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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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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粟米殼)趙氏貴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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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3:00:16 |只看該作者
第050章

    定國公府,因為四房回家又熱鬧了起來,趙大老爺和四老爺秉燭夜談,對當年一事盡釋前嫌,握手言和,兩人默契地將事情塵封於舊日的記憶中,都一二十年過去了,再計較也沒了意思。

    於此和好,不日前辦了家宴,叫上京中住著的大姑奶奶和五姑奶奶回來,吃了個闔家的團圓飯,趙老夫人瞧著滿桌子的人,老老少少,子子孫孫,不由感慨萬千,差點落淚,在眾人的安撫下終是破涕而笑。

    當晚趙老夫人恍惚間似是瞧見了當年那溫潤少兒郎,紅衣黑髮,許諾永不納妾的誓言,尤記得成婚那日紅梅嬌艷,瑞雪飄飛……

    一早醒來後,瞧窗外倒是真的下細細的絨毛小雪,趙老夫人一聲歎息,楊媽媽拍著襖子上的雪花入了內屋。「今個見老夫人您睡得踏實,便沒叫醒您,國公夫人、三房奶奶、四房奶奶剛來請安也讓老奴擅作主張都請了回去,這會兒的大小姐和二小姐過來給您請安了。」

    趙老夫人呵呵一笑,心情頗好,讓楊媽媽將兩個寶貝孫女叫到屋內候著,簡單的梳洗了下,便著了厚厚的衣物坐在炕上。趙文宛和趙文熙一道走進來,老夫人拉著二人坐下,先是瞇著眼睛仔仔細細瞧了趙文熙,「這氣色一日比一日好起來了,沒留的瘢痕,祖母就放心了。」

    趙文熙淺淺點頭,親暱地挽著老夫人,「虧的祖母去宮裡向皇太后討了好東西,抹臉上才沒毀了面容。若是有機會,文熙想要親自去宮裡叩頭謝恩呢。」

    「倒是懂事,我那太后老姐姐也一直念叨著想瞧一瞧你們,說是要留你們在宮裡小住幾日,老婆子一聽可是不願,她孫子孫女兒媳的一大推,何苦跟我來搶寶貝兒,自是找了理由搪塞。況且宮裡規矩繁雜,老婆子可不願讓我的孫女去宮裡受那份罪。」如此一番言語也可見老夫人與太后姐妹間的感情足是深厚。

    趙文熙聞言眸底染著莫名的熱切,嬌嗔的低垂了眸子,只道:「孫女一定好好跟嬤嬤學規矩……」

    趙文宛在一旁瞧著不做聲,只把玩著手裡的玉鐲子,似是無趣的轉著圈。

    老夫人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習慣性的拉著趙文宛的指頭捂在手心,「宛丫頭今個怎麼沒一句言語,是不想理會我這老婆子。」

    「祖母說的什麼話,孫女只是在想些事情罷了。」她的確實在思考事情,回憶起劇本裡趙文熙回來的那年,初雪一下,不久宮裡便來了人,心中不由呵呵一笑,因為如果按照劇本來說,趙文宛作死的又一個檻終是到了。

    那一年就是這段冬雪皚皚的日子,趙文宛與趙文熙一起入宮,不斷的惹禍,也不斷的被人整治,甚是丟人,惹了一些女人,又因著第一美人的嬌容虜獲了一些男人,便是在感情上有了分叉,從此剪不斷理不亂,好是混亂。

    「姐姐剛在想什麼好事情?」趙文熙柔弱詢問,美目流轉。

    趙文宛莞爾,故作神秘道,「若是說了,就不靈了。」

    趙老夫人點了趙文宛的腦袋,「你呀,鬼靈精的。」

    趙文宛撅著嘴巴,故意喊「疼」,探出腦袋道:「祖母,妹妹在這裡呢,可得給我留個長姐的面子,瞧瞧這腦袋都點紅了。」

    老夫人被她怨念的神情弄得哭笑不得,輕輕撫上她的額頭,「乖,祖母給你揉揉就是了。」

    趙文熙愣在一旁竟發覺自己插不上嘴,那種祖孫倆互動的親暱感,她終究比不上,自是有些焦急的,手上絞著衣裙,皺巴巴的。

    正說著話,就聽得楊媽媽進來恭敬道:「老夫人,宮裡皇后娘娘送了帖子給咱們三位姑娘和兩位少爺,想是那宴要開了。國公夫人替幾位姑娘和少爺收好了帖子,已經著手命人準備了,方才派了人來明絮苑裡先知會了一聲,過會兒夫人定是要來苑裡跟老夫人商量的。」

    趙老夫人一下子就聽明白了,遂喜笑顏開道,「差些忘了這茬了,是時候讓他們參加瓊花宴了。」

    趙文熙畢竟在鄉下長大,又是頭一年入京,比不得京城裡長大的貴女們,不懂祖母為何會那般瞧著高興,詫異地問了一句,「祖母,剛我聽得姐妹的請帖只有三張,怎麼少了一個,若是這樣,我的便讓出來罷。」

    趙文宛心裡嘖嘖兩聲,心底可不信這人知曉了內情會真的肯。

    楊媽媽忍不住笑了,勸道:「二姑娘可讓不得。」

    「為何?」趙文熙瞧向祖母。

    趙老夫人眸中也是染著笑意,「傻丫頭,缺的那張帖子是你文雪妹子的,她年紀尚小,還未能參加,你且想想為何還請了你的兩位哥哥也去皇宮。」

    趙文熙頓了片刻後恍然大悟,羞紅了一張臉,「祖母……」

    除了趙文宛是第二年參加,趙文萱和趙文熙是都是頭一年,其實要說起來趙文宛也是第一次參加,好在她演戲功底都在,之前接過不少宮廷大戲,自是不怕,在湘竹苑裡依舊悠閒度日,倒是常常跑去清風居騷擾大哥,偶爾調皮起來笑嘻嘻地探問大哥喜歡什麼樣子的女子,只是趙元禮口風極嚴,捧著書卷拒不作聲,可把趙文宛急著了。

    劇本裡趙元禮只是個點名配角,就是那種用來襯托女配身世背景的醬油君,導演都不定會找演員去拍,她猜不到大哥的主線劇情,也不知道大哥會喜歡什麼樣子的女孩子,還想著在瓊花宴上替他先物色一番。

    臨近宴會的日子,一切都是緊鑼密鼓的進行著,葉氏讓寶衣閣老師傅為三人新裁的衣服都已經做好,命丫鬟將新衣裳送去了各個苑裡。

    趙文宛欣賞完了便讓雪雁將衣服收好放進櫃子,坐在榻上喝茶,一口一口慢悠悠的押著,似是在等待著什麼到來。不一會兒便聽的兩個熟悉的聲音,鶯鶯笑語不知道在談論什麼,飄忽傳了過來。

    結伴而來的正是趙文熙和趙文萱二人,得了丫鬟通報,讓人請進了屋子。趙文宛雪雁看茶,語笑晏晏地招呼著。自那日後,趙文熙和趙文萱感情日盛,常常結伴,趙文萱性子收斂了許多,連老夫人都誇讚文熙這丫頭,待人厚道,文萱跟著算是近朱者赤。

    趙文熙先道:「姐姐,聽聞大嬸娘給你做的衣服極為精緻華貴,我和文萱妹妹便想來瞧一瞧。」

    趙文宛客氣,「母親一視同仁,我的衣裳也是同你們一樣的,只是每人氣質不同,老師傅做的款式微有差別罷了。」

    趙文萱一進來就開始掰橘子吃,也是笑著道:「姐姐是嫡長女,定是不一樣的,就別藏著掖著了,給我們長長眼唄。」

    「姐姐就給妹妹們瞧上一眼吧。」不經意間趙文熙和趙文萱的眼神對上,碰撞出極為微妙的火花,雙雙懇求著。

    趙文宛瞧是拗不過了,便吩咐寶蟬去取,果然一會兒寶蟬捧來一件極為漂亮的衣裳,用深棕色的絲線在衣料上繡出了奇巧遒勁的枝幹,桃紅色的絲線勾勒出幾朵怒放的梅花,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一根玄紫色的寬腰帶勒緊細腰,頗能顯出窈窕身段,清雅不失華貴,外披一件淺紫色的敞口紗衣,纖細光影下,紗衣上隱隱有波光流動之感。

    趙文熙瞧著極是羨慕的樣子,摸著那繡花做工連連誇讚,一邊說著一邊就拿過去給趙文萱瞧,後者還在掰著一個橘子,眉頭都扭在一起,只聽的「吧唧」一聲,用力過猛的趙文萱竟將橘子擠爆了,黃黃的汁水濺到趙文熙臉上不少,甚至連那件新制的衣服上也都是橘子的汁水。

    趙文熙張大了嘴巴,一臉的吃驚,始作俑者的趙文萱更是驚的跳起來,趕忙扔了橘子,就去瞧那件新衣裳,「呀,這衣服上有沒有沾到啊?」她手上全是汁水的,情急之中又摸了衣裳好幾下,原本還不算明顯的衣裳,現在徹底花了。

    趙文熙趕忙制止,「妹妹可別再挨這衣裳了,瞧已經花了!」

    趙文萱像是才意識到一般,掩唇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這可怎麼辦?」

    一旁的趙文宛好整以暇,靜靜的瞧著兩人「一驚一乍」,嘴角暗自微微勾起。

    趙文熙一臉的歉意,捧著衣裳到趙文宛的面前,「姐姐,三妹妹她不是故意的,不如你穿了我的新衣裳吧,我這就命綠雲捧來。」只是誰不知道趙文宛個子高挑,自是穿不了他們二人的衣裳。

    一旁的寶蟬眼睜睜的看著衣服被毀了,簡直要氣炸了,剛想上去理論點什麼,就被趙文宛及時攔在了身後,完全不失風度道,「一件衣裳罷了,髒就髒了,不打緊的。」

    寶蟬一雙圓圓眸子用力眨了眨,半晌在心底咬牙暗忖道:哼,我們小姐是京中第一美人,就算沒有新裝,也是能光彩奪目的。

    「……」

    「……」

    陡然,雪雁從屋子裡出來,捧著一件更為華美的金米分衣裳,「寶蟬,你怎麼毛手毛腳的,拿一件舊衣裳出來。」

    趙文萱瞬間有些呆愣,趙文熙也是同樣的反應,趙文宛笑了笑,對那二人道:「呦,妹妹也不用自責了,我的新衣裳好好的。」隨即就道:「收了吧,估摸著兩位妹妹這會兒也沒心情瞧了。」

    「……」

    「……」

    趙文萱與趙文熙吃了茶便灰溜溜的離開了,寶蟬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見雪雁和自家小姐對視一笑,瞬間痛快地笑出了聲音。趙文宛就記得劇本裡有這麼一幕的,那時候是趙文萱見不得別人好,三人一起看互看衣服時趙文萱故意用橘子弄髒了兩人的衣服,只是那時候她和趙文熙的關係不曾友好。

    所以趙文宛就事先吩咐了雪雁將新衣裳換個地方放著,找了另一件放在那裡,寶蟬去取時便把那當了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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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3:00:28 |只看該作者
第051章

    轉眼到了月末,是個應景的晴好日子,定國公府門前一輛黑漆平頭的馬車,後面跟著一輛翠蓋珠纓的華車整裝待發。

    瓊花宴是由宮中舉辦兩年一度的盛宴,皇家貴冑,士族公卿子女凡是到了年紀的都在受邀之列,皇子公主亦是等同,宴會連開三日,不乏各類比試遊戲,熱鬧至極,可謂宮中一大盛事。

    趙文宛倚著馬車裡的軟墊小憩,畢竟一早就讓寶蟬雪雁弄起來折騰,這會兒還有些困頓,余光裡瞄見宛若孔雀開屏的另外二人,抽了抽嘴角,趙文熙還好些,至少姿色壓得住那身行頭,趙文萱這般……瞥見趙文熙替她簪上艷紅朱釵,二人緊張興奮的交流,暗暗搖頭。

    審美缺失真可怕。

    瓊花宴設在攬月軒,園中佳木蘢蔥,奇花灼灼,不見一絲一毫秋末零落之景,隨處透著精心佈置過的繁華,足見隆重。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下,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皆隱於山坳樹杪之間,一方清泉於前端匯合流出大觀園,有一白石板路跨在溪上可通對岸。

    趙文宛一行人到的時候已見園中立著不少娉婷身影,除了那些宗親女兒,更多的是勳貴、世家千金,婷婷而立,鶯聲笑語,似極了一副鋪卷展開的美人圖,各有千秋。

    除了趙文宛,趙文熙與趙文萱都是頭一回參加,多少有些拘束,隨著宮娥入了裡頭,規規矩矩地坐在一處。多數貴女也是如此,目光顧盼生輝,一言一行卻是透著謹慎。

    正高聲說笑著走來的是雲卿公主和錦屏郡主,前者穿著香色鬥紋錦上添花大氅,下著流彩暗花雲錦宮裝,後者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外罩孔雀紋大紅羽緞披風,端得是明艷動人,比之眾人的緊張,更顯自得。

    不斷有目光朝向二人,誰不知道京中除了第一美人兒之稱的趙文宛就這二位風頭最勁,是當下青年才俊們追逐的對象,有人羨慕,有人好奇,自然也有人不屑。

    只那兩人全不察覺,照樣喧嘩,不斷招呼著熟人,自然也就沒有放過原是甘於隱形平淡的趙文宛。

    「宛妹妹,咱們可是有一陣兒沒見了,近來可好?」錦屏郡主透著親暱地湊上來,挽住了趙文宛,似是才瞧見趙文宛身邊的人似的,瞇著眼笑道,「這位就是剛認回來的文熙妹妹罷,我前陣兒不在京中,今兒個才瞧見,瞅這模樣長得真是俊俏,聽說是宛妹妹『意外』找回來的,怎會這般巧呢!」

    趙文宛不著痕跡地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對於這人不安好心的熟稔,淺笑著回道,「誰說不是呢,文熙,見過錦屏郡主,這位姐姐舞藝卓絕,尤其以模仿蝴蝶最為肖像,艷冠京城呢。」

    話音落下,錦屏郡主就僵住了神色,哪會聽不出來她在嘲諷自己在京中『花蝴蝶』的風流名聲,偏又人多發作不得,只得暗暗忍了。

    偏偏趙文熙不知內情,帶著一絲討好道,「我對歌舞一知半解,不知能否向郡主討教一二。」

    「……擔不起。」錦屏郡主被氣得不輕,在她看來這二人是合夥來的,咬牙切齒地回絕後便憤然出走了。

    留下一頭霧水的趙文熙頗是侷促,不曉得哪兒惹了她不快,趙文萱拽過人附在耳邊說道了幾句,就看著趙文熙面色青轉紅轉白的,顯然是明白了當中緣由,再看向趙文宛時目光裡含了一絲隱怨。

    「林家三小姐就是在宮宴上出了差錯,聽說婚事上極為艱難,二姐姐可得留心。」趙文萱這些日子扮乖嘗到了些甜頭,對於趙文熙這張能依靠的好牌自然也就上心幾分,提醒道。

    趙文熙當即有些緊張,不同這些京中出身的,見慣了大場面,自個兒也就佔了穆蘭嫣身份的一點光,不至於讓人嘲諷鄉下來的丫鬟,可實際上也有些發楚。暗暗瞥了一眼趙文宛,生怕這人又整什麼麼蛾子對付自己,在宮宴上讓自己難堪。

    這廂趙文宛壓根不受影響地專注於面前的點心,不動聲色的模樣讓趙文熙一直提心吊膽了頗久,然趙文宛今兒還就想當個隱形人來的,這種相親的場面,女人多是非就多,她半點不想摻和。至於想讓她不痛快的,她有的是法子讓對方不痛快,因著這股子氣勢外漏,原想找茬的幾個掂量著也就不敢了。

    趙文熙伸著脖子瞧了半天,偏過頭悄聲詢問趙文萱道,「不是說也請了各家公子們麼,怎麼沒見著?」

    趙文萱看出了她的心思,面上卻是不顯道,「世家的公子們要到開宴前才入園。」

    瓊花宴除了讓諸位小娘子比才,委實也為世家子女提供『相識』的機緣,尤其是那些正值婚齡的男女。只是沒有長輩在場,也不能太過放縱,故而攬月軒裡這會兒還只有女子,待得太后駕臨之前,男郎們才能奉詔入內。

    此時,一名朱衣宮娥緩緩走近,傳了太后懿旨,請趙家姐妹去慈安宮說話。

    慈安宮偏殿,芸姑姑早就候著了,她是竇家出身,隨著太后一同入宮的貼身丫鬟,從少年陪伴,與趙老夫人感情也是極好,對這趙家女兒們自然也就多了幾分親切之意。

    見了趙文宛,喜笑顏開地迎了上前,也不用那些虛禮,拉著趙文宛的手臂上下打量了番,頷首讚道,「不過數月不見,文宛似是又長了個子罷,穿著這身衣裳越發顯得亭亭玉立了。」

    趙文宛先前聽祖母念叨過不少芸姑姑的事兒,這會兒見著沒半點生分,比著芸姑姑的個頭故作發愁道,「嬌小玲瓏才叫好看呢,再長高點兒跟祖母撒嬌可就不好看了。」

    「你呀。」芸姑姑被她逗笑,「誰說咱們宛姑娘不好看,那一定是眼睛不好使的。你祖母上回拒得快,這會兒還不是把你們送過來了,可得在宮裡好好住一陣兒,省得把你們藏得這麼嚴實。」

    說著,瞧見趙文宛身後跟著的倆人,噙著溫柔笑意道,「這就是文熙文萱罷,瞅著都這麼大了,來,跟姑姑一塊兒見太后去。」

    趙文熙和趙文萱聞言不比在攬月軒輕鬆,暗暗擰了衣角憋著口氣,謹記著禮儀喏喏應了聲兒。

    芸姑姑瞧過,怎麼都比不上趙文宛落落大方的姿態讓人看得舒服了,自然就拉著趙文宛進了慈安宮裡頭。

    寢宮裡,藏青色的鼎中正燃著一爐好香,宮女在茶爐上蒸溫著上等新茶,皇太后倚著百鳳越繡的軟墊正在品茗,舉止很是優雅,模樣瞧著與趙老夫人有幾分相似,只是保養得更得宜,也更年輕了幾分。

    「文宛拜見皇姨婆。」趙文宛屈膝跪地,右壓左手,額頭貼於掌面緩緩下拜,待得了意思後,起身時又兩手齊眉,直立後方才放下,這一叩拜規矩禮儀分毫不差,端的十分周到優雅。趙文熙二人也緊隨其後行了禮,卻略顯生疏笨拙了些。

    「行了,這兒沒外人無需守這些規矩,你們祖母就最煩這套,之前就不捨得你們來,也不想想哀家也是你們親姨婆,哪會真為難了你們去,真是越老越糊塗。」太后故作嗔怒道,言語之間透著股外人難以企及的親暱。

    話語一頓,瞧著趙文宛身邊的,詢問道,「哪個是文熙?」

    趙文熙被點名,指尖發顫,就對上皇太后慈祥的目光,以及與老夫人有三成像的和藹面孔,微微鬆了口氣,喚了一聲皇姨婆。

    太后招了她過去,仔仔細細瞧了個遍,連聲說了三個好字,趙文宛清楚她是在替老夫人開心,二房隕落,趙文熙走丟的事盤踞在趙老夫人心上成了最大病因,如今找回,可謂是藥到病除,身子骨健朗了不少,作為親姐姐的皇太后有此感慨也不足為奇。

    趙文熙被太后把著手腕,僵硬地似個木頭,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芸姑姑瞧見太后泛紅的眼眶,上前活絡氣氛道,「太后,人是宛姑娘找回的,您說這姐妹情緣真是奇妙啊,宛姑娘對文熙姑娘就像當年您和趙老夫人一般,感情好到令人羨慕呢。」

    「是啊。」太后讓芸姑姑這一打岔,心情轉好,命芸姑姑取來了她一早備下的禮物,螺鈿黑漆木的匣子一打開,裡頭亮琤琤的金色晃了人眼。

    讓三個丫頭都聚在自個兒身邊,太后依次取了戴在她們的脖子上,沉甸甸的赤金如意鎖,趙文宛只覺得脖子一沉,估摸著有好幾兩重。

    「這東西是我早年備著的,缺的卻是給出去的機會,這下好了,姑娘們都長這麼大,合該尋個如意郎君了,皇姨婆給你們把著關兒,一定挑個讓你們滿意的。」

    趙文熙與趙文萱俱是臉上一紅,顯了小女兒嬌態,反倒是趙文宛一本正經地點了頭,在外人看來不矜持的表現,在她身上卻十分自然,繃著臉顯示一番深思後說道,「有皇姨婆把關,文宛自然是放心的。」隨即眼神裡透出幾分把下半輩子交託出去的決然來。

    在場幾人皆是一愣,隨後皇太后叫她那一本正經的逗趣模樣樂出聲兒來,芸姑姑肩膀亦是一聳一聳的,顯然也在憋著笑。

    「哎喲喲,咱們宛姑娘什麼時候這麼逗了。」皇太后樂得不行,迎上趙文宛一副略受傷指控的眼神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其實這也是得益於她與趙老夫人的相處之道,沒成想兩姐妹都挺好用的,太后這根金大腿顯然粗壯了好幾倍啊,果斷扒住!

