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粟米殼)趙氏貴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1
發表於 2016-5-12 23:48:26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春意闌珊,疏影橫斜。

    趙文宛攜著做好的桃花羹悠悠然然的去了明絮苑給老夫人安神養身子,因著最近街坊那邊總能聽到不小的動靜,偶爾出門時也能見到一輛輛的馬車運著磚瓦琉璃,趙文宛不知緣由,便向雪雁詢問,才知府邸旁邊一直封著的園子要有新主人入住,估摸著在大整裝,也就是說,不定春意濃烈之際便會有新的鄰居了。

    明絮苑裡,趙文熙顯是第一個到的,昨個沒的睡好,眼底掩著幾分困頓。她去拜訪越貴妃時發覺越貴妃對趙文宛與六王爺婚配之事有了鬆懈,然不能明面阻止,心中難免添堵,徹夜難眠,便起了個大早來明絮苑陪老夫人。

    趙文熙穿著一件極為清雅的杏花春衫,站在榻旁為老夫人捏揉肩膀,「這幾日外面吵鬧,祖母定是沒休息好罷?」

    趙老夫人舒服的瞇著眸子,「老婆子無礙的,那府邸荒廢許久,主人家的免不了要重新佈置,半月前那家管事已經送了拜帖,知會一聲,也算禮貌周全,忍一忍便過去了。」

    趙文熙瞧著是不樂意了,嬌嗔著道:「孫女是心疼祖母身子。」

    「你有心,祖母都瞧著呢。」老夫人睜了眼拉了趙文熙到跟前坐著,她這個孫女心思太細。

    趙文熙抿著唇似是難為情的開了口,「祖母,近來長公主可曾再提過宛姐姐?」

    趙老夫人斜睨過去一眼,略顯不解之意,趙文熙一副不捨的模樣再開了口,「文熙初入國公府就是一直跟著宛姐姐了,只怕姐姐離得遠了,文熙再無親近之人疼愛。唉,若是以後我和姐姐無論在哪裡都能在一起那該多好,可文熙知道自個兒定不能這般自私的,我那日瞧長公主尤為喜歡姐姐,姐姐嫁過去怕是不會受委屈。那平南王世子孫女也見過,儀表堂堂,和姐姐站一塊倒真是般配。」

    趙老夫人笑容一斂,想是自個孫女不知道長公主和平南王世子脾性,倒也不曾如林夫人般指責,挑了話道:「你們姐妹倆感情好,祖母深感欣慰。你宛姐姐已經有了屬意之人,定不會讓她遠嫁,老婆子我也捨不得。」老夫人瞧著趙文熙,「你也不許,都得陪在老婆子身邊。」

    老夫人不禁想到什麼,瞧著趙文熙的眸子突然一暗,試探著開了口,「熙丫頭可也有中意的,就咱們祖孫倆不妨與祖母說說,祖母瞧你近來常常入宮陪伴越貴妃,可是中意六王爺?」

    趙文熙一聽立刻嬌羞的低下頭去,水波的眸子盛著情愫,「祖母……」

    老夫人見她這般低眉淺笑,不由的眸子漸漸明瞭,竟是悵然一聲歎息,微蹙著眉頭,起了為難的心思。

    「祖母,文熙……」

    趙文熙剛想求祖母幫自個圓了心意,啟口的話才溜了一個簡短的音兒,楊媽媽正是此時瞧見了趙文宛的丫鬟掀簾子,立刻喊了一句,「大小姐,您來了。」

    趙文宛其實早就到了,只是來了門口正巧聽見趙文熙詢問「長公主」,後面那些說辭趙文宛一邊聽著一邊惡寒陣陣,她那般是想跟祖母暗示什麼意思?也許心中也有些小小吃醋,便直接進來掐了話題。

    「祖母,昨夜可睡得可好?」她眸子一抬,明麗的目光掠在趙文熙的面上,「妹妹也在這裡。」

    「是呀,姐姐。」她略顯侷促的道了一句,語氣強壓著一絲不穩。

    「宛丫頭,快來祖母身邊坐。」

    「祖母,文宛今個又給您帶好吃的了,是我親自做的桃花羹,添了些安神的藥材。」說著就讓寶蟬將白瓷盅端了出來,「妹妹也吃點吧,瞧著氣色怎的那般差。」

    「近來那裡修園子,午覺常常睡不大好。」

    趙文宛淡淡哦了一聲,趙文熙似乎是不想讓趙文宛多於老夫人跟前表現,插了道:「對了,文熙來京都時間並不長,不知道為何咱們旁落的府邸荒廢這般久。」

    趙老夫人笑了笑,「別說熙丫頭你剛入京的不知道,就連宛丫頭都不定知道呢,那時候你們都還沒有出生,又過去那般久。」

    趙文熙好奇的追問,「祖母您快說吧。」

    趙老夫人連連說了兩句好便耐心的講起,「那是曾經川王的府邸。」

    「川王?」

    趙文宛原先也是不知,一直好奇國公府旁邊怎麼會有一座廢棄的府邸,氣派的朱漆大門白條封印,似乎久遠的都未曾有人住過的樣子,後來聽大哥講起算是知曉。

    肇慶元年,還未及冠的聖上在先帝駕崩之後接手江山,朝政曾一度蕩亂,聖上的舅舅以川王為首的幾位王爺不滿新帝登基發動叛亂,六王割據江南,分庭抗禮,曾經一統天下四方歸屬的大樑因為那場動盪惹來夷狄入侵,邊疆外族蠢蠢欲動,簡直是內憂外患,那時候的聖上自然不能與現在比擬,雖有治國之心,卻無治國之能,先帝似乎早有預料,密詔一封招來一向不愛管事的沐王爺回都。

    在這種危亂之際,沐王爺受先帝遺照囑托,接受了如此紛亂的朝局,親自出征江南掃平動亂,之後又與方老將軍匯合軍隊攜手共抗蠻夷,如此政局在第二年才算穩定,聖上大為感激,與沐王賞賜封地爵位,沐王直接回絕,只道是自己未入皇室宗祠,何以受封,奉還兵符,毅然決然的離開朝廷,繼續閒雲野鶴,雖離開京都,在大樑的威望卻是極高,呼聲不下,即便是現在提起來,百姓貴卿也無不是心存敬畏。

    趙文宛不懂為何沐王爺會說自己未列皇室宗祠,便向大哥提問。

    趙元禮對那位沐王爺滿是敬重欽佩,又說起了高宗皇帝的風流往事,沐王爺在聖上之前其實並無爵位封號,他是梁高宗的私生幼子,先帝的皇弟,聖上的舅舅,要說起來沐王爺與聖上大不了幾歲,膽識魄力卻皆為難得一見,穩定朝綱之後沐王爺雖是拒絕受封,聖上卻仍然堅持,先帝在世之時就有心與他分封爵位,朝中大臣詬病沐王爺的身份,可如今再是無人敢這般置喙了,提起來都要尊稱一聲「沐王爺」。

    這樣一個大大的英雄確實值得令人尊敬,趙文宛不禁感慨,也不知有生之年可否能瞻仰到沐王爺的風采。

    而那旁邊的園子正是當年川王的府邸,便一直封著,不曉得聖上近來怎麼想起來那園子,賞賜給了誰?

    「那祖母可知道咱們的新鄰居是誰。」趙文熙又好奇的問了一句。

    「是沐王爺。」趙大老爺忽而進來解答了疑問,身後跟著還未脫下朝服的趙元禮,兩人一進來,趙文宛和趙文熙就打算暫時離開,怕是他們有話要說,趙大老爺直接擺擺手,讓他們二人留著,坐了一邊。

    老夫人顯然有些震驚,「沐王爺竟是肯回京了?」

    趙宏盛恭敬回道,「兒子也是今日才知道的,沐王爺向聖上獨獨討了那座府邸。卻不曾想咱們能與沐王爺做了鄰居,幸事啊。」

    趙元禮亦是興奮。

    幾人再說了些話,趙宏盛才讓幾個小的出了屋子,臨到出了門口,似乎隱約聽到趙大老爺提及了永平公主,趙文宛耳朵尖著呢,朝屋子內又望了下,視線落回趙元禮的身上,笑容深了幾分,輕輕眨了一下眼睛,悄悄道:「父親也許在說大哥的婚事呢!」

    趙元禮向來無波無瀾的眸子醞釀了幾分波動,輕輕咳嗽一聲轉了話題,「宛宛可還記得上次梅園作詩的那家主人,你曾詢問過的。」

    「我記得……我還見過梅園那家主人的女兒,氣質高雅,可謂傾城傾國……」趙文宛稍稍一頓,立刻深意的瞧向大哥,「難不成……」

    趙元禮心領神會的點點頭,肯定了趙文宛的想法,「那位沐小姐正是沐王爺的小女。」

    趙文宛大為驚詫,說話時臉上得吃驚還彌留著,原來這位沐蘭嫣的身份竟是如此高貴,這算起來輩分可不就是顧景行、永平的姑姑。

    不由心中更甚佩服,沐小姐如此身份卻不張揚,反而謙遜有禮,待人真誠,不由得又想到那日與之談論的時光和女子那淡定從容的清雅笑容。

    趙文熙隨在兄妹二人旁靜靜的聽著,也是吃驚不已,剛才已然聽了祖母說道那位沐王爺的豐功偉績,想必是這小女定是沐王爺的最疼的掌上明珠,這麼一想便脫口道:「姐姐何時見得這位郡主?」

    「妹妹那日進宮陪越貴妃了,不曾在家的。」趙文宛淡淡回了一句。

    趙文熙神色染著幾許失望,直覺得可惜,若是那天她也在該多好,她現在雖然在世家小姐中也算的有些名氣,可比之趙文宛還差的很遠,正是需要接觸權貴之女的時候,如果能和這位沐王爺的女兒深交,一來名聲上一定會大大的提高,二來以後定是有用的,暗暗下了決心等她再來國公府絕不能錯過。

    目光再是微抬,繞在趙文宛的身上,原本是想坐山觀虎鬥,瞧葉氏和徐氏怎麼對付趙文宛,沒成想兩人雙雙落了淒涼下場,太過沒用,若換做是她……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掩了眸裡暗光,陪趙老夫人扯別的話聊了起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2
發表於 2016-5-12 23:48:36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這日,□□極好,溫煦的日光猶如外面嬌嫩的迎春花一般燦爛映入紗窗,點點落在了羊脂白玉的描金屏風上,鋪了玫瑰紫的梨花軟榻渡著一層旖旎色澤,女子嫻靜的手執針線,眸光凝視繡布上圖案,一針一線,動作細緻,極為認真。

    可明明是如此雅致的綠柳河堤青石圖,在趙文宛的手裡卻顯的有點慘不忍睹,原本柳樹枝條柔美,宛如碧玉,在趙文宛的手中卻跟無數雞爪彙集一般,那波光粼粼的河堤,更像水墨潑過……

    趙文宛一邊繡著一邊拿遠了欣賞,自覺還是有點進步的。

    某只綠毛尖嘴的飛禽落在旁邊悄悄偷看了一眼,翅膀摀住雙眼,感覺有點玷污了視覺一般,再看到趙文宛偏頭瞧它,立刻鬆開翅膀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動,趙文宛忽而心血老潮,將繡布展示給天仙,「你瞧我繡得如何?」

    天仙圓溜溜的眼珠轉了轉,吭吭唧唧的哼著,小爪子退到安全距離,趕緊呼扇翅膀飛出窗子,落在了窗外那棵桃樹枝上,雖然不敢大聲嚷嚷,卻還是捏著嗓子喊了一句,「醜的狠!」

    趙文宛斜睨過去,目光淩厲,天仙自覺這種距離十分安全,挺著綠毛胸脯愈發膽子大了,「做鳥也要誠實的!」

    趙文宛聽到這句簡直哭笑不得,養個成精的寵物她容易麼。

    小傢夥似乎還未說夠,瞧趙文宛吃癟的樣子終於有點找回了尊嚴,平日被欺壓的太狠了,在桃枝上蹦著跳著,咯咯的笑,最後得意忘形的又補了一句,「有本事咬我啊!」

    趙文宛抬起臉卻是一笑,嘴角輕勾,「看來你一定是尾巴毛又癢癢了。」

    天仙依舊得意,「你咬……」後面的話都還未說完寶蟬陡然拿著一個麻袋就將它罩住了,收在袋子裡,掐腰笑了笑,「哼,瞧你還給跟咱們大小姐橫,一會兒就專挑你長得好看的尾巴毛拔。」

    「哎呀呀,不敢了,不敢了,六六六——救命——」

    雪雁倒是及時進來了救了小東西最愛的尾巴,「小姐,二小姐來了,說是一直約您繡荷包呢。」

    不待趙文宛吩咐,趙文熙已經進來了屋子,笑盈盈的叫了一聲宛姐姐,她身後的綠雲抱著籮筐,各色彩線金絲微微露出外面,趙文宛一瞧趙文熙還來真的,不由往陰暗處想了想,不會是聽說自個兒繡工極差,專門來比上一比,給自個添堵的吧。

    趙文宛很快收斂心緒,懶懶的垂眸,將繡布擱置在軟榻的梨花案几上,輕輕一笑,「熙妹妹來了,快坐。」

    「一直說要找姐姐繡荷包呢,到了今個兒才算挑好花樣。」她坐在趙文宛對面。

    「妹妹打算繡個什麼圖樣。」趙文宛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

    「幽蘭生前庭,含熏待清風,妹妹獨愛蘭花,以前喜歡繡,覺得還是蘭花繡起來比較得心應手,剛找到一個蘭花圖樣,畫的新穎細緻,便想繡出來送給……」她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臉透微紅。

    趙文宛瞧不明白趙文熙今日是來唱哪一出,想必這荷包是想送給顧景行的,暗暗撇了撇嘴,「四君子之一,蘭花風姿素雅,花容端莊,素有花中君子、王者之香」的美譽,妹妹該不會是想送給……送給太子殿下吧。」

    趙文熙一驚,趕忙作勢去捂嘴,「姐姐可別亂說。」太子妃整治王雪鳶的手段,她可是聽說,猛然讓趙文宛這麼咋呼還真是有點脊背發涼,趙文宛心中暗暗嗤笑,「我與妹妹說笑呢,也就私下無旁人我與你說說,不過……下次見了六王爺我的替妹妹好好說道說道,讓六王爺替妹妹認真探一探東宮的太子妃可願意讓太子爺納妃。」

    「我與太子殿下根本毫無愛慕之情,姐姐可別再說了,也千萬別跟六王爺說道什麼。」

    趙文宛忍不住撲哧一笑,「瞧把妹妹嚇的,王爺哪裡會在乎……」趙文宛這話說的不清不楚,眼神卻分明在說——哪裡會在乎你喜歡誰。

    趙文熙有些被戲弄的感覺,繃著嘴角的不快,原本是想來給趙文宛添堵的,沒想到先讓別人說的心情陰鬱,胸膛憋著一口氣隱忍不發,水波般的眸子在瞥見趙文宛繡的荷包花樣上染了一絲笑意,「呦,姐姐這是繡的什麼呀?青青綠綠的,是天仙的羽毛麼。」

    趙文宛才不上當,大大方方的道,「不是,是綠柳河堤。」

    「都怪妹妹眼拙,竟是沒看出來。」趙文熙說道最後補了一句,「姐姐繡的果然與眾不同。」

    綠雲聽到這句話面上嗤嗤隱笑,雪雁終於感受到寶蟬平日裡為何常說綠雲的不是了,也不瞧瞧自個什麼身份,竟然如此不懂規矩,咱們大小姐如何也沒這般□□過下人,即使對屋子裡的奴婢嬌慣了些,可也常常教導大家要守規矩,不可仗著她大小姐的身份就恃寵而驕,冷眼瞧人,但瞧瞧綠雲這樣子是何?

    可鑒主子心性一斑,雪雁眸光一動,端了茶水慢慢過來,話語客氣,「二小姐,說了這般久,您用茶。」說著走到跟前不知道如何手上竟然一滑,茶水嘩啦一下全澆在了綠雲的衣裳上,綠雲那隱著的笑意蕩然無存,雪雁連忙道:「真是對不住綠雲了。」說著就轉身對大小姐和二小姐道歉,「奴婢剛才實在不周。」

    趙文宛微微蹙了眉頭,以探究的目光打量雪雁,哭笑不得,以雪雁平日的細緻絕不對抖落茶水,除非……

    「瞧你毛手毛腳的,快帶著綠雲去換身衣裳吧。」趙文宛故作責罵,趕緊道。

    「是,奴婢知錯了。」雪雁轉身領綠雲出去,綠雲還在低頭扇著濕漉漉的前襟,許是沒看路吧,又許是那悄悄伸過來的一腳絆的,哎呀一聲好不狼狽的摔在地上,本能的拽住趙文熙的衣裙,趙文熙跺腳一驚,臉色不好看了,「咋咋呼呼的,還不趕快出去。」

    綠雲忙應聲是,雪雁正背對著兩個主子消瘦的肩膀似乎在隱隱抖動。

    被這一茬打擾,攪了剛才的談話,趙文宛重新拾起話題,笑的愈發得體大方,根本不受影響一般彎著眸子,拿起自己繡的錦布荷包,「對了,妹妹應該聽過一句話,情人眼裡出西施,也許你覺得與眾不同的,在別人眼裡卻是最美的至寶。」

    別人,二人對此心知肚明,指的是誰。

    趙文熙果然有些反應,手指微攥,神色如常抿唇勉強擠出笑容道:「姐姐說的是個理!」

    「姐姐看看我繡的這個如何?我打算送給祖母一個香囊。」趙文熙捧著一個精緻的鼓包拿給趙文宛瞧。

    趙文宛其實沒有多大的心思跟劇本女主互通感情,只是微微略過一眼,竟然覺得這朵長壽花的針法有些眼熟,若不是趙文宛接觸過繡線女紅,其實也不易看出來,只是現在學會了竟是有些敏銳,聲音淡淡,「妹妹這針法有些特別?」

    趙文熙略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那個是我自創的針法,一般人倒是繡不出來。」

    趙文宛一聽眸光頓時一沉,「是妹妹自創的?」

    「嗯。」

    趙文宛暗暗挑了眉梢,像是突然間想到什麼,便道:「我最近撿了一塊帕子,想給妹妹瞧一瞧。」遂喚了寶蟬過來去取帕子。

    趙文熙蹙著好看的眉梢,有些不解其意,待瞧見寶蟬呈上了帕子時,瞳孔猛然收縮,顫抖的拿在手裡仔仔細細的瞧,摸到下麵「嫣」字的時候更是失態的喃喃自語,「怎麼會?」

    趙文宛瞇著眼眸,眸光閃著晦暗不明的芒光,突然開口,「是不是與妹妹的針法極為相似?」

    趙文熙不可置信的面容一僵,透著一絲驚恐與膽顫,兀的抬起臉來,似乎是察覺剛才有些失態,強壓著鎮定,手下的顫抖已經暴漏了她此刻的心緒,「姐姐從哪裡撿的這塊帕子,這繡法竟然是與我一樣的,也不知道……和誰這般有緣。」

    「誰知道呢,就那次妹妹走後,我在你身子後瞧見了,便拾了起來。」

    趙文熙一聽,臉色刷的白了一層,似乎是小心翼翼的詢問,「我……我身後?」

    「嗯。」趙文宛輕聲回答,「我還以為是妹妹你的呢?看著情形應該不是。」

    趙文宛說完便將帕子抽了回來,「既然不是,我就再尋一尋主人吧。」

    趙文熙木訥的點點頭,根本沒聽到趙文宛之後講的話,待綠雲回來就匆匆的離開了,連步子都瞧的有些不穩。

    她們離開之後,趙文宛重新拿著帕子瞧,沐蘭嫣,穆蘭嫣,世界上會有這般巧合的事情,再看趙文熙今日的神色,心下微沉。

    寶蟬在一旁不解的問了一句,「大小姐,為何要騙二小姐說帕子是在她身後找到的,明明是……」

    趙文宛頗是深沉地道了一句,「她心裡定是有鬼!」

    寶蟬聞言仍未轉過彎來,什麼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3
發表於 2016-5-12 23:48:47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四月初五,離梁帝大壽還有三日,舉國上下一片歡騰。嵐國王子攜使臣來訪,兩國毗鄰,邦交甚密,前有太宗帝時嵐國君主派女和親,結下百年好合,開闢商路,互惠互利。百年過去,大樑地大物博,日益昌盛,嵐國作為盟友,自當來獻上賀禮,由王子親自,足以見重視。

    作為接待使者的官員,趙宏盛和趙元禮這兩日忙得腳不著家,趙文宛難得見著趙元禮一面,也是匆匆,只道是要陪嵐國王子領略京城的民俗風情,話不到兩句就又不見人了。

    趙文宛想著最近的傳聞,先替大哥頭疼了起來。嵐國王子來還想求娶大樑公主,穩固兩國關係,算來算去,永平的幾率可不小,甚至宮裡都傳出皇帝很欣賞這位嵐國王子,幾回召見,永平也在列,更讓和親傳聞叫囂塵上。

    大哥應該也有所耳聞才是,這陪情敵的態度……趙文宛暗暗想著要不要準備幾個麻袋?

