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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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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粟米殼)趙氏貴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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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46:04 |只看該作者
第090章

    大樑城暮冬的天氣依舊讓人冷得打顫,冬雪消融之際也正是峭寒,不過日頭卻一天賽過一天的好,紅梅散落一地,梅香瀰漫淺留,金燦燦的日光一早就跳躍在了國公府的金瓦紅牆上,熠熠生輝。

    國公府外,慶陽長公主的車攆浩浩蕩蕩的停在門口,聲勢不小,惹得街上行人紛紛扭著脖子好一番瞧。

    兩家素來並無太多交情,車攆並不熟悉,管事的是個精明之人,但瞧那儀仗派頭就知是貴客駕臨,忙喊了人去通稟,派去的人一個匆匆去了韶年苑,另一個則暗暗跑去了湘竹苑。

    守門的家奴通稟之時,葉氏扭著眉頭吃驚的從炕上坐了起來,眸光輾轉幾下便有了結論,上一次五姑奶奶提到世子與趙文宛的婚配苗頭,就被老太太不悅的掐滅,怕是長公主這回是要替兒子親自上陣了。

    葉氏能想到的,趙文宛知曉後立刻就敏銳的會意出來,只覺得這銀子沒白使,幸好消息來的及時……

    明絮苑裡,打起屋子左側的錦簾,就見一名高雅婦人坐在了此間臨窗的雕花大炕上,如雲髮髻,只用一根赤金嵌翡翠鏤花長簪子挽著,身上那件合領對襟大袖褙子,正是一貫偏好的明藍暗花雲緞,袖口衣襟處,繡著玉色忍冬,脖領處掛一件灰狐絨毛領子,裹著的雪白脖領上尖細下巴總是微微上揚,偶爾瞧見不喜的連眼睛都是斜睨的。

    鋪了天青色厚絨毯炕上,趙老太太同樣坐著,只在身後墊了個吉祥如意雙花團迎枕,著人給長公主看茶。

    「老夫人近來身子可爽朗?」長公主接了丫鬟緊跟著遞上的熱茶,淺嘗了一口,

    笑瞇瞇地問詢道,流於表面,不見眼底的笑意。

    「勞長公主惦記了,老身的身子骨還算硬朗。長公主今兒個怎麼有空……」趙老夫人也是人精,裝著不明道。

    長公主聞言擱了茶杯,「方從宮裡出來,聽太后掛念,便想替著過來探探,老夫人身子好才是福氣。」

    對於長公主這一說法的,趙老夫人笑著點頭應和,自然知道慶陽長公主來府的目的定不是這點,見她不打算提起,也就陪著拉扯了家常。沒過一會兒,就聽得下人稟報,葉氏和林夫人一塊兒結伴來請安,便招呼人一道坐下了,只在視線掃過林夫人時暗暗給了個警告神色。

    林夫人收了老夫人的警告,只是沒往心裡過,面上扮著老實,心思卻是活泛開了,先前說親失利,還怕長公主怪罪,孰料後來竟也風平浪靜的沒提起,可心裡總是怕日後算賬的,暗暗念著今兒個可得把握機會博個好。

    「瞅著這時辰的,文宛跟文熙該過來了罷,這倆小的一個賽一個的有心,文宛那苑兒的廚子是個寶貝,時常搗鼓些新鮮點心吃食,叫人欲罷不能的,不曉得今兒個會是什麼。」趁著說話的空檔,林夫人插了句嘴兒。雖然不怎麼待見趙文宛,但比起這個能攀的長公主和平南王這根籐,和自個侄女那些不愉快又算的什麼,這般順利把話題岔到了府上待嫁的兩姑娘身上,當然重點還是在長公主中意的趙文宛。

    果然,聽得趙文宛的名字,長公主來了興致,滿意的斜睨了林夫人一眼,勾著嘴角笑意追了一句,「叫你這麼一說,連我都有些期待了,今兒就沾下姨母的光了!」

    雖然她與太后娘娘是親姐妹,可慶陽公主並非竇太后所出,名義上的姨母關係,算不得親近。

    再說長公主自嫁給劃了雲南領地的平南王后,一年裡頭就近過年的時候才回來走動,鮮少交際,然這一聲稱呼的一下拉近了距離,好似熟稔依舊。

    趙老夫人呵呵笑著,眼神卻是淩厲地掃過一眼林夫人,後者裝著不明,往後瑟縮了下,沒再開口。反倒是葉氏接了話茬,體貼地替老夫人轉了話題,聊起了近日貴夫人圈子裡流行的,心底卻是暗暗期待趙文宛來後的雞飛狗跳。

    果然不一會兒,趙文宛就撩簾子進了門,看到生面孔還愣了愣,就聽得長公主聲音熱情地招呼道,「這便是文宛罷,這俏生生的,模樣長得真是俊。」

    跟在趙文宛身後進來的趙文熙正好聽著,嘴角勾了笑意,給祖母問安後,便眨著眼地有些好奇看著長公主,就被林夫人拉到了自個兒身旁,笑著給作了介紹。

    葉氏滿面的笑容,似是找話題順了嘴兒提到年輕的小輩,「上回聽元晉提起,瓊花宴上平南王世子英勇之姿,想平南王征戰四方,必然是虎父無犬子的。」

    慶陽長公主是個溺愛孩子的主兒,瞧誰家的兒子都不如自家的,葉氏這麼一說正好說到長公主的心坎上,對葉氏的態度高看了幾分,眉眼染著心花怒放之色,「可不是,隨了他父親,咱們自家人,我也就不客套了,不誇張的說世家好多小姐都明裡暗裡想與我們結親家呢。」

    葉氏心中暗暗鄙夷,就平南王世子那名聲,真正的權貴世家哪裡肯將女兒往平南王世子那裡推,誰不知道慶陽長公主性格傲氣刻薄,嫁過去就是去受罪呢,除了那些想依附平南王勢力的,真正瞧上平南王世子的可不見得有那麼多,葉氏面上不顯心思,笑盈盈的感歎,「長公主可不要挑花了眼?」

    「唉,竟是挑不出些好的。」長公主眉頭一擰,瞧著心煩的樣子。

    林夫人抓住機會,「哎呀呀,長公主想必是還沒瞧完呢,好事多磨,指不定好的就在後面呢。」林夫人一頓,聽得母親那邊咳嗽了一聲,也不敢瞧趙老夫人的臉色,繼續道:「不知道哪家小姐能這般有福氣的以後給長公主您做兒媳。」林夫人瞧了一眼還站在一旁的趙文宛意有所指。

    慶陽長公主嘴角掛著笑意,順著林夫人的目光落在趙文宛身上,一番仔仔細細的打量,「我瞧著文宛這孩子就不錯。」長公主目光瞬間深邃起來,自己兒子眼光確實不賴,趙家這個的嫡長女,哪哪瞧都好,原本她就寵溺兒子,那次聽聞他非定國公家的長女不娶,便起了結親的心思,想來國公府配的平南王府也是不差,今個瞧了見真人生的絕色非凡,正配她的孩兒,也不辱沒了趙文宛第一美人的稱號。

    趙文宛如大多數女兒家的反應一般羞赧的往老夫人身邊靠了靠,原本這話一出,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且是長公主主動說的,便是一般人家都要賣幾分面子給個說辭,偏生趙老夫人卻是不肯接話,氣氛一時好不尷尬,慶陽長公主的臉色瞬間就不悅了起來。

    林夫人趕緊打圓場,拉趙文熙過來,「家裡還有一個姑娘呢!長公主直誇文宛,可不是叫這孩子聽了傷心,咱們老祖宗可是疼文熙了呢,要跟著傷心了。」這樣一番說法,就好似是長公主忽略了趙文熙,老夫人才不願吭聲的。

    慶陽長公主面子算是緩和下來幾分,「瞧我,都忘了這孩子還在。」遂拉著趙文熙親近了幾分,以掩飾剛才尷尬的不悅。

    趙文熙面容柔美,淺淺一笑道:「不怨長公主您的,姐姐素來出眾,又有美名在外,和她一比,文熙就遜色多了。」

    慶陽長公主點點頭,「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正說著忽而,簾子被驀然撩動發出悅耳響聲,屋子裡的幾人同時看向了那處,見是楊媽媽後,都露了不一神色。後者手裡拿著紅艷艷的紙張,瞧見長公主先給行了禮賠罪,道辰時就出了門不知道長公主駕臨,之後像是覺得時機不對似的,捏著紙張顯了一抹躊躇。

    趙文宛被老夫人護著,眼睛瞄過楊媽媽手裡的東西,好奇的問「楊媽媽手裡這拿的什麼呀?」

    捏著紙張的楊媽媽不著痕跡地瞧向了長公主,估著她視線停留在紙張左上角她刻意露出地方的時間,等趙文宛出聲時就掩了掩紙張,笑著道了沒什麼要緊的,只是以前的舊了老夫人讓重新做了點東西,隨即就同老夫人請辭去忙活張羅午膳。

    葉氏一眼就看出那紅字紙張上的是記有生辰八字庚帖,姑娘們年紀大了,婚配需要做庚帖這東西了,再看楊媽媽遮遮掩掩的,猜是屋子裡這倆姑娘的。

    趙文宛看著自打楊媽媽出去後就有些寡言了的長公主,那視線從自個兒身上又轉了趙文熙身上,含著思量,只是不留心的發現不了罷。

    未過多久,長公主便提出告辭,趙文宛主動陪著葉氏相送,路過湘竹苑不遠假山,裡頭隱約傳出哭聲,有人安慰道,「唉,都說叫你避著點了,你跟大小姐的生肖相沖,打年兒一開始就黴事不斷,大小姐又不是個好相與的,看,這回你自個兒見了血不說,還染了小姐的衣裳,怕得好一頓罰的。」

    話一落下,那哭聲就更止不住了,葉氏擰眉喝了聲誰在那,就看兩名丫鬟倉皇跑了出來,跪著認錯求饒,其中一名丫鬟拿粗布包著手腕,殷著血,一臉的慘無血色,正是金玲無誤。

    「竟躲懶的不幹活,還敢背後編排,去找管事的領罰!」葉氏厲聲訓斥,國公府女主人的威儀一展無遺。

    「夫人饒命。」兩名丫鬟疊聲求饒。

    趙文宛亦是神色不悅,只軟了語氣像是對葉氏央求道,「是我苑兒裡的丫頭,這麼不知分寸,母親交給我處置可好?」只那神色叫人看著,分明是比去管事那兒更遭罪,那倆丫鬟更是嚇得瑟瑟發抖。

    葉氏顧著還要送長公主,便遂了趙文宛的請求,自個兒送長公主出門,卻發現後者停在原地似是走了神的模樣,不由小聲喚了一聲。長公主像是被驀然驚醒似的,目光落在了趙文宛身上久久,最後低歎了聲,隨著葉氏離開。

    待人走後,趙文宛才斂了笑地沉沉佇立著,隨後領著人回了自個兒苑子。一進苑兒的,寶蟬就迫不及待的衝上來,語帶不滿道,「金玲能做的我也能做,說不準演得更像呢!」

    「就你這幾分心思都掛臉上的,准一下穿幫。」金玲跟著趙文宛也有些時候,知曉大小姐性子,便大著膽子駁了一句。

    解決了這事兒的趙文宛心情頗好,依著長公主對於算命八字的信奉和瞭解,只這一眼就會發現自己和她兒子八字不合,回去萬一再細細合一合八字,更會發現命帶血光,定是不敢強配,反而是趙文熙的八字……那可就是上上選了。

    去明絮苑她前先說通了楊媽媽幫忙,本來老夫人就在替自個兒和趙文熙跟匹配的世家兒郎合八字,這麼一出場的,倒沒惹什麼人懷疑,只是那庚帖是趙文宛給的,她哪兒知道趙文熙的生辰八字,只管按著最配的給寫上,狠狠坑上一把。

    同一時刻,延禧宮內。

    越貴妃端坐於菱花鏡前,執筆描眉,嘴裡哼著一曲家鄉小調兒,等一筆之後,衝著鏡子裡的女子粲然一笑,身旁侍候的宮娥忙跟著誇了幾句,捧得更是高興。

    「母妃,什麼事這麼好興致?」一道清冷的聲音自殿外傳來,不多時,一身鴉青暗紫卷草紋的顧景行走了進來,目光爍爍,凝著越貴妃道。

    「景行,今兒怎麼來了!」越貴妃瞧著兒子更是高興,擱了眉筆,讓宮人忙活著倒茶侍候。「元宵那日就想留你在宮中一宿,偏是不肯,一個人清冷冷的在府裡有什麼意思!」

    說罷就要伸手去解他的氅衣,只在碰到他胸口時,聽到一聲隱忍的悶哼,才察覺顧景行臉上的氣色並不像尋常,被按住了手後,更是執拗著要看。

    「小傷,不礙的。」顧景行沉著聲音道。

    越貴妃的手一抖,眼眶裡泛了水汽,嘴裡喃喃的氣憤道:「一定是她,她的兒子都做了太子,怎麼就不肯放過你,怎麼就……」

    顧景行見狀,讓人都退了下去,柔聲安撫了兩句,隨後道,「母妃不必為我擔心,兒臣來是為了另一件事。」

    「什麼事?」越貴妃下意識地反詰,孩子是從自個兒身上掉下來的,脾氣也是瞭解,平日裡要受了傷定會躲著自己,這回反而……有什麼能比養傷還重要的。

    「長公主今兒從你這裡離開後就去了定國公府,想必是母妃說了什麼,不過無論母妃說了什麼,這念頭必須斷了。」

    越貴妃聞言驚詫地睜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就聽著那清冷聲音回了一絲暖意道,「從今往後,她只會是您兒子的王妃,您的兒媳。」

    「她?!你上回說有中意的姑娘就是定國公府的趙文宛?原本本宮聽聞了風聲,還不信,就怕是真的,才與長公主……」越貴妃拔高了音調再說不下去了,一眼不錯地盯著顧景行,但看他點頭後,驟然沉了聲音道,「本宮不同意!」

    顧景行似是有所料到般,並不急著開口。越貴妃一通言辭激烈的反對對上他平靜無瀾的眸子,慢慢止了聲兒,妝容明麗的婦人有些頹敗地垂下肩,坐在了顧景行對面,拿了被自己掃落一地,桌上僅剩下的一只茶杯斟滿茶水,目光幽幽沉沉。

    「你這是鐵了心了,今兒過來就是知會母妃一聲罷。」半晌,越貴妃目光陡然淩厲地看向他,攥著茶杯的手指用力到泛了青白。

    顧景行頗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母妃對趙文宛的印象仍停留在最初時候,沒幫著就算,還給添堵,要不是封於修那消息靈通……伸手覆住了越貴妃微顫的指尖,軟了語氣道,「兒臣是希望得到母妃的祝福。」

    趙文宛那種跋扈的性子哪裡懂的照顧人,她的景行需要的是能體貼入微的王妃。

    越貴妃直接抽回手,站起來斬斷顧景行的話,帶著絲絲執拗,「本宮堅決不會同意。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本宮這會兒覺得累了,想休息。你也回王府好好養傷罷,這幾日就不用來請安了。」

    「那母妃就先好好休息。」顧景行面色微斂,拜禮後退出宮殿。

    越貴妃胸口起伏難平,為何偏偏就是趙文宛……

    待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宮娥小心翼翼的來稟,詢問娘娘今日可想吃些什麼,順嘴說道王爺在殿外站到了現在。

    「什麼?為什麼不早點進來稟告?」

    「王爺說您在休息……所以……」

    宮娥話都沒說完,越貴妃就焦急的起身匆匆去了殿外,一出來竟是天寒地凍的冷氣,而那一抹昕長身影在落日的餘暉中漸漸被吞沒了影子,他披著毛領大氅靜靜的立在外面,脊背挺直,眸光堅定。

    「你為了一個女人竟與母妃這般苦苦相逼麼。」越貴妃捂著心口痛心道。

    「這些年來兒臣一直別無所求,過得寡淡,從不知那人出現後,會變得如此不一樣。」顧景行眼神清亮,被面孔的蒼白,映襯得猶如點漆般幽墨,提及心中眷戀的女子不自覺就彎了嘴角,「她或許在世人眼裡不是各項頂好,然在孩兒眼中,卻是絕無僅有,兒臣並不想為難與母妃……」

    「只一想到此生求之不得,便心痛難消,母妃,這樣,您願意成全孩兒麼?」

    越貴妃清淩淩的眸子直勾勾地與他對視了半晌,後者坦然且不摻一絲假意的情深,叫她看了不過片刻就挪開了去。

    「她究竟給你使了什麼迷幻術。」雖說以前清冷的沒有人氣,可這會兒肉麻起來卻也叫人吃味兒!越貴妃心底對趙文宛愈發不喜,直覺得那是個會幻術的小妖精,把她兒子迷的簡直丟了魂。

    顧景行但笑不語,聽著她的口氣,卻也曉得她是聽進去了的。

    「罷了,你向來不輕易做決定,一旦決定了的事兒也沒人能阻得了你。」越貴妃頗拿他沒轍地開了口,看著他仍是虛弱的樣子,眉目沉了擔憂,「在外面站了這般久,還傷著,安心回去養傷吧,母妃既答應了你今日的事,就不會再做阻撓。」

    隨即頓了頓,又忍不住道了一句,「你要是肯聽句勸,接受……」

    分封領地,遠離京城紛擾,越貴妃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就叫顧景行打斷了,臉上浮起虛淺笑意,「母妃,這陳年話題就別再翻出來了,這次是兒臣不小心,下次定不會了……兒臣,現在很惜命。」

    越貴妃目光凝著,又泛了霧氣,心疼夾雜,聚在眸子裡浮浮沉沉,她和永平在皇宮一日,他就不會離開,說到底是自己拖累,論心計家世及不上中宮那位,連保護自己孩兒都力不從心,反而要他來保護自己。

    「兒臣還好端端的,母妃就別擺喪氣臉了,我會聽您的話,回去好好養著,這段日子就不能進宮來陪您了。」

    「嗯,蘭嬤嬤去禦醫署拿最好的藥材來,外用滋補的都要,你給拿回去。」

    顧景行也不推辭,依言應下,臨到要走時,回身道了一句,「那兒臣的終身大事就有勞母妃同父皇說一聲了。」

    「……」心情稍轉的越貴妃又因著這一句悶在了當下,她只表示不妨害兩人在一起,不做阻撓,什麼時候答應幫忙牽線了!然看著顧景行淺笑吟吟的模樣,拒絕的話就哽在了喉嚨裡,半晌鼻端哼了一聲,算作應答,顯了一絲彆扭。

    顧景行嘴角的笑意擴散,眉眼裡是越貴妃多年不曾見過的飛揚神采,一轉身的,便退了出去,徒留越貴妃心思百轉,即是欣慰,又是胸口疼的,全是為娘的複雜心態。

    定國公府,湘竹苑裡,一下午都在打噴嚏的小妖精趙文宛叫雪雁灌了一壺的薑茶,最後實在受不了的,躲去了趙元禮清風居的書房,裡頭的書架叫趙文宛佔了小壁江山,是趙元禮怕她悶,特意搜羅來的奇聞異錄,拉拉雜雜的涉及的頗多。

    趙元禮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趙文宛正捧著一本江湖奇聞錄看得津津有味,連披著的氅衣落在了地上都不自覺。

    「看什麼那麼入神?」

    趙文宛這時才瞧著人,高興地喚了聲大哥,仍有些沉浸在書裡世界,神色興奮地問道,「大哥,裡頭寫的都是真事兒麼,像百曉生,神機閣主這樣的人物真的存在?」

    趙元禮機警地頓了頓,隨後凝著她道,「你不會又像小時候那樣突發奇想的要去當俠女罷?」記得那時候,還攪得府裡雞飛狗跳好一陣兒的。

    「……」趙文宛覺得自個兒應該體諒劇本趙文宛的中二時期,誰沒有過呢,呵呵。

    「不是大哥,我就是隨口問問,你看,就像這個神機閣主,書上說他氣質清雅,精通音律,才冠絕倫,有天下第一謀士之稱,那不是堪比諸葛孔明似的人物?」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懷有驚世之才的未必沒有,這位神機閣主我也有所耳聞,才情智謀均在我之上,若有機會我也想討教一二。」趙元禮如實說道。「只是此人行蹤飄忽,非他自願,多是無緣見的。」