    「皇姨婆……」趙文宛似是被糗地難得紅了臉,央了聲。

    皇太后漸漸收了笑聲,再瞧趙文宛,只覺得這孩子與以往有很大不同了,眉目之間沒了驕縱之氣,反而透出幾分恬淡來,頗對她的喜好,不由得心思一動,試探問道,「那文宛,作哀家的孫媳婦兒可好?」

    趙文宛一愣,險些摔進太后突然回轉的腦回路坑裡,臉上的震驚一時忘了掩飾,待反應過來,想到自己以往死纏爛打的風評,自認慘不忍睹沒人喜歡,更何況她現在巴不得跟六王爺撇的乾乾淨淨的,垂下的眸子骨碌碌轉了一圈,登時作了黯然狀。

    「皇姨婆,文宛吃夠了一廂情願的苦,好不容易才想開的……」您就別讓我往火坑裡跳了,趙文宛嚥了後半句沒敢說,卻是明確表明了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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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臨近晌午到了開宴的時候,提醒的鐘聲一敲,就有內侍小跑去傳在外候著的宗室子弟和勳貴郎君們,按著分封的爵位頭銜紛紛入內落座,宗室子弟大都位於首列,其次就是公侯伯爵家的公子們,再者就是朝堂大臣家的。

    各個穿著華衣錦服,風流倜儻,大步流星的走進攬月軒,內侍到了入口垂首退至一邊,宮娥們隨即接替內侍,給各家公子們引座,倒茶。

    對面的女眷座位也是按著同樣禮制落座,設的是兩人一座的小案几。眾星捧月的白玉台階正前方有三個位置,其右側同樣設有三個,主坐的三位正是太后,皇后和寵慣六宮的越貴妃,側坐緊挨皇后的分別是當朝太子妃,楚德宮的德妃娘娘,玉華宮的淑妃娘娘。

    這些貴族子弟們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有著京都三少名聲的六王爺顧景行、太傅之子封於修和一品侯鎮國大將軍長子方子墨,最重要三人都未娶親,若是這宴會上被誰看中都是莫大的榮耀,少女們雖心情激動,可自然不敢表現的過於明顯,微微抬著嬌羞的眼眸翹首以盼。

    眾少女們目不轉精,先是瞧見了一個穿著銀絲白袍,繫著翡翠腰帶,下著紫雲長靴的男子,心跳莫名加快……

    當其整個身影都從拐角隱顯出來時卻是個略顯肚腩的壯碩公子,五大三粗的模樣,宗室子弟,伯爵公侯子弟等向來好逸惡勞,貪吃玩樂,這種膘肥肉多的也不在少數,少女們閃著亮光的眼眸陡然一暗,紛紛掩唇嗤笑,接著進來的一些或高或矮,或胖或瘦,都是些入不了那些高貴身份女眷的眼,尤其是雲卿公主和交好的錦屏郡主兩人恨不得牙尖嘴利的全數落一個遍。

    其實這些公子穿著錦衣,玉雕瑪瑙的打扮,倒也沒有那麼差勁,其中也不乏一些姿容俊俏的,可氣質氣魄這種東西卻是裝點不出來的,讓一些人比著生生就下去了,正如忽而進來的此人就是這般。

    長身玉立,窄袖胡服,劍眉星目,腰間配著柄雕雲青龍吐霧的長劍,年輕才俊中被陛下恩准允許佩劍行宮的除了鎮國將軍之子方子墨再無他人。那柄長劍正是陛下賞賜,南疆有蠻人入境侵襲,方子墨年紀輕輕便作為主帥揮劍嘉峪關抗敵,大獲全勝,凱旋歸來之時陛下賜酒三杯,並賞了一把上好的寶劍准其配身入宮,這便是莫大的恩寵。

    方子墨能摘得京都三少的名聲,其一自是相貌出眾,其二當是軍功赫赫,比之其他只知鬥蛐蛐玩樂的公子們魅力十足。

    少女們一見傾心,忍不住議論紛紛。

    錦屏郡主難得眸光灼灼,燒得臉紅。

    雲卿公主早有心囑之人,她更喜歡書卷氣的文人,瞧著也是一愣,隨即打趣錦屏郡主道,「這方少將軍常年不在京城,如今可算見著了,倒是一點也不比我六皇兄遜色。」

    錦屏郡主點點頭,嘴角輕勾,眸中幽幽放著綠光,慢悠悠的飲了一口茶,有些癡迷的道:「正是……我喜好的。」

    「郡主姐姐有何打算?我可聽聞方夫人早就看中了趙家那位嫡出的大小姐,想替方少將軍求娶回家,她雖名聲不好,可也算的京中第一美人,自是有些資本的,身份當是不及姐姐,但國公府的嫡長女論起來也配的上鎮國將軍府的門地了。再說是男人的哪有不好美色的,萬一被趙文宛的美色誘惑,那些被她迷得七葷八素的少兒郎也不是沒有,你且瞧瞧那位。」

    錦屏郡主隨著雲卿公主的手指順著望去,打量到一個眉眼輕佻,帶著陰柔姿色的華衣男子,連衣服都是穿的極為出挑的朱紅色,錦繡紋滾邊的斜襟袍子,姿態悠閒,眉眼肆意,正朝朝著對面空出來的幾處案几張望,那分明是被太后叫去趙家三姐妹的位置。

    「他是我長公主慶陽姑姑家的獨子,平南王世子。」

    錦屏郡主顯然是有些惱火,心中暗罵趙文宛那個狐狸精,不過是美貌示人,算不得本事,今個定要叫她丟人丟在宴會上,於是咬牙切齒的吐了一句,極為不甘,好似那人真的會被趙文宛搶走一般,「何人能逃得過的我的掌心。」

    鐘聲再次敲響,原本還在嘰嘰喳喳討論對面少年的女子們當即歇了聲音,各個忙不迭的撫鬢擺衣,正襟端坐,宮娥們近皆摒退左右,垂首而立。

    宦官公公尖細的嗓音高高唱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駕到……」

    趙文宛三姐妹極顯恩寵的跟在太后身邊,尤其太后極為喜歡趙文宛,拉著她的手一路前行,趙文宛內心叫苦不迭,今兒就沒想這般出風頭,原本劇本裡應是拉著趙文熙的手走的,卻不想太后不知道哪裡不對勁了,非要讓自個兒陪著走這段,底下無數雙美眸有羨慕的,更不乏嫉妒的……

    雲卿公主說的沒錯,是男人哪有不喜美色的,即便不是動的歪心思,也是瞧著賞心悅目,尤其是平南王世子瞧趙文宛的目光就好似一匹野狼,幽幽的邪魅從眼底迸發出強烈的佔有慾,就好似趙文宛是個獵物,緊追不捨。

    坐在首列後面的賀靖遠瞧著出彩的大表妹竟然心生了能將她藏起來的心思,忽而感受到平南世子那強烈的灼光,更是急的不行,恨不得立刻就上去去將平南世子的眼睛摀住,不由心中陣陣發堵,情緒懨懨。

    趙文熙和趙文萱低垂眸子,自是覺得不甘,趙文萱用極為微小的聲音添油加火,「本來該是二姐受這萬人矚目的,哎……」

    趙文熙被說道痛點,攥緊了手掌,強忍著不喜,她來宴上的目的也是想見一見六王爺的,若是能大放異彩奪得瓊花宴的魁首,或許能入了王爺的眼,她不由自主的悄悄向男客的席位瞥去,匆匆一眼掃過,未曾找到,她不敢明目張膽的探望,只得趕緊收回目光。

    一旁的太子妃頭插步搖朱釵,步履輕盈,拽地長裙,婀娜清雅,正好將趙文熙瞧人的一幕收入眼底,暗暗搖頭冷嗤,這等禮數作為實在登不得檯面,如此重要的登臺,卻不知收斂,也不瞧瞧是什麼場合,若是在下麵女眷中倒是無謂,果然是山野出身的丫頭,不知皇家規矩禮儀之嚴格。

    太后故意在宴會之前召見趙家三姐妹,自是有她的用意,世家之女芸芸眾人,哪有領著入席體面,竇太后實在幫著趙家三姐妹露臉,多給世家公子們瞧一瞧,這等機會向來不多,平日姑娘們閨閣深藏,也就這兩年一次的瓊花宴能召齊待娶的年輕郎君們,露臉是個機會,可也伴隨著風險,若是規矩禮儀周到自然受的歡迎,若是不懂規矩,呵,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有些本想多留意定國府二小姐的,一瞧這般沒得矜持禮數,紛紛轉頭了其他目光,趙文熙雖是失了一方「陣地」,可好在相貌不俗,一些只貪圖美色,口水流連的公子,且喜好柔美的自然不會放過這等美人兒。

    趙文熙此番還未意識到自個剛才失了禮儀,她覺得那一瞥應是無礙的,只是悄悄的,悄悄的,可只要做了,就不能保證不被人瞧人。

    趙文宛自然也是微微瞥見,一聲歎息,別人都沒放招兒呢,自個先作死了。

    一旁的趙文萱小聲又開了口,「二姐,這等場合可別再亂轉眼珠子了,丟了咱們的國公府的人。」趙文萱畢竟是打小在國公府長大,夏姨娘又不肯鬆了規矩,自然懂得許多。

    趙文熙本就緊張的很,一聽整個脊背都僵直了,暗惱自個,也提醒一會兒一言一行必要處處更為謹慎才行。

    趙家三姐妹到了座位,於太后他們提前提裙入座,趙文萱和趙文熙佔了一個案几,本就是兩人座的,宮娥小心翼翼的招呼趙文宛,趙文宛瞧自個案几只有她一人,瞥了一眼宮娥。

    待太后、皇后和貴妃們入席,眾人隨之齊齊離座,一致見禮。

    禮畢後,眾人又重回座位,這時候宮娥才上前屈膝跪地在各個負責的案几旁伺候,那宮娥會意出趙文宛剛才的意思,這會兒出聲解釋道:「永平公主原本吵鬧著要同姑娘一座,所以便將公主安排至此,可永平公主今個身子不適,不曾出席,就空出來一位。」

    趙文宛點點頭,臉上掛著微微的吃驚,永平公主幹嘛好好的宗室子弟座位不坐,非要湊到這裡?

    竇太后說了一番客套禮儀的話後,忽而卻問道,「怎麼不見景行啊?」

    宗室皇族裡只有景行到了年紀還未納妃,五皇子以後又都太小不到年紀,男客首座上自然是六王爺的位置,確實空蕩蕩的,要說這次瓊花宴,顧景行就是重點,而他身後的一處案几也是空的,正是封於修的座位。

    越貴妃是顧景行的生母,這會兒也時有些不解,怎麼自個兒孩兒不在?

    而離攬月軒不遠的暗處,立著兩個高挑身影。

    「都這時候了你又抽哪門子瘋?」一人順著他視線的著落點瞧著一張熟悉面孔,嘴角勾起一抹調笑,「總不是怕了罷?」

    身旁之人涼薄的視線掠過,後者倏地噤了聲,瞥向園子裡的鶯鶯燕燕,頗是惆悵道,「你自個不願娶妻,可也別耽誤我啊。」他一點都不想成為京城百姓口中黏顧景行黏得不要不要的死斷袖啊!他爹現在看他的目光都不對味了好麼!

    墨色頎長身影挺立,不置可否,目光沉沉落在趙文宛的身上,眸中晦暗。

    趙文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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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竇太后和越貴妃分別叫了內侍去外尋一番六王爺的蹤跡,皇后娘娘瞧日頭正好,端莊的偏身詢問太后的是否開宴,竇太后點了點頭,皇后娘娘才招了不遠處穿著朱褐色女官服的黎尚宮,示意開始。

    黎尚宮目露淩光,不苟言笑,站在白玉台階一側大聲講了瓊華宴的流程,為那些第一次參與宴會的世家小姐們細細道來。

    宴會共開三日,第一日主要是為諸位小娘子們提供展示才藝的機會,第二日是郎君們的比試,第三日則是品茗、宴食、放宮燈,屆時夜間放宮燈男女不必再再如此拘謹兩座,可也有無數宮人的眼睛盯著瞧著,自是不會出了亂子的。

    今日是第一日,便是女子們的才藝比試,才藝分為琴、棋、書、畫四樣,因著時間有限,入宮造冊的世家小姐也有七八十位,按照人數分了「琴棋書畫」做了玲瓏如意球,暫分四組,讓其從玲瓏球裡抽籤,抽到哪樣才藝便歸在同一組裡準備哪樣。待午膳後就分別開始比試,由幾宮娘娘做評審,如越貴妃音律較為精通,便是「琴」這一組的評審人。之後評出四組的魁首,魁首要到太后和諸位娘娘這裡做最後的爭奪,呈上聖上封好的最後試題,四位魁首娘子將答案寫在鑲金絹布上,封條裝入鎖了金鎖的漆木匣子內,送由聖上過目,禦筆點出魁首。

    偶有答案深得聖心者,陛下便會親筆禦詔,分封縣主頭銜給魁首女子,不過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久得人們都快漸漸忘了這事情。

    待流程講完,黎尚宮便吩咐宮娥去取七彩騰編製的玲瓏如意球來,期間少女們臉上均是緊張與興奮交雜之色,交頭接耳訴說心中之感。是人,凡有精通的,必有也不擅長,樣樣都會的那是天之驕女,畢竟極少。

    趙文宛端坐案几前,抬眸仔仔細細瞧著對面,瞥見趙元晉旁邊竟也是空空無人,眉心微蹙,大哥怎麼也沒了蹤影?她不方便走動尋找,加上比試即將開始,只得耐心一些等著,想這宮裡禁衛森嚴,也出不了什麼岔子,況且以大哥的聰明才智,應是能化解的罷……如是想著,心底仍是免不了擔憂。

    一旁隔了一個位置的趙文熙顯是緊張的攥著衣角,額間微微冒汗,剛才已經是失了禮數,若是再沒有才藝驚人,可就真的失了機會。但她在山野長大的事實永遠也抹不掉,比不得那些真正的閨秀,從小學習琴棋書畫,除了琴技頗有異常天賦外,其餘幾項皆是不行,暗暗瞧著趙文宛卻是一副慵懶的神色,好像並無興致。心底生出幾分莫名酸澀來,若不是她命運坎坷離京多年,何至於……

    坐在趙文熙身側的趙文萱其實也是緊張的,內心焦灼,她倒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不敢窺視魁首,但只要趙文宛那賤人沒得了好就行。一思及此,趙文萱冷笑,她跟在趙文宛身邊多年,對這個草包還是有瞭解的,除了那副皮囊中看,琴棋書畫樣樣不行。上次爹爹壽宴,趙文萱要不是覺得自個的禮物被損,惹了父親不快,定要去爹爹那裡拆穿趙文宛的。

    趙文萱假意安慰趙文熙道,「二姐別怕,你定可以的。」

    趙文熙回以柔美的笑容,案几下撫上趙文萱的纖手,頗有幾分姐姐疼愛的模樣,「三妹妹應也是呀。」隨即就沉了聲音,眸子再次染上緊張,她當初故意拉攏趙文萱,就是覺得初入京城,成為貴女身邊缺個能時時刻刻能「提點」她的人,趙文宛自是不可能,趙文萱便是最好的人選。

    果然之前的辛苦沒白費,還是有幾分效果的,錦屏郡主「花名聲」和剛才入宴那裡,都虧得趙文萱的提醒,才懂了原因,沒繼續錯下去,以後也不會再錯。趙文熙繃著嘴角暗暗算計,她雖現在不如意,那是因為她命運不濟,淪落孤嬰,假以時日,等她成長起來,如日中天之時便是誰也阻擋不了她成為鳳凰之女。

    趙文宛瞧著兩人「姐妹情深」嗤嗤一笑,讓宮娥給自個續了杯茶水,慢悠悠的喝著,她對趙文萱也是有瞭解的,那人隨了夏姨娘性子,自私的狠,也許趙文熙前一段的示好可能有幾分動搖,那也不過是兩人能交好的引線,若是趙文熙對趙文萱無半分利用價值,她就算心中有些好感,也定是不會靠在趙文熙那裡的,她那種人無論做什麼都是以自個的利益為重,極會攀附倚靠,若是不行了,再一腳踢開。

    這便是她從夏姨娘身上耳濡目染學到的,想想夏姨娘因為身世原因養著性情不也是這樣麼,倚靠攀附,趙文萱繼承衣缽,卻毫無自知,夏姨娘如此下場就是前車之鑒,以後若是再一意孤行下去,結局定也和夏姨娘差不到哪去。

    而趙文宛和其他少女表現的甚為不同,她並不擔心自個會抽到什麼,因為無論抽到哪一項,作為現代人的趙文宛對古代的「琴棋書畫」一樣不通,好在以前練過毛筆字,還算能寫出幾個可看的字體,所幸就品茗喝茶不操心了。

    宮廷的茶就是不一樣,趙文宛晃了晃精緻的玉質杯盞,因為伺候的宮娥似是無意道出這杯盞的獨一無二,但看剔透玲瓏,入手溫軟,雖一瞬冰涼卻很快帶著熱度,杯中幾片青綠葉子也是一晃綻開,隨著晃動如舞姬絲帶旋轉,煞是好看。

    托永平公主的福,她選了這個座位,才能用到如此好的杯盞,配著上等碧螺春,在這四處放了暖爐的攬月軒真是別有一番意境,有花、有草、有美人陪,還見不到劇本死對頭顧景行,有什麼不舒坦的。

    若是讓顧景行知曉趙文宛心中所想,估摸著要吐血了,趙文宛壓根不知她手裡的杯盞世間無雙,公主也不曾有的,還是顧景行聽聞趙文宛要來著,主動拿出來送了妹妹,為此永平公主甚是開心,抱著六哥哥一個勁兒的誇讚,直到最後顧景行道:「這套杯盞換個人情,瓊花宴之時,你與定國公府的趙家大小姐坐一塊兒,待宮娥將玲瓏如意球送至你們面前時,你讓宮娥將「琴」這個球避開,別給趙文宛。」

    永平聞言,詫異地眨了眨圓眸,隨即意會,衝著顧景行促狹笑道,「呵呵,我說六哥哥今兒個怎麼想起妹妹我了。」

    「趙小姐於我有恩。」顧景行故作聽不懂她的打趣,繃著涼薄唇角,淡然道。

    永平暗暗皺了下鼻子,可是半點都不信,「我聽說那位趙大小姐琴技好著呢,那次國公府的宴會,趙大小姐琴技過人的美名可一早傳遍了,六哥哥存的什麼心思?什麼幫人家,我瞧你是害人家才是,即便你不喜歡趙家大小姐,可從瓊山行宮就能瞧出她對是你一往情深的,何必斷了人家奪魁的路。」

    顧景行想到那次壽宴假山後的琴師,並未出聲解釋,這些時日以來趙文宛這個名兒在他心裡聚了越來越多的謎,若說喜歡罷,當面又表現的那般嫌棄,可要是說不喜歡,她做的那些又是為何,真真是叫人捉摸不透了,卻沒發現自己已經在一個女子身上傾注了過多的注意力,收不回來了。

    最後似是被永平念叨的頭疼,沉著聲道,「你照做就是了,若是不肯,這套玉杯,我便拿走了。」

    永平公主想那套杯子好久了,趕緊喚住顧景行,「我幫你還不成,杯子留下罷。」

    顧景行嘴角牽起一抹淺淡弧度,摸了摸永平公主的腦袋,滿意地離開了。

    殊不知這一行徑反倒讓永平公主誤解了,以為六王爺不厚道,想斷了趙文宛癡心路,本著善良本意,便在抽籤前,推說身子不適拖延出席,也就不算食言,而這套杯盞自然歸她所有了。

    那趙文宛抽到什麼便是什麼,就與她無關,但看造化了。

    同樣是永平公主母妃的越貴妃這會兒正在暗暗觀察,自個兒子對未來王妃不上心,她可得擦亮了眼睛好好把關才是,德妃見狀便道:「姐姐還記得那位罷,上年來過的,打了你侍女的趙家大小姐,聽說癡迷景行,今個怎麼瞧著有些不一樣了?」

