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粟米殼)趙氏貴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61
發表於 2016-5-11 23:03:08 |只看該作者
第060章

    「三帶一對」

    「雙鬼,炸了。」

    「恭喜太后又贏了!」趙文宛作為鬥地主中的可憐農民和一塊兒陪玩的芸姑姑二人臉上都被描了畫,趙文宛嘴角邊對稱的貓鬍鬚尾部還微微帶著卷兒,笑起來的時候往上揚起,像極了一只饜足的小貓。

    太后看得樂,又在她腦門上添了三橫一豎,趙文宛只覺得被毛筆掃過的眉心發癢,下意識地皺了皺,神態更生動了,惹得太后笑出了聲兒。

    「太后……」趙文宛今兒個是捨身陪太后了,想想太后大腿的含金量,某人更賣力了。

    芸姑姑無奈地瞥了一眼手裡用薄金片做的精緻紙牌,還沒怎麼鬧明白規則呢,就一路輸到底了,覷了趙文宛一眼,分明是這小妮子藉著新玩意兒哄太后高興,倒也沒說什麼。見玩得差不多,起身去禦膳房端點滋潤的湯水。

    「這牌兒的玩法倒是新奇,做得也精巧。」太后對於牌上繪製惟妙惟肖的花卉仕女圖頗是愛不釋手。

    「文宛曾在某本異聞錄上瞧過這種玩法,就央著大哥給畫了牌面,找工匠做了一副。太后若是喜歡,這副就留著解悶罷。」趙文宛乖巧道,暗忖自個兒在宮裡待了沒兩天就覺得無趣,何況太后……同趙老夫人一樣身邊缺逗樂解悶的。

    竇太后噙著淡淡笑意看著她,眼神裡愈發滿意,芸姑姑昨兒個回來說的,讓她重新思量起心裡惦記的一件事兒,越瞧越是喜歡了。

    「哀家也不白拿你的。」說罷,就命人取來了一只蓋著明黃錦緞的漆紅檀木小匣子,太后接過匣子打開,絲絨緞面鋪成的底盒上躺著一條銀鏈,銀鏈上懸掛著一片製作精美的用藍田暖玉製成的同心鎖,光澤瑩潤,煞是好看。「瞧著可喜歡?」

    「這太貴重了……」饒是穿越後見慣了好物件的趙文宛瞧著太后手裡的玉鎖,只一眼就知道絕非凡品,收受不起。

    「東西,要襯得起人,找對主子,才是好東西。」太后忽而高深道,隨即拉過趙文宛不容她拒絕地給戴上了,「這是哀家的一番心意,宛丫頭莫要辜負了。」

    趙文宛對上太后的慈愛目光,懵懵懂懂地點了頭,總覺得太后像是話裡有話似的。

    芸姑姑正好端了燕窩枸杞湯進來,分盛了兩碗,瞧見趙文宛脖子上露著的玉鎖微微詫異了下,卻是很快掩了去,隨即附在太后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二人瞧著趙文宛俱是意味深長。

    趙文宛莫名覺得背脊涼颼颼的,正想詢問就聽得芸姑姑開口岔了話題道,「好久沒見太后這麼高興的了,宛姑娘要是出了宮,太后就又得對著老奴這張老臉了,宛姑娘往後可得常來宮裡走動走動。」

    「只要太后不嫌文宛煩人就成。」趙文宛順勢討巧賣乖道。

    「宛丫頭這麼招人喜歡,誰敢嫌煩?」太后笑著接了話。

    您那沒眼光,還騙人玩兒的孫子!趙文宛心底默默吐槽,只要一想到自己在那人面前出了這麼多醜,一生一世一雙人作數麼的回音不停在耳畔迴響,跟抽自個兒耳光似的眼冒金星,慘不忍睹!

    太后見她耷拉著腦袋,臉上畫的痕跡忘了洗,活像受欺負了的小貓似的,掩著唇低低笑了一下,隨後就作勢乏了,讓芸姑姑扶著回寢殿休息。

    趙文宛回過神,自然不留著打擾,同太后告退,臨走前瞧見太后嘴角掛著的一抹調笑,莫名起了一絲不好預感。

    直到她走到中殿猝不及防見到連著躲了幾日的身影時,身上的毛都炸開了,也猜到了芸姑姑進去後跟太后說的那句悄悄話,這人……明顯是等著自己的樣子。

    顧景行瞧見趙文宛也是愣了一下,嘴角的貓須一顫顫的,額頭還有個不倫不類的王,一雙明麗眸子骨碌碌轉著,透著些許警惕防備,活像只見了真老虎的貓兒,頗是有趣,嘴角不自覺就彎了弧度。

    孰料趙文宛瞧見,更覺得背後寒氣蹭蹭上漲,事出反常必為妖,眼前的顧景行妖得不要不要的。

    「文宛見過六王爺,王爺金安。」

    「……免禮。」

    趙文宛鬆了口氣,正想如常告退就讓顧景行攔住了去路,驀然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不自覺地嚥了口口水,如此近的距離,六王爺真是天殺的好看,擔得起男色禍人這四個字兒。

    原本在中殿佇立的宮娥不知什麼時候都退了去,只餘下他二人,顯得空蕩蕩的。顧景行擋著趙文宛的去路,聲音沉沉問道。「本王就這麼不招你待見?」

    提起這個他就來氣,那天讓她撞見自己與趙文熙拉扯,就總想著見一面說說清楚,可這一找的,每回都撲空,分明是眼前人故意躲著自己。

    趙文宛眨巴了下無辜大眼,察覺顧景行略不美麗的心情,這種情況必須得順著毛摸呀,遂露了標準的八顆牙笑容真誠道,「王爺您挺招人待見的,真的。」

    顧景行叫她那笑容晃了下眼,瞧見她眼底那一抹狡黠,心知這人心底指不定想的什麼,絕對的心口不一,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惡劣笑意道,「哦?那你倒是說說本王哪點招人待見了?」

    「……」皇姨婆,你家孫子這麼惡劣您造麼!趙文宛暗暗磨了磨後牙槽,只得陪著笑應付某個任性的王爺,「王爺您哪兒哪兒都是極好的。」

    顧景行凝著她不置可否,余光裡瞧見她露在領子外的物件微微瞇了眼,皇祖母……心情莫名轉好,面上卻是不顯。

    在趙文宛覺得臉快僵掉的時候,顧景行才放過似地出了聲,「那日你看到的,並非你想的那樣,她……」似是想到什麼頓了下,面上劃過一絲不虞,極快說道,「本王並不喜歡那類女子。」

    趙文宛原本不走心地聽著,小雞啄米似地點頭附和,待話從腦子裡過了一圈兒,猛然意識到顧景行是在跟自己解釋,登時瞠圓了眸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神啊,劇本男主告訴我,他不喜歡劇本女主是幾個意思?

    「往後,別躲著本王了。」顧景行躊躇片刻後輕道,柔聲細語中又帶了緊澀,盯著她眸中卻燦出熠熠光華,有些難以控制地伸向了一直想要知道手感的毛絨腦袋。

    顧景行是個徹頭徹尾的實幹派,一直順應自己的心,既然動了心,他決定要好好調整一下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趙文宛渾身僵硬著,只覺得人生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怔怔瞧著吃錯藥似的顧景行,行動快於思想地……奪門逃了,這種穿錯了劇本的不真實感簡直太可怕了!

    顧景行的手還僵在半空,嘴角的笑意凝結住,望著那抹兔子躥似的身影消失視線,徹底黑了臉。

    趙文宛,你……很好。

    一路急匆匆回了芳華殿的趙文宛驚魂未定地連灌了兩杯涼茶,才算有些緩和,就對上了兩張詫異臉孔,尤其趙文萱那嘲諷視線流連在她臉上,讓她不自覺地摸了摸,驀然想起太后的懲罰,時間一長竟給忘了,就這麼頂了一路。

    「……」今日諸事不宜,趙文宛心裡淒涼,卻也不樂意讓趙文萱如意,故作不甚在意地咧了笑道,「太后禦筆,自然留著紀念。」

    言語之間透著獨有的熟稔,還有脖子上多出來的玉鎖,無一不昭示著趙文宛今兒個在太后那兒得的好,這讓趙文萱和趙文熙嫉妒不已。

    趙文萱不服氣地故意捧了趙文熙手裡的一團白色絨毛,帶著幾分炫耀道,「還是咱們雪球兒最好。」

    「文萱……」趙文熙對於越貴妃的愛寵自然小心萬分,見她如此,不由緊張地喚了一聲。

    趙文宛的目光落在那只小巧雪貂上,的確是挺漂亮的,想到自己那圈子曾流行過的,隨口道了句,「皮毛瞧著倒挺滑溜,就是不夠做件貂皮大衣的。」

    「……」

    「……」

    小雪貂衝著趙文宛咧了下小尖牙,往趙文萱懷裡猛地縮了縮,後者抱著安撫,掛著抹似笑非笑道,「宛姐姐好大的心思,竟想拿越貴妃娘娘的愛寵做大衣。」

    趙文宛神色一頓,蹙了蹙眉,想到這兩日趙文熙對越貴妃的慇勤討好,能讓越貴妃將愛寵賜予,看來進展得也不錯。只是不知怎的就想到顧景行方纔所說……恍惚了一瞬,心底冒出個大膽的念頭。

    趙文萱瞧她不作聲的以為是膽怯了,這才舒坦的趾高氣昂回了趙文熙身邊,輕輕揉了揉小雪貂的腦袋,顯然也是十分喜歡。

    門外,正要進來的一個暗影瞧見這一幕,頓住了腳步,眼底溜過一抹暗光,隨即一提裙擺,折身匆匆往回走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62
發表於 2016-5-11 23:03:24 |只看該作者
第061章

    沉沉夜色中,宮殿綿延,長亮的宮燈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忽而炸開的冬雷劃破夜空,短暫的照明後又歸於黑暗。

    在皇城腳跟巡夜的侍衛被嚇得一激靈,連著瞌睡都給嚇沒了,戳了戳旁邊的人,「咳,這時節的打幹雷,可真邪了門兒啊。」

    「可不是麼,怪不詳的。」那人抹了把臉,下半夜的當值最是難熬,這麼辟啪震了兩下,精神頭兒倒是回來了,接著巡邏。

    一聲女子高昂尖銳的驚叫自西北角驀地傳來,巡邏中的禁衛軍對視一眼急匆匆就往那方向趕過去了。

    西邊芳華殿,一名身材瘦弱的宮娥顫顫巍巍地站著,極為忌憚地避諱著院中樹下的一幕,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隱約瞧著像是動物的模樣,皮毛讓人整個扒了掉兒,扔在邊上,染著殷紅血跡夾雜著雪白。

    趙文宛等人是最快趕到的,一眼就認出了那東西是白天還被文熙文萱兩姐妹抱著把玩的寵物雪球兒,猛地瞧見被殘害扒皮,趙文熙當下就暈了過去,又讓宮娥兵荒馬亂地安置去裡屋。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趙文宛走到那打著哆嗦的顯然被嚇得不輕的宮娥身旁,開口問道。

    「剛……剛剛。」

    隨著方纔的動靜,芳華殿裡聚了越來越多的人,慈安宮的芸姑姑等,都是各殿派來查看的,唯有越貴妃在侍女來瞧過之後,匆匆趕了過來,臉上神色悲慼憤怒,指著趙文萱趙文宛二人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文萱雖不至於被雪球兒慘死的模樣嚇昏過去,內心受到的衝擊也是不小,一對上越貴妃指責的神色,下意識地就把責任往外推,「回娘娘,小女也不知何人如此凶殘,竟做出這等事。」

    「既是你發現的,可有看到什麼可疑之人?」趙文宛仍揪著發現屍體的宮娥詢問。

    「天黑,沒沒沒……沒發現。」

    趙文萱心底慌極了,白日裡是她見雪貂親近趙文熙才攢說著,求了借玩一天,明兒個就給送回去,如今對上越貴妃森冷寒意的眸子,生怕擔責,又想到趙文宛那貂皮大衣一說,咬了下唇,面上閃過猶豫道,「回娘娘,文萱不知有一事當說不當說。」

    「說——」越貴妃痛失愛寵,心情差到極致,繃著面色重了口氣道。

    「宛……宛姐姐白日裡說……說雪球兒皮毛滑溜,做不成貂皮大衣,做個毛領子倒是夠的。」趙文萱索性豁了出去道,補了最後一句,是鐵了心要把罪名按趙文宛頭上了。

    趙文宛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跟看外星生物似的,怎麼會有這般蠢的?在真兇未明之前,自個兒窩裡倒是先鬥起來了。只這麼一說,越貴妃看向趙文宛的目光越發不善,本就不喜歡趙文宛,照著過往風評,也的確能做出這等殘忍之事。

    也不知巧合還是,趙文熙這會兒又讓人扶了出來,只是臉色撩白,神色哀傷不似作假,看到越貴妃在沒忍住眼淚,沒有聲兒地掉著淚珠兒,顯是為了雪球兒傷心不已。

    「都是文熙不好,要不是文熙將雪球兒抱過來,也不會……」哽咽著話說了一半兒再也說不下去,一雙淚眼凝著趙文宛,「姐姐不喜歡我們,也不該拿雪球兒出氣。」

    趙文萱扶著她,看向趙文宛的目光含了幾分幽怨,就好像這事兒的確是趙文宛做的似的。

    站在人堆裡的芸姑姑聞言皺了皺眉頭,趙文宛如何對趙文熙的她可親眼瞧見,可這兩個妹妹吶……

    趙文宛倒不意外兩人這時候的一致口徑,讓自己背這個黑鍋,心底反倒對於趙文熙的女主光環很是羨慕,這麼一昏一哭的,往越貴妃身邊一站妥妥洗清了嫌疑。宮燈映照著冷艷高深的臉龐,叫人瞧不出神色,究竟是傷心或是其他,入了各人眼中各有猜測。

    「母妃,這兒是怎麼了?」一道清越的聲音納悶響起,永平公主順著眾人瞧的方向亦是看到了雪球兒的屍體,瞳孔縮了縮,往趙文宛身邊快走了兩步,帶著一絲驚恐道,「雪球兒是怎麼了?」

    「永平,過來,別和殺害雪球兒的兇手站一道。」越貴妃嗔怒道。

    「兇手?」永平詫異地看了一眼趙文宛,隨即搖了搖頭,「母妃,今兒晚上我跟宛姐姐一塊兒睡的,才不是她做的!」

    趙文宛掠過眾人不一的神色,尤其趙文萱等,緩緩勾了嘴角,永平怕打雷,第一道雷響起的時候偷摸摸了過來,所以誰也不知道。方才出事,她先披了外衣出來,永平的繫帶打了死結又不好衣衫不整的出現,就慢了一步,誰料就有了這齣好戲。

    「永平你怎麼確……」越貴妃聞言也是意外,吶吶問道,隨即天空又是一道驚雷炸開,瞧見永平往趙文宛身邊瑟縮了下的身影,當下就明白了,永平怕雷這個毛病自個兒怎麼忘了,只是沒想到她會和趙文宛這般親近。

    「雪球兒的事兒必須要找出真兇,給本宮查!」

    這一廂,見趙文宛居然這麼容易就洗清了嫌疑,趙文萱緊抿著唇,心中更是惴惴,不期然對上趙文宛投過來的神情,看著她一張一合的紅唇,在心底念出了她說的話——你死定了。

    陡的一驚後退了一步,險些踉蹌摔倒。明明不是她做的,卻生了不好的預感。

    越貴妃注意到她的動靜,視線久留了會兒,看著她越顯發白的面色,劃過一抹沉色,卻讓後者更是白了臉,惶恐不安。

    禦醫閣裡有專門為動物診治的,畢竟宮中妃子喜好圈養寵物,總要有個精通這方面的,溫太醫留了洋回來,技術更是精進,不一會兒就從雪球兒的口舌裡的食物殘渣裡查出了迷藥。

    雪球兒的吃食禦膳房有另外做的份量,今兒個的都是趙文萱去取的,旁人沒領過,宮娥從禦膳房詢問清楚後同越貴妃回復道。趙文萱聽完當下嚇得跪倒在地,急忙喊冤道,「娘娘,不是小女做的,小女怎麼會給雪球兒下藥呢!」

    「這就難說了,你與文宛妹妹不合,自瓊花宴來多有爭執,說不準就是想借此事嫁禍於她呢?」始終旁觀著的錦屏郡主突然開了口,引導著眾人回憶起方才趙文萱對趙文宛是如何咄咄逼人的。

    「郡主休要含血噴人!」趙文萱哆嗦著聲音淒厲辯駁道。

    兩人這些時日本就積攢著怨氣,當下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起來了。趙文宛摸了摸有些寒涼的胳膊,身邊永平公主拿了披風遞與她,瞧著永平乖巧的模樣,趙文宛忍不住又歎了口氣,要永平是她妹妹該多好。

    越貴妃被二人吵得頭疼,「夠了……」

    趙文萱連連喊冤,越貴妃卻是不肯再瞧一眼,求她可憐,誰可憐她的雪球兒,一思及此,越貴妃更是心痛萬分,不願久留,便招了隨身侍女好好安葬雪球兒。

    繼而對這趙文萱怒道:「本宮讓你好好照看雪球,確是這般慘死,無論兇手是誰,你都難辭其咎,罰你去替雪球抄寫經卷七七四十九日,下去罷,本宮不想再看見你。」

    「娘娘明鑒吶,臣女並未做過,臣女是被冤枉的……」趙文萱顛來倒去也只有這麼一句,一下一下磕著腦袋,看是十分可憐。

    隨著越貴妃的重判,錦屏郡主嘴角微彎,眼底劃過一絲得逞笑意,始終對她有留心的趙文宛自然也瞧見了,印證了自己的推測。趙文萱沒那麼大的膽子,敢做這種事情陷害她,若沒有永平作證,倒真是個一石二鳥的好計劃,忍了這些天,終於忍不住在快離宮前設計了這出。