    「還真有……」趙文宛低聲喃喃,垂了眸子,掩去了眼底的暗芒與心驚。劇本裡顧景行苦尋此人,因著趙文熙的光環,得到趙氏二房舊部相助,請人出山,自那之後顧景行更是如虎添翼,也因此對趙文熙愈發體貼入微,百般縱容。

    這一回,要是重演……只一想到顧景行要因此欠趙文熙一人情,頓時就覺得糟心無比。

    「宛宛,你哪兒不舒服麼?」誤會了趙文宛神色的趙元禮關切覆上她的額頭,「倒是不燒。」

    趙文宛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瞥見趙元禮袍擺上沾著的塵土,可不像是從宮裡出來的,遂問道,「大哥今兒去了哪兒?」

    「說來也巧,臨出宮的時候遇著封公子,談及上回梅花林那位主人家近日剛回來,就想著去討杯酒喝,便約著一起去了。」

    趙文宛嗅了嗅,果然聞道一絲清淺熟悉的酒味,想到梅花林時自己打翻的那杯酒,不由故意皺了眉頭,促狹道,「那主人家的女兒可漂亮?是為酒還是為人去的,改明兒我可得跟公主好好探討探討。」

    趙元禮聞言頗是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也就私下讓你這麼編排,若說出去指不定鬧什麼禍兒。梅林主人的身份可比我們想的厲害多了,至於你所說的姑娘,亦是顯貴,可別胡說了去。」

    「行了,大哥我說著玩的,下回可不敢了。」趙文宛見趙元禮板正了神色,忙是認了錯道,只這事兒本就是拿大哥開涮,見他這麼嚴肅的,自然不會再提起,便也沒往心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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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

    林夫人在國公府住了到近開春,再也熬不住了,底下議論聲頗大,且老夫人也不給好臉色看,林大人從外地辦完差事一回來,上府求了幾句,她便怏怏的帶著孩子跟著走了,趙老夫人不禁感慨當初老國公的獨到眼光,幸而嫁的是沒了婆婆,否則就老五那性子,豈能容她這般胡鬧。

    也就是這乍暖還寒的時候,榮姨娘染了風寒,都已經七個月的身孕,怕藥用下去影響了孩子,但不用的,狀況卻是一天比一天嚴重,老夫人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罰了照看的下人一通也解不了這境況。

    這種事的,趙文宛也沒得法子,見老夫人著急上火,只能備了降火茶,陪在身邊勸解寬慰,又托顧景行的人向禦醫打探了幾個調補的藥膳方子,卻也不見好。反倒是冷氏帶回來的丫鬟,慣會推拿的手法,配著不知名的熏香膏藥,給榮姨娘抹了,讓丫鬟推拿輔助,這麼連續按了幾日,榮姨娘的病竟是好得差不多了。

    趙文宛陪著老夫人過去瞧的時候就發現,冷氏這種的治療方法有些類似現代的芳香理療,手法先進,對付榮姨娘勞損淤積的病症最是有效。

    「還是四嬸娘見多識廣,這法子比大夫開的方子還有用。」趙文宛見榮姨娘臉色紅潤,也是高興,畢竟是老夫人上心的,也盼著孩子平平安安出生,給家裡添點喜氣。

    冷氏噙著抹淺笑,溫婉做派,「是跟著你四叔常年在外奔走,多聽多看了些,老夫人有個腰酸腿疼的,只管來傳喚聲,銀川的手藝還是過得去的。」

    老夫人笑瞇瞇地應和了聲,看冷氏是愈發滿意,單說這次過年,葉氏往年顧不到的細節地兒,都叫她暗裡給補上了,也不貪功地說出來,她看在眼裡愈發覺得老四這媳婦兒討得好,比其他兩個可讓人省心多了。

    只是瞧著瞧著視線就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隱了一絲深意,半晌歎了口氣,罷了,反正得了老四保證,加著兩人還年紀輕,先前顧著打拼,這兩年閒下來就答應讓她抱孫子,再看冷氏也挑不出其他錯的,也就不多念叨了,瞧著都是有數的。

    「跟著老四在外頭吃苦,哪兒比得上自個兒家有塊瓦房遮風擋雨。」趙老夫人只要一想到老四在外頭的這些年,就忍不住歎氣,這會兒的提起就忍不住念叨了句。

    「老夫人說的是,四爺一直惦記著您,江北的事兒一結束就趕回來陪您過節。」冷氏受教之餘還是替自個兒夫君說了話。

    趙老夫人抿嘴笑了笑,對於冷氏這般態度自然是滿意,只是心裡頭也瞭解自個兒的孩子,無非是要做點成績出來才肯回來的,如今看著他在京城裡也紮穩了腳跟,心中不無欣慰,若是老國公能看見,必然也是高興的。

    趙文宛雖是好奇四叔當年離家的□□,可眼下並不是適宜的時機,只後來隱約知道四叔和自己父親不合,不過自四叔回來後,愣是瞧不出半點,兩兄弟時常結伴應酬,感情應該非常好才是。

    思緒飄忽間,正巧瞥見冷氏替榮姨娘掖被角而滑落的袖子口,□□出的一截手腕上疤痕縱橫,像是陳年舊傷,一刀一刀往上劃的。

    只一眼,冷氏似是察覺,不著痕跡地收回了手,眼角眉梢的笑意分毫不減,凝著趙文宛,嘴角浮起一絲促狹,「文宛及笄後,咱們幾個的耳根子就沒歇過,連你四叔都問起我宛丫頭可有中意的……」

    「四嬸娘怎麼好端端地扯到我身上了,我……還早著呢。」趙文宛聞言作了害羞狀,往趙老夫人身旁挪了挪,隱在暗處時起了狐疑神色。

    「不早了,你祖母前些時候就私下幫你合了八字,文宛想不想知道哪家公子與你最般配?」

    「祖母您看……」趙文宛偎在趙老夫人旁邊,似是禁不住打趣的。

    冷氏瞧著更是掩唇輕笑,「好了,嬸娘不逗你了,透個底兒,總之吶,最好的就是文宛你心裡頭想的那個。」

    趙文宛微怔,當時讓楊媽媽幫忙本就是因為老夫人有這打算,經了長公主那一茬就給忘了腦後,沒想到祖母還真的合了……猛地一下就想到了顧景行,除了時不時送來的各種小玩意吃食,人卻沒瞧著幾回,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喲,這是在想那人了?」

    這一回的,趙文宛是真紅了臉,半裝著受不住打趣同祖母告了退。

    「宛丫頭臉皮子薄,就別拿這事兒打趣她了。」趙老夫人亦是笑瞇著眼,在人走後發了話,實則對於合出來的結果也頗是意外。

    那兩人的八字,堪稱是天作之合,也真是命了,宛丫頭這些年心裡頭就存著這麼個人,如今瞧著顧景行的態度,婚配之事也未嘗不可。

    冷氏清淺的目光掠過老夫人,笑吟吟地應了聲兒,轉頭對上了榮姨娘,一番叮囑,想了想又還是把擅長調理的銀川留下照看。

    這廂,回了自個兒苑子沒多久的趙文宛便聽下人通報,說是國公府外頭停了輛華貴馬車,裡頭的小姐想要拜訪趙大小姐。

    「可有說是哪家的?」趙文宛難得有訪客,多問了句。

    僕從搖了搖頭,又突然想起來似的,往前遞了手上那青花細膩的精緻瓷瓶道,「只交給了小的這個。」

    趙文宛取了蓋子,便聞得一陣撲鼻梅花芳香,裹著絲絲縷縷的酒香,頗是好聞,斂了眉眼淺笑登時叫人請進來。

    不多時,一名戴著帽帷的溫婉女子在丫鬟的指引下走了進來,進屋便脫了帽帷,露出底下精緻容貌,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一頭烏黑的髮絲翩垂芊細腰間,頭綰風流別緻飛雲髻,輕攏慢拈的雲鬢裡插著白玉鑲珠翠玉簪,上身著了一件海湖藍襖裙,繡了繁密的花紋,衣襟上皆鑲珍珠水晶,外罩金邊琵琶襟襖子,點綴珠花綬帶繫在盈盈腰間。

    趙文宛被第一眼所驚艷,女子所展現的柔美,不同於趙文熙矯揉造作,而是透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卻又讓人覺得如春風拂面的溫和,平靜得黑眸裡溢出無波無瀾的淡然,卻又瞧著有幾分深海般的難測。

    「當日在梅林,多虧了姑娘的衣裳解圍,還未請教姑娘姓名。」趙文宛還記得趙元禮提過,梅林主人的身份顯貴,這位小姐雖不在世家之列,卻是絕不能怠慢的。

    「趙姑娘客氣了,小女沐蘭嫣,沐雨經霜的沐,方隨父親回京。也是瞧著姑娘送回的衣物和禮物,想姑娘應當是個妙人,只年裡事兒多,一拖就拖到了這會兒才過來拜訪。」沐蘭嫣也是因著禮物留下的訊息才知道趙文宛,對她頗是好奇。

    寶蟬在兩人坐下聊時奉上了茶水,只是退下來時是秉著呼吸的,旁邊的雪雁暗暗杵了她一下,後者才突然緩過來似的大喘了一口,目光注視著如畫卷美人似的二人,喃喃道,「感覺這倆人坐一起後,讓人都呼吸不過來了。」

    雪雁抿著淺笑掃過,的確,如寶蟬這般通俗的表達,大小姐和沐姑娘美得各有千秋,卻又那般融合,單是個人就能光彩四射,何況兩人一道,不過話說來,卻一點都不分主次,只讓人看著覺得舒服和諧,大概……是那位沐姑娘的氣質罷。

    坐在沐蘭嫣一側的趙文宛心裡也有同感,只覺得跟眼前這女子相處十分舒服,言語之間也就更是放鬆,仿若多年未見的老友般,放開之後,更有許多共通的話題,聊起來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如此情投意合,又頗有點相見恨晚。

    直到時近傍晚,隨著沐蘭嫣而來的丫鬟湊近提醒了聲,後者才有些戀戀不捨地起了身,帶著一絲意猶未盡,抿著嘴角淺笑道,「今日一見,趙姑娘果然是個妙人。」

    「沐姑娘更甚,才情學識,都叫文宛大開眼界。」趙文宛難得對初見之人有這般好感的,而她對於古代女子隱晦的抒發能得到眼前這人的共鳴,單是這點就讓趙文宛刮目相看。

    女子臨別時更是邀約做客,趙文宛自然是痛快應了,還親自送人到了門口。回到自己苑兒,卻見沐蘭嫣坐過的凳子一角下壓著塊帕子,應當是人走時不小心掉的。

    寶蟬挪開了凳子腿兒撿起撣了撣塵土,呈給了趙文宛,後者接過時,柔順的帕子隨之展開,帕子中央繡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蘭花,繡法瞧著有些特別,垂下的一角上還繡著一個「嫣」字。

    「蘭……嫣?」趙文宛下意識地凝著那塊帕子,覺得方才聽著名字時的熟悉感又捲土重來,擰著眉的想了片刻,驀然想到趙文熙回府之前所用的名字不也是穆蘭嫣?!

    半晌,收好了帕子遞給寶蟬,吩咐道,「替沐小姐好好收著。」

    ***

    柳梢綠小眉如印,乍暖還寒尤未定。

    轉眼到了二月末,天空漸漸轉晴,只晨間、夜晚依舊寒峭,午後卻是陽光明媚,照在人的身上,起了淺淺的暖意。

    錦屏軟榻,緋色珠簾之後是趙文宛倚在厚重的煙紫垂花靠枕上,寶蟬正遞著一張張的荷包花樣給趙文宛瞧,卻是手裡的宣紙都見底了也沒見小姐滿意點頭的,寶蟬扁扁嘴,「只有這些了。」

    端茶過來的雪雁笑盈盈提醒道:「四奶奶那的花樣都比尋常人多,你去跟四奶奶借點過來再給小姐瞧。」

    寶蟬一副後知後覺樣,立刻咧嘴一笑,「可不是,怎麼忘了去四奶奶那,奴婢這就走一趟香荷苑取些圖樣再給小姐您看。」

    趙文宛微起了身子,瞧窗外光暈柔和,暖洋洋的一派好春景,便道:「我親自去瞧吧。」

    趙文宛很快穿戴整齊,日頭雖好,卻還是有些寒冷的,許是趙文宛身子纖瘦,畏寒體質,仍舊披了件狐毛裘衣,帶著寶蟬一路踩著青石去了。

    到了香荷苑,進了垂花拱門,沿著抄手遊廊走了幾步就見兩個丫鬟正在廊子裡翻花繩,瞧見趙文宛起身連忙笑嘻嘻的請安,寶蟬漫不經心的歎了一句,「四奶奶真是個好性子,瞧瞧底下閒的都在玩花繩了,奴婢在他們那個年紀的時候連點個燈油都不敢喘氣呢。」

    趙文宛瞪了下眼睛,眼底卻是隱著笑的,數落了寶蟬一句,「我瞧你膽子更大,現在都敢在我面前抱怨以前了對你的不好了。」

    寶蟬立刻抖擻了精神,瞇著眼眸瞧著自家小姐,嘟囔了一句,「以前就是這樣麼。」

    趙文宛自覺很是無奈,失笑的搖搖頭,瞧瞧現在她身邊的丫鬟一個個都敢頂嘴了,一點也不忌憚她小姐的身份,而四房苑裡僕人,除了剛才那兩個年紀尚小的,稍大點的丫鬟,婆子都井井有條在忙碌自個兒事情,也可鑒冷氏平時的為人處世,張弛有度,不苛責年幼的丫鬟,又讓其餘人甘願做活,否則就那倆丫鬟敢這般明目張膽的玩耍,有些倚老賣老的婆子早就很癢癢的上去喊小蹄子,扇耳刮子。

    這邊正走著,剛出了遊廊,就見一個穿著猩紅暗襖子的婆子正和冷氏身邊的貼身丫鬟碧蓉似是爭論,「讓我見一見四奶奶。」

    「奶奶身子不舒坦,這會睡下了不得見,你拿了錢趕緊回去罷。」碧蓉不耐煩的趕人。

    待趙文宛走近二人身邊,兩人都止了話,婆子還想再張嘴說點什麼,碧蓉直接瞪過去一眼,婆子眼珠子在趙文宛身上轉了轉,碧蓉不悅地推了推身邊人,那婆子才低垂了頭,終究是沒再吭聲,最後在碧蓉的三兩句打發下攥著錢袋子走了。

    碧蓉一得了空隙忙給趙文宛賠禮,「大小姐可別介意,剛才那人是咱們奶奶娘家的遠房親戚,一家子男人游手好閒的沒一個有正經活技的,不知從哪知曉了咱們奶奶嫁入了國公府,便泱泱的求過來說過不下去了讓奶奶幫襯,許是瞧咱們奶奶心善愈發的得寸進尺,恨不得天天來討錢了。」

    寶蟬嘀咕著,「真是沒臉沒皮了。」

    趙文宛也不多說這事只點點頭表示無礙,便問道:「四嬸娘睡下了?」

    碧蓉也不見尷尬的,解釋道,「剛才是為了攆人奴婢胡謅的,大小姐快裡頭請罷。」

    一旁的寶蟬瞧著,心裡暗歎了聲,碧蓉待人的段數可比自個兒厲害多了!

    冷氏見到趙文宛進來,熱情的拉著人往裡屋坐,瓜果脯肉的推到趙文宛跟前,親暱的道:「快嘗嘗,都是新品的嘴食,我正說讓碧蓉給你苑裡送一些的。」

    趙文宛捏了一塊,嘗了嘗,「味道確實不錯,每次來都沾四嬸娘的光,文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說的什麼客氣話,嬸娘又沒得孩子不疼你還能疼誰?」

    說了幾句家常話,趙文宛道出了今日來的目的,「聽說嬸娘這的荷包花樣新穎,文宛想討一些來用。」

    冷氏一聽,難得眉眼裡染了一絲不尋常笑意,故意問了一句,「這是要繡給誰的?」

    趙文宛微抿了唇,「是……給大哥的。」

    知曉內情的寶蟬聞言心裡呵呵噠,看來六王爺想要名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吶。

    冷氏繼續道:「怎麼辦,我這裡的花樣只有適合繡給情郎的!」

    趙文宛面頰微紅,嗔嗔的喚了一聲,「嬸娘……」

    冷氏噗嗤一笑,才拍著趙文宛的手背道:「好了,嬸娘不逗你便是了。」隨即吩咐碧蓉去拿花樣,幫著趙文宛一個個的挑選,連帶還送了兩匹上好的適合做荷包的錦緞綢子,趙文宛可謂是滿載而歸。

    ……

    春闈在即,趙元禮愈發忙碌應試,常常在清風居一坐便是一天也不出書房,趙文宛除了做好後勤保障的工作,閒來無事便一針一線的繡起了荷包,順道讓人在外頭打探,那事兒趙元禮不同意她調查,她卻不肯歇,自然也就瞞下了趙元禮。

    這日她剛剛去過老夫人的苑子請安,回來便聽得金玲進來說,趙文宛讓打探的事情有消息了,只是那人是個男子不方便入府答話。趙文宛對此事極為上心,不願讓別人插手誤了事情,便決定親自親為。

    隨即起身,著人準備衣裳出府,差了雪雁對葉氏道是去馮大人的府上,找馮青蕪小姐作客小聚,這種小姐之間的往來都是稀鬆平常之事。葉氏本就懶得理會趙文宛,擺擺手便應去了,趙文宛戴著帷冒出了府,一坐上馬車摘下來卻是男子的裝扮,還故意將臉抹的黝黑黝黑,這黑米分還是有一次趙文宛向非常有經驗喬莊各色人等的永平公主討要的,這麼一打扮掩蓋住平日白淨的膚色,加上趙文宛高挑的身量,看起來還真有幾分男子的意味。

    一道跟來的金玲與寶蟬俱是扮作了小廝,穿著青衣短褐,馬車停在了京都中的黑市街,這裡是各色人等魚龍混雜之地,做的多是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生意,趙文宛倒不擔心自己的安危,自打元宵遇刺的事情過後,顧景行便在她身邊加派了人手,隱在暗處保護,光是這一路來看馬車座駕華貴想佔便宜的就被收拾了不少。

    趙文宛按著那人約見的地點先行到了,寶蟬瞧著身邊擦過之人大都面目猙獰,有些洩氣的道:「公子,咱們還是回罷,這地總感覺陰森森的。」

    金玲膽子素來大,「來都來了,你讓公子再回去?探子說那人可不好約呢,不輕易見生人。」

    趙文宛贊同的一笑,「既來之則安之,定不會有事。」

    茶樓定好的包間裡,寶蟬替趙文宛續茶的功夫,就瞧見一個中年男子走進來,四十來歲,山羊八字鬍,頗有些裝神弄鬼道士的樣子,一進來就道:「這位就是文公子吧?在下人送外號千面書生。」

    趙文宛喝著茶差點一口噴出來,微微繃著面色,壓低了聲調沉聲道:「正是。」

    「老規矩,向我打聽事情,一句話一兩銀子。」

    金玲和寶蟬真想擼袖子揍人了,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怎麼不去搶呢!

