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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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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欣欣向榮]醫家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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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35:50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余雋把荷包遞給慕容罡低聲勸道︰“表兄,我看還是算了吧,天涯何處無芳草呢。”

    四皇子接過荷包沒說什麼。

    余雋端詳他半晌兒小心的道︰“表兄你還好吧。”四皇子點點頭︰“我很好,明天我也該回京了。”

    次日一早,慕容罡出了揚州城,撥開窗簾回頭望了望,不禁嘆了口氣,可喜道︰“爺,您真放得下懷清姑娘啊。”慕容罡沒說話,半晌兒方道︰“蘇毓敏之事不可萬萬對人言。”

    可喜道︰“奴才省的。”

    雖說早有懷疑,可真查出來也讓人心驚不已,誰能想到張懷清有可能是蘇毓敏的孫女,太后曾親自賜名的蘇元容,說起這事,不得不說蘇毓敏老謀深算,估計知道自己的結果,故此一早就安置好了退路,淑妃還沒出事呢,蘇毓敏就把自己孫女送走了,至于送到哪兒,誰都不知道。

    且蘇毓敏也並沒死,當年天牢失火,他借機逃了出去,義莊周圍有個老漢曾救過一個燒傷之人,言道,那人燒傷的甚為嚴重,都看不出人樣兒了,當時救了他,後來是他自己開方子抓藥治傷,才保住一條命,有如此高超的醫術,又是燒傷,還在義莊附近不是蘇毓敏真想不出別人來。

    而且,若他不去桑園村,還真不會想到張懷清就是蘇元容,桑園村一共幾十戶人,蘇毓敏那樣兒的只去過一次就有人記得。

    再往深里查,蘇毓敏曾廣拜天下名醫,張懷清的太爺爺,當年在鄧州府頗有名氣,蘇毓敏年少時曾拜在張懷清的太爺爺門下,學過幾年醫,故此,蘇毓敏跟張懷清的爺爺該算師兄弟,雖多年不曾來往,若有事相托,張懷清的爺爺也必然不會袖手旁觀。

    不過尚有一事說不通,據桑園村的村民說,張懷清的娘當年是懷了身孕,足月得女,這麼說來,張懷清又不像蘇元容,可懷清這一身醫術又不得不讓人懷疑,故此,這件事真叫人說不清道不明。

    本說還往下查,爺卻交代掩埋痕跡,不可再追查此事,可喜心里也明白,此事干系重大,再追查下去,不定會查出什麼來呢,到時候若翻出當年淑妃之事,又是軒然大波,更要緊的是于張懷清不利。

    因淑妃之死,皇上深恨蘇毓敏,若一旦疑心張懷清就是蘇元容,便有爺護著,張懷清的小命也難保,故此,此事最好還是隱下去妥當。

    只不過,蘇毓敏既千方百計保住自己的命,想來並不是為了苟活世上,若他有什麼心思,這件事恐還是要翻出來。

    可喜有時候覺得,這人的命數真難說,誰能想到八竿子打不著的張懷清會跟淑妃一案有牽連呢,而淑妃一案又牽扯宮闈秘事,張懷清卻又跟兩位皇子糾纏在一起,這一樁一件,莫非都是前生種下的因。

    四皇子從懷里拿出荷包倒出一枚小印看了看,有一枚曾經用過,上頭尚有些乾了的印泥,慕容罡湊到嘴邊哈了哈,在手心印下,看著那個清字清晰的印在手心,握了握拳又鬆開了。可喜暗嘆了口氣,到底爺還是放不下啊。

    “韓章給六皇子請安。”慕容曦緊走兩步扶住他道︰“舅舅好容易進京,還跟外甥如此外道做甚,這些虛禮就免了吧。”

    韓章道︰“有道是禮不可費。”

    慕容曦笑了︰“什麼禮兒,爺這兒沒禮兒,府中已備下宴席,咱們舅甥兒倆今日一醉方休。”

    兩人進府入席,酒過三巡,韓章上下打量慕容曦半晌兒道︰“你呀,如今也該多想想怎麼給皇上辦差了。”

    慕容曦道︰“辦差有甚意思,哪如這麼著逍遙。”

    韓章道︰“既如此,這回何必去江南染這一水。”

    慕容曦笑了︰“江南有爺的心尖子,爺不去回頭人跑了怎麼辦。”

    韓章愕然︰“你是說女子,是何人之女?”

    慕容曦道︰“是揚州知府張懷濟的妹子。”

    “揚州知府?張懷濟?怎沒聽說過?是哪府里的?”

    慕容曦搖搖頭︰“舅舅別想了,哪府里的也不是,張懷濟是寒門出仕,原先是鄧州府的驛丞,後任南陽知縣,今年剛升的揚州知府,不過這丫頭卻極聰明,且一身好醫術,說話也有意思,模樣兒也可爺的心,回頭舅舅見了就知道了。”

    韓章皺了眉︰“莫非你想娶她為妃?”

    慕容曦點點頭︰“爺正有此意。”

    “不可,絕不可。”韓章蹭一下站了起來,慕容曦愣了楞︰“為何不可?”

    韓章道︰“你可是皇子,她一個寒門女子如何配得上,便侍妾都不夠格,何況是王妃,還是說你想納她為側妃?”

    慕容曦搖搖頭︰“她跟爺說了此生若嫁,丈夫必不可再有旁人。”

    韓章倒抽了一口涼氣︰“三妻四妾自古有之,她何敢口出此狂言,簡直放肆之極。”

    慕容曦皺了皺眉︰“舅舅爺不許你如此說懷清,爺喜歡她,這輩子有她一個足矣。”

    韓章道︰“好,好,好,真有骨氣,身為皇子只貪慕兒女情長,真對得起你死去的母妃,妹妹啊,你的冤仇此生再別想昭雪了。”

    “冤仇?什麼冤仇?”

    韓章道︰“你真以為你母妃之死是因太醫誤診嗎?”

    慕容曦臉色略變︰“難道不是嗎?”

    韓章冷笑了一聲︰“蘇毓敏當年可有神醫之稱,中了砒霜之毒他都能救,你母妃不過產後失調,如何會丟了命?”

    慕容曦看了他良久道︰“蘇毓敏已燒死在天牢,蘇家也抄家滅族,舅舅還讓爺報什麼仇?”

    韓章道︰“可蘇毓敏的孫女還活在世上,更何況,蘇毓敏區區一個太醫,若背後無指使之人怎敢謀害皇上的寵妃。”

    慕容曦︰“舅舅是說蘇毓敏身後另有主謀?”

    韓章點點頭︰“此事舅舅查了十年,都沒查出蛛絲馬跡,涉案之人一夜之間都被滅了口,舅舅不能在京城久待,故此,有些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之前念著你年紀小,便未跟你說這些,如今也該讓你知道真相了。”

    慕容曦揮揮手,伺候的人都下去,才道︰“舅舅心里猜著害死母妃的真凶是何人?”

    韓章恨聲道︰“這還用猜嗎,你母妃當年寵冠後宮,公主一落生皇上便親自下旨封長慶公主,如此榮寵已遠超皇後,皇后如何肯甘心,更怕你母妃持續得寵下去,皇上會立你為太子,皇后會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兒發生嗎,只有你母妃一死,你孤立無援,方能保住四皇子之位。”

    慕容曦道︰“舅舅說的這些可當真?”

    韓章道︰“若不信可問秦嬤嬤,她是你母妃跟前的舊人,當初舅舅極力周旋要出她來,也是為了保她一命。”

    慕容曦沉默半晌兒道︰“舅舅是想讓我跟四哥爭奪皇位嗎?”

    韓章道︰“舅舅知道你的性子,不想爭,可你就不想想,縱你不爭,若四皇子繼位,皇后便是太后,皇上在的時候,她不敢動你,皇上龍馭賓天之後呢,以她的陰險狠毒,會放過你嗎。”

    慕容曦道︰“便依舅舅之意,爺如何能跟四哥爭?”

    韓章道︰“你是皇上最寵的皇子,緊憑這一點你就能跟四皇子斗上一斗,余家再有錢,手里卻沒有兵權,而我大燕在軍中最有影響力的當數護國公,若你的王妃出自護國公府,咱們手里就多了一分勝算。”

    慕容曦道︰“舅舅莫非忘了,余家跟護國公府早定下了親事,且,護國公府至今並無嫡出貴女。”

    韓章道︰“舅舅打聽過了,護國公府雖無嫡出閨女,卻有兩個庶出之女,若六皇子肯娶一個為妃,護國公府必然深以為榮,也會全力助你奪嫡。”

    “奪嫡?慢著,舅舅我可沒應此事。”

    韓章臉色略沉︰“舅舅話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想想,若甘心當一個不孝子,舅舅也只當沒你這個外甥。”撂下話拂袖而去。

    慕容曦活了二十多年,心情就從沒這麼糟糕過,甚至當初母妃死的時候,他只是覺得難過,如今卻是痛心糾結。

    他覺得,本來好好的日子忽然見就變成了一團亂麻,他原先計劃的蠻好,尋個時機跟父皇說清楚自己要娶懷清的決心,以父皇對自己的疼愛,或許會應,然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娶那丫頭過門,兩人或開個面館,或看她行醫,或者兩人也可出去走走,江南泛舟,漠北策馬,大燕的江山盡在兩人足下,該是何等快活之事。

    卻又想起了母妃,母妃臨死前的憔悴絕望,心里一陣煩亂,信步走到湖邊,見有一對鴛鴦依偎在一起,不禁想起了自己跟懷清,惱起來彎腰撿起一塊石子丟過去,本來成雙成對的鴛鴦撲稜稜分開。

    忽聽秦嬤嬤道︰“爺還是跟小時候一般調皮,老奴還記得當年還在宮里頭住著,那時候爺還不大呢,一吃了飯就跑沒影兒了,還專愛往水邊跑,娘娘擔心爺掉到水里,便遣老奴跟著爺,老奴方知,爺去河邊是禍害那些鴛鴦去了,手里不知從哪兒尋了個木頭棍子,沿著水邊走,只瞧見在一起的鴛鴦,就非得拿木棍打散了不可,真真調皮呢。”

    慕容曦側頭看向她︰“嬤嬤母妃去了這麼些年,爺一直以為蘇毓敏一死。蘇家抄家滅門,母妃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如今舅舅說,害死母妃的另有其人,爺若不跟四哥爭奪皇位就是不孝,若爭皇位,便要娶護國公府的姑娘為妃,可爺心里愛的是懷清,就只愛她一個,先頭爺還不知自己如此稀罕她,直到她跟爺大吵了一架,爺方知,這世上的人不用多,只得一人爺一生就足了,爺心里裝著她,只一個她,又怎能娶別人。”

    秦嬤嬤道︰“懷清姑娘的確與別的姑娘不同,不過,爺也不用煩惱,或許有兩全其美的主意,自古男人就該三妻四妾啊,更何況爺是皇子,怎可能只娶一位王妃,爺心里如此愛她,懷清姑娘還求什麼,女子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賢良淑德是本分,更應知道爺是皇子,當為皇家開枝散葉多子才能多福,哪有只娶一個的道理。”

    慕容曦道︰“嬤嬤不了解她,女子的三從四德她從來嗤之以鼻。”

    秦嬤嬤想了想道︰“老奴倒有個主意,或許能兩全。”

    慕容曦道︰“什麼主意,快說。”

    秦嬤嬤道︰“爺不如請皇上賜婚,一氣兒娶兩個進門,一位是護國公府的姑娘,一位懷清姑娘,至于誰正誰側,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慕容曦急忙搖頭︰“不可,不可,那丫頭性子執拗著呢,且說一不二,怎會與人共夫。”

    秦嬤嬤道︰“萬歲爺下旨賜婚,就是聖旨,她若抗旨可是殺頭滅族之罪,縱她豁的出去,難道不顧念她哥,爺不一直說,懷清姑娘最要緊她哥嗎,便為了他哥的前程,她也不會做出如此莽撞之事,至于過後如何,爺心里愛她,過了門好好哄哄她不就是了,夫妻之間關了門有什麼不能商議的。”

    慕容曦雖覺此事有些不妥,可想起母妃還有他妹子長慶公主,不免咬了咬牙,大不了自己跟她發誓,此生不踫赫連家的女人便了,只給她一個名分,自己跟懷清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想到此,定了主意,次日進宮,皇上一見他便道︰“江南的事兒辦得好,倒讓朕對你這小子刮目相看了,說說吧,想要什麼獎賞?朕都應你。”

    慕容曦眼楮一亮︰“父皇此話當真?”

    皇上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朕何時誆騙過你?”

    慕容曦嘿嘿一笑︰“父皇金口玉言,自然不會誆騙兒臣,知道父皇疼兒臣,那兒臣可就說了。”

    一句話說的皇上嗤一聲樂了︰“說吧,又瞧上朕這兒什麼東西了。”

    慕容曦道︰“瞧父皇說的,合著兒臣就惦記父皇的東西不成,兒臣是想成親了。”

    葉之春正走到御書房外,聽見慕容曦這句,一愣不免停住腳步,暗道,莫非慕容曦要娶懷清,卻聽慕容曦道︰“兒臣瞧上了兩個,一個是護國公府的姑娘,一個是揚州知府張懷濟的妹子,兒臣想一氣娶她們倆。”

    葉之春聞言大驚……。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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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36:04 |只看該作者
第91章

    葉之春的心情極為復雜,雖知六皇子看上的人是懷清,卻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截了當的說出來,而且,葉之春覺得六皇子今兒不太對勁兒。

    諸位皇子里數著慕容曦最浪蕩,也沒有爭位之心,因此,才更得皇上寵愛,可是今兒他卻要求娶護國公府的小姐。

    護國公赫連恭雖如今不掌兵權,在軍中的影響力卻不減當年,如今大燕帶兵的,大都是護國公麾下之人,所以說,大燕的兵權幾乎算掌握在護國公手里,而這些皇子若有奪嫡爭位之心,頭一個要拉攏的便是護國公府,拉攏的法子最直接最緊密便是聯姻。

    可到底下這一輩兒上,卻並無嫡出貴女,兩個姑娘都是侍妾所出,且堂而皇之的求娶護國公府的姑娘,也太明目張膽了,故此才沒人打護國公府的主意,卻不想六皇子倒是頭一個。

    莫非慕容曦背後一定有人攛掇不成,幾位皇子之中,也唯有六皇子求娶護國公府的姑娘,皇上不會往別處想,哪怕四皇子若敢如此求娶,恐皇上都要疑心,慕容曦卻是個例外。

    若慕容曦只說瞧上護國公府的姑娘了,葉之春會以為他是真瞧上了,可又牽連上懷清,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慕容曦跟懷清之間,葉之春比皇上更清楚,慕容曦千里迢迢跑去江南,恐怕就是為了懷清,他開口求娶懷清,葉之春一點都不意外,但是一氣兒娶兩個,既不像慕容曦會做出來的事兒,懷清也不可能答應,那丫頭別看出身寒門,骨子里卻極驕傲,怎肯與人做小。

    若皇上應了六皇子,正妃之位也當屬護國公府,懷清至多是個側妃,而六皇子忽然性情大變,是什麼原因?

    正想著,忽聽海壽小聲道︰“皇上前兒剛召了雲貴總督韓大人來京,說起了六皇子成親之事,六皇子一直不肯娶妃,皇上前兒還愁呢,不知今兒怎就開竅了。”

    雲貴總督韓章,當年韓章不過是四品知府,之所以能有今日之位,皆拜淑妃所賜,莫非韓章跟六皇子說了什麼。

    葉之春忍不住皺眉,難道他還想翻出當年的淑妃一案,翻出這個案子于他有什麼好處,想來韓章是不滿足于如今的官位了,而他已官至一品,封疆大吏,不滿足難道還想封王不成,聖祖爺當年就立下了異姓不可封王的規矩,想打破這個規矩,唯有當六皇子繼位才有可能,難道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若真如此,卻是上趕著找死呢,皇上再深愛淑妃,到底是大燕的聖主,想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搞事兒,恐落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或許還會牽連六皇,就是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應這樁看似荒唐的婚事了。

    卻聽皇上笑了起來︰“老六,前頭你跟朕說不想娶王妃,朕還愁呢,如今你們兄弟里就你就跟老四還沒成家,所謂成家立業,便咱們皇家也一樣,不娶媳婦兒就永遠是個孩子,朕還指望你們為朕分憂呢,可也沒有你這樣兒的,不娶是不娶,這一說娶媳婦兒,一氣兒就想娶倆,你也不怕貪多嚼不爛。”

    海壽在外頭聽著險些沒笑出來,忙捂著嘴,葉之春也忍不住莞爾,卻也不禁暗暗點頭,到底皇上偏向六皇子,這份家常父子之情,在其他皇子跟前可極少見。

    慕容曦道︰“父皇不總囑咐我們兄弟幾個應該開枝散葉嗎,兒臣娶兩個媳婦兒不正好,如今兒臣一氣兒娶倆,說不定,明年父皇一氣兒就能添倆皇孫,有道是好事成雙,多子多福,這麼著多好啊。”

    海壽忍不住道︰“到底是六皇子,這張嘴都能說出花來。”

    皇上給他的歪禮逗樂了,想了想道︰“娶媳婦兒是好事,你也不小了,娶了王妃有個人管著,也省的成天往外頭跑,只不過這正妃卻不可輕忽,護國公府的那兩個丫頭,朕倒是見過幾次,雖是庶出,容貌性情也算出挑,而且,護國公府跟余家早定了一門親事,朕倒不知你瞧上的是哪個?”

