,寫著松濤閣,鐵畫銀鉤頗見功底,石頭道︰“這是四爺的書房,也是府里的藏書閣,只要四爺在府里,大多時候都在這兒。”

    懷清跟著石頭進去,里頭的陳設也格外簡單,書案,書架,甚至外間的炕上都擺滿了書,冰紋的隔扇隔了內外,里頭垂著帳幔,隱約可見床榻寢具。

    石頭道︰“四爺常在這兒看書,有時候看的晚了,便在這兒歇了。”

    懷清點點頭,屋里通了地龍倒不冷,說起地龍,懷清真有些羨慕,琢磨等以後跟哥哥安定下來,也收拾個自己的院子,通好地龍,再到冬天就省的點炭火盆子了,畢竟那玩意不大安全。

    石頭把懷清讓到里頭坐下,奉了茶來,懷清方道︰“那時不說去慶福堂嗎?怎來了這兒?”

    石頭︰“原先是說去慶福堂的,可爺爺不行了,四爺就把我跟爺爺安置在別院,後爺爺去了,我才來了京里。”

    懷清當時給老人家瞧脈的時候,就知道老人家沒多少壽命了,生脈漸決,救心丹也不過救的了一時,卻救不了老人的命,卻也埋怨道︰“怎不叫我去瞧瞧,好歹我是大夫。”

    石頭道︰“爺爺是睡著覺沒的,聽老人說,這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想來爺爺也不想勞姐姐跑這一趟的。”

    石頭看了眼那邊架子上的沙漏道︰“這都快晌午了,姐姐先在這兒坐著,我去灶房看看給姐姐下碗麵端過來。”說著跑了。

    懷清一個人無聊,去那邊兒書架上看了看,卻見有好幾本醫書,不禁一楞,抽出來拿到床邊的炕上坐下看。

    看了一會兒,忽覺眼皮子有些沉,帶著長安一路進京,心里惦記著事兒,哪能踏實,這幾日都沒怎麼睡,如今在這兒一坐,窗外松濤陣陣,屋內書香氤氳,倒讓懷清不覺安了心,這一安心,就困了,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

    慕容罡回來的時候,見石頭守在外頭,看了眼窗戶問道︰“人呢?”

    石頭低聲道︰“想是路上累了,晌午飯都沒吃就睡著了,奴才不敢吵著,就在外頭候著。”

    慕容罡點點頭,邁步走了進去,果見懷清伏案睡著,臉下頭還墊著一本書,不禁失笑,走進里屋拿了個軟枕出來,小心把她下頭的書抽出來換成軟枕,又看了她一會兒,見小丫頭呼吸勻稱,睡得格外香甜,不免搖頭輕嘆,想來若不是為了陳延更的事兒,他絕不會主動來找自己。

    慕容罡端詳她半晌兒,心說這才幾天就瘦了一圈,從那邊兒書架子上拿了一本書過來斜靠在炕上看。

    外頭石頭有些楞,看了可喜一眼,低聲道︰“怎麼沒動靜兒?”

    可喜白了他一眼︰“你傻啊,不說懷清姑娘睡著了嗎,爺哪舍得吵醒那位姑奶奶啊,能有什麼動靜?”

    石頭撓撓頭,可喜道︰“咱們就候著吧,什麼時候聽見里頭哪位姑奶奶醒了,再端茶進去伺候,這會兒還是消停著。”

    懷清這一覺睡的格外香甜,醒過來的時候,天都擦黑了,睜開眼的一瞬,竟不知這是這兒,而且,怎這麼黑,眨了眨眼,忽的亮光一閃,桌上的燈亮了起來,就著燈亮,懷清也看見了對面的人,不禁蹭一下站了起來︰“民女給四皇子請安。”

    慕容罡暗暗嘆了口氣,拍手叫人進來點亮了四周的明燭,一時間屋內大放光明,慕容罡擺擺手道︰“這里只你我,何必如此見外,坐吧。”

    懷清坐下,想起什麼又站了起來︰“那個,長安還在客棧里呢。”

    慕容榘道︰“放心吧,人已經接進府來了。”

    懷清這才鬆了口氣,可喜上了茶來,懷清喝了一口,忽的肚子咕嚕嚕一聲,懷清尷尬非常,臉都紅了,慕容罡倒是輕笑了一聲,叫人擺飯。

    懷清剛想說不餓,肚子又咕嚕嚕叫了數聲,仿佛抗議似的,懷清就納悶了,不就一頓沒吃,至于就這麼沒出息嗎。

    慕容罡把筷子遞給她︰“嘗嘗我這廚子的手藝比你家的如何?”