    趙文宛似笑非笑,瞧眼前此人,十分闊氣地將一袋子錢扔在了桌子上,微昂著下巴將那錢袋子推了過去:「我也不喜歡跟人兜圈子。」

    千面書生微微敞開錢袋,差點閃瞎了眼睛,頓時嘴上揚了滿意笑容,「文公子是個爽快人,儘管問罷!」

    「定國公家的趙大公子你可知道。」趙文宛正了神色。

    「知道。」

    「幼年折損,是下毒所致,這是當時的症狀,你瞧著可能看出中的是哪種毒,出自誰之手?」趙文宛遞了紙張,上頭是她私下收集大哥當時的症狀表現,拿與顧景行瞧時得他提點,與大夫救人不同,製毒之人多是心狠手辣之徒,貪圖惡名,必有蛛絲馬跡可循,而黑市的千面書生號稱無人不知無事不曉,才特意尋來。

    那人摸了摸山羊鬍子,似是回憶,最後緩緩道:「雖然不知道趙大公子中的什麼毒,但是我還真不小心聽過一件事,差不多就是趙大公子出事的前後,黑市裡有個藥販子突然得了一大筆錢財,只道是做了筆大買賣。」

    趙文宛見事情有了轉機,立刻追問,「誰?」

    「我們黑市有黑市的規矩,那人既然已經金盆洗手不做了,便不能在透漏那人的資訊。」

    桌上,趙文宛又甩過去一袋子錢,千面書生瞄了幾眼,臉上閃過掙紮神色,卻也忍著沒去碰那袋子。

    趙文宛見狀,指尖似是無意識地撥弄了下錢袋的口子,瞇了眼道,「我也不為難你,既然不肯說那人的資訊,他總有親近之人罷。」

    千面書生會意出來,眉梢挑動,最後道了一個名字。

    趙文宛得到自個想要的,立刻就去了千面書生提供的地方打探,不一會兒就摸到了一家破落的院子,金玲拍門叫人,很快就有個婆子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來了來了,什麼人呀?」

    甫一開門,趙文宛愣住了,眼前這婆子不正是那天去冷氏苑裡討錢的遠房親戚麼?

    只是趙文宛認出了她,她卻未認出趙文宛,還好奇的詢問,「公子,您找誰?」

    趙文宛眸子沉沉浮浮,原本想好的詢問之話統統咽在肚子裡,只道:「敢問您家可是定國公府四房冷氏家的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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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46:44 |只看該作者
第092章

    「冷氏……什麼親戚?」那婆子一臉茫然地看著趙文宛,國公府的冷氏她是知曉的,剛討得錢回來呢,但這哪門子親戚,眼前一身貴氣的又是幹什麼的,這一堆亂的還老不及細想就聽得屋子裡一通匡當響的,只急急喊了聲老頭子就往回跑。

    不一會兒裡頭就傳來婆子尖著嗓子的怒罵聲,一口一個小兔崽子,伴著東西落地的聲響,雜的很。

    寶蟬看趙文宛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往門裡頭探了腦袋,要不是趙文宛手快拉了一把,險些被飛出來的搓衣板兒砸了腦袋,睜著圓圓眸子反應過後立馬瞪向了罪魁禍首。

    「娘,你就告訴我你把討回來的錢藏哪兒了罷,芸兒都跟我說了,加上她私存的只要我再拿出二十兩就能贖了身,到時候你就多了個兒媳婦伺候,怎麼算都值啊!」被從屋子裡追著打出來的男子瞧著二十不到的年紀,一身混跡市井的流氣,跟婆子說話挑著嬉皮笑臉,哄騙著道。

    「我跟你說你就絕了這個心思,我是死也不會要個青樓出身的媳婦,這錢得給你爹吃藥用,一個子兒都不會給你。」婆子扔得累了,叉著腰喘著粗氣說得咬牙切齒。

    「他都一把年紀了,中風癱瘓,還得你伺候的,錢砸著跟無底洞似的,還不如給我!」那兒子也起了脾氣,梗著脖子強嘴,「也不見他風光的時候多念著你,還不是一樣在青樓敗光了錢,被人弄殘了才想起你!」

    男子話落,又被婆子招呼著扔了一堆雜物。

    趙文宛杵在門口瞧著裡頭雞飛狗跳的,招了寶蟬金玲回了馬車上,待馬車行出三四裡地忽然叫停了車伕,就停在了岔路口的路邊。

    「小姐,怎麼了?」寶蟬跟著,見狀掀了簾子一角詢問。

    「等人。」趙文宛撩開了馬車簾子固定在鉤子後頭,望著一處語調幽幽道。

    約莫一炷香不到的時辰,果然有個黑點兒從遠處晃晃走近,那人一邊踢著腳下石子兒嘴裡罵罵咧咧著老不死的,沒個乾淨,猛地抬頭瞧著前面停著的馬車頓了頓,好像有些眼熟,方才就停在自個家門口來著,瞧著像是來尋人的,這麼想著就多看了兩眼。

    「小兄弟,方便說兩句麼?」馬車裡,趙文宛等來了人,出言喚住。

    那人指了指自己,見對方穿著貴氣,馬車又十分氣派,露了不一樣的臉兒挨近了道,「公子有何事?」

    「想跟小兄弟打聽點事兒。」

    那人聞言一對猴眼兒亮了亮,咧嘴道,「公子那可問對人了,這十鄉八裡的就沒有我牛三兒不知道的,只不過嘛今兒不湊巧,我還有事兒忙著,您看……」說著,就比了個數錢的動作。

    趙文宛也不意外,眼神示意過寶蟬,後者就不甘願地掏了個錢袋子,憋著氣兒地在這討厭鬼的眼前晃了晃,「喏,你老老實實回答我家公子的問題,這銀子夠你贖回芸兒柳兒的了!」

    「成成成,公子您儘管問,小的知無不言!」牛三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錢袋子不撒,十分諂媚道。

    「你爹是叫人弄殘的,為了什麼事兒,被什麼人弄的?」

    牛三兒沒想到對方問的是自個家的事兒,一時愣了愣,面上掛了狐疑神色地瞧向了趙文宛。寶蟬最不喜歡這人的眼神,看著就跟不懷好意似的,立馬收了錢袋子,仗著勢兒道,「公子問你話要知道就趕緊說,要不肯說的,也別浪費咱們公子的時間。」

    說罷,就要把錢袋子收回去。

    「哎呀別介。」那人看寶蟬真要收回,忙是變了臉色,什麼好奇都沒了,「我說,這有什麼不好說的!」

    趙文宛朝著寶蟬投去了讚許一眼,隨即落回了那人身上,唇角漾開的笑意摻了幾分深意。

    ……

    趙文宛一早出的門,待回去時,已經是落日時分,趙元禮剛好從宮裡回來,兄妹倆在府門口碰著了頭。

    「大哥。」趙文宛因著趙元禮的打量,莫名就有了絲心虛。

    趙元禮凝著她臉上像是抹過什麼的痕跡,有些眼熟,腦子一轉,就想到了宮裡的那人,「你這是做什麼去了?」

    「……出去玩了。」在趙元禮面前,趙文宛不想拿糊弄葉氏的那套說辭敷衍,再說大哥定不會信的,便裝了貪玩道。

    趙元禮看了看她身後只跟著兩名作了小廝打扮的丫鬟,挑了挑眉道,「看來,讓六王爺費心的事兒又添了一件了。」還得分出精力照顧他這個妹妹。

    「……」關顧景行什麼事,然有口難言的趙文宛還真不能駁什麼。

    每回讓趙文宛打趣的趙元禮自覺扳回一城,頗是高興地入了府,沒瞧見隨在身後的人臉上劃過一抹沉思。

    暮色四合,各房各苑兒慢慢熄了燭火準備入眠,唯有一處燭火通明,仔細聽還伴著幽幽哭聲,叫人寒毛直豎。

    「唉,三房奶奶又哭上了。」垂花門下當值的其中一名婆子拿自個兒的布帕子墊在台階上,一屁股坐下了。

    「可不是,三老爺最怕三奶奶哭鬧,回回都趕著安慰人的,只是三奶奶這一遭做的事兒太過分,近兩月三老爺都沒踏進過這苑兒。」同婆子一塊兒當值的還有個年紀稍小的丫鬟,專伺候三奶奶起夜的,天天聽徐氏鬼哭似的,現在也不覺著怕了。

    兩人閒扯聊天的功夫就聽著苑子外頭響起的腳步聲,忙是正了身子,不敢肆意,沒過一會兒就瞧著李管事手下的一名婆子拎著食盒走了進來。

    小丫鬟瞧了眼食盒頗有些意外,這時候給三奶奶送宵夜的,總不會是三老爺罷?

    「喏,榮姨娘特意吩咐廚子給三奶奶做的宵夜,你給拿進去罷。」來的那名婆子把東西遞給了陳媽媽,隨後掩著打了個呵欠,有些迫不及待地轉身走了。

    拎著食盒的婆子和丫鬟面面相覷,都有些鬧不明白榮姨娘的用意,這時候送宵夜,不是火上澆油麼,但念著曾是一個苑兒的,又提了身份,那婆子想了想還是拎著進去叩響了徐氏的房門。

    「三奶奶,榮姨娘……」三個字兒剛落,就聽得什麼東西砸過來的聲響,打在門上,潑了一窗子的墨點,最後掉在地上發出碎響。

    婆子被驚得退了一步,險些沒穩住身子,正要告退就聽得徐氏在裡頭陰沉地開了口,「榮姨娘有什麼事兒?」

    「說是讓廚子做了宵夜。」婆子在外答了一聲,裡頭又好一會兒的沒了動靜。畢竟是苑兒裡的老人,又念著榮姨娘的舊情,躊躇了一下打開了食盒蓋子,補了道,「是三奶奶愛吃的水晶糕,瞅著跟一朵朵紅花兒似的,精緻得很呢!」

    屋子裡猛地傳出桌腳挪動,與地面摩擦的刺耳聲響,下一瞬的,三房的門就從裡面打開了,徐氏臉上猶帶著淚痕,神色憔悴,瞟了一眼婆子,二話沒說拿了食盒又重新關了門。

    「……」婆子見三奶奶肯收,鬆了一口氣,又回了垂花門口候著。

    小丫鬟瞅見人回來,湊近壓低了聲音道,「三奶奶又發脾氣了罷,老遠都聽著響兒了。」

    婆子點了點頭,「照我說,還是榮姨娘跟在三奶奶身邊久,體貼心思,也是在跟三奶奶示好呢。」

    「示好?三奶奶那麼對她……」

    「小丫頭片兒知道個什麼,三奶奶那家世呵……跟你扯這個做什麼,反正你瞧著罷,不管榮姨娘生的男孩兒女孩兒,三奶奶的地位絲毫動不了的。」婆子感慨地說道。

    屋子裡,徐氏沉著一張臉掀開了食盒,瞅了裡頭紅色花朵造型的水晶糕半晌,最後伸了手去取,待那一格空了後皺了眉頭,隨後又摸回了盤子底下,一舉高的就看到了底下貼著的紙條,嘴角微扯,露出的笑在燭火映襯下顯得頗為森冷。

    攤開的字條上,寥寥幾語,瞅著淩亂,徐氏看完就拿燭火點了一角,隨後扔到了地上,火苗竄起一瞬,又因著很快燃盡又滅了下去,從門縫漏進來的風吹熄了最後一縷火光,燒成灰燼的紙張只留下小小一片,隱約能看出時機二字,燒得透徹。

    ***

    翌日清晨,趙文宛去明絮苑跟老夫人請安的途中遇見冷氏,剎那眸子微沉,很快就收了目光,並未露出太多情緒,只詢問了幾句四叔的近況。冷氏淡淡笑著道去了江北打理生意有小半個月了,怕是這幾日就要回了,趙文宛點頭之際,就聽得冷氏頗為周到地說已經囑咐趙宏世給幾個小的和各房帶了禮物。

    葉氏在旁邊聽見,心中冷哼,這四房仗著有幾個錢,真是慣會收買人心,只是那暗嗤的情緒沒顯在面上,末了客套地附和了一句,「真是勞煩弟妹了,現在這府裡府外弟妹都比我顧得周到,倒讓我這個國公夫人甚是羞愧。」

    冷氏聽出葉氏語調裡的不滿,無謂的淡淡一笑,不置一詞,拉著趙文宛詢問起那日繡荷包的事,趙文熙這時候趕過來聽到一耳朵繡荷包,便也出聲說等自己選好了圖樣就去湘竹苑和趙文宛一塊繡,她也正想繡一個呢。

    趙文宛抿唇點點頭,就見後者親暱的挽上自己的胳膊,趙文宛垂眸瞧那藕臂環繞不禁感慨,趙文熙真是越來越會演了,比之她那時候對趙文熙的好,如今的趙文熙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隔著個顧景行,何來這般姐妹情深的舉止,反叫趙文宛掉一地雞皮疙瘩的。

    眾人按照慣例給趙老夫人請過安,紛紛出來,還未踏出院子,就見的孫媽媽步履徐徐的從小偏院行出,給幾個主子行禮之後,一臉恭敬的笑著道:「夫人,榮姨娘那裡缺了些東西,需要您那下個批條讓府裡採購齊備。」

    葉氏聞言,頷首示意,不冷不淡的說:「你隨我來苑裡細細說罷。」作為國公府的女主人自然是要對這些上心的。

    「是。」孫媽媽應了一聲,跟在葉氏的身後。

    一進韶年苑,葉氏端著的架子就鬆了下來,遣退了身邊的丫鬟,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孫媽媽,「我不是說了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別來找我麼!趙媽媽被那小賤人害了之後,我身邊沒剩幾個能用的,再叫人發現怎麼辦!」

    孫媽媽伏低身子做聆聽狀,見葉氏不再說了才道:「老奴知曉夫人的擔心,若是沒有重要的事情定不會輕擾夫人,所以才當著眾人的面來尋夫人您,若是偷偷摸摸的老奴來了您的韶年苑才更容易惹人懷疑,如今打著榮姨娘的名頭,定沒得人會想到。」

    葉氏嗯了一聲,也不忘誇獎一句,「之前你做的不錯。」葉氏那時候因著趙元晉的事處於失利下風,還是孫媽媽出了主意,讓榮姨娘小產引風波到徐氏身上,再搭上徐氏暗暗推波助瀾,利用徐氏對趙文宛的恨意與之對付,可謂是一箭雙鵰。

    果然榮姨娘小產,三房徐氏喜脈,一連幾件事情將葉氏那點點過錯順利壓了下去,她重新掌權國公府,要不是徐氏那個豬腦子,原本安排的妥妥當當,只等待時機再「掉孩子」,趙文宛定不會發現端倪,偏偏她一氣之下要提前計劃,讓自個與孫媽媽措手不及,讓那賤丫頭扭轉乾坤化險為夷。

    不過,無論事態是何種發展,這把火都燒不到自己身上。

    葉氏面上閃過一抹得意之笑,在孫媽媽謙卑的表示唯夫人馬首是瞻之後,詢問了一句,「說罷,今個來是為了何事?」

    孫媽媽人精似得笑了笑,「夫人最近是不是在為四奶奶煩心?」

    「哼。」葉氏已經進了屋子,坐在了軟榻上,鼻端發出一聲嘲諷的冷哼。「老夫人也是糊塗,非要讓四房那插一手的,我如何能痛快?」

    葉氏的聲音中隱隱參雜著一絲痛恨。

    現在有些膽子大的下人都說四奶奶為人寬厚,持家有道,要是國公府的夫人該多好!葉氏知曉後已經狠狠罰了些人,還是止不住的有人冒頭議論,再這麼下去她這國公府的女主人實權都要被四房架空了。

    孫媽媽趕緊勸道:「夫人私下裡說一說老夫人無礙,可別表露出來情緒呀,四奶奶再怎麼能幹,現在的國公府夫人也是您。」

    葉氏聽了這話才舒坦一些,孫媽媽繼續道:「老奴今個來就是想告訴您我剛聽的四奶奶的一個秘密?」

    「秘密?」葉氏眸子轉了轉,「說來聽聽?」

    孫媽媽一臉神秘的笑著附在葉氏耳邊低聲不斷,葉氏越聽眸中神色愈是發亮,最後竟是呵呵一聲冷笑,臉上剛才的愁眉一展而開,她再次確定,「你聽的這事可靠?」

    「絕對可靠,是老奴一個遠方親戚曾經在冷府當值,不會差的,夫人只管派人趕緊再去調查一番確定下。」

    葉氏眸子幽幽一冷,自言自語的切齒道:「咱們就等著瞧瞧四房那個好媳婦這回如何再做好人!」

    只不過隔了一天,早上眾人請安之際,葉氏是第一個到的,作為長媳理應如此,請安過後她笑盈盈的道:「母親,眼看榮姨娘就要足月生產了,我特意尋來了一個有經驗的媽媽配給榮姨娘,讓她和孫媽媽也好有個照應,母親要不要掌掌眼?」

    老夫人聞言,笑著道了一句,「你有心了,這媽媽可是個穩重的?家裡底細可查清楚了?」

    葉氏嘴角輕勾,繼續道:「母親放心我都盤問的清楚著呢,這賈媽媽是個有本事的,接生與照應孕婦那是得心應手,說來這人還跟咱們府上有些淵源!」

    趙老夫人一挑眉頭,不解的上揚「嗯」了一聲。

    「您四房的媳婦就是她一手接生的,那時候冷夫人去山上寺廟還願,在廟裡破了羊水,就是賈媽媽憑著一己之力接生了弟妹,有她照應著榮姨娘定是不會差的。」

    趙老夫人也覺得有緣,便立刻喚了人叫她進來,婆子隨在丫鬟身後進屋,四五十歲的模樣,穿的還算體面,看著像是個端重的,老夫人詢問了幾句怎麼沒在冷家了。

    賈媽媽回話道是近月兒子來了京都發展,便隨著一塊來了,老夫人與之又詢問了幾句,滿意地點了點頭,葉氏知道那意思便是可用了。

    不大一會兒陸陸續續就有人掀了簾子進來請安,冷氏甫一進來正好與賈媽媽對上視線,賈媽媽神色忽而變得有些激動,抖著聲音喊了一句「大小姐真的是您?我聽到您嫁入國公府都有些不敢相信。」

    冷氏原本掛著淡笑的臉色立刻變了,仔細瞧竟像是沒了血色,愣了愣方道:「賈媽媽?」

    眾人不知其中緣由,為何二人像是許久未見的樣子。冷氏瞧眾人疑惑的神色,便解釋了一句,「家母去世後,獨有我一女,父親便續娶了一位,我及弈之後自願去了寺廟為其祈福,在道觀一呆便是幾年光景,與家中關係……加上冷府現在兒女眾多,怕是想不起來我了罷。」冷氏就這樣被遺忘了一般丟在寺廟。

    所以後來冷氏嫁給趙宏世,冷家並不算知曉,趙國公府也不知曉,沒有三媒六聘,也沒有大紅花轎,就那麼嫁給了趙宏遠,只是兩人成婚年紀相比其他同齡人都是大了,卻是難得心心相惜,親愛有加,如今她也算的苦盡甘來。

    老夫人一下子就聽出了意思,瞧著冷氏竟覺得有些眼睛發酸,因著趙宏世以前提醒過,不願老夫人詢問冷氏的以前,索性也就沒問,今個聽了冷氏自個兒說,怕是只撿著好了的講出來,她這媳婦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其實說起來,冷氏和趙文宛是有些相像的,早年喪母,家父續娶,只是冷氏就沒有趙文宛那麼幸運有一個好祖母罩著。

    賈媽媽一聲唉唉的歎息,像是默認了冷氏的說法。

    老夫人更顯心疼,泱泱的將冷氏喚到跟前,好一番安慰,「過去就過去了罷,你如今是老四的媳婦兒,咱們國公府的人兒,有老婆子在,再沒人給你委屈受的。」

    「老夫人,媳婦能嫁給四老爺是三生修來的福氣……」冷氏眼眶蓄了霧水,哽著一絲聲音再說不下去。

    一旁的葉氏暗暗觀察著冷氏神色,心中只道,呵,先讓其被老夫人呵護幾日,等那事爆出來,瞧瞧還有何臉面呆在國公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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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47:01 |只看該作者
第093章

    近半個月來,趙文宛除了一心調查大哥當年中毒之事,也著實心疼趙元禮讀起書來廢寢忘食,不願他為了春闈耗損身子,可趙元禮卻是不肯,道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還需更努力才是。

    其實趙文宛心裡知道大哥是在為自己,為了永平,還有爹爹的期盼才這般。勸了幾日不見成果,也是沒轍,特意囑咐百靈多做了些以核桃為主的吃食,讓人每日送去清風居。

    今日趙文宛無事便想隨寶蟬一起去瞧瞧大哥,趙忠守在門外看見大小姐竟然抖了抖,有些欲哭無淚的樣子。寶蟬挨近後好奇的眨了眨眼,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趙忠有些發福的臉頰,「唔,趙忠大哥你好像更寬了。」

    趙忠登時垮下了臉色,撇著嘴萬般委屈的模樣。寬……這是形容人的麼!