    只是趙文宛的麻袋還沒來得及給大哥,就聽得宮裡傳出消息,說聖上要在大壽當日宣佈件喜事,風向直指嵐國王子與王室公主,要是等皇上親口禦賜,那就真的來不及了。

    是夜,微風徐徐,四月的天氣正是時候,不冷不忍,原本是睡覺的大好時光,趙文宛躺在床上卻輾轉難眠,忽聽得外頭叩門聲,然後就是守夜的丫鬟,低低的喚了一聲大公子,趙文宛聽到動靜連忙披了衣裳去瞧,發現大哥一臉複雜地杵著門口,身後還跟著一耷拉著腦袋的小廝。

    「這麼晚,大哥有……」

    「宛姐姐。」跟著趙元禮身後的小廝揚起臉,訕訕地喚了一聲。

    「……」趙文宛受驚不小,趕忙將守夜的丫鬟支走細細囑咐她不許亂說了去,打發走後才瞧著扮作小廝的永平,然在看到她身後挎著的小包袱時轉過了神,果然,還有個比她更急的。

    「永平在你這兒將就一晚,明兒一早我再想辦法送她回去。」趙元禮顯然也是頭疼的模樣,揉了揉額頭,聲音壓得極低道。

    永平攥著小包袱,臉上顯了一絲委屈,小鹿般大大的眼眸頗有些倔強芒光,正要開口反駁就叫趙文宛攔下了,看二人情形方才怕是起過爭執,依著大哥心性,是絕不會做影響永平聲譽的事兒,而永平敢從宮裡偷跑出來,怕是做了私奔的打算,然大哥卻不能這麼不管不顧。

    「大哥放心罷,我會照顧好公主的。」說罷,給了大哥一個安撫的眼神就關上了門。

    待兩扇門子一闔住,永平臉上的倔強神色就垮了下來,看向趙文宛的眼裡滿是求救,「宛姐姐,我該怎麼辦?」

    「今兒你就在我這兒好好睡下,有什麼事兒咱們慢慢說。」趙文宛忍著摸她腦袋的衝動,寬慰道,隨後招了雪雁侍候人換衣服洗漱,不用永平說,趙文宛也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雪雁甫一進來瞧見永平公主也受了不小驚嚇,好在穩重侍候完謹慎地關了門出去,末了還能聽到她去替了今夜當值丫鬟的班兒。趙文宛心中感慨,不用自個兒吩咐就能辦妥事兒的,就屬雪雁最貼心。

    兩人鑽了一個被窩兒,卻都沒有睡意。

    「我不想嫁給那個什麼爛王子。」永平突然出聲,隨後翻了個身,趴在了床上懇求地看向趙文宛,「宛姐姐,你讓元禮哥哥明兒個別送我回去好麼?」

    趙文宛失語,不送回去的後果,拐帶公主的罪責……

    只是下一瞬的,永平就頹然地又倒了回去,睜著眼直勾勾地看著床帳頂端,小聲囁喏道,「可是這樣會連累你們。」

    永平的任性是一時的,她並非是不通情理之人,相反就是太清楚才私逃出宮,更多的是為見趙元禮一面。她在父皇面前哭也哭了,鬧也鬧了,奈何父皇就是不為所動,跟鐵了心似的,這麼想著想著眼眶裡就蓄了淚水,啪嗒啪嗒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在枕頭上。

    趙文宛聽著她的話,對著有些陌生懂事的永平添了幾分心疼,「要是能讓嵐國王子主動放棄娶你就好了。」

    原本頹廢的永平聞言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兩圈,似乎是受了啟發,慢慢支起身子,湊到了趙文宛耳畔嘀咕了一番,眼底狡黠,滿是鬼靈精的,「宛姐姐,你倒是提醒了我,剛才你覺得那個主意怎麼樣?」

    「這……不大好罷?」趙文宛捂著小心臟,有些乾笑著開了口。

    永平露出一個讓趙文宛放心的眼神,嘴角咧了一抹陰測測的笑意,身邊人情緒轉換的太快,快的讓趙文宛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同一時刻,延禧宮內,連夜被招進宮裡的顧景行蹙著眉頭安慰已經慌了神的越貴妃,邊上除了心腹嬤嬤,其他一律都給趕了出去。

    「你說她到底會去哪兒呢,都是本宮,本宮把她慣壞了!」越貴妃神色懊惱地捶著胸道。

    顧景行倒是猜到人去了哪兒,只是顧及某人,並不打算說出來,只道了自己定會把人找回來,讓母妃寬心。越貴妃此時方寸大亂,也就沒察覺顧景行的隱瞞。

    只是倆人還沒說上一會兒,一道明黃身影直直撩了簾子走了進來,步伐生風攜了怒氣。

    「皇上。」

    「皇上!」

    嬤嬤先跪了一地,越貴妃驚慌行禮險些失態,多虧了顧景行暗暗扶了一把。

    「皇上這麼晚怎麼有空過來?」越貴妃勉力維持著臉上僵硬笑意,心底仍存著一絲僥倖,祈禱皇上還不知道……

    梁帝臉色不虞,坐下後重重哼了一聲,「怎麼,永平私跑出宮這麼大的事兒你還打算瞞朕不成?」

    越貴妃聞言正在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濺了幾滴在外頭,「皇上恕罪,是臣妾管教不周,臣妾也是剛剛得知……」說著,就急出了眼淚。

    「永平是臣妾一手帶大的,這麼大的人說走就走,一聲都不知會的,臣妾的心就像沉了冰水裡一樣,都是臣妾……臣妾教的,怎麼能……」

    本就是裝著生氣的梁帝瞧著越貴妃梨花帶雨,泣不成聲的悲傷樣子,臉上劃過一抹尷尬,他這還沒怎麼樣呢……掩唇咳嗽了一聲,目光瞟過顧景行示意。

    後者淡淡移開視線,裝作看不到的樣子,反正人不是自己弄哭的。

    「咳咳——好了,愛妃,朕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起來罷。」梁帝見兒子不幫忙,只好拉下臉皮把人從地上扶起來,「地上多涼啊。」

    「皇上……」越貴妃仍是小聲抽泣,在梁帝的安撫下漸漸平復,一臉有愧。

    顧景行瞧出梁帝並不打算追究,那之前的態度就叫人值得深想了,先前明明屬意趙元禮,為何要……

    大抵是察覺了顧景行的沉默,梁帝哄了會兒越貴妃,目光略帶深意地瞟了一眼顧景行,聲線並無起伏地叫他跟上去了禦書房。禦書房殿外,兩鬢斑白的內侍手持拂塵,垂眸躬身候著,連呼吸都放得極為輕微,生怕發出半點聲響來,方才進去的兩位那氣氛瞧著可不大好。

    禦書房裡,梁帝摒退隨從,連中書舍人都不留一個。

    氣氛若有若無的緊張。

    顧景行立在堂下,燭火亮堂,襯得人長身玉立。

    「你曉得永平去了哪裡罷?」梁帝開口便是這麼一句。

    顧景行半斂著狹長的眸子,依舊是一派清冷神色,迎上樑帝威壓十足的視線淡淡道,「永平,許是去了兒臣那裡,兩人錯過了。」

    「哼。」梁帝鼻端發出一聲輕哼,「要說貴妃寵永平,你這個做哥哥的也不遑多讓。」顯然是知道顧景行沒說實話。

    看著自個這個寵辱不驚的孩子,梁帝心底喟歎了一聲,欣賞有之,虧欠有之……那麼多孩子裡頭獨獨看不透的就是眼前這人,不知不覺就長成了這愁人的性子,梁帝心底有些複雜。

    要這是皇后的孩子,他又何須擔憂……

    一時,兩人都沒開口說話,沉默蔓延至禦書房的邊邊角角,帶起讓人窒悶的氛圍。

    「父皇?」顧景行等了又等,最終還是打斷了梁帝的走神,喚了一聲。

    梁帝藉著喝茶掩了眼底的暗芒,半晌像是無奈地服軟道,「盡快把永平帶回來,堂堂一國公主竟然……咳,朕這個做父皇的還能害她不成!」

    顧景行聞言偷偷瞥了一眼吹鬍子的梁帝,微微瞇了眼,在這時候道了一句,「父皇該知道永平的心意罷?」

    「……」梁帝想到胳膊肘拐了九曲十八彎的女兒,不由一陣心塞,登時沉了面孔道,「身為王室子女,生而為國,豈能她說什麼是什麼!」

    「哦。」顧景行垂眸,看不清楚情緒。

    「總之,盡快把人帶回來!」

    顧景行挑了挑眉,淡淡道了句兒臣領命便告退了,留下梁帝琢磨著他最後的神情,想了半天不知怎的腦海裡莫名浮起一句。

    肉包子打狗——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4
發表於 2016-5-12 23:49:00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翌日一早,趙元禮特意過來囑咐趙文宛好好瞧著永平,道早上六王爺就會來接公主回宮,自己還有接待的任務在身。趙文宛應了看好永平的保證,之後狀似隨意地提了一句今兒遊玩的地兒,趙元禮對此正沒頭緒,就聽她道瓊山行宮景色宜人,溫泉養性,正好休養下精神,也省得大哥奔波。

    趙元禮聞言曉得她是顧念自己的身體,點頭附議後悄悄瞧了一眼還睡著的那人,歎息一聲,眸光換成柔和的色澤。

    四月的光景,幾場春雨纏綿過後,日更一日的晴好天氣,天高雲淨,紅亭白玉階下,午後淺金的天光攜了絲絲縷縷的暖風,將行宮溫泉一角溫潤勾勒。

    青石桌面,一雙白玉茶盞,湯色醇正,香氣裊裊。

    隔著青石桌,嵐國王子秦子淵細細打量著陪了自己幾日的青年,樣貌風姿俱是一等,神采內斂,如日月朗朗入懷,難怪……不知想到了什麼秦子淵輕輕扯動了下嘴角,眼底劃過一絲玩味。

    「多謝元禮兄帶本王領略如此美妙風景,在大樑所見,確是令本王收穫頗多。」

    趙元禮端了茶盞,心情頗為複雜,可他首先是接待的使臣,禮數的笑說道,「王子客氣了。」實則也是在暗暗打量,一襲墨青斜織繡竹長袍,罩紫檀松鶴綢衣外衫,紫玉冠束髮,容貌清俊,難掩的貴氣。此人,是皇上屬意……

    「大樑女子也與嵐國極其不同。」秦子淵勾著嘴角笑意,與他傾訴道,「像是永平公主,既有大樑女子溫婉賢淑的一面,又不乏純良活潑,兩種性子糅合,竟是一點都不衝突,反而十分讓人喜歡。」

    提到永平,趙元禮握著茶盞的手緊了緊,眼前亦是閃過一雙靈動眸子,是了,她的好他怎會不知,不知怎的就走了神,後面的話隱隱約約聽不真切,獨獨求娶這倆字眼戳在了心尖上,猛地一疼。

    「元禮兄,你沒事罷?」秦子淵關切地看向臉色有些蒼白的人,「要是不舒服,無需在這兒陪本王,有方將軍守衛,這兒可安全得很。」

    趙元禮默然片刻,隨即起身歉意道,「多謝王子體諒,臣先走一步。」

    說罷,步履匆匆地離去,只是上了馬車的趙元禮回的並不是定國公府,反而驅使車伕往皇宮的方向急速駛去。

    秦子淵嘴角一勾,悠悠閒閒的起身自行離開。

    氤氳著熱氣的溫泉旁,秦子淵邀了方子墨一道泡溫泉,後者拗不過,便一同入了水中。正泡著,方子墨警覺有人靠近,抬眸淩厲掃去,卻意外發現是顧景行與封於修二人,前者一貫的冷漠神色,後者反倒是十分友好,衝著池子裡的二人擺了擺手,笑得燦爛。

    「……」方子墨的眼皮不禁抽了抽。

    「原來是六王爺,不妨一道解解乏。」秦子淵從池子裡站起,裹著浴袍,出聲道。

    隨後一向不喜與人過分親近的顧景行在方子墨略微詫異的視線下,伸手解起了腰帶,作為跟班的封於修亦是,兩人先後入了池子。

    大抵是顧景行自帶的冷氣壓使得氣氛有一瞬的凝滯,沒人開口的情況下,只有水流淙淙的聲響迴盪。

    「……」秦子淵莫名覺得溫泉水有點涼。

    殊不知顧景行此刻是人在魂不在,大清早去定國公府抓人,卻沒想到那人壓根不在,不止永平,連著趙文宛也不知所蹤,後聽說趙元禮帶著秦子淵來了溫泉行宮,莫名有了一絲不詳預感,遂匆匆趕來。只是搜遍行宮都未找到二人蹤影,便只好來守著秦子淵,守株待兔。

    行宮某一處,被人一直惦記的趙文宛強忍著噴嚏,眼裡泛著淚花避過了又一波搜尋的,暗暗祈禱公主快點回來。

    「我們……為何要這般偷偷摸摸的?」在趙文宛身旁同樣不自覺貓了腰的馮青蕪睜著漂亮眸子,反應過來後不解地看向她,明明她們有公主的玉牌,行宮之中也能自由走動。

    「呃……」趙文宛一時卡了殼,莫名啞然,都是叫永平整宿神神叨叨給折騰的,害她也莫名緊張起來,這會兒叫馮青蕪提醒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般反而做賊心虛了,乾咳了一聲,道是自己上回來時丟了心愛耳墜,想回來找找。

    憑著趙文宛過人的演技,馮青蕪自然沒有起疑,她是在國公府門口遇著人的,正想約著去賞花,就給劫到了瓊山行宮來了,不過哪處不是賞,既來之則安之,馮青蕪倒是很放得開。

    趙文宛本是擔心馮青蕪的出現會影響了計劃,孰料永平卻道多個看客就多個證人,對於馮家小姐的突然出現反而覺得有用。她和永平出了定國公府就分了手,因著不放心,暗裡指派了不少人手跟著永平公主,獨獨沒有阻止,在這件事上,她沒了大義,為大哥的幸福甘願做了永平的幫兇。

    溫泉池子裡,頗是無話的四人,最後是封於修先受不了地上了岸,穿了來時的墨青團花紋暗紋直裰,尋了個藉口離開。

    只是在人離開未多久,便聽得咻的一聲,有一束明亮光線騰空而起,轉瞬即逝。顧景行與方子墨俱是看到,覺得古怪的同時作了相同反應,請秦子淵先行離開,以防有變。

    然在三人撤退之時,就聽得行宮一側傳來女子驚叫,顧景行與方子墨的腳步皆是一頓,帶著秦子淵直奔聲音傳出之地——南苑行宮。

    此時南苑殿門正大敞開著,裡頭的景像一覽無餘,兩名身段妖嬈,容顏嫵媚的少年,一個坐在衣衫半露的男子腿上,一個倚著,白皙修長的手指原本正剝著一枚蘆枝,刻意放慢的動作透著幾分輕佻,像是被突然來的這麼多人嚇著似的,手一抖,那顆蘆枝掉了地上骨碌碌滾到了趙文宛腳邊。

    趙文宛瞧著被其中一名少年擋了臉的男子,覺得有哪兒不對,正要驗證,就讓突然駕到的永平公主和和安公主打斷了。

    和安是皇后所出,大公主,為人謙和低調,喜讀詩書,聖上最寵永平,對這位大公主卻最是信任,由她指證嵐國王子有斷袖之癖,定能讓皇上對和親一事另作定奪,這便是永平昨兒個夜裡想到的『好』主意。

    大概是覺得眼前一幕不堪入目,和安忍不住蹙眉扭了頭去,在永平正痛快批判著嵐國王子有傷風化,德行不端等所有想得到的詞彙時,突然扯了扯永平的衣袖。

    正覺得計劃十分成功的永平竭力掩了小竊喜,裝著氣憤地看向和安公主,就見後者指了一處,吶吶問道,「這位……才是嵐國王子罷?」

    永平在看到和六哥站一道的嵐國王子時,只覺得頭頂劈了一道天雷,把自個兒定住了,半晌僵硬地扭了脖子,看向殿門裡頭的那位。趙文宛早一步看到趕來的人後就上前喝斥讓兩名少年滾了,失了靠力的封於修直挺挺地倒在了花崗岩的桌上,鼻子重重磕在邊緣,頓時鼻血橫流。

    「……」

    「……」

    趙文宛和永平同時沉默,腦中炸開的只有一句,臨門一腳搞錯對象了腫麼破!隨即對上顧景行先後掃過的目光,更覺得大事不妙。

    永平眨了眨無辜鹿眼,猶作垂死掙紮地解釋了下:「我來跟皇姐泡溫泉,請了趙小姐和馮小姐作陪。」然對上顧景行的精明視線後呵呵乾笑兩聲就再是笑不出來了,挪步子躲了和安公主身後。

    後知後覺清醒過來的封於修只覺得還能聞到一股刺鼻味兒,像是蒙汗藥,就被鼻端的痛楚惹得狠狠皺了眉頭,隨手拿了帕子堵了鼻子。一抬眸的,發覺眾人都看著自己,順著視線往下就看到了自個兒衣衫不整,胸前微敞開於人前的景象,頓時手忙腳亂地整起了衣裳。

    余光裡瞥見趙文宛身旁面無表情看著自己的馮青蕪,誤以為是她害得自己出醜,正要開口卻叫對方一句輕飄飄的不知羞恥定在了當下,而後更是連讓他說話的機會沒有撇下一眾離開了。

    「……」他……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要有這種報應!