    慕容曦一愣,心說我哪兒知道啊,卻一想凡事兒總得有個前來後到,便親事也一樣,橫是不能因為自己看上赫連家的姑娘,就得搶了余雋的媳婦兒,這從哪兒也說不過去啊,既是先許的余家,想來該是大女兒,自己就說瞧上二姑娘得了。

    想到此,便道︰“兒臣瞧上的是赫連府的二姑娘。”

    皇上忽的笑了起來︰“朕還只當你不走這些心思呢,原來是瞧上了那丫頭,那丫頭的姿色是比她姐強些,且是個才女,聞聽琴棋書畫樣樣拿得出手,老六你倒是好眼力啊。”

    慕容曦愣了愣︰“父皇,還有一個呢。”

    皇上道︰“至于張懷濟那個妹子就算了,雖張懷濟有功,到底那丫頭出身差了些,且,朕雖想抱皇孫,你一氣兒娶倆卻也不妥,好歹是護國公府的姑娘,當有些體面。”

    慕容曦臉色一變︰“父皇……”

    皇上揮揮手︰“此事就這般定了,你先去吧,朕還有政事要議,海壽,之春可到了?”

    海公公忙道︰“葉大人來一會兒了。”

    忙跟葉之春道︰“葉大人您快進去吧。”

    葉之春邁進來跪在地上叩頭,皇上招招手道︰“起來吧。”把手邊的折子遞給葉之春︰“你看看這是老四叫人送回來密折,南陽邱家的祖墳里起出五萬兩金子,是金子啊,朕自思待邱明臣不薄,朕尚記得當年他去江南之時,跟朕說的那些話,這才幾年就貪了這麼多銀子。”

    葉之春道︰“貪字當頭,失了本心,有如今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萬歲爺何必如此。”說著瞥了眼仍跪在地上的慕容曦。

    皇上瞪著慕容曦︰“朕不是已準了你的親事,還不回府樂去,在這兒做什麼?”

    慕容曦道︰“父皇,兒臣想娶懷清。”

    皇上臉色略沉︰“老六你倒是看上護國公府的二丫頭還是張懷濟的妹子?”

    慕容曦道︰“父皇若只準兒臣娶其一,兒臣要娶懷清。”

    皇上目光略深︰“老六,朕倒是想不明白了,若你一開始瞧上的人是張懷濟的妹子,何故來求朕成全你跟赫連府的丫頭。”

    “這……”慕容曦有些不知怎麼回答,慕容曦也不傻,舅舅之所以讓他跟護國公府結親,就是看中了赫連恭在軍中的影響力,舅舅明白的事兒,父皇又怎瞧不出,之前之所以未疑心,是因熟知自己過往的性子未多想,如今自己執意要娶懷清,父皇如何能不生疑。

    自己倒是不在意,卻舅舅又該如何,父皇最忌諱的便是外戚干政,余家尚且千方百計的避嫌,更何況自己,此事萬萬不能牽連舅舅,卻自己跟懷清……

    慕容曦此時方知自己想的太過簡單,聽了秦嬤嬤的話,便興匆匆來求賜婚,卻忘了父皇連葉若瑤都沒瞧上,怎會點頭自己跟懷清,如今弄巧成拙,這件事卻如何收場。

    腦子里忽劃過懷清的臉,慕容曦咬了咬牙道︰“回父皇,兒臣心里愛的人是……”慕容曦懷清兩個字未出口,葉之春忽的接過去道︰“原來六皇子心儀之人是赫連府的二姑娘,倒真是一樁良緣,微臣這里先恭賀六皇子了。”

    兩句話截住了慕容曦的話頭,卻跟皇上道︰“微臣聽說江南的鹽商聯名給邱明臣脫罪,怎會有此事。”

    皇上哼了一聲道︰“都說無奸不商,這些鹽商哪是給邱明臣脫罪,是想要朕一句話呢,怕朕追究他們的行賄之罪,他們不止給邱明臣脫罪,還順道告了張懷濟的刁狀,說張懷濟勾結鹽幫為難江南的鹽商,說起這個,朕倒不知,張懷濟這個揚州知府跟那些江湖人怎牽扯到了一起。”

    慕容曦心里暗驚,父皇莫不是疑心張懷濟跟鹽幫勾結,想著看向葉之春,見葉之春眸光閃了閃,仿佛大有深意,慕容曦頹然告退。

    等他出去,皇上才道︰“之春,你不會怨朕吧。”

    葉之春一驚,忙跪下︰“微臣不敢。”

    皇上扶他起來︰“你我之間何必如此,你那丫頭朕瞧著長起來的,容貌品性都算得上萬里挑一,只可惜性子軟了些,老六是個不定性的,若瑤哪里拘管的住他,倒是赫連家那個二丫頭,朕瞧那性子配給老六到正好,說不準就能把老六給轄制住了,也省的他在出去胡作非為。”

    葉之春心說就慕容曦那個性子,估摸也就懷清能轄制住,赫連府那位二姑娘雖有些悍名兒在外,又哪比得上懷清的聰明,真要是比悍,六皇子的性子上來,管你是誰,這要是真成了,瞅著吧,往後有得鬧了。

    不過往後的事兒便跟自己無關了,只慕容曦別把張懷濟兄妹連累了就成,只張懷濟到底年輕,甚為揚州知府卻跟鹽幫扯上關系,還叫那些鹽商告了一狀,怪不得懷濟立了這麼大功,皇上這兒也沒說賞呢,這是對懷濟心存不瞞了啊。

    而且,這回肅清江南官場,懷清可把江南上下的大小官兒都得罪遍了,再在江南待著一準兒沒好兒,那些官雖說保住了官位卻也幾乎傾家蕩產,沒個不恨懷濟的,有道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便懷濟這個官當得再清廉也沒用,早晚給他們逮到把柄,到時候牆倒眾人推,懷濟的命能不能保住都兩說。

    故此,葉之春正想招兒把張懷濟從江南調出來呢,這當口若因為慕容曦皇上再遷怒懷濟,可就成了火上澆油。

    皇上看了他一眼淡聲道︰“那年正月里老太君來京,給朕做吃食的那丫頭可是張懷清?”

    葉之春愣了一下忙道︰“正是,當年她醫好了老太君的陳年舊疾,又治好了瑤兒的跛足,老太君便把她跟若瑤一樣看待了,張懷濟任南陽知縣的時候,因南陽離著鄧州府不遠,隔三差五老太君便人去接她府里作伴說話兒。”

    皇上倒是也聽老太君說過,那丫頭醫好了老人家的咳疾,卻沒想到葉若瑤的腿也是她治好了,他略回想了一下她的樣子,記得是個十四五的小丫頭,打扮的甚簡單,倒是那份難得的從容,如今還有些印象。

    若說治好了老太君的舊疾是巧合,若瑤那個跛足,之春可是糟心了好些年,太醫院的有一個算一個都去了,也沒見治好,那麼個小丫頭怎學的如此一身好醫術。

    忽想起前些日子為了解揚州通判葛連升的炭毒,老四奏請謄抄蘇毓敏醫案的事兒,醫治葛連升之毒的人莫非也是她。

    想起什麼,忽問道︰“那丫頭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

    葉之春忙道︰“比若瑤生日小些,卻隔了年,今年十六了,是鄧州城外桑園村的人,據說是醫聖後人,祖上世代行醫。“

    皇上點點頭︰“莫怪她這一身好醫術呢,原來是家傳,可惜是個女子,不然可進太醫院,如此說來,張懷濟也通醫術?”

    皇上一提此事葉之春倒忽有主意了,開口道︰“張懷濟雖遠不如他妹子,卻也通曉歧黃之術。”悄悄瞄了皇上一眼小聲道︰“臣聽說四川今年又鬧瘟疫。”

    提起此事皇上皺了皺眉︰“蜀地多雨,一到春秋兩季便易發瘟疫,屢治不絕,朕正憂心此事,益州知府彭如珍的老娘病逝,他奏請回鄉丁憂,彭如珍在益州兩任,熟知益州境況,如今他一走,朕倒不知要遣何人接任他了”

    葉之春道︰“微臣給萬歲爺舉薦一人。”皇上看向他︰“何人?”葉之春道︰“揚州知府張懷濟。”

    慕容曦從宮里一回府就看見他舅舅,韓章迎上來道︰“如何?”

    慕容曦頹然坐在椅子上半晌兒方道︰“父皇應了護國公府的親事。”

    韓章大喜︰“如此便好。”

    “好什麼?”慕容曦抬頭看著他︰“父皇不允我娶懷清之事。”

    韓章道︰“張懷濟得罪了江南大小官員,往後哪有他的好果子吃,官位保不保的住都兩說,娶他妹子之于你只是拖累,不如不娶。”

    慕容曦蹭一下站起來︰“舅舅,我心里只愛她一個,此生若不能娶懷清,爺縱然盡得天下,又有什麼意思。”

    韓章愕然︰“糊涂啊,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那張懷清簡直就是禍水,怎把你迷成這般。”

    慕容曦道︰“不管如何,爺都要娶她為妃,不行,爺還要進宮,跟皇上說清此事,什麼護國公府的二姑娘,爺才瞧不上,爺只愛懷清。“說著站起來又要往外走。

    韓章急忙拉住他︰“既如此,剛怎不說清。”

    慕容曦道︰“葉之春提起張懷濟跟鹽幫之事,爺瞧父皇神色頗有些惱意,爺若當時說出跟懷清的事,豈不是火上澆油。”

    韓章道︰“既你知道是火上澆油,如今再去還不是一樣的結果。”

    慕容曦道︰“爺顧不得了。”

    韓章忙道︰“皇上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你此時貿然進宮,恐不止你跟那丫頭的事成不了,還要牽連張懷濟,此事不如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如何從長計議?舅舅不知那丫頭的性子,昨兒是爺糊涂了,聽了舅舅跟秦嬤嬤的話兒,以為是兩全之計,如今想來,那丫頭的性子倔強說一不二,如何肯依,此事若讓她知道,恐再不搭理爺了。”

    韓章心里暗驚,倒不想他用情如此之深,忽的松開他道︰“既如此,舅舅也不攔著你。”慕容曦剛往前走了幾步,忽聽他舅舅道︰“你可知張懷清那丫頭的身世?”

    慕容曦一愣轉回身︰“什麼身世,她就是揚州知府張懷濟妹子。”

    韓章冷笑了一聲︰“是不是張懷濟的妹子就兩說了,昨兒夜里舅舅才接到密報,舅舅查了十幾年的事兒有了眉目,蘇毓敏曾拜在張懷濟的太爺爺門下學醫,而十六年前的臘月,蘇毓敏把自己的孫女送走,正月里張懷濟的妹子便落生了,你不覺得這過于巧合了嗎。”

    慕容曦定定望著他︰“舅舅想說什麼?”

    韓章道︰“舅舅想說什麼不打緊,重要的是,若張懷濟的妹子就是蘇毓敏的孫女,難道你想娶仇人的孫女不成。”

    慕容曦身子晃了晃伸手撐住門框︰“僅憑蘇毓敏曾拜在張懷濟的太爺爺門下學醫之事,就斷定懷清是蘇毓敏的孫女,豈不太牽強。”

    韓章道︰“若證明此事卻也不難,當年蘇元容滿月之時,太后聽人說那孩子逗趣,剛落生沒幾天便會笑,太后心里稀罕,便讓蘇毓敏的夫人抱進了宮,當時長慶公主未足月便去了,你母妃正想孩子,聽說蘇毓敏的孫女跟長慶公主的生日不差幾天,便叫秦嬤嬤抱進了儲秀宮,見那孩子身上灑了奶漬,叫秦嬤嬤給她洗澡,秦嬤嬤親眼所見,她左胸之上有朱砂記,若不信舅舅之言,可自己分辨,若有胎記定是蘇毓敏的孫女無疑,若無胎記,就算舅舅錯了,到時再不阻你娶她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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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陳皮進來道︰“姑娘真不該給那姚文財送藥,就讓他渾身都爛了才好,明明知道邱明臣罪大惡極,卻還糾集江南的鹽商為邱明臣脫罪,還告了大爺的刁狀,簡直不是東西,虧了姑娘還讓奴才巴巴的給他送藥。”

    懷清道︰“他不是為了給邱明臣脫罪,是想要皇上一句話呢。”

    陳皮︰“什麼話兒?”

    懷清把手里的筆放下抬起頭來︰“不追究他們的行賄之罪,若皇上不應,估計他們就能干出哄抬鹽價之事,以此來跟皇上談條件。”

    陳皮嗤一聲道︰“咱們皇上可是聖明天子,如何會受他們這些鹽商的要挾。”

    懷清道︰“江南是大燕最富庶之地,若鹽商哄抬鹽價,便是大亂子,皇上自然以安撫為主,若不是如此,依皇上的性子,江南這些官大多數都得殺頭抄家,雖說一時大快人心,可後頭爛攤子卻難收拾了。”

    陳皮撓撓頭︰“姑娘這麼說陳皮倒越發聽不懂了,之前姑娘不還替咱們大爺不平了嗎,怎如今變了。”

    懷清道︰“不是我變了,是想通了,皇上並不是戲文里的皇上,不用瞻前顧後,只圖一個爽快,皇上是一國之君,要管的是整個大燕,並非一人一地,自然要權衡利弊,挑一個最為穩妥的解決之道才是。”

    甘草道︰“照姑娘這麼說,咱們家大爺幹了這麼多事,合著半點兒功勞都沒有,奴婢還說大爺立了這麼大功,怎麼也得升官才是。”

    懷清搖搖頭︰“升官就別想了啊,不降職就念佛吧。”

    銀翹把茶遞在懷清手里︰“若咱們大爺這樣的清官都降職,皇上可成了昏君。”

    懷清忙喝一聲︰“不許胡說。”銀翹吐了吐舌頭,懷清嘆了口氣道︰“哥是犯了眾怒,江南的大小官員心里恨死了哥哥,甚至那些鹽商,也會把這大半年的損失記在哥哥頭上,哥哥有功不能賞,無罪不該罰,估計皇上這會兒正為難呢。”

    陳皮一聽就著急了︰“若真如此,咱們大爺以後怎麼辦?姑娘怎一點兒都不著急。”

    懷清道︰“便我急死了有什麼用,不過你們也不用怕,皇上雖要權衡利弊,到底是個聖明君主,哥哥是一心為民的清官,皇上不會把哥哥如何的。”

    甘草嘟嘟嘴道︰“這江南的人真壞,鹽商壞,當官的也壞,還是南陽好,大爺這個揚州知府當得實在憋屈,真不如還回南陽當知縣呢。”

    懷清樂了︰“這當官莫不盼著步步高升,你倒個別。”

    甘草道︰“不是因為這個,是這江南沒好人……”話音剛落就聽外頭夏夫人道︰“誰說江南沒好人了,我難道不是。”

    懷清忙應了出去︰“夫人來了怎也沒叫人通報一聲,不然,懷清去大門口迎著夫人了。”

    夏夫人道︰“就是怕勞動你,我才自己進來的。”說著上下打量她一遭道︰“近日怎不見你出門了,莫非六皇子一走,你這丫頭連出去逛的心思都沒了。”

    提起慕容曦,懷清忍不住有些惆悵,那日他匆匆就去了,如今快一個月了,卻連封信都沒有,懷清發現,女人就不該動心,一旦動心便失了立場,會胡思亂想,即便現實如自己,也不能免俗,這就是女人心。

    夏夫人目光閃了閃道︰“今兒我來是有幾句要緊話要跟你說。”

    懷清一愣,叫甘草幾個人下去︰“什麼要緊話兒,夫人只管說便是。”

    夏夫人略遲疑方道︰“想來此事也瞞不過你太久,京里傳了些信兒來,說六皇子要娶護國公府的二小姐為妃呢。”

    啪……懷清手里的茶盞應聲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雖說懷清心動了,可內心深處對于自己跟慕容曦的未來,仍然沒什麼信心,可就算沒信心,也沒想到一個月前還在自己跟前轉悠的男人,轉眼就要娶別人,且,就在自己認清動心之際,這真是天大的諷刺。

    夏夫人忙道︰“這些不過隱約傳出來的小道消息,真格的還不知道呢,或許是個誤會也未可知。”

    懷清道︰“夫人不用擔心,懷清沒事兒。”

    夏夫人一走甘草就忙跑進來,看著懷清擔心的道︰“姑娘……”

    懷清忍不住笑了起來︰“甘草,到底還是你家姑娘傻啊,我還等著他給我寫信呢,殊不知人家已經要成親了。”

    甘草道︰“夏夫人不也說可能是誤會嗎。”

    懷清道︰“夏夫人那是撿著好聽的說,此事都傳到江南了怎會有假,得了,這樣也好,省的我跟他們再有糾纏,從此各過各的日子倒拎清。”

    姑娘……甘草還想勸,懷清揮揮手︰“我想自己待會兒。”

    甘草沒轍只得退了出去,懷清緩緩坐在炕上,抬起手腕,微微一晃,腕子上那串剔透的貓眼兒手鏈在窗外的光線下熠熠生輝。

    懷清嘆了口氣,屯下來放到一邊兒,轉過天兒把手鏈放到一個小匣子里,讓陳皮送到慶福堂交給余雋,余家有專門送信之人,從這里到京城比加急還快,既分了,這東西還是盡快還回去的好,也省的瞧著膈應的慌。

    不想陳皮去了一趟,又原封不動的拿回來了,懷清問他︰“莫非沒見著余雋?”