    懷清心說,這不廢話嗎,她家的廚子能跟王府比嗎,平心而論四王府廚子手藝絕對頂峰造極,最平常的菜都能做出不一樣的滋味來,這才是高手,不過懷清心里有事,即便再美味的極品美食,吃在嘴里也不是滋味。

    吃了一些就覺飽了,放下筷子,慕容罡卻又給她盛了碗湯推過去︰“這是我府里自己養的魚,你嘗嘗這魚湯可鮮?”

    懷清于是又喝了一碗湯,方才撤下去,上了茶懷清才道︰“想必四皇子知道陳大人之死必有蹊蹺,長安只不過一個七歲的孩子,能知道什麼,便查也不該查不到他頭上。”

    慕容罡略沉吟道︰“陳延更之死關系重大,江南數十官員聯名參奏他貪污受賄,且證據確鑿,說他畏罪自殺也站的住腳。”

    懷清聽了忍不住冷笑一聲︰“所謂的證據確鑿,不過是人為的罷了,江南官場早就是鐵板一塊,那些官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一根繩兒上螞蚱了,皇上要查江南,這些官就慌了,正好陳大人去了,羅列幾個莫須有的罪名證據還不容易,反正屎盆子往死人腦袋上一扣,豈不便宜。”

    慕容罡看了她半晌兒道︰“你這個急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有些事兒便明知是真,也不能說出來,需待時機。”

    懷清哼了一聲︰“需待時機,什麼時機?陳大人死了,再讓他們把長安弄死,就算一了百了了。

    慕容罡嘆了口氣道︰“合著,你來找我是來問罪的不成?“

    懷清一愣方回過味來,自己有些不講理了,這些事跟慕容罡有什麼關系,自己是氣急了,一想到長安,心里就難過的不行,故此說話也有些沖。

    慕容罡道︰“陳大人在江南的這一年,屢次上奏折參奏,皇上又豈會不知陳大人冤枉,不然,又怎會讓我主理此事,只不過,陳大人的案子牽連江南數十名官員,需慎重才是,也就是說,要想給陳大人昭雪,就得拿到江南那些貪官貪墨的證據,而這些證據都在江南。”

    懷清道︰“揚州知府出缺,我哥想謀這個缺,四爺可有法子?”

    慕容罡道︰“你不怕嗎?”

    懷清點點頭︰“怕,但我哥執意如此,我哥想給陳大人昭雪。”

    慕容罡想了想道︰“父皇倒是提過讓你哥出任揚州知府,卻被葉之春推了,葉之春也是為了你哥好,江南官場險惡,這個揚州知府相當于群狼環飼,況且,除了官府還有鹽幫,稍有不慎,便可能萬劫不復,如此,你還想讓你哥去嗎?”

    懷清不免猶豫了,懷清也知道慕容罡說的不錯,陳大人可是個謹慎之人,且在官場多年,比之哥哥要圓滑的多,卻不過一年,就落個畏罪自殺的下場,她哥若是去了,難道會比陳大人強嗎。

    可懷清想到哥哥臨行的殷殷囑托,一咬牙道︰“還請四皇子周全此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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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24:54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皇上看向慕容罡︰“你舉薦張懷濟?”