    「好像確實有點胖了呢!」趙文宛笑著跟著補刀。

    趙忠有苦說不出,心頭湧上一種無語凝噎的悲涼感,再這麼下去可怎麼找媳婦,捧大臉憂傷。

    趙文宛嗤嗤一笑,隨即就踏進了趙元禮的書房。趙元禮正捧著一本孫子兵法細細研讀,時不時還會拿起毛筆在書上做些批註,好一會兒的才發現身邊有人,抬起頭一瞧是宛宛嘴角上揚起一抹欣然笑意,可當他眸光一轉,落在趙文宛身後的寶蟬身上,笑容頓時有些僵住了,手上隱隱抖了抖,最後淡淡喚了一句,「宛宛。」

    趙文宛略顯深意的笑了笑,眸子精光閃閃的盯著趙元禮瞧,「大哥現在可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讀書重要也別忘了填飽肚子才是,可不能因為不想吃就都給了趙忠,瞧瞧他都養成了什麼樣子,大哥你忍心麼。」

    那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說辭直讓趙元禮心虛不已,外面守著的趙忠確是熱淚盈眶,大小姐真是火眼金睛!他是不是以後都不用再吃了!

    說完,趙文宛就擺擺手讓寶蟬將食盒裡精緻吃食擺在一旁的桌子上,一盤核桃兔丁,玉白之色,肉質鮮美滑膩,一盤琥珀核桃,晶瑩剔透的翠英外皮,瞧著十分誘人,最後被端出來的是一碗盛在梅花狀的白瓷碗裡的核桃枸杞玉潤粥,「這碗粥是我親自熬得,大哥可不能辜負我心意,要全都吃光了才行。」

    趙文宛最後似乎是漫不經心的補了一句,笑嘻嘻的樣子,「你非要這般耗損著身子讀書,做妹妹幫不上,只能在吃食上多給大哥下點功夫,直到春闈之前,我都會讓百靈給你做核桃菜餚。」

    趙元禮眸光略過這些吃食,無聲的歎了一口氣,再瞧一瞧宛宛那淡淡的神色,終是敗下陣來,「算了,大哥應你就是了,過了申時絕不再書房呆著,也別讓百靈在送吃食過來了。」

    趙文宛淡然的面色終是滿意的笑了笑,留了一碗粥,對寶蟬吩咐道:「拿去讓趙忠吃了這最後一頓罷。」

    趙忠一直在外支著耳朵,聽完梗著脖子差點暈倒,胖了果然容易身子虛!

    「宛宛近來都在忙些什麼?」趙元禮轉了話題,這陣兒自己也忙,對趙文宛也就顧不上太多,卻是一直關心著的。

    趙文宛指尖流連在大哥面前摞起來的書堆上,只覺得古代科舉也是要命的事兒,不及防地聽了問題就脫口道,「我等四叔回來……」

    「等四叔做什麼?」趙元禮微微詫異,追問了一句。

    趙文宛隨即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自從那天外面回來,她心中疑惑越積越多,調查一事又是瞞著不讓查的趙元禮進行的,反倒沒個可商量的,遂想著等四叔回來打聽,畢竟真相或許和四嬸娘……

    只是春闈在即,趙文宛也不想拿這事兒擾了趙元禮,眨了眨眼,展顏笑道,「四嬸娘說讓四叔給帶了禮物,好奇想快點知道是什麼嘛!」

    趙元禮揉了揉趙文宛的腦袋,陡然就聽的門外有丫鬟急急來報,說是老夫人叫大公子去苑裡,趙文宛心底劃過一種不祥的預感,詢問了一句,「所為何事?」

    小丫鬟愣著腦袋解釋,「好像是四奶奶的苑裡有人鬧開了,有個婆娘躺在地上一陣嚎哭,說什麼四奶奶當年買了藥謀害……大公子,自己家裡卻因為這事被害的淒慘,老頭子癱瘓,又是個婦道之人,已經沒了活路,上門討錢來咱們四奶奶不肯多給,不知怎麼的,這事就鬧大了動靜,那婆子和碧蓉姐姐推攘間撞了柱子,暈死過去了,這會兒嚷嚷的都知道了,老夫人聽了就讓奴婢來叫大公子去前堂問話。」

    趙元禮緊鎖著眉頭,「宛宛,我先去前堂,你留下等我。」

    趙文宛面色微斂,「我也去,在這肯定也坐不住。」

    兄妹兩人也顧不上那麼多了,連忙就出了書房。

    兩人趕到明絮苑時,冷氏正跪在地上,神色悲痛卻又彷彿雲淡風輕,無論老夫人詢問什麼竟是一句話也不肯說,瞧著像是在隱瞞什麼。

    眾人已經在旁邊指指點點,你一句,我一句的,暗暗起著心思,因為這事確是算的蹊蹺。

    「真是不敢相信,四奶奶怎麼會害大公子,當時不是還沒嫁入國公府?」

    「就是,就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是真的也太狠了!」

    「會不會是有人誣陷咱們四奶奶,四奶奶為人如此寬厚心善。」

    「唉,可你看四奶奶那般樣子,哪裡像是冤枉了的,分明是知道內情之人。」

    有些人是完全不相信的,直接堅定道:「反正,我相信四奶奶是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葉氏面上瞧起來憂心忡忡,在眾人的議論聲中起身站起來,挨近冷氏身邊,勸道:「弟妹,你倒是說句話呀!母親問你可是真的買過藥害元禮?」

    冷氏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臉色發白,直直跪在廳堂中央那兒,已經隨臉色失了血色的嘴唇就不曾動闔過一下。

    趙老夫人顯然是動了氣,元禮當年猛然發病竟然是因為有人下了藥,心痛之餘是滿滿的震驚和歉意,趙元禮一進來,老太太就鏗鏘著聲音讓兄妹倆坐下,「今個這事是件大事,不弄個明白,老婆子死後都無言面對趙家的列祖列宗。」

    一個家族的嫡長孫意味著這個家族香火的未來,何其重要!

    趙文宛瞧祖母氣的吭吭咳嗽,忙是上前安慰,說話間的一會兒的功夫,各房各苑的主子就都慢慢來了,瞧著冷氏眼神各盡不同。

    趙老夫人痛心疾首的拍著桌子再問了一遍,「老婆子就問你一句,是不是你害的元禮?」

    冷氏依舊不吭聲。

    氣氛僵的彷彿定住了一般,無人敢多說一句話。

    趙元禮這個受害者倒先開了口,「祖母,您身子重要,不可再動怒了,孫兒相信四嬸娘絕不是害我的那人,她也沒有理由害我。」

    葉氏有些迫不及待的搶了話,「元禮,誰也沒說是四房媳婦害的,可她這態度,一句話也不吭,實在讓人想不明白。」說完就輕輕瞟了一眼孫媽媽,原本買通那婆子,可不是讓那婆子這般指證,事情發展到現在連葉氏都有點頭疼,只能硬著頭皮跟著走一步算一步。

    趙宏盛這時候也匆匆進來,黑著一張嚴肅的面孔坐到了老夫人側邊的座位,他作為一家之主,聽聞長子是被四房媳婦害的,正是怒火攻心之際,旁邊葉氏不知道又小聲說了什麼,趙大老爺橫眉倒豎,震的在場的人更是不敢大聲喘息。

    「弟媳,這事你倒是好好的跟大家解釋一番,若是冤枉的就說出來,你這般態度難道不是默認麼?」趙大老爺一字一句咬著牙說出來,「到底是因為是何原因你要害我兒元禮!」

    「母親,是兒媳不孝,兒媳願一人承擔罪責。」冷氏陡然重重磕了一個響頭,決然地說出一句這樣的話。

    這是承認了?!

    忽然又炸開了鍋似得議論聲,此起彼伏,可趙老夫人卻眸光黯沉。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冷氏就朝柱子上撞了過去,驚得眾人紛紛捂嘴叫了開來,千鈞一髮之際卻有一個下人眼疾手快的擋了一下,冷氏才未得撞柱成功,兩人分別倒在地上,冷氏暈了過去。

    「夫人,四奶奶她是冤枉的呀!」這時候有個婆子堪堪跑過來抱住了冷氏,眾人一瞧那人不是剛進府的賈媽媽。

    趙老夫人最先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連忙喚人去叫元大夫,賈媽媽哽著聲音說道:「害趙大公子的不是咱們四奶奶,而是,而是……」

    趙宏盛怒道,「還不快說!」

    葉氏瞧著事情總算拉回了正軌,可心中總有一份不安。

    「是……是冷大爺!」賈媽媽咬了唇豁出去道。

    乍然聽聞賈媽媽提及的人,座上的人神色皆是困頓,反應片刻,趙大老爺更是急火攻心般地吼著:「到底是怎麼回事?」

    賈媽媽顫了顫身子連忙跪在地上,瞧了一眼四奶奶,像是下了決心一般,「老爺應該還記得十年前,與您一起為官的冷家大爺罷?他的長子,現在和咱們府中大公子一般年紀,也是尚未娶親,只因為……他是個瘸子。」

    剛聽到這裡,就瞧老夫人與趙宏盛不約而同的黯沉了眸子,似乎是陷入當時的回憶。

    那時候冷家大爺還在京中任職,定國公府有次設宴,冷家便攜帶了家眷過來赴宴,其中冷小少爺與那時候頗有名氣的趙元禮年紀相仿,二人自然也能玩到一塊,可也不知道怎麼的,下人沒得看住兩個小的,他們二人便爬到了假山之上玩耍。

    孰料中途出了意外,冷小少爺從假山上摔下來,眾人紛紛驚慌的跑過來瞧,趙大老爺和葉氏亦是,仔細詢問過後,有路過瞧見的下人道是冷小少爺自個兒不小心滑了一跤摔下來的,夫婦倆連忙召來了大夫,並寬慰面色沉痛的冷大爺許久。

    然,大夫診斷出的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冷家小少爺的腿——斷了。若說起來,還是冷小少爺攢說趙元禮去上面玩的,所以這件事之錯便也沒得認在趙家,冷家大爺瞧著嗷嗷嚎哭的兒子,倒也沒有再說什麼,看起來似乎也是明理之人,知道此事怨不得他人,抱著斷腿的兒子先一步離開了,再後來冷家就全部調離京城為官。

    事情久遠的趙宏盛根本不曾掛在心上,即便是今日有人提起,他也是一頭疑雲,對那日之事卻只隱約記起一些,更是想不透這跟趙元禮被害有何關係。

    趙老夫人反倒有些了悟,賈媽媽這麼一說,聯想種種似乎就有些明白了,瞥了一眼已經正被下人扶到後屋的冷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老奴只是在府中聽說,冷大爺對小少爺摔斷腿之事實則……實則是心存怨恨,若不是今日我瞧見了來府中與四奶奶鬧事的婆子也是不敢肯定。那時候冷大爺向那婆子男人買過什麼藥,婆子當年來過府中鬧過一次,老奴在瞧今日她鬧的說辭,便想是這樣的,具體的……老奴也不甚清楚,但絕不可能是四奶奶所為!」

    「老奴在冷家當值多年,原本是不該這般沒得分寸置喙主子是非,可四奶奶她……命太苦了!老奴鬥膽說句不該說的話……那時候四奶奶還住在道觀裡,不問世事,哪裡知道,冷家人對四奶奶又是不聞不問,四奶奶雖為嫡出,可活得連庶出的都不如,如今她好不容易熬出個頭,竟為了冷家造下的罪孽,連命都是不要了。」

    趙文宛那日詢問牛三兒,聽到的也是這般,一眼掃過趙元禮,瞧著大哥面上依舊無波無瀾,可溫潤的黑眸中卻隱著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趙文宛正覺得有絲怪異,就聽得身邊祖母低著音兒開了口,「所以說四房媳婦是為了冷家才……」

    葉氏覺得是時候了,她早就知道真相,那日孫媽媽過來時提起,賈媽媽在府裡偶然瞧見去四奶奶苑裡討錢的婆子,漏了一嘴,說是在冷家也見過,聽說那人的老伴兒以前是賣藥為生的,孫媽媽便留心多問了幾句,竟然讓她發現了稍許端倪,順籐摸瓜的找到了當年害趙元禮身子成那般的始作俑者。

    瞧著四房這般撒錢給那貪婪的婆子定是知情的,如此包庇家兄,她作為趙家的媳婦還有什麼臉面!

    於此便和孫媽媽合計著怎麼抖出這事,人算不如天算,總有些讓葉氏算計不到的東西在,比如明明是讓那婆子抖出真相就可,她卻直喊是冷氏下的藥,這真是天大的笑話,令誰都會覺得匪夷所思。也罷,那婆子一瞧就是個底下的螻蟻,登不上檯面,慌張的口誤倒不算的什麼,只是冷氏那淒苦的身世這麼一放,原先準備好的說辭也只能換一番了。

    「沒想到弟妹竟是為了冷家這般犧牲自個。」她先是感歎了一番,繼而深深瞧了一眼趙宏盛,「可……可弟妹明知兇手卻執意包庇,豈不是不把自個兒當趙家人,我們元禮卻白白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

    趙文宛斜睨過去一眼,心中暗暗冷嗤,比起那最先損了身子的害人藥,她多年的下藥謀害才是真的罪大惡極,且等著,待她收集齊證據,就讓她嘗嘗害人吞嚥苦果的滋味。

    賈媽媽已經顧不得規矩,聽得葉氏這樣說忙替自家以前的小姐說話,「老夫人,四奶奶不過是心太善了,即便是有心包庇可她剛才也以死明志,要還大少爺一條命了。況且四奶奶不過是擔了冷家的名,哪裡真正在冷家享福過!」

    一些常常受的冷氏恩惠的下人也在賈媽媽的冒頭下,紛紛站出來跪在地上替四奶奶求情,只道四奶奶是重情重義之人,竟是烏拉拉地跪了多半的人,葉氏瞧著這些下人竟是氣的抖著手指,怒道:「還有沒有的規矩了!」

    忽然,冷氏從內屋行了出來,神色淡淡,瞧起來步子還有些虛軟,「母親,兒媳不孝,大嫂說的是,兒媳甘願受罰。」

    趙老夫人看向趙大老爺。

    趙宏盛竟然是啞口無言,悵然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只道,「但憑母親做主」。

    趙老夫人略一思量,動了動嘴唇,話還脫口,眾人就聽的外面一道低沉的響起,「母親,不可!該罰的人……是我!」那道玄青的袍子在空中劃起一道弧度,匆匆趕來之際人便跪在了地上,同冷氏一塊。

    「老四?」

    「四弟?」

    「四爺!」

    聲音異口同聲,尤其是冷氏瞧起來尤慌張,「爺快起來,這一切都是妾身的錯。」

    「哪裡是你的錯。」趙宏世與她相視而對,眸底蓄了複雜神色,以及感動,回握了握她的手,「你吃的苦夠多了。」

    冷氏紅紅的眼眶再次噙上淚水,抿唇搖了搖頭,似是不願看到接下來的場面。

    趙宏世卻是眸光堅定,面容漸漸蔓延上悔恨,夾雜著複雜的情緒,「我才是下藥害元禮的真兇。」沉著聲音一字一句,彷彿一塊千金重石壓了下來,緊接著就是眾人震驚的神色,趙文宛同樣是不知道所雲,心中如翻山倒海,手上陡然傳來被人一把攥緊的力道,趙文宛忍著痛嘶了一聲,擔憂的叫了聲,「祖母。」

    趙文宛離的近,明顯能看到趙老夫人臉色刷的慘白了一層,卻強壓著鎮定,不曾吭聲。

    趙大老爺難以置信的問道,「四弟為何要這麼做?!」

    趙宏銘並不看他,微垂著視線,幽幽開口,「大哥,尤記得當初你我二人在仕途明爭暗鬥,我有鴻鵠之志,意氣風發,卻是少年輕狂,自恃有才,不願聽你多勸,仕途中處處碰壁,卻瞧你遊刃有餘,心中不免……嫉妒。」

    「當年青玉令是我最初構想的,只跟父親提過,最後卻是由你在聖上面前大出風頭,父親對你偏心我知道,然這樣剽竊我的,我忍不了!那時候我與一些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混跡一塊,聽得冷家大哥是要買藥謀害元禮,我在酒樓中喝酒偏的讓我聽到了,引了我的魔鬼之心,也托人買了那藥,搶他一步害了……元禮。」

    「我一時糊塗才會做出如此齷齪不齒之事,想想竟是悔不當初。卻沒有勇氣承認錯誤,才慌慌忙忙逃離家中。」

    趙宏盛想起作為自己仕途踏板的青玉令一事,當時父親覺得有些地方不妥便與他商量,經他完善,已不止是個構思,雖保留了四弟最初的觀點卻已經有了大不同,便屬了自己名字呈了上去。此事之後,兩人在家中的關係更是惡劣,勢如水火,趙宏盛心底也是對他存了幾分愧疚,沒想到卻成了加害元禮的□□,更是鬱鬱胸悶,無話指責。

    趙宏世顫抖著聲音,朝了一個方向叩首,頭埋得極其深,「元禮,是四叔害了你這麼多年,是罪人……」帶著沙啞的懺悔,能感受到這十年來對他來說折磨到底有多深。

    趙元禮的身影在日光中淡淡的斜照在地上,影子晃動,黑靴停在了趙宏世面前,彎腰扶他起身,「四叔,不必過多自責,其實……我早就原諒你了。」

    眾人又是大吃一驚,趙文宛烏眸沉沉如曜石,心尖顫動,難怪大哥一直不讓自己查下去,怕是早知道內情,至於不說出來,趙文宛凝著祖母蒼白面色,不無擔憂地握住了她微顫的手。

    趙宏世眸子翻捲著層層疊疊的驚訝,「你早就知曉?」

    趙元禮點頭,「嗯。」輕輕的一聲雲淡風輕,抹去了所有。

    「逆子……」趙老夫人就在這時候蹦出兩個這字。

    趙宏世聞聲一顫,直直跪在老夫人跟前,低垂著臉喚了一聲母親,只那聲音裡包含的澀意磨了耳朵,竟生出幾分別樣意味來。

    隨著楊媽媽一聲老夫人的驚呼,趙老夫人斜斜倒向了趙文宛,場面再度陷入了混亂。

    跪在地上的趙宏世睜眼看著被抬走的老婦人,眸光明滅,像是想靠近,又不知為何躊躇,眸底蘊了痛苦,和幾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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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老夫人這病是氣自個兒的,要是當時仔細點兒,能發現趙宏世的不對勁,她這小孫兒指不定就不用受這個苦,這麼一想就鑽了牛角尖,胸悶氣短地唉唉著,不論哪房哪個孩子求見,都讓楊媽媽回了,說是想自個兒靜靜。

    趙宏世自打老夫人病後一天天在明絮苑的院子裡杵著,請罪似的,冷氏亦是陪著一天不落。自從那日四老爺出現反轉,自揭當年真相,眾人才明瞭冷氏為保全四爺的苦心,原本口碑就極好的四夫人,更是得到了眾人的尊敬。

    趙元禮這個知情的,本就是擔憂眼前這局面,沒想到這樁陳年舊事還是給翻了出來,自己看淡了,反而那兩人看不開,勸了祖母後又勸了四叔,只是哪個都不肯聽自己的,也是無奈。

    反倒是趙文宛是看得最透的那個,讓趙元禮專心備考,道是祖母那兒有自己看顧著,雖然見不到,卻能透過楊媽媽曉得情況,湯湯水水藥膳調理一頓不少,更讓楊媽媽傳話開解,只等老夫人自個兒想明白。

    至於四叔那,趙文宛說不清是抱著什麼心態,若只用一句年少衝動無知揭過,她是接受不了,然看著他這般,怕也是苦受內心煎熬,又覺得可憐,也有些理解大哥即使知情也不打算追究的意圖。

    初春三月,早先趙文宛讓人移栽過來的桃花樹,枝頭綻了桃紅,燃燃而艷,春風微暖,捲得暗香浮沉,終於不用裹成球的趙文宛身著櫻紅交襟短襦衣,煙紫輕紗裙,絲絛纏腰,顯出纖細腰身,懶懶地歪在美人椅上,瞇著狹長眸子盯著窗外桃樹,不經意就露了一絲慵懶嫵媚。

    寶蟬端著午膳進來就瞧見這麼一副景,不自覺就放輕了腳步,怕驚擾似的,把東西擱到了桌上,就聽著那如畫美人若有所思地開了口。

    「桃花落了就該結果子了罷,要長大個兒,水分多一點。」

    瞬間那唯美的畫風被攪和得渣渣不剩,寶蟬哽著老血,覺得方才以為小姐會出口成章的想法簡直太天真!

