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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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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欣欣向榮]醫家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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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57:07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懷清後來想想,覺得自己問出這個問題絕對是抽了,而且抽的不輕,而慕容是的回答更抽,不為什麼,若真不為什麼他會幫自己這麼多嗎。

    懷清撩開車簾回頭望了望,城門漸遠,如果可能,她真希望以後再不來京城方好,卻想到慕容是不禁搖搖頭,提醒自己跟四皇子也要保持距離,姓慕容的就沒一個好人。

    正想著,忽車停了下來,甘草推開車門望了一眼道︰“姑娘,是石頭。”

    石頭?懷清一愣,探出頭看去,果然,前頭不遠處攔著車的人正是石頭,身上背著個老大包袱,看著像是要遠行的樣兒。

    見車停了跑過來,嘻嘻一笑道︰“姐姐,石頭在這兒等一個時辰了。”說著利落的一竄跳上車,接過老孫頭手里的鞭子道︰“您老到後頭車上歇會兒,小的給您提提手。”

    老孫頭自然知道他是四皇子跟前的人,看了懷清一眼,把鞭子遞給他,下車往後頭去了,石頭倒是麻利,手里的鞭子一揚,車跑了起來,一句閑話都沒有。

    甘草闔上車門小聲道︰“姑娘,怎麼石頭來了,莫不是四皇子……”

    懷清目光閃了閃閉上眼︰“別吵,睡覺。”

    甘草急忙閉上嘴,銀翹湊近她道︰“明擺著的事兒你偏說出來。”

    甘草瞪了她一眼︰“就你這丫頭明白。”

    到了宿頭,還沒等懷清張嘴呢,石頭就道︰“四爺說當初石頭的命是姐姐救的,本就該跟著姐姐,之所以留在王府是因石頭沒地兒去,更何況,石頭本就是益州人,這次姐姐去益州,正好跟去,說不定還有些用處,姐姐若趕石頭走,石頭也回不去四王府,可又要流落街頭了。”

    銀翹道︰“瞧他怪可憐的,姑娘就讓他跟著去吧。”

    懷清道︰“你真是益州人?”

    石頭點點頭︰“蜀地年年鬧瘟疫不說,一到春秋兩季,還容易發水,姑娘是沒見過,一夜之間江水漫過來就淹了我們村子,家里人都淹死了,我跟爺爺扒著一塊門板才僥幸得了活命,家里實在活不得人,不得已才背井離鄉,爺爺臨死前卻念著家鄉呢,這次跟著姑娘回去,也能把爺爺的骨灰帶回去安葬。”

    他一這麼說,懷清便不好再趕他,石頭見懷清不說話了,一顆心才算放下來,爺可是交代了叫他跟著姑娘,若自己半截就給趕回去,可交不了差,雖是為了爺,剛那些話也都是真的。

    走了半個多月才看見益州城的界碑,益州府丞劉鳳岳一早得了信兒,帶著益州大小官員在城門外迎候。

    前頭的知府大人說是丁憂,其實是真收拾不了益州的爛攤子了,在益州待了六年,水患沒治住,瘟疫更是肆虐成災,再待下去,難免要落個治理不當的罪名,所以說,知府大人精啊,趁著老娘死急流勇退了,至少能保住晚節。

    而這新來的張懷濟會如何還真難說,作為下級劉鳳岳自然要打聽上司的來歷根底兒,這一打聽還真迷糊了。

    二十三就能做到四品府台,可見這位的根兒多硬,不過再一瞧人家一路的政績,劉鳳岳還真是心服口服,汝州府南陽縣可是大燕有名兒的窮縣,這位去當了兩年知縣,再看如今的南陽,說天翻地覆也不為過啊。

    劉鳳岳之所以知道的如此清楚,是因自己的大舅子干的正是藥行買賣,以往得千里迢迢的趕去冀州,自從南陽的藥財市開了,就換成南陽了,偶爾路過益州來一趟,把南陽誇的跟朵花兒似的,還有這位張懷濟可是被南陽百姓譽為青天大老爺,這都走了快一年了,南陽的百姓還念著他的好兒呢。

    也莫怪老百姓念著,這當官的就算能糊弄自己,也糊弄不過老百姓,老百姓可不管別的,就知道誰對自己好。

    張懷濟去南陽之前,南陽山匪為患不說,老百姓年年挨餓,張懷濟一去,開荒種藥,修水庫堤壩,老百姓吃飽了肚子,手里有了銀子,能不念張懷濟的好兒嗎,從這一點兒上看,張懷濟還真是個難得的清官兒。

    只不過,張懷濟這個清官是有點兒當過了,在南陽就算了,弄出點兒政績才好升官,到了江南卻著實有些想不開,誰不知江南的官兒是大燕最肥的缺兒,在江南當一年官,頂的上在別處干十年了那好處油水隨便一撈就能澇個盆滿缽滿。

    可張懷濟一去,嘁哩喀喳,是把鹽稅案查清了,江南的官也得罪苦了,撈了這麼多年的好處,一下全折進去了,雖說皇上開了恩,終究這心里頭不舒坦,這筆賬不敢跟皇上算,自然要算在張懷濟頭上,這恐怕也是張懷濟立了那麼大功,卻給調到益州來任知府的原因。

    益州知府可是燙手山芋,上頭有川陝總督尹繼泰,下頭有嗷嗷待哺的幾十萬災民,這瘟疫若是再張懷濟手里治不住,恐怕張懷濟的仕途就到頭了,即便他後頭有葉之春戳著也白搭。

    劉鳳岳如今做的就是把這位新來的知府伺候好了,只要益州府衙有的,他要什麼給他什麼,省的回頭把罪責推到自己頭上,這個雷自己可扛不住。

    眼瞅前頭張懷濟的車到了,忙抖擻精神待馬車一停,快步上前,迎著下車的張懷濟露出個挑不出絲毫毛病的笑容︰“益州的老百姓可是把張大人盼來了,張大人一來,咱們益州的百姓就有救了。”

    懷清一下來正好聽見這句,不禁看了這個府丞一眼,心說這人倒是猴精兒,還沒怎麼著呢,先把她哥推到了前頭。

    益州的境況懷清聽慶福堂的大掌櫃說了,比自己想的還要嚴重些,不說老百姓,就是慶福堂的伙計都沒能幸免,這才兩個月的功夫,都死了二十幾個了。

    慶福堂從昭慧皇后手里過來,已經有一套相當科學的防疫措施,這些當初余雋跟自己詳細說過,當年昭慧皇后掌管慶福堂,趕上余杭大疫,杭州城一度成了死城,日日拉出去的死人都堆成了山,就連昭慧皇后都一度染病險些丟了命。

    還是當年太醫院的院正王子正跟太醫安子和研究出特效藥定亂丹,才救了余杭的百姓,從哪兒起,昭慧皇后便制定了一整套應對瘟疫的應急措施,一般情況下,只要有慶福堂在,瘟疫應該能控制住,可現在連慶福堂的伙計都不能幸免,可見是沒找到特效藥。不過看益州城外的狀況還算好,至少沒見屍骨成山。

    張懷濟跟劉鳳岳寒暄幾句,便問疫情如何,劉鳳岳嘆了口氣道︰“蜀地濕氣重,這瘟疫治了多年竟不能除根兒,去年六皇子帶來的法子跟藥方,倒是見了些效用,可今年一入秋發了秋汛,又鬧起了瘟疫,卻更來勢洶洶,不瞞張大人,就益州城一天抬出去的人,怎麼也得有個千八百,好在慶福堂的少當家趕來,把病人都隔離在善堂,又舍了藥,即便如此,如今也沒找到根治之法,說起來真叫人發愁。”

    懷清皺了皺眉,正說著,忽見城里一騎跑了過來到跟前下馬,甘草道︰“余福怎麼是你?”

    正是余雋跟前的小廝,余福忙給懷清見禮︰“懷清姑娘,我們爺知道姑娘到了益州,特遣小的過來,叫姑娘快去善堂,說有要事商議。”

    懷清點點頭︰“知道了。”跟懷濟道︰“余福既來,想必有急事,我先過去看看。”

    懷濟沒說什麼,倒是劉鳳岳忙道︰“姑娘不可,那善堂里都是染了疫病之人,平日嚴禁人進出的,就怕過了病,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懷清道︰“多謝劉大人提醒。”說著轉身上車,卻留下甘草銀翹回去收拾行李,只帶著石頭奔著善堂去了。

    劉鳳岳愣了愣,跟懷濟道︰“張大人不知這瘟疫的厲害,姑娘這一去恐怕……”不好說喪氣話只得長嘆了口氣。

    懷濟道︰“劉大人放心,小妹略通岐黃,應該不會有事。”

    劉鳳岳愕然,心說略通岐黃就敢往善堂扎啊,慶福堂好幾個郎中都死這上頭了呢,說句不好聽話兒,這丫頭真是不知死啊。

    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甘草道︰“天下間還沒有我們家姑娘治不了的病呢。”

    劉鳳岳愣了愣,心說,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不過想想又覺不對,就算這位姑娘不知死,少東家可不是莽撞之人,張懷濟一到益州城,他就讓隨從來請張懷濟的妹子,莫非這丫頭真有本事,不像啊,看著就是個十六七的小丫頭罷了。

    不過,這回甘草還真把話說早了,這益州的疫病真就難住了懷清,懷清跟石頭到善堂外,剛要進去,石頭忽的從懷里掏出個荷包來塞到懷清手里︰“這是我們家鄉驅瘟的土法子,最是有用,姑娘帶在身上省的過了病氣。”

    懷清也沒在意把那荷包系在腰側就進去了,這一進去,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益州的善堂蓋的頗大,守著惠民局,佔了兩個大院子,屋子更是有數十間之多,可這會兒別說屋里,就算院子里也都躺滿了人。

    懷清一眼就看見余雋,正彎腰扒開一個病人的眼楮看了看,揮揮手,旁邊的兩個人差人用席子一卷,把人抬了出去,剛空出里的位子立馬就又送進來一個。

    抬頭看見懷清眼楮一亮忙道︰“你來了就好了,咱們屋里說。”

    懷清跟著他穿過院子里的病人到了角落一間小屋,大概是善堂唯一沒有病人的屋子,很小的一間,側面堆了半屋的藥材,靠著牆放了張床,從床上放著余雋的披風來看,他是住在這里的。

    屋子角的銅盆里是石灰水,余雋仔細洗了手,方道︰“叫你來這里有些過意不去,卻也實在沒法兒了。”

    懷清忍不住笑了起來︰“兩個月不見,余大夫倒學會客氣了。”

    余雋一愣也笑了起來︰“倒是我的不是了,如此,我就不客氣了。”從旁邊的小桌上拿了一沓子醫案遞給她︰“你先瞧瞧這些醫案吧,是這次益州的疫病,跟往年的癥狀相同,可往年見效的那些藥,卻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懷清在板凳上坐了,認真翻了翻道︰“可用了定亂丹?”

    余雋苦笑一聲︰“不止定亂丹,逍遙散,祛瘟湯,都用過了,一點兒用都沒有,尤其定亂丹,慶福堂的伙計正是吃了定亂丹才丟了命,哪還敢用。”說著長嘆了口氣︰“如今我算坐困圍成,一點兒招兒都沒了,就指望你能指條明路,也救救益州的百姓。”

    懷清道︰“你別這麼說,若你也想不出醫治的法子,恐我來了也沒用,這瘟病時疫本來就難治,我也沒什麼經驗,我先把醫案拿回去看看,明一早過來。”

    話音剛落,身後的石頭已經麻利的把醫案接了過去,余雋方看清楚是他,不禁道︰“石頭?怎麼是你?”

    驚訝過去之後,卻又覺得實在不該大驚小怪,益州正鬧瘟疫,以表兄對這丫頭的心思,自然不能放心,自己既不能跟來,遣個妥帖的人過來也在意料之中。

    石頭見了禮道︰“奴才正是這益州城外萬柳村的人,爺爺臨死前心念著家鄉,正趕上姑娘來益州,奴才就跟了來。”

    余雋目光閃了閃︰“難為你有心了。”石頭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懷清一出來,就見院子里有人撒石灰水,牆角兒架著一口大鍋,正在哪兒煮被單衣裳等物,暗暗點頭,若不是慶福堂恐,怕益州的瘟疫早就蔓延開來,如今只要找到對癥的藥,想來益州的瘟疫便可解了。

    至于怎麼治根兒,懷清覺得,還是跟水患有關系,大災過去必鬧大疫,若想把瘟疫除根兒,唯有先治水,只是目前先得把這場瘟疫熬過去。

    懷清回到府衙的時候,甘草銀翹已安置妥當,其實也沒什麼可安置的,府丞劉鳳岳頗周全,一應家具擺設都是現成的,只把行李打開,床帳安置好就是家了。

    甘草銀翹兩個丫頭頗能干,這屋子收拾的倒跟南陽的時候差不多,懷清剛一進來的時候,還恍惚回了南陽呢。

    想到此,不禁暗暗搖頭,看來不止甘草銀翹惦記著南陽,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如今想來,在南陽的兩年雖然事多,卻是過得最安穩的兩年。

    懷清走到多寶架前駐足看了一會兒,甘草道︰“咱的那些物件如今還在若瑤小姐那兒收著呢,故此,這架子倒不知擺什麼好,只能空著。”懷清忽想起慕容罡說過蜀地多奇石,或者等這場瘟疫過去,自己得空出去走走。

    銀翹進來道︰“洗澡水備好了,走了大半個月的路,姑娘不如先泡個澡也解解乏。”

    懷清點點頭,洗澡間僻在廂房,等懷清泡了澡出來,已經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氣,甘草道︰“看來是累狠了,姑娘快著躺下睡一覺吧。”

    懷清搖搖頭,看了看炕桌上的醫案道︰“今兒可睡不得,你去給我泡一盞濃濃的茶來,我喝了提提神,把這些醫案看了。”

    甘草知道姑娘既這麼說再勸也沒用,剛要出去泡茶,就見銀翹拿著荷包進來,甘草看了兩眼道︰“這可不是咱們姑娘的東西,哪兒來的?”

    “正是呢,瞧著眼生,不知姑娘什麼時候放在身上的。”

    懷清一見那荷包道︰“是石頭拿給我的,說是他們家鄉驅瘟的法子,最是有用。”

    甘草接過來聞了聞︰“怎麼聞著一股子蘇合香的味兒。”

    蘇合香?懷清一愣︰“給我瞧瞧。”甘草忙遞給她,懷清抽開封口咕嚕嚕從里頭掉出一個香球來,懷清拿起放到鼻端聞了聞,是有股子蘇合香的味兒,仔細聞仿佛還有別的。

    懷清仔細看了看香球又裝了回去,不管這香球里頭是什麼,絕不會是石頭家鄉什麼祛瘟病的法子,蘇合香又名帝膏,乃番邦進貢之物,莫說石頭家里頭窮,便尋常有錢的人家,恐也用不得這樣的東西,所以,這東西真正的主人並不難猜。

    懷清有時候真不能理解慕容是,如此千方百計的替自己打算,所求為何,若不是喜歡,怎會處處對自己用心,只不過自己跟他……怎麼可能?

    懷清把荷包丟在一邊交代銀翹︰“剛我脫下的衣裳用開水煮了,甘草,你去知會陳皮,叫家里的人用石灰水洗手,院子屋里也別忘了灑石灰水消毒,接觸過病人的衣裳用品都要用開水煮過,以防過病。“

    甘草應一聲出去了,懷清這才看醫案,一直看到了半夜,都沒看出所以然來,從醫案上瞧,疫病初起,頭痛,身熱,口渴,水瀉不止,身重不能反側,日漸昏沉,耳聾眼合,夢多亂語,跟過往的時疫並無不同,用定亂丹應算對癥,卻不知為什麼會起了反作用。”

    懷清正想著,忽聽院門踫踫拍的山響,懷清一激靈,心說莫非出了事兒……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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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甘草快步進來道︰“姑娘是余福,說少東家不好呢。”懷清嚇了一跳,急忙跳下地,套上鞋就往外沖。

    甘草忙拿了斗篷追出去︰“姑娘夜里頭冷呢……”又喊銀翹拿姑娘的藥箱子,懷清到了外頭,石頭已經把車趕過來了。

    懷清上了車,甘草銀翹也追了出來,懷清接過斗篷跟藥箱道︰“你們倆別跟著了,回頭過了病更麻煩了,石頭走。”

    銀翹忙把那個荷包遞過去︰“姑娘帶著這個。”懷清愣了愣,還是接了過去,不管這里頭是什麼東西,既然慕容罡叫石頭拿給自己,應該是有用的,那男人從來不會做無用的事兒。

    看著馬車飛快沒在夜色里,銀翹低聲道︰“甘草姐姐你怕不怕,少東家可都過了病,若是姑娘……我這心里不踏實呢”

    甘草搖搖頭︰“我不怕,從咱們跟姑娘那一天起,遇上了多少事兒,哪次難倒了咱們姑娘,有時候我總想,咱們姑娘或許真是天上的神仙轉世投胎的呢,要不然,怎麼這麼有本事。”

    銀翹點點頭︰“而且,我覺得咱們姑娘將來一定會比誰嫁的都好,六皇子不娶咱們姑娘,叫他後悔去吧。”

    甘草嗤一聲道︰“哪是他不娶,是咱們姑娘不嫁,他巴不得把咱們姑娘娶回去呢。”

    銀翹道︰“可見男人沒有好東西,莫不想著左擁右抱大享齊人之福。”

    甘草見他說的憤憤不平,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倒是比咱們姑娘還氣,也不能一竿子打死,咱們家大爺就是好人,放心吧,咱們姑娘有主意呢。”

    銀翹道︰“咱們大爺這樣的打著燈籠也難再找出第二個來呢,不過,瞧著四皇子比六皇子對姑娘可好多了。”

    甘草嘆了口氣道︰“再好有什麼用,四皇子跟六皇子還不是一個爹,得了,說這些做什麼,回去叫灶房溫著熱水,姑娘回來不定還要沐浴。”

    再說懷清,在車里問余福︰“你家主子怎麼著了?”