    趙文宛瞇了瞇眼,側頭在永平耳邊提點了句,後者眼眸亮了亮,畢竟對雪球兒也有幾年情分在,不捨得它這麼含糊死了,當即道,「母妃,永平這兒有個笨法子揪出真正兇手!」

    越貴妃不解地看向她。

    「太子哥哥馴養著的那只勇士,鼻子可靈得很,那兇手沾了雪球兒的血跡,勇士一定能嗅的出來!」

    越貴妃聞言,也就准了,不一會兒就由禁衛牽來了勇士,半人高強壯的黑色狼狗,黑色眼珠帶著煞氣,呼哧呼哧地噴著鼻息。錦屏郡主自勇士出現,便有些變了臉色,下意識地往人堆裡退了退。

    宮娥讓勇士聞了雪球兒的味道,太子的隨身侍從緊緊拽著勇士脖子上的套圈,很快就拉不住似地奔了出去。錦屏郡主仔細瞧著,眼看那狼狗直撲自己而來,當下撒開腳丫子跑了起來。

    「不要咬我!走開!」

    那狼狗就跟瞄準了獵物似的,緊緊追著錦屏郡主不放,她被狼狗追咬了兩圈,珠釵鬆動,幾縷髮絲不由流出,模樣十分狼狽,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被追狠了的錦屏郡主隨手撿了地上石子就想砸去,卻出手慢了一步,讓勇士一躍而起咬住了手腕生生撕扯下一塊皮肉,鮮血噴湧,露出森森白骨,當下就疼得發顫昏死過去。

    一旁的越貴妃這下明白了誰是兇手,瞧著勇士嘴裡的皮肉,略顯腥味的掩住了口鼻,終是舒了口氣,畢竟是郡主身份,不可能讓其為了一只白貂償命,也便只能就此罷了,拖了一會兒時間才冷冷吩咐一旁候著的內侍,訓斥,「還不去救郡主?」

    幾個內侍瞧見郡主被咬傷成那般,心中膽怯,加之是太子的愛犬,遲遲不敢下手,讓昏死的錦屏郡主白白流了不少鮮血。

    ***

    慈安宮,外面院子裡的一樹梅花,早於其他株先綻放於枝頭,初雪如棉絮,一絡一絡,落在梅花之上,卻是掩不住的殷紅,艷麗逼人。

    「這才小住了幾日就要回去了,哀家心裡可有些捨不得。」竇太后拉著趙文宛的手,瞥了眼下方亦是過來請安的越貴妃蹙了眉頭,意有所指道,「昨兒個夜裡鬧了半宿的,讓你受委屈了。」

    趙文宛笑得眉眼彎彎,對太后這份厚愛心底十分感激,「文宛以前有過不懂事的時候,讓人生了誤會……昨兒夜裡永平想的點子妙,文宛並沒受什麼委屈,今兒要走,也是叨擾久了,怕祖母想得緊,特意來同太后請辭。」

    一番話稍稍洗了下自己的黑歷史,帶過了自己的中二時期,又讓在場幾人聽著舒服。越貴妃失了愛寵傷痛未平,又不想昨晚動靜惹了太后不喜,對於趙文宛這檔口提出要走,原本是不快,可聽完之後又有了幾分改觀,尤其還誇了自個兒孩兒,美眸掠向趙文宛,察覺些不一樣來。

    只是站在不遠的趙文熙此刻頗不好受了,太后偏寵趙文宛是明眼人都瞧著了,對她雖不至於被冷落,卻也差了一大截,原本有趙文萱搭伴兒還不怎麼覺著,只因著昨兒晚上那一出一早讓人遣送回府,留她這會兒獨零零一人,心底那股子自卑又冒了出來,伴著幾縷幽怨,眸子裡染了一絲嫉恨。

    太后知道留不住,臨了又賞了不少好東西予趙家姐妹二人。二人出了慈安宮一道前往皇后的景仁宮叩恩辭行,路上小雪簌簌,趙文宛獨自撐了把傘,頗喜歡這意境,眉眼帶笑,與那梅花一般艷麗逼人。

    而跟在身後的趙文熙神色鬱鬱,幾次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臨到景仁宮門口,踩著裙擺險些跌了一跤,還是趙文宛眼疾手快扶住了人,卻被趙文熙面無表情地拂開。

    趙文宛微翹了下嘴角,默默收回了手,「這表面功夫還是做一做的好,弄難看了於誰都不好,文萱妹妹這個前車之鑒可就在眼前吶。」

    趙文熙繃著纖薄唇角,瞪著趙文宛半晌憋不出話來。

    這一幕叫同樣來請安的太子妃瞧見,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裝作未聽到的上前邀二人一道入內。暗暗將越貴妃當作死對頭的皇后自然對她所不喜的趙文宛頗為熱情,與太后相同,得知她辭行,亦是賞了不少好物,只二人所得的份量比太后有失偏頗,擺在了明面上。

    趙文宛雖不知皇后用意,收了賞賜,也就未作深想,畢竟深宮女人的心思不是她這等凡人能參透的,更何況她很快就能解脫回府了。

    宮娥送二人出了景仁宮,太子妃才和皇后娘娘說了方纔所見,刻意點出了趙文宛的跋扈。

    「那丫頭若是嫁了顧景行,可就有的鬧騰了。」皇后娘娘嘴角勾著一抹冷峭笑意,眼眸幽深道。

    「越貴妃那兒……似是屬意趙家二房的那孩子。」太子妃想了想說道。

    皇后不置可否,「她屬意有何用,也不知趙文宛給太后灌了什麼迷魂藥,連那同心玉鎖都給了出去,那東西是先皇在的時候命人打造的,一塊兒給了小時候的顧景行,如今又把這塊兒給了趙文宛,這意思可是明著了呢。」

    越貴妃得了聖上寵愛不說,那孩子更得太后偏寵,什麼好的明著暗著私藏著給,而她的景豐佔著太子的名號,卻總是處處受制,有顧景行在一日,她皇兒的地位就受一天威脅。越貴妃想讓趙文熙錦上添花,她偏要選趙文宛攪得天翻地覆……

    而已經換了芯子又十分堅定不作不死的趙文宛在越貴妃的殿內,忍不住連著打了兩個噴嚏,惹來越貴妃不滿的視線。

    「宛姐姐喝碗熱薑湯。」天兒冷了各宮都備了薑茶,永平倒了滿滿一杯遞到趙文宛手邊。

    趙文宛感恩一笑,皺著鼻子喝完了。

    「文熙這一走的,就沒人陪本宮撫琴了。」越貴妃對著趙文熙是毫不掩飾的喜愛,在有趙文宛做對比後,再看趙文熙那是越瞧越滿意,溫柔似水的性子絕對合自己的脾氣。「你身子弱,這西邦進貢來的參茶極是滋補,你且拿回去喝著,好好調養身子才是。」

    說罷,纖細手指點了點呈上桌的那一包包參茶,頗是意味深長。

    趙文熙臉上一紅,暗暗瞟了眼趙文宛,帶著幾許得意,似是找回了場子似的,隨即羞赧萬分道,「謝娘娘厚愛,文熙的身子在趙府已經調養得差不多了……」

    永平聽著二人打啞謎似的,一頭霧水,趙文宛卻是聽出意思來了,這是指養好身子好傳宗接代呢。看著趙文熙滿面紅光,春心大動的模樣,果然女主的運氣不是蓋的,這般簡單就攻克了未來婆婆。隨即對上越貴妃掃過來的複雜視線,趙文宛總覺得又默默躺槍了一回,論聖母白蓮花她的確比不上趙文熙吶。

    越貴妃心中暗暗歎了口氣,論家世地位,趙文宛當是好人選,只是一想到她之前的種種所為,那想法就湮滅於無了,遂看向趙文熙笑得如沐春風道,「本宮打第一眼瞧見你就覺得你與本宮有緣,這性子脾氣也是十分契合,也一直想討個這麼乖巧伶俐的兒媳婦,文熙你可願意?」

    一旁的永平聽了詫異地張圓了嘴,一想到與自己交好的趙文宛對六哥哥的情深一片,脫口道,「我要宛姐姐做我嫂子!」

    趙文宛險些一口茶噴了出來,幸好未失態地只是嗆著了,看著永平投過來我一定挺你到底的義氣神色,趙文宛覺得自個兒的小心肝兒一抽一抽的。

    而正要回話的趙文熙愉悅神色僵在了臉上,閃過一絲扭曲。

    「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瞎胡說什麼呢!」越貴妃的視線落在永平身上,不著痕跡地瞪了趙文宛一眼,顯是認為趙文宛教的。

    「母妃我不小了,過了年就十四了!」永平忙是反駁道,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帶了一絲扭捏道,「要……要找個好婆家了。」

    噗嗤——越貴妃又好氣又好笑地盯著她,還真是女大不中留了,拿手指戳了戳她腦袋,「這麼不害臊的話可不許在外頭說。」

    「這裡都是自己人,有什麼關係嘛!」永平笑著吐了吐舌頭,其實心裡頭有自己的小九九,瞄見趙文宛投過來的促狹目光臉頰騰起了一抹緋紅。

    趙文熙原以為自己的王妃夢有影兒了,卻叫這麼一打岔,愣是不好再提起,胸口憋悶著一口氣,發作不得。

    因著還要出宮,兩人又陸續拜訪了幾座宮殿,得了一堆好處,回了芳華殿。趙文宛只覺得一圈兒應付下來,累得虛脫,幸好宮娥將二人的東西早早收拾好,趙文熙拿著越貴妃賞賜的東西跟寶貝似的,仔細收好,臉上不自覺染上一絲期待笑意。

    臨到要走,仍有不少皇妃公主前來客氣送別,永平公主也在其中,拽著趙文宛依依不捨。比起趙文宛的高冷難以相交,不少人是衝著溫婉的趙文熙來的,趙文宛砸吧了下嘴,不得不感歎趙文熙好人緣,就是不曉得這宮裡的友情有沒有比紙厚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尤其是女人多了的地兒。寒暄幾許,就有人提起那日宴會上勾引太子未遂的王雪鳶,透著幾分唏噓。

    「王雪鳶如何了?」趙文宛好奇問道。

    說話的那人欲言又止,隨即瞧了四下,見沒有太子妃的人才大著膽子說道,「王雪鳶被送出宮後,家裡就倉促定下了婚事,三日成婚,嫁的是江北秦家的傻兒子……地方偏遠困苦不說,秦家那傻兒子身上還帶了殘疾,嫁過去那是守了活寡了。」

    「可不是,秦家在江北一帶是一霸,蠻狠的很,聽說王家小姐臉上帶了傷,一個毀了容的小姐配一傻子,秦家還嫌棄呢。」

    「……王雪鳶雖是不要臉,勾引太子,可好歹也是她的堂妹,太子妃也忒狠了罷?」有人喃喃道。

    周邊的人聞言臉色變了變,皆是沉默,說話那人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色一白,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趙文宛悠悠呷了一口茶,嘴角略略彎了起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63
發表於 2016-5-11 23:03:39 |只看該作者
第062章

    初冬已然,恰逢幾日飄雪,寒風繾綣,到了今日才算是歇了止。明絮苑內,挨著老夫人玉階旁栽種的幾株紅梅心蕊中還盛著未化的雪白之色,幾個婢女捧著白瓷陶翁,點著腳尖正在小心翼翼的取雪,楊媽媽攏著袖子時不時的細細囑咐上幾句,取花葉上的雪水時萬不可沾了凡塵,待滿了封入陶翁中埋於紅梅樹下,明年取出自可煮水烹茶,別有滋味。

    楊媽媽正盯梢著,忽而見遠處行來兩道俏麗身影,臉上立馬揚起了笑容,忙迎上前去,「大小姐,二小姐,怎麼回府了也沒聽的有人來回報一聲。」

    趙文宛面上含著笑,「是想給祖母一個驚喜,才沒讓小廝通稟。」

    趙文熙在一旁垂首而立淺笑,明上瞧著似是愉悅,心中卻有一絲不快。一路行來早已累著,原是想先回了淨蓮苑小憩一番的,可趙文宛卻提出要先於明絮苑給老夫人請了安,趙文熙無奈,此番若是回了自個苑道顯得她不懂事了,怎麼能都讓趙文宛做了好,於是只好拖著疲憊的心情一塊兒前來。

    兩人一道悄悄去了屋子,老夫人一見到二人,果不其然高興萬分,像是分別了好久似得,親暱地攏了二人坐在身邊,詢問個不停。

    趙文宛見祖母這般想念之情,回握著祖母寬厚溫暖的手,講起了比藝時各種有趣的事情,比如張太史家的千金吃得圓滾滾的身材竟將比藝時凳子坐塌,滾了一個大跟頭,還有錦屏郡主被狗追咬的窘事,老夫人眉眼擠在一塊被她故意逗趣的說詞樂得合不攏嘴,只在聽到雪貂剝皮而死的一事兒上微微沉了面色,「這事啊,文萱被越貴妃罰回來抄寫經卷之時,祖母就聽說了,當時委屈你了。」

    「不委屈,倒是兩位妹妹被誤導,還以為是我做的,文熙差點哭暈過去,文萱最後也受了牽連,還好有永平公主予我作證,還了清白。」

    一聽祖母說都知道了,趙文熙就一陣心虛,含著時常帶有晶亮水色的眸子委屈道:「當時情況混亂,文熙一時情急才……是我錯了,不該懷疑姐姐的,在這裡給姐姐賠個不是。」

    趙文宛自然大度的一笑,掀了掀嘴角,那笑意裡多了幾分針對,對上趙文熙的水眸,心情甚好道,「妹妹不必自責,自家姐妹哪有隔夜仇,望以後在外人面前咱們姐妹能齊心,同進退,可不能再讓那日狀況重演。」

    老夫人贊許的點頭,趙文宛這番表態可見就是以大局為重,話語說的中肯,這丫頭越發懂事了,是該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

    「姐姐教訓的是。」趙文熙發作不得,只能抿唇應聲,垂眸含怨。

    這一小會兒的功夫,葉氏、徐氏,冷氏就齊齊在丫鬟的挑簾下進了屋子,徐氏進門瞧見臉色微恙的趙文熙便是一陣噓寒問暖,極是親熱。冷氏則是溫溫柔柔地恭賀起趙文宛瓊花宴奪魁,封了縣主,言語間頗是真心實意地高興。

    老夫人聽著更是舒坦,眼角笑紋愈發深邃。而一旁的葉氏僅是沉默淡笑,心中頗不是個滋味,如今兩兄妹在府中地位愈發根深,若是再讓這根紮下去,只怕是不好拔出了,一思及此,那隱忍的眸中閃現過一絲狠戾。

    如此和樂融融的氛圍,陡地一道不和諧的乾嘔之聲斷了眾人的話語,徐氏身旁的貼身丫鬟榮春掩唇嘔得聲聲催胃,眾人的眼眸中隨即閃過神色不一的芒光,尤其徐氏蹙著眉頭,顯是十分驚詫。

    若是個一般丫鬟也就算了,偏這榮春與府裡其他丫鬟不同,是徐氏的陪嫁丫鬟。因著徐氏要喝那副生子湯藥,需有半年不能行房,徐氏擔心趙宏銘熬不住在外頭胡來,便聽了其他交好的奶奶的主意,將自個貼身伺候的丫鬟給趙趙宏銘做通房,也好拿捏。大戶人家常常這樣,正妻把身邊的丫鬟在自個不舒服的時候送給夫婿洩火,總好過找個不知底細的女人來得強,事後只餵了那避子湯,就可高枕無憂。

    榮春耐過了那陣噁心,連忙跪在地上,不敢抬起臉來,「奴婢身子不適,恐是受了涼意才會這樣,望老夫人和夫人恕罪。」

    徐氏怒瞪著眼睛,「不知規矩的東西。」說著似是有了不祥的預感,便想去踹上一腳。

    趙老夫人急忙喝止,讓楊媽媽去扶她先起來。

    榮春一怔,下意識的抬起眼眸,卻對上眾人探究的眼神,許是一緊張,禁不住又乾嘔了起來。

    葉氏適時候的插了句,吩咐身邊的丫鬟道:「去請元大夫來瞧一瞧,許是……」

    有喜了……眾人皆是這般想法,只是礙著徐氏難看的面色沒敢說了口。

    等元大夫來了一診脈,確定了是喜,連聲恭賀,老夫人自是高興,這麼多年宏銘才有了個子嗣,雖不是正室所出,卻也解了老夫人三房無後的憂慮,遂吩咐了人好生伺候春景,說過幾日就給她開臉,提了姨娘做。

    那通房這時候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叩謝老夫人的恩,冷靜下來倒是比剛才還慌亂了一些,隱著視線不敢瞧徐氏那快要殺人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撫上肚子。

    幾日後,榮春還真的被提了姨娘,府中小小「熱鬧」了一番,當然這其中自然也有徐氏的鬧騰,老夫人只怕她一時激動傷了孫兒,隨後就將榮春接到了明絮苑偏院住。

    三房那邊剛鬧過,葉氏這邊也出了狀況,趙元晉無所事事在外面和伶人染指,壞了身子,葉氏不敢讓趙大老爺知道,自個忙前忙後的為趙元晉找這方面的大夫。趙文宛在府中已經培植了不少親信,府外府內都有,尤其是聖上封了她為縣主,以後自有一定月俸,單單就上回皇宮賞賜的黃金就足足夠她用好長時間,四方八面的消息就像線珠子一般源源不斷。

    難得那兩個愛折騰的女人都忙了各自的事,趙文萱又在七七四十九日的受罰期間,而趙文熙這幾日跟請來的嬤嬤苦學禮儀,甚是忙碌,趙文宛自然就樂得清閒。

    這日,天氣晴好,閒得發慌的趙文宛打算去大哥那兒消磨時間,走半路上驀地聽的後面有一道醇厚的聲音攸然響起,「趙小姐……」

    寶蟬正要扭頭,還未瞧見人影卻被趙文宛一眼瞪了回來,摸了摸鼻子掛著不解神色,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後面好像有個公子喊您?」

    「別理。」趙文宛從牙槽縫兒擠出二字,故作聽不見似的步子越發走的快了,心中暗忖那人怎麼突然就陰魂不散了?