    趙文宛卻是慶幸先讓兩個用迷藥巾帕的小倌走了,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封於修,在看到他身上與秦子淵同色的衣裳時,失語了片刻。

    「有勞方少將軍送嵐國王子與兩位公主回宮,這裡的事兒本王會處理妥當。」自看到趙文宛後一直沉默的顧景行此時開了口,神色冷凝的都能結了冰塊。

    永平頻頻投給趙文宛歉意的目光,糟了,六哥哥好像很生氣!

    趙文宛微微一窘,難得露出一抹心虛之態。

    方子墨本就負責護衛王子安全,沒有理由推辭,只是在看到趙文宛聽到顧景行說完後露出的那一抹放鬆信任,眼神微黯,護送人離開。

    臨到入城門口,守門的侍衛在看到兩輛華貴的馬車時按例盤查,方子墨出示腰牌,侍衛恭敬放行,車伕揚起馬鞭,車輪繼續滾滾而動。兩輛馬車進了城,一輛要去使館,一輛要行去皇宮,風撩起馬車簾子,兩個樣貌相似的高貴少女,一個瞧著左邊風景深思,一個扭頭氣悶看著右側。

    與之交錯而過,秦子淵挑簾暗暗凝望,扯了嘴角,露了真心笑意,嘴裡念了兩字,道是好久未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5
發表於 2016-5-12 23:49:11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到了傍晚,墨色輕輕染了空中一層,華燈初上,四周是震天的喧鬧,皇宮內外彩綢纏繞,鑼鼓震耳,禮花滿天。

    壽宴設在禦花園,四處都掛起了紅燈籠,把周圍照得亮如白晝,懸掛的紗幔與往常喜氣的大紅色不同,這次選了珠光金色,用金線繡了朵朵祥雲,寓意國家一派祥瑞。即不失皇者之氣,又顯得整座皇宮更加的金碧輝煌。

    宮宴上每張桌子都是長方形的,是木匠用上好的紅木做成,金箔包邊,能坐四個人,設的玫瑰椅,根據家中爵位與父祖官職,依次列坐下。故而宗族子女在首列,隨後的是公、侯、伯三等爵位子女,最後才是獲邀的朝臣家眷。

    桌子上早已放置了銀質的盤子,裡面裝的是應季的水果。龍鳳描金攢盒龍盤柱隨上的是四乾果,四蜜餞,兩鹹酸。四喜乾果是奶白葡萄、雪山梅、冰糖核桃、荔枝幹。四甜蜜餞是糖霜桃條、玫瑰金桔、酒味青梅、香藥蘋果。還有兩品鹹酸則要梅味子薑跟椰子夾酸櫻桃。

    正中央的主位後面,放著蘇繡手藝的山河圖,兩側還掛上了壽字的墨寶,那墨寶是出自蘇長留之手,蒼勁有力,灑脫又不失高雅,充滿神韻。

    主座上,皇帝換上了新衣,不如往常的龍袍一樣龍騰四海的圖案是在中間,這件袍子上的龍紋是從右肩延伸下來,繡工極仔細,用各色的絲線夾了金線繡成。他的左右坐著盛裝打扮的皇后與越貴妃德妃,再下來是皇子、別國來的客人、皇族、嬪妃以及大臣。

    雖然今日的主角是梁帝,但一側的太子也不遜色,一改往日的紅裝,莊莊正正地穿著象徵儲君地位的太子朝服,明晃晃的顏色刺得在其身側的二皇子微微瞇了瞇眼。

    趙文宛父親身襲公爵,她的位置離永平差了兩列,隔著一段不小的距離,見席上永平悶悶不樂的模樣,剛招了侍候的宮娥要說什麼就聽得內侍一聲尖細嗓音通報,太后駕到。

    待太后入席,眾人隨內侍一聲唱喏,齊齊出席,一致見禮。

    禮罷,太后才又賜坐,眾人方才一一落座。這一打岔,便失了機會。

    兩旁坐著的樂師彈奏著龍身鳳形,纓以金彩,絡以翠藻的鳳首箜篌,音色極其柔美清澈,舞姬隨著樂曲聲翩翩起舞,姿態婀娜。

    宮人排成兩列緩步走來,依次奉上餑餑四品、醬菜四品、前菜七品、膳湯一品、禦菜一十六品、燒烤二品、膳粥一品……都是色香味俱全,極費工夫的佳餚。

    隨後秦子淵代表嵐國送出了一柄血珊瑚,這血珊瑚成色極好,艷得能滴出血一般,實屬極品。接下來各國使臣及大臣先後奉上珍貴寶物,西楚國獻上玉玲瓏一個;文緒國送上的是一掛披風,名為鳳羽凰披,傳聞是由鳳凰的羽毛所製而成,手感柔膩,鳳凰本是極熱之物,卻偏偏產生清爽之氣,令人心曠神怡……

    席間,趙文宛一直想找機會傳話永平,奈何始終尋不到機會。臨到宴席快要結束,梁帝執了金樽酒杯起身,面上被酒意薰染,頗是高興道,「自朕登基以來,大樑國力日益昌盛,而這盛世之景離不了眾卿家的盡力輔佐,來,諸位舉杯,祝這太平盛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盛世綿延,福澤萬代!」眾人皆是舉杯附和。

    「朕今兒還有個喜事要宣佈……」梁帝趁著興頭兒接著說道,眼神掠向了永平和和安所在的席位,嘴角笑意更甚。今兒永平一身銀絲桃蕊含苞對襟振袖收腰絲質羅裙宮裝,綰成的飛仙髻上簪了朵米分嫩的珍珠月季,真是人比花嬌,與溫婉賢淑的和安形成一靜一動之景,看得梁帝心裡頭不由得起了感慨,女兒們都大了啊……

    眾人順著梁帝的視線,亦是瞧著了臉色稍差的永平,暗忖先前的傳聞莫不是真的,皇上真要派永平公主和親嵐國?

    秦子淵亦是含情脈脈向著永平的席座,卻得了永平一抹憤怒瞪視,想到當中緣由,不由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和安姐姐,我是寧死不會嫁的!」永平眼裡已經起了霧氣,眼前氤氳,心底做了最壞的打算,就算抗旨不尊,她也不要嫁給那個爛王子!

    和安秀眉微蹙,也是替她著急心疼,視線溜過秦子淵,暗暗咬了下唇,這人怕是不記得自己了罷?眼底不由掩了一抹黯然。

    在眾人的翹首以盼中,聖上終於再次開口,擲地有聲,「朕將和安許配給嵐國王子為妻,願兩國和睦親善,永世修好。」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了,尤其是永平,那一臉呆萌以及扶在桌沿上的雙手,落了梁帝眼中,轉深了幾許,心中暗暗磨牙,你個小兔崽子,朕要是許的是你還敢給我掀桌了不成!

    秦子淵立即起身謝陛下聖恩,與正嬌羞臉紅的和安對上眸光,兩人皆是一陣悸動。

    梁帝瞥了一眼還未回過神的永平,暗暗抽了下嘴角,像是不忍直視般讓內侍宣讀接下來的聖旨。內侍站出來高唱了一會兒,眾人只聽到最後,定國公長公子才德兼備,深得朕心,特將永平公主許配給趙元禮。

    接連兩個喜訊炸彈,將眾人炸了個措手不及,反倒是最早得訊兒的趙家兄妹最是淡定。隔著眾人,趙元禮與永平遙遙對視,當中深情連著旁人都能感覺一二,似是滄海桑田,山無稜天地合才跟與君絕。

    永平眨了眨眼,從趙元禮身上收回視線看向了梁帝,後者不掩醋意地給了個側臉,顯然還在鬱卒。要不是顧念著人多,永平直想撲上去跟父皇好好膩歪一番,這下真是破涕為笑,悄悄抹了眼角淚花,不敢失禮人前。

    宴會最後,也不知是梁帝刻意安排還是湊巧,聽曲賞戲的間隙,讓小情人兒得了幽會的機會。

    永平揚著臉,瞧著溫潤笑著的趙元禮依舊有些心緒難平,大起大落之下總覺得有些不真實,靈動的眸子裡折射了脆弱情緒,下一瞬的手就叫趙元禮握住了,這會兒正冰涼的透徹,還未緩過勁兒。

    「是我未來得及跟你說。」趙元禮緊緊捂著她的手,替她暖著,臉上不掩心疼道。他的視線一直未離過眼前人,自然也看清楚在皇上宣佈的剎那,這人眼中閃現的決絕,以及打算做的事,慶幸她未衝動行事之餘,更是滿滿感動。

    一個輕吻,落在了細碎額發上,溫柔的觸感帶出絲絲縷縷的繾綣之意。「從此,再不教你這般擔驚受怕了。」

    永平不自覺地濕了眼眶,卻是高興的,兩頰騰起紅雲,卻是一咬牙伸手環住了趙元禮的腰身,埋著頭悶聲道。「終於能嫁給元禮哥哥了呢,真好。」

    趙元禮摟著懷裡的小人兒,因著她的主動,心中更添了幾分酸澀,說起來,自己當真不如永平,也難怪皇上會出此考驗。梁帝的掌上明珠,真心真情並不夠,皇家之情總參雜著無數權力鬥爭,若是趙元禮今個向皇權低頭,隱忍至永平和親,那日後呢,會不會也這般……

    皇上用心良苦,等的是他的主動。能在任何磨難面前替永平撐起一片天的勇氣職責,不論將來發生什麼,他都能擋在她身前,不教她一個人孤單面對。

    離著假山不遠,兩道身影漸漸隱了去。今夜無月,萬千星輝璀璨,趙文宛一身鵝黃色雲煙衫,搖曳拖地的古紋雙蝶千水裙,插上兩支碎珠髮簪,嬌媚如花,此時瞳孔映著星辰,笑得明艷。

    「真沒想到皇上竟是用這法子來刺激大哥,大哥也不負聖上用心,當面去求取公主。有情人都終成眷屬,真是皆大歡喜的好結局!」趙文宛不由地感慨出聲道。

    顧景行睨了眼,裝著還為白日裡的事兒生氣的樣子,輕輕哼了聲。

    趙文宛自覺理虧,順著某人,「王爺……」

    見人不理,眼底露了一絲狡黠,轉口道,「景行,我知錯了,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這回罷?」

    顧景行叫這軟言哄得心頭一酥,面上險些繃不住,輕咳了一聲作掩飾,視線落在了女子明媚的笑臉上,微微晃神,心底那些個堅持早就土崩瓦解,不由挫敗地歎了口氣。

    「我只是擔心,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傷,怕我來不及保護你。」

    趙文宛聞言心頭莫名一震,堪堪抬眸與他深邃眸子對上,那毫不掩飾的濃濃深情教人沉溺。

    「對了,聽永平說那倆小倌是你找來的,你什麼時候還涉足這方面了嗯?」最後一個「嗯」字尾音拖得老長,低沉的嗓音透著幾分危險,威脅意味十足。

    「……交代手下辦的,絕沒有涉足!」趙文宛在顧景行的氣勢威逼下,嚥了下口水,絕不敢說出自己挑的還是京城最有名最有口碑的星鳳樓小倌。

    顧景行眸底起了絲絲笑意,步步挨近,終於詢到了一直存在自己心頭的正事兒上,語氣不自覺低沉期盼了幾分,「宛宛,元禮和永平的事兒定了,我們……」

    趙文宛眨巴眨巴了眼,退後了一步後,連著又退了幾步,待到安全距離後,揚了無辜臉。

    「你說什麼……風太大了我聽不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6
發表於 2016-5-12 23:49:34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趙元禮和永平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六,府中一下子忙碌了起來。冷氏自接手了國公府,倒是一點不比葉氏差,即便是大婚在即,也是有條不紊的籌備著,迎娶公主乃是大事,該有的聘禮半點不敢含糊。

    因著上回趙文熙認親宴辦得成功,老夫人便安心地指派了趙文宛給冷氏搭把手,為大哥的婚事出力,趙文宛自然樂意操勞,加上四叔砸錢的效果,趙文宛只管採購最好的便是,綵緞衾褥,鴛鴦枕,織金彩瓷瓶,郎紅玉壺等等大婚要用的,樣樣挑的是最貴的,也不辱沒了公主下嫁,老夫人看在眼裡對趙宏世這般贖罪的做法,也算默認,態度一日日的微見好轉。

    正是忙碌之際,沐王府整修完成送來了拜帖,沐郡主邀約趙家嫡出的兩位小姐去沐王府遊園,閨閣小聚,若是其他世家小姐邀請趙文宛,她自是要找理由推辭掉的,可是獨獨沐蘭嫣,趙文宛欣賞並真心視為知己。雖然只有一面之緣,可有些交往不在於時間的長短,而在於彼此的懂得,情始於交往,心在於認同。

    趙文宛自覺她們二人便是如此,況且趙文宛還要歸還帕子於她,想到帕子,那沉靜的烏黑眸子愈發深邃稅利,這帕子背後定有什麼故事?

    於是便擱置下手中的事情,與當家的冷氏稟明,早早的和趙文熙一道出了府門,趙文宛瞧她對這件事尤為上心,在府外等了許久才見到人影,像是刻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煙水色百子刻絲紗裙,鬢髮疏疏地斜簪著幾朵鑲黃瑪瑙垂流蘇的簪子,顯得恬靜淡雅。

    趙文宛卻依舊素面朝天,唯一的不同是換了一件適合聚會場合的薄紗花桃色春衫,臨走前竟看到趙文萱不屑的眼神,二人知曉文萱心中的憤懣,趙家三女,唯獨沒有邀約她去。

    雖然相鄰,可還是乘著馬車去了,二人坐在裡面,趙文熙笑了道,「姐姐那沐郡主是個什麼性子,你可知?」

    「我不過就見過一面,哪裡知曉。」她懶懶的答了一句,若在以前平日裡只要趙文熙別裝小白花太過火,趙文宛一般也不會見了跟仇人似得板著臉色,現在自然也是這般心態,不願與趙文熙多接觸那是從始至終沒變的想法,只盼著這人趕緊嫁了,兩人再無交集。可惜她偏偏與顧景行有了交集,她與女主註定要水火不容,愈發沒了和趙文熙交流的心思。

    趙文熙似是鬆了一口氣,如此可見她們二人並不相熟,於是便不再吭聲了。沒過多久,車伕便說到了請兩位小姐下車,府外小廝已經候著,躬身邀請入府,並為二位小姐引路。

    沐王府原本就是在川王府的基礎上改建的,依著祖制,按照親王最高規格建造,佔地極廣,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假山水榭相輔相成,有青松撫簷,玉欄繞砌,院中花木極多,卻不張揚,典雅更不失古樸。

    小廝帶到入園,便換做了丫鬟引路,直領到一處清雅的水榭,週遭湖水在日光的照耀下碧波蕩漾,水榭正位於其中,連著長長的遊廊,臨三面的湖水,入口處擺了一對翠竹盆景,銀渡錦瑟六方彩盆,皆是栽種了嬌艷的花朵,圍在這裡獨成風景,地板是用黃鸝木鋪成,需拖鞋而上,裡面已然能聽到三三兩兩的少女們的歡笑聲,不知道說的什麼正是起興。

    此時花香沉浮,人心浮動。

    趙文宛和趙文熙踏進裡面,已經到了的世家小姐們正圍著一個矮几,上面擺了棋盤,兩位少女正托腮下棋,其餘人堆在黑白兩邊瞧的入神,還有少女躺在醉枝美人榻上撐著頭小憩,榻旁的站在的二位少女卻是閒情雅致,舒展的一副畫軸如癡如醉的欣賞著,見到趙家兩位小姐,紛紛和氣的點頭見禮,趙文宛和趙文熙笑著還禮,挨近了她們,趙文宛雖然認不全這些世家小姐,卻知多半是有清雅之名的女子,這些女子不似尋常小聚,圍在一起便嘰嘰喳喳,多半話題跟男人拖不了關係。

    趙文熙頗為激動的小聲詢問趙文宛,「哪位是沐郡主?」

    趙文宛搖搖頭,只簡單道沒有,便坐在軟榻上休息,這幾日來確實也有些累壞,忽然生出一種偷得浮生半日閒感覺。

    趙文熙正失落著就被身邊人拉著賞畫,她心不在焉的點頭附和,直到聽到沐郡主來了,才豁然起了興致,和其他少女一般迎上前去。

    沐蘭嫣款款步入水榭,今日卻出奇的戴了水藍的面紗,只客氣的道對春季容易花米分過敏,所以便遮面相聚,讓各位小姐不要介意。那雙水月般皎潔的眸子悄然的與趙文宛對上,兩人默契的對視一笑,隨即目光微微移動,似乎是落在了趙文熙的身上,蜻蜓點水的一瞥,眸光有一瞬的稅利,很快那種芒光就隱匿的無影無蹤。

    趙文熙此刻卻是有一陣的愣怔,腳步不由向後退了一步,好在趙文宛扶著一把,才不至於讓趙文熙出醜的摔倒,趙文宛能明顯的感覺到趙文熙的慌張,輕聲道:「怎麼了?」

    趙文熙反應慢了半拍一般,搖搖頭,「這位就是沐郡主?」

    「嗯。」

    為何會這般……像?那雙眸子她記得清清楚楚的,那個寺廟裡她丟下穆蘭嫣的離開的畫面再次浮現在腦袋中,充滿了恨意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趙文熙驀地脊背一陣發涼,可轉而一想世上長得肖像的人如此之多,也許不過是巧合,況且這位沐郡主身份高貴,豈是穆蘭嫣那種商家之女比擬的,心頭染上的恐懼便一點點的褪去了些。

    趙文宛不動聲色的瞧著卻愈發深意起來。

    依著有人建議,大家便決定一起玩令酒愁,占花簽,沐蘭嫣隨即命令侍女將梨花案几上的棋盤撤去,端來了果子酒,和一應的玲瓏玉酒杯擱在一旁,少女們席地而坐,圍成一桌。

    沐蘭嫣作為今日邀約的東家,便由她來抽取第一簽,眾位小姐翹首以盼,沐蘭嫣輕輕一笑,從籤筒裡捏出一支,是玉簪花,簽上註解寫的是雪魄冰姿俗不侵,花神遺簪,座中衣服同色,髮飾相同者共飲一杯,趙文熙正入其中,與人飲酒,待幾人喝完。

    有少女不由吟誦道:「宴罷瑤池阿母家,嫩瓊飛上紫雲車,玉簪墜地無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玉簪花有一個傳奇的神話故事,王母在瑤池和眾仙女飲宴,酒醉後玉簪落地化為花,幾人心中皆暗暗稱讚沐蘭嫣配玉簪花果然是絕了。

    抽出第一簽的沐蘭嫣搖骰子,水晶玲瓏骰子在珠翠的瓷碗裡發出叮叮噹噹的悅耳響聲,不一會就停了下來,按著點數一數,下一個抽取花簽的便是趙文宛,她只覺有趣,快速的抽中了一只花簽,只見上面寫著杏花二字,花簽註解為日邊紅杏倚雲栽,瑤池仙品,得此簽者,必得佳偶,大家恭賀一杯,共飲一杯。