    陳皮道︰“掌櫃的說少東家今兒一早就走了,說是益州鬧瘟疫,慶福堂的伙計死了十幾個,少東家趕著料理此事去了。”

    懷清一愣︰“益州?蜀地?去年不鬧一回了嗎?”

    陳皮道︰“可是說呢,掌櫃的說,蜀地多雨,一到春秋兩季便易鬧瘟疫,一鬧起來,就不知死多少人呢,還聽說,益州知府大人的親娘都死在這回的瘟疫上了。”

    話音剛落忽見懷濟進來道︰“吏部下了公文調我回京,揚州府衙的事兒暫交給府丞代為掌管。”

    懷清道︰“可還說了什麼?”懷濟搖搖頭。

    懷清如今是真不想回京,可不回去也沒法兒,懷清倒是覺得,回京之于哥哥是好事兒,若再在江南待著肯定沒好兒,回京倒是自保的妙招兒,只不過這個妙招真不知是誰想出來的,肯定不是皇上,莫非是葉之春。

    自從到了江南,基本上十天之內必然會有若瑤寫來的信,每次都是洋洋灑灑兩頁紙,細細看來卻也沒什麼大事,多是日常小事,例如,老太太是身體如何,吃的什麼?喝的什麼?前兩日身上不爽利,王泰豐來了開了藥,吃了四劑方好,老太君便說,若是我家懷清丫頭在,哪用得著喝這麼些苦藥湯子,然後私下里說王泰豐是庸醫,太醫院養的都是一幫沒用的老廢物,王泰豐再來,老太君一點兒好臉兒都沒有。

    若瑤說起這些來鮮活非常,懷清一邊兒看著信,老太君的樣子就都在腦子里了,還有就是寶哥兄妹的調皮事兒,再有便是若瑤的瑣碎小事兒,卻字里行間也說了幾句葉之春。

    聽若瑤信里的意思,仿佛葉之春對若瑤跟哥哥的事兒不跟之前一樣反對了,對于葉之春的轉變,懷清很是意外,在懷清印象里,葉之春是個相當有主見的人,基本上說一不二,而他不接受懷濟當女婿,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張家的門第跟葉府的確有些不搭,上次見他的時候,他還一心要把若瑤嫁給慕容曦呢,這才大半年的時間怎就變了,莫非是老太君,這是懷清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其實這事兒不止懷清納悶,就算是葉夫人萬夢雪也覺得稀奇,這天葉之春回來說起張懷濟要到益州任知府的事兒,葉夫人訝異的道︰“我還以為老爺把張懷濟丟在江南不管了呢。”

    葉之春道︰“這是什麼話兒,懷濟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人,自然該多照管著些,更何況,懷濟能力卓絕,是我大燕難得的棟梁之才。”

    葉夫人嗤一聲笑了︰“既老爺如此喜歡他,為何就不接受他當女婿,這樣的青年才俊棟梁之才,不正配若瑤嗎,況,兩人還情投意合,雖說張懷濟是寒門出身,可年紀輕輕便做到了四品知府,前途不可限量,老爺您二十三的時候,做到了什麼官位可還記得?”

    葉之春的臉色有些不自在︰“多老早的事兒了,提這些做什麼?”

    葉夫人掩嘴笑了一聲︰“聽老太君說過老爺二十三的時候外放了平武縣去當知縣,三年任期滿,回京一瞧又黑又瘦,老太君險些都沒認出來呢,故此,記得異常清楚,前兒還說來著。”

    葉之春握拳咳嗽了一聲道︰“老太君的記性倒好。”

    葉夫人道︰“這些不過笑話,倒是若瑤的婚事,老爺該仔細斟酌,若瑤的娘當年那般害若瑤,若不是遇上懷清,若瑤這一輩子都要跛著腳走路了,且,之前若瑤什麼樣兒,老爺莫非忘了,成天悶在屋子里不出門,也不愛說話兒,暮氣沉沉像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哪有半點小姑娘的樣兒,後來跟懷清成了姐妹,才漸漸開朗起來,雖人都說低娶高嫁,那不過是為了家族的利益,拿著自家的女孩兒去換罷了,何時顧及女兒的幸福,女人在家從夫,出嫁從夫,若攤上個胡作非為的丈夫,便地位再高,爵位再顯,有什麼用。”

    說道這兒,葉夫人偷瞄了丈夫一眼,見丈夫面露沉思之態,知道他聽進去了,便又道︰“懷濟性情人品,老爺是看在眼里的,二十三歲的男子,房里頭連個伺候的丫頭都沒有,可著大燕能有幾個,雖說爹娘死的早些,可從瑤兒的這兒想,過了門不用伺候公婆晨昏定省,豈不輕松得多,女孩兒家出嫁,最忐忑的莫不是怕遇上為難的公婆跟刁鑽的小姑子,張懷濟這兒爹娘早喪,便沒了這些顧慮,至于小姑子,懷清跟若瑤親如姐妹,若是成了姑嫂,只能更親更近,萬不會刁難瑤兒,更何況,懷濟如今二十三便做到四品,只要老爺關照著女婿些,仕途還不是一帆風順,瑤兒嫁過去也不委屈,這樣妥帖的好親事,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呢,偏老爺還不樂意,我倒不知老爺是怎樣的心腸了。”

    葉之春抬起頭看了她半晌兒,忽柔聲道︰“夢雪你身為繼母能如此為瑤兒著想,倒叫我這個當爹爹羞愧難當了,前頭是我鑽了牛角尖,想著把瑤兒嫁給六皇子,能保葉家無虞,卻忽略了瑤兒的幸福,著實不該。”

    葉夫人道︰“雖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卻還有一句話說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老爺只要盡了本心,以後如看造化就是了,何必把親生女兒搭進去,依著我,就順了瑤兒的心思吧,這孩子攤上那麼一個親娘,前頭十幾年過的已是萬分不幸,你這個當爹的就心疼心疼女兒,只她過的好兒,比什麼不強。”

    葉之春點點頭︰“如今想來倒是我的不是了,只不過,即便我應了這樁親事,也不急在一時,懷濟回京待不了幾日,便要入川,等他在益州站住了腳兒,再商談婚事也不晚。”

    葉夫人暗松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到底是應了,轉過天兒,葉夫人便去了若瑤哪兒,跟若瑤把這事兒說了,若瑤哪想到會有如此意外之喜,一時竟有些不信,怔愣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

    葉夫人笑道︰“莫非是高興傻了。”

    若瑤方才回神,見繼母笑吟吟盯著他,小臉騰一下紅了,扭捏了一會兒站起來正色道︰“若瑤謝母親成全之恩。”說著盈盈下拜。

    葉夫人忙攙著她坐在跟前道︰“何用如此,其實老爺也是心疼你,若不然也不會應了此事。”說著頓了頓道︰“你跟懷濟的事兒總算落了譜,倒是懷清的事兒可麻煩,懷清丫頭性子烈,這次回京你多勸著她些,若不想跟六皇子再有牽扯,便早早撇清的好,護國公府二姑娘可是有了名兒的悍,怕回頭她知道此事,要尋懷清的麻煩。”

    若瑤點點頭︰“我省的,其實懷清從來也沒主動招惹過誰,都是六皇子上趕著懷清,如今卻又大張旗鼓的娶別人,怪不得都說他浪蕩紈褲呢,倒真不白瞎了這個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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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姑娘,大爺這是瞅什麼呢,外頭可落雨了,奴婢去喚大爺進艙里來吧。”說著就要出去,懷清拉著她搖搖頭︰“讓哥在船頭待一會兒吧,就快出揚州城了。”

    懷清知道她哥看什麼呢,懷濟來揚州之前跟她說過很多,當日皇上之所以欽點他揚州知府,就是因為哥對江南鹽政的觀點,打動了皇上,而懷濟對于鹽政並不單單只找回虧空的鹽稅而已,懷濟想改革大燕的鹽制。

    他總說綱鹽制才是造成江南鹽稅虧空的根源,正是因為私鹽的暴利,才會使得這些鹽商跟官府勾結,用重金行賄拿到鹽引販賣私鹽,所獲利者只有官和商,而老百姓卻更水深火熱,因鹽商壟斷操縱了鹽市,所獲得巨額利潤等于是從老百姓手里摳出來的,盤剝百姓而肥己,長此以往,鹽商越賺,官員越貪,而老百姓的日子也會越發難過。

    所以,為了天下萬民也該改革綱鹽制,懷清曾見過她哥洋洋灑灑寫的幾本奏折,力陳綱鹽制弊端,更提出了鹽票改革法,只可惜哥哥躊躇滿志,這些奏折還未來得及上奏御覽,就離開了揚州,故此,哥哥心里這份不舍跟遺憾,常人不能理解,懷清卻感同身受。

    當初在南陽的時候,她親眼目睹哥哥上下奔忙,就為了給南陽的百姓借春播種子,跑遍了南陽城,正是哥哥這份執拗,才有如今南陽的富足繁華,而這個揚州知府滿打滿算,哥哥才當了半年,心中的想法跟抱負還沒來不及實現,便離開了江南,壯志未酬哥哥自然滿心遺憾。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葉之春不再執意反對若瑤跟哥哥的事兒,有情人終于有望圓滿了,雖然懷清不知道葉之春怎麼想開的,到底是想開了,懷濟情場得意,仕途失意一些,也算某種程度的互補了。

    銀翹把茶水遞過來低聲道︰“這江南沒意思的緊,奴婢情願一輩子也不要來了。”

    懷清忍不住失笑︰“其實江南很好,不然,也不會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說了,只不過咱們來的時機不對,趕上的爛事兒也多,你才如此想。”

    銀翹撇了撇嘴道︰“什麼天堂啊,奴婢倒是覺得簡直就是閻王殿,一眼看過去都是鬼,不過,咱們這次回京是住官驛里嗎?”

    懷清搖搖頭︰“葉大人今年開春調入京城任左都御史,若瑤跟老太君早挪到了京城葉府,就讓哥哥一個住官驛,我去跟若瑤作伴兒,這一晃眼兒的功夫,大半年不見她了,心里還真想她呢。”

    甘草道︰“若瑤小姐若知道不定怎麼歡喜呢,信里頭可是天天催著姑娘去陪她說話兒呢,只是六皇子哪兒……”

    說著偷瞄了懷清一眼,懷清臉色淡了淡道︰“提他作什麼?”

    甘草道︰“奴婢只是覺得奇怪,六皇子走的時候還心心念念舍不得呢,怎這剛回京就說要娶護國公府的姑娘,若想娶還等到這會兒做什麼,皇上不是一直催著六皇子娶妃嗎,莫非這里頭有什麼誤會不成,亦或是有難言之隱。”

    誤會?難言之隱?懷清嗤一聲笑了︰“甘草你記著,若一個人真心愛你,根本不會有什麼誤會和難言之隱,若有,便再不值一顧,更何況,我跟他這樣或許是最好的結果,此事不可再提。”見懷清臉色板了起來,甘草也再不敢說。

    兄妹倆從揚州走的時候是八月初,船行十日到京城正好是中秋節前一天,剛下了船,就見張婆子領著車馬在碼頭上候著呢。

    一見人來了,忙幾步上前行禮︰“老奴給張大人請安,給姑娘請安。”

    懷清道︰“媽媽怎在這里?”

    張婆子笑道︰“可是說呢,自打老爺跟老太君說姑娘八月初四上的船,老太君便掐著指頭算著,從前兒就派了小子來碼頭打聽,得了準信知道今兒到,就讓老奴過來接姑娘回去,老太君這些日子總念叨說,再不見懷清丫頭,都忘了長的什麼樣兒。”

    懷清側頭看了看哥哥,懷濟道︰“小妹去吧,這麼些人呢,又住在官驛里不用你安置。”

    懷清點點頭,交代陳皮幾句,帶著甘草上了葉府的馬車,馬車里張婆子打量懷清一遭道︰“怨不得老太君說呢,這才半年多不見,姑娘可又長高了不少,剛遠遠瞧著姑娘,老奴差點兒都不敢認了。”

    懷清道︰“老太君的身子可好?”

    張婆子道︰“前幾個月鬧了場病,是太醫院王泰豐來請脈開的方子,老太君可沒給王太醫好臉兒,心心念念惦記著姑娘呢,說若姑娘在早好了。”

    懷清莞爾︰“老太君如今年紀大了,性子倒越發成了孩子,這事兒若瑤信里頭提了,其實王太醫的醫術頗精湛,且不喜用峻猛之藥,正適合老太君的病癥。”

    張婆子道︰“可不是,咱們老太君如今的脾性,我瞧著倒跟寶哥兒有幾分像呢。”

    懷清忍不住笑了起來,張婆子道︰“不過老太君最惦記姑娘了,一聽說姑娘回來,高興的好幾天都沒睡好覺呢,還有小姐,這一老一小成天坐在一起,就掰著手指頭算,姑娘哪天能回來,恨不能姑娘的船一日便到京城才好呢。”

    聽了這些,懷清心里一熱,當初之所以跟葉府疏遠,也是無奈之舉,葉之春既不接受哥哥這個女婿,自己若跟葉府走的太近,難免葉之春多想,只不過如今想想,自己做的卻有些過,雖葉之春如此,老太君卻是真心疼自己的,若瑤就更不用說了,便是葉夫人對自己也好,為了哥哥疏遠葉府,的確是自己做的不對。

    進城換了轎子直入了葉府儀門外,懷清剛下轎便見若瑤迎了上來︰“可來了,再不來,我都要去碼頭接你去了。”

    挽著懷清的手上下打量半晌道︰“倒是江南的水養人,記得你在南陽那會兒,我去找你,剛一見可嚇了一跳,心說哪兒鑽出來個黑猴兒啊,瞧如今這肉皮兒細粉兒的,一掐都能掐出水兒來。”

    葉兒道︰“不止肉皮細粉,個頭也高了呢,上回懷清姑娘可是跟小姐一邊兒高矮,如今竟高出小姐半個頭了。”

    若瑤踮起腳尖比了比道︰“可真是。”

    張婆子忙道︰“你們姐倆兒有的是說話兒的時候,老太君這會兒在里頭不定多著急呢,小姐快跟懷清姑娘進去吧。”

    若瑤點點頭︰“倒是忘了老太君這茬兒了。”

    兩人挽著手親親熱熱的進了老太君的院子,剛到廊下就聽里頭老太君一疊聲道︰“怎還沒到呢,快著去個人瞧瞧,可真要急死人了。”

    懷清道︰“不用瞧了,懷清來了。”說著邁腳進去,到了老太君跟前行禮︰“懷清給老太君請安。”卻給老太君一把摟在懷里道︰“你這丫頭一去大半年不見影兒,可把老婆子想壞了,想壞了……”

    周圍的人眼眶都有些酸,舉凡老太君跟前兒的人,哪個不知老太君最疼懷清,真說起來,比若瑤若瑾這兩個正牌的孫女還疼呢,時不時的便說,懷清如何如何,懷清怎麼著怎麼著,這院子里的人早都習慣了,故此,見這樣的場面也不覺的多稀奇。

    老太君拉著懷清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跟前,仔細端詳她半晌,心疼的道︰“不定在揚州受了多少罪呢,瞧這張小臉兒都瘦了兩圈,如今回來可得好好補補,張婆子快去告訴灶房,今兒別照著這丫頭的菜譜了,多做些好吃的來。”

    懷清道︰“老太君莫不是想趁著懷清回來打牙祭開齋吧。”

    老太君噗嗤一聲樂了︰“還是懷清丫頭知道我的心思,這大半年吃的你那個菜譜,身子骨倒是堅朗了,可肚子里的饞蟲卻沒法兒交代,不過就今兒一天罷了,就當喂喂肚子的饞蟲了。”

    一句話說的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來,這里正說著,忽外頭葉安走了進來,瞄了懷清一眼道︰“六皇子來了,說找懷清姑娘有事兒。”

    若瑤道︰“雖是六皇子也該知道男女有別,沒說他想見就能見的,安叔你就出去這麼說。”

    這葉安頗為難,慕容曦可是皇子,自己一個奴才哪敢這麼跟他說話啊。

    老太君卻看向懷清︰“依著我,你就去見見他,什麼話兒說清楚了才好,這麼牽連著總歸不是個事兒。”

    若瑤忙道︰“老太君……”

    老太君揮揮手︰“這是懷清的事兒,就讓她自己瞧著辦吧。”若瑤欲言又止,看向懷清,懷清點點頭去了。

    慕容曦糾結了很久,他甚至不敢去證明懷清身上到底有沒有那塊胎記,他心里怕她真是蘇毓敏的孫女,蘇毓敏是害死母妃的凶手,若懷清是蘇毓敏的後人,自己跟她便再無機會,而如果自己不去證明此事,就這麼糊涂下去,或許是目前唯一的法子。

    至于他舅舅哪兒,只要自己肯娶護國公府的姑娘,相信舅舅也能理解他的情之所至,畢竟蘇毓敏已經死了,而讓自己對懷清放手,怎麼可能,她可是他的心尖子。

    懷清一到前廳就看見來回走動異常煩躁的慕容曦,這樣的慕容曦很是陌生,懷清印象里,即便他頂著紈褲浪蕩的名聲,卻一直過著比任何人都要真實的生活,他的真實恣意,讓自己覺得這個世界並不虛幻,而自己也跟所有女人一樣,傻的漸漸喜歡上了他。

    即便知道兩人或許沒有結果,但懷清依然決定把握現在,可就在她決定把握的時候,他卻要娶護國公府的姑娘,想想真是諷刺。

    懷清一走進去,慕容曦便伸手來牽她,懷清避開蹲身一福︰“民女給六皇子請安。”

    慕容曦一愣︰“你我之間何必如此外道。”

    懷清抿了抿唇不說話,把手里的盒子放到桌子上,慕容曦打開一看臉色頓變,拿出那條手鏈望著她道︰“你這是做什麼,莫非不喜歡了?”