    「趙文宛,你給本王站住。」那道聲音拔高了許多,雖是薄冷卻不見責備,細細聽還含著絲絲絮絮的無可奈何。

    寶蟬一驚,身子都僵硬了,王……王……王爺?小……小姐作的哪門子,竟然敢甩王爺臉色。

    趙文宛因著那天的對話,這會兒也有些理不清,不願對上顧景行,只微微頓了下腳步,拉著還在淩亂的寶蟬繼續前行,突然感覺胳膊上一緊,就讓人拽住了。

    「你……」趙文宛只覺得渾身的雞皮都起來了,跟炸了毛似的,回頭正要發作卻在瞧著人時蔫了氣勢,「公主……」

    寶蟬這下徹底淩亂了,眼前小跟班打扮的清秀少年竟然是公主……啊……是公主啊,寶蟬剛才第一眼瞧見時還微微燙了臉頰,只覺得好俊俏的少年,這會兒撇著嘴,暗暗羞憤。

    永平公主露著白牙笑得十分促狹,「宛姐姐怎麼不理我六哥啊?」

    趙文宛正在心底拿鞋底板兒狂抽顧景行,就迎上走過來的顧景行一雙不悅的黑眸,咧了咧嘴,笑得頗是無辜道,「有麼?」

    難道沒有麼?顧景行面上一黑,剛想張嘴說點什麼,趙文宛就趕忙收了視線,找了話題只與永平對話,「公主今個怎麼來了?」

    顧景行默默瞧著,那雙靈動眸子裡閃著的點點狡黠,令人移不開目光,心底忍不住歎了一聲,早知今日,當初是不是……只一想起當初的趙文宛,總覺得跟眼前人有一絲對不上的怪異感覺,好像是……另一人般。

    「我六哥得了些難得的好藥材,說要送給元禮哥哥,我……我也想來看看你,就一道過來了!」

    「那公主為何不直接去我的湘竹苑?」趙文宛故意揶揄了一聲。

    「啊?」永平咬唇頗是呆萌地呵呵一笑,臉頰緋紅了一片,春光旖旎。

    幾人入了清風居,趙元禮正披著毯子依偎著火爐,捧著書卷在讀。永平掩著激動神色,喚了聲元禮哥哥,倒是趙文宛一步上前抽了那書卷,擱置在一邊,碎碎念道,「趙忠說大哥昨兒個夜裡很晚才歇下,這會兒又起來看書,身子好了些也不能這麼來啊!」

    趙元禮似是習慣了她的念叨似的,做了順從認錯模樣,站起來脫掉毛毯與顧景行和永平行禮,「臣拜見公主,王爺。」

    ***

    清風居不同於以往的冷清,早在趙文宛的幹預佈置下,變得煥然一新,頗有了幾絲朝氣。格局最大,也是趙元禮最常待的書房裡,放著個鏨福字的紫銅暖爐,炭火燒得很旺,一側的桶節爐上擱著一把小巧的長嘴鏨福祿紋的銅壺,咕嘟咕嘟燒著水。

    最打眼的就是那一堵佔了整面牆體的書架,厚厚當當地塞滿了詩詞孤本,還有不少趙元禮的習作,邊上擺著幾株生機盎然的綠色植物做點綴,顏色喜人。

    永平好奇地拂過那一排排的架子,瞅著上頭的書冊都讓人翻得舊舊的,忽然想到了父皇一肚子墨水論,暗暗砸吧了下嘴,視線就不自覺地瞄向了趙元禮的肚子。

    正和六王爺煮茶論政的趙元禮似是察覺,微微側頭,便和永平的視線對了個正著,原本恬淡的神色染了幾分溫和,更顯得溫潤如玉,直把永平看得羞紅了臉,把臉埋在了書架間。

    「趙公子對時局見解頗是獨到,可有想過入朝為官?」顧景行談到興至,不由問道。

    因著趙元禮和顧景行都不喜人多的性子,淪作奉茶丫鬟的趙文宛聞言頓了下沏茶的動作,心裡也是存了幾分意的。只是想到官道險惡,依著大哥的性子……不一定喜歡。

    反是主人公的趙元禮一臉淡然,將小桌上擺著的梨條、膠棗、櫻桃煎、人面子四樣乾果,往趙文宛的面前推了推,「元禮早些年為身體所累,自怨自艾虛度光陰,若非宛宛,只怕現下還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簪纓世族若後繼無人,最後也恐湮滅於無,我無意於追名逐利,只想在意的人能活得肆意順心,為商為官,只為那人能得償所願。」

    從商,保你衣食無虞,揮霍無度;從官,讓你權勢有所依。只要你想的,我便一定會做到。

    趙元禮未說盡的意思,在場的人卻是都聽出來了,趙文宛幾乎紅著眼眶喃喃喚了聲大哥,而走過來的永平挨著趙文宛坐下,圓溜澄澈的眸子裡是滿滿的羨慕。唯有屋子裡另一名男性生物在感歎之餘,生出幾分不是滋味來。

    大舅子是妹控且能力出眾,壓力很大腫麼破?

    氣氛有一瞬的凝滯,顧景行乾咳了一聲,轉向了檀木桌上未完的畫作,移了話題道,「趙兄這幅畫兒?」

    趙元禮瞥了一眼只寥寥落了幾筆的宣紙,淡笑道,「斷了意境,不想勉強。」

    一旁的永平倒是頗有興致地觀摩,想到自己那日強迫這人作畫的情景,臉上禁不住紅了紅,生了想要學畫的心思,有些躊躇問道,「元禮哥哥……能不能教永平作畫?」

    趙元禮讓她這副神情勾起了當日回憶,嘴角亦是噙了笑道,「自然可以。」

    得了趙元禮痛快應答的永平笑得眉眼彎彎,躍躍欲試地盯著書桌上鋪開的畫兒,趙元禮便起身走到了她身旁,從研磨開始教起。永平就像是個好學的學生,頗是愛問,趙元禮十分有耐心的一一解答,原本只是抱著接近趙元禮目的,現也生出濃厚興趣來,二人一問一答,學得不亦樂乎。

    許是因為當日永平的維護令他感動,對於如此乖巧伶俐的永平公主,趙元禮的言語之間不自覺地就帶上了幾分寵溺,連自己都未察覺。見永平握筆的方式不對,想也未想的伸手糾正,待觸及對方白嫩的柔荑,不及防地撞入永平驚訝抬起的圓潤眸子,心頭猛地一下如遭電擊,一種難以言語的情緒驀然席捲全身,維持著抓著她手的姿勢僵硬住了。

    永平只覺得那雙手溫熱乾燥,不像父皇的,也不像六哥,卻帶給她一種莫名的安定,望著那雙瞳孔中倒映出來的小小的自己,心底生出一絲絲的小竊喜,元禮哥哥是不是……也喜歡自己?!

    一剎那,小女兒的嬌羞被直白熱烈所掩蓋,永平直勾勾地盯著趙元禮,像是要從中找出答案似的,饒是把一向淡定自若的趙元禮給看得耳根子泛紅,忙是鬆了手,掩飾地乾咳了一聲,轉移她的注意力道,「照著瓶子裡的四季竹描畫試試。」

    「唔!」永平聽話的照做。

    學生如此乖巧,令思緒紛亂的趙元禮暗暗鬆了口氣,卻對上趙文宛衝著他促狹眨眼的機靈模樣,美眸裡明明白白寫著大哥你動情了的字樣,叫趙元禮剛淡下來的心緒又攪動了起來。

    原以為是小妹妹……

    偌大的書房,趙元禮與永平作畫佔了一角,留下趙文宛和顧景行佔了另一角兒喝茶品茗。顧景行瞧著永平那一角的順利進展,再一對比自己,趙文宛暗地裡翻白眼的動作……暗暗心塞苦笑。

    「……茶好喝麼?」顧景行決心打破僵局道。

    「嗯。」趙文宛抿了一口,淡定回道。

    「這裡的書還挺多的。」

    「嗯。」

    「這屋子裝飾不錯,就是那株綠蘿剪得醜了點。」

    「……我剪的。」

    「……細看還挺耐看的。」

    「……」

    完全沒辦法一起愉快的聊天!二人心中同時想到,然顧景行偏就是生了顆執著的心,見狀,想到封於修的投其所好論及畫鋪裡見到的情形,沉吟半晌道,「你喜歡看□□,我那兒有這方面的孤本,你想看麼?」

    「噗……」這一回趙文宛沒忍住,對著顧景行的耿直臉,噴了他一臉茶水。

    「□□是什麼,話本麼,好看麼,六哥我也要看!」永平公主剛要來這裡端茶,臨近了正好聽到二人的對話,不諳世事地插了話道。

    「公主……那種書不是合適姑娘家看。」趙元禮先顧景行一步果斷滅了永平的好奇念頭,隨即眼眸深邃地看向趙文宛,直把後者看得羞愧萬分兼心火旺盛,掐死顧景行的心都有了。

    「可宛姐姐……」

    「嗯,事後臣會好好教導。」趙元禮刻意念重了教導二字,趙文宛欲哭無淚,一腔怒火瞪向始作俑者。

    顧景行被噴了一臉茶水,也不惱,只是對上噴著怒火的美眸,氣勢就弱了三分。趙元禮怕趙文宛真得罪了六王爺,便提出帶他去換一身,暫時離開了書房。

    「宛姐姐別怕,六哥不會怪罪你的。」永平來到趙文宛身邊安慰道。

    趙文宛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噴了貌似有潔癖的六王爺一臉,後知後覺地感覺自己死期快到了,有些心念如灰。「為什麼……」

    「因為六哥喜歡你呀!」永平單純道。

    趙文宛燒成灰的心沒有半點復甦,仍是蔫蔫道,「他喜歡我,這個世界就崩壞了。」

    「什麼世界?崩……壞?」永平對她的詞兒拼起來完全理解無能。

    趙文宛幽幽歎了口氣,陷入了自怨自艾裡,不可否認有那麼一絲苗頭是認同了永平的說法的,不然剛才她脖子上的腦袋就該搬家了,可她實在想不透劇本男主怎麼長的腦回路,看上她了呢?

    永平見她怏怏,有心為自己六哥說幾句好話,「其實六哥以前不這樣的,小的時候六哥很愛笑的,對我們都很好,脾氣也很好,就像元禮哥哥那樣。」

    「可是後來發生了件事兒,六哥把自己關起來,誰也不見,那時候我才四五歲罷,記不清是什麼事兒了,只記得關了大半個月的六哥出來後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把我都給嚇哭了,母妃也急得哭,可是六哥卻跟個沒事人似的,雖說是過上了正常日子,可我們都感覺六哥不一樣了。」

    「六哥對著你,就不那麼陰沉了,所以宛姐姐在六哥心裡一定也是不一樣的!」最後永平下了定論道。

    「……」你哪裡來的錯覺?!趙文宛默默吐了個槽,隨後想到永平公主口說的那件事,依稀有些印象。顧景行十歲那年,遭皇后設計毒害,奶娘為保他一命,用自己孩子頂替,最後那孩子身死,奶娘下落不明,而顧景行僥倖逃過一劫,被侍從救回宮中,大病一場後性情大變,養成了日後陰鷙的性子。

    二人的對話隨著趙元禮和顧景行的歸來終止,永平衝著趙文宛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她保密。

    「時候不早,永平該回去了。」顧景行覺得今日出師不利,加之永平不能在這兒久留,便打算回去。

    趙文宛瞧著換了一身衣裳的顧景行,穿著大哥向來色調平和的衣裳,清俊非凡,頗有幾分陌上人獨立,公子世無雙的韻味。尤其是這人凝向自己時,眉眼有一瞬的柔和,似是而非的錯覺,令她晃了下神。

    永平雖然不捨,卻也知道規矩,掰正了有些歪掉的帽子,跟在了顧景行身後,沖趙文宛眨了眨眼睛俏皮道,「宛姐姐,我下回還來看你!」

    「好。」趙文宛語笑晏晏應道。

    趙元禮自然起身相送,將顧景行與趙文宛半天的互動看在眼裡,眼底劃過一抹深思,半晌,似是不經意道,「咦,我的那個荷包呢?」

    「什麼荷包?」趙文宛一下想到自己繡的那個醜荷包,「我繡的那個?」

    「我明明記得跟這身衣裳配在一塊兒的,就今兒和瓊花宴時穿戴過。」趙元禮蹙著眉頭翻找。

    旁邊有人做賊心虛,挪開視線故意看向了別處。

    「許是落在宮裡了,找不到就算了,那個醜的我一直勸大哥換了,改明兒我再繡個好看的!」趙文宛很是大方道。

    罪魁禍首捏著私藏的某個醜荷包,心塞的無以復加。

    趙元禮別有深意抬眸瞥了一眼顧景行,再看向妹妹,唇角染著溫和的笑意,澈亮如曜石般的黝黑眸子深深淺淺,說道:「那可是妹妹第一次繡的,意義不同,唉,但願撿到的那人會好好珍惜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64
發表於 2016-5-11 23:03:53 |只看該作者
第063章

    定國公府門口,一輛低調奢華的馬車候著。趙元禮送二人出門,顧景行走在最前頭,趙元禮照顧永平落了一步,與她並排走著。從外頭回來的趙元晉攜著一身酒氣,看也不看門邊的人,直衝沖地就要往裡頭走,撞到了小廝裝扮的永平公主,頓時沒好氣道,「好狗不擋道!」

    「元晉!」趙元禮快手擋了一下,才不至於讓永平公主跌倒難堪,沉了面色喝斥一聲。

    趙元晉心裡不痛快,看著一向不順眼的趙元禮更沒什麼好態度,口無遮攔道。「不過一個奴才大哥也要這般護著,難不成裡頭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貓膩,沒看出來大哥你好這口啊!」

    說罷,正要伸手再推第二下,就被人從身後緊緊扼住了手腕扣在了背後,骨頭折裂般的疼。趙元晉哀嚎了兩聲,罵罵咧咧道:「哪個活膩歪的敢在國公府門口動本少爺……不要命了!」

    扭頭一瞧見出手之人,趙元晉整個人都僵住了,「六六六……六王爺。」酒意一下醒了不少登時伏低做小,「臣酒後失言,還望六王爺恕……恕罪!」

    顧景行看著他如此窩囊一面,與趙元禮生出對比,更看不上眼,不掩眸中嫌棄地鬆了手,跟丟開了什麼髒東西似的,護著永平上了馬車。

    趙元晉逃過一劫,正鬆口氣兒,瞥見馬車上對自己怒目相視的小廝,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這哪是小廝,分明是瓊花宴上見過的永平公主啊,自己剛剛那般胡話,真真是讓酒糊了腦袋了!

    馬車上,永平余光裡看見那人由青轉白的神色,稍稍痛快,只那人視線愈久,竟生出幾分不規矩來,永平公主察覺後登時生了不快,原想多看兩眼元禮哥哥的,不得不撂下了簾子,坐在馬車裡生起了悶氣,這個趙元晉真是可惡!

    門口,趙元禮目送馬車遠去,側頭對上臉上神色複雜的趙元晉,出聲交代道,「公主是來瞧宛宛的,別亂傳了去。」說罷轉身入了府。

    餘下趙元晉一手揉著仍隱隱作疼的手腕,盯著趙元禮的背影面色陰鷙,來瞧趙文宛何必那副打扮,再看公主神色分明也是對趙元禮有情,大哥雖損了一門婚事,可照這勢頭發展下去,就成駙馬爺了,還是聖上最寵愛的永平公主,越想越是心中不平,都已經是陷在泥潭子裡的人怎麼又會爬出來!