    眾少女們癡癡一笑,聽聞趙家大小姐最近深得六王爺青睞,還有不少人在梁帝壽宴上看到二人獨處,想是好事近了,趙文宛微微有些驚訝,但看席間的趙文熙臉色瞬間變了,隱著些許嫉妒。

    沐蘭嫣開了口,聲音輕輕柔柔的淡雅,「文宛今年應是要嫁人了罷,眾位姐妹咱們舉杯為其恭賀。」

    趙文宛也不扭捏,舉杯大方道:「謝過諸位姐妹們,若我得佳偶,必少不了再請諸位去新家小聚。」

    一輪輪地玩著,玲瓏骰子點數終於落到了趙文熙的頭上,一行人紛紛瞧著這位溫婉柔美的趙家二小姐,趙文熙很是歡喜,因著剛才已經喝了不少酒水,臉色微見酡紅,往籤筒裡瞄了一眼,也是十分好奇自個能抽到什麼花簽,選來選去挑中一根滿意的,拿出來眾人瞧。

    曇花,驚艷一現恨難休,素影需光,同庚者陪一盞。眾人一聽是曇花,總覺得有些不詳,曇花雖美,卻不過是一瞬間,俗話說曇花一現,香消玉殞,也便不如之前別人的熱鬧,大家避重就輕的輕輕討論,趙文熙手握花簽心中極為不舒服,為何是曇花,她不要做那一朵曇花,她現在所得到了榮華富貴只會是永恆的。

    有人岔了話題,「趙二小姐剛才說的生辰有誰是和她同庚的?」

    趙文熙以為沒人的時候,沐郡主卻是開了口,「我與趙二小姐同歲。」

    趙文熙盈盈一笑,舉起杯盞,「郡主,真是巧了。」

    趙文宛在旁邊瞧著似是順嘴說道,「妹妹不知,還有更巧的呢,郡主芳名也叫沐蘭嫣。」

    說話間沐蘭嫣就因著要與其對飲,便摘了面紗,那張熟悉的面孔陡然深深的映在了趙文熙逐漸放大瞳孔中,匡噹一聲,玉杯落地,米分身碎骨,趙文熙石化了一般尖叫了一聲。

    沐蘭嫣眸中隱著笑,「熙妹妹怎麼這個反應,像是見了鬼的,我有這般可怕?」

    趙文宛在旁也被驚了一跳,見趙文熙如此失態,蹙了蹙眉,喚了綠雲將目光呆滯,抖如篩子的人扶走,回頭對上沐蘭嫣歉意一笑,道了失禮。沐蘭嫣自是不會計較,讓下人收拾過後,恢復了席間熱絡氛圍,當作沒發生一般。

    待聚會一散,沐蘭嫣卻是喊住了趙文宛,趙文宛嘴角微微翹起,「我猜,郡主是想同我說一說帕子的故事?」

    沐蘭嫣嘴角輕輕勾了勾,露了一抹讚許神色,低吟道,「正是。」

    ***

    趙文熙的病來的突然,從沐王府一回來抖著身子陣陣發寒,只道是累了,想好好休息下,綠雲伺候著她躺到床上,趙文熙跟見了鬼一般立刻蒙著被子連臉也摀住了,蜷著身子依舊瑟瑟發抖。

    綠雲見狀有些擔憂,剛詢問了一句小姐怎麼了,趙文熙就急躁的發了脾氣,喊著讓綠雲出去,沒的吩咐不許進來,到了晚膳的時候,綠雲瞧著有些不對勁兒,大了膽子一推門,就見趙文熙渾渾噩噩的在囈語,額頭冒汗,嚇的綠雲趕忙就喊了元大夫過來瞧。

    趙老夫人知曉後,擔心不已,急急忙忙去了淨蓮苑,趙文宛也跟著去了,在旁安慰祖母,老夫人坐在一邊,擔憂的問:「文熙今個怎麼了?回來聽小丫鬟說像是被嚇著了。」

    趙文宛端了茶水給趙老夫人順順心,細長的烏眸斜睨到床上,染了幾分深意,甚至多了些平日裡不曾有的厭惡與冷厲,雜糅在眼底,轉過來與祖母回話時,卻只剩下了烏烏亮亮的芒光,「祖母也別擔心了,興許是今個在水榭玩占花簽時多喝點果子酒,妹妹她不勝酒力,吹了風涼著了罷。」

    元大夫瞧過後也未多說什麼,只讓老夫人安心,不是大病,開了些安神降火的湯藥,趙文宛不願祖母這般熬著身子陪趙文熙一起受罪,便主動道自己會好好照顧文熙的,讓楊媽媽先扶祖母回去休息,萬一老夫人再病著了,大哥的婚事定是要耽擱的,況且最主要的是心疼祖母年事已高,不願見她生病。

    床上的趙文熙仍舊意識不清的囈語著,斷斷續續,老夫人也聽不清是個什麼句子,搖了搖頭聽從了趙文宛的勸說回去了,也是,近來身子愈發不好,常常容易困頓,若是再病了,可就真怕自個起不來嘍,還想看著孫子孫女們成家,抱曾孫子。

    趙老夫人一走,趙文宛神色就沉了下來,像是凝著一潭死水,坐到趙文熙的旁邊,丫鬟們在一邊靜靜候著,她抬手捏住被角,往上提了提,嘴角掛著冷冽,別人聽不清她說的什麼,趙文宛卻是一清二楚,一口一個不要過來,真真切切的縈繞在耳邊!

    不要誰過來?

    假若放在以前,趙文宛興許不會清楚,也無甚興趣關注,可此時此刻卻是心如明鏡,劇本裡只字未提過的穆蘭嫣並非憑空多出來的人物,而是在劇本的世界裡,那人早早死了,甚至連存在都被抹去,一腔仇怨無處訴說。

    趙文熙啊趙文熙,她還真是小看了。趙文宛瞧著瞧著,瞇了眸子,嘴角微微一勾,凝著那略帶恐懼而有些扭曲的病顏,紅唇輕啟,一字一句聽起來分外真情,「妹妹,趕緊好起來吧!」

    興許倒是真的應了趙文宛的話,趙文熙燒了一夜便退去了,一醒來就喊了綠雲在她耳邊細細吩咐什麼,還讓綠雲從自己的裝首飾的木匣子內去了些許貴重物品和些銀兩,綠雲聽完點頭出去,足足一天都未曾在國公府呆著。

    翌日,趙文宛提著雞湯來瞧趙文熙,趙文熙臉色還能瞧出一絲蒼白,倚靠在軟枕上,不言不語的不知在想什麼。

    「妹妹今個身子好些了麼?」趙文宛出聲打斷了她的走神。

    趙文熙勉強扯了扯嘴角,「好多了。」

    趙文宛笑了笑,「郡主今一早來過,你還在睡著,她瞧過你後便回去了!」

    趙文熙愣怔一下,嘴唇抖動,蠕動了兩下愣是沒說出話來,趙文宛繼續道:「對了,妹妹,穆老爺忌日是什麼時候?」

    「姐姐問這個做什麼?」趙文熙驚訝的脫口而出。

    「是祖母一直說穆老爺將你養大,養育父母的恩情大過生身父母,想在穆老爺忌日的時候在京中道觀做場法事,只是怕惹了你的傷心事未曾及時探問,但因著這事祖母交給我來操辦,還是要提早要問清楚些的。」

    趙文熙鬆了口氣,說了個日子,可接下來趙文宛的話卻讓趙文熙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已經差人去了穆家祖宅,請穆家親戚一起來參加法事,妹妹自可見到些熟人了。」

    趙文熙又是驀然一驚。

    「怎麼了,妹妹是不是對我的安排不太滿意?」

    趙文熙隱在繡衣下的手緊緊的攥起,「沒有,姐姐想的很是周全,妹妹沒有不滿意的,有勞姐姐了。」

    趙文宛笑了笑正要起身離開,綠雲進來稟告說四奶奶來看小姐了,趙文熙語氣起伏,明顯有些不穩,「回來我會差綠雲將姐姐想要的送過去,免得姐姐記不住。」

    「那行,你好好休息。」

    趙文宛與冷氏打了一個照面,冷氏見到趙文宛又囑咐了她要注意身子,別因著大哥的婚事累著,趙文宛自然點頭應下,才離開了屋子。

    趙文熙其實對冷氏並不算喜歡,因為這府裡誰也瞧得出來四奶奶對趙文宛的照顧,那是跟趙文宛一派的,自己卻只是獨自一人而已,不過趙文熙也不想與冷氏交惡,現在府裡冷氏當家,以後多多少少免不了打交道。

    「四嬸娘,您這般忙還抽出時間來瞧文熙,讓文熙真是有些過意不去吶。」她帶著盈盈的笑容道了句客套話。

    冷氏也淺淺笑著,「你在這府裡就一人,做嬸娘的自然要多疼一些。」

    趙文熙心底冷嗤,明明是疼惜趙文宛的,「文熙這裡謝過嬸娘了。」

    冷氏眸光程亮,讓其餘伺候的丫鬟統統出去,嘴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嬸娘有幾句體己話想與你談一談。」她拉了趙文熙的手,親暱地說道。

    趙文熙蹙了蹙眉頭,有點不解其意,靜靜的瞧著身旁人。

    「五年前,嬸娘曾在渝州和你四叔一起與一戶姓穆的瓷商談生意,那家女兒生得乖巧動人,我尤為喜歡,細細打量了許久,印象極深。哦,好似府邸在城南巷中。」

    渝州城南穆家……

    趙文熙眸子瞬間睜得的滾圓,沐郡主與真正的穆蘭嫣容貌一模一樣已經讓她嚇得魂不附體,冷氏剛才的話更像是魔鬼伸出來的一雙手生生要將她拖拽到至無底的深淵,一下子變了臉色,慘白得難看。

    「別怕,嬸娘要想說早就說了,還會等到現在?」她忽而站起來身子,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冷傲之態俯視著趙文熙。

    趙文熙強壓住心中的驚恐,「嬸娘想怎麼樣?」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叫了碧蓉進來,碧蓉將裝盛東西的漆木食盒拿上來,從裡面取出的竟不是糕點吃食,而是些妙齡少女用的髮簪首飾,趙文熙瞧著眼熟,定睛一瞧,正是她讓綠雲當掉的那些。

    從沐王府回來,趙文熙高燒心神不定,醒來後就讓綠雲去當掉這些首飾,光靠每月的月俸哪裡能請的起人去打探事情,她要讓人去那日她丟下穆蘭嫣的破廟裡查看一番,看看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趙文熙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沐郡主或者就是穆蘭嫣!可她總有一些想不明白的,為何穆蘭嫣能成了沐王爺的女兒,又或者是多疑了,但世界上怎麼能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加上剛才趙文宛要操辦穆老爺忌日的法事,所有事情似乎都要將她逼到崩潰的邊緣,冷氏她原來什麼都知道,知道她不是穆蘭嫣,知道她是假的,這時候連她要當掉的首飾都拿出來,到底是她想要做什麼……

    趙文熙已經無法冷靜。

    「你可知,趙文宛養了不少耳目,你這些小動作能瞞過她麼?」冷氏這時候才悠悠的開口,「你今日這般當掉東西真可謂愚蠢至極,不正是讓人順籐摸瓜抓著把柄麼?」

    一連兩問讓趙文熙有點懵了,聽面前人的口氣好似……

    「我已經幫你處理妥當,銷毀了當鋪的記錄,若以後你想用人自可找嬸娘我。」

    趙文熙驚訝不已,不過不同於剛才的驚恐,壓著聲音問道:「嬸娘為什麼要幫我?你……與趙文宛的感情一向很好。」

    冷氏聽了像是覺得笑話,低低地嗤笑,「趙文宛……呵,嬸娘能幫你做六王妃,還會幫你處理掉穆家的事情……」

    她這一聲嘲諷的笑意已經證明瞭趙文熙的猜測,冷氏其實並不是真心待趙文宛好的,甚至眼眸中劃過的怨恨都清清楚楚的流露了出來。

    「這些都是嬸娘給你的誠意,我們合作的誠意。」

    「為什麼?」

    冷氏露出一個高深的笑意,「只有趙文宛不好過,我才能好過。」她右手忽而覆住了衣衫遮擋的另一只臂膀,那些猙獰的疤痕每每看到趙文宛都是隱隱作痛,痛至骨髓。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7
發表於 2016-5-12 23:49:48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狂風一樣舞蹈,掙脫懷抱;我要飛得更高嗷——咳咳咳。」明絮苑裡,某只鳥兒扯著嗓子嘶吼,孰料最後起高了登時就破了音,惹了一陣笑聲。

    「成了成了,別飛了,楊媽媽快給弄碗水的,瞧這小脖子梗的。」老夫人被逗得不行,在楊媽媽拿過來一小盞的清水後,親自就著手給喂的,一邊還憐愛地摸了摸天仙的腦袋,「可真聰明。」

    小傢夥最禁不得誇的,喝了幾口,就翹了尾巴,透著股得瑟勁兒。

    趙文宛忍著去揪某只尾巴毛的衝動,她不過有天私下隨口哼哼的兩句,讓這小傢夥聽了去,愣是唱出了原唱的搖滾範,一張口的渾身就炸毛,還會隨著節奏甩腦袋,趙文宛看著都怕它把自個兒甩暈了。

    「還有,還有!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天仙一來勁就停不下表演的慾望,登時就再來了一首,只是剛吼了個頭,就撞上了來人的視線頓了頓,「我願融化在你寬闊的胸膛,一望無際的原野,隨你去流浪……」

    「……」進門的顧景行腦海中侉嚓閃過各種烹調方式。

    趙文宛也想掩面,教別個給裝屍體,怎麼哼哼的歌兒就學得這麼精!瞧見了趙文宛抽搐的嘴角,顧景行嘴角溜過一抹淺淡笑意,先是給趙老夫人問了安,隨即送上了和安公主命人帶回的嵐國特產。

    「東西是和和安的家書一塊兒到的,道了在那邊一切安好。東西皇祖母那兒留了一份,曉得老夫人一下雨的容易犯風濕,就特意囑我送這藥膏過來,還有些嵐國姑娘家的小玩意兒送給趙家小姐們。」

    「有心了,都是老毛病,和安是最不讓人操心的一個,如今嫁得那麼遠,怕老姐姐想喲。」老夫人拿了藥膏,幽幽地歎了口氣,再看了趙文宛一眼,「換我,定是捨不得的。」

    「祖母,兩國雖是和親,可嫁的是和安公主的心上人,也總算是圓滿不是。」趙文宛拉了祖母的手兒,溫柔摩挲著上面的紋路,「是祖母迫不及待的想讓文宛嫁出去,文宛可是想陪祖母一輩子的。」

    話音落下,顧景行的視線就緊緊黏上了,也不說什麼,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

    冷氏在旁插了話,「老夫人可不捨得宛丫頭做老姑娘,又不是沒兩全的法子,嫁得近些不就成了。」說罷,笑盈盈的眸子睨向了顧景行,一聯繫話裡的意思,像是極為看好這一對。

    老夫人輕輕拍了拍趙文宛,聞言也是露了笑意,慈愛目光落在了顧景行身上。老夫人自問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顧景行為宛丫頭明裡暗裡做的,照顧,她也都看在眼裡,並非沒有動搖,只是當初顧慮甚多,孰料顧景行用自個兒的行動證明他有能力保宛丫頭無虞,再瞧宛丫頭的態度,顯然眼下倆人情濃,老婆子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的。

    顧景行微微傾身斟茶的功夫,一抹溫潤白色從領口滑出,露在了外頭,叫冷氏瞥見,猛一看的覺著眼熟至極,又回落到了趙文宛身上,果不其然在其衣領子前也看到一枚同心玉鎖。

    「看來是做嬸嬸的瞎操心了,你們這是把定情信物都給戴上了。」冷氏出言打趣道。

    趙文宛循著視線一瞧,「這……」

    不等顧景行替她解惑,就聽老夫人先開了口道,「說到底還是我那老姐姐利索,當初文宛從宮裡戴著回來我就覺著眼熟,想起這是先皇特意命人打造的,一塊在景行還小的時候給了出去,留下那塊是給景行未來王妃的。」

    趙文宛微張了嘴,想到自己這麼戴著某人未來媳婦的牌牌招搖過市,總有種被太后坑了的感覺。

    顧景行瞇瞇笑著,顯然一早就知情的,遭了一記趙文宛怒視。

    「瞧著這同心玉鎖,我又想起來了。」趙老夫人像是陷入了自個兒的回憶裡,嘴角不自覺地漾了笑,悠悠道,「老爺子隨了先皇那麼久,也喜歡弄這麼一套,湊個成雙成對。你爹也是,根性兒似的,只是那時候毛頭小子愣頭青一個,一月的零錢買了書墨後就所剩無幾,遇著喜歡的姑娘,買不起什麼相送,最後贈了人家一柄自己隨身的扇子。這麼寒酸的,也不怕人家姑娘笑話。」

    「回頭還不好意思跟我們說,跟害了病的想,要不是後來姑娘上門歸還,我還著急上火著,你爹那扇子不值錢,可那扇墜卻是老爺子留下的寶貝,有一對兒,我見他喜歡,給繫在了他的扇子上,不過倒也不虧,拐回來個好兒媳婦。」

    「祖母說的是我娘?」趙文宛眨巴了下眸子,有些難以置信趙宏盛也有這麼純情的時候。

    「可不就是,姑娘家兒的像沈氏這麼乖巧玲瓏,挑不出錯兒的京城裡也沒幾個,就屬沈家姑娘的名頭最響,多少人踏破了門檻兒提親,卻沒想到讓你爹傻愣愣地娶回來了。」趙老夫人念起沈氏還在的日子,處處打理的舒心盡心,哪有現在這麼多讓她煩心的事兒,再瞧瞧她留下的一雙兒女,老夫人打心眼兒裡喜歡。

    趙文宛依著老夫人的描述想像了下,大抵是個很溫柔的人罷,兒子肖母,就好像大哥那樣的性子。

    祖孫倆人有說有笑得,沒有發現一旁冷氏一閃而過的陰狠神色。

    在明絮苑裡待到老夫人覺得乏了,顧景行才告退,老夫人囑了趙文宛送客,留冷氏說會兒話。

    到了明絮苑外頭,趙文宛教顧景行那癡漢般的視線擾得不行,四下無人的時候就露了真面目,呲了呲牙,「我臉上長花了,一直看的。」

    「沒長,但是好看。」怎麼都看不夠,顧景行怕真把人惹毛了,只在心裡補了一句。

    趙文宛被突如其來的情話哽了一下,難得起了一絲羞澀之意,但也就那麼一瞬,目光不經意瞥到顧景行攜著的荷包,配著這豐神俊朗的男子,一下就讓趙文宛生了動手搶奪的念頭。

    像是察覺她意圖似的,顧景行退了一步,刻意晃了晃荷包,臉上沒繃住,露了一絲得瑟,「送了還想反悔不成。」

    趙文宛瞧著,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天仙,總算還是隨了一點前主人的,禁不住嘴角不抽,換了商量的口吻道,「要不,這個做私藏用,掛著多容易髒啊。」

