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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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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花日緋]韶華為君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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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青陽公主一拍桌子站起了身來,怒道:「你說什麼?」

  王二家的也十分焦急,連聲說道:

  「公主您快去瞧瞧吧,奴婢覺得世子可不像是開玩笑的啊。」

  旁邊的一位夫人最會看眼色,趕忙站起來安慰青陽公主,說道:「公主,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您快去瞧瞧吧,可別耽擱了。」

  青陽公主看了看她,什麼也沒說,就跟著王二家的匆匆離開了。

  等她離開之後,這些夫人卻是湊在了一起交頭接耳起來:「哎,我剛才聽說是世子和侯爺出了事,世子要殺侯爺呢。」

  先前她離得最近,所以聽見了王二家的和青陽說的話,幾位夫人頓時來了精神,湊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說起話來。

  「世子和駙馬能出什麼事啊?我看駙馬和她那幾個面首出事還差不多,給戴了這麼多年的綠帽子,要是我呀,早去把那些男寵給殺了!還留著他們在府裡礙眼。」

  「哎,我可聽說這位駙馬侯爺也不老實,原本是官家的少爺,可是不學無術,做了個便宜侯爺,成天的在外頭沾花惹草,鬥雞遛狗,十足十的紈褲。」

  「男人風流些沒什麼,可你們誰瞧見女人風流了?還不是給她逼的。」

  「你們別說了,我瞧著後院必定出了大事兒,你們有誰有辦法打聽到嗎?」

  幾位夫人面面相覷,頓時沒了聲音。

  青陽去到後院的時候,世子趙勤正提著長劍追在駙馬身後呢,威遠候一身的狼狽,披頭散髮,衣服上給砍壞了好幾塊,衣衫襤褸起來,一個勁的叫罵:

  「臭小子,我,我是你親爹!你要殺我,小心天地難容啊。」

  世子趙勤呸了一聲:「我呸!你也配!狗雜碎一樣的東西,我今日就殺了你,看看天上會不會響雷把我劈死!」

  威遠候狼狽不堪的躲避兒子手裡的劍,一個踉蹌就面門著地,摔了個狗吃屎,面前一雙高底繡鞋停下,威遠候抬頭看了看,就看見青陽陰沉的臉,頓時縮了縮腦袋,青陽瞧他身形綿軟,雙頰酡紅,定然是喝了酒或是吃了藥的,神智不清的很。

  威遠候瞧見公主,就爬了過去,抱住了公主的腿,害怕的說道:「你,你來的正好,你生的好兒子,如今要殺我!」

  青陽瞧見自己的裙擺被他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髒手給抓髒了,抬起一腳就將他踹了出去,嫌棄的撣了撣裙子,對趙勤說道:

  「你發什麼瘋?今兒什麼日子?自家閨女的滿月酒你都想擾了不成?沒成算的東西!」

  趙勤是青陽的長子,今年二十歲,容貌和性子完全就承襲了威遠候,俊俏有餘,陽剛不足,動作起來甚至有些綿軟,青陽雖然也看不慣他,可到底是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總不能像嫌棄駙馬似的嫌棄他,只見趙勤欲言又止,憋紅了臉,青陽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把劍收起來,給人瞧見像什麼樣子?」

  趙勤卻是難得的硬氣一回,指著威遠候說道:「我不!今日我不殺了他才叫天理難容呢!娘你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事,你別攔我!」

  說著就要往前去,被青陽身邊王二家的給攔住了,鳴湘從裡面跑出來,哭喊著說道:

  「不好了,少夫人要上吊呢。」她先前就是安排在房間裡看著少夫人的,王二家的去給青陽公主報信,可現在,少夫人她要上吊,雖然不知道真假,但總不能視而不見,眼看就要看不住了,趕緊到門口喊道。