    余福急的眼淚都快下來了,爺可是余家的嫡長孫,長房就這麼一個嫡孫,若真有個萬一,老爺還不活剝了自己啊。

    聽見懷清問忙道︰“睡前還好好的,半夜里鬧口渴,奴才倒了水才發現爺是說胡話呢,推了幾下沒推醒,一摸身上燙手的熱,奴才唬得不輕,只得半夜來擾姑娘。”

    說話兒到了善堂,懷清叫余福把燈拿過來,就著燈亮懷清看了看余雋,果然跟余福說的相似,閉著眼,昏昏沉沉的,觀其臉色,內紅外黑,扒開嘴看了看舌苔,舌心黑苔,推了幾把,竟仿佛不知人事,嘴里嘟嘟囔囔說著胡話,再瞧脈,不禁一驚,六脈洪大若千軍萬馬,這是熱證,宜清解。

    略斟酌開了一個方子,叫余福速去抓來,不大會兒功夫,余福回來了,跟著余福一起過來的是益州慶福堂的大掌櫃。

    這位大掌櫃也真是心驚膽戰,這可不是別人,是他們的少東家啊,余家這一枝上的獨根兒苗,若在益州府有個閃失,自己這個大掌櫃難辭其咎,而且,這次的瘟疫奇怪,藥若不對癥吃下去可是能死人的,故此自己能不來嗎。

    大掌櫃雖沒見過懷清,卻早聽說過這位的醫術神乎其技,且,這位那幾個方子的成藥在慶福堂賣的最好,即便如此,大掌櫃心里也不踏實啊,都顧不上見禮了,一進來就問︰“姑娘開的可是小柴胡湯?”

    懷清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說實話,能不能治好余雋,我也沒太大把握,不過大掌櫃盡管放心,從脈上瞧是癥在少陽,用小柴胡湯正對癥,即便治不好,也不會有什麼閃失。”

    大掌櫃方舒了一口氣,忙叫余福煎藥來灌了下去,懷清沒走,就坐在板凳上拿著桌上的醫案看,不知不覺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剛睜開眼就聽余福驚喜的聲音︰“爺,您醒了,可把奴才嚇丟了半條命。”

    懷清急忙站起來過去給他瞧脈,平緩了不少卻仍未解,不禁皺起了眉,忽聽余雋輕聲道︰“懷清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懷清一愣,見他臉色有些紅,忙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余雋臉更紅,只得憋著氣道︰“我內急。”

    懷清方才恍然大悟,忙快步出去了,半晌兒余福提著恭桶出來,懷清道︰“打開我看看。”

    余福一愣不免有些躊躇,懷清白了他一眼︰“我是大夫,這是治病,莫非你不想讓你家主子好了不成。”余福這才揭開蓋子,讓懷清瞧了一眼。

    懷清再進去的時候,余雋已經換了衣裳,俊臉上仍有些詭異的紅,也不知是病的還是不好意思了,懷清忽想起兩人頭一回見面的時候,自己真被他這張漂亮的臉蛋給晃得不輕。

    余雋見她直勾勾盯著自己,更有些不自在,咳嗽一聲道︰“多虧了你,不然,我這條命恐要交代在益州了。”

    懷清拽過板凳來在床邊坐了,正色道︰“若你要謝我可謝早了,你這病還沒好呢。”

    余雋道︰“即便沒好,比起昨晚也強太多了,你用的什麼藥?”

    懷清道︰“小柴胡湯。”

    “小柴胡湯和解功,半夏人參甘草從,更加黃芩生姜棗,少陽萬病此方宗。怎會是小柴胡湯?”

    懷清道︰“雖從你脈上瞧是熱癥可你的癥狀卻是寒熱交替,且癥在少陽,若直接用清熱藥恐不妥,故此用了此湯,一時想不出其他的方子。”說著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昨天晚上我也不知道用的對不對,用了之後你會如何?還跟你們家大掌櫃保證你無事。”說著吐了吐舌頭︰“其實我是騙他的。”

    即便渾身無力,余雋也忍不住笑了一聲︰“認識你這麼久了,頭一回發現你還有這樣一面,每次見你總是一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樣子,仿佛再疑難的病癥都不算什麼,今兒才知道,你就是個大夫罷了。”

    懷清挑眉︰“這話說得,我不是大夫是什麼。”

    余雋道︰“你別說,好幾次我都以為你是神仙呢,外頭有一陣兒都傳說我余家有一本能醫死人肉白骨的上古醫書,我小時候聽了這些,覺得書里肯定有神奇之方,就遣進祠堂偷著看了看。”

    懷清道︰“看到什麼神奇之方了沒有?”

    余雋搖頭︰“就是最平常的醫案,還沒有後來昭慧皇后集各家秘方,令太醫院編篡的書有用呢,故此大失所望,才認真背湯頭歌,背藥材的功效應用,按部就班的學醫,可後來遇上你,又覺的或許世上真有醫死人肉白骨的醫書,不然,你這麼大個小丫頭,怎會有這樣一身好醫術,為此,我還暗里打聽過你家呢,可惜沒聽說你家有什麼醫書。”

    懷清笑的不行,指著他道︰“原來你這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兒都是裝出來的。”余雋也笑了,笑過了懷清才道︰“我的醫術沒你想的那麼好,只不過趕上幾次都對癥,藥到病除你看在眼里覺得神奇罷了,我也跟你一樣從背湯頭歌認藥開始的,之所以能藥到病除,是因看的病例多,還有,很多是我爺爺說給我的,每天我爺爺都會給我講他看過的病例,從病人的氣色,舌苔,癥狀,脈象,以及病程發展,爺爺講的極其詳盡,講完了,會問我如此癥狀該用何藥?然後我就照著自己的想法說了,哪怕再可笑再幼稚爺爺也不會笑,只會提出問題,然後,讓我自己發現錯誤慢慢改正,直到用對了藥,故此,每一個病例,我都記得異常清楚,也因此,有些病即使我沒看過,腦子也有鮮明的印象。”

    余雋點點頭︰“怪不得呢,我師傅說觀你用藥,老辣非常,非行醫數十年不敢似你那般下藥。”

    懷清道︰“所以說嗎,還是經驗最重要,醫術沒有捷徑可走。”

    余雋心有戚戚焉,卻忽的臉又漲紅起來,看著懷清道︰“那個,你還得出去一下。”

    懷清笑了,等他解決完,進來道︰“你的癥狀仍不對,你也別住在善堂了,這里不便。”

    余雋道︰“這病過人,還是住在這兒好,省的過給別人。”

    懷清眨眨眼︰“若你不嫌棄,我的院子旁邊有個小跨院,你可住在哪里,也方便我瞧你的病,或許能找出治療這次疫病的特效藥。”

    余雋目光閃了閃緩緩的道︰“你倒大方。”

    懷清知道他想說什麼,笑道︰“我自來不在意這些,搬不搬吧一句話,男子漢大丈夫痛快點兒。”

    余雋道︰“倒是我齷齪了,搬。”

    就這麼這余雋搬進了府衙懷清旁邊的小跨院里,懷清又用了幾次藥,時好時壞,卻終不能徹底痊愈,尤其水瀉的癥狀越發嚴重,懷清不免有些急,便想在蘇毓敏的醫案中尋個解法,卻始終不可得。

    正著急呢,這天石頭進來說,他們村里來了個郎中治好了兩個過了疫病的,懷清聞言蹭就站了起來︰“快帶我去瞧。”

    益州城外的萬柳村,因臨河的柳樹林兒而得名,石頭指著村頭一顆老柳樹黯然道︰“爺爺之前總在這兒坐著。”

    懷清道︰“如今葬在家鄉老人家也算葉落歸根,你就別難過了。”

    石頭道︰“我不難過,爺爺臨死跟石頭說,能遇上姐姐,遇上四爺是石頭這輩子最大的造化。”

    懷清愣了愣,心說,石頭一把自己跟慕容罡擺在一起,聽著怎麼這麼別扭呢,正想著,石頭一指前頭道︰“姐姐瞧,那位老郎中就住在那個籬笆院子里,聽村子里的人說,是去年搬來的,沒兒沒女的就一個孤老頭,還有病,平常就靠著給村子里瞧病賺些錢過活,心倒是好,遇上家里頭窮的沒錢的求到門上,也不會袖手旁觀。”

    懷清點點頭︰“如此說來真是位好郎中。”

    村子里的路不好走,車停在村口,懷清跟著石頭步行過去,到了籬笆院外,石頭喊了兩聲不見有人應,籬笆門雖是虛掩著的,不請自入也著實無禮。

    正想著,忽聽石頭道︰“來了,來了,就是他。”

    懷清順著石頭指的方向望過去,不禁一驚,暗道,怎是他,竟是當年在桑園村遇上的那位老人,如今再見他,懷清心情頗為復雜,雖說沒有證據,懷清覺得這位八九不離十就是那位僥幸得生的太醫院院正蘇毓敏,而這個人牽扯進淑妃跟長慶公主一案里,就是名副其實的定時炸彈,不定哪會兒就炸了,尤其這個炸彈還跟張家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一想到這些,懷清恨不能這輩子都別見他才好,可一想到他的醫術,想到余雋,懷清還是覺得自己這一趟該來。

    大約也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懷清,蘇毓敏愣了一下道︰“小丫頭又見面了。”

    石頭道︰“姑娘您認識郎中啊?”

    懷清含糊的道︰“有過一面之緣。”

    蘇毓敏推開籬笆門︰“進來吧。”

    進了小院,懷清不禁四下打量一遭,小院收拾還算乾淨,只不過房子異常破舊,也不知漏不漏雨,想當初太后既肯給他孫女賜名,可見混的極為風光,誰能想到如今老了老了,卻在這麼個小村子里躲著,真是可憐又可嘆。

    正想著,忽聽他道︰“小丫頭來找老夫莫非是為了益州的疫情?”

    懷清一愣忙道︰“還請老前輩指教。”

    蘇毓敏坐在院子里的一張破椅子上道︰“你先說說癥狀,用的何藥?”

    懷清便把余雋起病的癥狀脈象舌苔說了,又道︰“因病在少陽,故此用了小柴胡湯,雖見好,卻一直不得痊愈,且水瀉之癥越發嚴重,不知何解?”

    蘇毓敏微微頷首道︰“你瞧的不錯,只是此癥雖在病在少陽,卻宜清解,為什麼不用白虎湯?”

    懷清道︰“晚輩也知當清解,卻有泄瀉昏沉之癥,恐石膏不可用。”

    蘇毓敏道︰“此協熱下利,但使清陽上升則瀉止熱退而神氣清也,你只用小柴胡湯,雖見好,卻並未達病灶,故此癥不解,你再想想該用何藥方妥?”

    懷清思索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當用小柴胡湯加白虎湯合二為一便可解此疫病。”

    蘇毓敏含笑點頭︰“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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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發表於 2016-4-28 16:57:32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懷清過來給余雋復診,余雋一邊把手伸過去讓她號脈,一邊兒笑道︰“好了,感覺活過來一般,渾身也有力氣了,話說你怎會想到小柴胡湯加白虎湯的,一和少陽,一清瘟,果然正和此次疫病之癥。”

    懷清目光閃了閃,瞄了石頭一眼,那天從萬柳村回來她就叮囑石頭了,見過老郎中的事兒,不可對人言,誰都不能說。

    懷清不敢冒險,這次萬柳村之行,懷清已經確定那位老人就是當年假死逃生的蘇太醫,而他的身份若揭開,將是怎樣的軒然大波,懷清想都不敢去想,而他跟張家的關聯,說不定會連累懷濟,懷濟如今仕途順暢,跟若瑤的親事也差不多定了,若此時翻出此事,這眼瞅著的好日子,或許瞬間就沒了。

    畢竟這里是絕對的皇權社會,因淑妃之死,皇上深憎蘇毓敏,死了,還把他早期的醫案封起來,若知道人活著,會如何,真不難猜。

    卻另一方面,懷清又止不住自己對這位只見過兩面老人的孺慕之思,懷清都不知道,這種奇怪的感覺是從哪兒來的,當初在桑園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只是有些驚怕,覺得這人身上肯定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對張家絕不是好事兒,故此,急匆匆就把他送走。

    可這一次,跟他待得時候略長,無論是說話還是他對自己指點教導,都一再讓懷清想起了自己的爺爺,爺爺也是這麼教她的。

    想起爺爺,懷清實在無法討厭他,所以,懷清才覺得矛盾,她甚至忍不住想去看他,某種意識里她甚至覺得蘇毓敏就是自己的爺爺,多奇怪的感覺,卻無法驅除。

    余雋靜靜看了她一會兒道︰“怎麼不說?莫非還保密不成。”

    懷清方回神,笑了一聲︰“保密什麼,我已把方子寫下交給哥哥了,卻還要你們慶福堂幫忙才可,畢竟藥量太大,這益州想必只你們慶福堂能一下拿出這麼多藥來。”

    說著忍不住笑了一聲︰“我給這藥起了個名兒,叫小白湯,你覺得如何?”

    小白湯?余雋道︰“小柴胡湯白虎湯,可不是小白湯嗎,這個名兒名副其實。”

    懷清抬起手︰“六脈平和,神清氣爽,恭喜余大夫病體痊愈。”

    余雋站起來一躬到地︰“在下謝張大夫的救命之恩了。”兩人相視而笑。

    甘草在外頭瞧了,跟銀翹道︰“你覺不覺得咱們姑娘跟少東家挺配?”

    銀翹忙點頭小聲道︰“我也覺得,可惜少東家早定了親,不然,倒真是姑娘的良配。”

    甘草嘆了口氣︰“這匹配的都有了主兒,不匹配的倒上趕著往前湊,也不知咱們姑娘的姻緣到底在哪兒呢?”

    石頭一出來正聽個尾巴,心道,這可不對頭啊,四爺對姑娘的意思,那是長只眼楮的都能看出來,不然,自己也不會跟來益州了,這怎麼又跟少東家牽連上了。

    這麼想著,也不禁往屋里瞧了一眼,兩人話語投機,年齡樣貌更是般配,站在一起真好比金童玉女,怎麼看怎麼是一對兒,石頭琢磨,自己是不是跟四爺匯報匯報這事兒,若是弄到最後,成了自己的表弟媳婦兒,四爺還不冤死啊,只不過這事兒怎麼匯報得謹慎措辭,別回頭明明沒事兒倒弄出事兒來,就麻煩了。

    不說石頭心里怎麼想,益州當頭的第一難總算解決了,找到了特效藥,疫情很快控制住,府丞劉鳳岳是真沒想到張懷濟一來就解了益州的疫情,這簡直是位神道啊,怪不得短短不到三年的時間,就從一個不入流的驛丞升到四品府台呢。

    別管是運氣還是別的,人家一來就解決了問題,這就是最牛的政績,這折子一送到皇上跟前,皇上也得想啊,前頭的彭如珍六年都沒治好的瘟疫,張懷濟一來就解決了,便不會立時賞,這份能耐皇上也記住了。

    大燕上下別說知府,就是各省督撫封疆大吏,有多少位,恐怕皇上也不會一一記住,卻只要皇上記住了,那往後絕對就剩下官運亨通了。

    劉鳳岳幾乎立刻就改變了原先的想法兒,決定往懷濟身前靠攏,以這位的本事,恐不會在益州太久,將來若是再升調可就是三品,二品,甚至一品了,官至三品以上那可是朝廷大員,不管在哪兒,跟前都得有幫手,若到那時,再想往上靠恐怕就晚了,到是此時是個機會。

    這麼想著劉鳳岳對懷濟的政令更是上心配合,這益州城最大兩位正副手,聯手一起幹,什麼事幹不成。

    懷濟甚至覺得在益州比當年在南陽還痛快呢,在南陽還有不少搗亂的,益州有一個劉鳳岳,可省心太多了,只不過疫情是控制住了,下一步就得除根兒。

    想到此,懷濟問劉鳳岳︰“劉大人在益州的年頭長,可知這益州為什麼年年鬧瘟疫?”

    說到這個,劉鳳岳長嘆了口氣道︰“按說蜀地乃天府之國守成之地,蜀地因民江而靈,養活了數百萬蜀人,卻也因民江致使多少父老鄉親妻離子散,老百姓對這一方水土是愛是恨,恐怕說不清呢。”

    “民江?劉大人帶我去江邊兒瞧瞧吧。”

    劉鳳岳一愣道︰“大人去去江邊兒莫非想要治水?”說著急忙搖頭︰“蜀地多山,民江繞山而過,如何治?彭大人在益州六年,可也想了不少法子,溯源而上,繪制了民江流經圖,甚至曾經想過在民江上修築一個堰口,一可灌溉,二可防洪。”

    懷濟眼楮一亮︰“這個主意好,若能修建成功,分流可滋養蜀地的千里沃野,百姓也將再無洪澇瘟疫之苦,彭大人此法可是利在當下功在千秋的好事。”

    劉鳳岳苦笑一聲道︰“這事兒成了方是好事,彭大人多次上奏工部,去年工部倒是來了人,在民江走了一遭,搖搖頭撂下一句話才讓彭大人死了心。”

    懷濟好奇的道︰“什麼話兒?”

    劉風岳道︰“工部的主事說想在民江修築堰,請天上的神仙下凡,或許可行。”

    懷濟愣了楞︰“這麼難嗎?”

    劉鳳岳點頭︰“不是難是根本不可為,彭大人此次丁憂還鄉,雖是盡孝道也實在是心灰意冷了。”

    懷濟點點頭,頗能理解彭如珍,若當年自己在南陽若伏牛山的堤壩不成,恐自己也要遺憾終生,更何況,彭如珍投注了數年心血,最終卻功虧一簣,眼瞅著水災難治,瘟疫橫生,萌生退意也是人之常情。

    懷濟站起來道︰“縱然如此,為了蜀地的百姓,也當再試試,萬一成就此事,乃是萬世之功,還是先去瞧瞧。”

    劉鳳岳見他執拗,也不再勸,引著懷濟去了民江,連著去了數天,懷濟方知,劉鳳岳所言不假,民江出峽口而合,環山繞谷,若想築堰的確是天方夜譚,若不築堰,這蜀地的百姓,這洪澇瘟疫之苦,真不知何年是頭了。

    懷清從外頭回來就見她哥愁眉深鎖冥思苦想的,不知愁什麼呢,不禁道︰“益州的瘟疫已解,怎哥還這麼愁眉苦臉的?”