    趙文宛嗅了嗅空氣裡的青檸香氣,回頭見寶蟬抽著嘴角的模樣,又補了一刀,「叫會侍弄花草的給好好看看,別長壞了。」

    「……好。」

    桌上,帶著醬色的肥嫩燒鵝被整齊地碼放在盤裡,雞肉香菇燉的滑嫩豆腐,最後一道尤為精緻,『玲瓏牡丹鮓』,以魚片擺成牡丹狀蒸熟,葉微紅如初開牡丹,勾得人直流口水。

    用過午膳不久,雪雁從外頭進來帶來一則口訊,馮家的小廝來傳話,說是馮家千金馮青蕪請趙大小姐遊湖賞玩,人就在外頭等回復。

    趙文宛想到人上回來訪自己傷寒著,好了之後又用了她作藉口出去調查,有些不好意思的,便應下了。

    小廝送來的帖子上寫了映月湖,說是遊湖,趙文宛到的時候只瞧著岸邊停靠的精緻畫舫,步下馬車,便有自稱馮府的小廝躬身相迎,引領著趙文宛上了那艘畫舫。

    雕欄玉柱,拂木水聲。馮青蕪姿態清冷的倚著畫舫欄杆,聽著動靜回頭露了一抹笑意,「趙姑娘。」

    「馮姑娘。」趙文宛亦是笑著作了回應,在看到從二樓樓梯拾階而下的男子時微微挑了眉梢,倒沒多少意外,在來之前已經有些猜到。

    方子墨一身天青色錦袍,衣上繡著冷梅暗紋,白玉錦帶纏腰,僅垂著枚碧玉蘭花佩,長身玉立,往二人跟前一站,恰好逆了午後灑落進來的暖陽,被籠著的側臉上,纖毫畢現。

    「趙姑娘。」方子墨亦是出聲打了招呼。

    像是怕趙文宛覺得尷尬似的,馮青蕪淺笑著道,「我來京城不久,也不知哪處好玩,就央著表哥一道了,趙姑娘不介意罷?」

    「有方將軍在,文宛只覺得更安心罷,哪會介意。」反是趙文宛落落大方了道。

    方子墨的視線自趙文宛出現就不自主地落在她身上,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嬌媚如三月春桃,許是受了她的態度感染,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了弧度。

    「那就行了,別乾站著,這點心是我們家鄉那兒的特色,趙姑娘嘗嘗可喜歡?」馮青蕪瞧著二人,眸子裡暗光流轉,拉著人坐下後說道。

    趙文宛亦是賞臉,倆人聊著的功夫畫舫便駛離了岸邊,隨波逐流,伴著清風徐徐,兩岸風光盡收眼底。

    只是行了一會兒,馮青蕪臉色稍差,最後像是受不住似地拿帕子掩唇作嘔,叫人看著擔憂不已。

    「沒想到是我高估自己了,還以為不會暈船呢。」像是耐過一陣,馮青蕪解釋道。

    方子墨看著人這般,緊蹙著眉頭,看著離岸的一段距離開口道,「我送你回去。」

    「別。」馮青蕪扯住了方子墨的袖子,動作透了一絲急切,只是關心的倆人並未注意罷了。「難得出來玩兒,別因我掃了興,我到上面歇會兒就好。表哥,趙姑娘就勞煩你招待了。」

    趙文宛本是想同意方子墨說的先回去,可在馮青蕪堅持下,只得同意留下,再瞧她身邊的貼身丫鬟是個機靈的,多囑咐了兩句,實在不行再回去,之後就目送小丫鬟扶著馮青蕪上了畫舫二樓。

    待人離開後,因著方子墨的不善言辭,氣氛凝滯了一瞬,方子墨察覺,主動替趙文宛斟滿了茶杯。趙文宛一聞便知是自己素來喝慣的口味,落在方子墨認真的側臉上,匿了那一絲浮動情緒。

    「前些時日因為文宛不小心錯送了東西,給方公子添了困擾罷?」趙文宛後來有留意,得知賀靖遠去找過方子墨一回,兩人似乎對打了一場,這讓她十分過意不去。

    方子墨聞言便意會她說的是哪樁,嘴角輕扯,染了一絲愉悅神色。賀靖遠尋上來時所說內容雖說很可能是誤會,卻也教他高興許久,「靖遠兄是性情中人,不妨事的,只是感情之事,當是說清楚的好,趙姑娘做的……很對。」

    趙文宛瞧著他嘴角勾著的笑意,心裡微微一個咯噔,只怕是誤會連連,正要婉轉提示忽然就聽著有人喚了自己名字,不由地詫異看去,卻見離著畫舫不遠,另一艘小畫舫頭上封於修站在船頭,約莫發現自己在看他,更是用力地揮了揮手。

    「……」方子墨沉了眸子。

    待兩艘畫舫挨近,封於修臉色急切地驚慌說道,「趙姑娘,不好了,六王爺他……他快不行了!」

    趙文宛聞言驀地起身,險些被裙擺絆倒,想著那人慣會消失一陣後帶著一身傷回來,這回消失的時間有些久,不會真的……只這麼一想,臉色就接著一白,「他人呢?」

    「在王府,就念著見姑娘一面!」

    趙文宛心下一揪,猛地就慌了心神,手裡拿著的帕子不自覺就攥成了一團,眉眼裡的擔憂叫人瞧得分明。方子墨始終沉默站在她身側,凝視她良久,終是動了腳步,跟船夫吩咐靠岸。

    封於修的畫舫亦是緊隨其後。

    趙文宛憂心顧景行的情況,也有些暗惱,臨到事情發生才清楚原來自己會這般害怕失去,那人已經佔據了自己心頭的大半山河,若是有個什麼意外,好比生生撕扯般難受。

    重回到趙文宛身邊的方子墨凝著她蒼白臉色,眼眸不禁黯了黯,良久,啞然開了口,「我……不行麼?」

    此時,畫舫正好靠岸,趙文宛猛然提起的步子一頓,臉上神色微斂,回身立在光影下,「方公子很好,只是這事情並非是好不好的問題,若說起來,約莫是錯了時間罷。」

    說罷便俐落提了裙擺上岸,由人扶著上了馬車急匆匆離開。

    方子墨的側臉落在陰影裡,眸子裡沉著難於言喻的深沉與執著,不捨放棄的繾綣溫柔。目送馬車絕塵而去,思緒明滅兜轉,失了神。

    這人原先是母親屬意的,而自己到了婚配年紀,便想順了母親的心意接觸,卻在過程中情不自禁地被吸引,想靠近,到如今是真真切切地想娶這人為妻,但好像……慢了一步。

    手裡攥著未有機會送出卻再也送不出去的耳墜,方子墨一臉頹然。

    封於修立在船頭看得分明,雖說覺得方子墨這人也挺不錯的,只是對手是到如今越來越沒皮沒臉的六王爺,可惜了——

    正想著要不要安慰一句的封於修猛地騰起一股不祥預感,接著便看到方子墨的那艘畫舫突然動了起來,直直朝自己的畫舫撞了過來,在瞳孔睜大的一瞬,只瞧著握著舵把的是個容貌清絕的女子。

    「馮青蕪——」那聲音隔著老遠都能聽出咬牙切齒的意味來。

    「哎呀,手滑了一下。」畫舫上,馮青蕪繃著面無表情的臉看著落在水裡撲騰的封於修淡淡道了一句,眸光微動,心裡清楚這人多半又是使詐,若顧景行出了事,他哪還能在這兒墨跡,於此,看向封於修的眼神愈發不善。

    「——阿嚏!救命啊!」

    ***

    趙文宛催了車伕一路,火急火燎地趕到王府,幸而有封於修留在岸上的家僕帶路,進門後暢通無阻地直奔了顧景行的屋子。

    屋子里拉了簾子,遮了大半光線,沉寂的似乎連呼吸的聲音都能聽到,顧景行精神懨懨躺在床上,眉頭緊蹙,臉色顯得十分蒼白,趙文宛不由的心中揪痛。

    執起顧景行的手,忙是問身邊跟著進來的,「找大夫看了麼,傷在哪兒了,大夫呢,是沒來還是……」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聲調裡亦滿是慌亂,抬手撫摸上他稜角分明的臉頰,昏暗的光線晃動似乎更能使人情緒擴大,「顧景行,不要總是這樣嚇我。」

    「宛宛。」床上的人陡然睜開了黑眸,浮了一絲慌亂,下意識地抓了趙文宛的臂膀,用力一帶,就將她拉入胸膛。趙文宛感受到胸膛中有力的心跳,眸子一沉,反應過來道:「顧景行,你騙我?!」說罷掙紮的就要起身,顧景行卻緊緊箍著不松。

    「你……」趙文宛氣呼呼的低叫了一聲,軟熱的氣息吹在他的身上,顧景行心神一怔,卻彷彿是勾人的□□,他猛然一個翻身,壓她在身下,薄冷的雙唇封住了趙文宛微啟的唇角。

    兩人唇舌相交,纏捲了一會兒,趙文宛得了機會狠狠咬了他一下,顧景行吃痛悶哼一聲,抬起頭來卻是癡癡的笑著,「這下是真的受傷了。」他舔了下沁血的薄唇。

    趙文宛臉頰緋紅,抿唇喘息瞪他,顧景行甚是覺得可愛,嗤得一笑,在她動人的眼睛上又啄了一下,深情道:「宛宛,別跟我置氣。」

    顧景行小心地覷了眼神色仍然不佳的趙文宛,半晌伏了低,有些彆扭道,「剛回來就聽說你和方子墨去遊湖,這裡疼。」

    說著就拉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這裡被你佔得滿滿的,只要一想到你可能會離開,這裡就痛得不行。」

    身下的人聽到此刻似乎是緩了神色,眼底浮了淡淡笑意,就在顧景行以為她原諒自己的欺騙時,就聽得她頗是嫌棄地開口道,「下次別和封於修學,腔調膩死個人了。」

    「……」明明是肺腑之言。

    這下換做趙文宛偏過去腦袋嗤嗤隱笑,虛了一口氣,幸好他是真的沒事。「既然沒什麼事兒,怎麼剛才……」疼痛難忍的模樣,未免裝得也太過真實了罷?隨即察覺到身邊人怪異的沉默,趙文宛更是直勾勾地盯著等答案。

    後者有些閃躲地側了臉,脖頸處露了抹紅,聲音飄忽道,「……踢到床腳了。」

    趙文宛因著顧景行那詭異的臉紅,腦補了下當時畫面,彎了下嘴角,露了一抹邪氣壞笑,故意湊近了道,「是勾著脖子張望,盼著我來罷?」

    「……」覺得心上人畫風突變的顧景行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好了。

    門外突然響起的叩門打斷了二人旖旎的氣氛,後者忙是起身道了聲進來,就瞧著疤嬸端了茶水點心邁進。

    「我說呢,一早瞧見人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病』倒了,原來是為了趙姑娘。」疤嬸笑著睨了眼顧景行,「趙姑娘一來,咱們王爺什麼病都好了。」

    這話一出的,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容奶娘,也就是疤嬸,把茶點擱到了桌上,笑瞇了眼道,「聽底下說,王爺是連夜趕回來的,好幾宿沒合過眼,這樣罷,我陪著趙姑娘說會兒話,王爺歇好了精神,才能好好陪趙姑娘不是?」

    趙文宛聞言看向顧景行,果然瞧著他眼瞼有淡淡青淤,不等顧景行出聲,便先一步推他躺下,替他掖了被角,挑著眉梢帶了一絲不容拒絕的意味道,「王爺好好休息,我……會等你。」

    顧景行原是不同意的,卻教趙文宛眉眼裡那一抹溫情迷了心,順從地躺下了。等你,是他迄今為止聽過最好聽的話了。

    許是真的累了,還是有趙文宛陪著,顧景行很快入了睡,未過多久,不知夢見了什麼嘴角咧了咧,露了一抹孩子氣的笑容。

    趙文宛看了會兒,就跟著容奶娘出了屋子。偌大的王府,庭院雖深,草木卻十分零落,唯有顧景行住的苑兒裡栽著幾株桃樹,添了幾分顏色,府裡只有幾個寡言少語的老僕,見了容奶娘和趙文宛駐足行禮,並不多話。

    「桃樹是前陣兒移過來的,連人都挖過來侍弄著,王爺頗是寶貝。」容奶娘見趙文宛看著桃樹枝頭走神,開口說了道,「還以為是終於想要怡景弄情,裝點王府,誰想到王爺想的竟是什麼時候能吃桃子,那可真是驚了一眾。」

    趙文宛想到的卻是有次自己有口無心的提過,桃樹最是實在了,花期能作景,又能結好吃的果子,之後自己就讓人在院兒裡栽了,沒想到顧景行這兒……

    容奶娘看著趙文宛神色,便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這位姑娘對顧景行影響至深,想到相識,更覺得這姑娘氣度容貌都是符合,尤其是方才見她那般緊張顧景行的,心底更是滿意的。

    跟著容奶娘的丫鬟見兩人打算在院兒裡小坐,機靈地去取了軟墊,又奉了茶,除了對趙文宛恭敬有佳外,待容奶娘也是謙恭的,趙文宛瞧著,能看出顧景行將奶娘照顧得很好,也是重情。

    「府裡除了封少爺,就鮮少人來的,怪冷清的,拉了趙姑娘說話作陪,姑娘可別嫌我這老婆子囉嗦。」

    「是文宛叨擾了。」隨即想到馬車裡擱著的東西,本來就打算尋機會送過來的,遂招人去取了過來,「這是我四叔從外面帶回來的,不是什麼值當的東西,不過補身子十分有好處,婆婆可拿了切片泡茶或熬著做藥喝。」

    容奶娘瞧著通體雪白的參體,瞧著應該是要大價錢的,哪是她說的什麼不值當的東西,感動之餘不敢收下,兩人推拒半天最後以趙文宛拿要走作要挾才收下了。

    「也別叫婆婆了,跟王爺一樣,喚我容奶娘就是了。」容奶娘無奈收下了雪參,說道。

    趙文宛見她肯收,心裡也踏實了些,當初大哥生病,顧景行一口氣送了六支,這回四叔為作補償帶回來的兩支,大哥只留了一支,怕多了虛不受補,趙文宛便想到了顧景行的奶娘。

    「其實我這是心病,渾渾噩噩這麼些年的,清醒了就好得差不多了。倒是王爺,還沉困於舊事,一直不肯放下。」容奶娘說著說著就黯了神色,像是自言自語了道,「一回回的,跟人鬥得滿是傷痕也不肯放棄,想替小寶報仇。」

    趙文宛神色動了動,猜到小寶應該是奶娘的兒子,顧景行身上背負的又何止小寶的性命……

    「只是這一趟的,小寶終於可以瞑目了,那人倒臺了,定是要株連九族的,當日想要我們性命的人逃不過的。」蒼老的聲線微微顫抖,帶了哽咽聲兒。

    趙文宛遞了帕子,忽而想到近日京中愈演愈烈的杜丞相貪汙案,當時聽大哥及父親提起時,只覺得那人根基深重,要撼動怕是費不少心血,沒想到竟是顧景行的手筆。

    他說的快了,指的就是這個麼。

    「小時候的事情給王爺留下太大陰影,貴妃娘娘,永平公主,如今再加個趙姑娘,他要保護自己想守護的人,必須要不斷強大,其中過程唯有他自己體會艱辛……老婆子今兒其實是有一事想求姑娘。」容奶娘忽然斂正了神色,起身對著趙文宛直直跪下。

    趙文宛忙是彎腰扶人,「容奶娘有什麼但說無妨,只要文宛做得到,定應了你的。」

    「王爺的性子有些偏執,認定的哪怕磕的頭破血流也會一條道兒地走下去,老婆子瞅著姑娘對王爺也是有請的,所以想請姑娘,日後不管發生何事,念在王爺待姑娘一片癡心的份上,不要輕易離開。」

    趙文宛停頓良久,凝著容奶娘一臉期盼的神色,終是道了個好字,像是對容奶娘承諾,更像是斷了自己後路般。

    顧景行,我賭了,日後就多『指教』了。至於怎麼個指教法子,誰指誰教,趙文宛勾唇深意地笑了笑,她可從來不作賠本的生意。

    屋子裡,床上,顧景行不安地翻了個身,後背脊升起的寒意叫他在睡夢中都不禁抖了抖,拉緊了被子。

    ……

    三月末,趙元禮一路過五關斬六將,直逼殿試,摘得狀元頭銜。官差來報喜的同日,榮姨娘忽然覺得小腹墜疼,伴著陣痛,賈媽媽見破了羊水忙是招了產婆一塊兒接生,所幸算著日子,早早備了的,明絮苑裡才沒亂了套。

    趙老夫人這才肯出了房門見人,讓人請了三老爺過來,一塊兒候在門口,向來不上心的三老爺聽著裡頭那一聲聲淒厲慘叫不由皺起眉頭,難得動了惻隱之心,在門口踱步,眉眼染了一絲愧疚又或者其他。老夫人拄著枴杖,亦是蹙眉盯著那扇緊閉大門,隨著時間推移,不自覺地捏緊了拐棍頭。

    天邊春雷一聲響過一聲的炸開,傍晚烏沉沉的,定國公府提早點了燭火,幾度被風吹熄又點上,打了一陣雷,卻不見下雨的,就像屋子裡乾嚎著的榮姨娘,半天不見孩子出來的動靜,眾人心裡都不自覺染了一絲著急。

    「哇嗚——」一聲嬰兒的啼哭伴著第一滴春雨落下,響徹了整個明絮苑。

    「生了生了!」賈媽媽抱著裹得嚴實的孩子出來,身上的皮兒還皺皺的,閉著眼張著嘴的嚎啕大哭著,顯得氣兒十足。賈媽媽待老夫人圍上來之際,笑著道,「恭喜老夫人,恭喜三老爺,是個大胖小子!」

    說罷,撩了布包下擺,給眾人瞧了個仔細。人群中,道賀聲不斷響起,也有人黯了視線,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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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47:26 |只看該作者
第095章