    近來因著趙元禮風頭太勁,而倍感失衡的趙元晉此刻滿心嫉恨,帶著一臉怒容回了自個兒苑。

    也是巧了,葉氏這陣兒操心他的事,三不五時地過來盯梢,趙元晉前腳剛踏進門,還未來得及洗洗掩飾身上酒味,就讓葉氏逮了個正著。

    「又和那幫子狐朋狗友去喝酒,你忘了前些時候怎麼應我的,怎麼就是這麼屢教不聽呢!」葉氏聞著那股子熏人酒氣,氣得直接撈起手邊架子上的花瓶,砸在了趙元晉腳邊瀉火。

    「娘,我都悶了好幾日,只是和朋友小聚,不是您想的那麼回事兒!」趙元晉一邊閃躲,一邊為自己辯道。

    葉氏狐疑地瞪著他,並不全然信,趙媽媽連忙幫著求情,生怕葉氏大怒之下把趙元晉打出個好歹來。

    趙元晉讓趙媽媽說的生出幾分委屈來,在門口大失面子那茬子還沒過呢,就對上葉氏當著自個兒苑子下人面前又打又罵的,著實下不來台,悶聲道,「你們一個個的都覺得趙元禮好罷,偏著那不是親生的。」

    「哎喲我的少爺呀,你這說的什麼話,是要氣死夫人吶。」趙媽媽連忙轉回身來安撫趙元晉,「夫人做什麼都是為了您,您瞧瞧,這幾日夜裡都不能好好安睡,都瘦一圈兒了。」

    趙元晉一時意氣用事說完了,也覺得有些後悔,不吭聲了。

    葉氏冷冷看著,心頭堵得發疼,她已經讓趙元禮深陷泥潭了,又努力教導自個兒孩兒,怎的還會出了這樣的偏差,被打壓的那個反而越來越好,而元晉卻越來越不聽自己教導,什麼不讓做什麼,生生操碎了心。

    趙元晉被那眼神看得發涼,也慣了葉氏一向嚴厲的教導,生出幾分不安來,難得主動認了錯,「娘,您別生氣,我剛在外頭跟大哥置了氣,心裡憋著火兒,說話是在氣頭上,做不得真,您別往心裡去。」

    「你又跟趙元禮鬧什麼?」葉氏聞言皺了皺眉,追問道。

    「也不是我鬧起來的,趙元禮眼下巴結六王爺,又不知在六王爺面前嚼了什麼舌根,叫那六王爺看我不順眼,一塊兒給我氣受,要不是孩兒機靈指不定吃什麼虧呢。」趙元晉摘清了自己,顛倒黑白道。

    六王爺來府上,同趙元禮待了一上午的事兒她也聽到了,本就拈酸,這會兒聽聞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去度,自然是信了趙元晉的話,沉著眉頭揮退了屋子侍候的,留下趙媽媽及趙元晉,沉吟著開了口,「如今趙元禮得你父親器重,若再巴結上六王爺,日後怕是再難以匹敵,眼下怨你不好好唸書亦是於事無補。元晉,娘這些年心驚膽戰背著老夫人耳目,給你大哥湯藥裡下藥,就想著能給你足夠時間讓你成長,可你……太讓我失望了。」

    趙元晉聞言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大哥病弱裡頭有他娘親的一筆,就聽著葉氏繼續幽幽道,「我該慶幸沈氏死得早,不然這會兒就不止踩在你們頭上了。」

    「娘……」趙元晉見葉氏是真真傷了心,頗是無措。趙媽媽按了按他的肩頭,出聲安撫道,「夫人,少爺懂得了您的苦心了,自然不會再讓您難過,別難為了自個兒身子,少爺您說是不是。」

    「是啊娘!」趙元晉忙是附和,接了趙媽媽手裡的帕子跪著替葉氏抹淚,「孩兒雖不像大哥那般有出息,但一定會讓母親老有所依,不再讓您操心了。」

    葉氏鬱結的眉頭因此有了一絲鬆動,仔細盯著趙元晉,看他神色認真,歎了口氣道,「起來罷,娘就再信你最後一次,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紀,稍後我給你挑挑世家姑娘,選門好親事,也讓你爹改改觀,當中可不能犯糊塗了。」

    「……嗯。」即使心裡不願,趙元晉也知道現在不是反對的時候,堪堪應了聲兒,心裡想的卻是方才馬車裡永平公主的音容樣貌。

    葉氏見他肯受教,心裡舒坦稍許,敲打過苑子裡侍候趙元晉的丫鬟婆子,方領著趙媽媽回了韶年苑。

    立馬有丫鬟進來清掃碎了一地的瓷片,趙元晉瞥著少女彎腰俯下的風情,再一想到自己身上的病還未好,只得咬牙鬱鬱忍了。神色不同於葉氏在時的乖順,此刻戾氣全開,心中反覆念著趙元禮三字,咬牙切齒。

    心底有一絲埋怨葉氏下手不狠點兒,早早將人弄死就沒那麼多事兒了,爹爹器重,六王爺欣賞,如今連永平公主都青睞有加,先前那些醜惡傳聞都沒把這人打擊垮,竟還重新站了起來,甚至要踩在他的頭頂。

    婦道人家總是心慈手軟,成不了大事,這一趟兒的,他定叫趙元禮再翻不了身。

    剛跨入清風居的趙元禮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噴嚏,趙文宛聽著動靜,捧著鏨福字配套的暖手爐走了出來,塞到了他手裡,「怎麼去了這麼久?」

    「路上碰到了元晉,說了兩句。」趙元禮捧著暖手爐,驅散了週身寒意,笑意暖絨道。

    趙文宛對趙元晉沒什麼好感,沒再問下去,反而拉著大哥興致勃勃地瞧公主留下的處女作,「永平公主還是挺有天賦的,瞧這模仿大哥的意境還有幾分像模像樣。」說罷故意頓了頓,睨著大哥慢裡斯條地說道,「照我說只有入了心的,才能畫出這般感覺罷。」

    趙元禮有些不敢對上趙文宛打探的眸子,乾咳了一聲隨之落在畫作上,「宛宛什麼時候懂畫了?」

    「我懂的不是畫,是人心。」趙文宛一臉高深道。

    趙元禮沒忍住笑了出聲,在她腦門上拿筆端點了點,「少打趣你大哥了。」

    趙文宛咧嘴笑了笑,抱著趙元禮的胳膊刨坑問底道,「那大哥就告訴我對公主是怎麼想的,有沒有一絲絲,一毫毫的動情?」

    趙元禮多了個「手部掛件」,做事都頗不方便,對上趙文宛執拗的眸子頗是無奈,索性擱下了筆,正了神色,趙文宛隨之擺正了姿態,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在問我之前,我是不是該問問你和六王爺之間是怎麼回事,□□又是怎麼回事?」

    趙文宛微微一頓,只覺得膝蓋中了一箭,僵了嘴角笑意,扯了祖母還叫自個陪著吃飯,呵呵呵地一陣乾笑後,落荒而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65
發表於 2016-5-11 23:04:03 |只看該作者
第064章

    薄冷的清晨,霧氣藹藹,日光始終透不出雲霧,冰淩子便結結實實的掛在了灰磚紅瓦的房簷上。

    明絮苑裡陸續有人來請安,卻都被告知老太太早早便起來去了偏院那裡,因著昨個榮春妊娠嘔吐不止,老太太得知後就再是擔心的睡不下了,讓楊媽媽等宮門一開就尋了太后身邊的茹姑姑,請禦醫今個過來給瞧瞧如何,眾人早上聽聞都禁不住討論起了這事。

    「榮姨娘可真是福命,得了咱們老夫人這般疼愛。」

    另一個揮著掃帚的丫鬟停了動作,支撐著掃帚桿子,捂著雙手哈了一口暖氣,羨慕的笑了笑,「三爺好不容易有了子嗣,老夫人自是上心的,若是我也有這樣的好命就不用再這冷颼颼的苑子裡幹活了。」

    那丫鬟打趣她,「哎,咱們三房奶奶貼身丫鬟提了姨娘,身邊正是缺人,不如你去三奶奶身邊當差,也許也能像榮春那般……」

    拿掃帚的丫鬟一聽這話,羞赧的臉一紅,虛張聲勢就要打過去,「說的哪裡話,叫奶奶聽見了還不剝了我的皮,我又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想阿福哥了吧。」

    丫鬟的臉更紅了,「還說……」那也得到了出府的年紀。

    正說著身後就冒出一個人來,徐氏陰森森的立在二人身後將她們無聊開玩笑的話語一字不落的聽在耳朵裡,字字句句猶如針尖紮入心房,不由地露出一抹怨恨的鄙夷目光。

    自然這積攢了數日的恨氣是想撒在榮春身上的,□榮春現在有老夫人護著,她動彈不得,兩個丫鬟的那番逗笑之話正好揭了徐氏的傷疤,當下就氣勢洶洶的打了那丫鬟一巴掌,也不管這是不是明絮苑了。

    「小賤蹄子,剛才說那是什麼意思?嗯?」徐氏輕碎了一口,氣勢淩厲,眼神都要殺人了似的。

    兩個丫鬟嚇得齊齊跪在地上,尤其是剛才被打的丫鬟帶了哭腔,「三奶奶饒命,奴婢一時糊塗,才會口不擇言。」說著就自個掌起嘴來,耳刮子扇的脆生生的響亮。

    徐氏怨恨難消,讓另一個丫鬟也自行掌嘴,兩個丫鬟跪在冰涼涼的地上巴掌聲、哭聲一片。

    楊媽媽帶著禦醫進了府,路上恰好遇見來請安的國公夫人葉氏,兩人便一道同行,這一進來就看到這番場景。

    兩個丫鬟扇得臉頰腫的就像個饅頭,楊媽媽遣了身邊跟著丫鬟帶禦醫先去偏院,自個則留下來。

    她立刻上去向徐氏詢問,這苑裡的丫鬟都歸的楊媽媽管教,雖說倆個粗使的掃地丫鬟,不比的屋子裡的二等丫鬟機靈懂事,可畢竟年紀還小,即使衝撞了也用不得這般苛刻的打罰。

    徐氏咬牙切齒的將剛才的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暗暗指責這兩個丫鬟在謀劃著去勾引趙宏銘,想學榮春一般做姨娘,楊媽媽一時啞然不明真相,可卻是有幾分不信的,一瞧那兩個丫鬟含淚的眼中分明說的不是那意思,不由的瞧上葉氏,葉氏當然願意賣楊媽媽幾分面子的,便直接出了聲音,「你們倆先停了手,府裡事兒多別耽誤了做事,以後萬不可再亂嚼舌根子。」

    丫鬟們千恩萬謝地離開,楊媽媽也笑著跟許氏陪不是,餘氣未消的徐氏甩著臉色就去了偏院,葉氏嘴角牽了牽,好意寬慰了一句,「楊媽媽別往心裡去,她是個什麼性子你我都是知道的。」

    楊媽媽平和的笑了笑,「老奴怎麼會跟主子置氣。」

    偏院屋子內,禦醫隔著紗帳聚精會神的看脈之後,對一旁的趙老夫人恭敬道:「老夫人不必憂慮,這害喜輕重因人而異,三奶奶不過是身子弱,心緒不穩,想是常常擔驚受怕的,故而明顯了一些,待老夫開幾幅安胎養身子的湯藥調理調理,應是無礙的,可也得注意情緒,若是心緒不開,照這勢頭發展下去,也見不得好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老禦醫的一句「三奶奶不過身子弱」,讓徐氏徹底崩了臉色,嚷嚷了一句,「我才是趙家三房的奶奶,你老眼昏花了麼,這般眼力的還能做什麼禦醫!」

    老禦醫一臉不悅的撇過目光,毫無畏懼之色,又瞧了一眼趙老夫人,挺直了身子撫了撫白鬚,似是說趙家家教就是如此,他十幾歲就入了太醫署,在宮中有神醫華佗在世的好名聲,告老還鄉後含飴弄孫,頤養天年,要不是老太后再次奉詔,他何必出這趟診。

    趙老夫人一拍桌子,氣怒道:「劉禦醫年歲已高,若不是最近太后身體微恙,從滎陽請來,豈有時間來咱們國公府,這京都送去拜帖請劉禦醫入府瞧病的數不勝數,本還想讓劉禦醫在這邊看過後與你把把脈,看看你的身子可還有的治。」

    劉禦醫聽聞立刻擺手告辭,「誠如三奶奶所說,老翁兩眼昏花,看不得她的病了,這就告辭。」

    徐氏一聽是太后專門請來的禦醫,微微對其名聲有些耳聞,牙尖嘴利的氣勢立刻蔫了,趕緊笑著給劉禦醫陪不是,人越是活到這把年紀,骨頭越硬,自是不願理會,寥寥數筆寫了藥方,就起身請辭。

    徐氏當是不願意,小聲哀求趙老夫人讓劉禦醫一定給自個兒瞧瞧這不孕的身子,老夫人也是深明大義之人,話都說成那般了,她還有什麼老臉去留人,賞賜了些銀兩,劉禦醫一概不收,真真是兩袖清風的出了府,不肯多逗留一會兒。

    瞧著一臉委屈之色的徐氏,冷哼了一聲,「國公府的臉早晚要叫你丟盡了,自找的。」

    眾人都知道老夫人說的何意思,葉氏趕緊先上前去安撫老夫人的情緒,榮春這時候也從床上下來,披著厚厚的襖子,由指派到偏院伺候的孫媽媽扶著下床,雖瞧起來有些睡不安穩的黑眼圈,可整張面容相比之前是明光滿面,圓潤了不少。

    徐氏抽了帕子抹淚,越想越是委屈,怨氣一下子全湧了上來,陰陽怪氣的指責起床上的人來,「平日裡端茶倒水的都沒的見你這般身子不適,這會子兒好吃好喝的養著倒是病了,真是金貴的身子呀。」

    榮春一聽登時止住了步子,畏手畏腳的不敢在動,「三奶奶……奴婢……」

    葉氏反而笑著道:「三弟妹沒生過孩子,不曾知道這懷孕的身子敏感著呢。」

    徐氏不服,「我怎的就沒有生過孩子了,我的孩子讓趙文宛她……」

    話都未說完老夫人就喝止住了,「夠了,都別再這裡鬧騰了,讓榮春好好休息罷,老婆子我也離開。」

    「母親,兒媳送您過去。」葉氏賣乖道。

    「嗯。」

    趙老夫人走到門口,目光微微瞇起,轉到一動不動的徐氏身上,「我老婆子的話是不管用了罷。」

    楊媽媽趕緊勸徐氏,徐氏狠狠剮了一眼榮春,決心回去找趙宏銘,不把胸中這股子悶氣撒出來她怎麼甘心。

    當葉氏跨出門口的時候別有深意的瞧了一眼孫媽媽,孫媽媽與之對上目光,微微點頭,於此不動聲色的立在一旁送人出去。

    幾人一走,榮春掩面嚶嚶的哭出了聲音,她不過是個賤命的丫鬟,無依無靠的,現在有這個孩子傍身,可萬一要是當中出什麼岔子……只一想到徐氏那冰冷眼神,榮春就渾身經不住抖了抖。

    孫媽媽一聲歎息,好聲勸慰,「老夫人事多,不能常顧忌咱們偏院,三老爺又……老奴瞧今日這情形,姨娘在這府裡的有個依靠才行,才能保的這孩子出生。」

    榮春諾諾的點了點頭,又露了一絲苦笑,「依靠……這府中誰會護我。」

    孫媽媽神色一變,壓低了聲音正色道,「姨娘莫要妄自菲薄,您如今懷了三老爺的貴子,今時不同往日,姨娘要尋個依靠,老奴倒能推薦一人,三奶奶懷不上孩子的緣由你也清楚,即便是恨死了那位,卻也無可奈何不了了之。姨娘若是能和那位打好交道,這孩子就有保障了。」

    榮春止了哭泣,臉上懵懂:「你是說大小姐?」

    孫媽媽點點頭,眸低溜過一抹算計的精光,「正是。」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依著趙文宛的囂張跋扈又和三房結怨,是再好的人選不過,隨即又細細的與榮春分析了一番。

    「可大小姐那性子……」榮春對趙文宛還是頗有忌憚,實在是先前的行事作風太過記憶尤深,徐氏每每提起都是咬牙切齒。

    「其實老奴的意思,你且多去大小姐院裡走動走動,別人瞧你和大小姐親近,自是要厚待你幾分的,不敢亂害了去。」

    榮春像是被點醒了一般,說著就打算起身去湘竹苑,她倒沒細想,老夫人這般待她,又養在明絮苑,除了徐氏哪還有人敢不厚待,□榮春實在太怕了,這麼一被攢說就暈乎乎的掉入了別人挖好的坑裡。

    這廂趙文宛瞧來了一個稀客,也算客氣接待,茶水點心的一一的備了些出來,□榮春畢竟是下人出身,沒幾句話就畏縮的不行,便要回去,趙文宛淡淡一笑,吩咐細心的雪雁去送榮姨娘出苑子,她這個時候出點事,誰就攤上渾水了。

    寶蟬覺得奇怪,「這榮姨娘好端端的來巴結小姐做什麼?」

    趙文宛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是有人嫌我和三嬸娘的火不夠旺,想再燒上一把,以後榮姨娘來了你們只管找理由搪塞,我一概不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66
發表於 2016-5-11 23:04:16 |只看該作者
第065章

    這廂徐氏簡直是要氣炸了,臉色憋得一陣青紅,回了自個兒苑直奔趙宏銘的書房,瞧他寬衣解帶的只用一根木簪子豎著黑髮,挽著袖袍握著毛筆練字,一副氣定神閒精神甚好的模樣。

    書房內擱置著暖爐,將整個屋子烘的暖洋洋,徐氏甫一進來,在外面被寒風刮的臉龐更加顯出不自然的通紅,瞧著他這副模樣更是怒火攻心,沖衝上前一把將趙宏銘書桌上的硯台等掃落在地,墨汁濺到通白的牆面上,點點墨色暈了開來。

    趙宏銘蹙了眉頭,抬起筆,發出一聲微小的無奈歎息,「唉。」似是已經習以為常,並不打算與她計較,將手裡的毛筆放置在筆架上,最後稍作猶豫,只怕徐氏將他那些用稀有毛做的毛筆一個個氣的摔了,默默轉身將筆架抱在懷裡準備離開。

    徐氏耳朵及其靈敏,見他唉聲歎氣竟然毫不關心自己的情緒反而護起一堆毛筆來,更覺氣憤難當,鼓著腮幫子張口就不痛快的撒潑道:「趙宏銘,你給我站住,我是不是還不如你那幾根臭毛筆。」

    趙宏銘也不聽她念,依舊頭疼的抱著就往外出。

    徐氏堆積的火立刻就辟裡啪啦的爆開了,手快的一把奪過來趙宏銘懷裡護著的筆架,兩人誰也不依誰。

    「夫人你鬆手。」趙宏銘實在是心疼他的寶貝。

    「我就是不松,你說是毛筆重要還是我重要?」徐氏憤憤道。

    趙宏銘抿了下唇,瞥了眼已經有點淩亂的筆架子,再一瞧徐氏因為用力奪那木架子手上劃開的一點小口,無奈鬆了手,稍稍一頓後低聲道:「你……夫人重要。」

    徐氏緊緊抱著懷裡的東西,「趙宏銘別以為我瞧不出來,你猶豫這麼長時間,明明是在敷衍我。」

    「……」習慣了她脾氣的趙宏銘只在心底暗歎,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我再問你一遍,到底是你的毛筆重要還是我重要?」然眼神分明在說,你要是敢再猶豫一下我就摔了它們。