    懷濟道︰“雖今年治住了瘟疫,明年若再澇又該如何?總不是長久之計。”

    懷清道︰“若想長久唯有治水了。”

    懷濟道︰“正是難在此處,前頭彭大人早想過在民江上築堰,一可灌溉,二可泄洪防澇,工部的人也來勘察過了,說此處不可築堰。”

    懷清嗤一聲道︰“工部那些都是些紙上談兵的家伙,嘴上說行,真幹事兒的有幾個,倒不如尋一個懂水利之人,細瞧地勢江流,若可行,制出圖紙,直接呈送到皇上跟前,萬歲最重農耕麼,許此事可成。”

    懷濟忽道︰“小妹一提我倒想起一個人來,汝州府南陽的馮子京。”

    馮子京剛踏進衙門,趙成棟就迎上來︰“子京兄大喜啊。”

    馮子京愣了一下︰“趙大人莫非打趣在下,何喜之有?”

    趙成棟道︰“哪里是打趣,是真真兒的好事兒呢。”說著把懷濟的信給他︰“你瞧瞧,張大人從益州寫來的,信里讓我問問你可願去益州?”

    益州?馮子京腦力靈光一閃︰“莫非張大人想治蜀地的水患?”

    趙成棟點點頭︰“張大人信里說,想在民江築堰,一可灌溉蜀地千里沃野,二可泄洪防澇,叫我問問你的意思?”

    趙成棟見他有些猶豫,不禁低聲道︰“我跟子京兄投契,有些話也就不藏著了,子京兄難道甘心在這南陽縣衙當一輩子幕僚不成,子京兄就不想想,當年在淮揚道為什麼會蒙冤,咱們在官場的人都知道,想站住腳就得有人,有道是背靠大樹才好乘涼啊,更何況,若能做成此事,子京兄定會流芳千古,此乃大事,子京兄莫要錯過了時機才是。”

    馮子京道︰“這些子京也明白,卻我家里的婆娘是個悍婦,當年在淮揚道跟我受了苦,如今恐不應我再去蜀地。”

    趙成棟搖搖頭︰“子京兄糊涂啊,若被婦人轄制出,怎配稱大丈夫。”

    馮子京聽了一咬牙道︰“也罷,若她不應,一封休書打發了就是,此等不識大體的婆娘,著實該給她點兒手段瞧瞧。”

    趙成棟見他那樣兒不禁好笑,心里卻著實羨慕他,雖說前頭受了幾年罪,這一去再見的時候,恐再不是今日的馮子京了。

    懷濟拿著趙成棟的回信大喜,想著尋懷清商量商量馮子京的住處,這民江築堰可不是南陽的伏牛山,便皇上應允順利的修起來,恐也需數年,益州又遠在千里之外,馮子京定然會拖家帶口而來,他如今無官無職,得該給他安置住處,這種事兒懷濟卻不擅長。

    余雋病一好轉天兒就搬回去了,畢竟慶福堂還有一攤子事兒呢,再說,當初不過權宜之計,總在懷清的跨院里住著,終歸不妥。

    懷濟還說此時懷清必然在,不想卻只看見甘草跟銀翹,懷濟訝異的問︰“懷清呢,難不成又出去了?”

    甘草道︰“姑娘去城外的山上采藥去了,不讓我跟銀翹跟著,這幾天都是一早就走,落晚方回來,不過,大爺別擔心,有石頭跟著呢。”懷濟才放了心。

    其實懷清這幾天是采藥沒錯,只不過這藥卻不是給自己采的,而是給萬柳村的蘇毓敏,懷清那天回來想了很久,當年的事兒如何她不知道,卻以她看來,蘇毓敏是個異常有德的大夫,有如此慈悲心腸的人,懷清不信是個壞人。

    更何況,宮闈之中誰又能論出什麼對錯,權術傾軋,人心難測,而蘇毓敏不過一個太醫罷了,若不是被人所迫,絕不會干出下毒之事,甚至,懷清根本不相信他會下毒。

    明知道皇上深愛淑妃,這麼干不是找死嗎,而最後天牢大火,他所種的毒,也能說明,背後另有主使之人,若不然怎會做出如此殺人滅口的行徑,所以,懷清認為蘇毓敏是冤枉的,至于為什麼當年他會認下一切,一定有原因。

    而懷清對這位老人的孺慕之思,讓她不知不覺又來了萬柳村,而對于懷清的到來,蘇毓敏仿佛也絲毫不覺意外,甚至異常自然的指使懷清幹活。

    活兒不多,就是掃掃院子,洗洗衣裳,然後就是收拾老人采回來的藥,趕上有病人上門的時候,懷清會在一旁,老人號了脈會讓她來,然後問她用什麼藥,懷清若說對了,老人就輕哼一聲,若錯了,老人手里的木棍就會打在她的頭上。

    沒當這時候懷清都覺心里暖熱暖熱的,懷清的爺爺當年是用戒尺,故此懷清這些日子過得很快活,有時甚至有種回到現代跟爺爺相依為命的感覺,如今她才知道自己多想爺爺。

    懷清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些不妥,蘇毓敏的身份實在不該引人注目,而自己頻繁來萬柳村,恐早晚會給老人引來災難,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腳。

    懷清推開籬笆門,就是一驚,院子里的藥材都收了起來,不對勁兒,快走幾步進了屋,見四周空空如也,頭一個念頭就是事發了,卻石頭拿起壓在油燈下的信道︰“姐姐這有一封信。”

    懷清急忙接過打開,不禁頹然坐在椅子上,石頭瞄了懷清一眼道︰“姐姐還好吧?”

    懷清緩緩站起來︰“走吧。”

    出了院門,懷清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老人走了,留下的一封信里,只有兩個字︰勿念,懷清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或許這樣最好,卻覺仿佛心都空了。

    石頭暗道四爺的動作還真快,從第一次跟著懷清來到萬柳村,石頭就覺得不對勁兒,這老頭的醫術也太好了,在石頭眼里,懷清姑娘已經是自己生平僅見的神醫,可這老頭的醫術卻仍在懷清姑娘之上,這事兒並不尋常。

    可著大燕能比懷清姑娘醫術還好的,怎會是個躲在窮鄉僻壤渾身燒傷的老頭兒,若如此,這里頭必有緣故。石頭深知四爺對姑娘的心,故此毫不猶豫,第二天便送了封秘信回京。

    慕容罡接著這封信,不禁長嘆了口氣,他知道蘇毓敏的行蹤,但沒想到懷清會這麼快見到他,慕容罡想了一宿,此事該怎麼處理方妥,他很了解那丫頭,最重親情,即便不知道跟蘇毓敏的關系,可血親之間,自然有常人不可及的牽絆,若不然以懷清的性子,絕不會輕易靠近蘇毓敏。

    從親情上想,他倒樂意裝個糊涂,讓她們爺孫兩個好好團聚幾日,可此事干系重大,若是翻出來恐會連累懷清,到底還是懷清的安危最要緊。想通透了,慕容罡叫暗衛連夜趕往益州料理了此事。

    懷清自然不知這些,拿著蘇毓敏留下的信,頗有些頹喪的回了府衙,剛一進門懷濟就尋過來跟她商量馮子京的住處。

    懷濟一提這個,懷清倒想起前幾日看見府衙後街上有個小院要賣,懷清尋人問了價兒,當時深有感慨,益州的房價低的簡直令人不敢相信啊,那麼一個兩進的齊整院子,才要一百兩銀子還有商量。

    懷清當時是沒想到做什麼用,這會兒想起來,不正好給馮子京一家子住嗎,便跟懷濟說了,懷濟一聽不禁搖頭︰“一百兩太貴了,咱家哪兒來這麼多銀子?”

    這話說出來,正聽在端茶進來的甘草耳朵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大爺您可真是甩手掌櫃的,還當如今是在汝州那會兒呢,吃個雞蛋都要算計算計,咱們家姑娘就是聚寶盆,如今咱府里多的不說,千把萬兩銀子還不叫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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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發表於 2016-4-28 16:57:43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萬兒八千的?懷濟大驚︰“咱家怎來的這些銀子?”

    懷濟瞪了甘草一眼︰“哥您別聽這丫頭胡說八道,銀子呢是有點兒,在南陽的時候,小妹用藥方入了慶福堂股兒,拿了些分紅,這些事兒哥不用操心,哥成日在外頭忙活衙門里的事,家里的事兒再操心,豈不要累死了,那個院子明兒我叫石頭去買下來,收拾妥當,人家馮大人千里迢迢的來了,不能慢待了,哥還指望著人家呢。”

    幾句話把懷濟哄走了,才跟甘草道︰“你這丫頭明知哥的性子,說這個做什麼?”

    甘草頗後悔的道︰“奴婢就是覺得好笑,怎大爺會以為咱家連一百兩銀子都拿不出呢?”

    懷清︰“哥哥不走這些心思,自然就不知道,有什稀奇的。”

    轉過天兒懷清讓石頭去尋房主下了定錢,只等簽了字據之後,再把剩下的銀子給齊就算成了,最後商定的價兒是九十兩,房主讓出十兩來,正好可以雇個小子跟廚娘,房子懷清也去看過了,房主剛搬走不久,家具都是現成的,不用再添置,到省了不少事兒。

    懷清相當滿意,正琢磨著叫人移過去兩盆花,以免看著光禿禿的,不想這天帶著石頭去約好的茶樓簽字據給餘款的時候,那房主卻反悔了,死活非不賣了,還說不出個所以然。,

    雖說不是非買這個院子不可,卻房主如此做法,當真讓人憋氣,懷清不禁有些惱︰“本就是當初訂好的事兒,定錢也給了,如何能反悔,若你有理由還罷,卻吱吱嗚嗚半天說不出什麼來,這院子我今兒非買不可。”

    懷清是男裝打扮,又只帶著石頭一人,瞧衣裳也不是多富貴,房主不免起了輕視之意嗤一聲︰“房子是我的,我樂意賣就賣,不樂意賣就不賣,你管得著嗎,我就不賣了,你能把我怎麼著。”說著把定錢撂在桌子上走了。

    就沒見過這樣的人,懷清氣的夠嗆,回家飯都沒吃多少,轉過天兒叫石頭去打聽,那院子賣給了誰。

    石頭出去一遭回來道︰“姐姐,打聽清楚了,那房主真不是東西,聽說找著了個大頭,賣了一百五十兩銀子,今兒在憩閑閣簽字據呢。”

    憩閑閣?懷清站起來道︰“走,我正想他家的點心呢。”

    懷清到了憩閑閣外頭,掌櫃的就忙迎了出來,懷清一見來人不禁笑道︰“怎麼是您老?”竟是汝州府憩閑閣的掌櫃,跟懷清很是相熟。

    掌櫃的笑道︰“老東家立下的規矩,憩閑閣各地的掌櫃,每年輪換一次,今年正好趕上益州,倒是又得機會伺候姑娘了,也是造化,懷清姑娘樓上請。”

    懷清跟他客氣幾句上了樓,既是熟人自然知道懷清的喜好,吩咐人上了茶點共一壺極品龍井,懷清剛吃了一塊小卷酥,就聽石頭道︰“姑娘來了。”

    懷清走到窗戶邊兒上往外看去,果見那房主,從馬車上下來,到了門口卻給伙計攔在了外頭,那房主知道憩閑閣的來頭大,自己得罪不起,忙道︰“我跟人約好來這里簽字據的。”

    伙計雖不讓他進,卻也算客氣︰“這位客官沒有玉牌請往別處,憩閑閣只接待持玉牌的客人。”

    那房主一張老臉漲的通紅︰“不說了嗎,跟人約好了……”兩人正僵持著,忽從憩閑閣里出去一個小廝樣兒的人,跟伙計說了什麼,伙計方躬身道︰“對不住,您里頭請。”房主這才進來。

    懷清琢磨買房的肯定在這兒了,跟掌櫃的道︰“我要是想知道剛那人進了哪屋兒,掌櫃的可否告知?”

    掌櫃的咳嗽了兩聲道︰“舉凡進憩閑閣的都是貴客,不泄露貴客的行蹤是店規的頭一條,還請姑娘諒解。”

    懷清點點頭︰“是我僭越了。”

    掌櫃的躬身道︰“那姑娘慢用,在下告退。”

    出去之前卻跟旁邊的伙計道︰“樓梯旁八號的茶點可送過去了?”伙計納悶的道︰“早送去了。”

    懷清不禁莞爾,等掌櫃的出去,懷清站起來道︰“走,咱們去八號屋逛逛。”石頭恍然,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

    到了八號屋外頭,懷清略湊近門聽了聽,正聽見里頭房主的聲音︰“我那院兒您別看小,可齊整呢,昨兒有個小子給我二百兩我都沒賣,合該是公子您的……”話音剛落,懷清推門進去道︰“你昨兒退我的定金,有一塊銀子不對勁兒,有道是買賣不成仁義在,當初可是說好九十兩銀子,下十兩銀子的定錢,既然買賣不成,定金就得全數退還,怎能如此不講信義。”

    “你,你,胡說什麼?”房主臉都青了︰“銀子可是當面給你的,一錢不差,如何今天又道不對。”說著忙跟旁邊的人解釋︰“公子別提她瞎說,她是記恨我不賣給她房子,使壞來了。”

    懷清心說,就使壞怎麼了?踫上你這種無良之人,使壞也應該。正想著,忽一眼對上旁邊的買主兒,不禁愕然,心說,這是什麼孽緣啊,怎麼在這兒又踫上了。

    買房子的不是別人,正是尹進寶,尹進寶這會兒也認出了懷清,先也是一驚,主要前兩回的教訓太記憶猶新,第一回給六皇子捏斷了手,第二回給夏尿了褲子,那臉丟的,他都不好意思在京城待著了,都成笑話了,這才不得已回來。

    之所以買這個院子是因瞧了個昆腔班子里男旦,想買個院子安置了,以後自己常去走動也便利,本來許的是個三進的院子,可自從回來之後他爹對他的管束極嚴,身上的銀子不多,這才看上這個兩進的小院,卻不想在這里遇上了懷清。

    在懷清手里折了兩回,尹進寶如何能不記得她,下意識有些怕,怕過之後,卻忽想到這又不是京城,怕她做什麼,看著懷清不懷好意的道︰“真是冤家路窄啊,你小子竟跑爺的地盤上來了,怎麼著,今兒沒六皇子給你撐腰了吧。”

    懷清道︰“你怎麼知道沒有,說不定一會兒就來了,你可小心這點兒,別回頭再弄折一條腿,可成殘廢了。”

    “來,來什麼?”尹進寶還忍不住有些怕,可想想又道︰“你小子別哄爺了,誰不知道六皇子要娶護國公府的姑娘,這王妃都快進府了,你們這樣的自然就失寵了,況且,這里是益州,知道爺是誰嗎?”

    懷清道︰“你不就是給嚇尿褲子的尹進寶嗎。”

    噗……石頭忍不住笑了出來,旁邊的房主也有些楞,目光忍不住往尹進寶的褲襠了踅摸,尹進寶下意識夾住兩條腿,提起這個覺得丟臉非常,不禁惱恨起來,指著懷清︰“你小子還別猖狂,在京城有六皇子護著,如今在益州可沒人護著你了,爺的爹可是川陝總督,知道川陝總督是多大的官兒嗎,說出來嚇死你,不過呢,爺大人有大量,雖說你過去得罪過爺,爺也不是那等記恨之人,只要你今兒跪在地上給爺磕三個頭,今兒陪爺一晚上,過去的事兒就算了。”

    石頭臉色一變︰“你這是仗勢欺人。”

    尹進寶嘿嘿樂了︰“爺就仗勢欺人怎麼了,在京城要不是仗著六皇子,爺早把你小子給辦了,還能等到這會兒啊,若不是瞧你小子細皮嫩肉的可人疼,爺還不給你這個機會呢。”

    石頭剛要說什麼,懷清卻笑了︰“你近些,離得太遠我給你磕頭你也受不著啊。”

    懷清這一笑頗燦爛,險些把尹進寶的魂兒都迷了去,就看他這德行,懷清就知道是個好男風的,心說你不心癢癢嗎,今兒本姑娘讓你癢癢夠了。

    只等尹進寶到了跟前,懷清伸到荷包里的手忽然抽出,對著他就丟了過去,懷清那一包藥丟的極準,正丟到尹進寶的臉上,啪一聲,藥包散開,里頭的粉末散落開來,嗆得尹進寶直接咳嗽。

    沒咳嗽幾聲就覺渾身奇癢難耐,忙伸手去撓,卻越撓越癢,忙叫了旁邊的小廝來幫忙,兩個小廝圍著他一通撓,這場面怎麼看怎麼搞笑。

    懷清差點沒笑死,尹進寶一邊撓一邊兒恨恨的看著她︰“小子你真不知死啊,給爺下的什麼藥,快交出解藥來,不然爺要你的小命。”

    懷清卻不買賬︰“你要是再嚷嚷,信不信我再丟過去一包?”說著手又伸進荷包里。

    尹進寶真有些怕了,忙道︰“算爺服了你,別丟了,你給爺解藥,之前的過節咱們一筆勾銷,如何?”

    懷清眨了眨眼︰“要解藥還不容易,從這兒出去,到河邊兒一腦袋扎進去保證就不癢了。”

    尹進寶身上都快撓爛了,仍癢癢的人心忙,一聽這個招兒,二話沒說就沖了出去,懷清湊到窗戶邊兒上沖外頭嚷嚷了一句︰“別說我沒提醒你,得脫光了才有用。”

    尹進寶這會兒顧什麼體面,一門心思就想解了這身上的奇癢,好容易跑到河邊兒,哪管有沒有人啊,七手八腳就把衣裳脫了,正趕上河邊兒上有不少洗衣裳的婦女,看見他這般大聲叫不要臉,尹進寶只當沒聽著,脫光了,一頭扎進了河了,浸在水里冷的打了好幾個哆嗦,渾身的奇癢卻消了不少。

    河邊的婦女們不幹了,紛紛撿起手邊的石頭丟了過來,劈里啪啦跟下雨似的,打的尹進寶慘叫聲不絕于耳,等尹進寶好容易爬上來的時候,頭上臉上都給石頭丟的包,這個狼狽勁兒就別提了。

    這個樣兒哪敢讓他爹看見啊,回到總督府,偷著從側門進去,誰知剛進了自己屋就見他爹正皺眉坐在那兒等著他呢。

    尹繼泰打量他一遭,皺了皺眉︰“你看看你這是什麼樣兒?讓外人見了不笑話你,卻要戳你爹的脊梁骨。”訓了幾句,見兒子瑟瑟發抖,嘴唇都凍白了,又不免心疼,喝道︰“還不把少爺扶到炕上去躺著。”等人進去了,尹繼泰不禁嘆了口氣,這混賬到底比不上進彥啊。

    卻說懷清,剛從憩閑閣出來,就聽後頭有人喊︰“公子慢走一步,慢走一步。”懷清回頭見是房主,不禁挑挑眉︰“怎麼,房主找在下有事?”