    懷清道︰“懷清一介民女配不上如此貴重的東西,還請六皇子另贈她人吧。”

    慕容曦緊緊皺起了眉頭︰“你莫不是聽到了什麼話兒?”

    懷清猛地抬頭看著他︰“懷清不明白六皇子說的什麼?”

    慕容曦更為煩躁,來回走了兩趟道︰“小丫頭,你知爺心里愛的是你不就好了,別人在爺心里無足輕重。”

    若之前懷清還存著一絲奢望,聽了慕容曦這句話,懷清的心徹底涼了,而且,懷清也終于明白慕容曦畢竟還是個古代的男人,在他的意識里根本就沒有一心一意這會子事兒,即便心里喜歡的是自己,或者也下過決心,末了該怎麼著還是怎麼著,倒是自己犯了回傻,竟相信了他那些話,如今想來簡直愚蠢之極。

    懷清笑了,笑的頗淡,這個笑卻看的慕容曦膽戰心驚,笑過之後懷清道︰“那年在這府外頭我說的那些話,莫非六皇子都忘了不成?”

    慕容曦道︰“爺沒忘,爺知道你想說什麼,可爺有不能對你言明的苦衷,看在爺如此愛你的份上退一步又如何……”

    慕容曦沒說完就被懷清打斷︰“有些事兒可以退一步,但有些事兒絕不可以退。”

    慕容曦道︰“爺應你即便娶了她,這輩子也不會踫她,甚至可以不理會她,如此總可以了吧。”

    懷清道︰“慕容曦即便所有人都說你紈褲浪蕩,可我一直覺得你是個真性情之人,可你這幾句話卻讓張懷清真看不起你,你既然娶了她,她就是你的王妃,你的妻子,若你不能善待她,娶她回來豈不是害了她。”

    慕容曦煩躁的道︰“莫非你是讓爺對她好不成?”

    懷清道︰“你們夫妻之間的好歹跟懷清有甚干系,只懷清還是那句話,此一生懷清若尋不到那個一心人,情願終身不嫁。”

    慕容曦忽的冷笑了一聲︰“你嘴上說的好聽,說到底,爭的還不是王妃的名份嗎。”

    懷清嗤一聲笑了︰“慕容曦隨便你怎麼想,此次後,你我只當不相識,民女告退。”撂下話往外走,剛走到門邊就被慕容曦抓住手腕︰“你莫非瞧上了四哥,你以為四哥就會只娶你一個嗎?”

    懷清愣了一下,不禁皺眉︰“你們兄弟便把全大燕的女子都娶了,跟懷清有甚干系,懷清在這里預祝你們妻妾成群,多子多福。”

    慕容曦咬著牙道︰“你別不承認,你跟四哥早有來往,不然,他怎會如此處處護你。”

    懷清有些不耐︰“你樂意怎麼想是你的事兒。”

    “我的事兒?張懷清,爺早先倒沒看出來,你竟然是個如此有野心的女人,想來若是四哥娶你當側妃也使得了。”

    懷清懶得再搭理他,一用力甩開他走了出去,剛下了台階就聽啪一聲,懷清低頭,那串貓眼項鏈從屋里扔了出來,砸在院里的青磚上摔的四分五裂,日頭下那破碎的貓眼石折射出異常璀璨的光,頗有些刺眼。

    懷清心下反而平靜了,有種終于解脫了的感覺,並未停留,舉步出了前廳。

    慕容曦臉色極難看,站在那兒望著懷清的背影,心里說不出是悔是恨,陳豐低聲道︰“懷清姑娘的性子爺是清楚的,剛爺實在不該說那些氣話。”

    慕容曦道︰“爺不知道她哪來的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就不看看大燕有多少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怎到爺這兒就非得娶她一個不可,況她還是甦……”說到此停住話頭︰“她既如此決絕,爺何必上趕著她,如此一撇兩清也好。”說著幾步邁了出去。

    陳豐暗暗嘆了口氣,爺這話上次可也說過,後來怎麼著,還不是千里迢迢去江南找人去了嗎,說這些話是騙別人還是哄自己呢。

    陳豐跟出去,看了眼散落在地上貓眼石,彎腰一顆一顆的撿了起來,碎了的也都找齊全了,裝進荷包里,回頭爺若後悔了,好歹也有個物件兒。

    慕容曦一氣之下出了葉府,剛出來,迎頭卻正踫上可喜兒,手里提著個老大的食盒子,正往里頭進呢,見慕容曦出來,忙放下食盒跪下磕頭行禮︰“奴才可喜給六爺請安。”

    慕容曦瞥了眼他旁邊的食盒冷聲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可喜眼珠子轉了轉道︰“呃,那個老太君愛吃我們四王府里的松仁月餅,明兒就是中秋了,爺讓奴才送些來,也應應景兒。”

    松仁月餅?糊弄誰呢,松仁那麼硬老太君的牙口能嚼的了嗎,況那丫頭前腳到京,後腳四哥這月餅就送來了,當他是傻子不成。

    越想越惱,一抬腳踹翻了食盒,食盒里頭碼放的整整齊齊的幾碟子月餅,咕嚕嚕滾在地上,慕容曦頗無恥的道︰“爺的腳忽然不停使喚,對不住了。”撂下話走了。

    可喜苦著臉看著滿地的月餅,一個個撿了起來,自然不能送進葉府了,先回去跟爺回了再說吧,真不知六爺抽什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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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發表於 2016-4-28 16:36:39 |只看該作者
第94章

    四皇子慕容罡挑挑眉︰“老六踹翻了食盒?”

    可喜忙點頭︰“可不是嗎,不知道六爺抽什麼風呢,奴才說是給老太君送的松仁月餅,六爺就惱起來,一抬腳踹翻了,奴才只得先回來了。”說著忽想到什麼道︰“莫不是六爺跟懷清姑娘鬧翻了,才這般生氣。”

    四皇子淡聲道︰“再去讓灶房重新做了送過去。”

    可喜應了一聲出了松濤苑,心說,爺倒是真沉得住氣啊,都惦記懷清姑娘幾年了,如今好容易有機會還不趁虛而入,送什麼月餅啊。

    四皇子把桌上的醫案翻了一頁,這是太醫院歷年的醫案,他借出來謄抄一遍,回頭得空給那丫頭送去,想來應該有用。

    陪著老太君吃了飯,說了會兒話兒,瞧著老太君乏了,懷清才跟若瑤告退出來,進了若瑤的屋子,葉兒叫人上了茶來,若瑤方道︰“虧得六皇子還好意思來找你,前頭瞧他還有點兒心,卻不想後來干出這樣的事兒來,你不知道,那天爹從宮里回來說六皇子求娶你跟護國公的二姑娘,竟一氣兒要娶你們兩個,我就氣的不行。”

    懷清一愣︰“你說他同時求娶?”

    若瑤點點頭︰“說起來這事兒也有些讓人想不透,不過我爹說六皇子的舅舅雲貴總督韓章奉詔來京了,莫非跟他舅舅有關系。”

    懷清道︰“得了,還提他做什麼,說說我哥的事兒吧,皇上怎把我哥忽然調回來了。”

    若瑤道︰“因江南鹽稅的事兒,懷濟大哥得罪了江南的大小官員,爹怕懷濟大哥吃虧,正趕上益州鬧瘟疫,便趁機保舉懷濟大哥去益州任知府,雖說益州不如江南繁盛,到底省心些。”

    懷清忽的看著若瑤笑道︰“葉大人此舉倒有些耐人尋味,我記得半年前還恨不能把我哥調的遠遠呢,怎如今倒替我哥打算起來了,莫非是瞧著姐姐的面子。”

    若瑤臉一紅低聲道︰“爹終究是疼我的,不過,此事也多虧母親暗里周全。”

    懷清道︰“葉夫人倒是一心為你著想。”

    若瑤點點頭︰“快別說我了,說說你,跟六皇子這般,以後怎麼個打算?”

    懷清嘆口氣︰“什麼打算,走一步瞧一步吧。”

    若瑤道︰“我記得你跟四皇子……”正說著葉兒提著個食盒進來道︰“四王府巴巴的送了一食盒子松仁月餅來,老太君讓人送到了這兒來,小姐可從來不吃松仁的。”

    若瑤看了懷清一眼道︰“我是不吃,如今這兒卻有一個人愛吃。”

    甘草點頭︰“可是,我們家姑娘最喜歡吃這個,去年中秋的時候,四王府送來一盒子點心里有幾塊松仁月餅,我們姑娘吃了喜歡的緊呢。”

    若瑤湊近懷清道︰“你這丫頭的行情倒好,一個六皇子還沒涼呢,四皇子的松仁月餅又巴巴的送來了。”

    懷清皺了皺眉︰“我倒巴不得他們都別搭理我才好。”

    若瑤笑道︰“這話兒叫京城的閨秀們聽見,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不過,皇后屬意余家的姑娘,恐旁人難進四王府。”

    懷清推了她一把︰“說什麼呢,誰想進四王府了。”

    若瑤道︰“好,好,不進就不進,你想怎麼著都成。”

    兩人正說話兒,葉夫人一腳邁進來道︰“護國公府的哥兒病了,太醫氣瞧了幾回也沒見好,不知怎麼聽說懷清回來了,派了人來請姑娘過去,我這兒來問問你去不去?”

    若瑤忙道︰“是不是那位二姑娘聽說了什麼,要尋懷清的麻煩呢。”

    葉夫人道︰“皇上的賜婚旨還沒下呢,那丫頭哪會知道懷清,況且是夫人跟前的人親自過來請的。”

    懷清站起來道︰“說起來我跟那孩子也有些緣分,既人家上門了,我就去瞧瞧吧。”

    葉夫人道︰“反正我也無事,陪你走一趟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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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發表於 2016-4-28 16:36:50 |只看該作者
第95章

    說起來這是懷清第二次來護國公府,剛到廊下便聽見孩子的啼哭聲,伴著哭聲有一個哄孩子的聲音,柔柔細細的頗好聽。

    丫頭打起簾子,懷清跟葉夫人進去,赫連夫人上官氏一見她們進來,卻也沒把孩子交給奶娘,仍自己抱著,跟葉夫人寒暄幾句看向懷清,不覺愣了愣,上回她來給自己瞧病,自己正在昏迷之中,雖聽說年紀不大,卻也沒想到這麼小。

    瞧著不過十六七的樣兒,秀眉明眸皮膚雪白,更難得是行止有度氣質出眾,且不知怎麼,自己瞧她卻竟有些面善,仿佛哪里見過一般。

    葉夫人道︰“這就是懷清,上次給夫人瞧病的便是她。”

    上官氏道︰“上次多虧姑娘救了我一命,本想過後請姑娘過來好生謝謝姑娘大恩,不想你已不在京城了,倒讓我遺憾了好些時候,今兒一聽說姑娘里來了京城,便叫人去請姑娘過來,一個是想謝謝姑娘的救命之恩,二一個,也是想讓姑娘瞧瞧哥兒的病癥,折騰幾日了,太醫來了不少,卻總不見好。”

    懷清道︰“治病救人本就是郎中的本分,夫人不用客氣,還是先來瞧瞧哥兒吧。”

    上官氏急忙把孩子抱過來道︰“這都幾天了,摸著身上仍有些熱,先頭有些拉肚子,後好了些,轉為稀便,一日有兩三次,精神還好,就是總哭,還不到一歲的孩子,也不會說不會道的,只知道哭,有時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臉漲紅的仿佛要憋過氣去一般,真真急死人了”

    說著聲音有些哽咽,想來是極疼孩子,想想也是,上回定南侯府的夫人跟懷清說過,這位妹子命不濟,前頭生的兒子沒養大就夭折了,這都十幾年了,才又有了身孕,且是那般死去活來生下的孩子,自是比別的母親更心疼些。

    懷清仔細觀察了孩子一會兒,伸手按住孩子的指頭瞧了瞧,湊近孩子小嘴看了看,見口腔內隱約有些膿包疹子一樣的東西,且舌質紅而少苔,摸了摸孩子的脈,脈象細數,乃本虛標實之癥。

    懷清記得現代的時候,一個朋友姐姐家的孩子病了,去找過她,她帶著娘倆兒去了兒科,那孩子比護國公府的公子要大上些,癥狀卻極為相當,也是嘴里生了膿包疹子一樣的東西,想來是疼的,成宿成宿的哭。

    兒科的主任說是痘疹性口腔炎,後吊了七八天水,才消了炎癥,她回去便問爺爺,爺爺嘆口氣道︰“如今的西醫誤人,動不動就輸液消炎,那些消炎藥用西醫的話說,肝代謝副作用大,成人還罷,抵抗力強些,不至于如何,那麼大點兒的孩子,臟器還沒長成呢就輸液,也不怕把孩子治壞了。”

    懷清道︰“孩子發燒了,掛水快些。”

    她爺爺當時頗嗤之以鼻的道︰“只藥對癥中醫也不慢,什麼痘疹性口腔炎,就是消化不良,孩子太小,不定就是吃了什麼不消化,用小兒牛黃散兩劑可愈,哪用輸這麼多天液。

    看見這孩子,懷清忽想起這件事來,兩個孩子的癥狀頗為相似,區別只是,護國公府的這個,多了腹瀉的表癥。

    上官氏忙問︰“如何,是什麼癥候?”

    懷清道︰“公子有腹瀉的表癥,卻又實火旺盛,乃是脾虛泄瀉為本,心脾蘊熱為標,公子又持續發熱,可見癥急,急則治標,應先清心脾之濕熱,再議整腸止瀉。”

    懷清說了一大篇子話,見赫連府人霧煞煞仿佛沒聽明白,又道︰“公子的病說穿了就是消化不良,積熱難散以致生了口瘡,夫人瞧公子嘴里有幾處膿包,雖不明顯,仔細瞧卻也看得見,想是因口瘡疼,才不住啼哭。”

    赫連夫人忙去瞧孩子的嘴,見果真有幾處膿包,因小所以自己沒注意,赫連夫人心疼的不行,聽見孩子哭又心疼。

    葉夫人怕她著急勸道︰“夫人不必憂心,小孩子家最易生口瘡,多是食火兒,上次我家寶哥兒也是鬧病,懷清說餓兩頓就好了,果就好了。”

    說著看向懷清道︰“可用什麼藥?”

    甘草早鋪了紙,懷清寫了一個方子,炒澤瀉一錢,陳皮一錢,黃柏一錢,黃連半錢,花粉一錢半,白紙半錢,竹葉半錢︰“除了這些還要加上小兒牛黃散,每日兩次,至于外用,可用珠黃消疳散涂抹患處,此散止疼,清熱,解毒,有奇效。”

    葉夫人忙接過方子叫管家去慶福堂抓藥,順便買懷清說的那兩味成藥來,不多會兒藥買回來,懷清給小小伙上了藥,又灌了小兒牛黃散跟熬好的藥,孩子漸漸止住了哭聲。

    想來這幾天沒少折騰,孩子早累的沒了魂兒,剛睡不著是因為嘴疼,如今上了藥涼絲絲的止了痛,便再撐不住,吃了藥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赫連夫人抱著他直到他睡熟了才交給奶娘抱去睡覺,自己讓著懷清跟葉夫人做到外間炕上,叫丫頭上了茶來,跟懷清道︰“也不怕你惱,剛一瞧你是這麼個年輕的小丫頭,我真有些不信你有多高明的醫術呢,如今倒是心服口服了,那些太醫來了多少次都沒見有用,你這才下了藥就睡安穩了。”

    懷清道︰“夫人若想公子平安少病,日後少喂他些才好,小孩子內火盛,餓一頓倒沒什麼,若是消化不良積了火,便要鬧病了。”

    赫連夫人叫人喚了奶娘過來︰“這幾日你喂哥兒吃了什麼不成?”