  青陽蹙眉怒道:「這都怎麼了!這天下還有沒有太平日子了!全都給我進來!別在外頭丟人現眼!」

  直覺是出了大事的,駙馬好色成性,兒子暴怒,兒媳要上吊,肯定是駙馬他行為不檢點了,這種事情若是給旁人知道,公爹佔了兒媳的便宜,那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啊,所以青陽第一反應就是要進屋。

  誰知道趙勤卻是不肯,惱羞成怒道:「讓她死!讓她去死!誰敢攔著!她今兒不自己死了,我殺了這狗雜碎之後,也定要她死在我手裡!」

  青陽心中就更加篤定了,對王二家的和鳴湘使了個眼色,兩人就上前拉著趙勤往屋裡走去,青陽走了兩步,發現威遠候沒有跟上,正偷偷摸摸的往外挪步呢,這是想偷跑,對院子裡的護衛指了指,護衛就將駙馬給擒著胳臂送進了房。

  駙馬還一路罵罵咧咧:「撒開你們的狗爪!放肆!」

  護衛們卻只聽青陽公主的話,將他一把推進了房間,然後將房裡其他丫鬟全都領了出去,只留下公主的兩個心腹,鳴湘和王二家的在屋裡伺候,因為兩人也算是知情人,所以青陽公主也就不避諱了。

  坐在主位上,瞧了一眼滿臉淚痕,脖子上確實有一條紅印的兒媳,又看看那雙眼正冒著火光的兒子,還有那個乾脆破罐子破摔,給人從外面摔進來,他就連椅子都不做,乾脆盤腿抱胸坐在了地上,背對著他們所有人。

  青陽公主瞧到這裡,哪裡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兒媳剛生了孩子,正是撩人的時候,駙馬來了瞧見她就撩撥了幾下,正好被兒子瞧見了,兒子覺得父親輕薄了他的妻子,就動了怒,兒媳才羞憤的要上吊自殺。

  在青陽公主心中,已經將發生的事情捋的門兒清了,倒不是她覺得駙馬這事兒做的對,只不過,等過了今日,私下解決解決,罵幾句,打兩下也就夠了,兒子哪裡有提劍殺老子的道理,更何況今兒還是孫女的滿月日子,府裡多的是賓客。

  這不是尋著惹事兒嘛,給人看了笑話,這才是青陽最在意的地方。

  「有什麼事兒,就在房裡說清楚吧。勤兒你放心,若是你爹有對不住你媳婦兒的地方,我替他向你們賠罪了。」

  趙勤臉色漲的通紅,指著威遠候好一會兒,然後才憤憤的一跺腳,對青陽公主說道:

  「娘你不知道事情,就別說話!今日我要不殺了這對姦夫淫婦,我,我,我枉為人!」

  「混賬!」青陽公主大喝:「什麼叫枉為人?你爹縱然有行為失德的地方,他也是你爹,你媳婦兒剛替你生了孩子,正是身子虛的時候,你要殺誰?殺誰你還有理了?」

  青陽公主不提孩子還好,一提孩子,趙勤剛才稍微熄滅了些的怒火就又熊熊升起了,這一回,他可不想再顧及什麼,對青陽公主吼道:

  「娘!別提孩子了!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若是我的孩子,怎麼會這麼早就出來,大夫明明說的是足月生產,可是卻足足提前了大半個月!可若是提前大半個月的話,我那些日子根本不在家,哪裡能和她有孩子?更何況,更何況,您知道他們剛才在屋裡做什麼嗎?您知道他們在床上說我什麼嗎?說我是龜孫兒!我他媽的就是龜孫子!給自己的親爹和女人戴了一頂這麼大的綠帽子,居然還高高興興的替他們的賤種操辦滿月酒!我真是缺了大德,缺了大心眼兒了!」

  青陽公主的腦袋嗡嗡作響,愣在那裡好一會兒,然後才吶吶的看向了低頭哭泣的馮氏,見她領口的衣服還開著,裡頭甚至連肚兜都沒穿,奶水溢出來,染濕了胸前兩片,髮髻淩亂不堪,早上她記得馮氏出月子,還是她派了鳴湘來替她洗了澡和頭髮,如今卻是蓬亂的。