    趙宏銘內心苦澀,只得毫不拖延的就道:「夫人你重要。」

    徐氏一聽又嚷嚷了起來,咬牙切齒的指責他的過錯,「你連想都不想一下?這般虛偽的話也能說出口來?」

    「……」趙宏銘一聲深深的歎息,「夫人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

    「我想叫你……叫你……」這般說著就嗚嗚咽咽的肝腸寸斷的哭了起來,徐氏其實也不知道想讓趙宏銘做什麼,只是心中憋著一口氣來找麻煩,她只是覺得委屈,天大的委屈,每次同房後那避子湯藥都未斷過,如此那賤婢還能輕輕鬆鬆的懷了子嗣,而自己呢,既要忍受湯藥的苦楚,又要忍受將女人往自個夫君身邊送的苦楚,她到底哪裡做錯了,要忍受這般磨難。

    趙宏銘見她哭的如此傷心,也是微微動了惻隱之心,摟入懷裡安慰道:「你這蠻纏的性子若是能收一收,或許老天……」能給他們一個孩子。

    徐氏倚在他懷裡這才微微冷靜一些,嘴裡依舊叨叨唸唸,「我這什麼苦命啊嫁了你,現在誰也敢來欺負我了,明絮苑的兩個狐狸精剛才還在商量著如何勾引你做姨娘,我就不該體諒你,將自個的丫鬟送了你。母親向來不待見我,如今還偏著一個下人,寧可叫個禦醫給那小賤蹄子瞧病,也不肯讓禦醫給我瞧一瞧,這一切都怪趙文宛……我才生不出孩子來……」

    趙宏銘一句話也不反駁,雖然知道這裡面多半是被徐氏添了水分講出來的,寬慰的拍了拍她的背,只得耐心哄著。

    這時候,有個小丫鬟蹬蹬跑過來,氣喘吁吁道:「三奶奶,二小姐來瞧您了。」

    徐氏取了腰間帕子抹了抹淚,哭腔還未完全止住,「這府裡頭就熙丫頭心善,也算我沒白疼了她。」話畢,整了整儀容,哼了一聲將懷裡還死抱著的筆架子仍在了桌子上,嚇得趙宏銘趕緊就去護那些寶貝,而徐氏抒發了心頭那股子鬱氣,也讓三老爺哄順氣兒了不少,只是還有點憋悶,但有些話……卻不能跟趙宏銘說,趙文熙來得正是時候。

    趙宏銘因此逃過,讓人收拾了一地殘骸,心疼起徐氏毀了的寶貝硯台來,反而對於自己有子嗣這一件事兒淡薄許多,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他想得透徹了,偏偏徐氏……唉,要是性子同他的這些寶貝一樣溫潤樸實該多好。

    那丫鬟叫什麼春來著?

    這般想了一想,便突然被什麼吸引了似得仔仔細細瞧著牆上灑落的點點墨汁,靈感兀的從心底湧現出來,立刻從櫃子中取了顏料,馬不停蹄地調起了顏色,握著筆將那牆上的墨點一個個重新勾畫出來線條,很快,一朵朵嬌媚的梅花便綻開在牆頭,趙宏茗收了筆,端著認真的神色仔仔細細的瞧了一番,對於這幅無心的畫作甚為滿意。

    剛才徐氏一番鬧騰瞬間就在這聚精會神的作畫中拋到了九霄雲外,趙宏茗撫著短鬚,已經沉溺在了這風雅的世界中。

    另一頭,從書房離開的徐氏直接回了臥房,讓丫鬟帶了人進來。趙文熙進門後就瞧見徐氏撐在軟枕上半躺著身子,額頭上還敷著一塊熱毛巾,咦咦哼哼的一副不舒坦的神色。

    趙文熙端了桌上熱茶親自端到徐氏跟前,關心問道,「嬸娘這是哪兒不舒服,讓大夫瞧了沒?」

    徐氏軟著力道虛虛扶著那茶杯,潤了下唇,頗是無力道,「唉,眼下哪兒還有人顧得上我呀,我這身子啊,也說不上哪兒不舒服,就是渾身沒力氣,胸口悶得慌。」

    說著話兒的就覺得額頭上的毛巾有些涼了,見剛調到身邊的丫鬟還毫無眼色地杵著,氣得嚷嚷了一句,「沒眼見的東西。」甩了巾子在那丫鬟的身上,哪還像剛才一般泱泱無力,「是要凍死我麼,還不給我打盆熱水換換。」

    見趙文熙看著,斂了幾分,轉了幽怨調調道:「唉,自從榮春提了姨娘我身邊竟沒一個好使喚的!」

    趙文熙垂下眼瞼,怎會不知徐氏這會兒做戲來著,配合著道,「嬸娘別動氣,綠雲,還不快去請元大夫過來看看。」

    「唉唉唉,還是算了,小毛病緩一緩估摸就好了,這當口的傳喚,不定讓人想成什麼。」徐氏忙把人喚住了,就是裝個病,真勞動了元大夫說些什麼的讓老夫人知道可就不好了。

    趙文熙當然也不可能真去請了元大夫,聞言讓綠雲拿了帶過來的精緻點心,很是體貼地轉了話題道,「今個禮儀嬤嬤跟大嬸娘告了一天的假,我得了空,就想來瞧一瞧嬸娘您,沒想到一來就聽得您病了沒胃口,特意讓綠雲去廚房讓做的,這點心甜而不膩,嬸娘嘗嘗。」

    徐氏拉著趙文熙的手,似是欣慰道,「還是文熙知道心疼人。」

    「文熙曉得嬸娘這陣子心裡頭不好過,有些嘴碎的儘是說些不好聽的,嬸娘千萬別往心裡去,為難了自個兒的身子。」趙文熙這麼一說顯然是指今兒早晨明絮苑發生的事兒了,看著徐氏透著幾分擔憂。

    徐氏被戳了那麼一下,不禁悲從中來,更拉緊冷趙文熙的手,帶了幾分真意地說了起來,「還是文熙明白我啊……」接下來就是徐氏喋喋不休的哭訴,足足哭了半個時辰,趙文熙認真聽著,不見半分不耐神色,反而隨著徐氏言語流露幾分感同身受的『真性情』。

    「文熙啊,你說嬸娘肚子裡的苦水往哪裡倒。」

    趙文熙蹙著秀眉,像是想到什麼,頗是納悶道:「嬸娘說榮姨娘身子不舒坦麼?可我剛才還瞧見她從姐姐的湘竹苑出來,面色紅潤哪裡有生病的樣子?」

    明明是在說姨娘,可徐氏的耳朵裡卻聽到了趙文宛三個字,腦中一下將倆人掛鉤在一塊兒,冷了聲音反詰道:「你說那小蹄子去了趙文宛那裡?」

    趙文熙一副懵懂的樣子,「是去了姐姐的苑,不過好像很快就走了,想是姐姐也不待見那榮姨娘的。」

    徐氏卻好像沒聽見她後面說的似的,似是從牙齒縫兒裡擠出了趙文宛三個字,目光裡露出一抹滲人光芒。

    「三嬸娘您怎麼了?」趙文熙瞧著她似乎魔障了的模樣,十分擔憂拿了敷在她額頭的帕子,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您別嚇文熙啊。」

    徐氏攥緊了被子,心中那股子壓抑的恨意盤旋而上,只在看到趙文熙柔弱慌張的臉龐時,緩了幾分,「文熙,嬸娘沒事,只是有些累了,你先回去罷。」

    趙文熙聞言,有些不放心地又瞧了她兩眼,見她堅持,只得提了裙擺告退。待她出了臥房不久,便稍稍停了腳步,果不其然地聽見後面傳來東西碎裂的聲音伴著女子怨憤的低咒,彎起了嘴角,也只是一瞬,快到連她身旁的綠雲都不曾看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67
發表於 2016-5-11 23:04:27 |只看該作者
第066章

    夜裡頭下了雪,到了清晨積了厚厚一層,紅牆琉璃瓦下,漫天地都是皚皚的白雪,只掃出一條讓人過往的小道來,台階上沾水濕滑,丫鬟端著茶水,揩著裙裾小心走路,送入了清風居。

    朝庭院的窗子全都開著,不時有寒風裹雜而入,屋子裡的暖爐燒得正旺,兩兩相抵,倒不覺得冷。趙元禮穿著白色狐裘,面容清俊,見著一旁的快把自己裹成球兒的趙文宛,露了笑意,「這般畏寒,跑出來作甚?」

    「當然是來看大哥了!」趙文宛皺了皺鼻子,在屋子裡暖了一會兒才覺得好了些,北方不同於她所處現代的南方,乾冷得很,尤其是沒有全球變暖的趨勢,是實打實的,這一入冬來,趙文宛恨不得跟自個兒的被窩談一場永不分離的戀愛了。

    趙元禮笑容裡染了幾分暖意,遞了一碗梅花湯餅讓趙文宛暖手,用水浸了白梅、檀香末兒和麵作的餛飩皮,每一疊用五分梅花樣子的鐵模子鑿出來,等煮熟了放進雞湯內,混著雞湯的鮮香,嘗著別有一番滋味。

    桌上白瓷碟裡還盛著冒著熱氣的豆腐皮包子,一道奶酥雕花的玉露團,都是趙文宛拎過來的。二人一道用了朝飯,賞著雪景,喝茶聊天,頗是閒適。

    趙文宛瞧著大哥被熱湯熏紅的面兒,氣色好了許多,比她都受得住凍了,頗是欣慰。雪參因其藥效驚人,經年有市無價,顧景行一次送出六支……可是承了人家莫大的恩情了,該怎麼還?

    「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趙文宛叫他的一聲詢問扯回了脫韁的思緒,把大哥打包送給永平公主成為六王爺的妹婿什麼不就行了!

    「大哥入了翰林院,可有什麼不習慣的?」趙文宛嘴角彎彎,岔了問答道。

    「翰林院又不是吃人的地兒,有什麼不習慣的,我只不過負責稽查史書、錄書及理藩院檔案,與人打交道的機會反而少,尚算輕鬆。」趙元禮前些時日由父親趙宏盛安排入了翰林,由各種藝能之士供職的翰林院,除文學之士外,醫卜、方伎、書畫、甚至僧道包羅萬象,以待詔於院,由科舉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是所有莘莘學子的理想。

    趙元禮雖是走了後門的,可瓊花宴文魁首的名稱,以及皇帝的另眼相看,早就讓有想法的人閉了嘴,何況人自個兒提出從底層做起,更讓人沒了閒話。

    趙宏盛來的時候,手裡捧著一匣子,繾著一股冬雪涼寒走了進來。發上沾了點點雪白,原是不知何時外頭又飄起片片鵝毛飛雪。兄妹二人離了座兒,迎了趙宏盛坐下,趙文宛隨後乖巧地捧了熱茶奉上。

    「父親與大哥有事要談,文宛就先告退了。」趙文宛說罷便要離席,卻叫趙宏盛喚住了。

    「無妨,沒什麼不能聽的。」趙宏盛滿面紅光,煞是高興地把木匣子往趙元禮的面前推了推,得意道,「文老頭把這禦青茶寶貝得跟什麼似的,如今還不是願賭服輸給了我,多虧元禮的點子好,我也不好這口,賭的不過一口氣。元禮好茶,這禦青茶就留給你了。」

    「只是彫蟲小技,父親言重了,這禮還是父親收著罷。」趙元禮噙著淺淡笑意,對那茶葉並未有幾分看重,反而話間透著一絲疏離,雖不明顯,但要這些年來的父子隔閡一下消彌於無,也是強人所難。

    趙宏盛心有所感,面上笑意僵了一下,心底暗暗歎息了聲,亦作補救地呵呵一笑,懷念道。「想當年你母親還在的時候,泡得一手好茶,你總是學著我,偷著喝,有回是苦葉茶,被苦得直流眼淚,趴在我膝蓋直喊爹爹,這一晃多少年過去了,你們倆個也都大了,我卻很想再聽那一聲。」

    趙元禮與趙文宛對視一眼,眼底有一絲雙方才明瞭的意味,同時出了聲,「……爹。」

    趙宏盛瞅著一雙懂事兒女,眼中閃動欣慰,越是面對越是覺得這些年虧欠,故此當下對於沈氏所出的這雙兒女,抱著補償的心態,寵愛至極。

    匣子裡擱著三盒精緻鐵罐,隔著都能聞到一股淡淡茶葉清香,趙文宛輕輕嗅了嗅,頗是好聞。再看趙宏盛看向大哥時的滿意目光,連她都跟著沾了光,得了如此親近。

    「如今你也入了翰林院,雖是底下艱苦,但爹知道你並非池中物,翰林只是踏板,好好籌備明年開春的春闈才是正事兒。」趙宏盛撇了撇茶蓋子,抿了一口後語重心長地交代道。

    「孩兒清楚。」趙元禮亦是鄭重應道。

    外頭的雪簌簌落在枝頭,不一會兒堆積起來,有飛禽停了片刻,壓彎了枝椏,離開時抖落一片,露出一截光禿禿的枯枝來,因著動靜望過去的趙宏盛,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面色稍沉。

    良久,才冷著聲音道,「不過是一時的冬季落敗之景,那些人卻迷了眼,當作以後都是如此,來年春滿枝頭,定叫他們都後悔當初……」

    趙元禮聞言眸色沉沉,並未接話。趙宏盛似是察覺自己失態,卻是埋藏心頭多年的憋屈,觸景生情了罷,察覺到趙文宛看過來的好奇神色,斂了絲絲戾氣,揭過去道,「這茶就留著罷,為父與秦侍郎有約,先走一步。」

    「……爹慢走。」兄妹二人起身相送。

    直到那抹稍顯老態的背影消失視線,趙文宛才好奇地看向趙元禮,問了出口,「父親好像話裡有話似的?」

    趙元禮捧著茶,微有些心不在焉,待到趙文宛又喚了他一聲後才回了神,扯了扯嘴角,只是笑意複雜。「當年風頭有多盛極,折損時便有多慘烈,不乏有暗地裡看熱鬧笑話的,只是那些人當中父親最記恨的怕是沈家了。」

    沈家……生母沈氏?

    「沈氏一族亦是京中世家,聲名顯赫,沈老王爺是當朝唯一一名異姓王爺,因已故太上皇厚愛,在京中地位斐然,母親說是下嫁也不為過。只是沈氏一族一代不如一代,老王爺在世時偏寵,嫡庶不分,故去後起了紛爭,爭的還是個有名無實的稱號,令京中不少人恥笑。後來不知用了什麼手段上位的二子沈平道借父親的門道搭上了杜丞相,後與父親中立的政見不合,多有矛盾,漸漸生了嫌隙。」

    「我幼時遭遇,沈家閉耳不聞,才真正讓父親寒了心。」趙元禮抿了口茶,頓了頓扯了一抹無謂笑意,「大抵是當作了棄子,畢竟沈家如今家大業大,子孫滿堂,又怎麼會在乎你我。」

    趙文宛卻從那番話裡聽出了當時涼薄,沉了眼眸,難怪同沈家沒有往來,也鮮少提及。

    趙元禮瞥見趙文宛幽沉的目光,散了眉頭的鬱結,點了她的腦門,無奈笑道,「都是陳年往事了,你個丁點大的,愁什麼?」

    「過了年可就十五了!」趙文宛假意裝疼的摸了摸腦門,斂了那不符年紀的神色,不滿嘟囔道,「不管是家裡的,還是外頭的,彎彎繞繞的多,大哥可得自個兒多注意著些。」

    站得越高,越容易成為靶子。

    趙元禮不由地想到了丁香那件事兒,以前那個嬌蠻惹事的妹妹自己都尚能容忍,只淡泊了親情,而今才發現不止宛宛性子轉了個變,連著自己都越來越寵,不管宛宛做什麼他都覺得是對的,而這感覺似乎是從宛宛踏入自己苑子起變得不一樣,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隨即對上趙文宛欲言又止的模樣,揚了嘴角道,「同樣的話,大哥也想叮囑你,羽翼未豐時與人硬碰非明智之舉,靜候時機才是最佳。」

    趙文宛的眸子亮了亮,看向大哥那雙洞悉世事的墨黑瞳孔,咧了咧嘴,本就想等大哥身子好些了就將府裡的糟心事兒說說,也給大哥提個醒,看來並非自己錯覺,大哥似乎知道的比自己還多。

    兄妹二人相視一笑,氣氛頗是和樂,正說著趙忠從外頭進來通稟說是有兩位公子前來拜訪討教,趙文宛瞧著時辰差不多,也提出告辭。

    走到院子口才發現來的人是方子墨與封於修,兩人一前一後,透著古怪的氣場,偏一同前來,趙文宛瞧著甚是古怪。方子墨亦是瞧見了趙文宛,稍做一頓,便朝著趙文宛走了過去,「趙小姐方便說兩句麼?」

    「……」不可以!

    「好。」趙文宛微愣隨後應下,顧忌著男女有別,只在院子裡找了一處顯眼無人的地兒說話。

    身負某人重托的封於修無法出聲阻止,只厚著臉皮『含情脈脈』地盯著方子墨,像是等他似的,候在了不遠,支楞起了耳朵。

    趙文宛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遂多看了封於修兩眼。方子墨察覺,亦是順著看去,被生生看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此人多半有病。

    「雪貂的皮並非頂好,這是塞北圓貂皮毛所製的護膝護腕,戴著十分暖和,贈予姑娘。」方子墨的眼睫微微向上翹起,眉骨如同被刻刀精細的打磨過,硬挺的英氣,說話時候專注看著,若是定力不強的怕是早陷進去了罷。

    焦急站在不遠處的封於修看著方子墨遞出去的物件,心裡想的也是相同,這麼一比,傲嬌悶騷且脾氣又壞的六王爺完全沒有可比性嘛!好捉急!