    上一年瓊花宴,趙文宛性子張狂,惹過越貴妃一次,因此對趙文宛刁蠻性格算是瞭解,她若做了自個兒的兒媳,苦的可不就是景行了麼?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本宮瞧著倒是沒什麼變化。」越貴妃冷眼說道,心想還是找個性格溫柔順和的適合景行,於是悄悄召了黎尚宮,在她耳邊說了細細耳語,黎尚宮一邊聽著一邊別有深意的瞥了趙文宛一眼,最後連連點頭稱是。

    越貴妃這才滿意整了衣衫端坐身姿,又瞧上女座上的少女們,一個個的仔細打量起來。

    ***

    六位宮娥各捧著一個顏色精緻的籃子出來,分別從兩邊開始讓各家小姐們抽取玲瓏如意球,提著紫色籃子的宮娥繞過來,恭恭敬敬的請趙文宛拿一個,那宮娥一看就是謹慎懂規矩的,趙文宛往籃子裡一瞧,只剩下一個而已,還用的挑麼,不過她是真的不在意,拿了出來,放在案几一邊也不急著打開瞧,宮娥福身離席一轉身正對上黎尚宮的視線,露出一抹完成交代的討好神色,摒退到一邊。

    女眷一座難得炸開了窩似的,起了聲音,男客那邊也是議論紛紛,就聽得旁邊的趙文熙似乎鬆了一口氣,發出微小的竊喜聲,緊挨的趙文萱就蔫兒了起來,耷拉著腦袋,她抽到了最不擅長的「棋」組,趙文熙美眸中盛著一絲得意,試探著朝趙文宛這裡問道,話語是關心的,「姐姐,你抽了什麼?」

    她目光深沉沉的瞧了一眼玲瓏球,「我也沒打開瞧呢?」

    「姐姐就不擔心麼?萬一是自個不擅長的該是如何?」

    趙文萱當即就笑了,帶了一絲嘲諷之色,搶著道:「姐姐她不擔心的。」

    趙文熙注意措辭,「也是,姐姐如此風采一人,定是樣樣都精通。」

    「對,我跟文雪平日裡在學琴棋書畫的時候,咱們長姐還在做夢呢,夢裡定有周公教導?」

    趙文宛唇畔浮現出一絲無謂的笑容,慢悠悠的對趙文萱道:「三妹抽了棋吧?今個可別學以前黑白不分,墊了底。我是無所謂了,反正我是國公府的嫡長女,好賴也是不愁的,倒是你夏姨娘一走,妹妹孤零零的,萬一再這賽上再丟個人,學你方才說的,小心——嫁不出去。」隨即呵呵一笑,又道,「姐姐的話說遠了,一個比試而已,不過咱們國公府的庶出也應是不差的,父親可等著你給國公府增光呢!」

    趙文萱氣的牙齒顫抖,她抽了棋也註定今個要埋沒在宴會的群芳之中,握緊了拳頭,一時氣血湧上來,「我今個倒想瞧一瞧姐姐是否能給爹爹爭光呀?」

    趙文熙在一旁充起了和事佬,「三妹妹和姐姐都少說點罷。」

    趙文萱還是不服氣,探著身子越過趙文熙要夠趙文宛案几上的玲瓏球,趙文宛最不擅長的就是音律了,可謂是五音不全者,她心中念叨詛咒千萬遍,只盼趙文宛抽到琴組。

    趙文宛手疾眼快的將球一壓,霸氣側漏,嘴角微彎,「不勞煩妹妹替我打開了。」

    「我看姐姐是不敢瞧了吧?哪個你都是不成的。」趙文萱嘴皮子利索道。

    「三妹今個話說這麼滿,我且讓個在座的其他姐妹們做個見證,我若是奪了魁首又如何?」

    坐在趙家三姐妹身旁的幾位小姐也嘰嘰喳喳的明裡暗裡互相較真過了,這會兒齊刷刷期待看好戲似得,附和趙文宛,「就是,文萱,你且說說呀。」

    趙文萱被逼到不行,忽而冷笑兩聲,不假思索的到道:「若姐姐奪了魁首,我便躬身幫姐姐提裙出席去叩謝皇恩。」叩謝皇恩?那不就得是四組魁首再勝出,趙文萱真會給自個兒台階下,當即做鑒證幾家小姐就投過去冷嘲的目光,這樣的賭注有意思麼?她們對趙文宛也是知曉一二的,能得了一組魁首都是不錯了。

    趙文宛就是個草包,她根本不需要害怕,趙文萱心裡想著,可迎著趙文宛投過來充滿篤定的自信眸光,還是不由讓她心虛了一把,故意將賭注的難度提高。

    眾人還以為趙文宛會反駁趙文萱的話語,沒成想她當即拍案定下,十分爽快,「好,就依妹妹自個提議,若是你輸了,也怨不得是我欺負你。」

    「我也勸姐姐別把話說的太滿,姐姐還沒贏呢,若是姐姐你輸了呢?不能光我有罰罷。」

    「但讓你隨意提要求。」

    這任誰聽起來都是趙文宛虧了,除了要挑戰魁首那種不可攀的位置,還讓趙文萱任意提要求。

    趙文萱也痛快應聲,繼而道;「可以給我們瞧一瞧抽的是什麼了罷?」

    趙文宛盈盈一笑,十指靈巧的扭開玲瓏球,絹布露出一角……

    眾小姐們面面相覷,探著脖子也期待看看趙文宛抽的是何,正在絹布打開之時,陡然有一個品階較高的宮娥蓮步行來,正是太子妃身邊的貼身侍女,行至趙文宛跟前細聲道:「打擾趙小姐了,那邊安遠侯的二小姐對牡丹花米分不適,正巧座旁有幾位姑娘插了暖閣裡新摘的牡丹,太子妃娘娘瞧您這邊有一空位,便想讓姑娘來這邊坐,小姐可是介意?」

    趙文宛一聽,當即愣了愣,反問道:「哪家安遠侯的二小姐?」

    就聽的有人笑道:「自然是咱們太子妃的堂妹王家小姐雪鳶咯。」

    「哦?王雪鳶?」趙文宛一字一句崩出來,話語陡然侵染上冷意,如這攬月軒外的天氣一般,不著一點兒的溫度。

    定國公府和安遠侯侯府……這……

    這兩家可是曾經有婚約的,王雪鳶在京中有才女之名,原本配趙元禮也算的上是郎才女貌,偏不巧趙家這位長子不知道為何突然病弱,堪堪成了病秧子,坊間傳聞趙元禮性子變的暴躁古怪,愈發身子不好,都不定能撐得過弱冠,也就前些時段聽說在定國公的壽宴上露了次臉,被數位大臣誇讚,若是當初沒病未淡出圈中視線,估摸著京城三少,可就得變成京城四少了,可瞧今日認得趙家的,卻只見了趙元晉出席,旁邊不見趙元禮,指不定身子又不行了呢。

    有個別小姐是隨父陞官入京的新貴之女,根本不瞭解內情,喜好八卦的人便小聲嬉笑講訴,「當初這兩家鬧掰了,安遠侯氣勢洶洶的叫道國公府要求退婚的。」

    「為何呀?退婚豈是那般容易?」新貴小姐好奇的問道。

    「原本是不易的,兩家都是權貴之勢,可趙元禮與王家小姐的胞哥王博文是同窗且兩家又有婚約,私交不錯,聽說王雪鳶擔心趙元禮的身子,王博文便邀約趙元禮去了茶樓,還帶了王雪鳶。」

    「這不挺好的麼,王家二小姐有情有義,並未因為趙大公子的病情而冷淡他。」

    「可惜呀,王雪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聽說趙大公子自病後就便的性情孤僻暴躁,那日茶樓一敘,王博文去樓下吩咐掌櫃之時,當日在場的人就瞧見王雪鳶喊著救命出來的,白嫩嫩的臉上還掛了彩,嘴角沁血,一直嚇的嚶嚶哭泣,身子發抖,店中招呼的小廝就見趙元禮瘋了一般的在砸桌椅,王家這位二小姐定是被他發狂時打了,之後安遠侯就跑去趙家退親,這事鬧的世家勳貴皆知。」

    「那這樣看來,安遠侯家退婚也是情理之中,怨不得雪鳶小姐了。」

    「嗯,是呀。後來趙家給趙元禮求親,便沒有哪家小姐敢應了婚事的。」

    趙文宛對於大哥退婚事情早就打聽過了,一直對這事耿耿於懷,她不信那是大哥能做出的事情,也不願傷了大哥的心,提及那段不愉快的回憶。所幸暗中培養的幾個機靈小廝已經慢慢步入正軌,可派出去打探當年茶樓事情,加上趙忠的敘說,趙文宛手裡已經有了部分證據,只待收集全了還大哥的清白。

    當初的事情根本就是王家兄妹設計大哥,故意邀約大哥去茶樓,給大哥下藥,使人性情狂躁,她不知道王雪鳶當日是不是真的受傷,可那麼溫柔的大哥,就像春風一樣,寧願傷了自個兒也定不會傷別人分毫的。

    之後,趙元禮是讓人抬著回府的,原本就病弱的身子愈發不堪,幾次鬼門關前打轉,偏生外界穿得風風雨雨,道定國公府的嫡長公子性情古怪蠻狠,各種不實的流言近乎要毀了那人般層出不窮,似被操縱般圍困定國公府,眾人同情王雪鳶,就愈發覺得趙元禮可惡,極盡詆毀之能,眾口鑠金。

    好不容易救回來的趙元禮即便病中,也聽聞不少,愈顯得頹喪。之後老太太遣退所有人問趙元禮可真的打了王家小姐,趙元禮只沉著幽暗的黑眸,堅定的否認,趙忠不敢多逗留只聽到少爺沉重的這麼一句,後面只有老夫人和少爺二人談話,內容無人知曉。

    待到第二日老夫人便去了安遠侯府退了庚帖,也道至此兩家不再往來,老夫人站在門口與出來相送的安遠侯,緩緩說道:「雪鳶小姐配不得趙元禮。」之後就離開了。

    安遠侯也不知道老夫人是那句話是感歎可惜之意,還是……

    趙文宛知道祖母定是相信大哥的。

    只要一想到大哥曾受到那般傷害,趙文宛心尖顫抖,咬牙切齒,將玲瓏球甩在一邊,絹布恰好露出來,寫著——「琴」。

    趙文萱才不願關心趙元禮,她只擔心趙文宛會贏,可瞧見琴之一字,就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心中甚為得意,她且要瞧著趙文宛如何輸得一敗塗地。

    「三妹妹要遭殃了啊,姐姐不是彈琴的很厲害麼?我聽綠雲說姐姐壽宴上……」趙文熙微蹙著眉頭表示擔憂道。

    趙文萱嘲諷的呵呵笑著,小聲說:「姐姐她不會彈琴的。」雖然不知道趙文宛壽宴用的什麼方法,可她唯有一點肯定趙文宛不會彈琴,一點也不會。

    宮娥還在等候趙文宛的應聲,若不是沒了位置,後面添置案几,又太降低身份,不得已只能尋到趙文宛這裡的空處,「趙小姐是何意?奴婢且回復太子妃娘娘。」

    趙文宛冷冷的嘴角繃著,如一根弦,愈來愈緊,忽而終於輕啟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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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自然不願意。」趙文宛毫不猶豫地拒絕,臉上是慣有的高傲冷漠,好多世家小姐都是第一次見趙文宛,早就聽聞她的「威名」,如今瞧著那高傲不可攀的肆意神色,仿若雲山之巔,觸不可及,思而自己哪有趙家大小姐那般魄力,微微欽佩之餘當下也是不由渾身一震,她這是在駁太子妃的面子。

    那宮娥只瞧著臉色就不好看了,「這……」

    「那邊各家小姐如此多的位置,隨意找人換一個便成了,何故要坐我旁邊?」她瞇了瞇眼睛,冷笑,若是其他人要來與她同坐,自是沒有問題,可偏就這女人不行,飲了口茶水再不看對面宮娥。

    趙文萱和趙文熙都是愣怔在旁,趙文宛回轉得體的笑容反而與其他側邊小姐們攀談起來,繼續剛才「奪魁賭注」的話題。

    那宮娥受了冷遇,瞪大了眼眸,滿臉不可置信,隱匿著一絲不知好歹的目光,自行離開,去太子妃那邊回話。

    今個能來參加宴會的都是名門望族的貴族小姐,太子向來禮賢下士,還需仰仗各位大臣們支持,自然不可胡亂的請小姐們讓座,徒增麻煩。

    太子妃聽了宮娥回話不動聲色的冷冷一笑,便吩咐宮娥去與雪鳶堂妹說清楚,讓她撤去後面的座位,繼而抬眸瞧上趙文宛,又幽幽的落去目光,臉上不見任何不悅情緒。

    抽過簽的午宴前本就可隨意一些,讓各家小姐賽前緩解心緒,還未一會兒,一個穿著湖藍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的清麗少女施施然走過來,斜眼瞧人道:「趙小姐為何不願我坐這裡?若是因為以前我與趙大公子的事情,趙小姐未免也太過心胸狹隘了罷,再說那事如何能怨的我。」

    她的話語充滿了質問與委屈,一瞧就是來者不善,脖間出現的抓痕若隱若現的,想是在那瀰漫牡丹香氣的地方呆不住了。

    「王小姐且想多了吧,有人對花過敏,有人對草過敏,我偏不巧對虛偽的女人過敏,所以我是……是對你過敏,不成麼?」趙文宛眼神飄過去時攸然冷凝,話語緩緩,旁邊眾位小姐聽著解釋皆是噗嗤一笑,這戲謔的話語明擺著就是回敬王雪鳶。

    王雪鳶聽著笑聲一窘,理正言辭道:「古人雲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你……簡直不可理喻。」

    趙文宛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你可別之乎者也了,好似在座的眾姐妹就你一人入過學堂似的,既然要搬出聖賢之言,王小姐不會忘了孔夫子都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都道了對你過敏,怎麼這般蠻纏。」

    「你顛倒黑白。」

    「那是你的拿手本領,我可不敢當!」

    「你……你……我且讓皇后娘娘為我評評理。」

    王雪鳶背對著趙文宛氣的身子發抖。

    趙文宛眸中芒光一閃,微微瞧了一眼遠處,像是聽到王雪鳶搬出皇后害怕了似的,「何必麻煩皇后娘娘呢,你想坐就坐罷,又不是我的位置,我倒也沒什麼意見……不過……」

    明顯不善言辭的王雪鳶被趙文宛的軟話一提醒,敗落的底氣瞬間提了上來,道:「趙小姐總算是想明白了,退一步來說我何必要聽的你的意見,太子妃都道了可以讓我坐在這裡,那便是我的座位了。」

    「誰說是你的座位了,那是本宮的。」突然一個銀鈴般清脆的聲音響起,遠處走來的少女膚若凝脂,眉如墨畫,唇若珠櫻,恰似明珠美玉,純淨無暇,一股靈動的氣韻自腳下的月牙靴一步步的生出,好似腳下開了一朵朵蓮花,她穿著米分色繁花宮裝,廣袖雲錦,米分玉腰帶,身段纖細玲瓏,頭上髮絲高高束髻,斜插一只銀白點珠的流蘇,秀眉間刺了梅花的硃砂。

    「見過永平公主。」週遭等人齊齊立身請安。

    王雪鳶自是低垂了腦袋,不敢有一絲怠慢,永平讓其餘人都起身坐下,唯獨不肯讓王雪鳶福身起來,「本宮好像聽見有人說這座位是她的。」

    王雪鳶怯怯道:「小女不敢。」她屈身的腿已經忍不住在抖。

    「好,那你再大聲說一遍這座位是誰的?」

    「是……是公主您的。」

    「什麼?我聽不到。」永平嗔道。

    「是公主您的。」

    「再大點聲兒。」

    王雪鳶已經微微紅了眼睛,抖著嗓音大聲道:「是……是公主您的。」說完就已經繃不住聲線哽了音,趙文宛瞧她要站起來,微微在桌下伸了腿,她已經是沒了力氣支撐,只需微微一動,便是趔趄了一下,摔在地上,將前面一處案几推翻,案几上的描花碟子和茶杯一應翻在地上,嘩啦一聲響,兩位郡主齊齊覺得晦氣的起身,這一動靜惹了白玉台階上的竇太后及皇妃那邊的注意。

    自覺羞人到了極致,王雪鳶埋著臉不肯起來,對面的男席上皆是向他這裡瞧過來,竇太后遠遠的望去,永平已經提裙小跑了上去,一口一個皇祖母的撒嬌,直道沒事的,是有人不小心踩了裙子摔的。

    太子妃原本就有關注那邊,本還想說是讓趙文宛欺負了,卻見雪鳶堂妹惹了這宮裡陛下都要捧在手心裡「明珠」,只得歎息堂妹今個是不幸了。

    便派了宮娥和黎尚宮處理,那宮娥過去時扶王雪鳶起來,貼近身邊小聲寬慰道:「太子妃讓我轉達給小姐,這算不得什麼,踩絆裙子的事年年也都是有發生的,一會兒的只管奪了魁首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奪了魁首這事別人一會兒就忘了。」

    王雪鳶嚶嚶哭泣,這才肯起身,忍不住朝向男座那邊掃去一眼,當即就愣住了,一雙熟悉的深邃黑眸如子夜般明明滅滅,帶著淡漠在瞧她此刻的狼狽,王雪鳶慌忙閃躲眸子,只覺得那目光刺眼的狠。

    少年高束烏髮,他的面容雖是蒼白卻不似幾年前那般憔悴了,仿若是地質清雅的羊脂玉,流光隱隱,帶著一股似是與生俱來的高貴文雅之氣,長袍一掀,端坐在趙元晉身旁,目中薄冷褪去,嘴角豁然噙著春風般的笑容朝這邊瞧來,趙文宛收到大哥的笑意,終是安心了。

    這怎麼可能是……是那個病弱膏肓的趙元禮……怎麼可能……

    旁邊不斷有少女嬌羞的討論,暗暗稱讚趙元禮,「以前不曾見過趙大公子,還以為是個不入流的才會讓王雪鳶退婚,如今瞧著真真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謫仙,要是我呀肯定不退婚。」

    「你個不體面的,這種話也能說來。」

    「如何,還不許貧一貧?」

    王雪鳶聽著其他女人「花癡」以前的未婚夫,又見趙元禮這般風采奕奕的出現在宴席間,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總歸是不好受的,一出神一慌張,未見得木板上因著打翻桌子流淌的茶水,腳上又是一滑,再摔在地上,更顯狼狽了,一旁瞧笑話的各家小姐們,這回可真的忍不住禮教放聲笑出來了。

    宮娥也尷尬的連連搖頭,扶著王雪鳶往後走,在最後一列重置了案几,讓其坐在了最不顯眼的位置。

    永平公主在竇太后那裡磨了一會兒兒嘴皮子,越貴妃瞧她越發沒個公主的樣子,板著臉色訓斥了兩句,不過是不疼不癢的,一會兒就開始詢問起她的身子來,永平自然說自個沒事,本也就是裝的。

    晌午一到,宮娥們撤去點心茶水,穿梭席間端上美味佳餚,永平蹦跳跳的入了座位,對趙文宛嘻嘻而笑。

    趙文宛對剛才永平「打臉」王雪鳶十分痛快,心中增了幾分好感,於是關切問詢:「公主不是身子不適?此間可好些了。」

    永平依舊笑得燦爛,「早好了,所以就想出來熱鬧熱鬧。」她像是忽而想起什麼一般,好奇的問:「宛姐姐抽了什麼?」永平故意親暱的喊趙文宛,若說起來,也算是表姐妹。

    「公主,姐姐她抽到了琴組,同我一般。」一旁的趙文熙插了話。

    永平偏過去臉,蹙了蹙眉梢,好似不認識般盯著,好一會兒恍然大悟:「你就溫泉那天我絆了一腳中箭的那個。」

    被當面提起那件事趙文熙面上訕訕一笑,本來不過是想與公主攀些交情,「公主厚愛,上回的賞賜太過……」

    永平早就習慣的別人的奉承,於是也不甚在意,趙文熙話都未說完就已經興奮的扭過去身子與趙文宛說話,「竟然是琴,哈哈。六哥兒他一定要瘋了。」

    趙文宛心中詫異,公主這興奮勁兒是打哪來的,又關顧景行什麼事?