    顧景行咧了下嘴角,透著一絲小自得道,「這我也想到了,所以特意在外罩了一層透明的羽翼紗,不仔細看瞧不出來罷。」

    「……」王爺您想得真周全,趙文宛覺得跟顧景行沒法愉快交流,有點心累。

    臨到末了,顧景行像是突然想起,擰眉開口問了道,「那曲兒是你教的,套馬的漢子是誰,為什麼要跟他去流浪?」

    趙文宛對著顧景行的正直臉,遭受暴擊之後徹底失了聲,半晌才緩過勁兒道:「王爺,您路上慢點。」

    然而,不理解趙文宛為何突然趕人的顧景行覺得很有深究下去的必要,只是當事人沒給機會,在含淚看了他一眼後落荒而逃了。顧景行抿唇,覺得那位套馬的漢子很可疑,一定要讓人盡快查出來。

    就這麼一路岔著思考,顧景行在路過一處時險些和人相撞,然多年練武形成的靈活反應,在人跌過來的一瞬側了身子,就聽得女子低低的叫喚聲響起,趙文熙頗有些狼狽地磕在了假山上。

    「……」好大的人形暗器,顧景行莫名鬆了口氣。

    趙文熙的臉因著疼痛有一瞬的扭曲,在顧景行看過來時快速隱了去,恢復淺笑盈盈的模樣,柔柔道了聲六王爺,隨即繼續道:「我剛才去皇宮陪貴妃娘娘說了會兒話,回來聽聞王爺來了府中,就急急的趕過來,所幸是沒有錯過。」

    「嗯,本王還有些事情要處理,趙姑娘自便。」顧景行在外人面前一貫的面無表情道,冷漠的讓趙文熙有些心痛,才一見到就要走,連一句問候的話都不肯多說。

    趙文熙咬了咬唇角,滿是不甘心,可那又怎麼樣,四嬸娘也說了會幫她得到顧景行,於是大膽的上前追了兩步,「王爺等等。」攜了一抹女兒家的嬌羞,最終像是鼓足了勇氣般。

    顧景行躲讓不及,只得不著痕跡地避讓了下身子,是上回在宮裡留下的後遺症,總覺得跟這人保持點距離為妙。

    雖是細微動作,趙文熙心思細膩,看在眼裡,暗暗咬了牙根。「王爺,這是小女親自繡的荷包,還是貴妃娘娘說見您戴在身上的荷包太過……粗糙,小女鬥膽與貴妃娘娘主動請纓,答應要為您繡了一個。」

    顧景行瞧著上頭那精緻活現的花紋,挑了眉梢,稍稍側了身子,露了身上攜著的某人拙作,「這荷包本王喜歡得很。」目光觸及那荷包時變得柔和,抬眸又隱了去,直直看著趙文熙略有深意道,「何況……多了也無益。」

    說罷,顧景行便輕輕一頷首,掠過人離開。

    趙文熙白皙臉上血色倏然褪去,緊緊咬著唇,攥著手裡的荷包狠狠擲在了地上,眼角泛了一抹猩紅,淚珠子止不住的掉了下來。趙文宛,很快就能瞧一瞧王爺她到底會多嫌棄你,正如這地上被他拒絕的荷包一般。

    ***

    湘竹苑兒裡的兩株桃花在專人的打理下,長得極好,盛開著米分白的花朵挨挨擠擠,一簇一簇的開滿枝頭。春光懶困倚微風,花瓣兒飄落,在青石板的小徑上間斷地鋪了薄薄一層。

    桃花樹下,兩名丫鬟拿著剪子小心翼翼地修剪著一旁花壇裡的花枝,伴著卡擦卡擦的剪子聲兒,其中一人直起了腰,伸手揉了揉,往樹蔭下躲了躲,想偷會兒懶的。

    「快把這些個弄了,還有別的活兒呢,雪雁姐姐要是瞅見又該說你了。」另一名丫鬟瞥見,皺了眉頭道。

    「大小姐跟沐郡主入宮,雪雁跟寶蟬兩位姐姐跟著,哪會瞅見。」說話的丫鬟聞言不甚在意道,露了幾分滑頭,「噯,你瞧見昨兒個六王爺送來的東西沒,隔老遠都能聞著香味兒,聽說是從甬地特意加急送過來的水蜜桃,個頭有那麼大,還一個沒壞。」

    小丫鬟說得興奮,比了個盤兒那麼大的手勢,「小姐等這株桃樹結果子,人就給直接送了水靈桃子,六王爺對小姐可真是上心,跑這兒比王府還勤。」

    「這話兒底下說說就算,要是往外嚷嚷的小心被拔了舌頭,你知道大小姐一向不喜歡下人多嘴。」

    「我曉得的,這不只有姐姐你麼。」小丫鬟衝她擠眉弄眼了下,隨後挨近了道,「你說大小姐的好事是不是近了,那回我瞧著兩位主子從老祖宗那兒出來,那感情……」

    話較少的丫鬟一聽,忙把落到手裡的桃花瓣往某個口無遮攔的人嘴裡塞去,還靈活地瞧了一眼周邊,「少胡亂猜測,私下編排主子你是覺著活膩了?!」

    「唔——呸呸呸。」那名被罵了的丫鬟忙吐了花瓣,抹了抹嘴,一臉憤懣委屈,「姐姐不說,哪個會知道嘛!」

    大抵是見人真有點生氣了,也不敢瞎鬧,繼續剪起了花枝。殊不知二人的對話悉數落在不遠身著深藍色素面錦鍛袍子的男子耳中,腳步再也未動,停駐良久,最終還是轉身離開。

    荷花池上的湖心齋,簷飛八角,四面通風,裡頭一張石頭圓桌,四方石凳。一人獨坐,拎了酒壺自斟自飲著,面色苦悶。

    未過多久,一抹娉婷身影似是偶然路過,瞧著了湖心齋裡的人,隨後便帶著侍女走了過去,「靖遠表哥?」

    「唔。」一口悶飲盡了杯中酒液的賀靖遠睜眼清明地看著來人,「是文熙表妹啊。」

    趙文熙一襲桃米分色的春意裙,髮髻上簪了點翠花鈿,渾身上下只幾件飾物,素雅之餘顯得清新可人。一雙桃花眼像是潤了水般,溜過桌上的幾個空瓶,微微蹙起了秀眉,「表哥可是有什麼煩心事,躲這裡借酒澆愁,不妨說給我聽聽。」

    綠雲有眼見地抱了秋香色的墊子鋪在了石凳上,趙文熙便坐在了賀靖遠的對面。許是酒意迷離,賀靖遠瞧著這容貌打扮與一人起了重合,下一瞬就使勁地晃了下腦袋,眼前清明的顯現出趙文熙的樣貌,勾起一抹自嘲。

    「呵……」他就說麼,那人分明是躲著自己,不然自己來了府上兩日怎麼會連一面都沒見著,還把人錯認。

    趙文熙見狀,秀眉間浮了一抹擔憂之色,招了綠雲吩咐道,「煮一壺紅茶,記得在裡面放幾顆紅棗。」

    回頭又對賀靖遠道,「表哥這麼喝傷身,叫祖母瞧見該擔心了。」

    賀靖遠聽著那柔柔聲音,酒液浸潤過的冰涼胃裡漸漸泛起一絲暖意,一抬眸的就對上趙文熙眸底的隱憂,扯了扯嘴角,約莫是想笑的,只是無奈心底騰起的酸意更甚,那笑就變得異常苦澀。

    曾幾何時,身旁坐著的女子是趙文宛,連眼前這名女子也是兩人一道救回來的,明明兩人之間有過緣分羈絆,怎麼最後……

    他敗在方子墨手下,不甘,便跟父親要求去祁地磨練,這一去三年五載不定,回來必定功成名就,憑著那一抹想要挫敗方子墨的信念,斷了自己後路,卻還是想在走前見見趙文宛,遂藉著探望外祖母之名,在定國公府小住幾日,明天就是最後期限。

    卻沒想到今日竟聽到趙文宛和六王爺……可笑自己一腔癡情。賀靖遠自顧又斟滿了一杯,一口悶盡,神色愈發暗淡。

    「表哥這般……是為了宛姐姐罷?」趙文熙清淩淩的眸子盯著,待桌上紅泥小爐上的茶水煮開,倒了一杯推到了賀靖遠手邊,匿了眸子裡一絲精光。

    賀靖遠像是被熱茶的溫度突然燙著,驀地抽回了手,眸光浮沉,落在了趙文熙身上,未作回答。

    趙文熙捧著綠雲給自己倒的那杯,拿在手裡暖著,並未在意賀靖遠深思的目光,像是沉了自己的情緒裡,半晌幽幽開了口道,「我一直很羨慕姐姐呢。」

    「表哥是我到京後第一個細心照顧我的人,不過那時就已經看出表哥對宛姐姐的情誼了。你和宛姐姐讓我有了家,我打心眼裡希望你們在一起,後來府上有你和宛姐姐的傳言當時我還為此高興,甚至聽祖母說也願意看你們一起……沒想到後來就變了。」

    「方公子,封公子,還有……六王爺,姐姐身邊都是出類拔萃的人,可我總覺得宛姐姐對表哥是不一樣的,許是後來挑花了眼罷。」

    賀靖遠就這麼靜靜聽著,不自覺地拿了紅茶放到嘴邊抿了一口,隨著她漸漸低落的語調眸光深遠。

    「你真這麼覺得?」

    趙文熙聽到那沙啞問聲,毫不猶豫地點了頭,「至少我曾聽姐姐不止一次的提起過,就連弓箭也從方公子那兒要回來了。」

    驟然被提及當日爭執的緣由,賀靖遠的心一揪,被酒意薰染地頭腦一直在發熱,趙文熙的聲音虛虛實實,倒有些聽不真切了。

    「表哥可不要這麼輕易放棄啊。」趙文熙的聲音近在耳畔,不掩憂心道,「不過表哥這一走好幾載,要是能在走之前定了親事就好了。」

    「是啊——」賀靖遠亦是幽幽跟著歎息。

    「那不簡單,讓人撞著表少爺與大小姐私會的場景,生米煮了熟飯……」一道輕快聲音插了進來,當即被趙文熙黑著臉喝斥。

    之後的話賀靖遠再聽不清了,腦子一團漿糊地倒在了冰涼石桌上,只那丫鬟說的最後幾字一直繞著,入了心了。

    賀靖遠,你竟會同意這樣的想法,真是卑鄙啊——醉過去的最後一剎,賀靖遠在心底這麼說道,滿是悲涼,卻是不得不否認自己心動了。

    「小姐,你昨兒個給奴婢講的那話本裡確有這一出嘛,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大老爺再也不能逼著那位小姐嫁給不喜歡的人,為何就不能用在表少爺身上?!」綠雲覺著自個兒有些委屈的,要是表少爺和大小姐成了親,那六王爺不就是小姐的了!

    趙文熙睨向她,緩了語氣,「我知道你是好心,可若是叫別人聽著了,指不定怎麼想呢,總之這事兒就不許再提起,讓人扶表少爺回房休息罷。順道,等姐姐回來,讓人去表少爺苑兒知會一聲,表哥看著怪可憐的。」

    「是。」綠雲瞧著,越發覺得自家小姐周到體貼,那委屈就給抹了,照著吩咐辦事去了。

    湖心齋發生的事兒沒多久就傳到了冷氏的耳裡,倒沒聽到兩人說了什麼,安插著的眼線只稟報說兩人待了有好一會兒,表少爺瞧著像是醉了。

    冷氏聽了,想著那丫頭的動作倒是快的,不過挑的不是時候。趙文熙能和賀靖遠說的,她猜都猜得到,只是跟一醉鬼論計,怕是沒什麼效果,不妨再由她添一把柴火。

    揮退了侍候的,獨獨招了銀川到跟前,一番耳語嘀咕,得了銀川一聲清脆應聲。

    「小心著些,莫讓人發現。」

    「是,夫人。」屋子裡只有二人,可自銀川嘴裡發出的聲兒卻跟趙文宛如出一轍。

    冷氏滿意地勾唇笑了笑,便讓人退下了,半倚著貴妃榻,不知想到了什麼,眼底蹦出一抹森冷幽光。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8
發表於 2016-5-12 23:50:04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西廂苑,賀靖遠半夢半醒間聽著有人說話,揉著痛得像是要炸裂的額頭半支了身子,自顧爬下床倒了水喝。正要開口喚人,就因著外間傳來的說話聲頓在了當下。

    「大小姐,你都躲了表少爺兩天了,怎麼臨到最後又來瞧了呢。」聽著聲音倒像是趙文宛身邊丫鬟的。

    只後一句的才叫賀靖遠寒了心,「你也說了我躲了兩日,今兒個回來得早,要是不來一趟豈不顯得我薄情,表哥明兒個就走,就纏不了我了。」話語之中透了一絲解脫之意。

    「成了,丫鬟說了他還未醒,寶蟬,把東西擱下走罷。」

    「噯。」

    隨後就是木門開闔的吱呀聲,坐在屋子裡間的賀靖遠手裡握著的茶杯驟然碎裂,臉色黑得能滴出墨來,更多的卻是寒心的痛楚。剛從外頭撩了簾子進來的丫鬟叫這突然響動給驚了一跳,險些打翻手裡的烏木漆盤,幸好及時穩住。

    「表少爺,您的手——」那丫鬟瞥見賀靖遠流血不止的右手,又是一聲驚呼,忙擱下了托盤,取了藥酒等作勢要給他包紮,卻讓賀靖遠一把揮開。

    「滾!」

    「表少爺。」丫鬟眉眼間染了一絲急色,看了眼被自己順手擱到桌上的吃食,連忙道,「大小姐來的時候您還未醒,曉得您醉酒誤了晚膳,便讓廚子給單獨燒了一份,還有特意備下的解酒茶——」

    茶字一落,桌上的東西俱是被掃落到了地上,湯湯水水,瓷片碗盞碎了一地。「讓你滾聽不懂麼!」僅剩的一只茶杯直愣愣砸向了丫鬟腳邊,碎片濺起,劃過腳背,滲了一絲血跡。

    那丫鬟刷的白了臉,驚慌地奪門而出,直到了外頭才忍不住眼淚啪啪往下掉。不明白向來待下人和善的表少爺為何突然這般,以前只要提起大小姐就會很高興,這回卻把大小姐送來的東西打爛了,她不過去小廚房一會兒,怎的回來就變天了?

    當中緣由任小丫鬟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抹了抹眼淚,仍是守了門口,等候傳喚。未過多久,門卻從裡頭自個兒開了,賀靖遠換了一身錦服,手上簡單纏了兩圈白紗布,沁著血,看起來可怖。

    「表少爺這是要去……」

    然賀靖遠冰冷的眼神掃過,小丫鬟閉了口地不敢再言,看著人面色若煞神般離開,心中那怪異感更甚。表少爺這神色,怎麼那麼像去殺人放火呢?這裡是國公府,呵呵呵,應該……是自己想多了罷。

    然而,小丫鬟所猜也有了七八分準確,賀靖遠想做的是更可怕的事情。

    傍晚,西北一角紅霞滿佈,過於密集的雲層,連成一片猩紅景象,像被血染了似的,正值落日。

    湘竹苑,瞧著有人來了的寶蟬詫異地眨巴了下眼,隨後揚了笑臉行禮道,「表少爺,您來看小姐啊……」

    「怎麼,不行麼?還是又要說你家小姐不在?」賀靖遠忍不住口氣差的回了一句。

    寶蟬一哽,吶吶說完了後半句,「小姐就在裡頭,等著您呢。」

    賀靖遠眉梢動了動,在她瞳孔的倒映裡察覺自己的難看面色,暗暗調息,恢復了如常神色,踏進了趙文宛的屋兒。

    沒一會兒,雪雁給二人奉了茶後,就聽從趙文宛的吩咐退了出來,叫寶蟬看見,拉了一旁說話。

    「雪雁姐姐你怎麼出來了,你是沒瞧見方才表少爺的臉有多黑呢,怎麼能把小姐一個人留在裡頭!」寶蟬緊緊凝著那道門,總覺得不放心。

    登時腦袋就挨了雪雁一個栗子,「小姐本來就在等表少爺來把話說清楚,你我杵著,讓表少爺的面子往哪兒擱,不怕回頭表少爺把我們都滅了麼。」難得雪雁說了句和她穩重性子不符的。

    「……」寶蟬一想也是,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卻還是不敢離得太遠,怕聽不到小姐呼救。

    屋子裡,東窗下,設了矮小玲瓏的案几,旁邊三層矮架碼著齊整整的書冊,有雕花香爐,冒著裊裊的茉莉清香。西壁下的檀木架上,玉釉青瓷賞瓶裡插了兩三枝開得正艷的桃花,點綴香閨。

    賀靖遠一眼就瞧見了矮几旁,繡花錦墊上坐著看書的趙文宛,約莫聽見動靜,擱下了手裡的書冊直直望向來人,露了笑意,這樣的趙文宛他覺得有些陌生,又覺得她就該是這樣的。

    「表哥想什麼都走神了,坐啊。」隨即自己也起身去了圓木桌旁,小巧的鼻子輕輕動了動,沒了去時聞到的濃烈酒味,舒了眉頭。

    賀靖遠一直這麼看著她,隨即悲哀的發現自己的所有情緒都叫眼前人牽著走,只一小小的動作都捨不得移開視線,一想到將要分隔許久,在他離開的日子裡這人會另嫁他人,胸口就悶得不行,而來之前的念頭更為篤定。

    「表哥來了兩日,我實在忙得影兒不見,沒好好招呼,表哥不會怪我罷?」

    「……不會。」賀靖遠避過了趙文宛投過來的視線,作似不經意垂眸,掩了浮動。

    趙文宛瞧著,心底卻是暗暗歎了口氣,這人還是不會說謊,念著明兒就要啟程,她也是想在他走前把話說了明白,還有那把弓一道還了。

    「表哥……」

    「文宛。」

    兩人卻是同時開了口,趙文宛凝著他靜候下文,後者像是察覺了她意圖似的,不想讓她繼續說下去,猛地拿了自己隨身帶過來的小袋,推到了她面前。

    趙文宛打開卻是愣了,頗有些哭笑不得,「這桃子?」

    「聽說你愛吃,今兒出門的時候從外來的商販那兒買的,說是甬地最早熟的一批。」賀靖遠的目光一直落在桃子上,也是興沖沖地拿了桃子來卻聽到兩名丫鬟的對話,才知曉自己買得多餘。

    「表哥有心了。」趙文宛看著桃子更覺得棘手,視線回落在賀靖遠身上,後者仍是閃避。「我……」

    「這個是洗過的,你……不嘗嘗麼?」賀靖遠的嗓音有一絲乾澀,在這個時候抬眸對上了趙文宛的目光,眸光裡的複雜,像是自己始終未言明的愛戀。

    趙文宛看著那道執拗目光,只好應付地咬了一口,想徹底跟人說了清楚,在賀靖遠驟然緊縮的瞳孔裡,趙文宛只覺得腦袋一沉,在磕向桌面的剎那教一雙寬厚大手墊著了,之後便陷入了漆黑。