    奶娘忙道︰“夫人怎忘了,三天前奴婢抱著哥兒來給夫人請安,夫人正吃早上飯,炕桌上有一碗蒸蛋,哥兒瞧見了非要吃,夫人舀了一勺喂哥兒吃了,晚上哥兒就發起熱來了。”

    葉夫人想了想道︰“你這一說我倒記起來了,是有這麼檔子事兒,行了,你下去吧,好好照顧哥兒,若有閃失,決不饒你。”

    奶娘忙退了下去,赫連夫人看著懷清道︰“姑娘真神了,怎就知道哥兒吃了雞蛋羹。”

    懷清道︰“懷清也並不知道公子吃蒸蛋兒的事兒,至于消化不良,是從脈上瞧出來的。”

    葉夫人道︰“說起來,若沒有你,這會兒我能不能坐在這兒都兩說呢”

    葉夫人笑道︰“這丫頭別看醫術高臉皮兒卻薄,夫人總這麼說,她可不好意思了。”

    赫連夫人笑了起來︰“倒是這丫頭跟旁人不同,我瞧著還有些面善,仿佛哪里見過一般,姑娘可是哪兒的人?”

    懷清道︰“民女是鄧州府桑園村人士。”

    鄧州府?赫連夫人略沉吟半晌道︰“你說你先救了我的命,這又幫著哥兒治病,真不知該怎麼謝你才好。”

    懷清站起來道︰“夫人的心意懷清心領了,這一個謝字,懷清實不敢當。”

    赫連夫人笑道︰“不謝怎麼成,我記得姐姐把她那個鐲子給了你,那鐲子可不是單著的,原是緬甸的貢品,皇上見一紅一綠,便賜名鴛鴦玉,後太后賞給了我們姐妹,既然姐姐那塊綠翠給了你,我這個也給你吧,也讓它們湊個對兒,方才圓滿。”

    說著從手腕子上褪下一只紅翡的鐲子,不由分說套在懷清手上,懷清沒想到赫連夫人如此快,一愣神兒的功夫,手腕子上已經多了一個紅彤彤的鐲子。

    懷清雖猜到這鐲子便來歷不凡,卻也沒想到是太后賞下的,且,四通當的老高頭也說自己那個翠玉的鐲子,算得上百年難遇的好東西,老高頭可是有了名兒的眼毒,他都如此說了,這鐲子的價值可想而知。

    想到此,忙要往下屯還給赫連夫人,卻給她拉著手道︰“若再推辭,我就惱了。”

    葉夫人也道︰“既是赫連夫人的一番心意,你就拿著吧。”懷清這才攏在腕子上,說了會兒話兒,見赫連夫人有些疲倦之意,想來這兩日讓兒子鬧的,沒睡好,懷清跟葉夫人尋了個借口告辭出來,到了門口剛要上車,就見那邊兒來了一乘小轎兒,旁邊跟著兩個婆子跟著。

    到了跟前,轎簾打開,從里頭下來一位妙齡少女,瞧年紀跟懷清相若,膚色白皙,身段婀娜,兩道細眉微微斜挑,更顯出一雙丹鳳眼來,瞧著有幾分凌厲之態,神情也有些倨傲。

    見了葉夫人蹲身行禮,葉夫人道︰“二姑娘這是從哪兒來?”

    懷清一愣,二姑娘?莫非這位就是慕容曦要娶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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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發表於 2016-4-28 16:37:03 |只看該作者
第96章

    赫連清仿佛有些臉紅開口道︰“去觀音廟上香了。”

    旁邊的婆子道︰“姑娘是瞧著小少爺近日鬧病,心里頭著急,便去廟里給小少爺祈福去了。”

    赫連清仿佛愣了一下方道︰“輝哥兒鬧病,母親心里急的什麼似的,清兒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去廟里給輝弟祈福了,這位是……”

    說著看向懷清,葉夫人目光閃了閃道︰“這是懷清,給貴府少爺瞧病的郎中。”

    懷清蹲身施禮︰“懷清見過二姑娘。”

    赫連清只掃了懷清一眼,跟葉夫人點點頭便進府了,等她進去甘草才小聲道︰“倒真是傲,用眼皮子夾姑娘呢。”

    懷清抬頭看了看門樓子上敕造國公府的匾︰“國公爺的孫女,一落生就比別人高貴,自然要傲氣些。”

    葉夫人道︰“你別看這位二姑娘如今這樣兒,小時候可厲害呢,七歲的時候跟著嫡母去伯爵府,就跟伯爵府的少爺打了一架,那位少爺比她可還大兩歲呢,硬是沒佔著便宜,故此得了悍名兒,你以後見了她小心些才是。”

    懷清道︰“她是護國公府的小姐,我跟她有甚交集。”

    葉夫人道︰“這丫頭心眼兒不大,你瞧她那臉色,剛才去觀音廟哪是給小少爺祈福,說不得是聽見要嫁六皇子的信兒,心里頭歡喜,去廟里求姻緣平順去了,她心里看重這門親事,若她知道你跟六皇子之前的事兒,不定要尋你的麻煩,你別不當回事兒。”

    懷清道︰“過些日子我就跟著哥去益州了,她若想無事生非尋我的麻煩,那就去蜀地好了。”

    葉夫人笑了︰“你呀,一年到頭四處跑,老太君昨兒還說,益州那邊如今正鬧瘟疫,怪亂的,叫你這回來了就留在京城呢。”

    懷清嘆口氣道︰“若留在京城恐更不消停,更何況,正因益州那邊鬧瘟疫,我才要跟著哥哥去,好歹也是個幫手。”葉夫人知道她有主意,便不再勸,兩人上車回葉府了。

    赫連清進了垂花門方問︰“怎找這麼個丫頭來瞧輝哥兒的病,難道她比太醫還厲害?”

    奶娘道︰“二姑娘可還記得去年夫人難產的事兒?”

    赫連清點點頭︰“記得,太醫院的王太醫說不成了,後來不知怎麼就活了過來,卻折騰的滿府都是紅花的味兒,好些日子都未散盡呢。”

    奶娘道︰“那救了夫人一條命的便是這丫頭,她是揚州知府張懷濟的妹子,聽說張家是醫聖的後人,一身醫術比太醫都強。”

    赫連清撇了撇嘴︰“這話如何能信,不定是江湖郎中隨便杜撰來哄騙人的伎倆罷了,姓張的便是醫聖後人,那若姓李祖宗難道是李白不成,且,便果真跟醫聖有些干系,也該是她哥承繼門庭,怎會讓她一個丫頭拋頭露面的行醫,可像什麼話兒。”

    奶娘道︰“姑娘不知,張懷濟是寒門出仕,原先就是鄧州府一個不入流的驛丞,後不知怎麼攀上了葉府,才步步高升,這才二十三就做到了四品知府,算得上青年才俊朝廷棟梁呢。”

    朝廷棟梁?赫連清嗤一聲︰“一個寒門子弟,若不是攀上葉府,想來一輩子也就是個不入流的驛丞,是不是青年才俊不知道,這攀高枝的手段倒是登峰造極了,你瞧剛那丫頭見了本姑娘,雖行禮,卻眉眼兒淡淡,顯是沒把本姑娘放在眼里呢,以為會瞧病就了不得了,說下大天來,不就是個知府的妹子嗎。”

    奶娘自然知道二姑娘的脾性,平常眼高于頂,輕易瞧不上誰,便跟別府的姑娘偶爾踫面,也都顧忌她是國公府的小姐,多避讓著她,如今見張懷清並無絲毫討好之意,自然心有不滿,便勸道︰“姑娘跟她一個瞧病的郎中計較什麼,等皇上的賜婚旨一下,姑娘便是六王妃了,便咱們府的大姑娘也給姑娘遠遠比下去了呢,那余家再顯赫,不就是個做買賣的嗎,哪比得上王府啊。”

    這話說到了赫連清心里頭去,這才把剛那點兒小不爽丟開,邁腳進里頭給嫡母請安去了。

    葉夫人夜里跟葉之春說起此事,葉之春道︰“因淑妃之事,皇上對六皇子心懷愧疚,自然想給他配一門好親事,懷清的出身,她哥哥的官位,都入不了皇上的眼,倒是護國公府,皇上頗為看重,且,因護國公在軍中的影響力,把郝連家的姑娘嫁給哪位皇子都不妥。”

    葉夫人道︰“既如此,又怎會賜婚六皇子。”

    葉之春道︰“六皇子性子浪蕩,無爭位之心,想來這才是皇上賜婚的原因。”

    葉夫人道︰“我瞧著卻不像,若無爭位之心娶赫連清做什麼,只有眼楮的都能看出來六皇子喜歡的是懷清,若不然,也不會求皇上賜婚了。”

    葉之春道︰“便六皇子沒有爭位之心,咱們那位雲貴總督韓大人的野心卻不小,當年若不是把親妹子獻給皇上,想來這個雲貴總督也輪不上他,這人野心勃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豈肯放棄,更何況,皇上如今未立太子,就是說所有的皇子都有機會,區別只在于機會大小而已,而六皇子作為皇上最寵的皇子,除了四皇子,或許是最有機會的一個,若六皇子能繼位,他就成了皇上的舅舅。”

    葉夫人想不通︰“他如今已做到一品大員,便成了皇上的舅舅能怎麼樣,再往上升,難道想封王,我大燕自聖祖便定了規矩,異性不可封王,他若有此想頭,簡直是異想天開,且皇上聖明,又豈會讓他胡來”

    葉之春道︰“韓章這個人志大才疏,做到雲貴總督已是托了淑妃的福,若老老實實的當官,落個安穩的結果也不難,若有不該有的想頭,就是上趕著找死,而且,江南的事兒皇上可替他壓下來了。”

    葉夫人一愣︰“江南什麼事兒?”

    葉之春意味深長的道︰“江南虧空的一千多萬兩鹽稅,還差四百萬兩不知所蹤。”

    葉夫人道︰“莫非韓章跟邱明臣有勾結?”

    葉之春︰“這就難說了,邱明臣是皇上親審的,當時只有海總管在旁,具體說了什麼,旁人怎知道,皇上提審之後,邱明臣便在牢中自盡了。”

    葉夫人︰“如此也不能說就跟韓章有勾結啊。”

    葉之春目光閃了閃︰“邱明臣的家是四皇子抄的,金子藏在了南陽邱家的祖墳里,卻有數十盆極品茶花,一並押送來京,品相比雲南每年貢上的還要好,要知道這茶花雲南才是產地,別處可沒有,且,江南的私鹽有大半都進了雲貴,如今這麼著,只不過皇上給他個體面,裝不知道罷了。”

    葉夫人道︰“若這般說,皇上召他進京是……”

    葉之春點點頭︰“是想敲打他,讓他適可而止。”

    葉夫人嘆口氣︰“這麼多年了,皇上終究還是放不下淑妃,以皇上的性子,若換二一個,哪還會敲打,說不定早就抄家殺頭了。”

    葉之春︰“我瞧皇上近兩年的性子變了不少,想來是有了年紀的緣故,不像年輕那會兒殺伐果斷,凡事多會留情面,尤其對這些老臣子。”

    葉夫人︰“給這些貪官留了情面,卻讓那些干實事兒官員如何自處。”

    葉之春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懷濟鳴不平,懷濟雖有治國之才,年紀資歷都是硬傷,若照著他在江南立的功,皇上必然要封賞,如今他已官至四品,再封賞,就是三品,二十三歲就做到三品大員,便他果真有能力,也難免會被人詬病,其他官員便面兒上不說,暗里不定怎麼想呢,若惹了眾怒于他卻沒半分好處,就像他這回在江南,明明立了大功,那些官員鹽商卻聯名參奏他勾結鹽幫,險些就獲罪了。”

    葉夫人嘆了口氣,忽的笑看著他道︰“我先頭只說老爺瞧不上他,如今看來,倒是處處替他打算的。”

    葉之春道︰“便瑤兒不嫁給他,懷濟也是我所欣賞之人,他為官清正一心為民,如今我大燕想找一個這樣的官兒卻難了。”

    葉夫人笑道︰“依我看,張懷濟這個官當得卻省心之極,不管在南陽還是江南,若沒有懷清,恐他也做不成這些大事。”

    葉之春難得笑了一聲點點頭︰“這倒是,那丫頭的確聰明的緊。”

    葉夫人︰“可有時候,再聰明沒個好出身也無濟于事。”

    葉之春知道她說的是六皇子的事兒,搖搖頭道︰“這姻緣雖是天定,卻也要看人為,六皇子雖喜歡懷清,到底不甚了解這丫頭,若果真知道這丫頭的性子,也不會有求賜婚之事了,終究跟這丫頭錯過了,倒是四皇子,或許有戲。”

    葉夫人愕然︰“四皇子?怎麼可能?沒見他跟懷清有什麼干系啊。”

    葉之春︰“這事兒如今雖不知結果如何,也說不定就能成了。”

    葉夫人忙搖頭︰“六皇子是淑妃所出,皇上都不應他娶懷清,四皇子可是皇后所出嫡子,繼位的機會最大,皇上如何會把懷清許給四皇子,更何況,以懷清的性子,也絕無可能做側妃,這里頭還有皇后呢。”

    葉之春道︰“雖如此,四皇子卻是性格剛毅,百折不回的脾氣,從小便跟別的皇子不同,喜好什麼從來不變,更何況人了,只要他想,沒什麼不成的。”

    葉夫人忽想起那盒子松仁月餅來,懷清前腳進葉府,後腳四王府就送來一盒子松仁月餅,說是給老太君的,那松仁兒廢牙,老太嫌硬從來不踫,卻收了,卻一轉手就讓人送去了若瑤院里,如今想想,莫不是這松仁月餅不是給老太君的,而是懷清。

    不直接說送給懷清,估摸是怕惹人閑話,對懷清不利,如此細微之處都替懷清想好了,這可是把懷清放在了心尖子上啊,一點兒委屈都不想讓她受,莫非懷清末了會跟了四皇子……

    懷清的目光從書上抽回,不自覺放在桌子上的月餅上,松仁月餅她原先並不大喜歡,總覺得有些油,不想慕容罡府里的廚子,卻做得極好吃,酥餅做得松脆香甜,里頭的松仁也沒那麼油,故此自己倒喜歡上了,只不過也只限于慕容罡府里做的,那天在船上甘草一提過中秋,自己還有些饞呢,不想進了葉府便有的吃。

    懷清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好吃的讓她恨不能連舌頭都吞下去,都說自己會吃,能鼓搗幾個菜,其實認真說起來,自己那些不過是些家常菜罷了,慕容罡才是真正的吃貨,這樣的小點心都能做成如此,更不要說別的了。

    而自己也是吃過四王府幾頓飯的,菜品不多,卻樣樣精致,色香味俱全,還能照顧到她的喜好,當初她差點兒都舍不得走了呢,想想真挺沒出息的。

    若瑤在她對面做針線活兒,做的是懷濟的衣裳,已大致縫好了,只把襟口的邊兒包上就差不多,明兒再有一天就成了,吏部的文書還沒下來,故此也不必急在一時。

    若瑤把收了針線,抬頭正看見懷清一邊吃松仁月餅,一邊發呆,把桌上的茶推了過去︰“大晚上的吃這麼多甜食,可不好克化,回頭積了食要鬧肚子疼的,快喝點兒茶吧。”

    懷清回神︰“這月餅不算太甜,還好。”

    若瑤湊過去道︰“你跟我說實話,你跟四皇子到底怎麼回事兒,怎你喜歡吃什麼,他如此清楚。”

    懷清道︰“什麼我喜歡吃什麼,不說這松仁月餅是給老太君的嗎?”

    若瑤噗嗤一聲樂了︰“算了吧你,老太君如今年紀大了,就喜歡吃軟爛的,哪會踫這個,且,去年中秋可沒見四王府送這個來,怎今年你一進葉府,這月餅就到了,若說不是特意給你做的,誰信啊。”

    懷清沒轍的看了她半晌兒,忽的笑了起來,若瑤給她笑的有些毛︰“你,你笑什麼?”

    懷清眨了眨眼︰“我記得我們桑園村有一家姑娘在家的時候倒順遂,後嫁了人,婆家有個厲害的小姑子,天天尋她的麻煩,那日子過得慘不忍睹。”

    若瑤愣了愣︰“好端端的做什麼說這個?”