    好餓,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抬手動了動筷子,公主顯然還沒說完,「哎,宛姐姐一會兒再吃麼,永平還有一件事想問問姐姐。」

    趙文宛瞧著可愛的公主,心中為自個的腸胃叫苦不迭,無力道:「還有什麼事?」

    永安雙頰飛上一抹紅霞,附在趙文宛耳邊悄悄說了些什麼。

    趙文宛聽著黑眸愈發染上深沉笑意。

    ***

    午宴持續時間並不太長,各家小姐端著架子小口用了幾筷子,陸續就有人吃好了,約莫半個時辰後,宮娥們開始撤去碟碗,又重新端上熱茶和瓜果點心。隨著比藝臨近,席間的氣氛更加緊張熱絡起來,對座的公子有相中的姑娘,也都期待的瞧著,暗暗秋波往來不絕於席間。

    不久,宮人將「琴棋書畫」比藝的場地擺弄好,黎尚宮上前請示竇太后和皇后娘娘,太后笑著道:「開始罷。」

    繼而就有宮娥領著各位姑娘們去各自的場地,作為評委的各宮娘娘也都在貼身宮娥攙扶下坐上了視線極好的位置。

    男賓客們此間就可隨意多了,喜好哪組比藝自可去那裡瞧著,內侍跟在後面忙不迭的添置木椅。

    跟著眾位美人去瞧「琴」這一組的男客們實在不少,趙文宛和趙文熙二人相貌出挑,一個美艷不可方物,一個楚楚婀娜婉約,一動一靜,相得益彰。別人瞧這趙家姐妹好似雲中花,水中月,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更是挑起了蠢蠢欲動的心思。

    顧景行同封於修並排走著,這樣混在男客中自可抹去身份,讓趙文宛瞧不出來,一路有世家公子們巴結行禮,讓顧景行黑煞似的面孔嚇得並不敢多言。

    趙文宛重新落座,轉著美眸尋找大哥,卻瞧著那邊男客是一陣騷動,不由的多瞧了幾眼,正好瞧見封於修及顧景行,便知曉了緣由,真就是個招蜂引蝶的,冷冷一眼掠了過去了。一直被當做六王爺的封某人實在覺得冤枉,替某人受了美人嫌棄。

    趙元禮此刻才擠入男席間,朝著趙文宛微微一笑。一旁的趙文熙不敢再隨意探看,只是默默養神,期待奪得魁首,引得上座越貴妃的青睞。

    陸續有被宮娥請出來的小姐按著規矩上場挑選樂器,悠悠揚揚的動人音律瞬間響起……

    過了會兒人們的注意都被引到表演上,封於修衝著身旁的顧景行壓低了聲音道,「你若真的喜歡人家,這樣躲一輩子也不是個事。」

    顧景行冷峻的黑眸一錯不錯地凝著趙文宛姣好的側顏,午後明麗的光線中,女子脖頸修長而美好,他靜靜的凝著,並未開口理會。

    封於修撇撇嘴,隨即故作漫不經心的又道:「你也知這瓊花宴不過是個變相的相親宴會,席間好男兒多的是,你放眼瞧一瞧,那平南王世子盯著趙大小姐的眼神都如狼似虎了。」

    顧景行聞言沉了面色,余光裡瞧見平南王世子毫不掩飾地熱辣目光,心頭湧起一股莫名戾氣,那人是什麼貨色自己最清楚不過,心中所想他自然瞧得出只更覺得噁心,胸口憋悶。

    隨著平南王世子的視線瞥向趙文宛,心中仿若有什麼鑽進去似得,竟也不由落在那嫣紅含笑的嘴唇上,瞧著好似兩片柔嫩的桃花瓣,軟軟的撩撥著心弦,顧景行喉結滑動一下,灼得移開了目光。

    封於修見他心神不定,嘴角揚起一個及不明顯的弧度,瞬間就恢復了被噎到的模樣,繼續說:「你再看那邊佩劍的方子墨,我可聽說他入宮前被方夫人叮囑過,讓其好好瞧一瞧趙文宛,方子墨那種人若是對一人不感興趣,豈會來這裡看什麼音律,你覺得他能聽懂麼?除非是……」

    提到方子墨,顧景行臉上神色又黑了幾分,目光瞬間深沉沉的,瞧過一眼愈發顯得沉默,似是陷入某種深思。

    封於修最後慢悠悠的歎息,「嘖嘖嘖,明日男子比藝,我瞧趙家大小姐要挑花眼了,說不準就瞧上那個方子墨了……咳……」

    正說著一個橘子就被塞進了嘴裡,一口的酸澀滑入舌根。

    封於修拿出橘子抿唇悲憤,真的覺得從此可以友盡了,卻沒膽子拿橘子瓣糊某個悶騷的人一臉。

    那邊比藝正是如火如荼,兵部尚書的長女反彈了琵琶,不小心抖了幾個音,越貴妃蹙眉,琵琶少女哀怨下去只覺和六王爺是無緣了。趙文熙已在後面做準備,她遠遠的見座上的越貴妃,是如此高雅美艷,和六王爺的眉眼極為相似,又想起那張俊朗的面容,臉頰忽而微燙,若是能討的越貴妃的歡心……

    趙文熙款款蓮步走出來,宮人將白玉琴搬上去,她便在一旁坐下來,深吸一口,玉指開始在古琴上波動,琴聲徒然在四周響起,宛如天籟之音,時而飄渺如風中絲絮,時而琴音沉穩如磐石,似高山,如流水,潺潺淌過,使人心曠神怡,忘憂生喜。

    一曲畢,眾人還意猶未盡,趙文熙緩緩站起身子,福身道:「文熙獻醜了。」

    越貴妃滿意的點頭,不由多瞧了少女幾眼,見她嫻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扶柳,相貌生的也是極標緻,就悄悄詢問了身邊的人那是何家的小姐,宮人回說是定國公府的二房小姐趙文熙。

    越貴妃微微一怔,她與定國公府已逝的二房奶奶文芳琴技同出一師,素來交好,自有惺惺相惜之感,後來常常討論音律,以師姐妹相稱,那時候文芳師姐去世,她還傷感了好些時候,琴技造詣如此高的一人終是紅顏落去,此間琴音恐怕是再也無人能承。

    但瞧趙文熙琴技一點不落於她的娘親,自是心中多了幾分親近,越發喜歡,恐怕今個魁首就是趙文熙了,越貴妃如是想著。

    趙文熙回了座位,自然沒錯漏越貴妃眼中的滿意,內心歡喜。隨後又是幾個不如意的小姐上去,或偏音,或資質平平,很快就輪到趙文宛上場,趙文宛呵呵乾笑兩聲,讓宮娥再請幾位姑娘先上去,顯得心虛怯場。

    宮娥稟報黎尚宮只好照做,趙文熙在旁邊暗暗嗤笑,文萱果然說的沒錯,趙文宛根本不會彈琴,今兒她再躲幾個也是避免不了丟人的,若是個姿色平平或官爵微小的世家小姐也就算了,偏不巧是名聲在外,身份高貴,自然更博得別人關注。

    趙文宛十分耐心,聽完一曲又曲,直到有一名貴婦人出現在席間,眾人見越貴妃似是驚詫的起身相迎,讓人搬了椅子給這貴婦人坐,期間十分尊敬。

    一直留意那邊動靜的趙文宛嘴角微翹,露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喊了宮娥過來,只道現在可以比藝了。

    她起身逶迤拖地的金米分水仙散花綠葉裙隨著婀娜身姿擺動,明艷動人,遠處的顧景行面露沉色,就趙文宛那水準……

    越貴妃瞧著她走出來,本就不喜趙文宛,也是故意讓她抽到琴組,為難與她。有趙文熙珠玉在前,趙文宛再如何都落不了好的,於是便自得的與那貴婦人攀談起來。

    趙文宛走上台時,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陣叮叮噹噹悅耳的鈴鐺聲,空曠靈動,與一般鈴鐺發出的聲音不同,更加粗狂,好像大漠裡生出的一抹倔強新綠,頗是清新。

    看臺上,原本無意比賽的貴婦人忽的蹙了蹙眉頭,另眼瞧了幾下趙文宛,沒有作聲,只眸中殘捲著晦暗不明的情緒。

    趙文宛微微一笑,輕柔抬手,露出纖細白皙的五指,似是故意給人瞧一般,只見細細的水晶串珠將小巧別緻的鈴鐺綁在指尖,她輕輕一動,鈴鐺就隨著發出悅耳響動。趙文宛玉指微揚,撫上琴面,琴聲終於響起,彈的琴技一般,是誰都會的鳳求凰曲子,都是最簡單的音律,可配上鈴鐺的聲音,婉轉中含著剛毅,剛毅中隱著婉轉,竟是讓人聽的激情澎湃,忽而鈴鐺又輕輕響起,好像每一個音律和鈴鐺之音恰到好處的對接,初聽之時覺得琴音雜亂,可越聽竟越覺得令人心境高遠,毫無雜念。

    在眾人還都未聽夠一般,琴聲竟然戛然而止,並未像尋常琴音那般慢慢收尾,直到無聲,可這戛然的無聲卻勝似有聲。

    那貴婦人回神過來眼淚連連,越貴妃同樣也是一怔,趙文宛知道自個琴技不行,不能走尋常路,只能巧取,而關鍵就是主位上的貴婦人。

    她因為知曉劇本,原劇本中趙文宛因著不會彈琴被逼著上去後連著琴弦都撥斷了,甚是丟人,趙文熙毫無懸念地奪得魁首,並討取了越貴妃的歡心。

    而主坐上的貴婦人,聖上的胞姐舞陽公主,早年和親嫁入羌胡部落。羌胡地處沙漠,常常擾大樑邊境,其子民英勇善戰。舞陽公主嫁過去後,常與梁國偷偷送信,傳遞羌胡消息,待時機成熟,陛下禦駕親征,一舉將羌胡版圖劃入大樑,舞陽公主隨後被接回京都,成了功臣,修建府邸,分封郡縣無數,可自那以後舞陽公主不知道為何就變得性格孤僻起來,不願與人往來。

    原劇本裡的趙文宛不知緣由,更不知收斂,在聽完點評後言語衝撞了舞陽公主,連帶著皮肉罰好一頓教訓,丟回了定國公府讓老夫人好好管教,顏面盡失,名聲跌倒穀底。

    當時她說了什麼來著。

    「你嫁與蠻族多年,還能體會出大樑的音律曼妙,怕是被那些蠻人同化了罷!」

    殊不知羌胡王亡國分別之時並未怨恨舞陽公主,反而讓囑咐她好好活著,壯烈赴死,多年夫妻怎會沒有感情羈絆,只可惜立場不同,生生熬成了好不了的傷口。

    這一下戳的不止舞陽公主的痛處,還戳了因舞陽公主這些年抑鬱而活而費心的皇太后和皇上的心,故此趙文宛真真是作了個大死。

    她穿越而來,自然不會再重蹈覆轍,甚至想到借此為自己謀利,猜到幾分內情的趙文宛曾跟祖母求證過,方知舞陽公主初心如故,甚至是思念大漠的,便命工匠偷偷做了這只有羌胡才有的特殊鈴鐺。

    再請大哥配以這鈴鐺選取最適合的簡單曲子,趙文宛雖然不懂音律,可只堅持練習一首音律,還是有些悟性的,更何況熟能生巧。

    臺上,越貴妃自然不願趙文宛奪魁,無論她的一曲編排是否新穎,都在絹布上俐落寫下了趙文熙的名字。旁邊的舞陽長公主似是才從琴樂中回過神來,仿若回憶起什麼美好的事情,嘴角都微微勾著笑意,叫看向這邊的皇太后大為意外。

    「本宮覺得趙家大小姐為魁首當的起。」半晌,舞陽公主開了口,噙著淺淡笑意看向越貴妃,眼神中透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堅持,分明是要幹預。

    越貴妃下意識就想反駁,但瞧著舞陽公主欣賞趙文宛的神色,以及聖上對其眷寵,迫於無奈,只得笑著稱是,當下改了趙文宛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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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3:01:42 |只看該作者
第055章

    「琴棋書畫」四藝的魁首比試很快就有了結果,黎尚宮捧著錦繡絹布遞呈給白玉階上的竇太后,太后一一將各個魁首過目,滿意地點頭,笑著誇道:「今年倒是不乏有新人啊。」

    皇后娘娘笑著附和,「青出於藍勝於藍,母后可有瞧中的?臣媳覺得定國公家的趙氏長女甚為不錯,人生的標緻不說,連琴藝都如此出眾,能讓貴妃妹妹選為魁首定是周正的。早前聽得此女是在趙老夫人身邊長大的,果然與其他姑娘與眾不同。」

    說話間別有意味的瞥了一眼旁邊的越貴妃,誰不知道皇后這一問定是在說六王爺的王妃人選,且一番話用意明顯。趙文宛先前的惡名聲,皇后好似根本不瞭解似得一個勁兒的誇獎了去,時下人都知道上一年越貴妃對趙文宛有多大的不滿,連帶著今年也甚是不喜。

    越貴妃臉色稍顯不愉,只清淩淩的口氣道:「皇后姐姐未免太心急了罷,這還有後面奪魁呢。」

    竇太后在深宮裡幾十年,走到如今位置,心裡跟明鏡似的,也未理得那平日裡就愛爭寵的二人,讓黎尚宮待姑娘和世家公子們集齊攬月軒,就宣佈四位魁首之名。

    不一會兒兩邊案几就都重新坐滿了人,少女們或失落歎息的,或滿面春容的,有人在意,有人不在意,有人緊張,有人隨意……

    黎尚宮往台階一站,眾人就知曉要公佈魁首名額了,自覺表現不錯的一部分貴女自是激動起來,不知道今年會花落誰家?

    「錦屏郡主棋藝魁首、永平公主畫藝魁首、一品侯王氏貴女雪鳶詩藝魁首……」清亮的嗓音潺潺響起。

    說道最後琴藝魁首之時,趙文熙呼吸急促,又是緊張又是激動,一張楚楚的小臉滿是期待,全神貫注的集中在黎尚宮的聲音上!

    趙文萱在旁已經悄悄恭喜上了,趙文熙抿唇淺笑自覺琴藝深得越貴妃的讚許,魁首之事怕是沒得懸念了,兩人的眸子都不約而同的瞥向趙文宛,剛才的賭約趙文宛肯定要輸了?趙文萱心中腹誹,如此一來且要讓趙文宛今個不稱意才能解了心中幾日的怨憤。

    兩人瞧過去時,趙文宛正好偏過去腦袋,一雙眸子如花間春陽般明媚,充滿了胸有成竹的銳利之色,恰好與其二人對上,趙文熙、趙文萱皆是一怔,心中莫名惶惶不安起來。

    就聽得黎尚宮緩緩說道:「琴藝魁首——定國公府趙氏貴女——」

    趙文萱握著拳頭激動溢於言表,趙文熙當也是難以抑制的微微提裙動了身子……

    只是待「文宛」二字響起,趙文萱就傻那裡了,怎麼可能是那個草包?!

    趙文熙更甚,整張臉瞬間蒼白起來,呼吸一窒,手指蜷縮在寬大的衣袖下忍不住顫抖,似是失了氣力般,微微傾起的身子也跌回了蒲墊上。

    這回換做趙文宛偏過去身子瞧她,燦爛一笑,「謝二妹的承讓之情,一會兒若是太后賞賜下來,都應予以妹妹才是。」

    「姐姐說的哪裡話。」趙文熙勉強擠出笑容,衣袖下的手指蜷著嵌在白皙的肉裡,生生錐痛到心尖,嫉妒之情漫捲在眸底轉為一瞬的狠戾。

    永平公主對趙文宛刮目相看,「沒想到宛姐姐果然名不虛傳,琴技出眾。」

    「公主也是人中之鳳,恭喜奪得畫藝魁首。」

    永平公主嘻嘻一笑,清靈的黑眸染著神秘慍色,悄悄於耳際對趙文宛道:「不瞞姐姐,是我昨個費了大勁兒求得賢妃娘娘選我為畫藝魁首的,我也想讓父皇高興高興嘛,若說起來不作數的,你也知,我比藝前偷偷的於你詢問了一位公子,趕巧了沒成想是宛姐姐的胞哥兒呢。」

    趙文宛聽到這裡已有幾分明白,比藝前永平紅著臉說且問問剛才入了男客席的少兒郎是誰。她順著瞧去,正是坐在趙元晉身旁的大哥,便報了家室姓名,得到永平公主一記訕然笑意,就沒後話了。而她瞧公主一副扭捏羞赧的大姑娘模樣,自是不敢再多問一句了,只心裡偷偷替大哥樂呵,莫非剛才席間的遲到是和公主有關係?

    「我原是讓我六哥繪了一副畫給我偷偷藏在衣襟裡,不成想走半路上跑的急弄丟了,正急著呢,恰好撞見元禮大哥,當時我瞧他溫文爾雅,就……就使了公主的性子逼著他給我畫了幅畫來,還威脅了一番。」小公主越說越沒了音兒。

    「然後……呢?」趙文宛瞧永平那樣子肯定還有後續。

    「後來……後來……我忘記了……」小公主永平直接找了天底下最不像理由的理由。

    趙文宛哭笑不得,永平撅著嘴最後又補了一句,「可是最後元禮大哥說我很可愛。」

    趙文宛點點頭,瞬間會意出來,看來我們可愛的小公主之前一定是做了不可愛的事情,以大哥那種溫柔的性子,說出這種話一點也不奇怪。

    比藝結果宣讀完成,四位魁首在示意下起身行入兩側中央,緩步到太后和各宮娘娘跟前先去領賞,錦屏郡主扶簪得意站起來,如一只花孔雀般展了尾巴光彩熠熠似得走出來,恨不得將所有人都比下去,可現實的情況是,有尊貴的永平公主和冠有第一美人的趙文宛在,原本若是沒得這二人比的,錦屏也算上層,但是一比無論是在身份地位和容貌上都瞬間黯淡了不少,淡了。

    王雪鳶還在為之前摔地一事羞惱,本是想奪了魁首讓趙文宛難看,沒成想她也能入了四魁之中,再一瞧自個兒一早定下的目標六王爺注視的也是趙文宛的方向,胸中更是憋悶。她心氣兒高,當年瞧不上趙元禮病怏怏的身子,使計退婚,自是要找能配得上她的良人,放眼整個京城,再沒有人能比得過六王爺了!

    這廂永平迫不及待的拉著趙文宛起身,途中經過趙元禮時,卻是收斂了頑皮性子,拖著裙擺端莊嫻雅正如一個公主該收的高雅模樣,判若兩人。趙文宛更是不用說,拍戲積累的經驗早練就了一身唬人的氣場。

    皇后娘娘總結了致辭,便吩咐宮娥們將各宮賞給魁首的寶貝拿出來,趙文宛微微瞥過去,眸光發亮,賞賜十分豐厚,其中有一個玉浮雕荷花鱖魚魚佩,瞧著精緻玩趣,到時候可送給瑞哥兒玩玩,他平日裡最喜歡逗小魚兒,看見這個一定會蹦跳好久。

    所有的賞賜禮儀完成,竇太后命人搬來四張梨木案几放置中央,子墨筆硯一用俱全,四位魁首分座案几,進行最後的魁首爭奪。

    氣氛愈發緊張起來,好像一把無形的火焰,霹靂啪啦地燃著,而有兩把火直接是燒到趙文宛身上的。永平公主摸了摸毛筆,自覺十分逗趣,陛下親自出的考題黎尚宮從盒子取出,往年聖上都喜歡出時事策論,大都是些淺顯的範圍,大樑重視女子之才,百年中也曾出過一兩位巾幗英雄,再說貴族子弟大都要進朝當政,女子既要有懂得持家,自是也要關心些國事才是,而今年陛下的考題似是偏難了一些,當黎尚宮念出之時,不僅大多貴女們唉聲歎息,直呼太難了。

    連男客們都紛紛蹙著眉頭,緊緊思索起來。

    「一炷香的時間,請四位魁首將答案寫於錦步上。」

    趙文萱再聽到陛下的試題時,就暗暗鬆了一口氣,這般難的,趙文宛那種深閨小姐哪能知的一二,倒是王雪鳶飽讀聖賢詩句,閱覽無數典籍,當是要比其他人強的,聖上一定會選王雪鳶為魁首,自顧自的想著就放鬆了心情,捏了一塊玲瓏點心,安心吃起來。

    一縷白煙裊裊而上,只見香身越來越少,眾人的心也跟著一起緊張,永平公主期間玩著毛筆,只在絹布上寫了,「父皇,誰說兒臣不能奪得魁首了?」這麼一句話,隨後瞧見一旁的趙文宛也呈上絹布,早覺得無趣忙跟著一起呈了上去。

    錦屏郡主和王雪鳶還在咬筆埋頭思慮,眾人瞧趙文宛已起身,從容不迫的遞交錦書,封入匣內。

    兩人並肩回去,趙文宛問道:「公主答的如何?」

    永平咧嘴一笑,突然道:「我交了白卷,這魁首本就是我求來糊弄下我父皇而已,當不得真。」

    趙文宛覺得公主性格極是坦率,一時佩服,未說的什麼坐回座位。

    說話間香已燒完,錦屏郡主和王雪鳶呈上錦書,錦屏瞧著就臉色發黑,顯然是發揮不行,王雪鳶似乎就好很多,似是對自個的答卷很是滿意,不經意間掠過首座六王爺的空席,閃過一抹失落,但在瞥見不遠的趙元禮時,眸中隱晦著灼灼之色。

    沉肅的氣氛漸漸淡去,眾人就魁首的猜測議論紛紛,投王雪鳶的不在少數。

    不過一個時辰,聖上身邊的內侍高公公適時候來了攬月軒,高唱了魁首竟然是……趙文宛。

    皇上還親自下詔,分封趙文宛為三品縣主,賞賜黃金百兩,秫米萬鬥。

    眾人驚訝之餘,當即就有人跳出來表示不服,那人正是心高氣傲的錦屏郡主,若是輸給王雪鳶也就算了,偏是趙文宛,她那種養尊處優慣了的人,如何能對政事策論熟悉,還博得聖心,分封三品縣主。

    那不是她認識的趙文宛!這其中一定有蹊蹺!