    慕容罡點點頭︰“因修建伏牛山的閘口,兒臣跟張懷濟共事數月之久,對張懷濟甚為了解,張懷濟的確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兒。”

    好官兒?皇上挑挑眉︰“這三個字雖簡單卻有千斤重,能扛起來的卻不多,你確定張懷濟能勝任揚州知府,要知道江南可不是南陽啊。”

    慕容罡道︰“南陽雖不是江南,這份當官為民之心卻一樣,且,張懷濟去了江南,可為陳延更一案搜集證據,或許這些證據正是破局江南的關鍵。”

    皇上略沉吟道︰“江南情勢復雜,待朕再忖度。”

    懷清焦急的往外望了好幾回,石頭道︰“姐姐不用著急,爺向來一言九鼎,既應了姐姐,就一定會辦到。”

    正說著,就聽外頭請安的聲音,石頭道︰“爺回來了。”

    懷清哪還坐得住,忙起來迎了出去,順手就接了慕容罡脫下的斗篷放到一邊兒問︰“如何?”

    慕容罡愣了一下,方道︰“雖未立即應下,想應差不多了,不過江南關系重大,恐父皇會親自召見張大人。”

    “親自召見?這麼說我哥也得進京?”

    慕容罡道︰“不著急,等父皇下了諭旨,張大人再進京也不晚。”說著兩人坐下,慕容罡忽道︰“新給你的那兩枚印可喜歡?”

    懷清方想起來︰“我只過一回生日,做什麼是兩枚?”

    慕容罡目光閃了閃︰“去年不知你的生辰也在正月,今年的兩枚正好補上。”

    懷清愕然,低聲道︰“生辰禮還有補的啊。”

    慕容罡低笑了一聲︰“以後不會了。”

    懷清愣了一下,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是說以後不送禮了,還是說以後不補了,慕容罡的目光劃過她的手腕忽道︰“我記著你手腕上戴著一串貓眼兒怎不見了?”

    一提這個,懷清就想起慕容曦來,頗有些不自在,含糊道︰“戴膩煩收起來了。”這兒正說著忽外頭可喜進來道︰“海公公來了。”

    懷清一愣,急忙站起來,琢磨自己在這兒給海壽看見可不妥當,上回在葉府自己跟慕容曦吃烤紅薯的時候,就給這位海總管看過一回,當時他那眼神,懷清如今還記著呢,

    海總管是皇上跟前的人,回頭傳到皇上耳朵里,可沒自己什麼好兒,想到此,不免有些急,慕容罡看了她一眼道︰“你在這兒待著,不妨事。”自己撩簾出去了。

    海壽進了松濤苑,給慕容罡見過禮道︰“皇上讓老奴知會四皇子,萬歲爺想見見張大人,你把他叫到你府上來,萬歲爺自有安排。”

    說著瞟了眼里屋,剛在外頭可是瞧的清清楚楚,日影下窗戶上有兩個人腦袋,其中一個自然是四皇子,另一個卻是個女的,要是別的皇子府里,瞧見多少女人都不稀奇,可四皇子這兒有女人卻新鮮的緊。

    四皇子可是出了名兒不動明王,任你多絕色傾城的女人,在四皇子跟前也沒戲,這位是大燕朝的柳下惠,根本不近女色,為此,皇上還疑心四皇子有隱疾,叫王泰豐來請過脈,王泰豐回去復命說四皇子好著呢,皇上才放心。

    不過,今兒這位柳下惠怎麼開齋了,里頭那位是何方神聖,海壽倒真有幾分好奇,而且,能進這松濤苑的女人,絕對是四皇子看中的,莫非是余家的姑娘……

    海壽疑惑著回宮了,他一走,懷清撩簾出來道︰“怎麼皇上不下諭旨,卻要我哥來你這四王府。”

    慕容榘道︰“父皇是想試試張大人。”“試,怎麼試?”

    張懷濟三天後進了京,到了四王府,是可喜把他帶進去的,卻未進正堂,而是把他放在了湖邊兒的水榭里,說王爺這會兒正在會客,讓他在此稍候一時。

    張懷濟不疑有他,在水榭待了一會兒,想著若自己不能去江南,陳兄的案子翻不過來,陳兄豈不要背一世污名,若去,怎麼去,葉大人希望自己去兗州,四皇子是否會幫這個忙,如今叫自己進京又是為了什麼?