    趙文宛摸到那軟和觸感,臉上劃過一抹訕笑,自己那玩笑話卻沒想到這人當了真,還送了如此貼合心意的禮物,趙文宛對上方子墨真心實意,不含雜質的眸子,燦爛笑著收下了,「那文宛就多謝公子了!」

    眼眸一轉,忽而想到房裡某樣東西,「禮尚往來,文宛也有樣東西想贈予方公子,當作謝禮。」

    隨即招了寶蟬耳語幾句,沒過多久,寶蟬就抱著一把漂亮弓箭跑了過來,趙文宛沒作猶豫就送了出去,與其當著作擺設,還不如送給有用的人。

    方子墨得了把好弓,愣了愣,沒什麼表情的臉綻了一絲真心笑意,顯是喜歡。

    「……」封於修瞅著,心底的小人兒撓牆不已,最後哀慼慼地掛在了牆面上,心想:王爺,您再不回來,心上人就跑了,這都交換定情信物了!

    趙文宛同方子墨說了兩句,便又離開,路過滿臉絕望的封於修時,大概是由於對方臉上神色太過慘淡,好像她做了什麼十分對不起人的事兒似的,令她駐足稍作停頓,「……封公子,你還好罷?」

    「王爺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心裡只念著姑娘一人,姑娘可莫要辜負啊……」封於修腦補了一出王爺悲慘落難,心上人與他人雙宿雙飛的悲慘愛情劇後,輕飄飄地扔下句話,傷心地走了。

    徒留趙文宛無語凝噎,站在原地,默默想著,封於修究竟是愛方子墨多一些,還是顧景行,嘖,感覺十分水性楊花的樣紙呢!

    隨即腦海裡蹦出的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八個大字就壓了下來,莫名扯動了下神經,嘴角的那一絲嬉笑也盡數斂了去,垂眸沉思不語。

    旁邊寶蟬好奇看著,就看到她家小姐露了一抹滲人的笑意,忽然道,「嗤,禍害遺千年,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掛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68
發表於 2016-5-12 00:46:54 |只看該作者
第067章

    京都燕畿樓,煙花之地的翹楚,花娘個個玲瓏嬌媚,長袖善舞,引無數男子掏盡腰包,只為那一晌貪歡。

    與那高昂的消費相對,樓裡的裝飾,守衛也是一等一的,鴇娘身後似是有位極大靠山,有一套自己做生意的法則,若是有人不遵守,甭管達官顯貴,照驅逐不誤,如此行事自然得罪過不少人,卻能安立京中,不可謂本事。

    穿著色澤鮮艷衣裳的阮鴇娘瞧見擁著朝樓裡走來的年輕貴公子們,笑瞇瞇地迎上了前,「幾位公子又來捧如煙的場啊,來來來,裡面請。喲,趙公子您這氣色瞧著可不大好啊?」說罷視線在趙元晉的臉上轉了一圈,意有所指道。

    趙元晉在府裡憋了好幾日,難得今兒個淮南王妃的侄子生辰,藉口帶了自個兒出來,正是打算痛快玩一玩的,聽阮鴇娘這一說,掩了心底不虞掛上一抹調笑道,「有美酒品著,美人陪著,氣色自然就好了。」

    阮鴇娘笑著附和著是,遂人帶去了二樓雅間,樓裡設計巧妙,似是顧慮到來的王公貴族達官顯貴較多,頗是隱私,而趙元晉正是需要這份隱私,不用阮鴇娘招呼,自顧帶著人入了慣坐的雅間,點了如煙作陪,便讓多餘人等退下了。

    雕花小窗大開,可以將樓下情景盡收眼底,又不顯得鬧騰。如煙撫琴,趙元晉喝著酒總算找回幾分快意自在,陪同的人都以他馬首是瞻,自然是哄著拱著,曉得他憋悶,變著法兒的灌酒,哄他高興。

    趙元晉敞開了喝,酒至三旬,忽而瞥見樓下有道熟悉身影,眨了眨眼細看,還真是王博文沒錯,大廳裡舞姬扭臀妖嬈,有一名還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後者也未推開,悶不吭聲地喝著酒,臉色鬱鬱。

    「嘖,還道有多清高,原來也是個流連風月的。」趙元晉嗤之以鼻道,對於母親時常拿此人標準教導自己,心中生了莫名快意。

    身旁紈褲子弟聞言往下探了探腦袋,瞧著人後,也是笑了,「他呀,這是借酒澆愁呢,自你家大哥入了翰林院,他的日子可不好過,事事被壓一頭不說,兩人還曾是同窗,免不了被拿來一番比較,還有王家小姐那事兒都讓人津津樂道,這做大哥的自然也面上無光,難混咯。」

    趙元晉聞言瞇了瞇眼,帶著兩分醉意看人,看著看著嘴角勾了笑,踢了邊上那人的凳子一角,「去,把那位王公子給請上來,就說本公子請他喝酒。」

    「好咧。」那人照辦,不一會兒就到了王博文身邊一通嘀咕,後者隨著他說話看向了二樓雅座,趙元晉立於窗前,笑得意味深長。王博文只猶豫了一瞬,便隨著人上樓了。

    趙元晉等到了人,也不拘著朋友玩樂,讓人各自尋樂子去,只留下如煙撫琴伴奏,邀了王博文入座。

    「王兄,一個人喝悶酒多沒意思,來,小弟陪你。」趙元晉以兄台喚之,更顯親近。

    王博文對趙家人沒什麼好感,不過同他一般似乎常常被拿來和趙文禮比較的這位趙二小爺還是多有耳聞的,眼前這人似乎確實與趙元禮頗有不同,活生生一個紈褲子弟,瞧著那一抹沉溺於酒色的自甘墮落,便猜測出幾分把自己叫上來的緣由,皆因一人而同病相憐罷了。

    「趙二公子有何指教,不妨直說。」

    「王兄何必如此拘謹,來這種地方自然是散心的,繃著多沒意思,來來來,我先乾為敬,當是……為我大哥向你賠罪!」趙元晉舉著酒杯,似笑非笑地故意戳道。

    王博文當下臉色就有些不好,便聽到趙元晉歎了口氣,苦笑一聲道,「王兄的感受我怕是最清楚的了,比起王兄……我可是每時每刻都處於那樣的壓力下吶。」

    說罷,難掩愁苦面色自飲了一杯。王博文本就因此不如意,看趙元晉失意的模樣不似作偽,漸漸鬆了心防,與其碰了一杯,亦是喝了起來。

    琴聲似遠似近,悅耳縹緲,兩人不自覺地喝多,說話也都推心置腹起來,對於趙元禮的怨念毫不掩飾,都恨不得將趙元禮重新踩回腳下。如煙見二人都喝醉,身份又斐然,喚了另一位花娘扶了王博文去了旁邊一間,自己則留下伺候趙元晉。

    屋子裡點了助情的熏香,趙元晉喝高之後早早把母親囑托拋到腦後,溫香軟玉在懷,哪有不做點什麼的道理,邪佞一笑,攬著如煙倒向了床。

    待二人醒來又聚在一起,點了壺茶,雅間小坐。過了一會兒就見留著伺候的花娘一個個的被攆了出來,花娘喪著臉色極是掃興,剩下二人談了些什麼就不得而知了,只瞧著兩人再出來時,心情大好,上了馬車就各自回家了。

    ……

    趙元禮每日入翰林院當值,早出晚歸,極是規律。

    只在偶爾被永平纏著,誤了歸家的時辰。永平因著活潑性子,受極寵愛,頗是古靈精怪,得知趙元禮入翰林院當值後,便時常扮作宮中各色人等出入,有時候是當值的內侍,有時候是提著食盒為各位芊芊學子送餐的宮娥,有時候又是穿著錦袍似是來翰林院報到的新人,就為了多瞧趙元禮一眼。

    就是不知為何,明明誰也沒瞧出來,就趙元禮能回回逮著,免不了一番說教,永平自然是左耳進右耳出,下回卯著勁兒地折騰的自己『面目全非』。而趙元禮見勸說無果,難得動了怒,悶聲讓其不許再這般胡鬧,許是神色太過嚴肅,永平斂了平日嬉笑,一雙小鹿眼極是委屈地盯著他看了半晌,抿著嘴角跑了。

    趙元禮呆呆望著永平氣跑的背影,眸中一片黯然。只是她畢竟是一朝公主,身份尊貴,年紀又尚小,若是被發現了對她的清譽不好。這樣一連兩日,永平竟真的沒再出現過。

    趙元禮偶爾整理書籍總覺得心中空落落的缺了點什麼,等恍過神來,卻見鐘聲敲響,已到了出宮的時候。

    冬日的夜色見長,上頭便安排了內侍每日為各位大人掌燈引路出宮,翰林院同僚見趙元禮步履徐徐,曉得他身子狀況,便關心地詢問了一句可是不適?趙元禮淡淡一笑只道沒事,嘴角露了一絲澀意,原來自己已經習慣了那人離宮前的一面。

    內侍掌燈在外面候著,待大人們三三兩兩地走出來,便提著燈籠隨著步伐引在前面,到了最後一個掌燈的內侍,卻是個相貌極為標誌的小公公,笑起來還能瞧見一對嬌俏的梨渦,瞥了一眼就埋下了頭,身姿歪著,有點無趣地瞧著紙燈籠裡霹靂巴拉灼燒的蠟燭。

    與趙元禮同行的同僚剛來翰林院不過兩日,受過趙元禮提點,因此十分親近。這日便想出宮時與趙兄再討論博學之事,兩人並肩出來,小公公依舊埋著腦袋,內侍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在冬日裡瞧來略顯單薄,提著燈籠開始提步行走,為兩人引路。

    那新同僚求知若渴地與趙元禮攀談,「趙兄,你覺得那書如何?」

    趙元禮並未答話,新同僚偏頭一瞧卻見趙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黑眸耀耀的直盯著前面小公公的背脊,有點不明地抓了抓腦袋,莫名覺得這氣氛怎麼有那麼一點點怪異。

    「楊兄,我忘了東西要去取回。你先出宮罷,改日我們再一同探討。」

    楊同僚聞言一愣,隨後客氣作揖道,「好,趙兄請隨意。」

    趙元禮朝原路返回,楊同僚還以為小公公會在前面依舊掌燈,不知道怎麼的,他哈著纖腰突然直立起來,也隨之轉了身子將那明明滅滅的燈籠一把塞進了他的手裡,楊同僚怔了怔,瞧了瞧手裡突然多了的燈籠,再看看那兩道走遠的身影,嘴巴不由張大了不少,再一晃神,那兩道身影突然消失了,他揉了眼睛,一陣寒風鑽進衣襟,好不詭異,心裡雖好奇萬分卻不敢探究,只得提著燈籠趕緊的朝宮門行去。

    這邊,永平追過去,臨到一處假山旁,趙元禮陡然轉過身子,一把將永平拉進了那假山的暗處,永平猝不及防跌入一個熟悉的溫暖懷抱,剛才被凍得的發冷的身子像是突然被溫熱泉水包裹滲透,渾身都暖了起來。

    天色愈暗,周圍更顯的黑漆漆的,永平窩在那懷裡安心地閉了閉眼睛,盡情享受這不可置信的一刻,她現在是被元禮大哥抱著。

    那道溫和的聲音自頭頂緩緩響起,「公主,臣真的值得你這樣做麼?」

    趙元禮的聲音有些動容的顫抖,卻依舊是溫柔的,他這幾日實則是有些故意躲避永平的,就像那日將她氣走一般,趙元禮並不是覺得自己配不得公主,只是……只是永平還太小。

    他再過一年就十八了,人情冷暖,少年初戀的悸動他也曾有過,但那時候卻是錯信了人,他從泥潭中爬出來,如今振作起來,並不懼怕感情的來臨,他甚至也是有些期待的,可未曾想過那人會是高貴的公主。

    如今永平不過十三,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對他微微迷戀,他自是明白,只怕公主一時迷失了眼睛,將前面一片大好樹林錯過。

    永平抬起臉,臉頰暈著緋紅,眨了眨漂亮而靈動的眸子,低低的喚了聲,「元禮哥哥……」她開心的根本沒聽到趙元禮在問她什麼。

    趙元禮無奈失笑,將身上的大氅脫下與她披上,「太冷了,公主早點回去歇息。」

    她伸出胳膊拽著他的衣袖,「那你還會趕我走麼?」

    趙元禮猶豫了一下,繼而輕輕搖頭。

    永平咧嘴燦爛一笑,竟大膽地踮起腳尖在趙元禮的臉頰親了一下,「元禮大哥,我想你了,你這兩日有想我麼。」永平不敢聽答案,問完這句就極快的跑開了。

    留下趙元禮愣怔的失魂,那抹香氣縈繞鼻尖,溫醇的像一場令人迷醉的夢。嘴角輕扯,露了一絲苦笑。

    若是不想,今日就不會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69
發表於 2016-5-12 00:47:09 |只看該作者
第068章

    冬日的大樑宮城前有種肅穆的莊嚴,寒風刺骨,到了夕陽落下,更是透不出半點溫暖。

    趙元禮從最後一道宮門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趙忠在外面遠遠的焦急望著,一眼瞧見自家公子穿的如此單薄,趕緊就從馬車裡又拿了一件備用的大氅,一面遞上大氅一面細細觀察他的眉眼,極是舒展,竟和前幾日有些不大一樣,連忙有些擔心的問:「少爺您還好罷?為何出宮的時候不穿大氅,若是讓大小姐知道小的沒照顧好您,明天可能小的就要被關柴房了。」

    趙元禮眸子不見波瀾,神色卻有些不自然,並沒有因為剛才的事情顯露在面上,「趙忠,以前你可沒那麼多話,我看都是讓宛宛給慣得。」和寶蟬一塊兒愣是讓宛宛調教成了現在模樣。

    趙忠訕訕一笑,岔了話題,「誒,還是大小姐有先見之明……讓小的多備了點衣物……」

    趙元禮繫好大氅登上車,「回去罷。」

    「好咧,少爺您坐好了。」

    車軲轆緩緩滑動起來,行在寬闊的街道上,臨近宵禁的時間,路上行人越來越少,街道兩側商店也在陸續熄燈打烊,除了車軲轆壓在路面上帶出的吱呀響兒,顯得格外安靜。

    馬兒突兀地發出一聲嘶鳴,驟然劃破這份寂靜,車身陡的一下晃動後停了下來。

    趙元禮豁然睜開休憩的眸子,掀開簾子,就見趙忠一臉的驚慌失措的指著馬車前昏倒的一個女人,趙元禮跳下馬車,蹙著眉頭問道,「你撞到她了?」

    趙忠愣怔的點點頭,兀的又搖搖頭,趙元禮瞧著他懵了的模樣,當即決定先救人,「趕緊將這位姑娘抱上馬車,送她去醫館。」

    趙忠忙是照做,小心翼翼地將人抱上馬車,趙元禮瞧她蜷縮著身子瑟瑟發抖,清麗的臉龐下是一片慘白之色,趙元禮擔憂地喚了兩聲姑娘,卻不見回應,撩下了簾子,避嫌地坐於趙忠的駕駛的另一側,「別耽擱時間了。」

    離得不遠就有家醫館,小童正要關門,讓趙元禮喚住了。趙忠依舊當起了搬運工,抱著那昏倒在路邊的俊俏姑娘,急匆匆地入了門。緊隨其後的趙元禮偶然一眼就瞥到了那姑娘衣袖滑落露出的一截臂腕,內側赫然一朵妖嬈盛放的牡丹,黑金線勾勒,位置十分隱蔽,若非趙忠顧忌男女有別抱著的姿勢彆扭,難以瞧見。

    瞧著十足良家的裝扮,卻深夜外出,還有刺青……趙元禮頓了下腳步,盯著趙忠懷裡抱著的人兒,狹長的眸子漾開一抹深意。

    老大夫站在木抽屜前配藥,一旁的小徒弟跟著忙不停的搗碎藥物,突然就見一個大漢抱著一個姑娘乍唬唬地衝進來,嚇了一跳。

    慢了一步走進來的趙元禮作揖禮貌道:「勞請大夫給這位姑娘看看。」

    老大夫點頭應聲,見這少兒郎穿著灰鼠皮的華貴大氅,腰間玉珮叮叮噹噹,定是那富貴人家的子弟,便多看了兩眼,繼而就讓趙忠將那昏迷不醒的姑娘放在醫館的軟榻子上,切脈了半天,眉頭緊蹙起來,又放下終是掛上一抹笑意,站起身子愈發笑著,趙忠很是焦急,沒了耐心,「大夫,您號脈了半天的,倒是說說這姑娘到底怎麼了?」

    老大夫好奇的詢問,「敢問這姑娘跟您家是何關係?」

    趙忠搖搖頭,「沒什麼關係呀。」

    老大夫捋了捋鬍須,眼中轉到趙元禮的身上,眸中染上一層心知肚明,這種富貴人家子弟在外面胡亂引誘良家少女已經不是鮮少之事,這般狀況送到醫館的也是不少,老大夫心中一聲歎氣,先說了無事,最後直言道:「這姑娘身子有孕,你且想想如何罷?」他的意思是問留還是不留,最後老大夫好心了一句,「她身子弱,經不起折騰,你們……好自為之。」

    趙忠聽的一頭霧水,趙元禮並未解釋,眸光盯著那少女愈發深沉起來,趙忠不知道如何,「少爺,咱們該怎麼做?」

    「將身上所有的銀錢財予她,我們離開。」趙元禮沉聲吩咐趙忠,隨後緊著大氅先出去了。

    「哦。」趙忠按著吩咐從錢袋子取了一錠銀子給了那師徒二人,讓他們好生照顧,於此緊隨趙元禮一起出去,留下你師徒二人不住的悵然歎息,老大夫感慨,「又是一個薄情郎。」

    在搗藥的小師傅也是著了同樣淒涼的語調,「真是可憐。」癲了癲手裡的銀子,嘴角溜過一抹嘲諷,「那姑娘都這般了,竟才留了這點銀子,讓她以後和孩子如何能活的下去。」

    兩人正說著,那昏迷的清麗女子便泱泱醒來,一醒來就找人,得知人已離去後哭得傷心欲絕。

    小師傅寬慰,「姑娘先養好身子罷,這是他給你留的錢財。」

    那姑娘瞧也不瞧,嘴裡念著大少爺,一臉癡情顯是不願意相信自己被拋下,當下就要拖著虛弱的身子去定國公府,卻因著體力不支又暈了過去。小師傅瞧她這可憐模樣,心下更是同情,原來那個負心郎竟然是定國公府的大少爺,衣冠楚楚,卻行禽獸之事!