    房主嘿嘿笑了兩聲道︰“那位走了,不如咱門再商談商談買房的事兒,還照著那天說好的價兒,九十兩銀子如何?”

    懷清眼珠轉了轉道︰“九十兩你蒙誰呢,我可聽說你那院子里頭鬧鬼。”

    房主急忙道︰“沒有的事兒,我那院子乾淨著呢。”

    懷清低聲道︰“只我把這話散出去,你那院子恐怕倒貼都沒人要。”

    房主臉色一白︰“你,你想多少錢?”

    懷清笑了︰“也別太讓你過不去,這麼著,六十兩賣不賣?”

    房主心說,自己這不倒霉催的嗎,本來能買九十兩的院子,自己貪財,最後偷雞不著蝕把米,又虧了三十兩,這往哪兒說理去啊。

    可房主也明白,眼前這小子既然把話都說出來了,如果自己不賣給她,回頭她到處散說自己的院子鬧鬼,可就真是一文不值了。

    想到此,咬咬牙︰“得,就六十兩賣了。”懷清吩咐石頭給銀子立字據。

    懷清拿著房地契樂滋滋的家來,甘草道︰“姑娘今兒怎麼這麼高興,莫不是撿著金元寶了?”

    懷清點點頭︰“真讓你這丫頭說著了,就是撿了金元寶。”把尹進寶的事兒說給兩個丫頭,笑了一會兒,甘草忽擔心的道︰“姑娘這里可是蜀地,那尹進寶說的不錯,他爹是川陝總督,要是那混蛋執意與姑娘為難,可是大麻煩。”

    懷清嘆口氣道︰“我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上這混賬,不知怎麼又跑益州來了,卻也不用怕,尹府還欠著我一個天大的人情呢,聽說尹繼泰最是懼內,他若敢幫著他的混賬兒子與哥哥為難,我就告訴他夫人,這叫一物降一物。”

    銀翹忍不住道︰“說到這個,還真要念四皇子的好兒呢,四皇子簡直是神仙啊,仿佛料到姑娘一定會有麻煩似的,樣樣都周全了。”

    饒是懷清,也不免暗暗點頭,慕容罡真仿佛把一切都算計好了,只不過懷清想不明白,自己在他的算計里算什麼,或者說,他打算如何定位自己。

    懷清識字不信他那樣的人,會沒有任何目的的對一個人好,即使不喜歡,懷清還是有些好奇……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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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57:56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入了秋,益州便更冷了,那種冷跟京城不一樣,是一種冷到骨子里的陰寒,讓懷清這種本來不怕冷的都不想出門了,在屋里窩了兩天。

    這天難得日頭出來,甘草道︰“昨兒余府送來的那兩盆秋菊開了,剛我跟銀翹抬到了院兒里了,這會兒迎著日頭開的可好看了,姑娘去瞧瞧吧,總在屋子里待著要病了。”

    懷清這才出了屋,一出來就見廊下的兩盆菊花,迎著太陽開著欣欣向榮,讓人心情陡然豁朗了不少。

    銀翹指著左邊的道︰“余福昨兒送過來的時候,剛打花苞,瞧不出什麼來,今兒開了真真好看呢,對了,余福說左邊這盆叫西湖柳月,奴婢記得,右邊兒這盆叫什麼來著?”

    甘草道︰“叫鳳凰振翅,姑娘瞧,這花里黃中帶著些許紅,跟那盆西湖柳月不同呢,倒是難為少東家從哪兒尋來這樣的菊花,以往奴婢可沒見過。”

    懷清心說,慶福堂真有錢啊,就算自己不大懂行情,也能瞧出這兩盆菊花絕非凡品,當年周半城的夫人送自己的那一盆海棠,當時不理會,後來在若瑤屋里瞧見過一盆差不多,略問了葉兒一下,說就那麼一盆就值五十兩銀子呢,可見這兩盆菊花也便宜不了,真真浪費,還不如直接給她白花花的銀子呢。

    想到這個,又覺自己太過市儈,哪有人直接送銀子的,正想著,忽外頭牛蒡走了進來,牛蒡跟著長生主僕成扶靈回兗州安葬了陳大人之後,懷清便把那一老一小暫時安置在了葉府,畢竟益州正鬧瘟疫,又總發水,多災多難的,陳延更就留下長生這麼一個獨苗兒,若有個閃失,也對不住陳大人在天之靈,讓他們主僕在兗州老家待著,懷清又不放心,倒是葉府,有老太君,有若瑤,有葉夫人,把長生暫時安置在哪兒了正好。

    牛蒡前兒才趕來益州,卻不知這會兒怎來了自己的小院,便問他︰“哥今兒沒出去?”

    牛蒡道︰“今兒有客呢。”

    懷清一愣︰“什麼客?莫非是府丞劉大人?”牛蒡道︰“劉大人天天來,哪算客,是總督府的大管家。”

    總督府?甘草想起姑娘跟尹進寶的事兒,忙道︰“莫不是來找咱們大爺麻煩的。”

    牛蒡不知懷清跟尹進寶那些事兒,疑惑的道︰“是找咱們姑娘瞧病的,說他家二公子病了幾日,尋了幾個郎中都不見好,聽說姑娘的醫術好,來請姑娘給二公子瞧病。”

    甘草哼一聲道︰“發他的大頭夢,那尹進寶最不是東西了,在京城的時候就調戲咱們姑娘,到了益州還不老實,活該他病死,這世上倒少了一個禍害。”

    銀翹接過去道︰“這位總督大人也太不知禮了,咱們姑娘可未出閣呢,怎好給他兒子去瞧病,但能明白事理的,這個口都不應該開。”

    牛蒡給兩丫頭一人一句沖的摸摸鼻子沒話兒了,懷清想了想道︰“你就說我病了。”

    牛蒡這才去了,尹繼泰何嘗不明白找人家未出閣的姑娘給兒子看病不妥當,卻實在沒法兒了,況張懷濟這個妹子,他是有些耳聞的,聽說比太醫院的院正王泰豐的醫術還高,而進寶的病,請了幾個郎中都不見效,無奈之下,只得讓管家來府衙張這個口。

    張懷濟不知尹進寶的事兒,又深知懷清的性子,不是見死不救的,也就沒推辭,大管家心里剛松了口氣,不想牛蒡回來說姑娘病了出不得門。大管家如何聽不出這是推脫之詞,心說,架子倒真大,臉色一沉拂袖而去。

    張懷濟不以為意,俗話說宰相門人七品官,這位總督府的管家擺擺架子也在情理之中,忙問牛蒡︰“昨兒懷清還好好的,怎今兒就病了?”

    牛蒡嘻嘻笑道︰“姑娘是不想去瞧那尹進寶呢,甘草說那不是個好東西,病死活該。”

    懷濟松了口氣︰“沒病就好,這兩日總瞧她悶在屋里,我這兒正擔心呢。”

    卻說大管家,何時受過這個癟,黑著臉上轎回府,路過慶福堂忽見外頭排了老長的隊,撩開轎簾問了一句︰“今兒什麼日子,怎藥鋪這麼多人?”

    跟著小子忙道︰“大管家不知,今兒余家的少東家在慶福堂坐堂,少東家可是王太醫的高足,遠近得了信兒的莫不趕了來。”

    大管家點點頭,回了府先把府衙的事兒添油加醋的一說,尹繼泰一拍桌子道︰“給臉不要臉。”

    大管家道︰“老爺您還是悠著點兒,這張懷濟可不好惹啊,他在南陽扳倒了許可善跟梁榮,在江南更邪乎,把邱家兄弟都辦了,這可是個愣頭青,再說,老爺沒必要跟他一般見識。”

    尹繼泰哼一聲道︰“若他把益州當成江南就打錯了主意,我尹繼泰可不是邱明臣,任他揉圓搓扁的折騰。”

    大管家見自己的話兒,老爺聽進去了,才又道︰“其實也不一定非求他張懷濟,奴才這兒琢磨著張懷濟的妹子也就是徒有虛名,一個小丫頭罷了,略通些歧黃之術,給不知情的人一捧,就成了神醫,還不是靠著他哥,不然,誰搭理這麼個小丫頭啊,還神醫,做夢吧。”

    尹繼泰也覺這話有理,卻道︰“進寶這麼病著也總不是個事兒,如今我尹家可就指望進寶了。”

    大管家道︰“奴才回來的路上路過慶福堂,聽說少東家今兒在哪兒坐堂,這位少東家可聽說是王太醫的高足啊。”

    尹繼泰點點頭︰“一時著急倒把他忘了,你速拿我的貼兒去一趟慶福堂,請少東家來。”管家剛要走,又給尹繼泰喚住道︰“余家的面子還得給,我親自走一趟吧。”

    余雋瞧完了最後一個病號,把疑難不解的都一一記載紙上,琢磨回頭問問懷清,剛站起來,就見大掌櫃匆忙進來道︰“總督大人來了,現在慶福堂後頭待茶呢。”余雋一愣,雖說尹繼泰是川陝總督,自己跟他倒沒什麼來往,好端端的怎來了慶福堂。

    大掌櫃的道︰“聽見說他家的二少爺病了,莫不是尋少東家瞧病的?”

    余雋皺了皺眉,總督府這位二少爺,他可早有耳聞,是個專好男風胡作非為的主兒,依著自己的意思自然不想去,卻尹繼泰貴為一方封疆大吏,他都親自來了,自己也真不好推辭,只得進了後頭。

    見了面客氣的道︰“不知總督大人到來,有失遠迎,還望大人贖罪。”

    想余家雖無官職卻比哪個世族都顯赫,余雋作為余家這一代的掌門人,其地位更不用說了,況,還跟護國公府的小姐定了親呢,莫說自己這個總督,便是皇上也要給他幾分體面,故此笑道︰“少東家說哪里話來,是本官不請自來,只因犬子之病,不得已來攪擾少東家,還望少東家莫推辭才是。”

    余雋道︰“大人客氣了。”

    兩人寒暄過,余雋便跟著尹繼泰去了總督府,其實不是什麼大病,就是濕氣內蘊又受了寒涼,前頭幾位郎中開的方子,也不見得就沒用,是尹繼泰心疼兒子,關心則亂,見尹進寶躺在炕上哼哼,只當病重呢,其實根本就沒什麼事兒。

    余雋雖開了藥方,卻頗有深意的道︰“二少爺這病不藥也可行,若非要吃這個方子煎兩劑服下。”

    余雋兩句話過來,尹繼泰就明白了,客氣的送了余雋出去,回來瞪著尹進寶道︰“你給我裝什麼么蛾子,病好了還在炕上哼哼?”

    尹進寶一咕嚕爬起來道︰“兒子身上的病是好了,心里頭可好不了,爹還記得那年在京里頭我斷了手的事兒嗎?”

    尹繼泰皺了皺眉︰“都過去的事兒了,還提這個做什麼?”

    尹進寶咬牙切齒的道︰“怎麼能不提,當時我就說在百花洲見了六皇子的相好,爹還記得不?”

    尹繼泰如何不記得,就為這事兒,自己在皇上跟前告了慕容曦一狀,最後卻因六皇子一人扛下此事,而落得里外不是人,不定有多少人看了自己的哈哈笑呢,若論起因,就是六皇子那個相好。

    一提起這檔子事兒,尹繼泰這氣就不打一出來︰“你還嫌你爹丟的臉不夠怎麼著?”

    尹進寶道︰“如今我掃聽清楚了,六皇子那個相好不是別人就是知府張懷濟的妹子,這瘋丫頭女扮男裝跟著六皇子去逛青樓,不想正給兒子遇上,想來是怕兒子說出去,才唆使六皇子斷了我的手,前兒也是她,為了爭一個院子,給我下了藥,害我跑到河里凍了半天,小命兒差點兒沒了,不是底下的奴才機靈跟著她,兒子也不知她竟是張懷濟的妹子呢,爹,以往在京城我可吃了大虧,如今到了益州,爹無論如何要給我找回來。”

    尹繼泰皺著眉道︰“此話當真?”

    尹進寶︰“自然真的,不然,爹今兒讓管家去府衙請那丫頭,她怎麼不來。”

    尹繼泰道︰“便如此,她既跟六皇子交好,以後說不定也是王府後院之人,得罪她卻也不妥。”

    尹進寶一聽不干了,撒潑打滾的鬧了起來︰“我知道爹不稀罕我這個見不得人的兒子,都讓人欺負到這份兒上了,我還活著有什麼意思,不如死了算了……”說著滿床打滾。

    見他鬧的實在不像話,尹繼泰忽然道︰“如今我倒真後悔了,當初實不該……”說到這里,也不想在這兒待了,轉身走了。

    等尹繼泰出去,旁邊的小廝忙道︰“二少爺,二少爺,您快別鬧了,我見老爺的臉色可不好看呢,二少爺真鬧過了頭就麻煩了。”

    尹進寶卻不以為然的道︰“除非想尹家斷子絕孫,不然你家二爺再鬧也不過頭。”

    那小廝心里嘆了口氣,暗道二爺真是不長記性,好幾次都在那丫頭手里吃了虧,以後躲著些就是了,還非要上趕著找事兒,就算有老爺出馬,那丫頭上頭可有六皇子呢,難道老爺還能把人家怎麼著嗎,再說,二少爺是不是忘了,若論正根兒他可排不上呢,得京城將軍府那位躺在炕上的,才是正兒八經的嫡子。

    若不是因那位摔下馬成了癱子,恐不能有後,二少爺這會兒恐怕還在西北貓著呢,連尹府的大門都進不來,將軍府那位雖說現在是癱子,難保以後還是,要真一天治好了,就憑老爺對夫人的懼意,這尹府恐再無二少爺的立錐之地。

    若是二少爺識趣兒還罷,如今看來,這位不僅不識趣兒,簡直就是蠢蛋,把買院子的事兒給招出去了,當老爺傻啊,老爺對二少爺好男風之事可是深惡痛絕。

    果然,不大會兒功夫管家進來叫自己出去,說老爺問話,尹進寶忙一把拽住他低聲吩咐︰“不許跟我爹提桂官兒的事兒。”

    小廝都想翻白眼了,心說老爺問話,自己敢藏著不是找死嗎,前頭跟著二少爺的那些人,如今可還在奈何橋上望著自己呢,再說,二少爺自己先招了買院子的事兒,那李桂還藏得住嗎。

    故此,到了前頭,沒等尹繼泰怎麼問,一股腦都說了︰“二少爺迷上了南戲班里的男旦兒李桂,想買個院子安置了,不想就那房主先頭已經賣給了張大人的妹子,在憩閑閣簽字據的時候撞在一處,二少爺不知哪位是姑娘,想調戲,給那丫頭扔了一包不知什麼的藥在臉上,頓時渾身奇癢,跳到河里方才解了。”

    尹繼泰越聽臉色越難看,指著他道︰“叫你們跟著少爺,就干出這些混賬事來。”

    小廝一聽老爺的口氣不對,忙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尹繼泰道︰“打二十板子,看下次記不記得住。”

    小廝倒松了口氣,雖挨了一頓板子,至少保住了命,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可又一想,攤上那麼位不省事的少爺,這回是熬過去了,下回呢,下下回呢,唉!這就是命啊。

    不說小廝自認倒霉的下去挨板子,就說尹繼泰,心里這股子邪火是越燒越旺,也太不拿自己這個川陝總督當回事兒了,為難不了張懷濟的妹子,還辦不了張懷濟嗎,妹債兄償也應該,莫怪自己心狠手辣,誰讓張懷清先惹到自己頭上的。

    叫了底下的人來問︰“今年蜀地有多少災民?”

    下頭的人道︰“連著兩年又是瘟疫又是洪災,益州這邊兒還好,別處的災民光餓死的就不知多少呢。”

    尹繼泰臉色一陰︰“你去找人去散,就說益州要開倉放糧賑濟災民。”

    底下人一聽忙道︰“若如此,四下里的災民都涌到益州,到時候若不開倉放糧,弄不好要出大事啊。”

    尹繼泰呵呵冷笑數聲︰“放心,出不了大事,咱們這位新來的知府大人,可是有名兒的一心為民的青天大老爺,怎會忍心看著數萬甚至數十萬災民嗷嗷待哺,自然要開倉放糧。”

    底下人仿佛明白過來,總督大人這是要對付張懷濟呢,府衙可是官倉,若無皇上的聖旨,敢私下放糧,便是為了救濟災民,恐也難辭其咎,這一招兒還真是毒啊。

    余雋一進來就見懷清正給院子里的菊花修枝,不禁笑道︰“難為你喜歡,回頭再叫余福給你送兩盆過來,眼瞅重陽了,也應應景兒。”

    懷清把剪子交給甘草,看著他道︰“還是算了,這兩盆估摸一百兩銀子也買不來呢,我這不是喜歡菊花,是可惜這些銀子,若養死了,這麼多銀子可就沒了,你若是還要送,不如直接送我銀子好了,銀子好伺候,不用成天澆水施肥的伺候。”

    余雋忍不住笑了起來︰“好一副市儈的嘴臉,俗氣。”

    懷清道︰“我壓根就是個俗人,莫非余大夫現在才知道不成。”

    余雋沒轍的搖搖頭︰“銀子我是不送的,你不嫌棄,我還怕人知道呢。”

    秋陽正好,懷清讓甘草在院里放了桌子,讓著余雋坐下,余雋指了指院子一邊兒道︰“這里若再種上一架金銀花,就跟南陽差不多了,不想你倒是個念舊的。”

    懷清道︰“不是我,是兩個丫頭,心心念念惦記著南陽呢。”

    余雋也不禁點頭︰“如今想來,在南陽的時候雖說成日不得閑,倒過得頗自在。”

    懷清歪頭看了他幾眼︰“這可不像余大夫了,莫非有什麼煩心事不成?”

    余雋能有什麼事兒,真說起來,就是自己跟護國公府那檔子親事,余雋是見過赫連薇的,雖只一面,也頗為失望,看起來是個有些木呆的姑娘。

    余雋沒指望自己的妻子是什麼傾國傾城的佳人,但至少不該是那個樣兒的,這些自然不好跟懷清說,便岔開道︰“我能有什麼煩心事兒,倒是你這丫頭,跟總督府哪位二少爺結了什麼梁子?”