    想著這些,心里不免紛亂,抬頭忽見不遠處水邊兒有個人正在釣魚,張懷濟便走了過去,是個四十上下的人,青布衣裳,頭上戴著一頂斗笠,看年紀有四十上下,渾身上下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那人側頭看了他一眼問︰“可會釣魚?”

    張懷濟道︰“會一些。”

    那人點點頭指了指旁邊閑著的釣竿︰“那釣吧,年輕人多沉不下心思來,釣魚沉心養性最好。”

    張懷濟想了想,坐在旁邊的胡凳上,釣竿上放了魚餌,甩到水里,那人點點頭︰“倒是個會的,不過這水面窄,還是死水,魚都是自己投了魚苗養的,缺了靈氣,釣著沒趣,我倒是喜歡太湖,烏泱泱的一大片水面,人杰地靈,湖里的魚也養的格外肥,釣上來先煮魚湯,鮮美絕倫。”

    說著頓了頓又道︰“江南好啊,江南是我大燕最富庶的地兒,魚米之鄉,出文人,出綢緞,出繡工,出茶,出鹽,鹽稅可是我大燕的重中之重,年輕人我說的可有道理?”

    張懷濟想了想道︰“江南人杰地靈,富庶繁華,可朝廷之弊也在江南。”

    “哦……”那人目光閃了閃道︰“願聞其詳。”

    張懷濟道︰“鹽稅是我大燕的脊梁,卻也是如今最大的弊端,鹽是老百姓的必須品,鹽稅抽成均來自鹽政衙門出的鹽引,我大燕實行綱鹽制,持有鹽引的商人按地區分為10個綱,每綱鹽引為20萬引,每引折鹽300斤,或銀六錢四厘,這是為“窩本”,另稅銀三兩,公使銀三兩,如此算下來,我大燕每年下發的鹽引少說也200萬張之數,每引得銀6兩6錢4分,應得白銀1328萬兩白銀。且有一半都在江南。

    那人道︰“江南的鹽稅也差不過六七百萬兩,如此說來,江南鹽政倒都是些清官,何弊之有?”

    張懷濟搖搖頭︰“江南雖每年上繳六七百萬兩稅銀,卻吃的是下一年的稅,如今江南的鹽引都是預提來年的,也就是常說的寅吃卯糧,今年江南交的鹽稅,是明年的,明年交的是後年的,這中間差了一年的稅銀,也就是說鹽政虧空了銀子至少六七百萬兩。”

    六七百萬兩,那人臉色陰了陰︰“這麼多的銀子哪兒去了,莫非長翅膀飛了不成。”

    張懷濟嘆道︰“我大燕都知道江南的官是肥缺,尤以鹽道為最,可這個肥缺怎麼來的,朝廷照品級發俸祿,如何有肥不肥缺的差別,說肥不過是可以中飽私囊,稅銀年年有,這些江南的鹽商為了拿到多的鹽引,自然會賄賂鹽官,致使鹽引泛濫,越發越多,肥了那些貪官,虧空的卻是國庫,當官的三年一任,拿著銀子走了,哪還會管國庫虧不虧空,長此下去,豈不斷了朝廷的脊梁,故此,江南之弊在鹽,鹽政之弊在貪,若除鹽痹,先要治貪。”

    那人沉默良久道︰“那些官得了好處銀子,跟鹽商勾結沆瀣一氣,若無實在證據,恐難治貪。”

    張懷濟道︰“難治也要治,鹽政不清,實是國之大患。”張懷濟說的激動,手里的釣竿一滑溜進了水里,張懷濟忙去夠,哪里夠的著,卻見那人站起來道︰“張懷濟,期望你這個揚州知府,不要讓朕失望。”

    張懷濟腦袋嗡一下,噗通就跪在地上︰“微,微臣張懷濟不知皇上駕到,信口胡言該當死罪。”

    皇上笑道︰“若你是信口胡言 ,我大燕就沒有說實話的官了,張懷濟,你很好,是塊材料,起來吧,收拾收拾,等著吏部公文,去揚州上任,給朕好好收拾那幫貪官污吏。”