    只是她不敢駁皇上的審判,卻掩飾不住的面露不服之態,「太后娘娘,錦屏今日輸了魁首之位,自覺才疏學淺,錦屏有一心願,不知道太后娘娘可否應允?」

    「是何要求,錦屏且說罷了。」竇太后笑著道。

    錦屏郡主一展衣袖,迫不及待地繼續道:「皇上今年瓊花宴的策論考題是讓吾等談一談對江南水患的想法,趙小姐定是心思玲瓏,答案深得皇上讚許,才能一舉在眾姐妹間奪得魁首,封三品縣主,錦屏實在好奇,莫不如將趙小姐的錦書公之於眾,讓我與眾姐妹們學習一二。」

    因著錦屏郡主突如其來的提議,竇太后稍稍猶豫了一下,對上趙文宛坦蕩蕩的目光,隨即復了安心,不等太后答話,趙文宛自個也站了出來,「錦書自可隨意給大家閱覽,可還得勞煩高公公去取,豈不麻煩,道不如我口述於眾,郡主若覺得哪有不妥,自可點出。」

    高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年歲不小,已經伺候了兩代君主,弓著身子微微頷首表示對趙文宛體恤的感激,太后點頭應允。

    「錦屏剛才也說才疏學淺,不敢獻醜,就讓素有才名的王小姐來與趙小姐討教一二正好。」

    被點名的王雪鳶從公佈答案就心中不服,這會兒竟站起身子,算是應允,坐上的太子妃微微嗔目,心中暗暗替王雪鳶捏汗,堂妹也是蠢的,皇上已經欽點了魁首,她再出來辯駁一二是何意思,在質疑皇上的眼光麼?

    讓人當了槍使渾然不自知,竟然沒的推脫之意,還自行站起來,太子妃想要阻止也是晚了,騎虎難下之勢已然,只盼堂妹別丟了王氏一族臉面,見好就收。

    隨後太子妃目光微斜,再掃向趙文宛淡淡的面容,果然是個聰明的,話語間故意引了錦屏入圈。

    趙文宛是故意的沒錯,只是沒想到錦屏郡主要敏銳許多,將自個引出的渾水全數潑給了王雪鳶,趙文宛笑了笑,比起讓錦屏打臉,她更想讓王雪鳶難看,遂順水推舟,趁了錦屏郡主的意。嗯,

    趙文宛道:「依著小女之見,水患是有,根在汙吏,若不拔除,水患無窮。」

    眾人都在細細品味其中含義,這般獨特的見解,甚為新穎,貴女們養在閨閣,世家公子們紈褲之多,偶有好學問的也只是風聲雨聲讀書聲,兩耳不聞家國事,竟不知趙文宛的見解是何?

    當然也有聽明白的,心中不由暗暗佩服稱讚,好見解。

    王雪鳶微微一怔,還是第一次聽聞治理水患,卻要懲治汙吏的,連忙道:「治理水患不應興修水道,安撫流民,何必要整治貪官汙吏,你這根本就是巧言雌黃?」

    太子妃聽的心裡咯噔一下,暗暗的給王雪鳶使了眼色,讓她注意措辭,別亂說了去,可王雪鳶正在氣頭,似是覺得理正言辭,甚至都忘了趙文宛是剛欽點的魁首。

    「哪有流民?哪有水患?」趙文宛嘴角浮著一絲弧度,冷笑一聲,帶著明顯的挑釁意味反問道。

    「如何沒有?江南一地河流多,人口少,水患無人治理,河流沒有固定堤岸,雖這些年興修了水利,開鑿了部分運河,可水患卻從未停止過,可謂是天災人禍連連。」這些都是她從書本上讀到的,豈會有錯?

    「小女今年還聽家父說江南一地連日多場雨水綿綿,已然水災氾濫,流民四攛。聖上還播了救濟百姓的賑災銀款讓二皇子去安撫,父親因著這事還連連感歎了數日。又如何能說沒有?」

    趙文宛一點兒也不著急,一副悠然做派,好整以暇的凝視著越說越是激動的王雪鳶,她面頰微紅,慷慨陳詞,她愈是自恃有才,愈會對輸了女子策論而不甘,心中當是憋了不少悶氣吧,也罷,讓她這會兒舒心舒心才是,一會兒就有的她好受。

    「部分流民一路從江南行至北方……」

    「啪」的一聲一只茶杯滾落到地上,滴溜溜的到了王雪鳶的腳邊,太子妃抱歉一笑,讓宮娥去取,那宮娥挨近王雪鳶眨眼示意她瞧玉階上,太子妃投過一絲幽冷的芒光,王雪鳶瑟縮一下,蹙了眉梢,竟不知道是哪裡錯了?要讓太子妃這般?

    明明是趙文宛已經落了下風,竟一句也不辯駁。

    王雪鳶不得已收了聲,趙文宛冷凝著面色,陡然厲色道:「王小姐好大的膽子?竟敢誣蔑聖上。」

    「我……我沒有……你胡說什麼?」王雪鳶被趙文宛的淩厲氣勢震的心中一顫。

    「你說江南因著水患百姓民不聊生?」

    「那是事實,連我父親也曾這般感歎過!」

    太子妃徹底的黑了臉色,王雪鳶真是讀書讀壞了腦袋罷!自己今個丟人不說,估計也要連累叔父了,可也無法壞了規矩。

    趙文宛嗤嗤一笑,隨即正色道:「聖上宣德三年即位,二十年來年來兢兢業業,勵精圖治,輕徭薄賦,與民休養生息,如今正是的大樑一片歌舞昇平,正是太平盛世,要不然你我怎麼這般悠閒在這裡赴宴,哪裡如王小姐說的那般的天災人禍?你且說你是不是在誣蔑聖上。家父也常說大樑有此君主,是吾等三生有幸。」

    瞧瞧,人家多會替父親美言,而王雪鳶……哎……

    「可……」她想說江南水患,流民都是人人諸知的。

    趙文宛似是瞧出她想要說的,直接壓下,「雖南方水患時有發生,可每年損毀良田均不算多,可見水患嚴重之地不過是幾處臨近河堤之處。?」

    「那為何南方之地還會有如此多的流民,呈報的奏摺都堪稱嚴重。」有男客之人忍不住好奇的問起來,

    趙文宛瞧了一眼眾人,「貪之一字使然。」

    「每次賑災結束,總能發現一些官員的府邸翻修……」趙文宛眸光透亮,點到為止,眾人明白她話中意思,瞬間唏噓不已,議論聲此起彼伏,怪不得年年南方都會呈報受災嚴重,如此就可貪了賑災銀款,百姓得不到救濟,導致流民越積越多。

    「廟堂高遠,自然難窺百姓艱辛。」趙文宛站在聖上的角度感歎了一句,皇帝的馬屁拍完,雖說好聽話多了點,可如今陛下確實賢明,江南一帶貪官汙吏弊病諸多,若再不整治,後患無窮。

    陛下如今認同趙文宛的提議想必是已經有所察覺,而此番瓊花宴的論題皆有顧景行代筆,他原是想著出道難題,讓那些來相親的少女們知難而退,在暗處隱著的顧景行聽的瓊花宴上趙文宛的觀點,竟與自己一般,眸光愈發深沉,似是再移不開了目光了,那個纖瘦的身姿在重重疊疊的疏影中漸漸清晰起來。

    趙文宛繼續道:「小女不才,原也是不知的,偶有幾次聽得家父和兄長談論,記在心裡,不巧聖上選了以此為題,可謂是借花獻佛,陛下那些賞賜應是給我的大哥才是。」

    太后忽而問答:「元禮從小就有天人之才,此次宴會可來了?」

    「正在那裡。」趙文宛投過去目光,趙元禮恭敬起身行禮。

    這樣也就說的過去了,一個女兒家的又沒去過江南怎會知道如此詳細,太后滿意的點頭。

    太子妃臉上無光,趕緊怒斥道:「雪鳶還不快跪下。」

    王雪鳶聽的一怔一怔的,被太子妃的一聲呵斥拉回神緒,趕忙跪在地上求太后開恩,太子妃在一旁附和,只道王雪鳶是年少無知。

    竇太后心胸寬大,讓王雪鳶退去,王雪鳶走在兩列中,就聽的男客那邊都在感歎,這樣女子可不敢娶了,都敢說聖上的不是,若是以後口不擇言的,定會影響仕途,害了家族,她灰頭土臉的坐回座位,暗暗垂淚。

    宴會結束,趙文宛讓趙文萱應賭約要求,讓其提著她的裙擺一路行至宮門口,一路上貴女們瞧著指指點點,偷偷掩唇嗤笑,趙文萱不好發作,纖細的腰哈著,趙文宛一會兒快行,一會漫步,把趙文萱折騰的氣的跺腳。

    忽在宮門口瞧見一個熟悉的高挑人影,趙文宛才揮了揮手讓趙文萱退到一邊,那般隨意的態度,落入趙文萱眼裡只覺得自個兒跟個下人似的被耍的團團轉,恨不得撲上去,只剛抬起身子,腰上似卡嚓一聲,就痛得直冒眼淚。

    不遠處,紅梅花苞待放,一襲墨黑錦衣立在梅樹下,有疏影映襯,更顯挺拔身姿,趙文宛一時看得癡迷,心道京城三少的排名該是此人第一才是,而非顧景行。

    「封公子。」趙文宛語笑晏晏地上前打了招呼。

    顧景行眼眸轉黯,嘴角噙了一絲極淺的笑意,淡聲道,「恭喜趙姑娘獲封縣主。」

    趙文宛對著那雙眸子,只覺得入墜沉淵,引人沉醉,本就性子大方的她毫不掩飾眸中的中意之情,心念一動,脫口問道,「公子當年所許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可還作數?」

    顧景行聞言一頓,隨即好看的眉頭微微揚起,才想起這想法自個兒存了心裡,而封於修卻在得知後,用自個兒的筆墨昭告了天下。此時趙文宛所問的對象,是那人……

    對上趙文宛晶亮期盼的眸子,顧景行只覺得心頭憋悶著的那口氣愈發難受,深深看了她良久,終於察覺了自己久不願承認的心思,面色陡然一沉,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留下一頭霧水的趙文宛莫名覺得後背冷颼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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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3:01:59 |只看該作者
第056章

    翌日辰時末,眾人齊聚攬月軒,比起前兩日,今兒勳貴兒郎們衣著華貴同時,多了幾分颯爽之意。臉上神色亦是躍躍欲試,顯然對之後的一展身手,抱著各式的期待。

    賽事未開,席間有人玩起了投壺,雙陸的小遊戲助興,小作試手。世家小姐們的坐席於另一側,賽果已出,便是有不服的也無力挽回,倒不如好好觀賞男兒們的比賽,祈禱良緣。

    席上,太子作為看官列席,身邊二三名皇子環繞,不知說到了什麼,幾人面上皆是和樂一笑,瞥了一眼不遠的顧景行,其中一人透著明顯的不懷好意。

    二皇子去年納的妃子,尚未有出,德妃急在心裡,這對於與太子一黨暗中爭奪皇位的顧景珣來說可是弱點,自然有意讓他在此次瓊花宴上再選一兩名側妃。被逼著出席的二皇子顧景珣挨著顧景行而坐,臉上表情帶了一絲無奈,「六弟最煩這些虛頭花腦的東西,怎的,也叫人逼到了這份上?」

    側挨著說話,落入旁人眼中透著別樣的親暱。傳聞二皇子厚德溫潤,與孤冷桀驁的六王爺感情最好,一冷一熱,倒是互補。連當今聖上得知,都對此誇讚,若二人性子中和,必是大樑之福。

    顧景行並無波瀾的漆黑眸子閃過一抹詭光,撇了撇茶蓋,送了一口茶入口,比待旁人暖和三分道,「原本是覺得無趣的,不過有二哥作陪,倒也不算什麼了。」

    顧景珣一頓,啞然失笑,「好啊,都敢打趣你二哥了。」話鋒一轉,環視過對面席上女子,挑眉道,「今兒你在,怕是要擄走大半場女兒家的芳心了,為了即將面臨這種局面的好兒郎們,二哥代他們問一句,你可有中意的在場上,二哥讓你們速成佳偶,省得禍害。」

    顧景行聞言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清冷的面龐上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轉瞬即逝,淡淡道,「我只為一人而戰。」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只是原以為會是那柔弱無骨的水,卻沒想到看上個瓢,顧景行心裡無奈想道,然卻是心甘情願。

    顧景珣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臉上的意外並不似作假,再投向女子席時帶上了幾分考究,能讓冷情的六弟動心的究竟是何方神聖,又是……什麼身份?

    未過多久,向來炙手可熱的顧景珣就讓別人拉走,屬於封於修的位置重新迎回了主人,瞥了一眼淡然喝茶的顧景行,封於修感覺到投向這邊的異樣視線,微微皺了皺眉頭,「那笑面虎又來跟你說什麼了,太子臉色成那樣了?」

    「能說什麼,他怎麼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把我和他捆在一起的場合。」顧景行頭也不抬地說道,神色愈發冷冽。

    封於修被身邊人凍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對於皇家內事不好發表評論,兄弟間的感情比紙薄,難怪顧景行養成這副性子,突然兄弟愛氾濫的封於修同情望向顧景行,就看到後者嫌惡地往後縮了縮。

    「封於修,你再用那種不矜持的眼神看我,我會忍不住打斷你的腿。」

    「……」

    顧景行斂去了眼底最後一抹陰翳,察覺到太子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他能容忍顧景珣的利用,唯一目的不過也是要讓這人不好過而已,嘖,效果斐然。

    禮官待人齊後,吹響號角宣佈比賽開始,比起女兒家們的賽事繁瑣,兒郎們的略顯簡單,統共分兩項,一文一武,角逐頭籌。

    文以詩詞歌賦繪畫為佳,分組比試,武則抽籤,二人對打,落敗者淘汰,直至剩下最後六名。

    掛心趙元禮身體的趙文宛視線一直鎖定在他身上,自然也就沒留意到另一側的暗濤湧動,坐在她身邊的永平公主察覺她的緊張,順著視線瞧了過去,那人一身月白鑲銀細花紋底錦服,大片的蓮花紋在白衣上若影若現,一根藍白玉帶束髮,眉長入鬢。細長溫和的雙眼,溫柔得似乎能包容一切,就像春陽下漾著微波的清澈湖水,令人忍不住浸於其中。

    永平見過許多長得好看的人,六哥便是其中翹楚,可這人瞧著,偏就擊了心房,驀地擾亂一池清水,即便心頭騰起從未有過的怪異感受,也捨不得移開目光。

    趙文宛一側頭,發現身旁的公主看得比自個兒還專注,眉眼裡透出點別樣的情愫,微微錯愕過後,視線在二人之間轉了個來回,心中不由感歎,天定良緣。

    「我大哥好看麼?」趙文宛嘴角莞爾,勾著抹惡劣的笑意冷不防問道。

    「好看!」單純的永平公主癡癡應道,隨即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猛地漲紅了臉,緊張地語無倫次道,「我我我……不是……」

    趙文宛看把姑娘緊張的,嘴角笑意擴散,卻是正經了道,「我大哥早年被陷害拖累,如今好不容易走出陰霾,若公主只是一時興起,我大哥絕不適合。大哥他……只要對他有一丁點的瞭解,就能體會到他獨一無二的好,溫柔傾覆,端看……公主怎麼想了。」

    安寧公主一怔,堪堪對上趙文宛認真的眸子,方纔還砰砰亂跳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卻釀成了一種更為悠遠深厚的情緒埋藏心底,隨著趙文宛的話,有什麼東西蟄伏於那處破土發芽。

    而此時二人對話中的主角正闊步入場,選了『文』這一項的皆是聚到了事先準備好的靜心臺上,書桌座椅,筆墨紙硯一應俱全,以三炷香的時間為限,詠秋為題,以個人擅長的方式來表達。

    也不知是否巧合,趙元禮身側坐了一位老熟人,香點上的那剎,趙元禮並未急著動筆,反而是他身旁那人耐不住性子,露了一絲嘲諷,「元禮兄,若是不行,還是莫要勉強的好。」

    趙元禮側身,好整以暇的看向王博文,昔年的同窗好友,前未來的大舅爺,自己曾最信任的人,卻以毀了他為樂,若不是這人在他受難時一次一次裝作好心實為打擊的探望,自己不至於絕了外界往來,從此封閉。

    當年他想不通的,如今卻是看得分明,趙元禮並未如他願的被激怒,反而坦蕩迎上,透著過往的意氣奮發道,「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有我在,你永遠出不了頭。」

    「你!」王博文驚怒,帶著點被戳破心思的怨憤,死死凝著趙元禮,心裡驚懼。是了,他最討厭的便是他這副模樣,做什麼都志在必得,連老天爺都偏幫,每每都是第一,而他呢,只能忍受萬年老二的憋屈。

    趙元禮成功讓人堵了心,心情頗好,嘴角始終噙著抹淺淡笑意,執筆作畫。墨點暈染,動作行雲流水,他專心做畫,殊不知這一幕落在別人眼裡,也已成畫。少年郎眉目清俊,志得意滿,一舉一動牽動心神。

    欲使壞卻自己亂了陣腳的王博文瞧著眼冒火,心底滿是不甘,竟是不自量力地選了同樣的方式,以畫對畫,誓要與趙元禮爭出個高下來,賭的也是趙元禮病的這些年落了手藝,而自己……評審裡可還有他的堂姐夫太子爺在。

    三炷香很快燃到了底,趙元禮在香灰焚燼時擱下了筆,內侍們一人捧著一副作品,或字或畫,呈到了眾評審跟前,隔著一米的距離,從左往右將手中作品一一展示給了眾人看,其中卻又兩幅立意一樣的「秋意圖」。

    為了顯示公正,作品上不得蓋有所作者的私印,也就是盲選。趙文宛與趙元禮相處久了,自然能認得出大哥所作,順勢往旁邊那副同樣的秋意圖瞥了一眼,登時就瞧出些不對勁來,兩幅畫作立意相同,乍看之下難分伯仲,然仔細看就能分辨地出其中一幅筆跡透著臨摹出來的僵硬,甚至於畫布一角沾了一墨色小點。

    趙文宛蹙眉,朝趙元禮那邊看去,沒有錯漏大哥身旁那人快要掩飾不住的敵意,以及一絲自得。

    隨著宮中畫師太傅對於作品的鑒賞,點評,選出了三幅佳作,其中幾名愣是把那沾了墨點的秋意圖誇到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王博文一一掠過那些點評的人,甚為滿意,銀子可不是白花的。

    然而,捧高的同時免不了有踩踏另一幅之嫌,而被故意踩踏的那副還是憑著過硬的功底入了圍,最後到了幾位娘娘和太子一眾投票的環節,三幅入圍作品中兩幅皆是秋意圖。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並未有什麼懸念的落在了左邊那副的秋意圖上,也就是趙元禮的,除了太子投的那票,以及越貴妃投給秋意賦的那票,其餘皆是選了趙元禮。王博文愣是沒想到自個兒作了記號的會落敗,不可置信地瞪著,口中喃喃著不可能。

    離他不遠的人聽到,臉上露出明顯的嗤笑,用不小的聲音道,「拿好友贈與妹妹的佳作來臨摹,你是吃準了那人不願再碰觸,所以肆無忌憚地用了。可臨摹得再像有什麼用,比不上的就是比不上。」