    懷清嘻嘻一笑︰“趕明兒你嫁給我哥,我可就成了你的小姑子,姐姐難道不該好好討好我,要不然,我也跟那個小姑子似的處處刁難你,姐姐可沒好日子過了。”

    若瑤給她說的臉通紅,低下頭道︰“胡,胡說什麼?誰說要嫁給你哥了。”

    懷清一伸手把她做了半截的衣裳拿了過來︰“姐姐這可是口不應心,若不嫁給我哥,這衣裳是給哪個做的?”

    若瑤臉更紅︰“還沒包邊兒呢,你別扯壞了。”說著過去搶,懷清卻利落的一轉身跑到一邊兒,手里的衣裳一抖,穿在了自己身上,從那邊兒案上拿了把扇子,唰的打開扇了兩下,又闔上,走到若瑤跟前,扇子一轉,扇柄撐住若瑤的下巴︰“這位姑娘生的傾國傾城,在下一見傾心,來,讓本公子香一個。”

    說著真個湊過嘴去,她穿著男人的袍子,手里還拿了把扇子,且做出的動作,說的話兒,竟把那些浮浪子弟演的活靈活現,葉兒跟甘草早笑的彎了腰,若瑤也撐不住,笑倒在炕上,指著她道︰“老天真是有眼,把你生成女孩兒,若當了男子,不定要禍害多少姑娘呢,你這個樣兒真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哎呦,可笑死我了。”

    懷清道︰“這個哪用學,戲文里不都是這麼唱的嗎。”說著又做了自認風流倜儻的動作,把懷清葉兒甘草笑的直揉肚子。

    忽聽外頭的婆子道︰“姑娘們還沒安置呢,可都起更了。”

    若瑤忙道︰“這就睡了。”跟懷清小聲說︰“都是你,我笑的肚子都疼了,夜了,還是早些睡吧,明兒是中秋,以往在鄧州的時候,皇上都要遣皇子去給老太君問安呢,如今在京城,想必會御駕親臨,有的忙活呢。”

    懷清略皺了皺眉︰“那明兒我就在屋子里看書好了,省的添亂。”

    若瑤端詳她一會兒笑道︰“我倒不知你竟然怕皇上。”

    懷清翻了個白眼道︰“皇上是天下之主,手握生殺大權,說白了,他老人家一句話,說不定我的小命就沒了,能不怕嗎,再說,皇上跟前是非多,我又不是葉府的人,這時候往前湊合什麼,還是在屋子里好了,省的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若瑤想了想點點頭︰“皇上若來六皇子定也要跟來,踫見他心里倒不自在,在屋里待著也好,就怕老太君要讓你過去。”

    懷清道︰“姐姐放心吧,老太君疼我呢。”

    若瑤伸手點了她的額頭一下道︰“可是呢,你說你這丫頭不知怎如此討喜,倒是比我這個正牌的孫女兒都得老太君的意,你去江南這半年,老太君可是天天念著你呢。”

    懷清臭美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我這叫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若瑤噗嗤一聲樂了︰“是你人見人愛,就怕這愛的人多了也是麻煩。”

    葉兒叫伺候的人進來,兩人方洗漱了,安置睡下不提……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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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37:18 |只看該作者
第97章

    次日一早,葉府便忙活了起來,懷清到老太君跟前請了安,陪著說了會兒話便回屋了,接著瞧蘇毓敏的醫案。

    蘇毓敏的醫術的確神乎其技,便這些記錄下來的醫案都讓自己所獲頗多,若能親自跟他請教,想必更好,只可惜這個人是不是活著都難說,雖說自己疑心那個在桑園村張家老宅遇上的老人便是蘇毓敏,到底無法證實。

    更何況,懷清心里也知道,便蘇毓敏當年死里逃生,也是朝廷欽犯,且因淑妃之死,皇上深憎此人,若抓住了必死無疑,跟他有丁點兒干系的人,都別想逃過一劫,而蘇毓敏跟張家的關系,即便懷清想不明白也知道必有些牽連,若此事翻出來,不說哥哥的仕途,恐他們兄妹的命都保不住。

    想到此嘆了口氣,重新翻了一頁,見是一例中毒案,醫案中注明是個美人,懷清大概知道,美人也算是皇上的女人,不過品級較低罷了,想也是,以當年蘇毓敏的職位,尋常宮婢也不可能會輪到他出手,想來這個美人當初是得過一陣寵兒的,卻不知怎麼中了毒。

    往下看,有幾個字引起了懷清的注意,上頭記著︰“初宣太醫診脈,查其本素虧,近因虛火上炎,舌下腫脹,延及兩頤,切其脈澀數模糊,因苦寒清熱太過,深思不寧故每服藥加丹砂五錢,普進一劑,覺胸中有物觸數次,次日又延太醫診治,太醫不知何故,請自己來瞧,一見其癥狀倒與韓嬪同。”

    這句韓嬪同,懷清想了半天,記得慕容曦的娘淑妃是姓韓的,而這醫案也是早年間的,若宮里就一個姓韓的嬪妃,無疑便是後來的淑妃了,而此是中毒的癥狀,怎會與韓嬪同,莫非是有人下毒。

    且這丹砂之毒跟炭毒一樣,頗難發現,且是慢性毒,若一天下一點兒,日積月累早晚要爆發,一旦爆發必死無疑,若淑妃最後的死因是丹砂中毒,就說明從淑妃剛進宮的時候,或者說,剛得寵的時候,便有人下了毒,當然,前提是這里記載的韓嬪就是淑妃,而能想到這個下毒方法的,必然熟知藥理,且又有足夠的權利跟機會,這樣的人仿佛只有一個。

    懷清心里一驚,忽聽外頭甘草道︰“六皇子您不能進去……”甘草的聲音未落,簾子便撩了起來,慕容曦闖了進來。

    懷清緩緩闔上醫案站了起來蹲身行禮︰“給六皇子請安。”卻給慕容曦一把抓住了手腕︰“張懷清你是認真要跟爺分了是不是,你可知,可知……”說著欲言又止,只一雙眼楮死死盯著懷清。

    離得近了,懷清能聞到他身上有股子酒味兒,這樣的慕容曦煩躁之外又添了些許狼狽,懷清著實不能理解,兩人也認識兩年多了,他早該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且,那些話自己早就跟他說的清清楚楚,他既要娶護國公府的姑娘,還來糾纏自己作甚,還做出這樣一個為情所苦的樣兒來,真真虛偽之極。

    懷清用力掙開他冷冷的道︰“即便是六皇子,這般闖入女子閨房也不妥吧,難道六皇子忘了男女有別。”

    “張懷清,你少跟爺說這些沒用的,爺問你,你是不是真要跟爺一拍兩散?”

    懷清再好的脾氣也要爆發了︰“慕容曦,我以為我早就跟你說的很明白了,拿得起放得下方是大丈夫,再說,你如此作為有何意義,皇上不日便給你賜婚,你都要娶王妃了,還來找我做什麼?”

    慕容曦瞪了她良久,忽嘆口氣道︰“小丫頭,咱不鬧了成不,爺就想不明白了,我大燕有這麼多男子,哪一個是只娶一個妻子的,況,我也應了你不踫她,不搭理她,就讓她守著一個王妃的虛名兒過一輩子,咱們倆該怎麼樣還怎麼樣,且,爺跟你說了有苦衷,為什麼你就不能為爺想想呢,爺是皇子,怎麼可能只娶你一個,便爺答應,父皇也不依。”

    懷清冷笑了數聲︰“慕容曦既然你今兒來了,咱們索性就把話說清楚,我從來就沒想過嫁給你,即便在江南的時候也一樣,知道為什麼嗎?”

    慕容曦咬咬牙︰“為什麼?”

    懷清道︰“因為我一早就知道身為皇子的你,不可能只娶我一個,即便你嘴里答應的再痛快,心里也不是這麼想的,你會有很多藉口,會跟大燕千千萬萬的男人作比較,覺得只娶我一個是異想天開,而我張懷清卻只會嫁一心待我之人,若尋不著,懷清情願終身不嫁,若你想以皇子的身份逼迫于我,就算剪了頭發去當姑子也不會跟你,至于你嘴里的苦衷,跟懷清何干。”

    慕容曦倒抽了一口涼氣︰“張懷清,你真如此決絕。”

    懷清笑了,笑的頗諷刺︰“六皇子,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我張懷清從來就是個決絕之人,只不過你早先不知道罷了。”

    慕容曦恨聲道︰“你不想嫁給爺,那這輩子就誰也不能嫁,你嫁誰,爺弄死誰,不信咱們走著瞧。”忽聽外頭甘草道︰“四皇子……”

    慕容曦臉上盈滿酸意,看著懷清道︰“鬧半天,前頭說這麼多都是借口,你是瞧上四哥了。”

    懷清皺了皺眉︰“你們兄弟的事兒別把我扯進去。”

    話音剛落,慕容罡便走了進來,目光掃過懷清落在慕容曦身上︰“老六,父皇正找你呢,我可是圍著葉府找了一圈,不想你卻在這兒,快跟我去吧。”

    慕容曦道︰“四哥,如今都到這種地步,做什麼還藏著掖著,還是說你不敢承認,你喜歡她,你那些破石頭頗玩意兒送了她多少,你們私下里來往了多久,當爺是睜眼瞎不成。”

    慕容罡看了他一會兒道︰“六弟當初你下江南之前,四哥的那些話你可還記得?”慕容曦臉色一變,想起那些話心里更堵得難受,老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三人正僵持著,忽的海壽一腳邁了進來,見四皇子跟六皇子都在這兒,心里咯噔一下,記得當年在葉府可是親眼瞧見六皇子跟張懷清蹲在灶房里吃烤紅薯,那個親熱勁兒,如今他還記著呢,不過四皇子怎會也在這兒。

    海壽忽想起四皇子可是沒少護著張懷濟,舉凡張懷濟有點兒事兒,四皇子一準幫忙,以前還真沒注意,如今想起來,這里頭弄不好有事兒呢,莫非四皇子也瞧上了這丫頭?

    海壽忍不住多打量了這丫頭幾眼,穿的依舊素淨簡單,頭上也沒什麼珠翠,臉上更是脂粉不施,可越是這麼著,越發顯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白嫩干淨,配上初顯婀娜的身姿,落落大方的行止,也怪不得兩位皇子都瞧上了呢。

    要說這漂亮的女人還不有的是,身為皇子,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可這位硬是在漂亮之外,又多幾分說不出來的味道,就是這股子味兒,更顯得她與眾不同,尤其這丫頭還不在乎,不想攀高枝。

    海壽在宮里這些年,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什麼樣兒的手段沒見過,是不是欲擒故縱,一眼就能看出來,先頭自己還有些懷疑,可後來看明白了,這丫頭根本就沒那意思,若真想往上攀,今兒也不會在屋里躲著了。

    這丫頭倒真是個異類,別人一聽說皇上來了,那還不得玩命兒的往前湊合啊,這位倒好,巴不得躲起來呢,偏偏躲起來也沒用,六皇子在前,四皇子在後,兩位爺都惦記著她呢,而且,還有皇上。

    不過,皇上叫她過去,海壽多少明白皇上想做什麼,就是想當著她的面兒給六皇子賜婚,若是這丫頭想跟六皇子有個結果,皇上這招兒絕對夠狠,可如今看來,人家根本沒這意思,倒是六皇子非要糾纏人家。

    慕容罡目光一閃開口道︰“海總管過來是……”

    海壽呵呵笑了兩聲︰“皇上剛吃了一道香菇釀肉,說以前沒吃過這樣的,問是誰做的,老太君說是懷清姑娘想出來的,皇上便想起上回吃的那個香椿雞蛋卷,叫老奴喚姑娘過去,要賞懷清姑娘呢。”

    懷清目光一閃,心說,恐沒這麼簡單,就上次那一回見過皇上之後,懷清就知道,皇上每做一件事兒,每說一句話都不是沒來由的,同理,賞一個人也絕不是心血來潮,皇上沒這麼率性,上次賞自己金錠子就是間接的提醒自己,雖然老太君看重,在他心里自己仍然無足輕重,提示自己要知道本份,而今天傳自己過去,也絕不是因為什麼香菇釀肉,懷清猜,恐怕是因為慕容曦。

    皇上傳自然不敢耽擱,三人跟著海壽出了若瑤的院子,到了老太君哪兒,懷清跪下磕頭︰“民女張懷清叩見萬歲。”

    皇上抬抬手︰“起來吧。”

    懷清站起來,眼觀鼻鼻觀心規矩的站在一邊兒,皇上打量她一遭,暗道,這份氣韻倒頗出挑,若是出身好些賜給老六為妃也過得去,亦或這份從容不迫是裝出來的,不管如何,今兒就得把老六的念頭絕了,也順便提醒這丫頭,以後離老六遠著點兒。

    想到此,開口道︰“朕吃著這道香菇釀肉甚好,老太君說是你想出來的,朕方想起你來,倒是個聰明的丫頭,海壽,朕記得上回番邦進貢來兩柄如意?”

    海壽忙道︰“是,一柄羊脂玉的,一柄黃花梨的,羊脂玉的那柄通體透亮,無一絲瑕疵,真真難得,另一柄雖是黃花梨的,也是巧奪天工。”

    皇上點點頭,看了慕容曦一眼忽轉了話題道︰“老六你也不小了,該成親了,那日你在御書房求朕把護國公府的二姑娘許你為妃,朕今兒應了,海壽叫吏部擬旨賜婚,欽天監擇個最近的吉日,趕在年前把老六的婚事辦了,也算了了朕一樁心事,就把那柄羊脂玉的如意賜給護國公府吧,至于那柄木頭的,雕工好,寓意佳,就賞給這丫頭好了。”

    說著看向懷清︰“你可知朕的意思?”

    懷清心里暗暗冷笑,跪下道︰“木如意古樸典雅藏愚守拙,民女謝萬歲爺賞賜。”

    皇上愣了愣,雖說自己是這個意思,但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的說出來,老太君看了懷清一眼,心里暗暗一嘆,倒是自己錯了,本想著在皇上面前提她一句,不想倒害了她。

    老太君覺得,皇上不是不喜懷清,而是對于六皇子同時求娶她跟護國公府的姑娘心懷不滿,疑心懷清勾引六皇子,故此才有今兒這柄木如意。

    慕容曦看了看地上的懷清,剛要說什麼,給四皇子一把扯住,低聲道︰“你要害她給父皇憎惡不成。”慕容曦愣了愣,臉上有頹然之色。

    懷清謝恩出來,只覺外頭的陽光真是好,里頭那種陰沉沉的氛圍里待的時候長了,非把人弄出憂郁癥來不可。

    懷清再一次的討厭皇宮,討厭皇族,討厭這些自以為是的掌權者,有這些人在,連葉府她都不想待了。

    想到此,也沒回若瑤的院子,而是直接奔著府門來了,甘草忙跟上來,到了門口懷清道︰“不用跟著我,我出去散散一會兒就回來。”

    懷清的臉色極不好看,甘草不敢不聽,只能眼睜睜看著姑娘順著街口轉瞬就沒影兒了,跺了跺腳,卻聽身後腳步聲傳來。

    甘草回頭見是四皇子,忙請安,慕容罡擺擺手問︰“人呢?”甘草指了指街口︰“去那邊兒了。”話音剛落就見四皇子也快步往街角走了過去,不一會兒也沒影了。

    懷清心里憋著一口惡氣從葉府出來,順著大街不知道走了多遠,不知走了多少時候,直到天色暗了下來,走到了護城河邊兒上,在河邊兒站了一會兒,看著眼前的河水琢磨自己要是跳下去。會不會就穿越回去了。

    懷清還是頭一回如此迫切的想回去,回去那個平等有愛的世界,不會有人提醒她守本分的世界,憑什麼啊,就憑他是皇上,就可以任意的羞辱別人,用這種自以為是的方式。

    懷清如今甚至有些憎惡慕容曦了,若不是他自己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便當個種地的老百姓也比現在強啊。

    忽聽後頭一個聲音道︰“你不是想跳河吧。”

    懷清身子一僵,轉身,果然是四皇子慕容罡,懷清滿腔的惡氣終于找到了突破口︰“你跟著我做什麼?也看上我了啊,那你得先回去問問你當皇帝的老子答不答應,還有沒有第二柄木頭如意賞給我,提醒我守本份。”

    懷清這幾句話說的極沖,極沒道理,完全是遷怒,把對皇上對慕容曦的怒意,一股腦發泄在慕容罡頭上。

    四皇子的臉色都沒變一下,就這麼看著她︰“一死了之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是最沒用的。”他這句話一說,懷清的氣倒消了一些,哼了一聲︰“誰想死了,我還沒活夠呢。”

    四皇子道,︰“若是你不想跳河,不如跟我去喝酒,敢不敢?”

    懷清一愣定定看了他老半天,這句話從這個面癱嘴里說出來,還真有些不可思議,不過這句敢不敢倒真戳中了懷清的不服︰“有什麼不敢的,你還能把我吃了不成,走,去哪兒?”