    懷濟跪在地上叩頭︰“微臣遵旨。”

    送走了聖駕,懷濟仍心有余悸,見了懷清還覺是一場夢呢,懷清問︰“哥你跟皇上說了什麼啊?可把我急死了,就怕你一句話說錯,掉了腦袋。”

    懷濟道︰“說的是江南鹽政虧空的事兒。”

    慕容罡點頭︰“父皇為了鹽政虧空之事,愁了多日,張大人正說到父皇心里去,不過,江南險惡,張大人還需多小心才是。”

    懷濟躬身道︰“微臣謝四皇子周全此事。”

    既皇上發下諭旨,懷濟兄妹自然不能耽擱,轉過天便回了南陽,有慕容罡周全,長安也跟著懷清回去了。

    懷清一開始本想把他留在四皇子府,可劉成一聽說懷濟要去揚州當知府,執意要跟了去,說好歹在江南待了一年,能幫上些忙,再說,長安也離不開懷清。

    長安也終于知道了父母的死訊,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少,開始懂事了,不會再纏著懷清問爹娘的事,也不會再哭鬧,成長卻以殘酷為代價,著實讓人心酸。

    可喜送著馬車出了城方回轉,一進松濤苑,就見爺正在翻看懷清姑娘看過的那本醫書,不禁暗暗嘆息,爺這份痴情,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如願。

    見他進來,慕容罡放下手里書︰“走了?”

    可喜點點頭︰“爺真捨得讓懷清姑娘去江南啊,江南可亂著呢,那些貪官不說,還有個鹽幫,鹽幫可是殺人越貨什麼都干,爺不說,陳大人的案子就跟鹽幫有關系嗎,萬一有個好歹如何是好?”

    慕容罡道︰“父皇下決心整肅江南,張懷濟是最適合的人選,雖不夠圓滑,卻心懷百姓,有道是無欲則剛,張懷濟沒有私欲,就像一把鋒利的劍,這時候插入江南,說不定真會打破僵局,至于懷清,這丫頭精著呢,有時候我倒覺得,她比她哥還適合當官,有她在張懷濟這個揚州知府應該會讓那些人膽戰心驚,至于她的安危,皇上有意遣派六弟前往江南,有六弟在,誰敢動這丫頭。”

    可喜真猜不透爺了,爺如此喜歡懷清姑娘,六皇子不正是爺的情敵嗎,這情敵見面便不至于你死我活,也不能如此相安無事吧,更何況,瞧爺這意思,還恨不能推波助瀾把懷清姑娘往六爺懷里推呢。

    想到此,可喜道︰“上回懷清姑娘進京可是跟六爺鬧掰了,再說,爺不說六皇子沒應去江南的差嗎。”

    慕容罡道︰“那是不知道張懷濟當了揚州知府,若知道,他必會主動請纓。”

    可喜實在忍不住道︰“六爺一去江南,說不定就跟懷清姑娘好了,到時爺怎麼辦?”

    慕容罡沉默半晌道︰“這丫頭的性子強求不來,況,若是我的早晚是我的,若不是,強求也無用。”

    可喜嘟囔道︰“爺這是要修佛呢。”

    慕容罡淡淡的道︰“爺修的不是佛,修的是姻緣。”可喜撓撓頭,心說,爺您這麼著修的不是姻緣是仙緣,爺這是想當牽紅線的月老呢,生怕六皇子跟懷清姑娘不成,變著法兒的把兩人往一塊兒堆湊。

    懷濟兄妹到了南陽,懷清方給若瑤寫了封信,里頭說了哥哥去揚州當知府的事兒,近了三月若瑤方回了一封信,隨信捎來兩雙簇新的官靴,針腳細密,破費功夫。

    懷清轉給懷濟,懷濟呆呆看了那官靴半天,嘆了口氣,懷清心里知道哥是難過呢,可這番磨折旁人也替不了他們。

    值得欣慰的是,葉之春明白了過來,且並未記恨懷清破壞若瑤跟六皇子的事,特意來了封信叮囑懷濟去江南的眾多事宜,除去不能接受懷濟當女婿,葉之春也算仁至義盡。

    吏部的公文三月初二到的南陽,之前行李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說到收拾行李,懷清才發現真是破家值萬貫,當年從鄧州府來南陽的時候,不過一輛大車就裝下了,如今這一收拾,恐三輛車也裝不下。