    這邊趙元禮剛一出門重新登上馬車,就細細詢問了剛才的那位姑娘忽而昏倒在馬車外的情形,趙忠這時候冷靜下來敢肯定了,自己並未撞到她分毫,是那姑娘跌跌撞撞撲過來的。趙元禮嗯了一聲,便重新倚靠在車廂上,閉了眸子,嘴角勾起一絲淡淡弧度。

    轉眼飛快,便到了冬至那日,定國公府一早就熱熱鬧鬧的,下人忙碌地張羅。趙文宛冷得縮作一團不肯出了被窩,寶蟬和雪雁興致頗高的在為湘竹苑裡貼繪九九消寒圖,趙文宛瞅著古時候的習俗覺著新鮮,看了一會兒就瞇瞪著還想睡,寶蟬哼著歌謠,一聲聲的擾著某人,「上陰下晴雪當中,左風右風要分清,九九八十一全點盡,春回大地草青青。」

    趙宏盛和趙元禮都去參加城南郊圜的祭天大典,趙文宛掙紮了兩下起了去送,待兩人離開後,右眼皮突兀地跳了兩下,心底莫名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一回身的就瞧見沒有資格參與的趙元晉一臉陰沉地站在不遠,跟趙文宛突兀地打了照面,眼眸中摻著複雜得意各種不明情緒流轉,最後化為不屑,先了一步甩袖離開,徒留趙文宛停駐原地默默沉思良久。

    父子同行祭天大典,還是頭一遭,趙宏盛顯得興致極高,路上遇著同僚,交好的自然行道一處,誇讚虎父無犬子,趙元禮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前途不可限量等等,捧得趙宏盛更是高興。

    長安北郊的大明宮,禮官早早佈置得宜,祭掃、升陛、奠玉帛、初獻禮、亞獻禮、儺舞祈福等繁雜冗長的儀式,堪堪持續了近幾個時辰。當今聖上親自主持,以祭文結束。

    「吾等衣華夏服章,法始祖規制,以祀昊天。祈國家昌盛,萬民安康,社會和諧,天下大同。望我大樑數百載之人文榮光,揚於萬邦。」

    「望我大樑數百載之人文榮光,揚於萬邦。」底下群臣烏壓壓地一片附聲,回音裊裊。

    待儀式結束,御前侍衛及宮人開路,護送聖上回宮,餘下百官三三兩兩結伴而走,離家僕候著的馬車停留處小有一段距離,恰是這段距離正好能目睹祭天的盛況,擠滿了瞧熱鬧的平民百姓,只在官員們出來時讓出了一條道,維持著興奮表情並未散去。

    趙元禮跟在趙宏盛身後,余光瞥見一抹熟悉身影,微微一頓,心底卻是到底是來了的淡然。趙宏盛似是察覺他的走神,側頭關心道,「元禮可是累了?」

    「父親,這條道兒擁堵,不妨換一路?」趙元禮聲音不低的提議道。

    趙宏盛對趙元禮正寶貝,哪有不依著的道理,離著他二人最近的人群卻驀地發出了一陣騷動,稍稍散開了些,含糊喊著有人暈倒了什麼的,趙宏盛無意識地瞥過去一眼,就看到一位大嬸扶著名容顏清麗的女子,小腹微隆,悠悠醒轉過來後一手緊張地撫肚子,一邊抬眸直勾勾地望向了自己這邊。

    「咦,我前兒個在陸大夫那兒見過這姑娘,夭壽哦,有孕了,讓富家公子給拋棄了,留了幾個錢就不管娘倆死活了。」瞧那姑娘瞧了半天的婆子終於恍然想起,忍不住八卦了起來。

    「哪家的負心郎啊,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兒!」有人立馬就抱不平了,看姑娘的神色裡自然而然都帶了幾分憐憫。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語地皆是討伐起負心郎來,唯有女子眼眶含淚,沉默而立,癡癡望著一個方向。

    趙宏盛叫那視線看得一個激靈,正要帶著趙元禮離開,就聽得那女子幽幽喚了聲,「趙公子……」

    「姑娘,說話之前要三思吶。」趙元禮掛著淡漠神色,落在女子身上的視線卻攜了幾分隱威。

    女子陡然一個哆嗦,下意識地往大嬸身後躲了躲,咬著唇顯出一絲懼意,睜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深情凝望,聲音染上哭腔道,「公子當日誓言言猶在耳,是明蘭錯信了麼?」這副模樣落在旁人眼裡更覺氣憤,豈能這般仗勢欺人,紛紛出言相挺。

    又加上那日確實有人在陸大夫醫館裡取藥時見到過一位俊雅公子哥兒送這姑娘去醫館還留了錢財,趙元禮的容貌太過於「招搖」,當即就有人認了出來,直言他就是那負心漢。人云亦云,都愛附和,一下子動靜鬧的更是大了,引得一些趙宏盛的同僚也來詢問一二。

    那女子卻只是撫著肚子哭泣,一言不發。

    「趙公子是做了不打算認了,枉你還是個讀書人,披著人皮卻做這等子事!」

    「姑娘你別哭,咱們定為你討個說法!」

    「是啊,官大又如何,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沒想到瞧著這麼斯文,卻這麼狠心。」

    「……」

    趙宏盛聽得心驚詫異,啞聲問道,「這姑娘說得是實情?」

    趙元禮長身玉立,不為那些言語所動,對上父親複雜的眸子,聲音清冷道,「孩兒未做。」

    「公子別再說這誅心話了。」女子像是難以忍受他的絕情似的,淚水漣漣,從懷裡掏出一樣物件顫巍巍的遞出,「明蘭家境貧寒實不該拖公子後腿,公子與公主有情,明蘭……明蘭祝公子心想事成,這定情玉珮……歸還於你。」

    此話一出,連趙元禮的神色都變了,眸中豁的隱出絲絲怒氣,竟是扯上了公主的名聲。人群中不乏有未走遠的官員,看到女子手上那塊刻著禮字的玉珮,毫不懷疑那是趙元禮的私物,再看向他多了幾分深意,傍上公主自然是飛黃騰達,趙家兒郎原來做得是這般打算,真是人不可貌相。

    趙元禮眼眸沉沉地盯著她手心裡躺著的身份玉珮,『恰好』是在前些時候不見了的那塊。

    天兒寒冷,女子卻叫趙元禮的目光生生瞧出了一手心的汗液,靠著身後幫襯著的聲音才沒縮了回去。

    趙元禮不畏身後流言,一步步地走向了自稱明蘭的女子,在她面前站定,身上駭人氣勢絲毫不斂,沉沉開了口道,「姑娘收了王博文什麼好處,這麼不遺餘力地抹黑我。」

    隨即視線落在她手裡的貼身玉珮上,像被玷污了似的劃過一抹嫌惡,皺眉道,「又或者不止王博文。」

    「公子……小女子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明蘭禁不住退了一步,噙著淚珠囁喏道,面上已然瞧出一絲心虛之態。

    趙元禮原打算看看誰是背後主使,卻沒想到那人竟敢牽扯公主,恰是這點觸了趙元禮的逆鱗,直直下了狠手。

    「不明白?城郊那套小別院是你的住處,屋主卻是王博文,我與他以前雖然交好,早幾年就鬧翻了臉面,總不至於他是替我在照顧你罷?」

    那女子臉色刷的一白,像是沒想到他竟然會查到這點,一下啞了聲音,「我……我不明白你再說什麼?」

    「或許,我可以說的更清楚一些……你真的叫明蘭麼?」

    那女子聽得不由驚慌失措,四處探尋起什麼來。

    隱在人群裡的王博文見狀狠狠瞪了女子一眼,暗罵了一聲廢物,自己怎麼可能那麼蠢用自己名下的院子,可也止不住那女子心防脆弱,三言兩語就讓趙元禮詐了出來,陷入如此被動之境。

    之後趙元禮步步緊逼,詢問那女子與自己何時初次相遇?又何時何地送出的玉珮?女子顯是未料到會演變至此,逐漸失守,前言不搭後語了起來,跌破了一眾原先義憤填膺幫著出氣人的眼眶,也叫人看出來女子才是撒謊的那一個,一時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趙宏盛怒不可遏,趙元禮好不容易恢復些許,王家就如此欺上門來,真當他是死的麼,當下讓人抓了女子送衙門好好審問,又派了親信一同前往,一副追究到底的模樣。

    有人上前同趙元禮致歉,多是方才出聲討伐之人,趙元禮並未計較,巡視四周,找到了藏身人群的王博文。二人視線相對,隱約有火花辟啪乍現,只後者似乎更掛心送去衙門的那人,匆匆離開。

    「就是那個王家小子?」趙宏盛順著趙元禮的視線看過去,只看到王博文倉皇離去的背影,嗤鼻道,「溜得倒快。」

    趙元禮不置可否,王博文既然敢做,就要有承擔後果的覺悟。「父親,此事實屬私人恩怨,孩兒想自行解決。」

    趙宏盛聞言一頓,隨即露了一抹明瞭,拍了拍他肩膀對於趙元禮的擔當頗是滿意道,「爹相信你,儘管放手去做,不行還有爹頂著。」

    「多謝父……爹。」趙元禮掀了掀嘴角,先要了決定權,只為當中還牽扯的另一人,怕父親到時候插手……

    兩人回到府邸已是傍晚,冬至有鋪排家宴,履長的習俗,晚輩要禮拜尊長,趙老夫人坐在主座上穿著新衣,喜氣洋洋,大房,三房,四房媳婦紛紛來獻履獻襪,一一得了老夫人的賞,一家人開始吃齊家團圓飯,父子二人誰也沒提白日裡發生的事情。

    用過飯後,趙文宛亦步亦趨地跟著趙元禮走著,早就在飯桌上瞧出大哥神色有些許不對勁,詢問道,「大哥可是在祭典上遇著什麼事兒了?」

    趙元禮側頭就對上了趙文宛擔憂的眸子,也不瞞著,將事情大致說了一些,「有人誣陷我攀上高枝,玩弄感情,哦,那人還有了我的孩子。」

    「……」趙文宛聽著他語氣平淡,三言兩語地道了事情,卻是炸了,設身處地的想一想,那祭典是什麼場合,連聖上都在,鬧這麼一出,是要趙元禮永遠都翻不了身!使這種下作手段的……驀地聯想起早上送父親和哥哥出門時遇到的人,趙文宛咬牙切齒道,「一定是他做的!」

    趙元禮挑眉看向她,後者解釋道,「能拿走大哥貼身玉珮的肯定是家裡人,趙元晉一直和你不對付,除了他還能有誰!」

    「父親已將此事全權交予我,宛宛,證據確鑿才能讓人翻不了身。」趙元禮意味深長地說道。

    趙文宛心領神會,即是誣陷,也得做得『證據確鑿』吶!發現大哥腹黑一面的趙文宛表示很受教,眨巴了下眸子,計上心頭。

    「今兒有城隍廟會,可想出去瞧瞧?」趙元禮隨後問道。

    趙文宛自然是求之不得,匆忙忙地換了身趙元禮的衣裳,隨著他出了門。路上趙忠和寶蟬嘀嘀咕咕,連帶著趙文宛也聽了一耳朵,說的是趙元禮今日遭遇,可比大哥口中的版本要詳細的多。提及王博文,趙文宛當下就想到了折在太子妃手裡的王雪鳶,兄妹倆一路貨色,沒一個好的。

    「原來大哥早就知道那女子是王博文圈養的情兒。」

    趙元禮聞言卻是搖了搖頭,王博文做事堪稱謹慎,只是選錯了合作對象,他發現那女子不對勁就讓人暗中調查,結果什麼都沒查出來,只偶然一次手下人瞧見她回了那座別院,沒過多久,王博文也從裡頭出來,才將兩人聯繫在一起。

    「是我詐出來的。」趙元禮蹙了蹙眉,那女子懷有身孕,想也是王博文的,卻被他用作這用途,也是可憐,卻沒半點同情。

    城隍廟會熱鬧非凡,拜大仙的,燒著高香,瀰漫著香灰和各式香料的氣味兒。趙文宛跟著趙元禮走了半天,沒頭一回出門時的興致高,小販所售的小玩意兒瞧過就罷,反而緊緊黏著趙元禮,生怕把人丟了似的。

    趙元禮著趙忠從老農那兒買了熱乎的烤地瓜,裹著油紙包遞給了趙文宛,「別急著吃,暖暖手先。」

    趙文宛訕訕一笑,發現自個兒盯那攤兒的時間有點久,卻是饞了,不同於現代吃到的反覆烤得乾癟的地瓜,手裡頭這個個頭正好,烤得勻稱,輕輕一扯頂上一層皮就露出了金燦燦的瓜肉,聞著十分的香。

    老農身邊挨著個小女孩兒,瞧著比文雪一般大,只面黃肌瘦的,一雙眼兒跟葡萄似的透亮分明,發覺趙文宛看她,一咧嘴角十分嘴甜道,「漂亮哥哥再買個罷,我家的地瓜可好吃了!」

    趙文宛瞇了瞇杏眸,也是彎了嘴角,又買了三個,人手一個。「小妹妹真會做生意。」

    這廂互動完,就有人神色不善地尋上了門,趙元禮不著痕跡地拽了趙文宛一把,拉到了一旁。

    「喂,老頭子,還錢!」來人氣勢洶洶道。

    「大爺,您再寬限兩天,我……我實在一下拿不出那麼多。」老頭護著驚慌的小女孩兒顫巍巍討饒道。

    「兩天什麼兩天,爺的錢也不是白得來的,有借當然要有還,懂不懂規矩!」說罷,就要動手去搶那老農的錢兜子,裡頭正是趙文宛給出去的一兩銀子,連著賞錢。

    「大爺,求求您了,留點給老頭子罷,我家兒子躺在床上靠藥續命,不能斷啊。」老頭子哭著跪倒在地上,小女孩兒也是跪著,抹著眼淚也不扯著嗓子哭嚎,像是見慣了似的不停給人磕頭。

    「嘖,你那短命鬼兒子管我什麼事,別整這套啊喪氣,反正我不管,今兒個我就是來說一聲,到了期限再不還錢可沒好果子吃!」那人說完奪了破舊錢袋子就走,瞥了眼神色憤憤的趙文宛,故意露了凶相,哼了一聲帶著一幫子人呼啦啦地走了。

    「老伯你還好罷?」趙文宛過去扶了老農起來,趙忠和寶蟬等也幫著撿起散了一地的地瓜,目露擔憂。

    老農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滿是心酸,卻沒法對外吐露,那些收錢的可不是好相與的。原是家裡頂樑柱的兒子說病就病,一家子都指著他過日子的,突然垮了,自然不肯放棄,家裡的積蓄看完了,他就問人借,借的那一筆數目雖不小,可不知怎的越滾越大,成了填不了窟窿,而兒子的病也不見起色,老婆子在家照料,兒媳也出去賺錢貼補家用,他就帶著小孫女兒出來賣地瓜,只是那幫人三天兩頭地來鬧,每每一點錢都搜刮走,日子過得極是艱難。

    趙元禮看向離開的那些人,在一花樓處,為首的那人一把勾住了一身著王家家僕衣裳男子的肩膀,顯示感情極好地一塊兒入了內,不由黯了黯眸子。

    趙文宛見老農不肯說,也無奈,掏了手帕替小女孩兒小心擦了額頭上磕出來傷口旁邊的碎石子,暗暗塞了一包銀子在小姑娘的手裡,比了個噓的手勢,悄悄附在她耳邊道,「不要叫壞人瞧見了,這個留著給你自個兒和你爹看大夫,知道麼。」

    小女孩兒眼裡閃著淚花兒,有點不敢收,可一想家裡的情況還是偷偷藏了起來,作勢要給趙文宛磕頭,忙被她一把拉住。「南雲以後一定會好好報答恩公。」

    趙文宛摸了摸她腦袋,並未放在心上,拉了兀自沉思的趙元禮打算稍稍逛會兒便回去了,卻是沒發現回去的時候多了一條小尾巴。

    小尾巴在看到兩人進了定國公府的大門後停留久久,想著方纔那明顯女子聲音的小廝,以及那一聲小姐。

    恩公是女的,要怎麼報答?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70
發表於 2016-5-12 00:47:25 |只看該作者
第069章

    牢房裡昏暗,一股陰冷潮濕味道撲面。牢犯們常年困在大獄裡不見天日,自昨兒個送進來個女囚犯後就顯得有些蠢蠢欲動,挨得近的,一雙雙或渾濁或迷糊的眼睛瞪過來,對面的更是扒著鐵門瞇瞪著眼上上下下刻意地瞧,眼裡的不懷好意十分明顯。