    三房苑兒,徐氏仍在禁閉期間,聽著外頭隱約傳來的響動,秀眉緊蹙,不自主地就攥緊了手裡的筆桿,字兒寫了一半再沉不下心落筆,心頭一陣燥意。

    不一會兒,有人叩響了門,徐氏穩著自個兒急切的心思道了一聲進來,就看到自己派去榮姨娘苑兒的婆子回來,「關門。」

    婆子順勢把門一帶,緊緊關上了。「三奶奶,榮姨娘生了。」

    徐氏聞言站了起來,手裡不自覺地抓了宣紙,面上露了一絲古怪情緒,「生的是……」

    「是個兒子。」婆子如實答道,「老夫人和三老爺都在,瞧著都可高興。」

    眼看著徐氏手裡的宣紙被攥成一團,突然黑沉下來的臉色叫婆子收了話,不敢再多說。

    大抵是察覺到自己失態,不知又聯想到了什麼,徐氏神色攸然一動,連眼睛裡都放著光彩,「兒子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的孩子啊……」

    婆子仔細辨聽清楚了她最後一句喃喃,登時覺得三奶奶是受大刺激了,即便算是主母,可生母是榮姨娘,母憑子貴,奶奶肚子又不見起色,以後怕是討不得好的。原以為徐氏會因此大發脾氣還退得稍遠的婆子,看著她反而心情愉悅地端起微涼的燕窩粥一勺勺地安心吃著,只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先前還說沒胃口呢……

    徐氏那雙染滿喜悅的眸子中在低眸的一瞬間卻盛著一絲得意的狠厲,孩子啊,她日思夜想的孩子……寂靜的屋子裡隱隱發出咯咯的肆虐詭笑,不禁將這報信的婆子嚇了一跳,就連外面守著的丫鬟也是忍不住的面露寒色,三奶奶一定是氣的瘋癲了。

    ……

    而這邊明絮苑裡,老夫人的屋子內同樣充滿了歡聲笑語,不過卻是因為添了子嗣,其樂融融的天倫之樂。

    屋子裡擠了不少人,趙文宛,趙文熙,文宣,文雪都在,圍在趙老夫人身邊,趙文宛帶過來的鸚鵡「天仙」似乎特別喜歡小孩,圍在賈媽媽身邊飛個不停,除了「天仙」,另一個最為興奮的當屬瑞哥兒,一直喊著有小弟弟可以一起玩耍了,楊媽媽見他時不時就想去摸一摸小嬰兒,只怕沒個輕重的弄傷了,孩子小皮薄著呢,索性就哄著出去了。

    賈媽媽抱著繈褓中熟睡的小嬰兒又給老夫人瞧,慣會做人地道了一句,「小公子瞧著天庭飽滿,眉眼清俊,將來必定會如大少爺一般成才的。」

    葉氏和冷氏兩個兒媳面上皆是瞧著喜慶,也喚了賈媽媽抱過來瞧上一眼,尤其是冷氏看著似乎特別喜歡小孩,還主動請纓道這孩子生母身子虛弱,徐氏又在禁足,老夫人病才剛剛好,恐力不從心,委屈了這孩子,便說抱到自個兒跟前先養著,等榮姨娘身子好了,便將孩子還回去。

    提到這茬,原本還瞇著眉眼,笑得合不攏嘴的老夫人斂了幾分神色,讓人賞了賈媽媽些碎銀子,詢問了一句,「榮姨娘可醒了?」

    賈媽媽答話,「孫媽媽近身守著呢,還未醒來,這會兒的連孩子都未看上一眼。」

    「怎麼回事?」趙老夫人又問了一句,孩子落地的時候只說有些出血的徵兆,孩子生完了血也該止住了罷,怎麼就不見一點好。

    葉氏插話道:「可不是,生產的時候就怕她力氣不足,還特意讓她口含了參片。」

    賈媽媽畢竟不是大夫,按著元大夫說的只道:「該用的藥已經用了,元大夫也給仔仔細細瞧了,榮姨娘身子本就一直不大爽利,怕是這一生耗損了太多元氣,如果今晚再不見好怕是……」

    眾人一聽這話就知曉意思了,趙老夫人長長的一聲歎息,吩咐道:「你今夜就抱著孩子守在偏院罷,榮姨娘一醒,就給她瞧上孩子一眼,別錯了機會。」

    「是,老夫人。」賈媽媽應了一聲,緊緊摟著孩子就退出了門。

    偏院裡燭光昏暗,火苗不住的跳動,辟裡啪啦燃著一絲兒的光,豁的就黯淡下來。孫媽媽見燈芯有些倦怠不明,離了榮姨娘身邊重新撥了撥燈芯,這一瞬的功夫,就聽的旁邊床上人吭了虛弱的氣兒,低低的喚著孩子,孫媽媽嘴角繃著,眸子裡盛一絲不耐煩,手裡的動作根本不見加快,慢悠悠的只當沒聽到一般,有一下沒一下的撥著,像是在無聊的耗著時間等待什麼。

    「咯吱」一聲推門的響動,伴隨著外間小丫鬟喊了一句賈媽媽您來了,孫媽媽手裡的動作終是停滯下來,剛才毫無表情的面上立刻換做了愁容與擔憂,脆生生的喊了一句,「榮姨娘,您可算醒了,可將老奴嚇壞了。」

    這邊孫媽媽甫一進門就聽到榮姨娘醒來的消息,抱著孩子連忙加快了腳步,「姨娘您醒了……」

    榮姨娘雖然是醒著,可臉色白跟紙一般,嘴唇乾涸蒼白,奄奄一息的樣子,從一醒來就不停的喚著孩兒孩兒的,賈媽媽瞧著眼淚就要下來,是個人看見這種情形,難免都會感傷人脆弱,榮姨娘這樣子怕是要油盡燈枯了。

    「姨娘是不是想抱一下小公子。」賈媽媽又瞧了一眼懷中皺巴巴的小嬰兒挨到了跟前。

    榮姨娘聽到音虛弱地點點頭,孫媽媽與賈媽媽對視一眼,兩人都知曉榮姨娘現在許是迴光返照,孫媽媽小聲對賈媽媽道:「我去叫元大夫過來再瞧瞧,你且守著姨娘一會兒。」

    賈媽媽不住的歎息,點頭,讓孫媽媽先將榮姨娘半扶著起來,靠在床邊,她挨著坐下,將孩子小心翼翼的遞出去,榮姨娘眼底青灰一片,懷抱住小嬰兒的時候淚水決堤而下,抬手撫摸,竟是帶著顫抖,「孩子……」

    她低頭在他的小小的額頭上吻了一口,賈媽媽雖然不忍再打斷他們母子相處不多的時間,可還是好心提醒了榮姨娘一句孩子剛出生抵抗力太弱,大人是不能親的,尤其榮姨娘還是這般……

    榮姨娘聽完擔心不已,有些手足無措起來,賈媽媽寬慰了一句,榮姨娘才又安心,瞧著那憨憨睡覺的小臉已然安穩,舒了一口氣,隨即笑了笑,沉溺在做母親的喜悅中。

    這模樣的愈發讓一旁候著的賈媽媽看著心疼,發現榮姨娘抱著嬰兒的臂膀都在顫抖,忙寬慰地勸道,「姨娘剛生完孩子,還是好好歇著,等養好了身子再來抱小公子,到時候肯定能白胖不少。」

    榮姨娘自個也覺得吃力,戀戀不捨地將孩子交給賈媽媽,「老夫人給他起名字了麼?」

    「還沒,說是等姨娘好了一塊和三爺起名字。」

    榮姨娘躺回床上,幸福的笑了笑,一家三口溫馨的畫面忽而浮現在她的面前,像是真實的一幕,賈媽媽不知道她的眼中看到了什麼,只見她面帶笑容的抬手夠了夠,未抓到任何,手臂就直直的從空中滑下來……

    「榮姨娘!」

    「糟了,怎的這麼多血?!」

    「大夫……」

    一時間,偏院裡亂成了一鍋粥,然床上的人再無聲息。

    ***

    榮姨娘一朝殞命,府裡人都道是福薄,眼見著就要過上富貴日子卻就這麼去了,留下嗷嗷待哺的嬰孩。老夫人吩咐人厚葬了榮姨娘,就把嬰孩兒養在自個兒身邊,又讓葉氏尋了城裡家世清白的奶娘妥當照顧。

    到這日,徐氏解禁,約莫是這兩月真的磨了性子,又或是榮姨娘的死對她也有少許觸動,總之斂了平日裡的驕氣不說,規規矩矩去了老夫人苑兒請安過後,又自己動手做了甜湯去了三老爺這兩月住的書房,低眉順眼,一副知錯認錯的乖順模樣,三老爺對她這從未有過的姿態覺得意外之餘,感念舊情,兩人和好如初。

    清風居裡,元大夫照例替趙元禮檢查身子,趙文宛在旁邊瞧著,聽大夫說大哥的身子恢復得很好,露了笑顏。

    「我自個兒的身體自己有數,已經好得差不多,近日府裡事兒多,勞動元大夫一趟趟跑的元禮過意不去。」趙元禮對於自小照顧自己的這位家醫還是有些感情的,尤其元大夫現在年事已高,便出言體恤道。

    「呵呵不礙事。」元大夫也是喜歡眼前這個年輕人,感慨他過往經歷,笑得愈發和善道,「再好好養養,騎馬射箭都不成問題。」

    說話的間隙,小徒弟幫著元大夫收拾好了醫藥箱子,背在了自個兒身上,待元大夫同趙元禮兄妹告退,亦步亦趨地跟在了身後。

    剛出了門兒,小徒弟就有些憋不住地問道,「師傅,你方才又查看了遍大公子的藥,可是有什麼問題?」

    元大夫走著,側頭瞥了一眼正是好奇心旺盛年紀的小徒弟,歎了口氣道,「仔細點總是沒錯的。」世家貴族的彎彎繞繞比得外頭更多,他年紀大了,只想平平穩穩熬到出府,不想最後在自個兒手上出什麼岔子。

    小徒兒似懂非懂,倒是跟著出來相送的趙文宛眼眸漸深,開口喚住了人,上前了兩步,示意有話想要私下詢問。

    元大夫讓小徒兒到前頭候著,隨即看向了趙文宛,「大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元大夫如此小心,可是因著榮姨娘的事兒?」趙文宛也不兜圈子,見旁邊沒什麼人就開門見山地問道。「元大夫覺著榮姨娘是被害的?」

    作為府中老人,也經歷過這些小姐少爺們的出生,像榮姨娘這樣第二日夜裡血崩去的確是沒見過,心裡存疑就去看了看,這一看就覺出些不對來,只是究竟是自己老眼昏花,還是真的另有內情……元大夫歎了口氣,一把年紀了,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也就不打算多探究。

    「老夫實不相瞞,老夫人昨個也單獨問了相同的話,只是老夫學得不精,這種事兒不敢妄下判斷。」元大夫瞧著眼前的聰慧女子悠悠開了口,末了,又補了一句,「大小姐放心,過了老夫手裡的藥是絕沒有問題的。」

    趙文宛點了點頭,又送了一步,待元大夫帶著小徒弟走遠,陷入了自個兒的思緒裡。榮姨娘突然身亡,還有徐氏出來後的態度……禁不住沉了沉眸子,直覺沒那麼簡單,連祖母也感覺出來了罷。

    榮姨娘的屍體在靈堂停了一日,就照著儀式規矩入殮,厚葬入土,也就幾個相熟的丫鬟哭送了一路。

    這日,頭七剛過,就聽得有丫鬟夜裡失足落了湖裡溺水身亡,撈起後才發現是原先照顧榮姨娘的貼身丫鬟翠雲,聯繫湖邊燒過的銅盆兒,想是偷著燒金箔冥幣給榮姨娘,許是夜裡天黑路滑落了湖裡,翠雲又不會泅水,活生生淹死了。

    趙文宛聽寶蟬說完沒多久,就瞧見金玲拎著裙擺急匆匆而入,臉上還帶了一絲焦灼,見著趙文宛就直直跪下了。

    「大小姐,這是奴婢在翠雲身上發現的,緊緊攥在她手裡的,您瞧。」說罷,就雙手呈上,露了手心裡的參片。

    趙文宛目光掠過,微微擰眉。

    「不瞞大小姐,奴婢……奴婢發現後,先去詢了元大夫,證實這參片抹了雲袖,有活血作用,翠雲是榮姨娘的貼身婢女,榮姨娘剛生了孩子有出血的症狀,元大夫開了止血散,但這參片是榮姨娘房裡的,生孩子的時候讓人喂嘴裡……」金玲盡力穩著情緒把事情說清楚,到了最後帶了一絲哽咽道,「翠雲與奴婢同鄉,情同姐妹,金玲不想看姐妹枉死,求大小姐給主持個公道。」

    話音落下的同時便是重重一個響頭,怕趙文宛不肯幫似的,金玲磕的誠意十足,額頭見了紅的。

    「起來罷。」趙文宛斂眸,身旁的雪雁便蹲身扶起了人。

    金玲滿是淚痕地站著,眼神期盼。趙文宛沉吟片刻,便帶了兩人一道去了榮姨娘的偏院,人才過世沒多久,屋子裡外就透了一股冷清,連婆子都不見一個。

    臨到門口,就聽得屋子裡一聲匡當響的,雪雁心神一凜,當即推了門,屋子裡的情形一目瞭然。

    「孫媽媽?」金玲詫異地喚了人。

    趙文宛看著她腳旁散落的梳妝盒,散了一地首飾,其中還有一墨青色錦盒摔開了蓋子,裡頭切好的圓參片掉出了一些,孫媽媽臉色驚慌,這局面不難猜是她正在找什麼東西時聽到腳步聲亂了陣腳打翻的。

    至於找的什麼,地上的東西已經能說明。

    「看來咱們要找的,孫媽媽替我們先找著了。」趙文宛勾著唇角淡淡道了一句。

    孫媽媽這時才回魂似的正要去撿錦盒,卻讓金玲推撞了一把,眼睜睜看著金玲撿起了那只錦盒遞到了趙文宛手裡,臉色突然一片灰敗,支支吾吾喚了聲大小姐。

    「雪雁,去請國公夫人還有元大夫過來一趟。」

    「是。」

    趙文宛手裡掂著錦盒,察覺孫媽媽在聽到元大夫時瑟縮了下身子,眸子更深,拉了下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下了。「孫媽媽可有什麼解釋的?」

    「……」孫媽媽灰敗著臉色不吭聲。

    「也罷,這會兒說了,待會兒人齊了還得說,索性留著一道,順道想想……該怎麼圓?」趙文宛也不心急,一下一下撥弄著錦盒的小鎖,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響,在略顯安靜的屋子裡迴盪。

    人來得比預想得快,除了葉氏和元大夫,三房的徐氏和四房的冷氏也都來了,跟著的婆子丫鬟不一會兒擠了一屋,趙文宛也隨之起身。

    「文宛,什麼事兒這麼興師動眾的?」葉氏站在這剛死了人的地方,暗暗覺得晦氣,蹙眉問道。

    「母親,榮姨娘的死有蹊蹺。」

    葉氏聞言眉頭蹙得更深,再看了看瑟縮在屋子一角的婆子,及時斂住了驚訝神色,黯下了眸子。「你是說榮姨娘是被人害死的?」

    說話的空檔,余光掃過站在冷氏身旁的徐氏,後者微垂著臉,教人看不清楚神色。

    「有什麼證據?」

    趙文宛遞了手裡的錦盒,臨到葉氏面前一轉,遞給了元大夫,「還請元大夫仔細瞧瞧,這參片可有什麼不同。」

    元大夫看到錦盒裡的東西,抬頭看了一眼跟在趙文宛身邊的金玲,隨即似是明瞭的垂了頭仔細驗了驗,得出了和今早一樣的結果,「這一整盒的參片都抹了雲袖,用來散瘀活血的,但對有出血症狀的,重則害命,這劑量,一片就足矣。」

    此話一出,房裡的人神色各異,紛紛想到了這屋子的主子是怎麼去的,一時都有些信了趙文宛的推論,榮姨娘是被人害了命的。

    「巧的是,昨兒夜裡死的翠雲是榮姨娘的貼身婢女,手裡也攥了這麼一片,叫我婢女發現呈了我看。」趙文宛舉了金玲拿到的那片浸了水的,引著人往深處想,「我到這裡就碰著了孫媽媽,鬼鬼祟祟一人在屋子裡,還打翻了東西。」

    趙文宛說著眼神一凜,語氣尖銳了道,「孫媽媽,你找這錦盒莫不是為了毀屍滅跡?」

    「不,不是啊,老奴冤枉……」孫媽媽發覺眾人都看向了自己,忙是開口辯解。

    「冤枉?那參片是你拿給榮姨娘的,翠雲還道你心善,卻沒想到是存了這麼惡毒的心思!」金玲登時出言駁道。

    擠在人群裡的賈媽媽探頭瞧了瞧,猶豫片刻,也是開了口道,「這個老奴也可以作證,的確是孫媽媽拿來的。」

    李管事來之前方對了這月的賬,可沒有榮姨娘這苑兒領用過的記錄,再瞧了眼神色閃躲的孫媽媽,板著神色喝道,「庫房沒有你的領用記錄,說,這東西你是從哪兒來的!」

    孫媽媽被嚇得陡的打了個哆嗦,一臉驚恐無措,喃喃著老奴冤枉,顯然是還想隱瞞什麼。

    李管事見多了,招了幾名婆子,拿了慣用懲罰的籐條,讓人把孫媽媽按在了細寬板凳上,瞇了瞇眼道,「挨了皮肉苦就知道說了。」

    始終旁觀的葉氏眼底劃過一抹複雜,這會兒心裡也是疑團重重,卻不能阻了李管事的行事,立在一旁擰眉道,「要是有人逼你,你就快些招了罷。」

    一直緊咬著唇的孫媽媽被人死死按在條凳上,老眼微垂,伴著微微顫意,籐條落下的一瞬倏地煞白了臉色,發出一聲淒厲叫聲。

    「三奶奶,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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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徐氏聽到這句猛然跳出來,「你這婆子好笑,做錯了事喊我救命有什麼用!」

    禁閉期間消瘦厲害的徐氏顴骨處沒了肉突起著,顯了幾分刻薄,聽到孫媽媽求救,臉上劃過一抹慌亂,擠了幾分僵硬嗤笑。

    只是視線不敢與孫媽媽對了去,轉向了身旁的冷氏,擺了一樣看熱鬧的姿態,袖子的手卻是微微抖著的。

    籐條再次落下,力道用得比上一回還足,春衫根本抵不住,一下就皮開肉綻了,孫媽媽嗚呼了一聲疼暈了過去。李管事收了籐條在手上繞了一圈,招了招婆子耳語了一句,那婆子出去後很快就拎了一桶水進來,往孫媽媽臉上兜頭潑了過去。

    三四月份還未徹底回溫,清晨裡最是冷的時候,這麼一盆涼水澆下去,連旁邊的人都覺得涼透,果不其然孫媽媽咳嗽著清醒了過來,髮綹糊在了臉上,好不狼狽,大抵是真怕了,緩過神就立馬說招了。

    「那毒參片是三奶奶給我的,老奴一時鬼迷心竅,拿了三奶奶的好處害榮姨娘,老奴知錯了,知錯了,管事饒命,國公夫人饒命啊!」

    徐氏聞言當即白了臉,尖著嗓子駁斥道,「你瞎胡說什麼,榮姨娘去的時候我還在自個兒苑裡禁足,哪有這手眼通天的本事!」

    孫媽媽渙散的視線漸漸聚焦到了徐氏身上,見她冷厲著臉色,垂了腦袋,蔫了聲兒道。「老奴念著在府裡頭沒剩個幾年,就想多攢點錢留個棺材本兒,去了榮姨娘身邊當差,福利不比在老夫人身邊,故此三奶奶來找我的時候,我就動了心。」