    說起這個,懷清撇撇嘴︰“我跟那混賬結什麼梁子,是慕容曦……”說起慕容曦懷清又不想往下說了,停住話頭道︰“總之都過去了。”

    余雋搖搖頭︰“若真跟他有過節恐過不去,尹府大公子成了癱子之後,尹繼泰全部的指望都落在尹進寶身上,我瞧這位二少爺不像個有度量的,倒不是怕他,只怕他老子要跟張大人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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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58:10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懷清道︰“出京前四皇子曾跟我說過,尹繼泰這人雖位高權重,卻不是任意妄為之人,且為人謹慎,不似邱明臣持寵而嬌,忘了本份,想來不會為了此等小事為難哥哥。”

    四皇子?余雋愣了一下,不禁暗暗打量懷清,見她提起四皇子的時候神情頗為自然,不禁暗道,記得不久前,她提起表兄還會不自覺皺眉,一副不樂意提的樣兒,如今這般莫非她跟表兄之間有什麼……

    余雋從來都知道表兄的性子,絕不會輕易放棄,對東西物件兒都如此,更何況對自己的心上人了,說起來也莫怪表兄如此,若是為了懷清做什麼不值得呢。

    馮子京半個月後到的益州,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懷清叫石頭幫著他安置在府衙後頭的小院,廚子跟小廝都是早備下的,只等馮子京這個主人一來就上前伺候。

    馮子京也沒想到懷濟會如此待他,處處安置妥當,這份恩義著實讓人感動,故此,更踏下心來要幫著懷濟,幫著蜀地,更幫著自己做出一番大事來。存了這份心,只在益州待了一日,就帶著小廝去勘察民江上下游的狀況去了。馮子京既來,築堰的事兒就算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老天爺了。

    一晃便過了重陽,院子里的兩盆菊花謝了,懷清讓移到屋子里去,這麼貴的花,雖說無花可賞了,也不能丟了吧,叫銀翹照顧著說不定明年還開呢。

    這幾天陰天,懷清便又不想出屋了,只在屋里翻書寫大字消遣,甘草在炕邊兒上一邊兒做針線,一邊兒跟懷清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話兒。

    甘草笑道︰“姑娘是沒瞧見,那天馮大人剛來的時候,臉上可還帶著傷呢,正好我到前頭去,瞧了個滿眼,半邊臉兒留下幾條淺淡的疤,瞧著倒像撓的,姑娘前頭還說馮大人得拖家帶口的來,如今就一個人耍單幫,臉上還有這樣的傷,弄不好是兩口子鬧翻了動起手來,讓馮夫人撓的。”

    銀翹把茶放在桌上,聽了這話兒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話兒可是,連咱們府里的廚娘私下里都說馮大人指定是個懼內的,光瞧那臉上的傷就知道了。”

    懷清板起臉瞪了兩人一眼道︰“背後論人長短豈非君子所為,回頭去知會府里上下,不許再私下議論此事,若再讓我聽見一星半點兒,莫怪我不講情面。”甘草跟銀翹兩人知道別瞧姑娘平時好說話兒,真板起臉也是說一不二,忙低下頭應了。

    主僕三人正在這兒說著話兒,忽的石頭進來道︰“姐姐,可不好呢,災民把咱們益州城的城門都圍了,虧了府丞劉大人及時下令關了城門,不然災民涌進來,益州可亂了,姐姐是沒瞧見,烏泱泱的跟潮水似的,石頭瞧著怎麼也有數萬人之多,這還是現在,到明兒不知又會多多少呢,一個個餓的眼楮都藍了,恨不能連城門都嚼了。”

    懷清一驚,蹭一下站起來道︰“哪里來的如此多的災民?”

    石頭搖搖頭︰“可是呢,聽見說不知從哪兒得的信兒,說咱們益州府要開倉放糧賑濟災民,故此都奔著益州來了。”

    懷清臉色一變,暗道,自己還真是高看了尹繼泰,能干出這種事兒的除他再無第二個人,他對蜀地最為熟悉,只要使人去災民聚集之處散播些許謠言,那些災民如今命都快沒了,哪還顧得分辨是不是謠言呢,只要有活的希望,誰不奔著來。

    想起什麼,忙道︰“我哥呢?”

    石頭︰“大人正跟府丞劉大人在前頭商量此事呢。”

    劉鳳岳也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兒,可即便如此,沒有聖旨就開倉放糧也絕不可行,皇上若追究下來,可不止頭上這頂烏紗帽,恐腦袋都要搬家,卻發現張懷濟極為執拗,別說烏紗帽了,就連命都不在乎,真是一心為了老百姓什麼事都敢干。

    劉鳳岳也知道張懷濟一心為民可敬,卻有時候也得先把自己保住了再說,想到此,又勸道︰“張大人,沒有聖旨私自開倉放糧,若追究下來可是死罪啊。”

    懷濟道︰“劉大人放心,此事有懷濟一力承擔。”

    劉鳳岳見勸不住,急的汗都下來了,正著急呢,忽聽一個清亮的聲音道︰“哥若有個閃失,難道就不顧惜小妹了嗎?”

    劉鳳岳一見懷清來了,暗暗松了口氣,治益州瘟疫的特效藥可就是這位跟慶福堂的掌櫃弄出來的,這位別看年紀不大,醫術卻不容小覷。

    這些日子瞧過來,兄妹的感情真不一般,想也是,父母早喪,兄妹倆相依為命,自然感情跟別人不同,且,張大人平日有意無意的就會提起自己的妹子,言談之間對這個妹子頗為服氣,故此,張懷清來了,或許真能勸住張大人也未可知。

    劉鳳岳如今的希望可是全寄托在懷清身上了,不想懷濟卻道︰“哥哥非是不顧惜小妹,只是那些災民……”

    懷清︰“哥可曾想過,即便開倉放糧,便窮盡益州官倉里所有的糧食,可能救濟整個蜀地的災民嗎?”

    “這……”懷清猶豫了,很清楚對于整個蜀地的災民來說,益州這點兒糧食只能算杯水車薪︰“可如今災民已在益州城外,難道哥哥要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而毫無作為,這豈是為官之道。”

    懷清道︰“自是不能讓災民餓死,如今卻又一計,哥哥速上折子請求皇上下旨讓蜀地各府開倉放糧賑濟災民。”

    懷濟︰“便如此,如何來得及?”

    懷清︰“故此,益州這邊也要籌糧,籌銀,籌衣。”

    懷濟愣了愣︰“怎麼個籌法兒?”

    懷清︰“如今過了重陽,天氣漸冷,災民可不止餓還冷,哥可親自呼吁益州的百姓捐糧捐物,益州百姓也深受瘟疫洪澇之苦,自是能切身體會災民的痛苦,懷清相信,只要有些良心的百姓此時都不會袖手旁觀,另外,哥可把益州城所有的商家富戶都集中起來,借糧。”

    劉鳳岳道︰“那些商家富戶雖囤積糧食千萬,可想從他們手里借出來,卻難啊。”

    懷清︰“他們借不借是他們的事兒,此事哥哥卻非做不可,懷清不信,益州這麼多商家富戶就沒一個慈善之人,哪怕有一個也是好的。”

    懷濟︰“難道這些能夠嗎?”

    懷清搖搖頭︰“遠遠不夠,卻可應付一時,只要等到皇上的聖旨下來,蜀地各個官倉同時放糧,既救了了災民,又可解了益州之難,如此方是兩全其美之策。”

    劉鳳岳道︰“姑娘怎知皇上的聖旨能下來,若拖個數月,便益州所有的富戶把家里的糧食都借出來,恐也不夠。”

    莫怪劉鳳岳如此說,雖張懷濟是四品知府,卻也沒有直接密奏皇上的特權,若要上奏必須按部就班逐級來,這次的事兒,劉鳳岳覺得,肯定有人要為難張懷濟,而想來想去,劉鳳岳能想到的只有總督尹繼泰。

    前兩日城西南戲班子里的台柱子李桂忽然沒了,隔一日在河里頭發現,在河里泡了一天一宿,腫的都不成樣子了,而李桂跟總督府二少爺的事兒,劉鳳岳可是知道的,也因此引出張懷濟的妹子跟總督府二少爺爭房子的事兒,以及張懷清害的尹進寶大病一場。

    這些事兒從前往後想來,劉鳳岳覺得,張懷清跟尹進寶肯定有過梁子,要不然,也不至于鬧成這般。

    尹繼泰想給兒子拔份兒,為難不了張懷清,自然要為難張懷濟,所以,這些事兒十之八,九都是尹繼泰搞出來的。

    劉鳳岳這時心里真有些後悔,琢磨自己選擇張懷濟是不是有點兒草率了,剛來益州就跟總督尹繼泰對上,這以後能有好兒嗎,可如今想再往後縮也晚了,只能硬著頭皮往前上了,萬一自己這一把賭對了,跟張懷濟的關系就更瓷實了。

    劉鳳岳之所以敢賭這一把,也是因為懷清,這丫頭既然明知尹進寶是總督尹繼泰的二公子,還跟他爭房子,就說明有底氣,不然,這不等于上趕著找不自在嗎。

    且,就憑這丫頭剛的這些話,就知道這是個人精兒,如此聰明的丫頭絕不會干出自不量力的事兒來,不過,心里還是敲鼓,故有此一問。

    懷清看了他一眼道︰“蜀地雖無戰禍卻連年受災,皇上心里比誰都清楚,若不及時安撫災民,恐後患無窮,且皇上是聖君,又豈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子民凍餓而死。”

    這幾句話劉鳳岳不怎麼信,皇上沒來益州,沒親眼見到災民是什麼樣兒,只憑下頭的奏報,聽到的恐怕都是欺上瞞下粉飾太平之詞,張懷濟的折子能不能送到皇上手里都是問題,尹繼泰既有意難為懷濟,不用如何,只把張懷濟的上奏折子多扣幾日,就算這丫頭的計再好也白搭。

    仿佛知道他想什麼,懷清道︰“劉大人盡管放心,三日內哥的折子必會到皇上手里,六日之內開倉放糧的聖旨必到蜀地,咱們只要頂住六天就成了。”

    劉鳳岳愕然看著她,心說,這話兒大了吧!

    懷清道︰“哥哥快寫上奏的折子。”懷濟也不敢耽擱,略斟酌寫了奏折,懷清拿著奏折出去了。

    劉鳳岳忙道︰“怎不讓文書呈送?”

    懷濟道︰“劉大人放心吧,懷清既說了,就一定能做到。”

    劉鳳岳愕然,心說,這對兄妹還真是奇葩啊。

    懷清直接把折子交給了石頭︰“你速速進京,哪怕跑死了馬,三天也得到京,把這個交在四皇子手上,若三天內你到不了京,我們兄妹的命就仍在益州了。”石頭一驚,知道這句話的份量有多重,不敢耽擱,即刻拜別懷清上馬去了。

    懷清看著石頭的馬沒影兒了,忍不住在心里念了句菩薩保佑,千萬要送到,別看懷清剛才說的那麼游刃有余斬釘截鐵,其實心里也是頗忐忑,畢竟這中間變數太多,首先石頭能不能三日到京是問題,便到了京,能不能見到四皇子又是問題,都成了,還有皇上那關呢,皇上會不會如自己所料的開倉放糧呢,懷清心里真沒譜。

    剛才之所以那麼說,是不想讓哥哥跟劉鳳岳擔心,後頭還需要哥哥做很多事,而劉鳳岳更是哥哥不可或缺的幫手,若此時,不能擰成一股繩兒,恐難度此劫。

    而懷清也並未給四皇子捎去只字片語,她就是覺的,只要把哥哥的折子交給他,剩下的事兒都不用自己操心了。

    懷清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自己為什麼如此信任這個人,甚至,可以交托自己全家的性命,這是何等信任,而讓自己如此信任的一個人,自己跟他卻連朋友都不算,豈不是太奇怪了嗎。

    想到此,懷清急忙搖頭,現在哪是想這些的時候,先得把眼前的六天熬過去。

    懷清快步回了自己屋跟甘草銀翹道︰“把我的首飾衣裳只要值點兒銀子的都找出來,跟我去一趟四通當。”

    甘草忙道︰“姑娘您這是做什麼啊,莫非要當衣裳首飾?”

    懷清︰“別問了,快找。”

    兩個丫頭見懷清的臉色,便知事態緊急,不敢再問,忙把懷清的首飾跟衣裳都找了出來,因懷清嫌麻煩,帶來的首飾衣服並不算多,即便這麼著,也有一匣子首飾跟兩包袱的衣服。

    甘草仍有些不舍的道︰“姑娘,這里頭好些都是老太君賞的,還有這個。”說著拿出那一對鴛鴦玉︰“這一個是定南侯夫人給的,一個是護國公府的赫連夫人的,難道都當了?”

    懷清拿起來看了看,一揮手︰“都當了。”

    甘草嘆了口氣,只得放到了盒子里,剛要闔上,懷清道︰“且慢。”說著從耳上摘下那一對翠耳墜子放了進去。

    銀翹道︰“這對墜子姑娘最是喜歡,就留下吧。”

    懷清搖搖頭︰“若不能過去此劫,命都沒了,還留著這些身外之物做什麼,甘草,把咱們帶來的銀票點點看看有多少?”

    甘草沒再說話,姑娘連最愛的一對墜子都當了,更不要說銀票了,忙去拿了來點了點道︰“一共有兩萬四千三百兩。”兩懷清點點頭。

    益州四通當的大掌櫃,怎麼也沒想到今兒一氣兒會見這麼多寶貝,而這些寶貝還都是新任知府大人的妹子來當的物件兒。

    益州四通當的大掌櫃是朝奉高老頭的首席大弟子,自然對師傅的事兒知之甚詳,尤其上個月,剛趕去揚州看過他老人家,而老朝奉聽說張懷濟調任益州知府,特意囑咐過自己。

    剛開始自己還不明白一個四品知府罷了,哪值得師傅特意囑咐,後來才聽明白,他師傅囑咐的並非知府大人,而是張懷濟的妹子,隱晦的說這位跟兩位皇子關系匪淺,故此,只她的事兒都要幫,她若當東西也只管收下,要多少銀子給多少銀子,那些東西也不許動。

    本來益州這位大掌櫃還納悶,師傅囑咐他這些做什麼,怎麼就料到人家回來當東西呢,又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可就邪性了,自己昨兒還琢磨這事兒呢,今兒這位就上門了。

    且,一見這位的東西,掌櫃的忽然就明白師傅囑咐自己的原因了,早聽說新來的知府大人是寒門子弟出仕,來的時候也是輕車簡從,沒見帶著什麼值錢的物件兒,殊不知這姑奶奶的一匣子首飾,就能頂的上多少值錢的物件了。

    掌櫃的這次算開眼了,這姑娘哪是寒門出身的,這些東西拿出去恐都不是世族小姐能有的,不說別的,就這對鴛鴦玉就是價值連城的寶貝,還有這對龍眼大的珍珠耳墜子,這對翠葉兒耳墜子,別看小,正經的老坑玻璃種兒,種,水,透,都是難得一見的寶貝。這位能拿出這些東西,可想而知後頭有多少人寵著了,也怪不得師傅會格外囑咐自己了。

    想到此,態度越發恭敬謹慎,半晌兒方道︰“不知姑娘想當多少銀子?”

    懷清不是不想說價兒,是真不知自己這些東西具體值多少錢,便道︰“四通當是誠信買賣,掌櫃的更是行家朝奉,自不會欺詐客人,掌櫃的開價兒就是。”

    懷清這麼一說,掌櫃的倒猶豫了,若論價值,不說其他,只剛那三樣兒,怎麼也能值一萬銀子,若是死當還能更多些,只不過有師傅的交代,掌櫃的真有點兒不敢開價兒,心里明白,這些的東西擱在這兒也只是暫時的,便這位不贖出去,想來也有人樂意出這份銀子,故此,倒為難上了。

    懷清見他面有難色,略一想,便想透了其中原因,開口道︰“這麼著,若掌櫃的不好開價,那在下就說個價兒好了,這一匣子首飾跟這些衣裳,可能當兩萬兩銀子?我說的是死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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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7:00:01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死當?大掌櫃心說,就算這位要死當,他也不敢收啊,不過兩萬兩銀子真讓大掌櫃的鬆了口氣,這位若張口來個十萬八萬的可麻煩了,不說四通當拿不拿得出,這麼大筆的銀子,自己也不敢做主啊,兩萬兩是極限了。

    想到此,點點頭︰“如此就照姑娘的意思。”叫賬房開銀票,懷清拿著剛出爐的銀票,掃了眼那些東西又把銀票遞還給了他。

    大掌櫃的一愣︰“姑娘這是……”

    懷清道︰“這銀票先放在這兒,在下還有一事要麻煩大掌櫃,這鴛鴦玉翡翠墜子跟這對珍珠留下,其余可否暫借在下一用。”

    大管家小跑著進來道︰“老爺,知府衙門跟前搭起了三尺的高台,請了益州城所有的商家富戶,另外,三班衙役一人提著一個鑼敲的山響,正走街串巷的募捐呢,貌似是這個詞兒,總之,張懷濟是想讓老百姓捐糧捐物賑濟災民。”

    尹繼泰哼一聲︰“老百姓那點兒東西不過杯水車薪,能救幾個災民,簡直異想天開,不用管他,我倒是看看他還能怎麼蹦噠。”

    大管家道︰“老爺你怎麼忘了,老百姓是沒多少糧食東西,那些商家富戶可都是家有恆產的,真要是禁不住張懷濟煽動捐了,說不定真能抵擋一陣兒。”

    尹繼泰搖搖頭︰“放心吧,那些人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有道是善財難舍,誰情願把自家白花花的銀子,拿出去打水漂啊。”

    略斟酌又道︰“不過咱們也不能眼看著他張懷濟折騰,他不是讓大家伙捐嗎,他自己呢?”說著,讓大管家近些,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你去使人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大管家眼楮一亮,快步跑了出去。

    再說懷濟,高台搭起來了,益州城的商家富戶也差不多來了齊全,知府大人親自下貼請,就算再不樂意的,也得給這個面子。

    劉鳳岳低聲道︰“大人,差不多了,您上去吧。”

    張懷濟整了整身上的官服,邁步上了高台,站在台上往城門方向望了望,方開口︰“各位都是益州的良商富戶,蜀地近年多災,這個大家是知道的,城外如今有數萬災民衣食無著,各位不妨想想,若有一天民江水沖入益州城,或許如今在坐的各位也如城外的災民一般,嗷嗷待哺,這些災民不是我們的仇敵,是蜀地的父老鄉親,有句話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各位若此時伸伸手,救的又何止一命,此等功德可得萬世福報,有銀子的出銀子,有糧的出糧,實在沒有,捐兩件兒衣裳,也能給城外饑寒交迫的鄉親們擋擋風寒,懷濟這里拜托各位了。”說著深深一鞠躬。

    底下的商家富戶你看我,我看你,這個推那個,那個推這個,姓王的低聲道︰“劉員外,府衙大人可開口了,您家可是益州城里有名兒富戶,怎麼著,捐點兒吧,沒聽見府台大人說嗎,救人一命勝造七浮屠。”

    那個劉員外哼一聲道︰“姓王的,你他娘少在這兒敲邊鼓,老子再富也富不過你,你家那糧食都生了蟲子,喂狗狗都不吃,捐點兒給城外的災民又怎麼了?”