    四皇子嘴角略上揚道︰“到了就知道了。”

    懷清看著席地坐在河邊兒草地上的慕容罡,不禁道︰“你嘴里喝酒的地兒就是這兒?”慕容罡點點頭︰“今兒是中秋自然要賞月,而這里的月色最好,你瞧。”說著一指前頭︰“天上月,河中明,這樣的月色方可一醉。”

    懷清笑了︰“一醉?酒呢?難不成我們把河水當成酒喝。”

    四皇子一伸手從旁邊兒的草叢里,拽出一個酒壇子來︰“這不是酒嗎。”拍開封泥,頓時一股酒香沖鼻而出,懷清深吸了一口道︰“好酒。”

    慕容罡笑了︰“果真是個識貨的,這是三十年的陳釀。”說著對著壇子口一仰脖喝了幾口,一伸胳膊幾壇子墩在地上,看著懷清。

    懷清從沒見過這樣的慕容罡,她一直以為他是個嚴謹而無趣的人,原來也有這樣灑脫恣意的一面,這樣的慕容罡令懷清輕松了不少,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提起酒壇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又遞回給他。

    就這麼著,慕容罡喝了,她又喝,不一會兒懷清就醉了,覺得渾身發熱腦袋發懵,看著眼前的月亮都成了重影兒的,蹭一下站了起來,跟慕容罡道︰“我跟你說哦,我不止會看病,我還會舞劍,不信,我舞給你看。”說著,彎腰在地上撿起一根兒樹枝兒,嘴里嘟囔一句︰“看你我的倚天劍,把你們這些討厭的人都砍死,砍死……”

    後頭不遠處的可喜直冒汗,心說,甭提啊,這位嘴里討厭的人指定就是皇上了,不過爺今兒這招兒倒是挺高的,這麼下去絕對有戲。

    懷清瞎亂砍了一會兒,丟開樹枝兒直勾勾看著慕容罡氣哼哼的道︰“你們家都沒好人,沒好人。”說著忽的掉下一串眼淚來,然後踉蹌著坐在地上,捂著臉哭了起來。

    一邊兒哭,一邊兒嘟囔︰“我討厭你們,我討厭這里,我想回去,想回去……嗚嗚嗚……”

    慕容罡嘆了口氣一伸手把她攬在自己懷里,半晌兒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可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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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發表於 2016-4-28 16:56:42 |只看該作者
第98章

    懷清睜開眼就看見若瑤的臉,眨了幾下眼忽覺腦袋轉著筋的疼,若瑤扶著她坐起來道︰“你這丫頭瘋了不成,昨天自己跑出去還罷了,怎麼跟四皇子喝上酒了,還喝的爛醉如泥。”

    懷清揉了揉太陽穴,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的記憶就停留在河邊跟慕容罡喝酒的時候,具體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一點都記不得了。

    若瑤道︰“老太君昨兒可是後悔的不行,說是害你受了委屈。”

    懷清道︰“不關老太君的事,皇上選在昨天給慕容曦賜婚,是早就想好了,便老太君沒提,也會尋藉口叫我過去。”

    若瑤︰“知道你委屈了,可剛在六皇子身上吃了虧,還不離他們遠些,怎又跟四皇子糾纏在一起了,這傷疤還沒好,就忘了疼了啊。”

    懷清可是領教過若瑤的嘮叨,急忙道︰“那個,我喝了,能先給我口水嗎?”

    若瑤見她這樣又心疼,嘆了口氣叫甘草端了溫水來遞給她︰“我知道你有主意,卻這終生大事可不是玩的,既早知沒有結果,還是離遠些好,六皇子不過是淑妃之子,皇上尚且如此,四皇子可是皇后嫡子,還不知要出什麼事兒呢。”

    懷清道︰“我跟四皇子不是姐姐想的那種關系。”

    若瑤挑挑眉︰“這可新鮮了,大半夜的都一塊兒喝酒了,是什麼關系?”懷清跟她說不清,其實,懷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跟四皇子是什麼關系,若真要說,她覺得慕容罡像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即使兩人依舊有些陌生,但她就是覺得,可以信賴他。

    若瑤拍了她一下︰“反正,以後不可如此莽撞了,起來吧,老太君哪兒可擔心了一宿呢,也該過去讓老太君放放心。”

    到了正院,老太君倒沒說什麼,只是叫懷清陪著吃了晌午飯,說了幾句笑話就讓她回去躺著了。

    懷清出去了,老太君方嘆了口氣︰“這麼個好孩子,也不知到是哪兒戳了皇上的眼,昨兒那場委屈,我都替這丫頭委屈呢。”

    張婆子道︰“皇上也是個當爹的,這當爹的沒有不護犢子的,就算自己兒子是個混賬二賴子,在當爹的眼里也是好的沒挑兒,故此,有什麼不滿意自然不會為難自己的孩子,什麼錯都的往別人身上推,六皇子同時求娶護國公府的姑娘跟懷清,皇上心里不舒坦,這口氣不能出在兒子身上,自然就是懷清姑娘了,說起來,皇上沒直接為難姑娘,只賜了個木如意,也算給老太君面子了。”

    老太君道︰“我倒情願皇上不給我這個情面,你別瞧懷清丫頭平常樂樂呵呵的,卻是個異常驕傲的孩子,便當年在鄧州的時候,何曾見過她跟昨兒似的,她那句藏愚守拙是無奈呢。”

    張婆子︰“這個六皇子,做事兒真不靠譜,先頭那樣兒還以為跟懷清姑娘成了呢,誰知去了一趟江南回來,就看上護國公府的姑娘了,真娶了那個悍丫頭有他的好日過呢。”

    老太君道︰“先頭我就不看好懷清跟六皇子,六皇子的性子不夠安穩,懷清呢,面上穩妥,內里終究是個孩子,這兩人若到一處,好的時候自然好,一旦壞了還怎麼過日子啊,倒是四皇子的性子配懷清正好。”

    張婆子忙道︰“老太君您這話兒怎麼說的,懷清跟六皇子,皇上還不讓呢,能讓她跟了四皇子不成。”

    老太君道︰“有道是姻緣天定,懷清跟六皇子之所以弄到這樣是有緣無份,而懷清跟四皇子,誰又說得準呢,我相信,皇上心里並不厭惡懷清丫頭,之所以如此,也是想切斷六皇子的念想,得了,不說這些了,那丫頭昨兒喝多了酒,小臉兒都銹了,女孩兒家身子最是嬌氣,可不能這麼糟蹋,你讓灶房給她熬點兒粥送過去,別傷了胃。”

    張婆子笑道︰“老奴就知道老太君心疼姑娘,早吩咐下了。”

    話音剛落,葉安一腳邁了進來,臉色頗有些為難的道︰“稟老太君,六皇子又來了,現在前頭廳里頭呢,說要見懷清姑娘,大小姐使丫頭來說姑娘不見,可六皇子就是不走,說不見這懷清姑娘,今兒就不走了。”

    老太君緊緊皺起了眉︰“他還嫌那丫頭的委屈不夠大,怎麼著,還來作什麼?”站起來道“我老婆子過去問問他,還有什麼臉來找懷清丫頭。“

    抬腳就往外走,張婆子忙道︰“小輩兒的事兒,您老跟著摻合不妥當。”

    老太君哼一聲道︰“有什麼不妥當的,他爹不也摻合了嗎,我這個當祖母的怎麼就不能摻合了。”說著已經邁腳走了出去。葉安跟張婆子對看了一眼,心里明白老太君的性子,勸不得,只得跟著去了。

    慕容曦這會兒跟斗敗了的公雞似的,坐在椅子上,人都有些木呆呆的,不知道想什麼呢,老太君進來了都不知道,直到老太君說了句︰“老奴給六皇子見禮。”

    慕容曦方回過神來,這一回神見是老太君,嚇的蹭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雖說老太君曾是父皇的乳母,算是皇家的奴才,可父皇視老太君如母,自己哪當得起老太君這一聲老奴呢,忙道︰“老太君您這是要折煞老六了。”

    老太君道︰“折煞什麼,你是皇子,老婆子是皇家的奴才,這聲老奴,六皇子當得起,只不過,老婆子是奴才,我葉家世世代代也都是皇上的奴才,卻有一個人她不是奴才,老婆子雖當懷清丫頭是孫女一樣兒,到底不是葉家人,雖張家是寒門,卻是清白人家,她哥從科考出仕,官做得再小也是臣子,她不是皇上的家奴,沒得任六皇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理兒。”

    六皇子臉色白了白︰“爺知她昨兒受了委屈,爺一宿都沒睡好,今兒就是想見見她。”

    老太君道︰“你見她又能如何,她昨兒的委屈怎麼來的,六皇子難道不知嗎,你若為了丫頭好,從今兒起,離她遠遠的自然就好了,做什麼還來找她。”

    慕容曦苦笑一聲︰“若能由的我自己就好了。”

    老太君道︰“由不由的你,老婆子不管,老婆子就知道那丫頭委屈了,那麼心大的丫頭,昨兒委屈的嗚嗚哭,你不心疼,老婆子心疼,六皇子,就算老婆子求你了,往後遠著些吧,葉安送客。”

    慕容曦後退了一步,喃喃的道︰“嗚嗚的哭……她哭了?”

    葉安道︰“六皇子,請……”慕容曦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踉蹌著跑出去了。

    張婆子忙道︰“老太君您剛這幾句話是不是說的重了,回頭若是出點兒什麼事兒……”

    老太君道︰“放心吧,能出什麼事兒,就算六皇子想不開,還有他舅舅呢,韓章指望著他呢。”

    慕容曦從葉府出來游魂一般的回了自己府里,一進來韓章就迎了過來笑道︰“這一大早的跑哪兒去了,你快過來瞧瞧,這是內務府送來的東西,欽天監選了臘月十八的日子,說那日上上大吉,宜嫁娶,盼了這麼多年,終究你要成親了,舅舅也對得住你娘了。”

    成親?慕容曦抬頭看著這些紅彤彤的東西,只覺刺眼非常,惱恨起來,過去摔得摔砸得砸,弄了個亂七八糟,等都砸的差不多了,頹然坐在椅子上看著他舅舅︰“舅舅,爺後悔了,沒了那丫頭,爺還有什麼,有什麼啊……”

    韓章叫人把東西收拾了,坐在他旁邊道︰“你怎麼糊涂了呢,等你當了皇上,莫說那丫頭了,什麼不是你的。”

    慕容曦搖搖頭︰“你不知道那丫頭,她性子硬著呢,此時她定然恨極了爺,連面兒都不想再見,如何還會跟了爺。”

    韓章道︰“這世上哪有什麼烈性女子,只要你足夠強,想要什麼不能到手,女子更容易,便她性子再硬,難道不為她哥打算,只要你繼位,便為了她哥,她也不能跟你擰著,更何況,本來你們就兩情相悅,便如今受了些委屈,往後你對她一好,心不就軟了。”

    慕容曦看著他︰“舅舅,爺不想當皇上,不想繼位,當皇上有什麼好,成天悶在宮里跟做牢似的,有什麼意思?”

    韓章臉色一變︰“難道你想讓你母妃含冤九泉嗎。”

    慕容曦頗有些掙扎︰“即便為了母妃,也不一定非要繼位不可。”

    韓章冷哼了一聲︰“你母妃跟你妹妹是因甦毓敏下毒死的,可這背後的指使之人是誰,不用舅舅再跟你說了吧,想扳倒那位,報這個仇,除此沒有第二條路走,再說,便為了那丫頭也得這麼做。”

    慕容曦一愣,韓章道︰“你知那丫頭昨兒干什麼去了?跟誰在一起?”

    慕容曦︰“誰?”

    韓章冷笑一聲︰“跟你的好四哥,四皇子慕容罡,兩人喝的爛醉,天都快亮了,才被你四哥送回葉府,你在這兒一心惦記著那丫頭,那丫頭說不定早攀上四皇子了,畢竟四皇子是皇后所出的嫡子,那丫頭有心計呢,肯定覺得四皇子能繼位,她跟了四皇子,以後最差也是個皇妃,自然不見你了。”

    慕容曦臉色一沉︰“舅舅,爺不許你這麼詆毀懷清,她不是這樣的人,她從不貪戀榮華富貴,她跟爺說過,如果能選擇,她情願當一個郎中。”

    郎中?韓章諷刺的笑了幾聲︰“女人嘴里說的跟心頭想的從來不是一回事兒,她不這麼說,你怎會喜歡上她。”

    慕容曦蹭的站起來︰“爺還有些事兒,就不陪舅舅說話兒了,舅舅清自便。”撂下話走了。

    韓章知道慕容曦現在想不開,不過,想不開也晚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既上了這條船就得走下去,更何況勝算頗大,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葉兒往里頭望了一眼小聲道︰“睡了?”

    若瑤點點頭︰“昨兒喝了那麼多酒,鬧頭疼呢,剛吃了醒酒湯,我讓她再躺下睡會兒,六皇子走了嗎?”

    葉兒噗嗤一聲樂了︰“小姐您可不知道,六皇子是讓咱們老太君給趕走的,說的極不客氣,看來昨兒那檔子事兒,可把老太君心疼壞了。”

    若瑤道︰“莫說老太君,我都心疼的不行呢,這丫頭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皇上護著自己的皇子,別人家的姑娘就能這麼肆無忌憚作踐不成。”

    葉兒忙道︰“小姐,皇上的是非可不能說。”

    若瑤道︰“我說的是這個理兒,算了,橫豎這一回絕了念頭也好,省的以後糾纏在一起更麻煩,對了,你去把這半年里我做的東西都收拾起來,回頭……”說著不免有些臉熱。

    葉兒笑著接口︰“回頭張大人走的時候帶了去對不對,小姐放心吧,昨兒就收拾好了,小姐親手做的那些鞋,衣裳,還有扇套兒,荷包,襪子,汗巾一樣兒不少呢,都是成套搭配好的,到時候一打開就能穿,不過,奴婢瞧著張大人穿不著呢,在南陽的時候,可是成天穿著官服,也沒那麼多講究,出了汗袖子一抹就成了,小姐做的這些有大半用不上呢。”

    若瑤道︰“身邊兒終歸沒個底細人伺候著,陳皮雖機靈到底是個小子,懷清又是妹子,不好張羅這些事兒。”

    葉兒道︰“聽小姐的話兒,莫非還盼著張大人跟前有個丫頭不成,小姐可別想不開,回頭真弄一個,小姐哭都找不著地兒。”

    若瑤搖搖頭︰“懷濟大哥不是這樣的人。”

    葉兒嘆道︰“若是小姐早點兒嫁過去,就不用再愁這些事兒了。”

    若瑤臉一紅︰“說什麼呢?”

    葉兒道︰“奴婢可說真的呢,不過,聽夫人探老爺的意思,還要等兩年,姑娘今年可都十七了,再過兩年不都十九了嗎。”

    若瑤問︰“母親親口說的?”

    葉兒點點頭︰“夫人跟前的琥珀親口對我說的,聽見夫人跟老爺說小姐的事兒了。”

    若瑤倒放心了,雖說之前模糊知道爹不再反對自己跟懷濟,沒得著話兒,終歸不踏實,如今到底落在了實處,當初,若瑤還想著此生都不能如願了呢,如今心願得償,晚兩年又怕什麼。

    正說著,忽聽懷清道︰“放心吧,用不著兩年,姐姐必然是我嫂子了。”

    若瑤見懷清走了出來,不禁道︰“好好的叫你睡怎又起來了。”

    懷清道︰“睡不著,還躺著作什麼,都這時候了,索性晚上再補吧,剛甘草說吏部的文書下了,疫情緊耽擱不得,三天後哥便要去上任。”

    若瑤拉著她的手道︰“那你留在京城唄,益州那麼遠,又鬧瘟疫。”

    懷清道︰“你不擔心我哥啊,我要是去了,說不定還能幫幫哥,若我不去把我哥一個人丟在哪兒,不定要出什麼事兒。”

    若瑤不說話了,懷清好笑的看了她一會兒道︰“等什麼時候我哥爭氣點兒,把我的好嫂子娶回家,就再不用我操心了。”

    若瑤一張臉通紅︰“人家這兒跟你說正經的呢。”

    懷清嘆口氣︰“我說的何嘗不是正經的,你放心,回頭我求求老太君,早些把你嫁給我哥,兩下里都省心了。”

    若瑤道︰“不說這個了,你這次去可真要當心了,四川可不比江南,易著濕氣,別回頭病了可麻煩。”

    懷清歪歪頭︰“姐姐是擔心我呢,還是擔心我哥,姐姐只管放心,有我這個大夫在,我哥一定全須全影的回來娶姐姐。”

    懷清記得自己從揚州回來之前,余雋就跑四川去了,便想大略打聽打聽四川的疫情,那些官員上奏的話兒,只能給個耳朵聽聽罷了,當官的最善欺上瞞下,想知道真實消息還得找可靠的人,怎麼去之前也得有點兒準備。

    眼瞅要走了,今兒懷清便來了慶福堂,想尋大掌櫃打聽打聽,不想她一進來,就看見可喜笑嘻嘻的立在哪兒,見了她利落的行禮︰“奴才可喜給姑娘請安了。”

    懷清一愣,想起那天晚上,頗有些不自在,半晌方道︰“你怎在這兒?”