    「三奶奶想趁著榮姨娘生產,去母留子,托人送了信物予我,到徐家名下的藥館取了一盒參片,抹了雲袖,只等生產的日子一到……」

    徐氏聽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臉色越來越差,分明都是眼前這婆子教唆的,這會兒出事卻全推了自己頭上,是受了自個兒指使,感受到週遭投來的視線,分明都是信了婆子所說,徐氏緊緊攥著帕子,險些氣暈過去。

    「這錦盒就是徐家藥堂出的,底下還有字兒。」孫媽媽一口氣兒的說完,又看了一眼徐氏,「那天人雜,我就沒機會處理,藏在了梳妝台裡,等今兒個打算偷摸取出來的時候正巧讓大小姐撞著了……三奶奶,事到如今,您還是認了罷。」

    「去母留子,好歹毒的計謀,三奶奶不會生,榮姨娘還年輕貌美,三老爺這會兒不看重,等小孩兒聚了膝前,指不定有多疼愛,難怪容不下……」

    「是啊,先前還拿假懷孕的事兒賴大小姐,心狠著呢。」

    「……」

    底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低聲議論開了,鑽入徐氏耳裡嗡嗡作響,尤其是三老爺那幾個字兒觸了她的神經,那天榮姨娘生產時丫鬟傳回來的話裡,趙宏銘的反應才是讓她最痛心的。

    孫媽媽又悉悉索索從上衣兜裡摸出一塊玉珮,垂著眼瞼,「這就是三奶奶給的信物,我一個侍候姨娘的婆子,平日裡也不常去三奶奶的屋兒,得不了這麼貴重的賞兒。這東西是三奶奶托人給的,叫我拿去藥館做身份用。」

    「徐氏,你還有什麼話說?」事情突發的莫名,還摻和了個孫媽媽……葉氏心底疑慮重重,只搬了國公夫人的威嚴呵斥道。

    徐氏膽子本就不算大,平日裡也沒怎麼動過腦子,都是孫媽媽說什麼她聽著有道理便用著,事情敗露,她嚇得不由晃了晃身子,多虧了身旁的冷氏扶了一把,才不至於暈過去,可葉氏那一聲聲的質問直逼過來,叫她有些自亂了陣腳。

    陡然不遠處匆匆趕過來的一抹墨青身影在她的瞳孔中越放越大,她喃喃了一聲「三爺」,神情有一絲古怪。

    趙宏銘一到,就有人給說了方纔的經過,他立在那裡神色震驚,低著聲調,「真的是你害了她?」

    徐氏不停的搖頭,「我沒有,老爺我沒有……」可任誰聽起來,那不過是詭辯。

    趙宏銘見她還是這般執迷不悔,難掩失望神色,頹然轉了身子,只道了一句無藥可救便頭也不回地拂袖離去。

    「三爺——」徐氏歇斯底里的喊了一聲,最後的尾音顫抖的變小,狼狽的跌坐在地上,見那人是真的鐵了心思,才簌簌的落淚。眼前的景兒也都虛虛實實了起來,視線落在孫媽媽的身上,孫媽媽的臉兒一下換成榮姨娘的,一下又換成葉氏,使勁搖了搖頭,才恢復幾分清明,竟是掩面嗤嗤地冷笑起來。

    「是我害的又如何,不過是我徐家養出來的賤種,我要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何時輪得到你們置喙了。」徐氏拂開了冷氏好心伸過來扶她的手,自個兒起來,穩穩站著,一圈圈掃過圍觀的,眼眶裡又泛了霧氣,有一瞬狠戾了語氣,「這孩子是我的,榮春那賤蹄子該死!」

    她目光猛然一轉,怨毒的落在趙文宛身上,「還有你——」啊的一聲就要衝過去,李管事眼疾手快的擋了一下,徐氏身子瘦弱堪堪的撞在了門上,暈死了過去。

    眾人見狀,唏噓不已。趙文宛卻眸光明滅淺淡,心底劃過一絲異常。

    徐氏因著這兩月搞垮了身子,又遭了剛才刺激的撞門暈過去了。元大夫看了後,葉氏就將事情稟報了趙老夫人,請老夫人裁奪。三老爺再次聽了事情真相原委,和自己離開後徐氏那怨毒的話語,如遭雷擊,怎麼也想不到枕邊人會心狠手辣至此,這幾日因著徐氏改變而起的喜悅被沖刷的一乾二淨,白著臉失魂地回了書房。

    老夫人亦是心痛地道了聲家門不幸,好好的喜事兒硬給攪和成這樣,對徐氏失望至極。

    「罷了,等她醒來,讓老三寫封休書讓她回徐家,老身年紀大了,禁不得這麼個媳婦折騰。」

    葉氏聞言低垂了眼眸,低低應了聲是,「媳婦即可就去通知徐家老夫人,讓徐家來接人。」說完就退出了明絮苑。

    跟趙文宛回了湘竹苑的金玲噙著淚,直愣愣磕了三個響頭,榮姨娘的死得以昭雪,翠雲是發現罪證被滅口的,李管事已經著手辦了翠雲的後事,大概是得過小姐吩咐,辦得算是體面,還給了翠雲年邁的父母一筆錢養老。

    「翠雲最該謝的人是你,不講究這禮了,起來罷。」趙文宛虛扶了金玲一把,後者順勢起身,掛著淚珠的小臉上滿是堅定效忠的意味。

    趙文宛歎了口氣,思緒回了今兒白日發生的,也不知怎麼回事,像是進展太過順利,讓人起了一絲不真實感。可看著徐氏,顯然沒冤枉了去,到底是哪兒不對勁的,趙文宛想了半天仍是想不出一絲頭緒,索性就暫作罷了。

    夜裡,徐氏幽幽醒轉,喊了一聲水,卻半天沒個人回應的,撐著身子坐起正要發火,昏迷前的記憶慢慢回籠,要罵的話兒哽在了喉嚨裡一陣澀意。

    「三奶奶,您醒了!」從外頭匆匆而入的貼身丫鬟□□瞧著人醒了,順著她的視線落在桌上的茶壺,忙是機靈地倒了茶水,端了過去。

    徐氏執了杯子潤了幾口,才覺得那股子澀意消退了些,沙啞著嗓音道,「什麼時辰了,人呢?」

    「戌時末了,三老爺……三老爺在書房,讓奴婢把這交給你。」□□說著從懷裡掏了一封書信,面色猶豫地遞了過去。

    徐氏瞥見信封上的字時,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決堤,趙宏銘一生沉迷字畫,寫得一手好字,然就屬這倆字最醜,下筆時可也是心境不穩。

    「三奶奶……」□□也是從徐家陪嫁出來的丫鬟,地位沒有榮春高,榮春升了姨娘後,就屬她陪著最多。

    徐氏抖著手接了信,拆開後直直落了淚。

    凡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夫婦……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以求一別,物色書之,各還本道。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趙宏銘啊趙宏銘,即便是休書,也寫得這般動情。她是打心裡愛這個人的,妒婦、毒婦又何妨,卻受不了趙宏銘要放棄她。

    「三奶奶,奴婢還有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默默絞了濕熱帕子遞給徐氏擦臉,猶豫著請示道。

    徐氏抬眸,隔著淚眼看向她,語帶哽咽,「說。」

    「奴婢方才回來的時候,瞧見孫媽媽和國公夫人在假山,離得遠沒聽得二人說了什麼,只是好像鬧得不愉快的樣子。孫媽媽按理說是榮姨娘那屋的,怎麼跟國公夫人……」

    徐氏聞言怔住,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快速的一閃而過,是了,今兒被圍困時有的那種感覺清晰浮現——是陷阱,孫媽媽的說詞,葉氏逼問,恰到好處的時機,如今想來怎麼都透著古怪。

    這一樁樁的事情都是孫媽媽提起,想不到的地兒也都由她細心周全了,到了最後近乎是放心讓她去操辦的。若她是葉氏的人……

    徐氏猛地想起自己在被關禁閉前偶然聽到的事,倏地沉了眸子,當時葉氏發現自己,卻還裝著不知的樣子,實際是為了等這機會徹底除了自己。思及此,徐氏拉著被褥的手突地攥緊,手背青筋暴起,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葉氏,你好毒的心思,這般陷害與我,我定不會讓你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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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一場春雨過後,庭院花園都染上一層柔和油嫩的綠色,明絮苑裡栽著的海棠樹剛出了花苞,綴在枝頭,含羞待放。

    屋子裡時不時傳出玲玲朗朗的小鼓響兒,伴著老夫人的悶笑,好不和諧。趙文宛讓工匠照著她給的圖紙做了不少小孩的玩意兒,一早跑了明絮苑,想跟小孩兒玩,順道替祖母分擔些。偏生小傢夥好像對哪個都不感興趣的,肯掀眼皮瞧上兩眼都是給面子了,讓趙文宛頗是覺得挫敗。

    兩人倒過來似的角色讓老夫人止不住笑。跟趙文宛一同來的天仙待遇則是不同了,小傢夥烏黑的眼珠子跟著天仙的身影骨碌碌轉的,顯然很是喜歡這只鳥兒,偏偏天仙在他手上吃過一回虧,被揪過尾巴毛,又不敢扇回去,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以策安全。

    這邊正逗著小孩兒玩,或者被小孩兒逗著的,就聽得下人傳報徐氏前來辭別。趙文宛聞言挑了挑眉,把小孩兒交了賈媽媽讓去了裡屋,畢竟徐氏是害了榮姨娘的人,為的還是這孩子,趙文宛一點都不想讓她見著。

    趙老夫人臉色亦是有些難看,對於這媳婦,她從以前就一直沒滿意過,原想著能安安分分過日子也罷,孰料一次比一次不像話。聽說今兒一早又去了老三書房哭求,幸好老三這回真硬了心腸下了休書,這種媳婦國公府是再留不得了。徐家那邊應該是接到了消息,徐老太太想也是沒臉在來國公府替徐氏求情了。

    「讓人進來罷。」趙老夫人揉了下額頭,開口道。能太太平平走最好,不行,也別怪她老婆子不留情面,一再的姑息只會讓家宅不寧。

    「老夫人。」徐氏進門時臉上猶帶著未幹的淚痕,眼睛紅腫,不敢再喊母親,約莫知道老夫人最重禮數形象,拿帕子抹了抹,竭力裝了一副賢良模樣,殊不知落在在座人眼裡,都是心知肚明的厭棄。

    「該說的,老三也跟你說清楚了。這麼多年來老婆子自問也沒苛待過你,以後自己保重罷。」趙老夫人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道,雖然對徐氏向來不喜,可多年的感情還是有的,若不是她這回做的太過分,又怎麼讓她離開趙家。

    徐氏用力咬著下唇,泛了一絲清白,臉上神色更是難堪,也自知落到今時今日這種地步多半是自己作的,可心裡還是忍不住生了怨。趙宏銘一心娶她過門,老夫人雖然同意卻是不喜,她是知道的。多年無所出,底下的閒言,與老夫人隱而不發的埋怨,都讓她倍感壓力。

    怨念生了偏執,才造成了今日局面。

    許是自知復合無望,徐氏一開口就有些自怨自艾的淒涼,「在老夫人眼裡,我曾是個驕縱小姐,後來入了府,還是個驕縱夫人,攪得府裡不太平。我也不想這樣的,可為何老天待我如此殘忍,讓我落了孩子,還不得再孕,我自是有千萬的不甘。」

    「我一向不夠聰明,不像葉氏能幹圓滑,後來又不如冷氏溫婉體貼,若不是……若不是得了老爺偏愛,指不定是如何淒涼。」徐氏一反常態地默默垂淚,語帶哽咽地開口像是剖白道。

    趙老夫人和趙文宛聽了,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皆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

    「我要是早看透了該多好……有人就是利用我的這份不甘拿我當槍使。」徐氏忽而自嘲地笑了笑,隨即正了神色,直勾勾地對上了老夫人,「真正想要攪和的府裡不安寧的人不是我,恰是您以為的好兒媳,我笨得著了人家的道兒,一步錯步步錯,說句難聽的,以我的腦子哪能想出如此周全的計謀,老夫人,那全是有人鋪了道兒啊!。」

    趙文宛直直的凝著徐氏,見其扯了扯嘴角,像是想要嘲笑,卻露了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不由得沉下了眸子,早先存著的一絲疑慮與徐氏的話聯合起來,心底冒起了個念頭。

    「你倒說說哪個害你,為何害你?」趙老夫人斜斜往裡頭倒了倒,尋了倚靠,撩眼皮睨著人,語調沉沉地開了口。

    外頭忽然響起的問安聲,一聲聲的國公夫人傳了進來,不一會兒,葉氏就撩了簾子走進來,瞧著屋裡的情形一斂眸子,先給老夫人請了安。

    仇敵相見,分外眼紅,徐氏狠狠瞪著一派雲淡風輕的葉氏,生生嘔出血來,怒指向人道,「就是她,不想我捅出她做的事兒,先一步陷害我,想把我弄出府去!孫媽媽雖然明面上幫襯我,她實則是葉氏的人,是她們兩個合起來要害我啊!」

    葉氏聞言面上顯示出幾分詫異,不清楚徐氏臨走為何還要咬她一口,即便她知道孫媽媽是自己的人,沒的證據,她還能空口白牙定自己的罪,因此也沒的害怕,反道:「弟……徐氏,你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你向來慣會裝的,這會兒裝著不明白,待我說了你就一清二楚了。」徐氏惡狠狠地盯著她,只以為她是裝的,更覺得怨恨,「請老夫人遣退身邊下人,我要說的事兒關乎到定國公府的聲譽。」

    趙老夫人擰了眉頭,揮了揮手,一干婆子丫鬟紛紛下去,只留了葉氏,徐氏,和身邊的趙文宛。

    徐氏挺直了背脊,直勾勾看向葉氏,眼底晦澀,聲音更是,「那日我去你苑兒,正巧聽到你與人交代一些事兒,好奇之下聽了個片段,後叫你的丫鬟出聲打斷,我就裝著剛到的樣子與你聊了會兒,其實那時候你就怕我知道動了除掉我的念頭罷?面上裝著不顯,事後卻布了這麼長的線,派了孫媽媽到我身邊引我上鉤,好讓我再犯事被休。」

    「可笑我當時天真,竟真以為你沒發現我偷聽,回去查了查,發現原來你盜用大老爺官印,暗中把趙元晉抽調出來換人頂替,這事兒要是被發現那可是滿門牽連的大罪,難怪你非除了我不可,葉氏,你真是好大的膽兒!」

    葉氏教她一通厲聲搶白怔在了當下,心裡掀起驚濤巨浪,她一直以來暗中進行的事兒突兀地被爆出來,打了個措手不及。那日,那日……她在察覺徐氏到來之後就馬上遣了人走,她竟然聽到了!怎麼會如此大意犯這樣的錯誤。

    「你……你莫要冤枉我!」葉氏竭力穩著聲線,徐氏所說的事兒是半點不敢承認,只能硬著頭皮扯了道,「是你私下求我替你說情,我不願你就這般誣賴我!」

    徐氏一眼不錯地盯著葉氏倏然褪去血色的臉頰,嘴角勾著惡毒笑意,「是否誣賴,抓到人不就一清二楚了。」

    趙老夫人在聽到葉氏盜用趙宏盛官印時就正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盯著葉氏,饒是年紀大,哪個心虛還是能瞧出一二的,登時就覺得壞事,忙讓人招了趙宏盛前來。將事情簡明說過之後,趙宏盛也是變了臉色,明白事情輕重,只道自己一定會把兔崽子帶回來,臨走之前怒不可遏地瞪了一眼葉氏。

    葉氏縮了縮身子,心底存著一絲僥倖,這事兒必定不能鬧大,趙宏盛搜人也只能暗地裡來。她後來又給趙元晉挪了地方,待在那裡有她娘家大哥的照應,總不會出了亂子的,暗暗祈禱能避過趙宏盛,教徐氏沒了切實證據。

    「啊,我又突然想起來了。」徐氏又突然出聲,驚了屋子裡心思各異的幾人,尤其是葉氏,就站在她旁邊身子顫了顫,徐氏察覺,凝著她笑得惡意十足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打聽起事兒總是不那麼方便,也多虧了哥哥幫忙,想著是連累家裡的大事,特意讓哥哥多關注了些,國公夫人最後安排去的地方,雖說山清水秀的,元晉可未必待得慣,昨兒個得了消息,說是人跑了呢,國公夫人還沒收到消息罷?」

    葉氏陡然失力地向後踉蹌了一步,慘白了臉色,「元晉……跑了?」

    趙老夫人見狀只覺得眼前一黑,直直倒在了炕上。

    「祖母!」趙文宛驚慌出聲,忙是讓人請元大夫過來瞧,余光瞥過魂不守舍的葉氏及面露複雜的徐氏,登時覺得一腦門子井字。

    聞訊趕來的趙宏銘和趙宏世很快也得知了事情經過,連向來不操心家事的趙宏銘都覺得這次的事情有多嚴重,不由看向自打他進來後就一直沉默縮在角落的徐氏,半天,啞著聲音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徐氏沉默,然最後在他執拗的注視中敗下陣來,幽幽道,「我知你不喜這些俗世事,我沾了就算,要不是……被她逼到這個份上,我也打算死守這個秘密,讓哥哥幫忙扳回正道,當作沒發生過。」

    「只是沒來得及……」徐氏再忍不住哽咽,垂眸嚥了聲兒。

    趙宏銘看著自己的結髮妻子,聽到她最後呢喃著一句捨不得,心頭觸動,眼底一片複雜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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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48:03 |只看該作者
第098章

    趙宏世那回,老夫人已經受過一回刺激,接連打擊,這一昏迷就是三日,頭天夜裡還凶險的差點撒手西去,正好那時候趙文宛被勸回了自個兒苑兒,醒來得知後更是寸步不離,就這麼守了整整兩日。

    楊媽媽端著些吃食走進來,瞅著趙文宛拉著老夫人的手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兒,好像老夫人能聽見似的,眼眶泛起了酸意。祖孫倆的感情平日裡就好的插不進針兒,若說老夫人把人疼在了心尖上,倒不如反過來說是大小姐在寵著老夫人。如今老夫人……這樣,也難怪大小姐如此。

    「大小姐,該用飯了。」

    趙文宛正好說完了瑞哥兒的糗事,將祖母的手擱回了被子裡,回頭應了聲。這點也是讓楊媽媽最不操心的,就算是再沒胃口,也會墊下肚子,大抵是為了能更好照顧老夫人。

    瞅來瞅去,幾房的孩子裡就沈氏留下的倆個孩子最懂事,也最惹人心疼,再一想府上近日的糟心事,又重重歎了口氣。

    趙文宛用過了飯,眼尖看到被自個兒留在湘竹苑的寶蟬跑過來,眼底露了一抹深意,待寶蟬挨近耳語了幾句,便同楊媽媽暫且請退,道是回一趟湘竹苑。

    「大小姐午睡歇會,這兒有我看著您就放心罷,要是醒了,老奴頭一個通知您。」楊媽媽保證道,老夫人已經熬過最危險的段兒,只等人自個兒願意醒過來。

    趙文宛頷首,帶著寶蟬走了。

    路上,老遠的瞧見葉氏拿著什麼黃色的物件走過來,趙文宛頓了腳步,對於這女人先後害了她最愛的兩人簡直恨到了實質,毫不掩飾地截了她的去路。

    「祖母不會想要見到你,請回罷。」連著母親的稱呼都略了去,只是這人實在不配。

    葉氏叫個小輩如此下臉,臉上顯了一絲難堪,言辭染了幾分犀利道,「我來探望何時要徵得你同意了,讓開。」

    趙文宛凝著張冷臉,瞥見她手裡的平安符,微瞇了下眼,「替祖母求,不若替你自個兒求,趙元晉吃不了苦肯定是往京城逃奔你的,若是讓父親的人找到還好,不然……」

    葉氏教她那森冷的語調禁不住暗暗打了個顫,順著她話裡的未盡意思,也是她這幾日寢食難安的緣故,卻不願在趙文宛面前露了怯,仍是執意去了明絮苑。

    趙文宛駐足原地,就看到她被人攔在明絮苑外,暗道這回父親的做法倒是周全,殊不知裡頭還有趙元禮提點的緣故在,兄妹倆對葉氏一致的厭棄,均不打算放過這個連累定國公府,還害祖母如此的婦人。