    當初趙元禮曾作畫一副送給王博文的妹妹王雪鳶,約莫認定趙元禮覺得往事恥辱,不會再用那幅畫,便臨摹過來用做今日比賽。只是臨摹再好,還是輸給了趙元禮更顯靈氣的畫作。

    封於修喜好字畫,自詡文人雅士,對於此事知情一二,再一看還有什麼不清楚的,這會兒更是毫不留情地拆穿了。

    定了論道,「王公子,你好不要臉。」

    ***

    趙文宛掩不住眼神晶亮的盯著奪得文魁首的大哥,連帶對於幫自個兒大哥說話的『六王爺』也都順眼了很多,雖然落敗了還挺有風度的麼。

    「我六哥哥沒落敗啊?」旁邊的聲音不解問道。

    趙文宛回神對上長寧公主撲閃的大眼睛,才察覺自己剛才把心裡想的說了出口,想到小女孩對哥哥的崇拜感情,安撫性地笑著點了點頭,並不走心。

    隨即,武鬥開始,二人一同轉移了注意力,一米多高的武鬥擂臺兩側各放置了一排架冷兵器。大樑尚武,自開朝皇帝起便是如此,湧現諸多世家兒郎英勇善戰,當今聖上執掌朝政以來在習武的主流中提高了文人的待遇,重武亦重文,只是選武鬥的兒郎仍是比文鬥的多上近一半。

    內侍抱著銅製的圓爐,依次讓兒郎們取了號,木牌上一黑一紅的標記,數字相同的則為一組,共分為十八組,第一輪淘汰十人,第二輪淘汰二十人,餘下六人角逐,三局兩勝,一人拔得頭籌。

    隨著第一聲鑼響,第一輪拉開序幕,場上不乏熟人,趙文宛正瞧著,就對上賀靖遠張揚的麥色笑臉,本著看到了不能裝沒看到,趙文宛回了一記禮節性的淺笑,卻讓對方似乎更高興了似的,三兩下就把對手虐倒在地。

    「……」都是世家子弟,下手這般真的沒事麼?趙文宛心裡想著,驀地察覺到場地上還有道盯著自己的視線,莫名打了個寒顫,隨即就看到了賀靖遠不遠的平南王世子,此時正衝著自己揚著抹似笑非笑,透著一絲古怪。

    「那人是……」趙文宛詢問身邊的長寧公主,後者順著視線瞧去,答了平南王世子,沒瞧見趙文宛在聽到答案時瞬間緊繃的身子。

    竟然是他!趙文宛當即就猶如吞了蒼蠅般噁心,也明白了那人視線裡暗含的意思,勾勾纏纏,令她恨不得摳出對方的眼珠子。

    趙文宛垂眸,安撫事情還未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邊端起了茶杯抿了口,穩定心神,錯過了另一側投來的幽沉目光,也不知自己的異常落入了那人眼中,擾了一池靜水。

    第一輪淘汰的都是些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紈褲子弟,撐不了片刻功夫,就被揍趴在地,唉喲著讓內侍抬下去醫治。勝出者如賀靖遠,平南王世子,方子墨等人,皆是此中好手,並無懸念地進了第二輪。

    較之第一場的輕鬆,第二場便嚴肅了許多,趙文宛被平南王世子噁心了一把,暗暗祈求有人能在第二場就把人給虐了,讓他出局。只是看過平南王世子的功夫,只怕非表哥能做到,趙文宛腦海裡剛劃過這個念頭,就見賀靖遠拿著一塊木牌走到了平南王世子跟前,二人率先對上。

    賀靖遠混跡於軍營,善使棍棒,平南王世子漫不經心地挑了把劍,不知說道了句什麼,讓賀靖遠臉紅氣急地猛地向他發動了攻擊,二人你來我往,好不激烈,奈何這方面的確是平南王世子略勝一籌,堅持到第十回合,賀靖遠便覺有些吃力,忽的手上一麻,棍棒被挑落在地,脖子間橫了一把銀劍。

    「承讓。」

    賀靖遠面色難看地離了擂臺,後者越發顯得得意,凝著女子席上的趙文宛,勾起一抹邪笑。趙文宛避過,喝茶解膩。

    忽而對面發出一陣騷動,旁邊一直挺安靜的永平公主驀地揪住了她的袖子,就聽見她興奮道,「六哥哥!」

    側邊的趙文熙同樣激動的很,經過昨日的教訓,性子較為收斂住了,手下攪著帕子,心跳加速,臉蛋緋紅。

    趙文宛順著她的目光而去,明麗旭烈的光線中,那人一身墨色長袍,衣襟與袖口處都用極細緻的銀絲繡著雲海翱翔仙鶴圖,配上鏤空金縷腰帶,面容清冷而俊美,瞬間便將一城鴉青水墨染成了緋碧緗色,即便週身流露著生人勿進的寒意,卻仍舊無法遏制人們對他的矚目以及遐想。

    仿若興之所至,信步跨上了擂臺,如此閒適的姿態,卻生出一股從高處俯視眾生的超然感。

    「嘖,還道能撐多久。」空座旁邊的男子撇了撇嘴,眸子裡湧動著看好戲的光彩。

    趙文宛直勾勾地盯著那人瞧,像是要看出朵花兒來,猝不及防的迎上那人回應般的挑眉淺笑,還未來得及下嚥的一口水咕咚嚥下,卻是把自個兒嗆著了,一陣猛烈咳嗽。

    擂臺上,那人笑意愈發明顯,生生看詫異了一眾人,那是傳聞中不苟言笑面部神經失調的六王爺?

    唯有嗆紅臉的趙文宛清楚這人是故意的,想到之前種種,嗆得眼帶淚花的趙文宛心底一片荒涼。

    臥槽,悶聲作了個大死!

    永平公主瞥見她生無可戀的眼神,陡然被嚇了一跳,再一聯繫先前傳言,笨拙地安慰道,「我六哥哥說你很好,真的,不騙你。」

    你……很好?用哪種語調說的,上揚的還是下抑的,什麼情況說的,趙文宛失焦的雙目緩緩對準了永平公主的,慘淡一笑,劇本裡也說過好麼,說完她就掛了好麼,能不能愉快玩耍了。趙文宛受到了來自永平公主的二度暴擊後,徹底蔫了。

    擂臺之上,顧景行很是滿意地收回了視線,面上未顯露一毫,目光沉沉落在了對面之人身上。平南王世子……

    後者在最初的怔愣過後,勾起一抹玩味笑意,「六哥,要比什麼?」

    顧景行瞥了一眼他手裡的銀劍,淡聲道,「比賤,你是好手。」

    「……」平南王世子噎住,鬧不清板著臉的顧景行說的是哪層意思,直覺不是好的那個。

    「我不用兵器。」顧景行隨後道。

    平南王世子聞言亦是棄了手中的銀劍,與顧景行拳拳對上。趙文宛是見過顧景行用劍的,遇刺那晚,應當是技術高超的,卻沒想到他棄之不用,反而是空拳相對。

    正想不明白的時候,顧景行很快給出了答案,那淩厲的招數,拳拳到肉,不一會兒平南王世子的臉上便跟開了花兒似的,奼紫嫣紅一片,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專挑著臉上下手,待內侍急忙衝上來喊停,平南王世子臉上已經沒有一處好的了,腫成了豬頭。

    平南王世子也不是蠢的,這番交手下來,也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六王爺了,忍著疼勁兒開口問道,「不知哪裡惹了六哥不快,讓六哥如此大動肝火?」

    「覬覦不該得的,這就是下場。」

    平南王世子瞳孔一縮,似是不可置信般,隨即渙散了開去,讓內侍攙扶著急急忙忙送去了禦醫處。

    趙文宛瞅見,心裡痛快的同時默默想道:這個平南王世子一定是哪裡得罪了小肚雞腸的六王爺,才遭了這頓單方面的毒打。

    這廂狠鬥,另一邊也沒空著,幾場下來,方子墨近乎碾壓的實力讓人聞風喪膽,餘下四名勝出者在看了二人打鬥的過程後,生出幾分膽怯來,只是銅鑼敲響,未給那幾人反悔的機會,便進入了最後的車輪戰角逐。

    應該是事先通過氣,那幾人擰成一股,對上顧景行與方子墨,以四敵二,也是落了下風的,四人原想耗光二人的力氣,誰料二人跟鐵打似的,越戰越勇,反倒是他們幾人漸漸吃力,很有投降了事的衝動。

    為了面子咬牙撐到最後,也是被那二人一人一腳送下擂臺的結果,只是四人臉上都帶著一種解脫以及畏懼的神色。

    魁首只有一名,顧景行與方子墨二人對視一眼,同樣俊美清冷,只不過前者稍顯陰沉,後者帶著目空一切的漠然,各自吸米分無數。

    二人也並非真是鐵打的,宮中管事見時候差不多,便宣佈了賽事暫停,用過午膳後繼續。迎著晌午的日頭,眾人自然沒有異議。

    午膳設在景豐宮,宮娥穿梭引領,待公子小姐們各自入席後,呈上精緻菜餚。趙文宛與永平公主結伴走在最後,臨到宮門前發現了一抹頎長身影候立著,目光鎖定趙文宛,顯然是有話要說。

    長寧公主詫異地瞥了一眼方子墨,不知想到了什麼蹙了蹙眉,見她在那人就木頭似的杵著,只得進門等候。

    「方公子?」趙文宛心中不無詫異地看著對面之人,專程……等自己?

    「喚我子墨便可。」方子墨清冷的神色微微柔和,如是說道,「趙姑娘很好,在下想同姑娘結秦晉之好,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趙文宛先是讓很好二字條件反射地嚇了一跳,隨即意識到他說了什麼,睜著一雙美眸怔愣看,只看到他雙眸中的認真,並不是玩笑,如此直白,卻一點都讓人沒辦法生厭。

    氣氛有一瞬的凝滯,方子墨似是看出她的為難,開口道,「姑娘並不用急著給我答覆,婚姻大事理當慎重,在下等得起。」

    趙文宛再次對上他澄澈的眸子,企圖尋找一絲別的,除了認真,可惜無果……劇本,不一樣了啊,趙文宛斂下眸子,對於等待自己回應的方子墨終是應了聲,便一前一後入了席。

    離宮門不遠的廊柱下,漸漸顯出兩道身影,其中一人不顧身邊之人的寒氣,不怕死道,「王爺,小的覺著您練的這門隱身功夫最好!」

    「……」寒氣加重。

    封於修聳了聳肩,望向宮門內,繼續撩撥道,「看來十分搶手啊,王爺你作為前暗戀對像有何感想?」

    顧景行緩緩側頭,凝著封於修半晌道,「你這麼下去跟三姑六婆有何區別,沒有姑娘喜歡的。」

    三姑……六婆……沒有姑娘喜歡……封於修只覺得膝蓋唰唰中了兩箭,好疼。

    自顧往前走來的顧景行鳳眸微瞇,帶著一絲志在必得入了內。前暗戀對像?既然曾佔據過,重來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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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3:02:16 |只看該作者
第057章

    午膳用了近一個時辰,稍作小憩後,眾人重回了攬月軒。趙文熙挨著趙文宛坐,趙文萱佔了趙文熙右側的座兒,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臉上神色自午膳時就透著些古怪,不時瞥向趙文宛,揪著帕子,恨不得咬上她似的。

    趙文宛淡定自若地品茶,對於趙文萱的敵視早已習慣,冷不防地聽到趙文熙開口,目光染上了一絲深意。

    「姐姐,方才開宴之前在門口,方公子等的人是您罷?」趙文熙對上趙文宛投過來意味不明的視線,硬著頭皮頂著單純口吻道。

    「妹妹真是觀察入微,就不曉得關注的是我,還是方公子了?」趙文宛並未直面回答,反而拋出了問題道,再看趙文萱那快要掩飾不住的嫉妒神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這是瞧上方子墨了。

    隨後,眉目染笑,故作打趣道,「之前瞧著,妹妹可是一門心思在六王爺身上呢,怎的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

    趙文熙被趙文宛說得面色通紅,加之趙文宛的音量不低,前後座的不少世家小姐瞧了過來,眼神裡也染了一絲不一樣,忙是解釋道,「不是我,我……我也是代人問的。」

    「我也是玩笑話,妹妹這般緊張做什麼。」趙文宛嘴角噙著笑道,余光瞥見隔著兩個座兒的錦屏郡主支稜起的耳朵,話語一頓,微探出點身子對著文萱道,「文萱妹妹想問的何不直接問我,昨兒個離宮時我可瞧見了,妹妹險些跌倒,還是方公子『英雄救美』,你二人站一道堪稱是郎才女貌呢。」

    趙文萱愣住,沒想到趙文宛會提起這茬,想到當時情況,臉頰染上緋紅,顯是默認了。而這一幕落在愛慕方子墨的錦屏郡主眼中,迸出了火星子來。

    成功把火引上的趙文宛端著茶,悠然抿了一口,「方公子是良配,妹妹可得把握啊。」

    這番對話說得模糊了方子墨等她的緣由,更讓錦屏郡主就此記上了趙文萱,暗暗盤算著要如何教訓這個敢搶她男人的小蹄子。

    完全不知自己被算計了的趙文萱此時叫趙文宛撩撥地兩頰通紅,也以為方公子找上趙文宛是為了自個兒,心花驟開,也忽略了一旁錦屏郡主欲殺人的目光。唯有趙文熙覺得哪裡有些不妥,只是隨著比賽開始,便沒心思再這上頭糾纏,視線黏住了六王爺的身影,再轉不開了。

    場上,擂臺撤去,應參賽二人的要求換做了射箭場,每個箭靶都距離有十米的距離,十道加起來,足足有一百米。一黑一白的兩道頎長身影,俱是勁裝打扮,颯爽英姿,引得女子席上低呼連連。

    看臺上的顧景珣一直關注著顧景行,企圖找出那位讓他為之一戰的女子,卻毫無所獲,只在安遠侯府小女王雪鳶對著顧景行露出的癡迷視線時皺了下眉頭,噙著一貫的溫和笑意,卻未到達眼底。

    「六王爺選這項同臣比試,對王爺來說未免有失公允。」方子墨蹙眉,對於這人提出更換比試項目有些不解,論起拿手,他的箭術才是拔尖,但六王爺……

    顧景行渾身沐浴在明麗的光線裡,面部有一瞬的柔和,接過自己的耀弓,這弓箭足足有半人多高,弓身塗以黑漆,上面雕刻著象牙和寶石,極為炫目。

    「方公子,陣上輕敵可是兵家大忌。」顧景行檢視完手裡的弓箭,手指似是無意識地摩挲著一處道。

    他一向喜歡挑戰不可能的事,沒有什麼比贏過對手最拿手的東西更讓人覺得愉快的了。

    方子墨見他如此,本就不是多話之人,待銅鑼一敲,用力展臂,嗖的一箭,第七道靶,正中紅心。

    趙文宛老遠瞧著,袍帶帶風,極是俐落,也是聽了旁人八卦才知曉方子墨在箭術上的造詣,遠非尋常人能比,就不知道六王爺是不知情,還是過於自信,以及臨上場前投過來的那道眼神,令她現在仍覺得毛毛的。

    像是她要是亂看,就會把她眼珠子摳下來似的,嘖,十分凶殘。

    方子墨退至一旁:「六王爺,請。」他有自信,顧景行不可能超過自己,因為平日裡,六王爺的箭術只是平平。

    女眷們不無擔心,七嘴八舌道:「哎呀,六王爺的箭術怎麼樣?平日裡很少見他射箭呢!」

    「恐怕不如方公子罷……聽說方公子的箭術,是第一猛將蒙將軍親自教導的呢!」

    「我也聽說過,方公子的箭術是百步穿楊!」

    顧景行在拉開弓箭的剎那,身上氣勢外露,極是霸道,卻也只是一瞬,在眾人以為眼花之時早已斂去,動作微微頓了一下,全場亦是隨之一頓,屏住了呼吸,連趙文宛都不例外。

    趙文熙緊張地捏緊了手裡的帕子,輕輕推了把趙文萱道,「文萱,你說六王爺能贏麼?」

    趙文萱一心掛在方子墨上,亦是緊張,哪兒能回得了趙文熙。

    只聽噌的一聲,弓箭離弦,以勢不可擋之勢破空劃過,直直穿透第七道箭靶,釘在第八道箭靶的紅心正中,驚了一眾先前並不看好顧景行的人。

    「方公子,再讓可就輸了。」顧景行頭也不回淡淡說道。

    方子墨微愣,隨即唇角勾起微小弧度,身上久未被激起的好戰分子令他顫慄,「臣,知錯。」

    隨即,以拇指勾弦,食指和中指壓住拇指,稍加用力,弓如滿月,未待眾人叫好,只聽一聲嗖響,流星直射,白羽揚起閃亮的弧光,筆直地射入了第十道箭靶,正中紅心!

    顧景行拉弓緊隨其後,一前一後,破開了方子墨的箭矢,同樣射在了第十道箭靶的紅心上,帶起一陣微晃。

    趙文宛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片刻之後,爆發出熱烈的驚歎聲。

    「兩位竟然同時射入第十道箭靶,真是難得啊!」

    「是啊,實在是太難得了!」

    「沒想到六王爺的箭術也如此精練!」

    ……

    與人群中一片叫好聲相反,太子席上一人勉力維持著笑意,暗地裡卻向皇子台那兒一人狠狠剮去了一眼,後者亦是呆愣,瞥見太子的不虞神色,心底暗暗叫苦,底下人怎麼辦的事兒,明明是讓顧景行出醜的,怎的還出了風頭。

    箭場上,方子墨亦是才回過神,目光落在顧景行左手拇指按壓著的地方,眸光漸沉,良久,在禮官要宣佈之時,開口道,「是臣輸了。」

    顧景行聞言不置可否,然禮官卻是不明,「方公子,這名次可是並列第一吶,您怎麼就輸了?」

    「用一把殘弓還能射得如此精準,子墨自詡做不到,六王爺的箭術在臣之上,臣輸了。」方子墨大方說道,只心裡不免還是有一絲黯然,更是被激起了好勝心,對上顧景行淡然的眸子,燃起了鬥志。

    「他日,再有一戰,臣不會再輸。」

    「拭目以待。」顧景行鬆了手中弓箭,原本精緻威武的弓箭從中間裂了縫隙,只黏著薄薄一段,像是被人為破壞過一般。

    內侍收起了弓箭,看臺上不明真相的只當是用力過猛造成,唯有四皇子被顧景行掃過來的視線弄得心驚膽顫。

    伴隨著禮官宣佈顧景行獲得武魁首,眾人又是一片叫好,其中不乏有好事者提出文武鬥,讓兩位新晉魁首再做比試。趙文宛蹙眉,那二人怎麼個鬥法都是大哥吃虧的樣子……

    顧景行瞥見趙文宛臉上的憂色,勾了勾唇角,視線掃過那些叫囂地最狠的,沉聲道,「元禮兄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本王……亦是手下敗將,還是你們覺得讓元禮兄跟本王武鬥看樂子?」

    眾人聞言忙說不是這個意思,誰也沒真夠膽子去撩六王爺,如此兒郎們的賽事便就此塵埃落定,一文一武,趙元禮與顧景行並列魁首。同顧景行一塊兒站在臺上的趙元禮感激他方纔的解圍,心裡清楚手下敗將是他故意而說,在書畫造詣上,此人並不比自己差了去,只是為何而為,卻值得考量了。

    「今日魁首當屬六王爺才是。」私下,二人同行時,趙元禮恭聲說道。「方纔真是多虧了六王爺,咳咳。」

    說罷,大概迎著風口,趙元禮皺眉掩唇一陣咳嗽,顧景行瞧著,難怪趙文宛看這人跟看眼珠子似的,的確病弱啊。目光下移,便落在了趙元禮腰間露出的荷包上。

    ……真醜。

    趙元禮察覺顧景行的視線,一道落在了帕子上,嘴角勾起一抹暖意,「小妹拙作,讓六王爺見笑了。」

    顧景行心裡歎了聲果然如此,視線上移仍是直勾勾地盯著趙元禮,直把後者看得一頭霧水,「六王爺還有何吩咐?」

    很想要……該怎麼說?顧景行繃著一張面癱臉,心理活動著。

    半晌,顧景行總算顧忌著面子移開了視線,帶著趙元禮回了席座,只心裡默默惦記上……等待時機。

    趙元禮背脊莫名一寒,下意識地摸了摸荷包。

    回到座位的顧景行招了近侍到身邊,耳語了幾句,在封於修湊過來八卦之前揮手讓人退下了。未過多久,皇子臺上一名侍從匆匆從外殿跑了進來,附到四皇子耳邊說話,後者聽完臉色一片青黑,只膽顫地瞥了一眼顧景行所在的方向,匆匆離席。