    姓王的嘿嘿一笑道︰“我不跟你似的守財奴,捐就捐,二狗子去府里頭搬二百斤大米過來,知府大人都開口了,咱也不能裝糊涂,再說,府台大人不說了嗎,外頭的不是災民是咱們蜀地的父老鄉親,咱能看著父老鄉親餓死不成。”

    劉員外咬了咬牙道︰“就你風格高啊,老子也捐,捐四百斤。”說著也叫家人回去搬,這倆是有名兒的不對付,他們倆這一起頭,剩下的人不好不捐,你一百,我二百,他五十的,不一會兒就捐了兩千斤糧食。

    只不過,這些對于城外源源不絕的災民來說,恐連一天都頂不住,這些人個個家資萬貫,卻沒想到如此摳門,懷濟正著急呢,忽下頭有個人嚷嚷了一句︰“咱們都捐糧,府台大人怎不捐?您可是當官的,是我們益州的一方父母,再說,不是說好了開倉放糧嗎,怎麼不放,哄騙著我們老百姓捐糧做什麼,咱們別上當啊。”

    一句話說的下頭頓時亂了起來,七嘴八舌的︰“是啊,是官府明明說開倉放糧,這些災民才來了益州,怎現在讓咱們捐,哪兒的理啊,不捐了不捐了……”

    劉鳳岳心里一急,忙跳上去大聲道︰“各位各位,若無皇上的聖旨,私自開倉放糧,恐在下跟府台大人的腦袋要搬家啊,大人已飛速上奏皇上,請求蜀地各處官衙開倉放糧,只皇上聖旨一到,益州便開官倉放糧,賑濟災民。”

    底下的可不管這些,有個刁的更是說︰“剛張大人不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你們倆掉了腦袋,能救萬千災民又算什麼?”

    劉鳳岳心說,這簡直就是混賬,讓你們這些人拿出點兒糧食銀子來都舍不得,老子就不信你們能舍命,我們當官兒的就不是人啊。

    這兒正亂著,忽見一個小丫頭從旁邊上了高台,眾人一愣,都是大老爺們,忽來了個小丫頭眾人不知怎麼回事兒,一時都住了聲兒,愣愣看著這丫頭。

    見這丫頭生的甚為俏麗,打扮的卻太過樸素,連耳邊的墜子都沒戴,那雙靈動的眼楮卻甚為伶俐,掃了台下一圈,把手里的匣子高高舉起道︰“這是我們家姑娘所有的首飾,還有,我們底下丫頭的存項,我們不是益州人,更不是蜀地人,可我們家姑娘說了,我們是大燕的人,只若生在大燕就是一家人,怎能眼看著家人挨餓受凍,有多大的能力就盡多大的能力,不說我們姑娘,就是我們府里的丫頭也把自己幾樣兒首飾捐了出來,能救一命是一命我一個丫頭也不想要什麼福報,就是看著那些災民可憐。”

    說著把匣子當面打開來,頓時底下一片抽氣聲,心說這哪府了千金啊,竟有這麼多值錢的首飾。

    劉鳳岳忙搓了搓手道︰“這些可是姑娘的首飾,如何使得?”

    甘草道︰“我們姑娘還說,從今兒起,我們府衙上下一天只吃一頓飯,省下的糧食先擠著城外的災民,能救一命是一命。”

    底下人聽了這話兒,方明白過來,這位竟是知府張大人府上的丫頭,這些首飾是張大人妹子的,這些人一張老臉臊的都快沒地兒擱了,人小丫頭說的對啊,張懷濟可不是益州人,更不是蜀地人,說句到家的話兒,人家剛來上任還不到一個月呢,跟蜀地有什麼干系啊,人家姑娘就舍得把自己這麼多值錢的首飾捐出來,自己這些還是本地人呢,臉都丟盡了。

    這麼想著,剛那個劉員外先出聲道︰“府台大人高義,我等怎能落後,在下願再捐兩千兩銀子,一千斤糧食,賑濟蜀地的災民。”他這一起頭,第二輪捐銀子捐糧食的□□調動了上來。

    劉鳳岳心里暗道,張大人這個妹子真稱得上小諸葛啊,若不是事先跟自己串聯好演了這麼一出,恐這些守財奴不會乖乖捐糧,捐銀。

    這邊捐著,城外的十幾個粥棚也已經搭好了,十幾口大鍋一起熬粥,懷濟下了令要插筷不倒方可,這些人不知餓了多少天,若是粥稀湯掛水的吃了根本沒用。

    不管怎麼說,這頭一天算是熬過去了,入了夜,張懷濟跟劉鳳岳還有張懷清商量著下一步的事兒,這頭一天雖是過去了,後頭可還有五天呢,且,懷清說六天放糧的聖旨就到,具體到不到還兩說著呢,這才第一天,外頭的災民仍然在源源不斷的涌來益州,這點兒糧食銀子可還差得遠呢。

    更何況益州的糧食畢竟有限,說句喪氣話,就算把全城的糧食都用來賑濟災民,也不夠啊,劉鳳越說了自己的擔心。

    懷清點點頭︰“劉大人顧慮的是,好在咱們手里還有銀子,只能先到近處的州縣買糧了。”

    劉鳳岳如今也是真心佩服懷清,就那些首飾可是當了兩萬兩銀子,多少好東西啊,聽甘草說,都是各位長輩們年節兒賞的,劉鳳岳心里就不禁琢磨,能拿出這些首飾的長輩,那絕對不是一般人啊,且,這麼多好東西人家眼楮都不眨一下就當了,若是自己無論如何也舍不得的。

    看來自己靠上張大人是靠對了,別看這兄妹倆不顯山漏水的,背後的路子真不知通到哪兒呢,只熬過了眼前這檔子事,往後自己的前程就不愁了,就不知道熬不熬的過去。

    懷清也不禁看向窗外,過了晌午,天就有些陰了,她在心里暗暗禱告,各路神佛,老天開眼,千萬別下雨啊,若下了雨,如今天冷,城外的那些災民可要遭殃了。

    千里之外的京城,忽一道閃劃過松濤苑的窗子,接著便是悶雷滾滾,慕容罡起來出了屋,站在廊下看著大雨傾盆而落,不禁嘆口氣道︰“這雨千萬別落在蜀地才好,也不知那丫頭如今怎麼樣了?”

    慕容罡知道,葉之春舉薦懷濟去益州任知府,也是無奈之下的權宜之計,目的是讓懷濟全身而退,可益州卻是不折不扣的爛攤子,連年鬧水災鬧瘟疫,前任知府彭如珍的為人,自己是知道的,算個既清廉又有能力的官兒,如今卻藉丁憂之機隱退,可見對益州已心灰意冷,而懷濟去了能有用嗎。

    說實話,慕容罡也拿不準,而且,他擔心那丫頭呢,那丫頭雖然精明,可有時候卻也傻的出奇,為了一個蘇毓敏,差點兒就惹出禍事來,益州可還有個尹繼泰呢。

    正想著,忽的可喜兒跟一個小廝,一邊兒一個架著一個人進了松濤苑,到了跟前,慕容罡才看清是石頭,顯見是連著跑馬,腿都走不得道兒,人也狼狽不堪,到了跟前站都站不住,整個人堆乎在地上。

    一見他回來了,慕容罡心里就是一驚,石頭是他派去跟著懷清的,如今他這麼回來了,莫非懷清出了什麼事兒。

    念頭起來,一伸手抓住他︰“你怎回來了?是益州出了什麼事兒不成。”聲音透著自己不知道的緊繃。可喜心說益州那位可真是爺的心尖子啊。

    石頭又累又餓又困,整個人都快虛脫了,卻仍極力撐著從懷里掏出一個包來,因怕雨淋,外頭用一層油布包著,遞給慕容罡道︰“爺,您得救救姑娘。”剛說完這一句就暈過去了。

    慕容罡揮揮手︰“把他扶到下頭去,尋郎中來給他瞧瞧。”轉身進了屋里,從油布包里取出奏折不禁一愣,他本以為是懷清的信,打開瞧了一遍,迅速站起來往外走,邊走邊道︰“備轎,爺要進宮。”

    可喜一驚,忙道︰“爺,如今宮門可都起更了,宮門都下鑰了。”說著,瞄了眼爺手里折子低聲道︰“且,若是張大人的折子,爺遞上去恐不妥當。”

    慕容罡頓時醒悟過來,不禁暗道,倒是自己關心則亂了,可喜說的是,自己是皇子,張懷濟是益州知府,皇上可是最忌諱皇子跟下頭的州府官員私下來往,自己若今兒不把折子遞上去或許還好,若遞上去恐懷濟必死無疑。

    想到此,不禁微微有些汗意,道︰“去葉府。”

    葉之春剛睡下就聽外頭葉安的聲音︰“老爺,老爺,四皇子來了,說有急事尋大人商議呢。”

    葉之春一咕嚕坐了起來,下地穿鞋,葉夫人忙起來給他拿衣裳,一邊伺候他穿衣一邊道︰“都這時候了四皇子還過來,莫非是益州有事?”

    葉之春道︰“若益州有事可就是大事,你先睡吧,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別等我了,你這身子才好了,別跟著我熬,回頭再病了怎麼好。”

    葉夫人心里一熱,柔聲道︰“老爺快去吧,莫惦記我這兒了。”

    葉之春這才出去,剛到前頭書房,還沒等他見禮呢,慕容罡已伸手扶住他道︰“葉大人莫客氣了,事情急呢。”說著把懷濟的折子遞給他︰“葉大人瞧,這是懷濟請蜀地州縣開倉放糧的折子。”

    開倉放糧?葉之春一驚,急忙接過,只瞧了一遍就明白這事兒急不可待,蜀地可是連年鬧災,益州更是剛鬧了瘟疫,蜀地的災民怎會一夜間全涌向益州,這事兒不用說也是有人背後使壞,這不是要開倉放糧賑濟災民,這是要懷濟的命啊。

    而此人是誰?也甚好猜,懷清跟總督府二少爺的過節恐是引子,只不過尹繼泰這一招,使的太過陰狠,明知道懷濟是個為了百姓能舍命的性子,才想出這麼個陰險毒辣的主意來,而這奏折之所以能送到京城,恐怕是懷清勸住了懷濟,那邊兒先拖著,這邊兒請皇上下旨令蜀地各州縣開官倉放糧,只各處官倉一開,災民自然不會再涌向益州,益州之難方可解。

    而那麼多災民,即便懷清再聰明,也恐拖不了多久,當務之急是請皇上速速下旨,唯有如此方可過去眼前這一難。

    慕容罡道︰“我記得葉大人有急奏之權。”

    葉之春知道他說的什麼,因自己跟皇上的情分,皇上對自己頗為信任,故此,也頗例給了自己急奏之權,也就是無論什麼時候,只自己覺得必須上奏不能耽擱的,可立時進宮。

    葉之春頗復雜的看向四皇子,或許是干系懷清的安危,今夜的慕容罡大異他平常的穩重內斂,竟有些形于外的焦躁,這也讓葉之春再一次確定,四皇子對懷清的心思,已經深到可以亂心度,而能亂這位四皇子心的,迄今為止葉之春可是從來沒見過。

    而這份心思從何時起的,真難說,如今想來,當初懷濟在南陽的時候,慕容罡便有意無意的幫著他們兄妹,若從那時起就有了心思,卻到如今仍未說破,葉之春當真佩服他這份隱忍了。

    或許可以說,四皇子比六皇子更了解懷清,再一切不利于自己的時候不會挑明,葉之春覺得,他再等,不止等懷清的心,還在等皇上,等時機,等到了一切水到渠成,若等不到呢?

    葉之春暗暗搖頭,有四皇子這份堅韌,什麼等不到。葉之春今兒晚上終于看明白了,不管六皇子再怎麼折騰,懷清最後定會心向眼前這位。

    慕容罡道︰“此事干系重大,想來益州此時定想盡一切方法拖住事態,若不及時開倉放糧,災民饑寒交迫之下,便會無可顧忌了,這些災民要的就是一條活路,若朝廷不給他們活路,若鬧起來恐整個蜀地都要暴動,到那時恐不是輕易就能壓下去的,這才是動搖我大燕根本的大禍,尹繼泰為報私怨,引出這些事來實在愚蠢之極。”說這話的時候,慕容罡的語氣極冷。

    葉之春額頭的冷汗都下來了忙道︰“下官這就進宮上奏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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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發表於 2016-4-29 16:29:26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海壽打了個哈氣問跟前的小太監︰“你說誰?”

    小太監忙道︰“是左都御史葉大人,說有急事上奏萬歲呢,奴才瞧葉大人那臉色是真著急了,也不知是什麼事兒?奴才也沒敢問。”

    海壽拍了他腦袋一下︰“要記著緊守本分,有些事知道了反而不如迷糊著呢,今兒萬歲爺昭幸了哪位?”

    小太監道︰“咱們萬歲爺師傅是知道,後宮的主子們沒有偏著的,按部就班的輪著來,今兒剛好輪到慧嬪,這慧嬪上個月可是因病錯過了一回,盼了倆月才盼到今兒呢。”

    海壽等他給自己套上鞋下地,小太監忙伺候著給他穿衣裳,海壽才道︰“這也是她的命,誰讓她偏趕上葉大人有事進宮呢,恐今兒晚上又白等了。”說著邁步出了自己的屋子,本來他今兒不當值可此事干系重大,自己得親自出馬。

    到了寢宮,海壽見敬事房的劉順兒在外頭,湊過去低聲問了一句︰“進去多久了?”

    劉順低聲道︰“剛進去還沒一盞茶的功夫呢,這大冷天天兒,海總管怎麼過來了?”

    海壽道︰“如今可還不到冷的時候呢,葉大人來了,有急事,看來今兒要打攪慧嬪娘娘的好事兒了。”說著到了窗下咳嗽了一聲才道︰“萬歲爺,葉大人來了,說有要事上奏。”

    半晌兒方聽里頭皇上的聲音傳來︰“召他去御書房候著。”海壽應著去了。

    慧嬪頗有些委屈的看著皇上,低聲道︰“萬歲爺,嬪妾可是盼了兩個月才盼到今兒呢。”

    皇上看了她一眼,慧嬪細眉大眼,生的頗有幾分姿色,因是揚州人,說話帶著些許軟糯的南腔,柔媚入骨,身段婀娜,眾多嬪妃里,皇上算喜歡她的,可再喜歡也不能壞了規矩。

    皇上忽想起淑妃,目光略沉,站起來道︰“朕改日再召你伺候。”撂下話邁步出了寢宮。

    後頭劉順帶著人進來道︰“慧嬪娘娘請吧。”

    慧嬪苦笑了一聲,這個宮里能例外的,大概也只有當年的淑妃了,就連皇後還不是按部就班的來,一個月也比她們多一次罷了,可即便淑妃當年再受寵,如今又怎樣,想起這些,慧嬪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心里平和了不少。

    皇上進了御書房,葉之春忙跪下磕頭,皇上擺擺手道︰“起來吧,這時候進宮有什麼要緊事不成?”

    葉之春忙把手里折子呈了上去︰“這是張懷濟從益州托人送到微臣手里的折子,因事態緊急,若逐級上奏,恐耽擱了大事,故此才出此下策,托微臣轉奏。”

    張懷濟?益州?頓了頓,皇上方想起來這個張懷濟是誰?拿起折子略掃了一遍,不禁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尹繼泰這個川陝總督是干什麼吃的,由著蜀地出這麼大事兒,若不是張懷濟托你轉過這個折子來,朕還迷在鼓里呢,朕一再說災民之事都是頭等大事,上回他進京,朕苦口婆心的囑咐,要好生安撫蜀地的災民,合著把真的話當耳旁風了。”

    葉之春道︰“萬歲爺,如今可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啊,當務之急是得開倉放糧,蜀地近年連著鬧水災鬧瘟疫,災民都算上,可不止數十萬,若這些人都涌向益州,恐會暴動。”

    皇上臉色一沉︰“擬旨八百里加急速令蜀地州縣開倉放糧賑濟災民。”葉之春暗暗抹了把汗,這口氣終算鬆了下來,如今就盼著聖旨早到蜀地,事兒就算解決了。

    回過頭再說益州,就算老百姓跟益州的商家富戶捐銀捐糧,也抵擋不住源源不斷涌向益州的災民,雖如此,總算熬到了第五天。

    懷清如今也拿不準自己先頭說的六天聖旨必到,會不會實現,若不到該怎麼辦,莫說明天,就是今兒怎麼過都是問題,懷清想想都頭疼。

    劉鳳岳道︰“懷清姑娘,外頭籌回來的那些糧食可都吃盡了,城外的災民卻仍在增多,剩下的那些糧食恐過不去今兒,這眼瞅就到了放粥的時辰,若到時候沒粥,那些災民……”

    懷清道︰“我哥呢,怎麼不見他人?”

    劉鳳岳道︰“張大人一早便去了城外。”

    懷清一愣︰“我哥這時候去做什麼?”

    劉鳳岳道︰“張大人去安撫災民。”

    懷清搖搖頭,心說如今那些災民眼里看見的只是糧食,哪會聽得進什麼安撫,若鬧起來,恐要麻煩。想著忙站起來往外走。

    到了城外,就不禁皺眉,即便有守備府的官兵守著,依舊有些亂,懷清一眼就看見了她哥,正在不遠的粥棚前苦口婆心的跟災民解釋什麼呢。

    懷清剛走過去就聽見人群里有人道︰“我們不聽這些廢話,不說開倉放糧嗎,怎麼不放,府衙官倉里有的是糧食,都讓耗子啃了,就是不放,我們卻要餓死了,往哪兒說理去,咱們不聽他廢話,他是當官兒,當官的沒好人……”

    一番話掀起周圍災民的附和大聲道︰“開倉放糧,開倉放糧……”聲音迅速傳播開去,搖山振岳一般。懷濟有些著急。

    懷清剛要過去就聽身後的牛蒡咦了一聲道︰“那人奴才好像在哪兒見過……”

    懷清目光一閃︰“你說的可是剛在人群里嚷嚷的那個?”