    被關在裡頭的明蘭驚恐至極,縮在角落裡,恨不得將自己整個埋起來。淒清的石床上鋪著一張殘破舊草蓆,其餘連個喝水的破碗都沒有,陰冷且簡陋不堪,明蘭何時受過這種罪,蜷著膝蓋嚶嚶眼淚不止。

    關了一天一夜,因嫌棄牢房狗食似的飯菜,明蘭滴水未進,又因為旁邊牢犯虎視眈眈,還言語調戲,難聽入耳。明蘭整一宿幾乎是心驚肉跳著過的,身心極是疲憊,眼角仍垂掛著淚痕,只默然地撫著自己的小腹,卻沒有一絲要鬆口招認的意圖。

    「這小娘子嘴可夠硬的,審三回了愣是一個字兒不說,瞧那身細皮嫩肉,還打算在牢裡頭熬不成?」獄卒坐在小方桌前瞥了一眼明蘭所在的方向,嘖聲道。

    「喲黃三哥兒憐香惜玉啊,可惜咯,這女的得罪的可不是一般人,等上頭耐心耗光了,就有得苦難受了。」旁邊的獄卒很是老成道,「可憐那肚子裡的孩子,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了,大的才是犯事的,上頭只說留她的命……要我說真是那位的孩子,依著家世,怎的也該留下小的那個才是。」

    兩獄卒說話的聲音不低,明蘭聽得分明,眼角泛起淚意,想到了腹中孩兒的爹……

    斑駁的舊鐵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名傴僂著身子的老婦人手裡提著食盒,走了進來。

    「張大娘,今兒個有什麼好菜色?」

    「都是兩位爺愛吃的,還帶了您愛喝的酒。」老婦人的聲音顯得略沙啞,將食盒裡的東西取出一一擱在了小方桌上。燭火明明滅滅,襯著婦人年邁的臉,坑窪不平。

    「大娘你這嗓子怎麼了?」黃三拿了雙筷子往身上抹了抹,一邊隨口問道。

    「唔咳咳,天兒涼,受了點小風寒,不礙事的。」老婦人說著話兒的捂嘴轉頭朝另一邊咳嗽了兩聲,余光裡瞥見兩人斟滿杯子的酒水,嘴角古怪笑意極快隱匿。

    老婦人還沒出去,在方桌邊上痛快豪飲的倆獄卒就噗通倒在了桌上,昏了過去。方踏上臺階的婆子瞧著這一幕漸漸直起了身子,伸展開後似是中年人的身形,並不魁梧,卻十分靈活,步履帶風地取了獄卒身上攜帶的鑰匙圈,在牢犯發出動靜前拿了桌上的筷子筒,一揚手,挨著明蘭牢房的十來名牢犯統統倒在了地上,沒了聲息。

    縮在角落的明蘭叫這一變故嚇得驚呆,待反應過來要喊時,那人已經開了她牢房的門鎖,站在了她面前,一塊黑色巾帕堵住了她的口。

    「唔嗚嗚……唔……」明蘭拚命掙紮,卻敵不過那人力氣,不過是徒勞無功地掙動,面色驚恐,嗚咽著臨近死亡深淵。

    「要怪就怪你自己蠢,死人才會保守秘密,姑娘,你就安心上路罷。」那人桀桀怪笑了一聲,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明蘭被掐住了脖子,越來越喘不過氣來,腦海裡閃過許多畫面,多是與那人濃情蜜意時……她是府裡的家生子,自小跟著王博文,初次葵水來後就跟了王博文,後因著主僕身份讓王母以耽誤王博文為由趕出了王府,那時兩人感情正濃,自然不捨分開,王博文將她安置在郊區別院,一住幾年,再濃烈的感情也有淡了的時候,何況王博文那樣的身份。

    她以為有了孩子就會不同,也的確,前陣子的王博文待自己就像重新回到最初時,還許諾只要幫他辦成這事,就會帶著她一塊兒回府,屆時生下孩子,母憑子貴,他們就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了。

    快要窒息的感覺卻喚起了她被關之後不願承認的另一種結果,王博文要撇下她了,殺人滅口,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肯放過,那是他們共同期待過的孩子,他……怎會這般狠心!

    不,她不想死,她的孩子會成為王家子孫,榮華富貴,她怎麼能死在這種陰暗潮濕的地方!

    灰白的瞳孔裡驀然劃過一抹生機,明蘭不知哪兒來的力氣,長長的指甲朝著掐著自己的人撩去,後者猝不及防被抓了眼睛,鬆開了鉗制,讓明蘭有了一線生機,猛地喘了口氣,忙朝開著的門跑去,身後有人在追,明蘭自知逃不過,用身子狠狠撞上斑駁鐵門,發出錚的巨大動靜。

    獄卒們隨即闖入,一眼就看清楚了裡面的情況,和扮作老婆子的中年男子打了起來,明蘭藉以逃脫,一陣後怕無力地躲在角落,眼淚不自覺地就流了下來。

    前來刺殺的人,一人之力根本應付不了那麼多獄卒,很快被擒住,隨後咬破了藏於齒縫中的毒藥溢血而亡,臨死前還直勾勾地看著明蘭所在的方向,似是對任務的沒完成心有不甘,倒地時露出了王博文常年佩戴的黑金小牌。

    至此,明蘭最後一絲僥倖幻想轟然倒塌,那人竟派死士來取自己的命,他難道一點也不顧念舊情麼,況且她肚子裡還有他的孩子……思及於此明蘭身上一陣惡寒,更加受不住的打顫。

    兩名獄卒將屍體拖了出去,又推著面色慘白的明蘭回了自己的牢房,事不關己地漠然關門。被重新鎖上的鎖鏈聲陡然驚醒的明蘭驀地扒住了鐵門欄杆,瞪著一雙布著血絲的眸子,口裡唸唸道,「我要見主事的,我說,我什麼都說,只要你們能保住我們母子的命。」

    那獄卒與旁人對視了一眼,撂了一句早想明白就不用受這麼多苦後轉身去請示了,不多時就有官員扶著烏紗帽匆匆而入,連帶著加重了牢房守衛。

    ……

    牢房外,燈火通明,立著十幾名紅馬甲藍衣的官兵,趙元禮一襲玄色鑲狐毛披風長身玉立,有落雪滲過蒼松落在他清雅的臉龐上,輕沾上鳳眸眉間,帶出些許冷意。

    被拖出來的屍體在經過時陡然詐了屍,抹了嘴角殷紅血跡,「趙公子,事情已辦妥。」

    趙元禮點頭,對於六王爺送上門的人情心安理得地納下了,當作是那荷包的回禮。沒過多久,先前進去的官員便捧著幾張宣紙小心翼翼地呈到了趙元禮跟前,滿滿的三大張,事無鉅細,交代地清清楚楚。

    「辛苦閔大人了。」

    「趙大人莫要跟下官客氣,能為您分憂是小的榮幸,算這小娘子識趣……」閔大人一臉討好,別說定國公府的名頭,就這位公子拿出來的六王爺令,就讓他不得不恭敬相待,瞧著深寒露重的,便道,「下官派人送趙大人回府罷?」

    趙元禮婉拒了閔大人好意,只道還有一事需等上一等,閔大人不解,卻看他沒解釋的意圖,只得擱心裡頭琢磨,倒沒忘了讓人搬了兩把椅子,又拿了暖手爐給那位。

    戌時的梆子甫一敲過,就有人端了一碗包子呈了上來,瞧著成色模樣是府衙伙房所出,閔大人認得,是第二天一早給犯人用的朝飯,這時節天兒冷不容易餿,伙房圖個懶,通常晚上那頓後就給備下,犯人吃飯的碗兒有號子,一個碗兩只包子,到第二天直接往裡頭扔就行。

    「趙大人這是?」

    端上來的那人慣著一張嚴肅臉,「不出大人所料,伙房裡進了耗子,動了這一碗。」

    趙元禮挑了底下那只有條縫兒的包子,掰成兩半,就有一卷小紙掉了出來,趙忠撿起後吹了吹灰塵,又給自家主子遞過去了塊帕子。後者倒沒那麼講究,直接打開看了。

    ——裝啞巴,保你無事。

    趙元禮勾了勾嘴角,劃過一抹精光。王博文,你打算怎麼保?

    ***

    燕畿樓內一間別緻的雅間,隔了煙紗垂珠,隱約從裡面傳來女子哀婉的聲音,正在清唱新編的小曲兒,唱的是那潦倒書生之前受了種種屈辱,卻不曾磨滅鴻鵠之志,後金榜題名娶了公主,當了駙馬的圓滿人生,配著琵琶獨有的音調,女子以小曲兒的形式娓娓道來,清音繞樑,十分動情,唱到書生得意之時,只道那郎君淡看天下失意人。

    「匡當」一只杯盞從案几上悠悠滾落到鋪了地毯的木板上,發出一聲悶響,王博文繃著臉色黯淡的就如一團低壓的烏雲般,風雨欲來,旁邊坐著的薄紗女子捧著玉壺的胳膊生生愣在了半空中,隨即趕緊賠笑的軟語嬌聲道:「王公子,您這是怎麼了?」她又重新換了杯盞斟上美酒,遞到他的嘴邊,「公子,喝酒……」

    「別唱了。」他出聲打斷了那曲聲。

    王博文有些心煩意亂,帶著幾分怒氣,將酒盞粗暴的奪過,猛地仰頭一飲而盡。

    薄紗女子取了帕子柔柔的給他擦拭嘴角的酒液,玉指有意無意的掠過嘴唇,傾身而為,胸前溝壑一覽無餘,若是平時瞧了許會把持不住,可此時正心煩,自當沒了心情,喝酒聽曲不過是在消磨時光等趙元晉的消息,一靜下來就覺甚是無趣心慌。

    忽而,門被推開,王博文連忙激動地起身,將那慢慢纏上來的薄衣女子推到一旁,那女子半趴在地上心中暗罵了一聲無能的浪蕩子,只得按著吩咐和琵琶少女退出了雅間。

    趙元晉瞧著是一臉喜色,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坐在一旁自行喝了幾口酒回暖,才緩緩笑著說道:「事情我都已經辦妥了,我聽的衙役說她今兒在裡面安靜得很,府尹又提審了兩次,都是毫無結果,想是看到那紙條了。」

    王博文一聽終於是鬆了一口氣,嘴角也逐漸染上笑意,拍了拍趙元晉的肩膀虛禮的客氣道:「此事真是勞煩趙兄了,博文以後定當報答。」

    趙元晉擺擺手,「你打算怎麼做?」

    「皇上大壽將至,到時必會大赦天下,她應是可以出來的,自是不用擔心。我若是現在動用王家的勢力救她出來,定會讓你大哥抓住把柄,到時候可真是不打自招了,也就只能暫時委屈她了。」他話說的十分輕巧,好似牢裡的女子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趙元晉根本不是問的那件事,牢裡的女子如何他更是毫無興趣,他是覺得萬分不甘的,這回沒讓趙元禮聲譽掃地,打草驚蛇後怕是更不容易了,「我是問趙元禮的事,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王博文哪裡不是身同感受,現在卻只能硬著頭皮道:「這回不成,還有下一回,我就不信他趙元禮沒一點兒弱點。」

    「我大哥的弱點就是趙文宛,可是你也知道我長姐她可不是個善茬,油鹽不進,惹不得的。」趙元晉對趙文宛實則內心頗有些懼怕的,母親葉氏因著趙文宛栽了多少跟頭,原本已成廢物的趙元禮亦是在趙文宛的助力下重新走了出來,成了他在國公府裡最大的威脅。

    對面之人瞇了瞇眸子,想到自個可憐的胞妹雪鳶,王博文不由握緊了酒杯氣憤,「趙元禮和趙文宛真是天煞的與我們作對的,待我回去再好好想想,定叫他們兄妹倆沒得好果子吃。」

    頓了下,忽而又道:「還勞煩趙兄仔細看著你大哥那頭,要有個什麼動靜的還望相告。」

    趙元晉無奈,只能應聲點頭,接著二人悄悄離開雅間,趙元晉又偷偷摸入如煙的房間,與之好一番纏綿,待回家之時眼底一片青灰之色,跟來的貼身小廝瞧著心中暗忖,二少爺再這般縱慾下去怕是病好不了了。

    這廂王博文從樓裡出來,上了馬車就迅速回了府邸,剛進了侯府就聽的管事的說王雪鳶送了信給家裡人,已經送至侯爺夫人那裡了,王博文馬不停蹄大步流星的往母親那裡行去。

    屋前兩扇雕花大門緊緊閉著,由兩個丫鬟戰戰兢兢的守在外面,王博文蹙了眉頭。丫鬟們見著來人並未阻攔,他甚是頭疼的走進了屋子裡,果然一股子的煙味撲面而來,被嗆的咳嗽了兩聲,終在雲霧繚繞中看見了自個母親,正躺在貴妃軟榻上,叼著一個金黃的長桿子吞吐煙霧,神色萎靡,醉生醉死,旁邊捶腿的丫鬟見狀識規矩的離開了。

    「是誰呀?」王母微微抬了抬眼眸,瞧見是王博文毫無起身的意思,吐了一口煙霧,將整個屋子更加熏的烏煙瘴氣。

    「母親,若是讓父親見到您這般又該說了。」王博文皺眉不滿道。

    王母聽見像是聽到一個笑話一般,冷冷一笑,嘴角劃過一抹淒涼,「你父親寵愛姨娘們,哪裡會想到你我母子,雪鳶又嫁做那樣的人家,沒得盼頭了,你媳婦倒是不錯,接了管家的事,想我無聊,離不了那些東西,常常給我備著。我也知這水煙價格不菲,單靠每月苑裡的月錢不足以供著,怕是貼了不少她的體己錢,你和兒媳算是有心了。」

    王博文瞧著她眼底的哀戚,責難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了,水煙作為最後的依靠,也就由著去了。「少抽點,這玩意兒多了畢竟對身子不好。」

    「對了,妹妹來信說的什麼?」王博文想到來這的目的,出聲詢問。

    王母一聲歎氣,「她懷孕剛掉了孩子。」

    王博文大吃一驚,可也是無能為力。

    ……

    冬日的清晨,稀薄的日光灑在晶晶亮亮的雪上,折射著點點暈光。

    趙宏盛是大殿內臣,天還黑著的時候就已經穿好官服乘坐馬車進了皇宮參加早朝,翰林院相對時辰就寬鬆一些,不過那些正是意氣風發的芊芊學子各個恨不得頭懸樑錐刺股,夜夜秉燭讀書,趙元禮身子雖日漸好轉,可在趙文宛的嚴苛監控下,還是按正常起居作息,不曾學著那些瘋狂學子們不要命的讀書,該休息的時候便在家裡歇著,頗是自由。

    書房的檀木桌上,攤著明蘭親自供認的證詞,句句都指向王博文,趙元禮想到二人少年時的同窗之情,如今看來儘是嘲諷。正走著神的,就聽著小廝來報,讓外頭的探子進了屋。

    來人裹著一身寒意,在趙元禮跟前站定,語氣無起伏地稟報道,「小的跟蹤了那人幾日,只發現那人雖是家僕,出手卻是闊綽,是個仗勢淩人欺軟怕硬的主兒。直到昨日跟他去了賭坊,一把未賭反而跟賭坊的二把手周隆上了二樓密談,兩柱香的時辰後又鬼鬼祟祟去了銀莊,存了一大筆錢在一個名叫王進的戶頭上。」

    「王進?」趙元禮挑眉,是個陌生名兒。「去查查這王進是何許人也,和王家有什麼關係。」

    「是。」

    那人和來時一樣匆匆離去,在門口與急忙忙闖進來的趙忠險些撞上,後者靈活避讓,反讓趙忠多看了兩眼,暗暗砸吧了下嘴,自家主子養得能人越來越多,感覺地位岌岌可危了腫麼破?

    「杵著作甚,發生什麼事了?」趙元禮抬首瞧見趙忠一臉快被遺棄的可憐表情,失笑道。

    趙忠忙是回神,反應過來自己著急忙慌地過來為的事兒,「公子,有個小女孩兒昏倒在我們府門口,我瞧著像是冬至廟會上賣紅薯老頭家的小孫女,就趕緊進來通知公子您了。」

    「人呢?」趙元禮眼眸一沉,想到了那天討債人兇惡的態度,「讓人抬進來,找元大夫看看。」

    「噯!」趙忠應下後,行動力極快地去了。

    原本鬧鬧騰騰的國公府門口,趙忠打發了人,就抱著小女孩兒直接送到了元大夫那兒,路上遇著寶蟬,後者瞥了一眼就認出了小孩兒,詫異片刻就機靈地往湘竹苑去了。

    元大夫住的小偏院裡,趙元禮已經候在那兒,瞧見趙忠懷裡的小女娃臉上掛著傷口,耷拉的纖瘦手腕露被繩子捆綁的痕跡,掛著血絲,斷斷續續的囈語叫人聽不清楚,然驚慌神色表露無遺。

    顯是遭了極大的罪。

    另一廂聽寶蟬說完的趙文宛眸色染上一絲不同尋常的敏銳,披了外袍,亦是趕去了元大夫那處。

    推門而入的時候就瞧見大哥拿著熱巾帕替床上的小人兒揩去臉上髒汙,後者昏迷中仍不安穩,直喊著不要賣她,一會兒喊爹一會兒喊娘的,淚珠子不斷,頗是可憐。

    大夫說小女娃驚嚇過度,身上有被人打過的痕跡,一時半會兒地難以醒過來,要是發燒就更麻煩了,趙元禮和趙文宛對這個有一面之緣的小女娃都頗有好感,便一道守著人醒來。卻沒想小女娃先一步驚醒了過來,睜著眼不一會兒就蓄滿了淚水,嗚咽著一頭紮進了離得最近的趙文宛懷裡,瘦小的身子止不住發顫。

    「恩公救救我娘,我娘讓壞人抓走了,嗚嗚嗚……」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3 15:04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