    封於修若有所思地瞧著,皺眉道,「是他動的手腳?」

    「嗯。」顧景行漫不經心地應了聲,顯然心思不在其上,「禮尚往來罷了。」

    封於修後來得知四皇子寵妃從樹上摔斷腿的消息,噴了一口茶,還真真是禮尚往來了,斷我心愛之物者,斷其心愛人之腿,果然是顧景行的行事風格。

    ***

    到了瓊花宴的第三日,除了宮內設宴外,還有放花燈的活動。白天便有尚宮局的女官和宮娥們一起教各家小姐們親手做花燈,趙文宛動手能力向來很差,花燈做好了也只管默默藏著不予人瞧,悄悄的瞧見趙文熙做的花燈極是精緻漂亮,不禁感慨女主就是女主,連做個花燈都給開外掛。

    不知不覺夜色已經臨近,攬月軒湖岸七彩宮燈掛滿了樹梢,兩樹間扯了細紅繩,繩子上綴著金絲繡花的荷包,沉甸甸的壓著繩子,十分喜慶。

    竇太后和幾宮娘娘們領著眾位小姐和公子們來了攬月軒的湖岸,黎尚宮同樣如之前一般為各家第一次參加瓊花宴的小姐、公子們講說今日事宜,那紅繩上綴著的荷包裡面都是姑娘們喜愛的物件,或是金釵銀簪,或是秘製胭脂水米分,再或是各宮娘娘拿出的更貴重的賞賜之物。

    每個荷包上都繫著或謎語或對子或詩句等題目,答對的那人自可挑下荷包,世家公子們若得了荷包自可放在宮娥們捧著錦袋裡,寫了小姐們的名字。原本就是個熱鬧助興的遊戲,可每年瓊花宴這個遊戲結束,自可瞧出哪家小姐最受歡迎,往往最被人瞧好的魁首也不定是世家公子們相中的那位,因此京中有子嗣到了適婚年紀的那些夫人們,就尤為關心這等結果。

    哪個最受世家公子歡迎的總歸不會是太差,作為兒媳也可是個標準。

    趙文宛對此躲的遠遠的,陪在竇太后身邊看樂子,不是不想拿荷包,是實在沒有真才實學,之前奪得魁首,也不過是知道劇本劇情,事先有個準備,俗稱作弊。於是一路裝著高冷的模樣,對此表現的毫無樂趣,好不容易營造的好勢頭可不能因此毀掉,無論是在沒有人權的古代,還是現代法則都是一般的,只有自個兒優秀點,才有資格去挑選夫婿,唯一不同的是現代更直接,古代卻是需要媒婆登門求親。

    封於修跟在顧景行身旁,雙手抱胸,一臉瞧他就跟瞧猴似的稀奇,難得六王爺興致盎然的在解題,荷包以驚人的速度挑了一個又一個。

    「你這都是給趙小姐的?」

    顧景行反常的恩了一聲,口氣依舊是淡淡的不見波瀾。

    封於修好心提醒,「你難道不知道每次宴後,得荷包最多的那家小姐門第都會多一波媒婆奔走,趙大小姐本身就有美人的名聲,前日又奪了魁首,封了縣主,今日若是在這般贏了,呵呵,只怕趙國公府的門檻都要踏破了。」

    顧景行黑眸瞥過去一眼,反問道:「那又怎樣?」

    一句話霸氣的不行,封於修瞧顧景行認真的模樣,愣了愣神,只得感概趙小姐恐怕是逃不出狼爪了。

    最後,果不其然趙文宛以驚人的荷包數量碾壓了其餘的貴女們,而墊底的正是宴會上丟了人的文王雪鳶。

    趙文熙雖是嫉妒卻不願顯露,她作為第二,倒也不算太差,可仍是沒了心情,趙文萱一邊扶著閃著的腰,一邊不停的嘟囔,趙文熙不願理睬她,便去了那邊討好越貴妃。

    等天色真的暗下來,便是放花燈的時候。

    攬月湖上,花燈如花,星光點點,有內侍在湖邊暗處捧著煙花筒,合歡花焰騰空散開,光芒飄然轉旋如回雪輕盈,映襯著美人們的臉龐嫣然明艷。

    貴女們今日尤為盛裝出席,清雅的、妍麗的、柳弱的、娉婷的……宛如陽春三月的百花苑,各色佳麗齊聚一亭,滿目芬芳。

    攬月亭湖邊碧水微微蕩漾,少女們興致盎然,捧著各自的花燈小心翼翼的蹲在湖邊,河面上漂著一盞盞蓮花狀的花燈,花心是一小截蠟燭,火光在風中不斷搖曳,明明滅滅間隨著波流飄向遠處。

    而湖的對岸是各家的公子們,錦衣華服,喧鬧非凡,雖不放花燈,可有內侍在岸邊隔三差五的站了數個,手裡紛紛拿著竹竿在勾,哪家公子若是相中了湖中中哪個花燈,便會讓內侍勾上來,將花燈裡放著的秘語大聲念出來,兩邊皆是一陣喧嘩笑鬧,只有兩個當事人知曉,羞紅了臉,開始隔著湖岸偷偷兩兩相望,才剛對上眼睛又急急躲開,欲語還休。

    趙文宛放了自個兒的花燈後,就聽得永平在旁邊拉著她的衣袖興奮的叫著,「元禮哥哥拿到是我的花燈!」

    內侍本是要高唱出來裡面寫的密語,兩人就瞧見趙元禮身邊行來一個面色焦急的宮娥,不知悄悄說了什麼,趙元禮面色大變,蹙了蹙眉頭,就匆匆離開了,內侍見花燈的「主人」已然離開,也就擱淺了一邊未念的,永安公主跺了跺腳,嘟著嫣紅的小嘴,眸中染著失望,趙文宛見那邊有一絲蹊蹺,準備尋著大哥瞧一瞧是怎麼回事?

    永平公主跟上來,「宛姐姐,你是不是要去尋元禮大哥?」

    「我瞧大哥剛才神色匆匆,有些擔心,想看看怎麼回事?」

    「我隨你一塊罷。」

    趙文宛猶豫了一下,應聲道:「好。」

    兩人趕緊的跟著離開,卻還是沒尋到趙元禮的身影。

    「趙文宛道這麼找也不是個事?公主,我去把剛才那位宮娥找出來,問一問是何事?」

    永平公主點頭,當即道:「我去給說,我瞧誰敢怠慢本宮的吩咐。」

    得了永平公主一聲吩咐,很快宮娥就被找了出來,兩人將那宮娥拉至偏僻處,永平十分焦急且不耐煩,若是沒有她剛才出現,元禮大哥就不會丟了自個兒花燈失蹤,這會兒還帶著幾分嗔氣,「你剛才給他說了什麼?」

    宮娥匍匐在地上,吞吞吐吐,「是安遠侯的王小姐讓奴婢找趙大公子,說是有要緊事……」隨即又瞧了一眼面色沉下來的趙文宛,後半句給嚥下了。

    趙文宛瞧著猜出一二,王雪鳶怕是拿的自己作藉口才引大哥出去的。

    永平咬著牙狠狠道:「回來等著領板子吧。」

    那宮娥一下子就失了魂般癱倒在地上。

    兩人按著宮娥說的方向去尋,不一會兒就摸到了一處光線昏暗的亭子,只見兩道身影遠遠的立在亭中,永平公主本想衝進去,被趙文宛連忙阻止。大哥那種心思細膩的人,王雪鳶如此不要臉,定不會與她再續前緣,可那心結,總歸是需要畫上一個句號的,如今正是一個好時機,遂勸了永平和她一起慢慢挨近,躲起來偷聽。

    先是聽到了王雪鳶哭訴的聲音,「元禮哥哥,當年我年幼無知,受了哥哥蠱惑才會……那般待你,並非出自真心,即便你被藥物影響不受控制,也未傷我分毫,那傷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卻不知道怎麼會被傳成那樣。每每聽到元禮哥哥的消息,我都異常難受,卻苦於沒有解釋的機會。雪鳶心中……對元禮大哥一直有情,元禮大哥身邊也沒有女子出現,遲了婚配,是否……有雪鳶的緣故?」

    王雪鳶以為趙元禮還念著舊情,自我感覺良好地幽幽說道。她在瓊花宴上出了醜,今日又墊了底,別說六王爺,怕是官宦子弟都不定肯迎娶,為今之計,倒不妨扒著這棵回頭草,依著這人恢復的氣度風采,說不準也能漲漲她的身價。

    「元禮哥哥若是願意,雪鳶定會說服父母……」說著就見那抹嬌弱的身影就要摟上去。

    趙元禮微微側了身子,直接冷冷的打斷了,「王小姐,請你自重,性命可貴,你用這威脅元禮未免可笑。」

    宮娥說的含糊,只是王雪鳶扯上了趙文宛,他便失了一時精明,畢竟對這女子他如今看得通透,這般惺惺作態也只能更惹厭惡。若非後面性命相逼,他還當真不想留下來聽她說話。

    「元禮大哥還在意我的性命,想必也是對我餘情未了罷。」王雪鳶凝著一雙美目,略是自通道。

    「王小姐誤會,家妹難得來宮裡參加宴會,如此高興之際,不想聽到你死了消息,壞了家妹興致。」

    王雪鳶似乎是難以置信的後退了一步。

    永平攥著拳頭,看向王雪鳶的眼神明明滅滅,想不到人竟可以無恥到這地步。關於元禮大哥的事跡她都有所耳聞,但在見過人之後,自是不信他如世人口中那般不堪,如今再聽王雪鳶的說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女子為了一己私慾肆意傷害別人,卻在自己落魄時又想起元禮大哥的好來,言語勾引,不要臉至極。

    趙文宛聽得痛快,王雪鳶想的什麼她清楚的很,自己失了行情,便不知廉恥的想要與大哥重續婚緣,這突破天際的自信也是讓人發笑,大哥的回答更是決絕,瞧著王雪鳶的神色,被打臉的滋味兒定是酸爽。

    這廂,王雪鳶似是不堪受辱,變了嘴臉:「放眼京城,還有哪家小姐敢嫁給你,我此番願意,不應該感到高興麼?」

    趙文宛聞言對這女子真是無語到極致,正想出去,卻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站到了趙元禮身旁,仰頭看向他。嬌俏身影與長身玉立的大哥一同籠在銀色月輝下,花燈點點,映襯極美。

    「永平過了年就十四了,元禮大哥等等我好不好?」少女明媚若陽的臉龐爬上一抹嬌羞,卻是堅定,直勾勾地盯著那人,眼中情深一片。

    王雪鳶大吃一驚,「公主……您怎麼在這裡……」

    還未從驚訝中緩過神來,就聽得身旁一道寒意徹骨的聲音道,「王小姐如此不知廉恥的本性真讓我開了眼界吶。」

    王雪鳶聞言一顫,急忙轉頭看向身後,見只有趙文宛一人心中不自覺鬆了口氣,只叫那鄙夷神色瞧得面上發燙,卻是不肯承認道,「趙姑娘什麼意思?」

    「原以為王姑娘只是腦子不好使,沒想到連耳朵也不好用,跟一個智障又殘障了的人士也確是沒什麼好說的,我要是你,早就找條地縫兒鑽進去了,杵這人讓人當笑話看,嘖嘖……」大哥說不出口的,趙文宛憋著勁兒的刻薄了回去,看著對面女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才算解氣。

    「元禮大哥值當世上最好的,全心愛他懂他的女子,早在你設計他的時候就該想到有這日,你會得到應有的報應。」永平公主在與趙元禮的對視中敗下陣來,紅著耳根,轉而對上王雪鳶,冷了神色道。

    「公主,雪鳶知錯,還請公主莫要將今日之事說出去!」王雪鳶不怕趙文宛,然這位公主卻是不得不怕,她的名聲已經敗的無幾,若加上這件兒,那可真就完了。

    永平公主看著她搖尾乞憐的模樣,不知怎的,就有些心疼身旁人,看到曾經婚配的對象如此不堪,元禮大哥心中怕是不好受罷,遂冷聲道,「滾罷。」

    王雪鳶見公主不追究,忙是連滾帶爬地出了涼亭。趙文宛目送她遠去,眸子裡精光閃過,隨即察覺大哥與公主之間異樣的氛圍,識趣地退到了遠處,留下了二人獨處的空間。

    涼亭裡,突如其來的靜默令永平驀地想起自己衝動所為,卻是一點都不後悔,她喜歡趙元禮,不想以後有第二個,第三個王雪鳶來搶奪……然對上趙元禮,垂落的手無意識地攥著裙擺一角,對於答案也是忐忑萬分。

    趙文禮瞧著如此的永平,嘴角勾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臣謹遵公主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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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3:02:29 |只看該作者
第058章

    延禧宮寢殿內,雲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綃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殿中寶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白玉鋪地,內嵌金珠,鑿地為蓮,朵朵成五莖蓮花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連花蕊也細膩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覺溫潤,竟是以藍田暖玉鑿成,由此可窺當今聖上對越貴妃的寵愛,與皇后的景仁宮相比未差分毫。

    殿內正中置了一個五層高的鎏金八寶蓮花座暖爐,裡頭的銀絲炭一閃一閃的亮著,熏得內室暖烘烘的。

    顧景行進來請安,解了外袍,宮娥替他收好,端著黑漆團花彫繪小茶盤,遞了茶水給六王爺。

    越貴妃安坐在玲瓏的琴桌前,一襲淺綠色挑絲雙窠雲雁宮裝,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優雅華貴。桌角精緻小巧的瓷瓶裡插幾枝西域進貢的不敗花,暈染開絲絲香氣。

    「兒臣給母妃請安。」顧景行恭聲道。

    「這兒沒什麼外人,就不用講這些虛禮了,過來讓母妃瞧瞧。」越貴妃出自江南世家,說話間透著吳儂軟語的溫婉,「怎麼比上回瞧著還瘦了,府上的人怎麼伺候主子的,按我說就該照先前說的,從宮裡挑些機靈的去你府上,偏就不要。」

    「兒臣一向不喜人多,用慣了府裡的老人,這樣就好。」顧景行婉轉拒絕。

    越貴妃瞧著又沉默下去的孩兒眉間湧上無奈,當年那事發生後這孩子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隨著年紀增長,愈發陰沉冷漠,她看在眼裡,心疼之餘更是擔心。待顧景行過了及冠,便一直想著能有人照顧他,只是不管是直接送人也好,試探詢問也好,顧景行就像個蚌殼似的把自己封得牢牢的,誰也近不了他的身。

    這些年來來回回身邊就一個封於修,這讓越貴妃很是憂愁,每每見著封於修也總是暗歎可惜不是女兒身。所幸今年的瓊花宴竟然能讓他主動提起參與,讓越貴妃看到了希望,繃著嘴角喜色問道,「瓊花宴上大出風頭可不是你行事的風格,往日避還來不及的……可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

    「跟母妃說說又何妨,母妃也好奇哪家的姑娘能入的了你的眼,要是學識品行沒問題的,也好給你張羅張羅,畢竟你年紀也不小了。」越貴妃愈是興奮道。

    顧景行對上越貴妃期待的雙眸,那名字在舌尖打了個轉,終究是沒說出口,「母妃到時候就知道了。」

    言下之意便是真有了,越貴妃眸子興起一絲亮光,但瞧著他意思卻是不肯多說,只得作了罷。景行能開竅,不用過那苦行僧般的日子,於她來說是再好不過。這些年她蒙皇上恩寵,景行也確有本事,年紀輕輕封了王,可在朝野之上,後宮之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她再明白不過,故一直存著幾分隱憂。

    所幸顧景行也未讓她操過心,反而因著他的優秀,穩固娘家地位,使得她在後宮可以安枕無憂,而她能為他做的,卻甚少。

    「景擎的事兒是你做的罷,你明知他與太子景豐交好,還那般折辱他的面子,傳到你父皇那兒……」

    「母妃多慮了,兒臣能這麼做定是讓他們開不了這個口。」顧景行嘴角掛上一抹安撫性的淺笑,截斷了越貴妃的話,「兒臣自有分寸。」

    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懵懂小兒,同齡人用鮮血教會他認清現實有多殘酷,這世道弱肉強食,你若不強大,遲早淪為他人口果腹食物,徒留骸骨。眼前這個美麗女子養在深宮,能保有幾分天真,是父皇與自己提供的庇佑,身在宮外的他要面臨的可比後宮內鬥要腥風血雨的多,而那人付諸己身的痛苦,遲早要百倍千倍的還回去。

    越貴妃擰著秀眉歎了口氣,「知道說這些你不愛聽,只是如今皇后一系根基牢固,太子能力有限,然並無大過錯,將來必會繼承大統,二皇子有野心,你父皇也曾誇獎,奈何背後勢力敵不過太子,終究落不了好的,母妃不想你摻和在裡頭,恐日後……脫不了身吶。」

    顧景行執著茶杯的手一頓,收了之前漫不經心的神色,臉上劃過一絲無奈,耐著性子寬慰。不想摻和,也已經在裡頭了,回不了頭。

    殿外不知何時飄起了柳絮般的小雪,顧景行同越貴妃辭別,接了宮娥遞過來的油紙傘走了出去。雪花還未下大,如輕紗一般籠罩天地,遠山黛隱身姿影綽.雪露拂吹著挺秀細長的鳳尾竹,搖曳生姿。

    初冬時節的雪裹雜著寒意,卻讓顧景行覺得頗是舒適,分外清明。臨去慈安宮的路上,有宮娥匆匆行禮而過,避雪而去,待走到永息湖一側時,巧遇了一位故人。

    烏黑的髮絲翩垂芊細腰間,頭綰風流別緻飛雲髻,輕攏慢拈的雲鬢裡插著木蘭簪,項上掛著圈玲瓏剔透瓔珞串,身著淡紫色對襟連衣裙,繡著連珠團花錦紋,內罩玉色煙蘿銀絲輕紗衫,襯著月白微米分色睡蓮短腰襦,腰間用一條集萃山淡藍軟紗輕輕挽住。

    雪花兒沾濕額發,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顧景行看著站在通向慈安宮小道上以手遮頭卻無處可躲的趙文熙,頓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油紙傘傾斜,替她擋住了風雨,二人之間卻空出足夠的距離。

    趙文熙早在看到人的剎那,胸口便小鹿亂撞,耳根泛著一抹紅,甕聲道了謝。垂下的眸子裡,卻滿是得逞後的欣喜。

    「瑾姑姑去拿傘了,估摸一會兒就回來,六王爺是要去太后娘娘那兒麼?」

    「嗯。」顧景行應了聲,目光掠過那張仰起的精緻玉顏,不知怎的,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另一人,更張揚的美艷,早已察覺了自己心意的顧景行走了神,若是以前,定會喜歡這般溫婉可人的罷,只是讓那一抹硃砂入了眼,看什麼都失了色。

    趙文熙察覺到他停駐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臉頰愈發火熱,心中升起一抹竊喜,私以為六王爺也是……卻聽得那涼薄聲音驀然道,「這傘就留給二姑娘罷。」

    說罷,正要退開身子步入雨簾,趙文熙錯愕之餘,手卻快一步的做了反應,不顧禮數地握著了顧景行擎著油紙傘的手,「王爺喜歡姐姐罷?」

    顧景行頓住了身影,目光掃過搭在自己手上的纖細玉手,停在女子咬唇猶豫的臉上,劃過一抹暗光。

    離二人不遠,剛從慈安宮出來的趙文宛瞧見的就是這一幕,雨幕下,男女主角郎才女貌,美好而立,堪比一出偶像劇。

    而偶像劇的男主角此刻用低沉磁性的聲音似是誘哄道,「你想同我說什麼?」

    趙文熙咬著唇似是十分為難,又抬眸深情看向顧景行,似是不忍欺瞞道,「姐姐她……和表哥共游七夕花燈節,府裡傳過二人好事將近,後來入了宮,同……同方公子又似乎有情,我……只是怕王爺您受傷。」

    顧景行微微瞇了眼,嘴角挑了笑意,惹得趙文熙定定看著,絲毫不知自己那拙劣的掩飾讓慣於看人的顧景行看了個透徹,原以為是個單純的,卻沒想到……

    無意再逗留,顧景行強行讓了傘,離她遠了一步,淡笑道,「喜歡趙文宛是本王的事,與你有何干係。」

    說罷,轉身,眼尖地發現一抹俏麗身影背對著自己,步履稍快地往反方向走著。顧景行沐浴在簌簌小雪中,又因著趙文宛,感受到了久違的心浮氣躁感。

    這人看到了多少?

    目送著顧景行毫不猶豫離開的頎長身影,獨自撐傘站著的趙文熙臉上一陣青紅交錯,顧景行最後那話堪堪是打在了她的臉上,嘲諷她的自作多情。攥著傘柄的手背用力到青筋暴起,卻更恨不得將罪魁禍首狠狠撕裂。

    趙文宛,又是趙文宛!