    牛蒡點點頭,忽道︰“想起來了昨兒晚上回府的時候,撞上個爛醉的酒鬼,踉踉蹌蹌的險些沒撞上奴才,故此奴才記下了他的臉,左邊眉頭有胎記,正是此人。”

    懷清道︰“果真沒認錯?”牛蒡又看了看點點頭︰“絕不會錯。”

    懷清點點頭︰“如此倒可將計就計。”

    想到此走過去湊近懷濟耳邊說了幾句,懷濟略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大聲道︰“父老鄉親們放心,便不開倉放糧,我張懷濟不能許諾別的,至少能允諾各位一天一碗插筷不倒的粥,懷濟也已上奏皇上開倉放糧,只等萬歲爺的聖旨一到,不止我益州,蜀地各個州縣都會開倉放糧。”

    懷濟話音一落,下頭的人群略安靜了一會兒,卻又有個人道︰“你說的好聽,這都快到施粥的時辰了,就這點兒糧食哪夠我們這麼多人吃的,若不開官倉,難道我們要餓死不成。”

    懷濟抬手指著說話的人︰“有什麼話你到本官跟前說,本官直接回答你豈不清楚明白,在鄉親們中間嚷嚷毫無用處,你近前來。”

    那人不想懷濟會針對他,腦袋一轉就想往災民群里頭扎,不妨兩個衙差過去一把把他揪了出來。

    劉鳳岳上下打量這人一遭,暗道這人瞧著可不像個災民的樣兒,就這些災民一個個餓的皮包骨一般,哪像這位臉吃的溜圓兒,都冒油光,身上的衣裳顯然是故意弄的七八個補丁,再看腦袋,雖說戴著個破斗笠,可從里頭露出的幾綹頭發也看不出絲毫髒污,劉鳳岳立時就明白怎麼回事,這是有人怕事兒鬧不大,特意找了這些托煽動災民鬧事呢。

    那人給抓出來,不免有些膽怯,磕磕巴巴的道︰“我,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們把我抓過來做什麼?”

    懷濟揮揮手,衙差放開他,這廝卻讓不敢看懷濟,懷濟道︰“你一個勁兒說要餓死了,我來問你,這五天來,城外的粥棚是不是按時舍粥,舍出去的粥是不是像本官承諾的那般插筷不倒。”

    這廝哼一聲道︰“前頭四天有粥,可不能說今兒也有。”

    張懷濟哼了一聲︰“本官瞧你也不像災民。”

    那廝一聽更有些虛︰“怎,怎不像了?”

    劉鳳岳道︰“你當別人都傻啊,你看看身後的災民什麼樣兒,再看看你自己,吃的肥頭大耳,你這樣的要是災民,我大燕上下的百姓都爭著去當災民了。”

    “我,我就是災民,誰規定災民就不能胖了。”那廝還要強詞奪理。

    懷濟看向災民道︰“鄉親們來認認這位可是哪位的同鄉?”

    那些災民這時方看著前頭的人,紛紛搖頭說不識,懷濟道︰“鄉親們自然不識,這人根本就不是災民,是混進來鬧事的,昨兒夜里還在益州城里喝的爛醉呢,今兒就到城外裝災民,你意欲何為?”說到最後聲音已極為冷厲。

    那廝汗都下來了,怎麼也未想到昨兒自己喝醉的事兒懷濟會知道,卻仍咬著牙道︰“你,你胡說,我我飯都吃不上了,哪會吃酒?”

    懷濟道︰“說本官冤枉你,不若把你外頭這件衣裳脫了,叫鄉親們聞聞可有酒氣?”

    懷濟一這麼說,那廝倒鬆了口氣,出來的時候自己可是洗了澡,里外都換了衣裳,怎可能還有酒氣,故此,想都沒想伸手就把外頭的衣裳脫了。

    他這一脫衣裳,後頭的災民紛紛竊竊私語,那廝還沒回過味兒來呢,劉鳳岳道︰“還不認,看看你自己里頭穿的什麼,這樣干淨整齊的中衣可是災民能穿的嗎?”那廝一驚回過神兒來,方知上當。

    劉鳳岳冷笑一聲︰“煽動災民鬧事,可知該當何罪?”

    那廝一聽嚇得腿一軟,撲通跪在地上沖著懷濟直磕頭︰“大人饒命,饒命啊,是總督府的大管家給了小的銀子,讓小的來這兒煽動災民鬧事的,不干小人的事兒啊。”

    懷濟目光一閃喝道︰“胡說,總督大人是何等樣人,怎會做出這樣下作之事,先關起來落後審問清楚再定罪。”懷濟話音剛落,上來兩個衙差把那廝堵了嘴五花大綁的帶走了。

    懷濟方轉向災民︰“非是懷濟不開官倉,而是此事干系重大,且,就算益州開了官倉,也難接濟蜀地全部災民,不過,鄉親們盡管放心,即便晚些,晌午前必讓大家吃上一頓飽飯,懷濟說到做到。”

    災民們不信的道︰“大人此話當真?”

    懷濟點點頭︰“當真。”懷濟的一句承諾,災民們緩緩退了回去,張懷濟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劉鳳岳不禁低聲道︰“懷清姑娘,大人這話是真嗎,晌午之前必讓大家吃上一頓飽飯,糧食從何處來?”

    懷清道︰“劉大人是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劉鳳岳一愣︰“怎還有假話實話之分?”

    懷清道︰“假話就是晌午之前,必讓大家吃上一頓飽飯,實話就是,懷清也不知糧食從何處來。”

    劉鳳岳大驚︰“姑娘,這般時候可開不得半點玩笑啊。”

    懷清苦笑一聲︰“劉大人覺得懷清有多大的心,這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只不過,若不如此,可還有別的法子?”

    劉鳳岳默然,很清楚懷清說的是,這時候除了拖,仿佛沒有第二個法子,只不過,這眼瞅就到晌午了,若到時候沒有糧食,這些災民……劉鳳岳想都不敢想,琢磨自己這條老命弄不好得交代到今兒了,算了,事已至此,還能如何,人家張大人兄妹倆都不怕,自己又怕什麼,那句老話兒怎麼說的來著,該死活不了。

    劉鳳岳正在這兒瞎捉摸呢,忽見陳皮跑了過來,這小子從四天前就不見影兒了,也不知跑哪兒去了,更不知這會兒又從哪兒鑽出來的。

    到了跟前,在懷清耳邊嘀咕了幾句,懷清目光一閃跟懷濟道︰“哥,吩咐底下的人生火造飯吧。”

    懷濟道︰“小妹莫打趣為兄,有道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糧食如何造飯?”

    懷清笑道︰“糧食這就到了,哥,您瞧,那不是嗎。”

    懷濟跟劉鳳岳聽了,同時看向懷清指的方向,果見東邊官道上來了一對馬車,烏泱泱,瞧著怎麼也有數十輛之多,車上滿載著麻包像是裝著糧食,而那車頭插的標識來看,竟是余家的藥車。

    劉鳳岳道︰“莫非是余少東家?”

    懷清點點頭︰“四天前我跟少東家就商量好了,因少東家一行不知能不能及時趕回來,故此,也只當成最後一步救命的棋,到底少東家不負所托,有了這些糧食,我哥應該不會食言了吧。”

    劉鳳岳真是從心里服了,服了這丫頭,雖是女子,真有幾分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籌謀,自己只知道犯愁,可這丫頭卻積極的去解決,從第一天開始就把這一步一步的棋都想好了,若不是自己親眼所見,恐怎麼都不會相信,世間會有如此聰明機智的女子,讓他這個在官場混了二十多年自以為是的老家伙,實在汗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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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發表於 2016-4-29 16:29:38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余雋下馬到了懷清跟前道︰“這一路緊趕慢趕的到底兒趕回來了。”

    懷清見他臉上明顯的疲憊之色,不禁頗為愧疚道︰“勞煩余大夫籌糧,懷清這里謝了。”說著蹲身一福。

    余雋笑著搖搖頭︰“益州大災我慶福堂也當盡一份力,不過,若你真想謝我,我也不推辭,只不過這麼謝可不成。”

    懷清一愣︰“那要怎麼謝?”

    余雋道︰“我可是連著趕了四天的路,這一路上連口消停飯都沒顧上吃呢。”說著看著懷清笑,懷清頓時明白過來,也忍不住笑了一聲︰“今兒你累的狠了,先回去好好歇歇,況益州的災民還未安置妥當,待過去眼面前兒的事兒,尋一日我親下廚請余大夫如何。”

    余雋道︰“如此我可等著打牙祭了。”

    懷清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也別想的太好,我下廚也不過一些家常菜罷了,比起你家大廚可差遠了。”

    余雋道︰“正是家常菜才難得。”說著一拱手轉身去了。

    劉鳳岳瞧著兩人剛說話的意思,暗暗納悶,不禁問旁邊的陳皮︰“你們家姑娘跟少東家怎麼認識的?”

    陳皮道︰“在南陽就跟少東家認識了,說起來,我們姑娘還是慶福堂的股東呢。”

    劉鳳岳愕然,慶福堂的股東?在大燕誰不知道這幾個字代表著金山銀山啊,劉鳳岳這會兒才算明白過來,為什麼懷濟有個如此清廉的官聲,張家的日子卻過得一點兒都不差了。

    都在官場上,拿多少俸祿是瞞不過人的,雖說張懷濟是四品知府,若指望著俸祿過日子,雖不至于拮據,似張家如此富足卻不可能,不說別的,光馬車轎子下人就是一筆不小的用度,張家又是沒底子的寒門,哪敢這麼使銀子啊。

    先頭劉鳳岳私下還疑心,懷濟這個清官就是幌子呢,可接觸下來又覺不像,今兒才算解惑,說白了,人家張大人有個本事大能抓銀子的妹子,且,這個妹子不止能抓銀子,還幫了大忙,這回賑災若沒有這丫頭,恐過不去呢。

    不過,今兒算過去了,明兒呢,便有慶福堂拉來的這些糧食,也架不住災民多啊,這些糧食至多能撐過明兒,若聖旨不到,災民越積越多,到最後,恐不開官倉都不成了。

    還有一個,這些災民可都餓藍了眼,這人要是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候,誰還管王法啊,到時候要是沒糧食,這些災民暴動起來,如今益州城外可有十幾萬災民,若一起涌進益州城,這可是比私自開倉放糧更大的禍事。

    劉鳳岳越想越忐忑,身家性命都在此一舉,這一宿劉鳳岳哪兒能睡踏實,翻來覆去到天蒙蒙亮也沒睡著,索性起來,帶著人到城外盯著去了。

    劉鳳岳睡不著踏實,尹繼泰又何嘗能睡好呢,尹繼泰如今真有點兒後怕了,當初也不過是一時之氣才出此下策,本想以張懷濟的性子,定會開倉放糧,到時捏住這個把柄,自己一本參上去,張懷濟就得丟官罷職,灰溜溜的離開益州,自己也算出了這口惡氣。

    卻沒想到張懷濟如此精明,死扛著不開官倉,又是號召益州百姓捐銀捐糧捐物,又讓自己妹子帶頭捐了首飾,府衙上下一天只吃一頓等等,這個法子一出,不管真假,那些益州的商家富戶怎還坐得住,紛紛捐銀捐糧,就尹繼泰在蜀地當了這麼多年總督,都沒見過整個益州的百姓如此上下一心過。

    正因如此,讓張懷濟扛過了五天,明兒就是第六天,張懷濟一早就扔出話去了,說皇上開倉放糧的聖旨六日必到,一開始,尹繼泰還覺這小子瘋了,別說他一個小小的四品知府,根本就沒有直奏之權,便有,從益州到京城,再折回來,六天也絕無可能。

    再說,他怎麼就知道皇上會準蜀地各州府開倉放糧,不過,隨著益州城外的災民越來越多,尹繼泰也覺得此事大不妙,那可是十幾萬災民啊,若這些災民最後沒飯吃了會如何,用屁股想都能想的出來,自己餓著肚子,前頭不遠就是香噴噴的饅頭,還能忍著不成,吃飯皇帝大,搶吧。

    若真到了那種地步,可是災民暴動,便張懷濟首當其沖,自己這個川陝總督恐也難辭其咎,更何況,張懷濟還抓了管家派去災民中間搗亂之人,說起這個,尹繼泰這氣就不打一出來,管家說這些事兒都是進寶讓他幹的,就不想想後果,那人可是當著城外的災民把自己供了出去,雖張懷濟今兒沒深究,以後呢,若真鬧出大事來,到時候張懷濟把人往上一交,真夠自己喝一壺的,簡直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尹繼泰來回走了幾趟,琢磨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對自己可是大大不利,若果真如張懷濟所說聖旨到了,皇上準了開倉放糧之事,那就說明皇上已知益州狀況緊急,既狀況緊急,自己這個川陝總督卻連一個折子都有,豈不有失職之嫌。

    若聖旨不到,災民暴動起來,那就是更大的事,到時候自己頭上這頂烏紗帽能不能保住都難說。

    尹繼泰發現自己一時沖動,竟把自己陷入了兩難之地,且左右都不落好兒,而張懷濟呢,腦袋往褲腰帶上一別,跟自己唱了這出對台戲,聖旨不到,自己跟他一塊兒倒霉,若聖旨到了,自己沒好兒,張懷濟賑災安民,弄不好還有功。

    怎就弄道這種地步了呢,尹繼泰正煩呢,忽想起尹進寶來,叫了管家進來︰“進寶呢?怎麼這兩天不見他。”

    管家目光閃了閃道︰“那個,二少爺……”說著不禁有些磕巴,尹繼泰眉頭一皺喝道︰“說,那畜生人呢?”

    管家一哆嗦忙道︰“二少爺在翠雲館呢。”

    尹繼泰一拍桌子︰“簡直混賬,去把這畜生給我捆回來,關進屋里,不許他再出去胡作非為。”

    管家一見老爺的臉色都黑了,哪敢怠慢,忙帶著人去了。

    看著管家出去,尹繼泰頹然坐在椅子上長嘆了口氣,就為了把進寶認回來,他夫人帶著進彥回了將軍府,這麼多年的夫妻啊,當年自己不過一個軍中不得意之人,若不是岳父把自己獨生閨女許配自己,哪有如今的風光。

    且,進寶怎麼跟進彥比啊,若不是摔成了癱子,尹家香火無繼,自己也不會出此下策把進寶帶回來,以至如今夫妻失和,父子不能見面。人都說三歲看老,就進寶這個德行,即便尹家香火得繼,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敗家子,有什麼指望。

    如今尹繼泰悔的腸子都快清了,心說這世上若是有賣後悔藥的,自己先買來吃,也不至于落得如今這般。

    不說尹繼泰後悔,且說懷清,腦子里也亂的很,想著聖旨如果明天不到怎麼辦?如果後天也不到又該怎麼辦?若聖旨到了,不準開倉放糧又該如何??

    想著這些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索性起來,叫銀翹撥亮燭火,在燈下寫大字,這是跟她師傅學的,她師傅常說,書法這個東西最能沉心靜氣,若心緒煩亂寫上一會兒就能靜下心來。

    甘草也知道姑娘心里頭有事兒,不敢勸,跟銀翹兩人一個磨墨,一個去泡茶,在一邊兒伺候著,話都不敢說一句。

    懷清一開始煩,寫著寫著漸漸靜了下來,一直寫到窗外透出光亮,甘草方小聲道︰“姑娘,天亮了呢。”

    懷清伸手推開窗子,晨曦一縷伴著益州獨有的濕冷空氣透窗而入,懷清深吸了一口喃喃的道︰“不管如何,日子總要過,打水洗漱,咱們去城外看看去。”

    收拾妥當,剛要出去,牛蒡進來道︰“姑娘,大爺早上出去時交代下了說不讓姑娘去城外,怕有閃失。”

    懷清嘆了口氣︰“到了這種地步,便在府衙里待著就安生不成,不管如何我也得過去瞧瞧。”

    到了城外懷清就不禁皺眉,剛瞧著還是個晴天,誰知這麼會兒功夫就陰上了,若是下雨可麻煩了。

    懷清的念頭剛一起,就聽一陣悶雷聲滾滾而來,甘草道︰“壞了,要下雨呢。”

    銀翹道︰“那些漢子還罷了,那些老人跟孩子本來就是餓的餓,病的病,若是給這冷雨一澆恐……”說著沒敢往下說。

    懷清快步走了過去,懷濟一見她忙道︰“不是不讓你來嗎。”

    懷清道︰“哥,如今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要下雨了,如今可快入冬了,本來就冷,若是再下雨,這些災民里的老人跟孩子怎麼辦?”