    可喜心說,得,爺那天的心思都白費了,這位根本就往心里去︰“我們爺說姑娘今兒指定得來慶福堂,讓奴才在這兒候著您呢。”

    懷清心說,慕容罡倒是個地里鬼,自己來慶福堂都知道︰“等我做什麼?”

    可喜兒︰“我們爺說有個病人想尋姑娘過去瞧瞧。”

    懷清撇撇嘴︰“既如此,怎不去葉府?”

    可喜道︰“我們家爺說這時候最好避嫌,省的給姑娘惹麻煩。”

    懷清不信的道︰“這話是四皇子說的?”

    可喜嘿嘿一笑︰“姑娘明鑒,這是奴才想的,我們家爺哪會說這樣的話呢。”

    懷清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兒,怎麼說也欠慕容榘一個人情,去幫個忙也應該,想到此,點點頭︰“那還不走。”

    可喜大喜,本來還以為這位得別扭呢,不想這麼痛快,忙顛顛兒的帶路上了馬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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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56:55 |只看該作者
第99章

    懷清下了車就看見等在一旁的慕容罡,仍是一身青衫,負手而立,別樣挺拔。見了自己除了目光閃了閃,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懷清這時候抬頭才發現眼前府邸的門樓子上有將軍府三個大字,懷清愣了楞,指著府門︰“四皇子說的病人是將軍府的人?”慕容罡點點頭。

    懷清道︰“既是將軍府怎不請太醫。”

    慕容罡道︰“王泰豐來了幾次,正是王泰豐推薦了你,說這個病或許你能治,老將軍托人情到了我這兒,不好推辭才勞煩姑娘走這一趟。”

    懷清有些不明白,王泰豐推薦了自己,這人情怎會托到慕容罡這兒,若拖也應該托到老太君哪兒吧,只不過懷清如今頗有些了解慕容罡了,這家伙惜字如金,不想說的,問了也是白費唇舌。更何況,既然都來了還糾結這些做什麼,回頭叫甘草提著藥箱子,自己跟著慕容罡走了進去。

    老將軍雖上了年紀卻仍聲若洪鐘,看得出來當年在戰場上一定是所向披靡的人物,軍人出身,說話不繞彎子,打量懷清兩眼道︰“你這麼個小丫頭會瞧病王泰不是忽悠老夫呢吧。”

    懷清道︰“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將軍怎就知道我不會瞧病呢,難道當郎中還有年紀的限制不成。”

    一句話說的老將軍哼一聲︰“小丫頭這張嘴倒是能說,雖無年齡限制,想來這瞧病跟當兵一樣,新兵蛋子干不成大事,非得有經驗的老將出馬方可打勝仗。”

    懷清道︰“老將軍的話雖有理,怎知在下就沒經驗?”

    老將軍笑了起來︰“你這丫頭看上去不過十六七,就算從娘胎里便學醫,也不過十六七年罷了,更何況,怎可能從娘胎里就學醫。”

    懷清歪歪頭︰“認真算起來,就是從娘胎里開始學的,我太爺爺,祖爺爺,爺爺跟我爹都是郎中,我哥說我娘懷著我的時候,我爹就天天給我說湯頭歌兒,生下來剛會說話,頭一個說出口的就是湯頭歌兒,且,郎中雖說也看經驗,有時候也需天分。”

    老將軍︰“你倒是一點兒都不謙虛,既如此,那老夫先來考考你。”

    可喜在一邊兒不忿了,本來嗎,將軍托了他們家爺,懷清姑娘才來將軍府的,這里頭有好大人情呢,來了不痛快的讓看病,倒難為上了,又不是考狀元,還得過主考這一關。剛要說話兒,瞧見爺的眼色,又憋了回去。

    懷清道︰“老將軍若是問您老身上的病,也不用號脈,在下現在可告知,老將軍身體康健。”

    老將軍哈哈笑了起來︰“小丫頭倒會取巧。”

    懷清道︰“老將軍別忙,在下還有句話沒說呢,雖身體康健,卻有一處舊傷,至今仍困擾著老將軍,時不時的犯一回,便痛苦不堪,尤其陰天下雨的天兒,最是難過。”

    老將軍目光灼灼的盯著她︰“丫頭可知我這舊傷在何處?”

    懷清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肩上︰“傷在左肩。”

    老將軍身後的老管家道︰“姑娘怎知道的?”

    這已一句話便知懷清說對了,慕容罡微微揚了揚唇角,懷清道︰“便是舊傷最好除根兒,不然,年紀越大越痛苦。”

    老將軍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只憑丫頭一眼能瞧出老夫傷在左肩,就可稱神醫二字。”話音剛落就聽後頭一個女聲道︰“爹真是的,人來了怎還不請進去,倒在這里難為人家。”

    跟著話音兒從里頭走出一個婦人來,瞧年紀有四十上下,一看就是個性子爽利剛毅之人,進來先見過四皇子,才跟懷清道︰“我爹自來如此,姑娘莫在意才是。”

    懷清道︰“不妨事,這就去瞧瞧病人吧。”

    婦人忽有些為難,前頭著急之下,也未顧得多想,王泰豐一說有人能治,就急巴巴的去托付了四皇子,如今人來了,方想起來,人家是位沒出閣的姑娘呢,自己家的病人可是個二十多的男子,況彥兒傷的是骨頭,勢必要有接觸,這男女授受不親,如何診治?

    正猶豫呢,忽聽四皇子開口道︰“懷清常說醫者父母心,醫患之間無男女親疏之分,夫人只管放心。”

    慕容罡一句話,懷清才知道,這病人是個年輕男子,只不過雖自己是這麼想的,可從沒跟他說過啊,他是如何知道的。

    懷清發現,這廝不僅是個地里鬼,還是個百事通,仿佛就沒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卻也道︰“四皇子說的是,夫人還是快帶我瞧瞧病人吧,莫耽擱了。”

    老將軍揮揮手道︰“什麼男女之別,我瞧這丫頭成是個爽利人,如今是沒仗打了,若是出征,老夫一準把這丫頭帶去當軍醫,比皇上派過去那些廢物強多了,若有這丫頭在,你爹也不至于二十多年還帶著舊傷呢。”

    懷清忍不住冒汗,心說,虧了現在沒仗可打了,自己可不想去當什麼軍醫,那麼多大老爺們,自己可伺候不了。

    進了里頭一個小院,剛進了院子,就聽里頭傳來摔東西的聲音,接著便有人大聲喊叫︰“滾,滾,都給我滾出去,什麼藥湯子,喝了也沒用,不喝……”

    懷清一愣,婦人忙道︰“姑娘莫怪,彥兒自打從馬上摔下來就變成這樣了,之前是個頗懂事的孩子。”

    懷清點點頭,這樣的病例現代的時候自己也踫上過,她哥有個高中同學,後來學了建築,年紀輕輕就拿了好幾個國際大獎,被建築界譽為鬼才,後來從高架上摔了下來,雖僥幸保住了命,卻成了癱子,不止從高架上摔下來,也從最風光的地位上摔了下來,脾氣暴躁易怒,常打罵他的妻子,後來他妻子不堪忍受跟人跑了,他也得了憂郁癥。

    所以說,越得意的人,一旦栽倒比常人更難爬起來,這並不是單單身體的問題,需要克服的是心理落差,及時調整心態才可能獲得新生。

    懷清跟在婦人身後走了進去,丫頭剛打起里屋的簾子,迎面便飛過來一只茶盞,懷清愣了一下,心說,今兒真倒霉打,病還沒看呢就讓茶杯開了瓢,下意識閉眼,卻給一只胳膊拽了過去,就聽啪一聲茶杯摔在了地上。

    懷清睜開眼正對上慕容是的目光,婦人忙道︰“對不住,對不住了,我這就勸他。”說著先一步走了進去。

    婦人剛進去,就聽里頭傳來更暴躁的聲音︰“滾,滾,都滾,誰也別管我,別管我……”

    接著是婦人抽泣的聲音︰“娘怎麼能管你,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便天下的人都不管你,娘也得管你。”

    “我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你也滾……”

    懷清一皺眉,推開慕容是闖了進去,正看見床上的男子一把推開婦人,婦人一個踉蹌摔到旁邊,額角正磕在桌子角上,頓時血就竄了出來。

    老將軍氣的直搓手︰“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懷清忙過去扶著婦人,從下人手里接過干淨的帕子按住,待血不流了,拿開看看,不是很大的口子,方叫甘草取傷藥來給她涂在額頭上,這才去看床上的人。

    看起來氣色還好,生的濃眉大眼,頗精神,只不過眉梢眼角積攢的郁氣,顯得他煩躁不堪,懷清道︰“你發什麼威風,病了就有理了啊,這世上誰欠你的不成。”

    那婦人忙拉扯懷清,懷清卻道︰“就是夫人總由著他使性子才慣壞了他,莫說你的病還有治,便不能治了又如何,至少命還在吧,至少有人一心一意的照顧著你,盼著你好,身為人子,連一個孝字都做不到,活著也是浪費糧食,你不是不讓人管嗎,那你也別在這家里頭待著了,誰也不管你,這就讓人把你扔到大街上,讓你自生自滅,看你還跟誰使少爺脾氣。”

    “姑娘,彥兒只是心情煩悶。”婦人極為心疼的替兒子開脫。

    懷清道︰“他心情煩悶,難道別人就過得舒坦不成,瞧瞧這院子里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誰不活的戰戰兢兢,這麼大的人了,還讓自己娘操心成這樣,讓滿頭蒼發的祖父,舍了老臉上門求人,你如何為人子,為人孫,我都替你臊得慌。”

    懷清一番話說的男子臉上紅一陣兒白一陣,兩只眼珠子狠狠的瞪著懷清,仿佛要把她吃了一般。

    懷清倒樂了︰“你瞪著做什麼,難道我說錯了,若我錯了你說出來,我向你道歉,若我沒錯,你是不是該給你娘說點兒什麼?”

    男子僵了半晌兒,才低不可聞的說了句︰“娘,是彥兒不好。”

    那婦人一聽眼淚唰就落了下來,撲過去道︰“彥兒沒有不好,都是娘不好,娘不好……”母子倆這麼著,倒看得人越發心酸。

    懷清道︰“既然都道過謙了,是不是該讓我瞧瞧病了,看看到底是什麼了不得病,至于如此要死要活的折騰。”

    婦人忙站起來,男子下身的被子撩開,懷清伸手捏了捏他的傷處︰“骨頭接的很好,也長的不錯。”

    婦人道︰“是王泰豐親自接的骨,要說只摔斷了一條腿,卻不知怎麼下半身都不能動了。”

    懷清道︰“可否讓令公子俯臥?”

    婦人看向兒子,那男子別扭的點點頭,婦人叫了兩個力氣大的小廝進來,把兒子翻過去,本就穿著一條輕薄的褻褲,這會兒上頭有蓋上了一層薄棉布,懷清卻一伸手把棉布扯了下去,兩只手指按在腰上的穴位上用力︰“可有知覺?”

    男子搖搖頭,懷清又用力按下去再問︰“可有知覺?”

    男子又搖搖頭,懷清叫甘草取長針,認住腰上的穴位,輕搓慢捻,一邊往里捻,一邊問男子可有知覺,婦人看著那麼長一根針扎了進去,心里不免有些怕,卻也不敢驚動懷清,只得在一旁看著。

    長針下去近七寸,忽男子道︰“有些酸。”

    懷清精神大振,就怕他沒感覺,只要有一點兒感覺就說明有救,懷清又往里捻了一寸,男子這時候也仿佛明白過來,自己的病有救,因為兩年來,還是頭一次腰部以下有感覺,哪怕只是輕微的酸,也令他看見了希望。

    懷清把針緩緩啟出來,甘草麻利的消了毒放好,婦人忙道︰“如何?”

    懷清點點頭道︰“有救,只不過若想痊愈,除了行針之外還需公子下床走動。”

    走動?婦人苦笑一聲︰“若能走動我就不著急了。”

    懷清道︰“說起來,令公子並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摔斷了腿,按說接好骨頭恢復幾個月就能痊愈,之所以躺在炕上,完全是他的心理作用。”

    “心理作用是什麼?”婦人一頭霧水的看著懷清。

    忘了這是古代了,懷清咳嗽了一聲︰“呃,心理作用就是公子下意識不想走。”

    婦人仍不明白,老將軍一著急道︰“你這丫頭說個話兒怎都不痛快,跟那幫太醫院的廢物一樣,非得拐彎抹角之乎者也一通不可,你就直接說,怎麼治吧。”

    懷清道︰“行針十次之後,公子應該能下地走動,至于以後恢復的如何,就要看公子自己的意志力了,能忍著堅持住了,不出一年便可恢復如常,若還跟現在似的,成天躺在炕上裝癱子,恐一輩子都是個癱子。”

    那男子聽了哼一聲道︰“你剛不還說是什麼心理作用,怎還需行針十次方可下地,可見是個庸醫。”

    懷清也不惱,好笑的看著他︰“我說的是兩年前你的狀況,而公子您在床上躺了兩年,便是個沒摔斷腿兒人,躺兩年,肌肉萎縮,血脈不通也會不良于行,故此,如今先得把公子的腰部以下的經脈通開,使得血氣通暢,才可能下地走動。”

    男子閉上嘴不說話了,懷清道︰“只不過,三日後我就要跟我哥去益州,恐不能為公子行針。”

    婦人忙道︰“姑娘這話怎麼說,好容易彥兒有救了,姑娘能不能多留幾日?”

    那男子道︰“不定是推脫之詞,就是嘴上說的好聽罷了。”

    懷清瞪了他一眼,心說,就該讓你當個癱子,嘴巴太壞,老將軍也道︰“丫頭,就算老夫求你了成不成。”

    懷清忙道︰“老將軍,懷清可當不得您這一求,雖我不能行針還有別人呢。”

    老將軍一愣︰“除了你有誰能治彥兒的病?”

    懷清道︰“王太醫的醫術高明,又極精通針灸之術,我曾親眼見他行九寸針,就算在下也只能針行八寸,再往下就不成了,若王太醫肯出手,比在下強得多。”

    婦人道︰“可是正因為王泰豐治不了才舉薦的姑娘。”

    懷清道︰“王太醫是謙虛呢。”

    慕容罡這時候開口︰“可喜兒拿著我的貼兒去請王太醫。”

    不大會兒功夫,王泰豐來了,懷清一見他,便執晚輩禮,王泰豐忙道︰“在下可當不得姑娘的禮兒。”

    懷清道︰“懷清跟余大夫是朋友,余大夫是太醫高徒,懷清自應執晚輩禮。”王泰豐這才受了。

    說起病,王泰豐苦笑一聲道︰“非是在下推辭,只是彥公子這病,非出于病而在于心,著實難治。”

    懷清心說這老頭也夠狡猾的,他早知道這病是心病,俗話說心病難醫,他治不了卻推到了自己頭上。

    懷清道︰“在下倒是有個法子,或許能破公子的心病。”

    王泰豐忙問︰“什麼法子?”

    懷清忍不住笑了兩聲,跟婦人道︰“從明兒行針起,讓令公子每日抄十遍孝經。”

    慕容罡都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可喜心說,這位可夠損的啊,病人都躺在炕上兩年了,每天還得抄寫十遍孝經,這不上趕著受罪嗎,再說,這腿的毛病,抄書有什麼用啊。

    懷清從將軍府出來,上了車方道︰“不對啊,那婦人跟老將軍明明是一對親父女,那位公子怎會是老將軍的孫子?”

    慕容罡目光閃了閃︰“老將軍膝下只得一女,女婿正是如今的川陝總督尹繼泰。”

    懷清一愣︰“誰?你說誰?尹繼泰?川陝總督?”

    懷清心說,這可真是治病治到冤家頭上了,自己跟這位總督大人的二公子,可是打過兩回交道了,第一回慕容曦捏斷了那混賬的手腕,第二回聽說給嚇尿了褲子,就這兩回,自己跟尹府的疙瘩就算系上了,這怎麼又踫上了。

    懷清道︰“里頭哪位夫人是?”

    慕容罡︰“尹夫人。”懷清又問︰“那位公子?”慕容罡︰“尹府的大公子尹進彥。”

    懷清嘴角抽了抽,心說,這叫什麼事兒呢,卻聽慕容罡低聲說了句︰“這次你哥哥任益州知府,正在尹繼泰的轄管之內。”

    這一句話懷清就明白了,為什麼慕容罡今兒非讓自己來給尹進彥瞧病不可,不得不說,慕容罡的心機城府真是常人難及,明明就是為了讓尹府欠自己一個人情,以後到益州好辦事兒,卻讓他做的水到渠成。

    而且,他是不是對自己太好了,這麼想著,懷清就問了出來︰“你,你為什麼對我如此?”

    慕容罡深深看了她良久,方淡淡說了句︰“不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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