    夕陽隱去,夜色降臨,籠下墨色。屋子裡點了燭火,幽幽晃晃,賀靖遠站在床榻邊,看著床榻上昏睡的美麗女子,喉結忍不住滑動,眸子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

    就這樣唾手可得,從此以後,就屬於他的了。

    ……

    「怎麼談了這麼久,該不會出什麼事罷?」寶蟬坐守在台階上,看著天色由灰暗轉為一抹暗淡,雙手支著下巴,歪了腦袋看向木門,猶豫著要不要闖進去,可是小姐一向不喜歡她們擅作主張的,尤其是在她做事的時候,萬一表少爺正在裡面痛哭流涕求安慰呢。

    唉——

    「寶蟬姐姐,表少爺在這兒麼?」西廂苑侍候的丫鬟突然尋了過來,急急的問道。

    「在啊,怎麼了?」寶蟬笑著回了一句,露了一絲為難的神色,「不過小姐正在裡面和表少爺談話,應該快出來了,若是沒有急事你就在這等一會兒吧?」

    「要是沒的急事我就不慌著尋了,我挨個苑兒的問過來的,才知表少爺來了大小姐的苑,還以為不會……」小丫鬟吞吐了一句,想到之前表少爺提到大小姐的那凶巴巴的態度,所以才沒的第一個來湘竹苑找。

    「是侯府的小廝突然找來,道是情況緊急,一定要見表少爺。」小丫鬟最後如實道。

    寶蟬聽著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不過很快因著有了理由高興了起來,正要帶著小丫鬟叩門就瞧見冷氏和楊媽媽悠悠行了過來,楊媽媽手裡還拎著一食盒。

    冷氏認得侍候賀靖遠的丫鬟,挑了秀眉,不禁問道,「你不在西苑侍候主子,跑這兒來做什麼?」

    「奴婢……奴婢是來找主子的。」小丫鬟臉上不掩急色,回了冷氏的話。

    「正好,老夫人也送了些吃食過來,說宛丫頭近日太過辛苦了,我聽到也趁著想來瞧一瞧她,你去叩門吧。」

    寶蟬諾諾應了一聲,走過去叩門,卻發現門從裡面鎖著了,不由面上閃過一絲慌張,這怎麼回事,心中掠過一絲不好的念頭。

    楊媽媽問道:「怎麼了?」

    寶蟬還未來得及說話,站在一旁西苑的丫鬟卻口快道:「門好像鎖著了。」

    「什麼?」冷氏和楊媽媽異口同聲的驚詫,兩人都是過來人,這般一聯想,就覺得不太好了。

    楊媽媽心急,先了一步叩門,果然鎖著了,冷氏連忙就喚了身邊一個腰肥力壯的婆子讓人撞門,門一下被撞開了。臨到末了,楊媽媽像是想到什麼厲聲讓其他人退在外面等候,心裡不由擔心這裡頭的畫面……

    冷氏跟在後面卻嘴角輕勾,怕是今個如何也瞞不住了。

    寶蟬見狀暗叫了一聲不好,急得在外面跺腳。

    裡間的屋子開著窗子,風撩動紗帳,楊媽媽屏著呼吸挨近,只瞧見半遮半掩下的床上錦衾起伏……

    「大小姐!」

    ***

    錦衾忽然停止了律動,下一瞬的,鑽出個小腦袋,一臉米分嫩稚氣,有點不樂意的喊了一句,「楊媽媽?你是來接我回祖母那的麼?我還想再跟姐姐玩一會兒。」

    冷氏與楊媽媽見著瑞哥兒,皆是一愣。

    冷氏似乎是有點不可置信,三兩步走近,掀開紗帳,一眼不錯地瞧著,身邊除了在睡覺的趙文宛,根本不見賀靖遠,面上瞬間有複雜情緒閃過,由最初的驚詫變為探究,再到最後有些不甘的氣憤。

    眸子陰冷!

    小孩兒對大人的情緒最為敏感,那罩下來的黑影瞬間讓小包子眨了眨眼睛,害怕的瑟縮了下,稚嫩的聲音迷糊糊地又喊了聲嬸娘才將冷氏的清醒拉回。

    「瑞哥兒怎麼在這裡?」冷氏斂了情緒轉而問柔聲道。

    小包子沒的說話,怕冷似地往趙文宛身邊拱了拱,像是做了錯事般,向楊媽媽那瞧,「我想讓姐姐跟我玩,可是撓她癢癢都不醒,我不是故意打擾姐姐休息的。」小包子似乎是誤會了冷氏臉上的意思,怯生生的解釋了一句。

    「……」

    「……」

    冷氏仍有一絲不甘心,「瑞哥兒可瞧見你靖遠表哥了?」

    「嗯,大表哥剛才還在呢。」小包子老實點頭答道。

    「然後呢?」冷氏急著追問。

    「然後表哥送了幾個桃子就走了,姐姐說有點睏,摟我睡覺,我還沒睡著,她先睡了。」

    楊媽媽高懸著的心驀地放下,「怪不得苑裡下午說找不到瑞哥兒了,要不是我發現了奶娘的不對勁,還不清楚的呢,就說來大小姐苑碰碰運氣,再找不到可就得知會老婦人了,原來你是在這裡玩呢。」

    「嘿嘿。」小包子咧嘴頑皮一笑。

    寶蟬其實早就機靈的跑窗子底下聽牆角了,西苑的丫鬟亦是跟著躲在窗子下,聽見瑞小包子的那麼說,寶蟬狂跳的心終於跌回了肚子裡,抹了把腦門的虛汗,還以為那床上躺著的真是表少爺呢!讓人撞破,大小姐還哪有清白!

    「那……表少爺呢?」來尋人的小丫鬟後知後覺地問了一句。

    寶蟬啞了片刻,撓了撓頭,忽而恰巧就看到窗子底座上似乎有一個寬大的腳掌印子,昨個兒打掃的時候還瞧著沒有呢,心想自個一直守著門子,表少爺打進去後就未曾見過再出來,莫非是跳了窗子麼?

    她一轉眼珠子,故意側身子擋了下,「約莫是我打盹的時候走的罷?你還不趕快去尋人,說不定已經回了西廂苑呢?」

    那小丫鬟一拍腦袋,急急道:「我這就去瞧瞧。」

    寶蟬愈發覺得自個機靈了,暗暗舒了一口氣。

    而後,床上悠悠醒轉過來的趙文宛只覺得腦袋昏沉得厲害,忍不住小力敲了敲,就看到床邊圍著的幾人,微微一愣,她腦袋轉的飛快,桃子,表哥和那昏迷的黑暗瞬間都快速的掠過腦海,烏眸稍稍沉了幾分,已然有七八分猜到狀況。

    隨後視線落在了挨得最近的冷氏身上,總感覺有一絲的太過巧合,迷茫的問了一句,「嬸娘和楊媽媽怎麼來了?」

    冷氏眉眼染著笑意,再解釋一遍,耐心的不行,「是我聽著你近日子有些咳嗽,剛巧楊媽媽那兒燉了滋補湯,念著你忙你大哥的婚事,特意給你補身子,就一道過來了。」

    「哦,這樣啊,多謝嬸娘您關心了,瞧我果然是累著了罷,這般還不到睡覺的點兒竟然也睡的昏沉沉的。」趙文宛微瞇了眼,打了幾分精神應付道。

    「可得注意身子,那文宛你喝了湯,就好好休息罷。」

    「勞煩嬸娘了。」然後仰起臉對不遠處的楊媽媽道:「別跟祖母說,免得她擔心我,我休息下,自然就無事了。」

    楊媽媽露出一抹知曉的意思,也讓趙文宛好好休息,瑞哥兒再旁邊拽了拽趙文宛的衣袖,趙文宛好笑道:「一會兒我送瑞哥兒回去。」正好還話要問。

    「老奴知道了,那老奴就和四奶奶先回去了。」

    「嗯。」

    二人走後,趙文宛沉著臉色立刻就喚了寶蟬進來,讓寶蟬將剛才自個未醒來之前的情況一字不落的說出來,甚至是每個人說話的語氣與表情,尤其是冷氏的,寶蟬說話利索,講得清清楚楚,連著剛才在窗子上看見的腳印也說了出來。

    聽完,趙文宛更顯沉默了,然後便是對小包子的問話。瑞哥兒其實今個一下午都在湘竹苑了,她哄了瑞哥兒睡午覺便放在床上,喚了寶蟬去西廂苑,聽聞賀靖遠喝的酩酊大醉,想必是和自己有關,這幾日趙文宛真的太忙了,根本顧不的賀靖遠,得了空就去瞧一瞧。

    臨到門口,趙文宛躊躇了一瞬,都未踏進西廂苑的門,就折身回去了,這樣只會讓有些傻傻的表哥誤會她對他有意思罷,倒不如狠心一些斷了他的念想,等臨別前在將話說的更清楚明瞭一些。

    趙文宛回來,瑞哥還在呼呼的大睡,就沒吵醒他,片刻就聽的寶蟬來報說表少爺來了,賀靖遠來了?也好,提前說清楚些,明日讓他走的毫無牽掛,回來有更多好姑娘等著,只是沒想到那個桃子……

    想到這裡趙文宛呲了呲牙。

    趙文宛心中還有些疑惑,抱著瑞哥問道,「你剛才怎麼那麼會說?」

    她指的是剛才冷氏進來時一連串的詢問,瑞哥應答的像是有人教過一般。

    果不其然,瑞哥兒咧了一口白牙,白白嫩嫩的小臉上肉嘟嘟的顫動,「是表哥教我嗒,要是有人來就讓我那麼說,他明天會給我買桂花酥吃。」說完還下意識的舔了下嘴,十足小吃貨的模樣,隨後像是想起什麼,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張紙條來,「喏,這是大表哥讓我給你的。」

    趙文宛將紙條打開,紙條上寫著「抱歉」二字,最末還有一行小字,看著上頭的提醒,她扯了扯嘴角,先是罵了一句混蛋,最後歸回平靜。

    ……

    而這邊,冷氏的苑裡,燭火明滅不止,銀川跪在地上,一臉膽顫,「四奶奶,奴婢絕沒有讓人發現!」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動聽。

    冷氏正因著今個的事情心情不快,眸子冷厲,碧蓉極見眼色的遞了茶水給冷氏,冷氏掀開茶蓋子,碧綠的茶葉在杯中旋轉,透著幽幽的清香,她輕輕抿了一口,緩緩道:「你跟了我幾年了?」

    銀川不由一愣,懵懵的回應道,「跟了奶奶三年了。」

    「嗯,時間也不算短了。」

    銀川覺得也許冷氏是想起以前,會念著她的忠心消了怒氣,「奴婢對奶奶是忠心耿耿的,若是沒有奶奶收養,銀川現在孤苦伶仃的漂泊,哪有現在的安身之所。夫人對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您的恩情。」她極力的表忠心。

    冷氏嘴角一勾,勾起她的臉仔仔細細的瞧,「瞧瞧這張臉雖然相貌平凡,可這聲音真像黃鸝鳥一樣動聽。」

    銀川垂眸,不敢與冷氏直視。

    「我問你,你會口技的事情可曾在國公府裡展露過?」

    「奴婢一直按照夫人的要求,小心翼翼的收著,若不是夫人吩咐絕不會顯露給別人瞧得,尤其是在四爺面前,奴婢連說話都不敢吭一聲。」

    「你做的很好,這回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

    聽到這裡銀川似乎才鬆了一口氣,「奶奶不怪奴婢就好,奴婢以後自當盡心盡力的為奶奶做事,就算是要奴婢命也沒關係。」

    冷氏丟了銀川的下巴,呵呵一笑,「要你的命也可以,真的麼?」

    「真……真的,奴婢句句屬實。」銀川額頭冒著冷汗,又緊張了起來。

    「別怕,我要你的命做什麼?這回你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冷氏淡淡道了一句,眸底隱現出一絲狠厲,卻全部隱藏在了笑意中,「碧蓉,看茶。」

    碧蓉笑著出去端茶過來,遞給銀川,銀川不敢接,冷氏道:「這是我賞你的。」

    銀川臉上得緊張終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驚訝,高興的接過茶杯,「謝奶奶的賞賜。」說完就迫不及待的仰頭都喝了下去,冷氏陡然眸光一凜,「我不要你的命,可是你的嗓子是留不得了。」

    銀川正剛喝完,啪的一聲瓷杯子就落地了,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滾了滾就只剩下悶悶的粗音了,銀川捂著嗓子一口鮮血噴出來,嘴裡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再是發不出聲音了。

    冷氏瞧著冷冷的睥睨,「要怪就怪趙文宛吧,若是讓別人知曉你會口技,難免有一天不會暴漏今日的事情,你只要安安分分,你這條小命自可抱住。」她瞳孔攸然一大,「否則,就讓你變成一具屍體,你可明白?」

    銀川依舊痛苦的嗚嗚咽咽,點頭。

    冷氏滿意的收了嘴角,讓碧蓉留下來處理後面的事情,碧蓉連忙應聲,只待冷氏出了門口,自己也覺得後怕,她跟著冷氏的時間最長,她們這個奶奶做起事來,向來滴水不漏,而這滴水不漏的原因正是這樣,鏟草除根,譬如孫媽媽,亦或者是眼前的銀川。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09
發表於 2016-5-12 23:50:18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賀靖遠是連夜離開國公府的,走的時候匆匆忙忙,也不敢打擾外祖母休息,只知會了楊媽媽一聲說是有急事。楊媽媽是過來人,瞧著表少爺那失魂落魄的逃離樣子,歎息一聲也便轉身回去了。

    一早,趙文宛去明絮苑請安時聽得這一消息,面上倒是淡淡的,只跟祖母誇獎了兩句賀靖遠,說表哥隨了西平侯姑父的性子,自請去祁地磨練,回來必定會如方少將軍一樣成為一個蓋世英雄。

    趙老夫人聽了,瞇著眼笑著道那方將軍長子百年也不定出一個,最後還不忘打趣自己孫女錯過了個好男兒。

    趙文宛不自覺地想到了最近化身為陳年老醋罈子的某人,嘴角噙了一抹恬淡笑意,正要替顧景行說點什麼,就讓進門來請安的趙文熙和冷氏打斷,便在一旁暗暗打量,神色帶著幾許隱匿的探究。

    方才祖母提到穆老爺忌日的法事,因著昨個聽聞她身體累的睡不醒,心疼不已,道是不讓自個兒操辦,饒是她再三保證一定會照顧好自個,祖母就是不肯依著,最後也是無果,只道法事交給了當家的冷氏。

    且看趙文熙瞧過來的神色,雖是淡淡的不見情緒,那水波的眸子中偶爾似有若無的撇過來帶著一絲別有意味的得意。

    趙文宛目光對上朝自己盈盈笑著的冷氏,對這劇本中寥寥幾筆的人物愈發好奇,真是……這般巧合麼?

    而隨著大喜日子臨近,趙文宛便將那倆人的事擱了一旁,什麼都沒有大哥來得重要。

    準新郎的趙元禮也是不得閒,作為駙馬一切禮儀遠遠要比娶平常人家的女兒繁複許多,梁帝今日還派出使者宣召讓准駙馬的趙元禮到東華門覲見,趙文宛藉故去見永平公主便隨著一起,實際是想一飽眼福。

    永平的陪嫁物品,是照大樑《會要》的規定由太常寺行文等進行採買置辦的。當見到置辦的東西時趙文宛被驚艷著了,裝飾著珍珠、九只五彩錦雞、四只鳳凰的鳳冠一頂,繡著雉雞的華美衣服一件,珍珠玉珮一副,金革帶一條,玉龍冠、綬玉環、北珠冠花梳子環、七寶冠花梳子環、珍珠大衣、半袖上衣、珍珠翠領四時衣服、累珠嵌寶金器、塗金器、貼金器、出行時乘坐的貼金轎子等物品,還有錦繡綃金帳幔、擺設、蓆子坐褥、地毯、屏風等等物件。

    趙文宛險些被炫瞎了眼,電視劇裡的道具比起真正的嫁妝簡直是冰山一角,難得生了小市民心態,仇富了一把。

    隨即永平就神神秘秘的叫了趙文宛去內室,一進來精靈鬼怪的道:「宛姐姐,今個宮裡有宴席,咱們也去瞧瞧罷?」

    趙文宛也沒多想便點頭應下了,永平嘻嘻一笑,揮了揮手便開始喚了宮人給他們二人換裝打扮,還以為會盛裝出席,沒成想最後卻是內侍的打扮,趙文宛對著銅鏡裡的自己展袖左右瞧,睨向永平不由歎著道了一句,「原來這宴會還得偷偷摸摸的參加才行。」

    永平眼角眉梢透著得意,訕笑著解釋道:「今個這宴會是專門為駙馬設的,宴席是九盞規格,這種規格只有長公主的駙馬才能享有,到時候皇族長輩和三品以上大臣都會參加,極為隆重,宛姐姐不想看看元禮大哥如何在宴會上出風采麼?」

    趙文宛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她們這種小輩,尤其是這位準新娘是不可以入席的,明白自個兒是上了賊船的趙文宛很是無奈一笑,就被永平拉走了,心中不由暗忖這位是炫富完了還打算炫夫麼,總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

    永平扮作內侍輕車熟路,還有模有樣的教導趙文宛要哈腰低頭,跟著內侍的隊伍混進大殿,竟然無人發覺。兩人一瞧,就瞧見大哥正跪在地上接受賞賜,高公公站在白玉台階上高聲宣唱賞賜的物品,有玉製的腰帶、靴子、塵笏、馬鞍,還有紅羅一百匹、銀器一百對、衣料一百身、聘禮銀子一萬兩。

    扮作內侍的趙文宛垂首恭聽,眼裡冒了錢幣的符號,陛下出手可真是闊綽,希望以後您娶兒媳婦的時候也這麼「慷慨解囊」!