    ***

    西宮的芳華殿和芳菲殿緊挨著,前者是太后主意留趙家三姐妹小住,後者是錦屏郡主與安遠侯小女王雪鳶的住處,同樣也是瓊花宴後讓皇后留下的。

    趙文宛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閒時陪陪太后,沒事兒絕不出去招搖,她在瓊花宴奪魁,免不了有人嫉妒使壞,宮中不比府上,小心些總是好的。最讓她覺得玩味的是趙文熙的態度,昨兒個被她撞見與六王爺比肩談情,按理說是個水到渠成的事兒,怎的還拿紮針似的眼光瞅她,活像被搶了什麼似的。

    也是撞見的那一幕,更讓趙文宛堅定了遠離男主的決心,當然,若是可以的話,趙文熙最好也離得遠遠的,只是在出嫁前都是不可能的,而她也絕不會為了逃避二人委屈自己婚事罷了。

    王家小姐就住在隔壁,趙文宛怎麼會錯過這個絕好機會,比起趙文熙的『一心一意』,王雪鳶朝秦暮楚,還想逮著大哥做備胎的行徑更讓趙文宛厭惡,暗暗琢磨怎麼除了這禍害玩意兒。

    孰料,趙文宛還沒怎麼著,人就自個兒送上門了。錦屏郡主挽著王雪鳶一塊兒入了芳華殿,比起前者落落大方地同趙文宛打了招呼,王雪鳶臉色稍顯得難看,估摸還惦記著那日趙文宛陷害她出醜一事,今兒個倒像是被錦屏郡主硬拉著作陪來的。

    錦屏郡主瞧著屋子裡各佔據一角的兩方情形,嘴角勾了笑意,走向了獨自捧著書看的趙文宛,挨著坐下了。「妹妹好雅致,如今瞧著倒多了一股書卷氣兒了。」

    這幾本宮中藏書是永平公主找來給趙文宛解悶的,二人因著趙元禮的關係,感情突飛猛進,用趙元禮的喜好換六王爺的蹤跡,永平只當她與自己一樣是少女情懷,殊不知趙文宛那是避顧景行如蛇蠍。

    「郡主說笑了,不過是看著解悶的。」趙文宛笑笑,讓宮娥看茶,別有深意地瞧了一眼隨之一起坐下的王雪鳶,「王姑娘別來無恙啊。」

    王雪鳶愣了愣,對於趙文宛喜怒無常的態度有一絲惶恐,喏喏應了招呼。

    錦屏郡主知曉二人的恩怨,樂得看個熱鬧,見二人沒撕起來,心裡可惜的同時沒忘了來這兒的正事,「我來是奉皇后娘娘的命,請趙家姐妹赴今兒個晚上在儲秀宮的晚宴,從東海運來的那批黃金蟹,個頭大且肥美,頗有口福呢!」

    與趙文熙對著拿銀繃子繡花的趙文萱聞言支起了耳朵,錦屏郡主掠過去一眼,看到她手裡快成形的鴛鴦繡帕,不知想到了什麼黑了臉色,口氣不陰不陽道,「屆時皇上也會出席,還有王公大臣,宛妹妹我倒是不擔心的,就是兩位妹妹的規矩學得……別像瓊花宴時那樣出了岔子就好。」

    這話連著趙文熙一塊兒都給說進去了,暗諷教養,趙文熙柔弱性子咬著唇受了委屈模樣,趙文萱這兩日叫錦屏郡主沒來由的擠兌都兌出火來了,這會兒沒忍住,揚了聲音故意道,「姐姐繡得真好看,紅裳翠蓋,並蒂蓮開,是要送心上人的罷?女兒家的最重要還是圖個好歸宿,教養固然重要,可這名聲和巧手亦是缺一不可吶。」

    說罷,還意有所指地瞟向了錦屏郡主,二人視線對上,隱約有電光火花乍現。趙文宛嘴角莞爾,執著茶杯悠悠抿了一口,隔岸觀火,嘖,梁子越結越大了呢。

    「郡主,趙姑娘這兒的茶杯好別緻,泡出來的茶也別有一番風味呢。」王雪鳶瞅著局面,怕錦屏郡主憋不住火爆脾氣鬧起來,落不了好,便轉移話題道。

    錦屏郡主憤憤收回了視線,也不願自己叫人瞧了笑話,按捺下這口氣,等著時機。順著王雪鳶的台階下了,瞥一眼那茶杯的確與眾不同,接了話茬道,「妹妹這兒可不少好東西。」

    「這茶杯是永平公主上回落下的,可不是我得的賞兒。」趙文宛噙著一抹淡笑,瞥見二人喝茶時腕間露出的閃光物件,並非凡品,先前也未見過,遂視線就逗留了會兒。

    錦屏郡主見狀,故意撩了腕上赤金纏絲的瑪瑙鐲子,笑著道,「皇后娘娘賞的見面禮,雪鳶妹妹的是銀葉絲纏繞翠玉鐲子,都是出自京城名匠班勤之手,妹妹手白,連太子都說戴這個好看呢!」

    「郡主……」王雪鳶驀地紅了紅臉,羞赧地嗔了一眼,「太子殿下明明也誇了你的。」

    趙文宛默默看二人顯擺,將王雪鳶的細緻反應納入眼底,再睨向王雪鳶的腕間時閃過一抹詭光。那兩人炫耀夠了,見趙文宛悶不吭聲的,只當是羨慕嫉妒,心滿意足地寒暄兩句攜手走了。

    酉時剛過,廊外的宮燈一盞接一盞星星點燃,筵席開始,各種珍饈美味流水般端了上來,各桌旁的宮娥伶俐地為嬪妃、臣子、命婦溫酒佈菜。

    今兒主打的就是全蟹宴,脂膏豐滿肥美的清蒸紅膏大閘蟹、醉八仙、蟹米分平橋豆腐羹、蝦蟹爭輝用晶瑩剔透的蝦仁、蟹黃還有香烹小河蝦,用油炸、清蒸和爆炒三種方式,從酥脆、嫩滑、香濃三個不同口感呈現出食材的鮮美……最後以蟹黃小籠包拼鮮果收尾,小籠包湯汁濃鬱鮮美,鮮果清潤可口,搭配得益,齒頰留香。

    趙文宛三人被安排在皇太后下首不遠,依舊是二人桌,趙文熙和趙文萱早早結伴入了座,永平公主恰好時機地出現在她身側,拉著她一塊兒往太后跟前座,那位置又比趙文熙二人前面了不少,正好對著六王爺,可把趙文熙憋了一肚子悶氣。

    顧景行也不知是有意無意,與封於修同座一席,後者丟了身份包袱的壓力,衝著對面趙文宛露齒一笑,算作招呼,就見趙文宛繃著與顧景行如出一轍的面癱臉,嘎崩一下掰斷了蟹腿,再涼涼掃過來一眼,登時把封於修給寒磣的,直覺她更想掰下的是自個兒的腿。

    這是遷怒!

    顧景行瞧見這一幕,清楚封於修因為自己的緣故是從趙文宛未來夫婿名單上除名了,心中暗爽,面上卻是不顯,一本正經的模樣叫人看不出他想的什麼。

    整個用膳過程,趙文宛始終繃著面癱臉,處理螃蟹時凝著顧景行,動作分外俐落地分屍螃蟹。這一景象落在旁人眼裡,多是信了癡迷傳聞的,唯有顧景行知道,她那是把螃蟹替了他,暗暗洩憤,向來冷清無表情的臉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如曇花一現,叫捕捉到的人還以為看花了眼。

    筵席過後,宮娥們陸續撤了盤子,上了瓜果點心。女眷們則是圍坐一處,或伴著月色逛逛禦花園也別有一番情調,太子妃向來八面玲瓏,幫著皇后將這次晚宴辦得妥帖之外,招呼待客也極是有一套,身邊跟著不少皇妃側妃,顯貴命婦,一同暢遊。

    永平公主顯得興致缺缺,卻讓趙文宛拉著,說是要瞧好戲才來了精神,混在了太子妃的隊伍裡。

    銀色月光暈染,為方便一下離席的太子顧景豐一身紅袍,佇立當下,面容俊美,攜著幾分酒意,目光灼灼地盯著眼前的小女子,「王姑娘?」

    「太子殿下。」王雪鳶被他專注的目光看得臉頰發燙,噴薄的酒意發散,熏得她也似乎要醉了,「不知殿下喚小女前來所為何事?」

    顧景豐酒意上腦,瞧著四下無人,嘴角染了幾分調戲意味,「本宮喚你,你就來了麼?」

    王雪鳶早就聽堂姐太子妃提過太子如何俊美,如何疼寵,聽得多了自然心生嚮往,如今人在跟前,這般溫柔同自己說話,藏在心底那隱秘的情感倏然膨脹,擰著手帕嬌羞萬分。

    原本還被酒意左右的太子驀地瞧見打頭的一抹熟悉身影,陡然收了臉上笑意,冷然道,「王姑娘,自重。」

    王雪鳶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變臉,急急喚了聲太子殿下,可謂是飽含情意。太子殿下被寒風一吹,徹底醒了酒了,皺眉睨著她跟個麻煩物似的,立馬撇下,朝前走了幾步,迎上了淺笑盈盈的太子妃。「本宮正尋著你呢,外頭冷,出來怎麼不多穿件衣裳。」

    太子妃的目光在王雪鳶身上打了個轉,落回了太子身上,展露笑顏道,「臣妾又不是三歲小兒,看得這般緊叫人笑話,父皇和群臣還在前頭,您趕緊回去罷。」

    又是聞言軟語一番,太子折身返回,看也未看自太子妃出現後就僵立原地的王雪鳶,仿若人不存在似的大踏步離去。

    太子妃身後跟著的人可不少,這會兒悄聲地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了,落在王雪鳶身上的視線大多都是鄙夷的,虧還是大家閨秀的,居然在這兒勾引太子,還讓太子妃逮了個正著,想到她和太子妃還屬同宗,更是覺得不要臉至極。

    那聲音細細碎碎,尖銳的詞彙流入耳中,王雪鳶對上太子妃冰冷的視線,倏地渾身涼透,驚恐求饒道,「太子妃,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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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3:03:00 |只看該作者
第059章

    「喲,咱們這麼多雙眼睛都瞧見了,王姑娘倒是說說,這是咱們都誤會了,還是某人真居心不良吶。」說話的女子立在環肥燕瘦的美人之中,窈窕曼妙,三千青絲綰成縷鹿髻,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髮間,紅唇間漾著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正是二皇子顧景珣的正室妃子。

    太子妃對上其看好戲的雙眸,只得忍下胸中那口惡氣,不願這等家族醜事讓人笑話,只凝向王雪鳶的眸光好似裹雜了針尖似的,沒想到自己覺得乖巧的堂妹竟然是這番心思。

    趙文宛冷眼旁觀,這齣戲是她設計的,當然王雪鳶的配合令人感動,約莫也是做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瞧著那瑟瑟發抖的身影,趙文宛心中冷笑,再聽著周邊悉悉索索的議論聲,都是女眷,且身份不一,想必過了今夜這事兒就滿城皆知了,王雪鳶的名聲是徹底敗了。

    至於太子妃隱忍不發的態度,趙文宛心中也清楚,王雪鳶的作為於她來說如鯁在喉,卻礙於顏面發作不得,只會暗地裡追究罷,可惜……趙文宛怎會讓她們如願。

    「古有娥皇女英姐妹同嫁帝舜為妻,王姑娘心裡頭怕是也存了這麼點念頭,若不是恰好撞見了,說不準還真就成了一樁美事了。」趙文宛涼涼睨著王雪鳶,眸子裡可沒有一絲好意,「聽說太子妃平日裡待你可不薄,雖是宗親,卻比親妹妹還好呢。」

    這番話說出了不少在場人不敢言的心聲,也不乏看好戲的,等太子妃如何收場,反正趙家與王家恩怨是擺明面兒上的,由趙文宛說出來真真是打臉至極。

    「趙文宛你少挑撥離間。」王雪鳶察覺太子妃越來越涼颼颼的視線,忙衝到趙文宛身邊,卻讓宮娥手快攔了下來,臉上扭曲的憤怒,讓她徹底失了儀態。

    「嘖,這就惱羞成怒了,真是難看啊。」

    太子妃眼見越發不可收拾,狠狠瞪了一眼顏面盡失的王雪鳶,沉聲怒喝道,「鬧夠了沒有,還嫌不夠丟人麼,來人,帶王小姐回東宮。」

    夜遊禦花園也因著這一茬冷了氣氛,隨後幾名妃子識相先後藉口告退後,其餘人也頗是自覺地提些高興的事兒逗樂,只看出太子妃心不在焉後,也都草草散了。趙文宛和永平公主是最後走的,瞧著太子妃隱忍著神色快步往東宮而去,對於王雪鳶的結局已能預料。

    新月如鉤,冷白的月光微弱如螢火,點滴在朱紅琉璃瓦上,映得皇城喧囂之外的一角越發的寂寥。東宮,一盞盞鎏金的長信宮燈被風吹得明明滅滅,投射在身著錦繡宮服的女子臉上,緩下了腳步。

    三年前,她一朝貴女入宮,那人執著自己的手一步一步走過紅毯鋪過的宮道,許她地位,盛寵三載。雖身邊側妃環繞,開枝散葉,他也始終待她如一。只是在得到那般溫柔眷寵之後,怎會捨得再分出去,偏偏她連怨言都不能有。

    東宮太子妃,日後地位不可比擬,要有容人之量,要擔得起後宮之責,那位她喚作姑姑,母儀天下的女子如是說道。

    精緻妝容閃過一絲扭曲,她處在這荊棘後宮步步驚心,感念著同族情誼,姐妹相待,卻不曾想到連自己的姐妹都會背叛。

    殿門外,太子妃停駐半晌,眉間鬱色漸濃,在宮娥提醒天涼時方醒過神,踏入殿內。

    偌大的寢宮裡,立著一個金剛手佛陀黃銅暖爐,爐內散著雲霧,地龍燒得十分溫暖,正跪在暖爐旁的王雪鳶面色蒼白,哆哆嗦嗦,反是一額頭的冷汗。

    太子妃身邊最得力的芳菡姑姑帶著幾名宮娥沉默杵在一旁,瞧見太子妃進門,上前侍候,似是察覺主子心情不善,動作伶俐地不帶一聲響兒擾主子心煩。

    撲面而來的暖意驅散了外頭積蓄的寒涼,只臉上的神色依舊冰冷,沒有融化跡象。王雪鳶偷偷抬眸瞟了一眼,心中更是忐忑,吶吶喚了聲娘娘。

    待一雙緞面精緻的繡鞋停在自己眼前,王雪鳶緊張地嚥了下口水,囁喏地辯道,「娘娘莫聽信趙文宛污蔑,她一向與我不對付,才故意搬弄是非的,娘娘明鑒啊。」

    「你心裡當真就沒有那麼一點想法?」太子妃沉冷的聲音幽幽響起,微微俯身,戴著鏤空雕花嵌琺琅的金護甲勾起她的下顎,臉上神色不明道,「妹妹真是年輕貌美,我見猶憐吶。」

    王雪鳶叫那冰涼觸感凍得瑟縮了下,下顎卻被緊緊扣住,捏得人生疼,驚恐喊道,「娘娘饒命,雪鳶知錯了。」

    太子妃一指勾掉了那掉下來的淚珠兒,鳳眸中卻沒一絲同情心軟,猛地抬手朝著王雪鳶的臉上掌摑而去,護甲劃過細嫩臉蛋兒,沁上了幾縷殷虹血絲兒。王雪鳶只覺得臉上一疼,不可置信地摸上右臉,有溫熱的液體順著指甲縫隙流淌而出,登時發出一聲淒厲慘叫。

    「嘖,妹妹怎麼這般不當心?」太子妃收回了手,接了芳菡姑姑遞上來的帕子,像是擦掉什麼髒東西似的,擦拭著護甲,仿若地上王雪鳶的慘狀還比不上她護甲的乾不乾淨更得關注。

    王雪鳶腦袋轟轟一片,想放聲哭鬧,只一抬高身子,就被幾名宮娥牢牢按壓住了,隨即嘴上被堵了布團,唯有濃重的呼哧聲表達著不滿,一雙通紅眸子發了狂似地盯著太子妃。

    似乎是因著那漂亮臉蛋兒被自己毀了,心情有一絲好轉的太子妃由宮娥扶著坐在了榻上,瞧著如螻蟻般狼狽的王雪鳶,漫不經心道,「今兒的事,要怪就怪你自個兒蠢罷,癡心妄想那不該得的,落了這下場。」

    「你說我是讓人把你送回府閉門思過好呢,還是送回建州老家讓家裡人好好管教再不入京?」太子妃似是自言自語,王雪鳶卻隨著她的話漸漸止了撲騰,一顆心涼了個徹底。

    太子妃的視線再度落回了她絕望的臉上,似是十分滿意所見,勾起一抹愉悅道,「妹妹放心,本宮不會這麼做的。」

    她堂堂君侯之女,若家裡人都可以這樣輕易傷害自己,更別提他人,王雪鳶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日後有更多的人來搶奪自己的地位,若是簡單輕饒了,豈不讓人輕視。

    本宮定會給你個『皆大歡喜』的好結局。

    芳華殿,一夜好眠的趙文宛精神抖擻地享用宮廷早點,奶白潤滑的糖蒸酥酪,配一碟應季的新鮮瓜果切成的果丁兒,蜜絲山藥加上點兒桂花鹵,撒上點熟白芝麻,吃時蘸水就能使口感變得脆甜可口而不粘牙。上好燕窩與嫩雞肉燉成的燕窩羹細嫩滑溜,入口即化,味兒絕好。

    嘗到美食的趙文宛顯得心情更好,冷不防瞥見對面走出來的一抹幽影愣了下,被趙文萱扶著的趙文熙跟去了半條命似的,眼底青黑,面容憔悴,仿若生了什麼大病。

    「怎麼一晚上沒見,就成這副模樣了?」

    私底下沒人的時候,趙文萱懶得做功夫,壓根不理會趙文宛,端了熱茶給趙文熙,「姐姐都這樣了,就別顧忌面子,還是讓禦醫來瞧瞧罷。」

    還真是病了?趙文宛瞧趙文熙揉著肚子的虛弱模樣,驀地想到昨兒晚上的全蟹宴,「該不會是螃蟹吃多了壞了肚子罷?」

    天知道趙文宛這話裡頭沒半點嘲諷的意思,也就那麼猜出來問的,只是聽在那兩人耳裡就變了味道,尤其是趙文熙,昨兒個瞧趙文宛和六王爺『眉來眼去』生生憋了一肚子氣,不知不覺就拿螃蟹肉洩了憤,等到後來回來肚子就不舒服了。

    「……你腸胃弱,螃蟹那東西寒涼,貪多自然壞肚子,瞧這虛的,光喝熱水哪成。」趙文宛雖然樂意見趙文熙不如意,可要真在眼皮子底下出什麼事兒,她先前做的豈不是浪費,於是喚來了宮娥道,「煮些薑茶水,去通稟一聲,請禦醫過來瞧瞧。」

    「不用你假好心!」趙文萱似是看得趙文宛偽善,沒好氣道,「要不是你,熙姐姐怎麼會這樣!」

    這話說得毫無道理,趙文宛卻是聽出了一二,正對面的恰好看到端著盤兒走近的身影,「妹妹這話說的,倒像是我逼著熙妹妹吃的來著,這般胡攪蠻纏的,是氣不過我奪了魁首?」

    「熙妹妹這些年流落在外,沒嘗過好東西,宮宴上貪多,你與她交好怎就不攔著一點,還是說平日裡的親熱勁兒都是裝出來的不成,要真如此,倒真是學了你娘的精髓!」

    「你……」

    芸姑姑這時候輕輕咳嗽了兩聲,走了進來,原先背對著門的趙文萱陡然變了臉色,再扮乖巧已經來不及,臉上青青紅紅尷尬杵著了。

    「一早聽聞熙姑娘身子不適,跟早些年永平公主的症狀有些相似,就讓禦醫配了一致的藥,讓我給送過來,姑娘趁熱喝。」芸姑姑含笑對上趙文宛,隨後又掠過虛弱沒力的趙文熙,最後落在趙文萱身上,「太后也怕照顧不好你們,趙老夫人那邊不好交代。可有句話,姑姑不得不說,姑娘們既是代表趙家,連著太后的顏面,自個兒可得顧忌著些,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得有分寸,宮中不比自個兒府上,莫要失了規矩。」

    趙文萱被芸姑姑淩厲的視線盯著,咬唇蔫蔫立著,只臉上還有一絲委屈神色。芸姑姑身為宮中老人,向來擅長察言觀色,自然是瞧著了,心底歎了口氣,暗道這趙家庶出的三小姐不行,而趙文熙……也太過小家子,有著比較,更加覺著趙文宛出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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