    而且,大都是自己的東西,就她屋里擺的那些石頭就得裝兩箱子,還死重,還有其他的零零碎碎,最後,懷清叫人把收拾出的是幾個箱子送去了鄧州葉府,讓若瑤幫她收著,她哥這一任三年,說不準不到三年,又該換地兒了,江南大老遠的,又是船又是車的,帶著這麼些東西不方便。

    更何況,江南可都是好東西,自己還打算置辦呢,光帶就這麼多,還置辦啥啊,反正只要手里有銀子,什麼都能買的來,所以,這些東西先放到若瑤哪里好了。

    甘草笑她如今財大氣粗了,懷清也笑,還記得當初在鄧州的時候,過日子都要細細算計著,只怕過了月頭就過不去月尾,如今有了銀子,哪還用想這些。

    東西一早運去了鄧州葉府,兄妹倆上路的時候,跟來南陽的時候差不多,區別只是多了長安跟劉成,還有銀翹牛蒡梔子門冬幾個,兩個廚娘是南陽人,拖家帶口的一家子人呢,自然不能帶去江南,懷清給了銀子,叫她們家去做點兒小買賣,算遣散費吧,用了人家這麼長日子,這點錢也不算什麼。

    兄妹倆三月初三一早天剛蒙蒙亮便啟程了,趙成棟帶著三班衙役,一直送到南陽城門外,春天的南陽多雨,也不知是不是離情依依,從昨天夜里就開始落雨,雨不大淅淅瀝瀝的,讓人的心都跟著潮潤起來。

    出了城門,懷濟兄妹下車,站在城門往伏牛山望了望,當年光禿禿的荒山,如今一片新綠,依著唐河綿延而上的山勢,隱在薄暮間,生機勃勃。

    懷濟看了一會兒,轉身對趙成棟深深一躬︰“南陽的百姓懷濟托付給趙大人了。”

    趙成棟忙道︰“張大人放心,下官定盡心盡力,讓南陽的老百姓過上富庶的好日子。”

    懷濟點點頭,剛要上車,卻聽遠處一陣喊聲︰“張大人,張大人……”漸行漸近,是南陽的老百姓,不知怎麼聽見的信兒,有從城里,有從城外的,烏烏泱泱來了不知多少人,當頭的正是汝州首富周半城。

    周半城手里舉著一頂萬民傘,到了近前︰“張大人為我南陽出盡心力,若無張大人,哪有今日的南陽,張大人如今要走,鄉親們雖心里舍不得,也知道皇命難為,鄉親們攔不得,就送大人一把傘遮遮風雨吧,上頭有南陽百姓的簽名畫押,也算鄉親們的一點心意。”說著把傘遞給懷濟。

    懷濟接過傘,懷清抬頭看,只見傘上有些是字,有些是手印,密密麻麻竟不知多少,懷濟舉著傘眼角都濕了,把傘遞給陳皮,自己走到百姓跟前︰“伏牛山的閘口未建好,還有半山的荒田無著落,可懷濟就這麼去了,著實對不住南陽的父老鄉親,懷濟謝鄉親們深情厚誼,這傘,懷濟收了,以後不管懷濟走到哪兒,南陽都是懷濟的家,南陽的百姓都是懷濟的親人,懷濟告辭了。”深深一鞠躬。

    百姓們齊聲道︰“張大人一路順風……”

    車子走出老遠還能聽見老百姓的聲兒,懷清見他哥直眨眼,把帕子遞過去道︰“哥,山高水長啊。”

    懷濟接了帕子按了按自己的眼點點頭︰“是啊,山高水長,別了,南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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