    賞賜一完,高公公浮塵一揮,絲竹管樂之音緩緩響起,極為喜慶的在一旁奏樂助興,聖上舉杯讓個諸位卿家和叔伯王爺們盡興。趙元禮退至自己的座位,從容淡定,不見波瀾,一眾大臣都不由誇讚起趙元禮,可又暗暗歎息,可惜嘍,按照祖制,駙馬者,不可再入朝為官。

    酒過三巡,有些大臣不勝酒力,暗裡議論交流起來就拋了幾分顧忌。

    「哎,趙元禮是難得人才,那金融令和最近江南水患的獨到見解都可謂絕妙,大好的仕途前程卻要葬送在一個女人的手上了,為大樑不值呀,不值……」

    「定國公家的子嗣本就稀薄,趙國公以後只能這般獨自在朝中了,還挺可憐的。」

    「不知陛下要痛失一個人才是何等心情?」

    趙文宛瞧著剛才還在興奮的永平聽到這些微起的議論時,蔫下來的情緒,歎息一聲,安慰道,「我大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既然願意娶你,就已然接受了接下裡的一切後果。」

    永平依舊有些默然,微微點頭。

    這樣的議論聲在宴席底下不絕於耳,梁帝正在飲酒賞舞,興致盎然,豎著耳朵忽而聽到這麼一句,立刻橫眉倒豎,拍著桌子怒道,「馮卿家,你且說說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馮大人立刻放下酒盞,跪在地上,直言道:「微臣自覺駙馬爺是難得的人才,為其因著祖制要退出朝堂而惋惜,為陛下惋惜,為大樑國土上千千萬萬的百姓惋惜。微臣有一諫言,望陛下能夠讓駙馬爺繼續入朝為官。」

    底下忽然就有了附和聲,有些老臣紛紛站出來與馮大人一道跪在地上,喊著「臣附議」,氣氛一時高漲。

    「匡當」一聲悶響,梁帝摔了杯子拍案而起,額頭青筋凸凸直跳,指著下麵一群不知死活的臣子,「你們這是要逼朕破壞祖制……」

    「請陛下破例允駙馬爺入朝為官。」下面一片呼喊。

    這時候向來與定國公家不對付的秦太尉站起來憤憤的道:「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

    以秦太尉為首的一眾大臣又呼啦跪了另外一地,紛紛隨之道不可。

    秦太尉乃皇后親信,先前杜丞相因著顧景行元氣大傷,連他都險受牽連,聽聞趙家長子要與永平公主訂婚,覺得威脅頗大,出聲阻止,「臣認為祖宗之本不可動搖,高祖時李毅駙馬曾造反叛亂,動搖國本,才留下這等祖制,乃是前車之鑒,歷歷在目,馮大人提議實為不妥啊。」

    「秦太尉這般說辭,前漢還有呂后專權,外戚當道,是不是也應該制定祖制?」馮大人一番說辭含沙射影的暗指了秦太尉與皇后一系。

    梁帝瞇著眼眸掃過一眾卿家,心中那一點教馮大人直直戳中,外戚當道!

    秦太尉一陣惶恐,立刻辯駁,「馮大人那是詭辯,別因著家族女子無法入朝選為貴妃便如此出言不遜!」

    你那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秦太尉就差掐著腰回擊諷刺道了。

    「臣認為讓駙馬入朝為官實在荒謬,陛下當不用理會。」

    梁帝滿意點點頭,「太尉說的有理。」

    「聖上既然認為有理,那本王依舊祖制當為布衣,親王爵位實乃荒謬。」正在熱烈之際,大殿中緩緩站起來的一人開口道,玄色朝服挺括,站於百官之上,正是身份高貴的沐王爺。

    眾人一瞧是沐王爺出聲說話,頓時默然,大殿中攸然無聲,陛下笑容僵在臉上,「皇叔何出此言,朕並不是皇叔想的那種意思。」與先帝同輩的此時也便只剩下這人了,加上戰功赫赫,可鑒權力一斑。

    「那陛下還認為有理?」沐王爺生的極為儒雅,眼神卻如利劍出鞘,甚是威嚴。

    「呵呵,那就如馮愛卿諫言,朕准了。」梁帝似乎是頗為無奈的接受了這般提議,悄悄瞧了一眼沐王爺,與其默契的對視了一眼,嘴角下的笑意卻在這一聲宣佈中隱匿下去。史官你可要瞧清楚了,朕可是個好皇帝呢,這可都是沐王爺逼朕的……

    而這場爭辯的主角——趙元禮坐在那裡始終默然不語,面容沉靜。

    永平抓著趙文宛的胳膊,臉上難掩興奮地從沐王爺溜回了趙元禮身上,隱隱泛了水光。趙元禮像是有所感應般瞧了過去,見著人時眸子裡的一點意外劃過,露了無奈笑意,溫潤之餘含著撫慰人心的暖意。

    在永平身側,趙文宛未注意到兩人互動,反是目不轉睛地凝著沐王爺,為那無人能及的氣度風華折倒,正滿心欣賞之際莫名騰起一股被人盯上的錯覺,還很涼,一側頭就看到了坐在不遠的顧景行,用力執著酒杯,漆黑瞳孔裡分明傳遞著一句再看眼珠子不保的訊息。

    被冷落許久的某人愈發凶殘了,趙文宛陡然打了個哆嗦,訕訕一笑收了視線,待到宴會結束,兩人又先一步偷偷地潛了回去。

    而准駙馬向陛下岳丈謝恩完畢,乘坐披掛著繪有塗金荔枝花圖案的鞍轡和金絲猴皮毛製成的坐褥的駿馬,手執絲線編織成的鞭子,頭上打著三簷傘,由五十人組成的皇家樂隊在前邊奏樂開路。

    這便是「宣系」,一路高調回了定國公府,惹得路上行人忍不住隨行探看。

    ****

    六月初六,是欽天監掐算數遍的良辰吉日,梁帝的掌上明珠永平公主下嫁定國公府長子趙元禮,盛況空前,整個京城都因此而喧騰起來,十里長街,披紅掛綵。

    定國公府紅綢鋪天蓋地,一派喜慶氣息,僕從往來,忙碌匆匆。趙文宛尤為不閒,一遍遍地查看禮儀流程,當初接手的時候看見婚禮流程的繁複,拿著燙金綿薄紙差點將它抖了下去,這跟她拍古裝大戲裡的結婚簡直天壤之別,根本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仗。

    因著直覺,冷氏對於她兄妹二人,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趙文宛暗裡提防,送呈冷氏的婚事細節均讓人備了一份給自己,當是小人之心也罷,她絕不容許大哥的婚禮出亂子。不過時至今日,倒像是她想多了一般,冷氏對於趙元禮婚事的盡心不亞於她,這般矛盾的,愈發讓人看不透了。

    按著大樑規矩,趙元禮需穿著便服騎馬到和寧門,在那裡換上官服,再到東華門,用大雁、幣帛等作為聘禮,親自行到永平的月華宮迎娶公主,趙文宛作為駙馬的家眷自然也是一路跟著,同去的還有趙宏盛和趙宏世。

    皇宮內廷不許閒雜男子踏入,就算駙馬也得在外面候著,所以三人不得不停在了後宮的外面,由趙文宛親自去接,原本這一接人的習俗是需要讓冷氏這個當家長輩做的,但在趙元禮的堅持下,換成趙文宛入了宮。

    不多時,趙文宛便將永平從月華宮請了出來,趙元禮遠遠的凝望著那抹嫣紅,黑眸芒光一瞬不瞬的閃爍,滿是不掩的驚艷,他柔情地一笑起身緩緩走過去,從趙文宛手裡接過永平,兩人手握住的剎那間對視而望,彷彿滄海桑田已過萬年,週身只剩下二人情深一世。

    兩人皆是一身紅衣,墨髮輕揚,大有一副神仙眷侶般的模樣。

    「不怕念起,唯恐覺遲,既已執手,此生不負。」趙元禮輕輕撚起永平耳畔的一綹髮絲挽到耳後,如玉的眉眼溢滿笑意,彷彿得到了稀世珍寶。

    永平便在那樣溫柔的注視下,羞紅了臉頰,低低附和了那最後一句。

    趙文宛挨得近,聽得分明,不知怎的眼眶有些熱,不掩羨慕。

    隨後由趙元禮攙扶著坐上了轎子,眾人隨行一起到陛下的大殿前。百官皆候在一旁,梁帝攜皇后踏出殿門,再次宣讀下嫁公主的旨意,百官齊聲恭賀,場面聲勢浩大……從辰時宮門大開迎親,到現在離開皇宮天色已見昏暗,一抹晚霞亮在天邊。

    趙文宛扭頭的一瞬間正好與在皇子堆裡的顧景行對視上,只一瞬的,那一貫清冷的眸子就泛了柔和光芒,薄唇開闔,無聲傳遞。

    ——嫁我,可好?

    顧景行目光執著而灼灼地盯著趙文宛,眼底的深情濃意一覽無餘。趙文宛看到他的同時,亦是看到了他身後所站的那些人,有梁帝,有皇后貴妃……掩了眸子,並未答覆。

    一行人浩浩蕩蕩轉身出宮,只留下身後禮樂攸鳴和梁帝眺望下折射的晶亮眸光……

    永平和大哥婚禮過後,趙文宛徹底得了空閒,春困過後,有些夏乏,午覺醒來便坐在軟榻上支稜著腦袋走神,心裡總覺得有一絲空落落的。

    寶蟬在旁邊喋喋不休的說著聽到的關於大公子的事情,說是駙馬府這幾日門檻都快被踏破了,見大小姐沒有反應,寶蟬用手肘子戳了戳一旁的雪雁,「大小姐這是怎麼了?這幾日魂不守舍的。」

    雪雁掩唇一笑,悄悄地在一旁道:「許是瞧見公主和駙馬爺大婚,咱們小姐有些羨慕了。」

    「哦……」寶蟬拖長了尾音,「也是,為何王爺還不來咱們府上提親啊?」

    「你們兩個姑娘臊不臊?」趙文宛直起身子懶懶的斜睨了他們二人一眼。

    「……」

    「……」

    正說著金玲就急急的跑過來,「小姐,六王爺來了,約您去出去玩呢,道是已經請示過老夫人那邊了。」

    「不去!」趙文宛嘴上一邊說著,一邊進了裡屋,水晶珠簾碰撞在一起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卻無人看見那嘴角彎起的弧度。她不過是一時因著顧景行的身份地位猶豫,這人就晾了自個兒幾日,這不……還是找來了。

    趙文宛換衣裳的手一頓,眸子裡的亮光黯了一瞬,畢竟跳火坑也是需要勇氣的。

    外間,寶蟬抓著腦袋有些為難,最後一咬牙就要出去,雪雁趕緊伸手拽住她,她一個踉蹌,扭過來身子,「怎麼了雪雁姐姐?」

    「你幹嘛?」

    「小姐不是說不去麼,我去給王爺知會一聲,省得王爺在外面白等。」寶蟬愣頭愣腦的回了一句。

    雪雁無力的撫上額頭,嘴角抽搐,硬是將這個沒有眼色的拉走了。

    六月的傍晚,艷陽染的天色緋紅,大樑城都還不算太熱,馬車行了一會兒,顧景行在外面忽而叫住了馬車,趙文宛掀開簾子一看,已經有些遠離鬧市,路上行人寥寥無幾。

    馬背上坐著人身姿挺拔,貴氣逼人,薄唇微微啟動,「宛宛,你下來,跟本王去一個地方。」

    趙文宛挑了挑眉梢,「去哪裡?」

    顧景行卻是不肯多說,只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趙文宛挑了挑眉,不扭捏地踏下車來,顧景行已經彎了身子,伸出臂膀,她借力一登,跨上馬背。後者嘴角勾著一抹滿意的深深弧度,環抱住趙文宛的身子,將她拴在臂窩裡,一陣塵土飛揚後,馬兒就消失在了路上。

    一路勁風吹過,涼意徐徐,趙文宛瞧著眼前青綠快速的飛過眼底,臨到快要出了城門的時候,馬兒卻轉了頭兒,折去另一個方向,直到馬蹄聲噠噠噠的頻率減緩,停在了一處城牆邊。趙文宛抬頭好奇的望著巍峨的城牆,「為什麼要來這裡?」

    顧景行今日與往日極為不同,趙文宛能感受到他的沉默,似乎隱著一絲別樣的情緒,他先跳下馬來,就像剛才一般張開臂膀,趙文宛淡淡笑了笑,跳下來,落入一個寬厚臂彎裡,耳邊傳來他低沉的聲音,「宛宛,我們上樓去。」

    趙文宛心底隱著一絲猜測,順從地隨他一起。城樓的石階又長又陡,趙文宛爬了一會兒就覺氣喘吁吁,顧景行便蹲下身子示意她趴到背上來,趙文宛烏眸一亮,趁著四下無人便沒有拒絕。

    顧景行靜靜地背著,趙文宛心底愈發有些觸動。

    守城的將士見到顧景行,立刻屈膝行禮,可見不是「生客」了,繼而他們的目光就落在趙文宛的臉上,微微一愣,王爺今個怎麼會帶一個女子過來。

    趙文宛本在見到人的時刻就要下來,奈何顧景行拽得緊,她就這麼受了矚目,別說,還挺不好意思的,只是平日裡端著慣了,倒沒讓人看出緊張來,只覺得王爺背上的女人萬分霸氣。

    顧景行瞧他們一雙雙的眼睛盯著某人瞧,微微不悅,乾咳了一聲,將士趕緊別過臉去。滿意地收了視線後,才將人放下,拉著她走到城牆邊上。

    「宛宛,我一直想帶你來瞧一瞧這裡的景色。」

    趙文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眺望遠處,城郭之外蒼茫一片,護城河在夕陽的照耀下清波燦爛,靜靜流淌,霞光彷彿將二者融為一起,天地一線,一切似乎都變的若有若無,十分渺小,那種大氣之勢從心底幽然而生。

    「這兒的景原來這麼美。」趙文宛感慨一句。

    「我就知道你也會喜歡,每當我心煩意亂的時候就會來這裡。」

    趙文宛扭頭見顧景行迎風而立,脊背挺直的站在旁邊,那堅毅的臉部線條在此刻尤為清晰,趙文宛心中咯噔一下,緊接著顧景行便神色沉重地開了口,「宛宛,本王一直未肯接受封地,除了為母妃和永平,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他凝視著城牆外,目光有一瞬的悠遠,「本王希望大樑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可……」

    「可總有些蛀蟲想要啃咬這太平盛世,如今的大樑已不復昔年繁盛光景,多的是些蠢蠢欲動的自私小人,若不拔除,必將危害社稷。」趙文宛接了他的話,亦是眺望遠處,悠悠說道。

    大哥向來不避及她,朝堂之上的事情便也知曉一二。梁帝是位好君主,卻因為性格使然,不敢大刀闊斧的改革,多是抱著無功無過的心態,謹慎地過這帝王一生。可作為繼承的太子……

    思及此,趙文宛回轉了視線,落在顧景行的身上,有一瞬的恍惚。劇本『她』身死後就沒有留意過顧景行的結局,這人是帝王將相之才,那為的是江山,還是為坐擁江山的位子?

    顧景行亦有不小的吃驚,深邃的黑眸中翻捲著不盡的波瀾,像是想透了什麼道,「過些時日我要離京一趟,在此之前京中尚有……事情要處理,不能常去看你,宛宛莫要怪我。」他的聲音中梗著一絲不捨與深情。

    「此去不知多久,我答應你,回來便是我兌現承諾之日,不問世事多煩擾,只願共你到白首。從今往後,讓你無憂無虞。」

    趙文宛聞言怔在了當下,看著那雙幽深眸子,意會到了他的保證,對自己的許諾。不由彎了彎嘴角,豁然的一笑,回握住了他的手道:「那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顧景行聽到這句發生一聲微不可聞的舒氣,扶著趙文宛的肩膀將一把將她摟在懷中,吻了吻她的小巧耳垂,近似呢喃,「宛宛,待我回來就成親罷。」

    趙文宛還未應聲,唇便被嚴嚴實實的堵住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10
發表於 2016-5-12 23:50:33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自前兒個夜裡雷聲大作,已經連著下了兩天暴雨,轉到今兒個才小了些,細密的雨絲在天地間織起一張灰濛濛的幔帳,簷前垂掛雨簾,落在青石磚上,濺起一個個小小的水花。

    雖說是下午的光景,可瞧著像天黑了般。

    「南州來的荔枝,我也吃不了那麼多,拿過來一道,你嘗嘗。」沐蘭嫣讓貼身丫鬟呈一大盤兒上了桌,笑著對趙文宛道。

    趙文宛瞧著那一顆顆水靈的荔枝,不由想到了一騎紅塵妃子笑的故事,要知道這荔枝產自南州,就算快馬加鞭也得有個幾日,這麼新鮮的極為少見。

    沐蘭嫣動手剝了一顆,遞予趙文宛,「用的是鄉下的土辦法,當荔枝熟了後摘下,鋸斷毛竹棄掉上半截,剖開下半截將荔枝裝進竹節裡,用鐵絲箍緊,最後敷以黃泥,不日癒合。荔子藏在竹節間,可以保鮮半年以上。」

    隨後又像是想到什麼,嘴角挑了一抹玩味笑意道,「京城真是個有趣的地方,我不過偶爾提了一句南州的荔枝熟了,就有人巴巴地送上門,之後京中就盛傳我尤愛荔枝,其實,我也沒那麼愛吃這種果子。」

    「最難測的是人心,最難辯的是人言。」趙文宛亦是有所感慨道。

    穆蘭嫣彎了下嘴角,「倒是給了我啟發。」

    趙文宛看向她,卻見她高深地笑笑,並不打算多說,她便也不問。一壺香茗氤氳繚繞,伴著滴答雨聲,只這意境很快就教隱隱傳遞的嘈雜人聲打斷,隔得不遠,能察覺那邊的熱鬧。

    「想必郡主也清楚,早上我陪祖母去了普濟寺,告慰令尊的在天之靈。穆家來的親戚此刻就在府上,晚上有答謝宴席,故此熱鬧了些。」趙文宛聽著那聲兒作瞭解釋。

    提及生父,沐蘭嫣眸底掠過一抹暗光,聲音低沉了幾分道,「她倒是應該在我父親跟前磕幾個響頭。」

    趙文宛明白她此刻心情,若穆家老爺知道自己女兒會被收養的孩子所害,定會死不瞑目。「本是個好機會……」

    「不礙的,那些親戚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旁支,穆家沒落後,直系的怕沾上我這個窮親戚,能躲的躲了,而……那人在我走後還是佔了宅子,倒也好的,收拾起來省了尋人的功夫,那人已經得了應有的下場。」

    趙文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沐蘭嫣近段離了大樑城是回去收拾惡人了。

    沐蘭嫣說著忽而頓了頓,接著道,「穆家的事情如今有人在暗暗插手幹預。」

    趙文宛挑眉,隨即想到一人,「該是冷氏了,趙文熙沒那麼大的本事。」

    「倒也不妨事,算不得威脅。」沐蘭嫣說這個不過是給趙文宛提個醒,查出來的源頭似乎和定國公府有關,趙文宛清楚那就再好不過。「晚上的那齣戲還要請文宛明兒個為我細說了。」

    趙文宛一下就想到冷氏辦下的答謝晚宴,再看向沐蘭嫣,後者頗是高深地笑了笑,執起茶杯淺抿了一口,提出了告辭。

    一路送沐蘭嫣到門口,侍女撐著油紙傘為她遮雨,傘下女子娉婷,立在了門口,讓趙文宛不必再送。遙遙聽著一聲蘭嫣,回了頭去,那一瞬的驚喜之色落入趙文宛眼中,下意識地看向了聲音的源頭。

    墨色油紙傘下,來人一身清雅錦緞淡青色長袍,濕意染烏了不冷不淡的眉宇,墨黑長髮垂散在肩畔,俊容端雅秀逸,帶著一絲彷彿看淡一切世間物的清冷感,在沐蘭嫣看過去時卻化了柔情,眼底堆了一絲寵溺。