    湘竹苑,已經有人候了多時,趙文宛進了偏廳,叫寶蟬守在了外頭。

    「人找到了?」

    那人一身俐落青衫勁裝,點頭稟報道,「大小姐料得不錯,那人繞了官道,從雲河抄近路想要混進京城,屬下在雲河關口將人拿下運送回京,現人城郊一處安全木屋,無人發現,特意來詢問小姐要如何處置。」

    趙文宛聽他報的與自己料想無二,心裡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對趙元晉唾棄不已,若安生去了軍營好好磨礪也就罷,慈母敗兒,生生給養廢了不說,葉氏做了那麼多,連大老爺的公章都敢盜用換了人出來,卻還是吃不得苦的跑回京城,真是……蠢貨。

    眼前這人是顧景行硬塞給自己的,倒是好用,尋人保鏢殺人越貨都幹得十分順手,這回找到趙元晉功不可沒。趙文宛拿了一包賞銀,叫他和手下的兄弟們分了,作是辛苦費,又讓人到了跟前,低聲囑咐了幾句。

    既然人叫自己早一步找著了,不做點什麼,怎麼對得起厚待她的葉氏。

    ……

    四月初六,歲煞北,虎日沖猴,諸事不宜。

    一大早,一輛馬車匆匆停在了後門,湧了幾名壯碩護院,從馬車上抬了黑布蓋著的擔架匆匆入了裡頭,快得叫人看不清。那幾名護院顯然得過吩咐,接了馬車上的東西直奔了國公府正堂,放下了擔架後自動退到了外頭,擔起屏障的功能,將探看的紛紛阻在了外頭。

    不多時,趙宏盛撩著衣袍一擺匆匆而來,臉色凝重得像是結了霜。隨後趕到的趙宏銘和趙宏世兩人也都先入了內,反而是冷氏留心頓了腳步,恩威並施地打發了人散去。

    廳堂裡的事兒重要,萬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葉氏自一早收到消息就在廳裡候著,待瞧見被抬進來的,猛地撲上了前,就看到雙目緊閉毫無血色的趙元晉躺著,氣息微弱,登時給嚇得不輕。「大夫,快去叫大夫過啊!」

    趙宏盛一見地上的情況也皺了眉頭,看了眼廳裡的都是信得過的,才恨聲道了一句,「你要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麼!」隨即招了身邊的隨從去了元大夫的苑兒請人過來。

    本該被休回家的徐氏這會兒也在,因著把老夫人氣暈有她的一半兒,特意道自己是等老夫人醒過來後就走,實則也是為了留下來看葉氏下場,這場合的必然要在,只是目光溜過沒什麼生氣的趙元晉身上,微有些詫異,這小惡霸在陽城改不了作的,怎麼回來折騰成了這樣?

    趙文宛和趙元禮是一道來的,路上還『碰巧』遇著元大夫,邊聊著走了進來。葉氏一瞧,當下心裡堵得慌,她兒的命還懸在一線,怎可叫人拖慢了去!

    「元大夫,快幫我看看我兒如何?」說罷急急拉了元大夫過去瞧,空隙間還狠狠瞪了眼趙文宛。

    後者無謂地笑笑,跟趙元禮站了一道,掃過擔架上躺著的趙元晉,眸子裡掠過一絲銳利鋒芒。

    元大夫被拽得一個踉蹌,蹲下為趙元晉診脈,只是把著脈的時間越久,眉頭就皺得越緊,視線不定的往趙元禮那處瞄了瞄,像是十分困擾的模樣。

    「元大夫,這逆子到底怎麼了?」趙宏盛在旁瞅著,忍不住出了聲問道。趙元晉是他派出去的人依著一封匿名信箋在郊外尋到的,當時已經是這樣了。他看過那封信,信上只寫了因果輪迴報應不爽,像是跟趙元晉私下結怨私下了了的,透了一絲江湖作風,然是何人所為半點沒有頭緒。

    「回大老爺,二公子是中毒。」元大夫翹著有些花白的眉毛,直起了身子恭聲回稟道,「本是慢性的,卻是下足了劑量,本不至於奪命的,可眼下……難說。」

    葉氏一聽頓時就慌了,「到底是哪個心狠的,這麼對我的晉兒!晉兒,醒醒啊,你到家了,看看娘啊。」

    「哭哭哭,就知道哭,這麼大的事兒你也敢做了,還瞞著,元晉是今天這個樣子都是你慣出來的!」趙宏盛教她嚎哭的心煩,粗著聲兒呵斥道。

    葉氏滿心裡都是趙元晉奄奄一息的模樣,哪還顧得了趙大老爺說什麼,支使著元大夫快救她的孩子,卻在聽了元大夫的話後木然在當下。

    「老夫要是有這個本事,大公子就不會臥榻那麼多年了。」元大夫幽幽歎了口氣道。

    趙宏盛覺出些不對來,追問道,「什麼意思,元晉中的毒跟元禮有什麼關係?」

    「先前老夫愚鈍,並未察覺,只因劑量少,又隔著多年,大公子是慢慢損耗的身子,就在方才檢查二公子時,才覺得有些症狀竟是出奇的相似,才有了七八分肯定,大公子當時中的並非一種毒。」或者說,後面這些年才是元兇。

    元大夫話裡的意思叫廳裡聽明白的人俱是怔了神兒,尤其是趙宏盛喃喃著不可能,哪個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毒害他兒子!

    「二公子這般,若是沒有解藥,怕是熬不過今兒個了。」元大夫也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葉氏聞言如遭雷擊地跌坐在地,趙元晉那輕的幾不可聞的呼吸更是叫她心痛如絞,她已經沒了麟兒,不能再沒了晉兒,她的孩子啊……渙散的瞳孔漸漸聚了焦,落在趙元晉微微青紫的嘴唇上,陡然招了人道,「快,暮春,拿這串鑰匙去我房裡開嫁妝箱,最裡角有個小木匣子,快取回來給我!」

    暮春得了吩咐,也不敢多問緣由匆忙忙就去了,很快就拿回了葉氏指定的東西。葉氏慌手慌腳地拿了桌上的茶杯,正要把藥米分倒進去的剎那叫人擒住了手腕。

    「放開——」葉氏睚眥欲裂地瞪著阻攔她的那人怒吼道,瞳孔裡映了趙文宛冷清的面容,又怕撒了藥米分不敢大力掙了去,眼睜睜地看著趙文宛死死擒住她的那只手,奪了她手裡藥米分包。「還給我——」

    「國公夫人既有解藥,為何見我大哥苦熬,都不肯拿出?」趙文宛攸然冷語道。一針見血,讓人聽的端倪立顯。

    葉氏心神一凜,慌亂過後漸漸恢復了一絲神智,梗了脖子道,「那……那是有位高人賜予我的,只道是能解百毒,我怎知道是真是假,如今晉兒不行我才想起來一試。」

    「是麼?」趙文宛神色幽冷,「什麼藥能解百毒,不妨先讓元大夫瞧瞧罷。」

    說罷,就把藥米分遞了元大夫,後者如獲寶貝似的研究了起來。

    被趙文宛抓著手腕的葉氏看了看地上生死未蔔的兒子,以及元大夫那的藥米分,漸漸軟了身子,煞白著臉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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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48:15 |只看該作者
第099章

    「是烏川!竟是烏川!枉我飽讀醫書竟沒發現這兩者相融即可解毒,實在是愚鈍啊愚鈍!」元大夫捧著藥米分一會兒皺眉自責一會兒喜笑顏開的,最終道。

    「這藥米分能解百毒?」趙宏盛補問了句。

    元大夫搖了搖頭,「老夫雖不敢肯定世上是否有能解百毒的藥物,但單憑這幾樣,僅僅只能解二公子身上的毒。」說罷,取了桌上的一杯溫水融了藥米分進去後呈給趙宏盛。

    後者接過茶杯,心頭卻是萬般鼓噪,再看向臉色煞白的葉氏,愈發覺得自己方才有一瞬竟想相信她所言真是愚蠢至極。

    「老爺,晉兒拖不得啊!」葉氏哽著聲音道。

    趙宏盛目光掠過地上的趙元晉,及身旁站著的一雙兒女,良久,遞了茶杯給婆子,讓人喂趙元晉服下,隨後身子微微晃了晃,有些頭疼地拄著腦袋癱坐在了椅子上,在人靠近時發了話,「去柳巷請族長過來罷。」

    葉氏正小心扶起趙元晉,好方便婆子餵藥,乍然聽聞身子驀地一顫,目光幽幽地凝向了趙宏盛,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似的喚了一聲老爺。

    趙宏盛擺了擺手,連著幾日提心吊膽的尋人陀螺轉的,實際早已累垮,往常內宅大事小事都有母親幫襯著,不至於亂了套去,眼下可真是……他與葉氏二十幾年夫妻,到底念著幾分,便請了族裡最位高權重的叔公來主持大局。

    被餵了藥的趙元晉嗆了幾口,卻仍是未醒,葉氏看了看懷裡抱著的孩子,她指著成材的孩子變成如今這模樣,真真是寒了她的心。又看了看閉目不願瞧自己的大老爺,心底悲涼萬分,只喃喃著一句妾身不知情,抱著趙元晉淒苦落淚,像是受了莫大冤屈般。

    大抵是瞧著趙宏盛心意已決的模樣,眾人都沒說什麼,畢竟是大房惹的事兒,軍營之地豈能兒戲,各人心裡都有幾分不一樣的心思,然對於葉氏,前有牽連全族的大罪,後又有害小輩的孽債,一時還真沒有幾個人可憐她此時境地的。

    徐氏一言不發地佇立在離葉氏不遠的地兒,陰沉沉地看著猶作死鴨子嘴強的女子,發了一聲輕輕嗤笑,滿眼都是痛快之意。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一位白鬚白髮的老者由隨從恭敬請著步入廳堂,估摸著有七八十的年歲,精神矍鑠,進來後掃過眾人,毫不客氣地在主位上落了座兒。

    趙宏盛在人進來後,領著一眾給二叔公問了安好。最後道,「二叔公,今日勞煩您了。」

    二叔公在族裡排行老二,卻是現任趙氏一族的族長,說話自有三分重量。本是體恤其年紀大,修葺了祖屋供其居住,除了主持祭祀等族中大事,小輩們都鮮少敢拿事兒去叨擾。

    「事兒我來的時候已經聽了,葉氏犯下如此大錯,險累趙氏一族,罪無可恕。」族長一開口就直點關鍵,不容人插話的繼續道,「身為主母,殘害前任遺留幼子,心思歹毒,更該重懲!」

    「族長冤枉,妾身沒有害人!是,因著愛子心切犯下大錯,可害人的事我是絕沒有做的啊!」葉氏此時已經緩過神思,對答起來頗有條理,一口咬定自己未害過趙元禮。

    「若是單憑這包藥米分就定我如此大罪,妾身不服。」

    趙文宛像是料到她會如此般,勾唇笑了笑,「單憑藥米分當然不夠,若再加個人證,事情大抵會明朗許多罷,不巧,來的還是夫人熟人呢!」

    話音落下,就見有人押著一名婆子走了進來,髮髻淩亂,春衫遮不住的脖頸露出一圈青紫痕跡,像是極為懼怕什麼似的,一直在發顫。

    葉氏原叫婆子垂著臉認不出人,只覺得身形熟悉,思緒一晃就想到一人,登時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喚了出聲,「趙——媽媽?」

    那婆子聞聲陡的一僵,止了顫意,緩緩抬起頭,大抵被眼前的髮綹擋住,伸著顫巍巍的手撩開直勾勾地看向葉氏,露了一絲古怪慘淡的笑,嗓音沙啞的如同破鑼,「夫人呵……」

    葉氏教她的目光注視著生生忍住了後退的慾望,看著眼前不人不鬼的趙媽媽,竭力穩著鎮定道,「你這是怎麼了?」

    「是啊,趙媽媽已經被發配了莊子,莊子那邊與人無冤無仇的,怎的突然就有人要她的命呢,時間不偏不巧,就這幾日。」趙文宛睨著葉氏慢慢悠悠的說著。

    眾人再是一聽就漸漸明瞭如何,尤其是趙大老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

    趙媽媽抖著手拿袖子抹了把淚,像是心有餘悸,幽幽凝向了葉氏,渾濁的眼裡摻著一絲絲不明與複雜,「這麼多年老奴跟著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甚至走的時候也是乾乾淨淨的俐落,絕不敢牽扯您,為何……為何您還要老奴的命呢!」

    「你——胡說什麼!」葉氏揪著帕子的手一顫,擰眉喝了聲。

    「為了您,趙生家的恨死我,丁香的冤魂纏著我,白天老奴做牛做馬,夜裡被牛鬼蛇神嚇得不敢睡。老奴遭到報應了,夫人,為什麼連你也不肯放過我?!」趙媽媽陡然抬首視線直逼,通紅的眼眶眼球像是要蹦出來似的外凸,好不嚇人。

    「您怕老奴抖出您下藥害大公子的事兒,找人滅口,沒想到老奴能活下來罷。」趙媽媽蒼冷的笑聲迴盪在廳堂裡,「派去的人和殺丁香的是一夥兒的呢,老奴眼睛沒花,瞧得清清楚楚,要不是……要不是大公子的人及時趕到,這會兒老奴怕是一具屍體了。」

    「趙文宛——是她,定是她收買你誣陷我的!」葉氏顫抖著聲音指控趙文宛,也不管不顧了。

    趙媽媽的視線落在地上躺著的趙元晉身上,她先前就押著候在外頭看得真切,對於葉氏來說,她自己和趙元晉的命才是命罷,她一個老婆子死就死了。可是啊,人越到老的時候越是想活,趙文宛給了她一條活路,還留了後路,她就更捨不得死了。

    「害大公子的藥一直是老奴操辦的,從哪兒買的,買了幾回,不止老奴心中有數,老奴找的那家藥館怕是也有記錄,還有丁香……」趙媽媽沒有理會葉氏的叫囂,只自顧自地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地倒出來。

    隨著趙媽媽絮絮叨叨的,在座的人落在葉氏身上的目光從詫異到審視到最後麻木,連是枕邊人的趙宏盛也忍不住頭皮一陣發麻,想不到她為地位,為爭寵,暗地裡竟做了那麼多不為人知的陰暗事情。

    葉氏也隨著趙媽媽抖落的事情漸漸沉了眸子,是了,在察覺趙文宛近日來不斷的動作後,知曉她是要對付自己,便想先下手為強。趙媽媽知道太多,唯有死人不會出賣自己,卻沒想到竟讓她保了一命。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趙文宛瞇起一雙冷然的眸子,沉著聲音質問,「不妨我們就按著趙媽媽說的去一點點的挖出來。」

    葉氏在已經無法挽回的「鐵證」面前,再也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晃著身子頹喪的癱軟下來,再不見往日的高傲端莊,而是涕泗橫流,神色渙散。

    ……

    事發突然,結束亦是俐落。趙元晉由人頂替入軍營的事由六王爺和趙家聯手壓制,最主要的是討要官印的信箋頗費了點時間,最後虧了顧景行截下了有心人的通風報信,舉報趙家的信箋裡夾著蓋有趙家大老爺官印的信一到京城,就轉到了趙家,證據湮滅於無。

    族長思慮後顧念定國公府的面子,剛休了三房夫人,掩了當家主母的家醜,由族長做主,將葉氏幽禁佛堂,誦經念佛為自己贖罪,畢生不得踏出佛堂半步。

    葉氏被發落佛堂的那日,趙元晉正好醒來,只是呆呆傻傻成了癡兒,智商回到了孩童時,葉氏失聲慟哭,最終喊了聲孽債。然大老爺仍是硬著心腸,將趙元晉連夜送回軍營,只這一回,趙元晉怕是連逃都不會了。

    一場定國公府的災難消散,眾人都有些鬆口氣,老夫人是在事情結束後的第二日醒過來的,趙文宛守著將事情揀著說完,當然最重要的是拿全家都不會有事來寬慰老夫人。

    經歷大起大落,趙老夫人心緒仍有些不穩,聽完趙文宛說的,連連道了幾聲沒事就好,才放心地沉沉睡去,昏迷時一直皺緊的眉頭終於鬆散,落下了心中大石。

    徐氏被休離開,葉氏幽禁佛堂,老夫人身子未好,定國公府內宅的事兒就暫時落到了冷氏肩上,倒是前面有幫過葉氏的底兒在,處理起來還算得心應手。

    這日,犯了事兒的婆子丫鬟要被送往莊子服役,其中就有孫媽媽,身上的皮肉傷未癒,虛弱地一瘸一拐落在最後。

    後門口停著輛樸素馬車,押解的人推攘著前面的,紛紛進了裡面。馬車悠悠滾動的前行,卻不是駛向了莊子,而是來了一處懸崖峭壁,馬車伕嘴角一勾,拔出匕首,眼見馬車就要跑到懸崖邊時,那人狠狠的將匕首刺入馬肚,馬兒痛鳴,車伕立刻跳下馬來,馬兒卻瘋狂的向前衝刺,掀開簾子探看情況的孫媽媽驚訝的喊出了聲音,很快就淹沒在了懸崖邊上,只有一聲,「四奶奶,老奴替你做了這般多的事情,你好歹毒的心呀!」

    這邊馬車伕回去覆命,一邊路跌跌撞撞的驚慌的喊著遇見匪徒了,馬車不幸滾落懸崖,冷氏現在持家自然是要過問一聲,隨即很快就處理了這事,死的不過是一群犯事的下人,自然無多少人注意。

    是夜,冷氏躺在軟榻上小憩,碧蓉在旁邊為其敲著小腿,獻媚的道:「恭喜奶奶您掌權國公府。」

    冷氏面容依舊清冷,卻是隱晦著一絲得意之色,「若不是孫媽媽知道太多,她道真是個人才。周旋在徐氏和葉氏之間挑撥設計,可如今再不會有人知道那是我的人了。」

    碧蓉嚥了一口唾沫,捶著的手一頓,自個兒知道的也是不少,對伺候的冷氏心中起了一絲膽顫。還未入了國公府,四奶奶就布排了孫媽媽在葉氏身邊,可見早就有所打算,之後又吩咐孫媽媽挑撥徐氏,冷氏,一箭雙鵰揭發二人之事,可謂步步算計,就連四爺害趙元禮真相的事情,也是冷氏故意而為之,若四老爺不是突然回府,自個承認了當年的事情,毒害大公子的真兇就落在了冷大爺的身上,而冷大爺早在兩年前突染疾病去了,死無對證,不論最後結果如何,冷氏這招都是博得全府上下甚至老夫人的讚譽。

    冷氏悠然睜開了眼睛,眸光深邃,嘴角微揚,瞧著碧蓉道:「從我跟著四爺在外面漂泊,你就隨在我身邊伺候,我知道你嘴緊著呢,只要你老老實實的跟著我,到了年紀我就給你許個官家的。」

    碧蓉回過神來,連連謝恩,「奴婢謝過四奶奶。」

    恰巧這時候,四爺進了屋子,碧蓉極有眼色的起身告退,冷氏換了一副柔情模樣,款款上前,「四爺您回來了。」她替趙宏世脫掉冠帶衣襟,趙宏世瞧她溫柔動人,手臂一環,就摟上了冷氏的細腰,「辛苦你擔著國公府了。」

    冷氏善解人意的道了一句,「為了四爺,妾身多苦多累都不覺得。」說著就勾住了趙宏世的脖頸,四目相對,溫情脈脈,只有春衫滑落臂窩,露在外面的那猙獰的把橫,長長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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