    懷濟道︰“我跟劉大人也正擔心此事呢,臨時搭建的棚子也擋不住多少風雨,更何況,災民這麼多,這些棚子根本就不夠使。”

    懷清道︰“如今之計,只有先把老人跟孩子安置進城里了,城里有四個善堂,還有幾個廟宇都能安置災民,再不濟,還有老百姓家,商鋪,店家呢,都是鄉親,誰會眼睜睜看著老人孩子凍死不成。”

    劉鳳岳忙道︰“不可,若是開了這個口子,恐災民一擁而入,到時候就麻煩了。”

    懷清道︰“不會的,跟他們好好說,人心都是肉長的,男子漢大丈夫,難道能跟老人孩子爭不成。”

    懷清話音剛落天空就劃過一道閃,接著雨就落了下來,雖說不大,如今可快入冬了,穿夾的都冷,這冷雨落在身上,真跟冰渣子差不多,更何況,還有風。

    這兒風雨一起,城外的災民便有些亂了起來,一個個都往棚子里頭擠,孩子哭,大人鬧,亂成了一團。

    懷清叫老孫頭把馬車趕過來,跟懷濟道︰“哥您上去說。”

    懷濟點點頭,一撐跳上馬車,幾乎用了所有的力氣大聲道︰“大家別擠,別亂,聽懷濟說一句。”

    災民也都是人,也都有一顆人心,誰對自己好,心里頭明鏡兒似的,平常日子就算個縣官兒見了他們這些老百姓,莫不擺老大的架子,遇上賑災的事兒,也是恨不能躲八丈遠,哪會跟這位似的,天天跑到災民中間來,更何況,人可是知府大人,這是多大的官兒啊,災民里好些人活了半輩子見過最大的官兒就是縣太爺,哪見過知府大人。

    懷濟的親民令這些災民覺得,這位是個能救命的好官兒,懷濟一說話,大多數人還是肯聽得,故此,這會兒短暫安靜了下來。

    懷濟抓住這個時機道︰“如今快入冬了,天本來就冷,這又下了雨,我知道大家又冷又餓,可這樣的天兒身體健壯的漢子恐都扛不住,更何況那些老人跟孩子呢,懷濟這兒跟大家打個商量,城里有善堂寺廟可以安置些人,能不能讓孩子跟老人們先進城避避雨。”

    底下的災民頓時沸騰起來,大家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來,忽的一個大漢太大聲道︰“張大人都沒說去避避雨,卻想著我們這些災民的老人跟孩子,我們好歹也是七尺的漢子,就算再冷也扛得住,張大人放心,若是有人敢跟老人和孩子爭,我王大虎第一個不饒他。”

    懷濟早注意這個黑大個幾天了,災民里他算頗有威望的一個人,也是第一撥領著災民來益州的頭頭,大多災民都聽他的,只要這個人能幫忙,今兒就亂不了。

    想到此,懷濟道︰“你叫王大虎?”

    王大虎點點頭︰“我王大虎就算再混賬,也看得出張大人是個處處為我們老百姓著想的青天大老爺,張大人您盡管放心,有我王大虎在,除了老人跟孩子,誰也不敢沖進益州城。”

    懷清暗道,這倒是個人才,益州城外的災民可不是一兩個,這王大虎既然敢撂下這種話可見他的能力。

    懷濟道︰“如此就拜托大虎兄了。”

    懷清愣了一下,看向她哥,或許困境真讓人成長,她哥能說出這句話,可見已深諳人心,王大虎再有本事,也就一平頭百姓,懷濟這簡簡單單的一句大虎兄,之于王大虎估計情願肝腦涂地了,這就是馭人之術。

    懷濟忽覺這次益州之難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她哥不一樣了,會當官了,懷清比誰都清楚,自己絕無可能跟著哥一輩子,哥的仕途最終還得他自己走,想當好官兒,這頭一樣就得學會馭人,懷濟心善,性子直,本來懷清以為,還要等幾年哥才會開竅呢,不想這次在益州卻有此意外之喜,這王大虎無論如何要收歸己用。

    雖然大多數的災民都肯聽大虎的,卻也有自私自利只顧自己的,城門的兵一讓開路,就有好幾個漢子扒拉開排在前頭的孩子老人就往城里頭沖。

    只不過人沒沖進去,就讓王大虎帶著人給拖了出來,罵道︰“跟老人孩子搶,你們他娘的還是個漢子嗎?”

    那幾個道︰“也不是我的娘,我的孩兒,憑什麼濟著她們,老子還想活命呢,王大虎你別仗著橫就欺負人,你也不是官兵,管不著這檔子事兒。”

    王大虎冷哼了一聲︰“今兒就讓你知道知道,我管不管的著,哥幾個這種人活著也是禍害,給我往死里頭揍。”

    王大虎話音一落,後頭幾個人上來這一通拳打腳踢,懷濟剛想過去,卻給懷清扯住,低聲道︰“哥,若是這開頭剎不住,後頭的災民有一學一就亂了。”

    懷濟遲疑道︰“可那些是災民,本來就又冷又餓的,哪兒禁得住打。”

    懷清目光一冷︰“王大虎說的對,這時候還跟老人孩子爭的,活著也是人渣,打死活該,哥,這一樣米養百樣人,對老百姓自然要善,對這些卑鄙無恥的小人,哥也需硬起心來,哥的一念之善饒過這些人,不定就禍害了好人。”

    懷濟想了一會兒道︰“哥明白了。”

    兄妹倆這正說著話兒,忽見陳皮跑了過來︰“姑娘,有個大肚子的婦人剛進城門就走不動了,貓著腰扶著肚子要生孩子了呢,周圍人都慌了,姑娘快去瞧瞧吧。”

    懷清忙跟著她去了,到跟前一看,也不禁有些慌,懷清雖是大夫,可這生孩子也是頭一回見,前頭葉夫人那次,自己都沒進產房,後來的赫連夫人雖見了產婦,卻已經生完了,哪見過這陣仗啊。

    那婦人想來極疼,已撐不住坐到了地上,手扶著肚子,臉上不知是汗還是雨水,懷清忙讓甘草把自己傘撐著產婦頭上,略遲疑手探下到身下摸了一手血,左右看看,見那邊兒有個茶棚子,忙道︰“她男人呢,快叫她男人來。”

    王大虎一招呼過來個漢子,一到跟前就抱著產婦道︰“翠娘,翠娘,你,你……”懷清道︰“若再耽誤工夫,就別想要老婆了,快把她抱到那邊兒茶棚子里去。”

    剛叫陳皮去找產婆,前頭一個跟過來的老婦人道︰“不用找了,老婆子就會,我那幾個孫子都是從我手上接生的。”懷清方鬆了口氣︰“大娘,那您快瞧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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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16:29:51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老人伸手去摸了摸道︰“破了水,恐不好生,還有這生孩子可著不得寒,這身濕衣裳不能再穿著了。”

    懷清忙摸了摸自己的斗篷,剛一直撐著傘,雖有些潮,倒還算過得去,急忙脫了下來︰“先裹著這個,好歹暖和些。”

    老人愣了一下,懷清這件斗篷雖看上去平常,可一入手就能知道是件好衣裳,老人不免有些猶豫︰“姑娘沾了血這衣裳可要不得了。”

    懷清擺擺手︰“衣裳不要緊,能給產婦擋擋寒也是好的。”

    茶棚子老板娘從後頭抱過來一床棉被來︰“快先躺下暖和暖和。”

    因災民多,茶棚子里也沒什麼生意,不過老板夫婦都是好人,一見要生孩子,二話不說就把桌子都拼到了靠牆一邊兒,那漢子忙把妻子抱到桌子上。

    老人說︰“這婦人生孩子男人可見不得,快出去……”不由分說把那漢子推了出去,茶棚子靠牆一側,擋了兩塊板兒,掛上一個破舊的棉門簾子,又生了一個炭火盆子,不一會兒就暖和了起來。

    老板娘給端了碗米糊過來,喂著產婦吃了,只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捂著肚子疼的直淌汗,懷清給她擦汗的帕子都濕透了,產婦的臉色白的幾乎沒有一絲血絲,即使她沒怎麼大聲叫,懷清也能感受到她肯定很疼很疼。

    產婦身上的衣裳早就脫了,身下是懷清的斗篷,身上是那床破棉被,懷清的斗篷是白的,這會兒血流在上面,瞧著觸目驚心。

    懷清的聲音都有些抖︰“大娘,她沒事兒嗎?”

    老人道︰“沒事沒事,雖說破了水,可孩子不大,應該能生出來。”說著看向懷清︰“姑娘還是外頭等著吧,這生孩子可不是姑娘家能看的,回頭以後成了親該害怕了。”懷清也實在撐不住了,得了這話兒忙出去了,卻也不敢走遠,只在茶棚子里頭等著。

    外頭雨越發大了起來,冷風夾著雨絲吹進棚子里,懷清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沒了遮寒的斗篷,真有些冷呢。

    正想著,忽肩頭一暖,懷清回頭不禁道︰“怎麼余大夫也來了。”見自己身上披著他的斗篷忙道︰“我不冷。”

    余雋道︰“還說不冷,嘴唇都凍的發紫了。”說著話音一轉道︰“雖是大夫,可莫忘了醫不治己,你若病了,估摸還得我上門給你瞧,倒不如這會兒把斗篷給你,倒省了以後的事兒。”

    懷清忍不住笑了一聲︰“也是。”便大方的披著了。

    茶棚的老板給他們倆提了一壺姜茶過來︰“天怪冷的,喝兩碗姜茶驅驅寒吧。”

    懷清跟余雋謝了,一邊一個坐下,懷清雙手抱著茶碗喝了一口,不禁舒了口氣,余雋不免道︰“你呀,救人就不要自己的命了啊,也不看看這是幾月的天兒,還把斗篷給了人。”

    懷清道︰“那產婦正在生死關頭呢,我哪兒還顧得上冷暖,比起城外的災民已經好太多了。”

    余雋道︰“你心里可有章程,那些糧食至多也就撐過今兒,若今天聖旨不到明天怎麼辦?”

    懷清忍不住苦笑一聲︰“我也不知道,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說著望了望外頭的雨道︰“比起聖旨我倒更希望這雨先停了,不然,那些災民沒餓死倒先凍死了。”

    想起什麼跟甘草道︰“你速去讓陳皮把益州城的姜都買來,有多少買多少,買回來熬姜湯給災民,若能喝上一口姜湯,或許能保住一條命。”

    甘草也顧不得撐傘,應一聲就跑了出去,余雋道︰“你別擔心了,不管最後如何,你跟張大人已盡了最大努力,若結果仍不盡人意,只能說是天意。”

    兩人正說著,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嬰兒啼哭聲,哭聲清亮有力,懷清不禁站了起來,一伸手抓住余雋的胳膊︰“生了生了,你聽見了嗎,生了……”

    余雋目光劃過自己的手臂略怔了怔,不一會兒老人從里頭抱出個裹了半邊被子的嬰兒出來,那婦人的丈夫忙沖過去,激動的直搓手,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那老人卻一伸手就放到他懷里︰“抱抱吧,你家小子呢,趕上這麼大的災都能落生,也真是命大,你這個當爹的看看給起個名兒吧。”

    那漢子接過孩子,那麼個粗剌剌的漢子,眼眶都紅了,半晌放道︰“既如此大的命,就望著他以後也平安才好,就叫平安吧。”

    懷清忍不住偷著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雖然自己只不過是個旁觀者,這一刻卻也感受到新生命降生的喜悅。

    忽銀翹道︰“姑娘,雨停了呢。”懷清忙抬頭,果然,雨來得快去的也快,剛還嘩嘩的仿佛要把天河的水都倒下來不可,這麼一會兒功夫卻已雲散雨收,都能看見隱在雲層里的日頭,淡淡的光暈仿佛就要破雲而出。

    懷清邁出了茶棚子跟余雋道︰“真晴了。”

    話音剛落就聽城門處一陣喧鬧,懷清一驚忙道︰“莫非出了什麼事兒?”邁步往城外走,余雋也跟了過去,還沒出城門呢,牛蒡就跑了過來︰“姑娘姑娘,聖旨到了,萬歲爺親自下了旨,著蜀地各州縣開倉放糧呢。”

    懷清終松了口一起,側頭看向余雋︰“我剛說錯了,這會兒才是天晴了呢。”話音剛落只覺眼前一黑往後栽倒,余雋嚇了一跳急忙接住她,伸手一探額頭,叫余福︰“快把車趕過來送姑娘回去,這可是真凍病了。”

    懷清迷迷糊糊中想起了很多事,想起跟爺爺在小院里頭下背湯頭歌,還想起小時候跟哥哥打賭背本草經,還有,跟在急診科實習的那些同事一去k歌,總之好多好多都是現代的事,懷清不禁想要是自己能回去該多好。

    剛這麼想,卻忽有人推她,懷清緩緩睜開眼,一時沒想起來眼前人是誰,只是覺得這男的長得真不賴。

    甘草見自家姑娘直勾勾盯著少東家,心說,姑娘這莫非是中邪了,忙道︰“姑娘可醒了,多虧了少東家呢。”

    少東家?慶福堂?余雋?

    懷清猛然清醒過來,勉強撐著要起來,余雋道︰“快躺著吧,你也真是,光顧著別人竟連自己病了都不知道,好在只是著涼,不是多重的癥候,吃了一劑發汗的藥,熱就退下去了,不過身子還有些虛,可得好好將養方好,得了,既你醒了,我也該先回去了。”

    懷清點點頭︰“多謝余大夫了。”

    余雋笑著站起來道︰“咱們倆就別瞎客氣了,上回你給我瞧了回病,這回我給你瞧,一來一去算還賬了。”

    等他走了,懷清撐著坐了起來,只覺渾身無力,問甘草︰“我怎麼回來的?”

    “姑娘還說呢,可是把奴婢們嚇得不輕,怎好端端的就暈了呢,是少東家抱著姑娘回來的,還開了藥,守著姑娘醒了方離開,姑娘沒看見少東家那個細心溫柔勁兒,奴婢瞧著將來誰若嫁給少東家,可不知燒了幾輩子的高香呢。”

    饒是懷清渾身無力,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個沒羞的丫頭,你若舍得陳皮,要不,我把你送給少東家當丫頭吧,也省的你這麼眼饞。”

    甘草道︰“奴婢瞧著再好也沒用啊,要是少東家瞧得上奴婢,奴婢巴不得呢,不過,奴婢瞧著他對姑娘倒不一般。”

    懷清搖搖頭︰“我跟他不是你想的哪回事兒,我們是朋友。”

    甘草心說朋友難道就不能再進一步了嗎,不過想想少東家早跟護國公府的小姐定了親,更何況,還跟四皇子是表兄弟,姑娘真要是跟這位扯上關系,豈不亂套了,忙收了心思。

    懷濟落晚才回來,一回來就過來瞧懷清,見她精神還好才放了心,自責的道︰“都是哥哥不好,本來就是哥的事兒,倒小妹跟著累病了。”

    懷清︰“哥說什麼外道話,小妹就你這麼一個親哥,難道能不幫著,這次只是著涼,不是累的,不干哥的事。”

    懷濟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想起什麼又道︰“那些首飾實在不該當的。”

    懷清道︰“若懷清的一根簪子能換得一條命,這不是太值了嗎,有什麼比命還重要的,更何況,那些不過身外之物罷了,沒了就沒了,不可惜的,對了,牢里頭那個人哥打算怎麼辦?”

    懷濟知道她說的是混在災民里搗亂的那個︰“劉大人審了一次,他一口咬定是尹大人指使,這件事若牽扯到尹大人卻有些不妥。”

    懷清目光閃了閃道︰“哥可信那人之言嗎?”

    懷濟搖搖頭︰“即便尹大人再糊涂也不可能幹出如此授人以柄之事,想來是底下人幹的也未可知。”

    懷清道︰“雖不見得是尹繼泰授意,此次益州的災民卻跟他脫不開干系,說起來這事兒也怪我,我沒想到跟尹進寶的私怨會引來這麼一場禍事來,不過,哥,雖尹進寶是個混蛋,尹繼泰卻還算個清官,出京前四皇子曾說過,江南的邱明臣曾多次拉攏他不成,可見尹繼泰是個頗有原則的人,做到他這個官位還能如此,可以說著實難得,哥明白我的意思嗎?”

    懷濟道︰“小妹放心,哥省的這些,已經把牢里的人放了,還嚇唬了他幾句,不許他出去胡說八道,算是給尹大人的一個人情吧,只不過,緊跟著放糧的聖旨來的第二道聖旨卻是呵斥尹大人的,聖上的口氣頗嚴厲,想是恨極,只怕因此事,尹大人會記恨。”

    懷清道︰“哥放心吧,尹繼泰不會記恨哥的。”

    懷濟愣了楞,從懷清的小院出來還沒想明白呢,問旁邊的陳皮︰“你說懷清怎麼知道尹大人不會記恨的?”

    陳皮撓撓頭︰“大爺都不知道,奴才又如何知道,不過,就算不知道只要咱們姑娘說了,那就一準沒錯的,大爺放心吧。”

    懷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倒是。”

    屋里懷清吃了一碗粥下去,忽想起自己那些首飾,不禁有些舍不得跟甘草道︰“你說我回頭去四通當,跟大掌櫃說把我那些首飾贖回來,會不會有些小人啊。”

    甘草道︰“姑娘倒是想贖呢,哪有銀子啊,益州折騰了這六天,可不止姑娘的首飾,咱那些存項也都搭進去了,如今一窮二白,真是指望大爺的俸祿了過日子了。”

    懷清道︰“銀子不過是身外之物,沒了再賺就有了,怕什麼,再說,咱們這點兒銀子搭進去就心疼了,余大夫還不得上吊啊,慶福堂搭進去的更多。”

    甘草撇撇嘴︰“咱家能跟慶福堂比嗎,余家家大業大,區區幾萬銀子估摸連根兒汗毛都算不上,而且,這一次少東家幫忙,也是瞧著姑娘的面子,這份人情,末了還不是記在姑娘頭上,這人情債可最難還。”

    銀翹道︰“姑娘當出去的那些首飾別的還罷了,只那鴛鴦玉的鐲子卻是定南侯夫人跟赫連夫人給的,還有那對珍珠耳墜子是夏夫人所贈,回頭幾位夫人問起來看姑娘怎麼答應。”

    懷清道︰“放心吧,給了我自然是我的,還小氣的再問什麼。”嘴上這麼說,心里的確有些疼得慌,說起來她可也挺摳門呢。

    四通當的大掌櫃一見余雋忙迎上前︰“少東家今兒怎麼這邊閑在,上小的這兒來了,請里頭待茶。”

    大掌櫃一邊讓著余雋進了里頭,一邊兒在心里琢磨,這位今兒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沒等他再想,余雋已經開口了︰“當在你這兒的那些首飾可還在?”

    余雋話一出口,大掌櫃不禁愣了楞,雖說能猜到那一匣子首飾,必然會有人來贖,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余雋。

    大掌櫃心里轉了幾個過子,琢磨這位可是四皇子的嫡親表弟,莫非是替四皇子來的,想到此,叫伙計把懷清那一匣子首飾捧了出來︰“姑娘雖說是死當,可在下瞧這些東西都不是平常之物,故此沒敢動,一件兒不少都在這兒呢。”

    余雋的目光落在那兩只鴛鴦玉的鐲子上愣了愣︰“這也是她的東西?”

    大掌櫃點點頭︰“說起來,只這一對鴛鴦玉的鐲子就是寶貝呢。”

    余雋道︰“共當了多少銀子?”

    大掌櫃︰“姑娘開價兩萬兩。”

    余雋點點頭抱起那首飾匣子︰“東西我先帶走,回頭叫余福把銀子送過來。”

    大掌櫃自然不怕余雋會賴賬,忙道︰“不著急,不著急,少東家您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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