    待人走近,趙文宛才瞧見他手上還拿了件同樣顏色的薄披風,替沐蘭嫣仔細繫上,道了一句,「這天兒你老是頭疼,就不要亂跑了。」言語之間不掩關心。

    沐蘭嫣笑容恬淡,作是受教,同趙文宛介紹了道,「這位就是救了我的恩公。」

    那人隨之沖趙文宛微微頷首,道了聲趙姑娘算是招呼,便撐了傘帶人回去。

    趙文宛目送著二人離去的背影,看著那傘下濕了大半肩頭的男子,禁不住勾唇笑了笑,那人瞧著……哪是恩公那麼簡單。

    近了傍晚,宴會設在荷花池畔的雲華閣,偌大的廳堂,紅木大圓桌上美食琳琅滿目,眾人好吃好喝,敘舊說笑自是不提。趙文熙一身大袖交衽櫻紗襦裙,梳的是垂掛髻,佩著玉翠花鈿,顯然是悉心拾綴過一番,站在老夫人身旁舉止得儀,大方得體。

    因著都是穆家旁支的親戚,真正認得穆蘭嫣的也沒得幾人,偶爾說道蘭嫣好像變樣子,也都讓招呼的冷氏以一句「女大十八變」糊弄了過去。不過是一聽京城裡的富貴大官要請人來京城,就瞎湊著來了,反正白吃白喝,還能沾沾定國公家的便宜,自然積極的很,而這正是冷氏想要的效果。

    今兒宴會的主角是趙文熙,趙文宛心裡念著沐蘭嫣提及的好戲,不停做了猜測,只是席上熱鬧氛圍依舊,沒有半點好戲開鑼的苗頭。

    用過飯後,由冷氏做主,送穆家親戚去客棧住,趙文熙陪著冷氏在門口送客,禮數周到讓人誇讚不絕。趙文宛始終冷眼旁觀,看著那些個親戚奉承的模樣,揣測的卻是冷氏的目的。

    約莫是察覺到趙文宛的探究視線,冷氏凝向了她,笑著開口打趣道,「自元禮成婚後,就見你蔫了似的,知道你和元禮感情親厚,這不還有你文熙妹妹作陪,都是眼瞅著嫁人的年紀,也快留不住咯。」

    「嬸娘。」趙文熙在外人面前,提及這個的還是羞澀,嬌嗔道。

    「文熙妹妹可有意中人了?」趙文宛順著話明知故問,卻不給她答話的機會,故意捏了幾分熟稔道,「六王爺身邊不乏青年才俊,還想替妹妹瞅瞅有沒合適的。」

    「……」趙文熙教她的話氣得胸口一堵,卻發作不得,維持著面上笑意,「姐姐莫要打趣我了。」

    趙文宛心底呵呵一笑,沒有接話。正納悶今天就要落幕之時,突然一道喚聲夾著風聲傳了過來。

    「蘭茵!」

    趙文宛詫異回神,只來得及瞥見趙文熙一瞬間褪去血色的臉,之後就看一名婦人匆匆上了前,還未挨近趙文熙就被人攔了下來,盤問身份。

    「蘭茵?」婦人瞅著趙文熙身著華貴的,後知後覺地退了一步,又仔細看了看,才敢確定自己沒認錯。「是娘啊,你……你怎麼……」

    「這是府上二小姐,你個婆子莫要眼花認錯了。」有下人不耐煩的嚷嚷了一句。

    趙文宛打量著婦人的衣著,樸素布衣,卻是一絲不苟,顯然也是個注重的。隨後跟著來的中年老頭,頭髮染著幾絲花白,見著人也是激動地連傘被風刮落了都不在意,眼眶含淚的凝著趙文熙。

    「找著了,終於找著了,你和小姐道是來京城後就沒了消息,我和你娘在渝州盼啊盼的,就等著一個你們平安的訊兒。後來宅子讓那殺千刀的佔了,我和你娘被趕出來後賣了家裡牛羊,湊了些盤纏,想著來京城碰碰運氣,孩兒啊,沒吃苦就好。」老頭說到最後帶了一絲哽咽,一直喃喃著最後一句,頗是欣慰。

    一眾人瞧著滿頭霧水!

    然預想中的感人相逢並未出現,趙文熙自一開始的慌亂過後,很快鎮定了下來,急切的撇清關係道:「兩位老人家怕是認錯人了罷,我並非你們口中的蘭茵,今兒天已經黑了,嬸娘,看兩位老人家尋親可憐的,一道送了客棧安置罷?」

    「確是。」冷氏凝著眉頭趕緊招了丫鬟撿了傘替那兩人撐著,吩咐送客的下人一道把人送過去。

    「怎麼就不是蘭茵呢,我自個兒養的女兒,怎麼會認不出!」在趙文熙話落後失語了的婦人陡然哭出了聲兒,掙上前,隔著衣服直指了她胸口的一處,「有胎記的,這兒可有個胎記的。」

    趙文宛在旁看夠了,此時裝著驚訝地出了聲,「婆婆怎會知道我妹妹那裡有胎記?你們……又為何叫我妹妹蘭茵?」

    「姐姐,他們是認錯人了……」趙文熙立刻強調道。

    趙文宛一笑,慢慢道:「妹妹急什麼,我不過是瞧兩位老人家可憐多問上一句,許是他們的女兒真的與妹妹你相似呢。」隨即再對著不遠處的二人道:「兩位老人家是打哪裡來的?我這位妹妹找回來前可是渝州城南穆家的大小姐穆蘭嫣,雨大,老人家您可瞧個仔細。」

    「這怎麼會是我們穆家的大小姐?明明是蘭茵啊,大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蘭茵,我們的女兒啊!」

    此話一出,趙文熙的臉色就不好看了,有在場的下人開始在旁邊暗暗指指點點,趙文熙隱在眸底底下是對趙文宛極盡的怨恨。

    「哦?你們也是穆家的人?」趙文宛更為驚訝的出了聲音。

    那對老夫婦是本分人,教趙文宛這一打岔,才反應過來自個兒還未介紹的,便說道起了穆家,今兒個也是聽人說起定國公府在普濟寺為穆家老爺辦的法事,才一路尋過來,若非途中有貴人相助,老倆口怕是還找不到人呢。

    事情已經到了這步,府裡上上下下這麼多雙眼睛瞧著呢,還有未離開的穆家遠方親戚出聲認出來這對夫婦是穆府的管事,趙文熙青著臉色徹底蔫了聲音。

    冷氏也再做不得包庇,像是意識到事情不得了一般,遣了人去通知了老夫人,趙文宛不放心冷氏,故意道讓雪雁跟著一起去明絮苑。

    最後,以無法阻擋之勢,一行人被請去明絮苑。

    路上趙文熙快速轉動腦子,按壓下了緊張心情,竭力維持著面上的鎮定,趁著機會與冷氏悄悄說話,口氣中免不得埋怨,「嬸娘還說會幫我處理好穆家的事情,瞧瞧如今這局面?我在祖母面前不得成了忘恩負義的人!」

    最後竟有些負氣道:「怕是嬸娘說查了破廟裡確有穆蘭嫣的屍首被人抬出也是不准的罷,別有一天蹦出個人跑府裡再說自個是穆府大小姐。」

    當然趙文熙對沐郡主的身份雖有疑惑,但冷靜下來還是偏向於冷氏給的結果的。想她穆蘭嫣不過是個瓷商的女兒,再如何也攀不上沐王府的關係,更別說做郡主了,若真的是,早該來揭發自個兒了。

    趙文熙此時敢嗆聲冷氏自然多半是被今個一出氣的了,還有一層便是她已然想好了應對的對策。

    冷氏聽了只冷冷的道:「你若是沒得做,今日會有這麼一出?」

    「……」

    油燈昏黃,聽完老夫婦說完趙文熙,不對,是穆蘭茵的十來年,趙老夫人陷入了沉默。這番說辭與趙文熙來時所說是有出入的,甚至兩位老人家瞧著也非惡僕,孰是孰非,一眼就能明瞭。

    「祖母,我並非有意欺瞞,當時情況,我怕露宿街頭,就……就編造了可憐身世,祖母原諒我一時糊塗,後來您這般疼愛我,我便更不敢說出自己以前受的苦,怕您心疼,今個不願認養父母也是因為這個,本想私下好好補償他們的。」趙文熙見狀,毫不猶豫地認了錯,哭得是梨花帶雨,一貫招牌的可憐模樣。

    老夫人凝了她一會兒,見人要哭暈過去的架勢,終究還是心軟,想著是這兩位將趙文熙撫養長大的,便讓楊媽媽安排收拾了偏院住下。

    老夫婦二人從鄉下來沒見過什麼世面,瞧著什麼都覺著新鮮,也聽說過大戶人家的嚴謹,一舉一動都透著絲小心。趙文熙見祖母當下並未追究,便急著示好般陪著養父母。

    臨到院子,趙文熙臉上的神色倏然就變了,在確認四下無人後,惡狠狠地瞪向了二人,近乎咬牙切齒道,「你們就是見不得我好過罷,先是讓我嫁給那個窮書生,如今我恢復身份,你們又上趕著來破壞!」

    老婦人神色駭然,看著趙文熙怒氣沖沖地拂袖離開,半晌,才轉向旁邊的人吶吶道,「老頭子,茵兒怎麼變成這樣了?」

    那窮書生明明是瞧著她自個兒中意的,道是高中了能做大官,還有老爺取的名兒,他們叫了十來年的蘭茵,怎麼到了京城就變成小姐的名兒了,兩位老人家傷心之餘,心中滿是疑惑。

    ****

    夏日的午後就容易沉乏,午膳一過,丫鬟們撤去碟碗,趙老夫人總是要休憩一會兒的,不過受了趙文宛的叮囑,不許其剛吃過後就睡覺,便自覺倚在軟榻上拉楊媽媽扯點閒話。

    楊媽媽跟了老夫人多年,私下的時候主僕二人便隨意許多,老夫人笑瞇瞇的讓其坐了對面,楊媽媽也不扭捏主僕關係,應聲坐下,還打趣道:「也就只有大小姐的話您肯聽,若是大老爺來了都不定的。」

    趙老夫人瞇著眼頓時眉開眼笑,正如外面的陽光一般蘊著溫暖,自是被孫女孝順的幸福感,嘴上卻是不肯依著那話,「宛丫頭說的有理,老婆子才聽的,剛用過膳就睡下對身子不好。」

    「大小姐說的是,您肯注意身子那便是好的。」楊媽媽欣慰的道。

    「元禮娶了媳婦我已經安心一半了,老婆子貪心,還想瞧我的幾個寶貝孫女出嫁呢!」

    「只要您放寬了心的注意著身子,大小姐今年一嫁人,隨後便是二小姐,快著呢,說不定老夫人您還能抱到曾孫子呢。」

    趙老夫人在聽到楊媽媽提及二房的孫女的時候,眸子瞬間暗了一暗。那對老夫婦今兒一早就離了府,道是知曉人沒事就好,也不敢高攀了關係,悄悄走的,可留下的只言片語裡還是透了傷心的。

    屋子裡只剩下二人,老夫人又向來不把楊媽當做外人,皺了眉頭,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你慣會瞧人的,覺得文熙這孩子如何?」

    楊媽媽愣怔了一瞬,才轉而笑著誇道:「二小姐天性柔順善良,可能……是從小吃了苦的,性子沒得大小姐開闊。」

    趙老夫人斜睨了楊媽媽一眼,故意不冷不熱的道:「都活了這般年紀,老婆子心底還是有些數的,你就慣會撿著些好聽的話說,現在這裡就咱們二人,你不要糊弄老婆子才好。」

    楊媽媽聽完露了幾許為難之色,老夫人作勢哼了一聲,側開身子。

    楊媽媽低低的歎息,解釋道:「老夫人不是老奴不肯多說,只是老奴也不敢妄言菲薄。」

    「你但說無妨。」

    「老奴覺得二小姐並不似面上瞧著那般弱氣兒,前個兒二小姐真正的養父母找來,一眾人都瞧著呢,起初確是不肯認得,若不是大小姐派人來明絮苑通知,恐怕就要給打發了。還有六王爺在行宮遇刺那回,二小姐受傷回來道是為救六王爺,老奴卻是意外聽見兩位小姐對話,聽著意思是她自個兒摸去了六王爺的苑兒,動了心思……」楊媽媽沉了聲音,這才說出心中所想。

    「也許是老奴多想了,老夫人聽聽也就過去了,可別往心裡墊著這事,哪家府裡的小姐還沒個脾氣性子的。」

    趙老夫人點點頭,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渾濁的眸子迸發出幾許清明,最後又隱了晦暗,只道困乏了,睡一會兒去,楊媽媽伺候著睡下,又是一聲歎息。

    待過了一個時辰,明絮苑敬茶的小丫鬟就進來稟報楊媽媽,說是程將軍攜著夫人來了,四奶奶陪了好一會兒,這會兒程夫人與四奶奶一塊來了苑子,候著外面想拜見老夫人。

    楊媽媽聽完就去了裡屋,老夫人正好輾轉醒來,午間小憩過後,精神奕奕,聽了個片面,問道,「哪家的程夫人?老婆子怎麼不記得與這家相熟。」

    「是二爺以前的舊部,程副將,現在調任京城剛封了將軍,說是入京專程來瞧一瞧老夫人您的,老夫人可還有印象?」

    趙老夫人陷入回憶般的點點頭,「是將宏遠從戰地上運回來的那個程副將?」

    「正是。」

    老夫人欣慰道:「時隔多年還不忘來府中拜訪,是個重情義的,快給我更衣梳洗下,不能讓人久等怠慢了去。」

    不一會兒,楊媽媽趕緊的出去請人進來,程夫人領著一個婆子掀開簾子進來禮貌周到的給老夫人問安,趙老夫人也是客氣,讓人坐在旁邊,詢問起話來。程夫人一瞧就是個好脾氣的,說話款款柔聲,屋子裡一時氣氛融洽。

    「咦,怎麼不見家裡幾位姑娘們?一入京城就聽得趙將軍的獨女找回來了,正想也瞧瞧呢。」

    老夫人笑了笑,冷氏立刻就會意出程夫人的意思,忙道:「就這叫來給夫人您見見。」

    說完就吩咐了小丫鬟們去各個苑的請人去。

    這廂,湘竹苑裡,趙文宛正伏在案几上探看顧景行給的書信,報著平安,趙文宛讀著一字一句,瞧著那遒勁的筆鋒,總算是安心一些,還能有力氣寫的這麼規整,定是沒有受傷了,嘴角彎起,懶懶的望著外面,似乎已經透過千山萬水瞧向某地,嘴裡默念了一句,一字一詞分外清晰,含著幾絲晦暗的情緒。

    神思恍然過後,趙文宛才將信紙折好,重新裝入信箋中,小心翼翼的放進旁邊的木匣子裡好好的收藏起來,案几上壓著的一角是另一封書信,從楚地飛鴿傳來的,正是冷氏離京後冷父調任的西楚州。

    趙文宛又拿起那封書信瞧,烏眸閃閃爍爍,沉著幾分思量,沉黑的眸子越發幽深,紅唇緊抿。據探子回報,冷氏在舉家遷徙至楚地後確實受了冷落,被打發至道觀裡,往年也不見與冷家有何往來,似乎當這個嫡出的女兒不存在一般,可是探子卻在信中說冷氏去道觀表面上看說為生母祈福,但似乎並非真正原因。

    探子只說可能和沈氏一族有關係,只不過當時沈家當家的是那位皇族的異姓王爺,不容易深挖了去,有些隱情壓得太死,查不出來。

    聽完探子的回報,冷氏對她的隱隱恨意,她更傾向於沈家的緣故,畢竟冷氏年華正茂時自己還不過是個孩童,能作死到什麼程度,怕是和生母沈氏有關了,只是當中有何恩怨糾葛,還需要好好查一查才可知。

    趙文宛的眉目間驟然蹙起,隱隱蘊藏著一絲誓不罷休的絕然。

    立刻喚了雪雁進來,趙文宛將手裡的書信轉交給雪雁,吩咐道:「你讓百靈做道點心,送到沐王府給郡主品嚐,順便告訴郡主說請她好好嘗一嘗點心,若有哪裡不對味的,就請沐王府的廚子幫忙改善下。」

    雪雁是個通透的,將自個兒小姐話中隱含的意思聽的清清楚楚,應了一聲「是。」

    還未出門,就見寶蟬急急的跑過來,咋咋呼呼的,「小姐,老夫人請您去明絮苑呢!」

    雪雁還未離開,解釋了一句,「二老爺曾經的舊部來府上拜訪,應該是那位程將軍的夫人。」

    趙文宛若有所思,叫雪雁趕緊去,帶了寶蟬向明絮苑,路上恰好遇上趙文熙和趙文萱,趙文雪說是身子不舒服便沒來,三人正好一起進了裡面。

    一見到三位姑娘,程夫人臉上掛著的笑容愈發和善親切,三人一一福身行禮,程夫人忙不迭的客氣著讓個幾個丫頭趕緊起來,又叫了身邊跟著的婆子將一早給小姐們備好的禮物打賞給她們,一人一個裝著金鐲子的錦囊,剩餘的便交給了楊媽媽讓給了沒見著的孩子。

    待幾個入座後,程夫人的目光落在趙文熙的身上,疼惜地拉著她到自個身邊兒,尤為親暱。

    「瞧這模樣,生的和趙將軍真是相似,這般水靈的又像二夫人。」

    趙文熙聽到誇獎羞赧的低下頭,程夫人細細的問了趙文熙的生活起居,又問起了尋回來之前是在哪裡,過得如何,趙文熙原本好好的臉色在聽到這句問話之後就變了,沉默著不語。

    冷氏瞧著在旁邊小聲的替她說了幾句,就見程夫人臉色大變,眸中竟然蘊著些淚光,「文熙你受苦了。」

    趙文宛聽著二人親暱的對話,只是靜靜的垂著眸子,維持著定國公府長女該有的端莊嫻雅,偶爾飲一口茶水順便撩下眼皮子,就見趙文熙淚眼汪汪,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樣,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這般小白兔軟膩的心眼,若不是早知道她害人的毒蠍心腸,也會被騙罷。

    氣氛略顯沉重,又因著提到了趙宏遠,老夫人也是一副悲痛的神色,楊媽媽連忙緩和地問了一句,「夫人的茶涼了罷?」

    程夫人心領神會,忙道:「是涼了。」

    隨後另起了話題,又說了些其他的輕鬆的,冷氏插了話,大約就是誇讚程夫人命好,年紀輕輕便做了將軍夫人。

    程夫人笑了笑,「不是我命好,是我那夫君祖上積德,曾與神機閣主有恩,夫君得了他的三個錦囊,才一路高昇。」

    神機閣主?

    趙文宛原本懶散的聽著,只這句話讓她起了精神,劇本中趙文熙請動神機閣主為顧景行做謀士,算是兩人感情的助力……思及此,趙文宛的目光落在了程夫人的身上,二房舊部,就該是眼前這份機緣了罷。

    不知怎的,想到有一回趙文熙來尋她時,翻看過桌上的那本異聞錄,亦是知道了那位神機閣主。如今看著她熱切看向程夫人的眼眸,趙文宛完全能猜到她想做什麼,只是這回要如何叫她落空?趙文宛陷入了沉思。

    又扯了一會兒閒話,程夫人起身告辭,讓楊媽媽相送,趙文熙慇勤地提出自己去送,臨到出門,卻悄悄的和程夫人說道了幾句可否將自己引薦給神機閣主,見上一面。程夫人抿唇未得及時應聲,像是為難,又不忍她期望落空,最後只道是讓程將軍出面試一試。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3 15:05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