  兒子的話像是錘子般敲在胸前,難以置信的看了看坐在地上,依舊無所謂的威遠候,她的好駙馬,青陽走過去,抓著他的前襟,就給了他啪啪兩個巴掌!駙馬也不躲,就那麼讓她打,等青陽打累了,駙馬才吐出了一口帶著血絲的血水,青陽指著他怒道:

  「你,你還有沒有人性?如何能做出此等惡事?她是你兒媳啊!你扒灰扒到了自己兒子頭上!你還有沒有良心?虎毒還不食子呢,你呢?你連畜生都不如!」

  駙馬被她打的滿臉的指甲印子,頭髮也亂成了雞窩,神情依舊無所謂,冷冷掃了一眼公主,說道:

  「我畜生不如?是啊,我就是畜生,我就搞了自己的兒媳婦,我就讓兒子戴了綠帽子,怎麼樣?還不是跟你學的?你不讓我納妾,自己卻養了那麼多小白臉,還公然養在府裡,你下面寂寞空虛受不了,我下面同樣如此,府裡的丫鬟玩兒夠了,兒媳可是真銷魂啊,比你在床上不知道要風騷多少。」

  青陽公主見他已經毫無廉恥之心了,從前這些髒話他在房裡也和她說過,只是被她鎮壓了之後,也就不敢說了,可沒想到他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在這件事上犯病了,還在兒子面前用這樣的汙言穢語說她,青陽公主怎麼可能忍受他,又抬腳踢了一下他的面門。

  威遠候滿臉是血,卻一副豁出去的樣子,依舊滿不在乎的說道:

  「怎麼?受不了我說實話了?我告訴你,就你這樣子,若是擱在尋常人家,早被休八百回了!你以為外面的人捧著你是真瞧得起你嗎?我呸!她們怎麼在背後說我,就會在背後怎麼說你!你知道她們怎麼說你?說你風流,說你不貞!我是個男人,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變成今天這樣,全都是給你逼得!我就上了她,怎麼樣?這府裡就沒有我沒上過的女人!你以為你身邊的鳴湘是乾淨的?哼,不也是被我破了處嫁給的管事?你問問她,鳴湘,還記得老爺嗎?老爺比你的夫君怎麼樣?比他強吧?」

  鳴湘臉色死灰,趕忙跪了下去,青陽公主難以置信的瞧著她,頓時有一種被身邊所有人都背叛的感覺,駙馬偷了兒媳,理直氣壯,孫女變庶女,兒子戴了綠帽,成了龜孫子,而那個給他戴綠帽的竟然還是他爹!怪不得先前他要提劍殺人了!可駙馬那些話,像是刀子一般剜著她的心,忍下喉嚨口的一口甜腥,拿起了案幾上的劍,走到了威遠候面前,卻是不殺他,而是一劍刺入了他的雙腿間,頓時血流如注。

  威遠候捂著雙腿間的手指縫裡都大量的湧出了鮮血,他已經痛的面目全非了。

  慘叫突破天際,撕裂著眾人的耳朵,就連前院似乎都能聽見這聲嚎叫似的,紛紛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往聲音的方向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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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9 01:53:21 |只看該作者
第201章

  青陽公主看了看手裡染血的長劍,怨憤的盯著這個讓她鬱悶了一輩子的男人,看著他痛苦的表情,突然覺得自己解脫了!

  鳴湘被侯爺的一句話徹底毀掉了,王二家的當即就感覺自己的機會到了,上前諂媚道:「公主,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

  青陽公主將長劍轉到鳴湘和馮氏身前,嚇得兩人不住搖頭髮抖,鳴湘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公主,我,我也是被逼迫的,侯爺他不許我說,我也不敢說,我怕說了之後,您就不要我了,公主,我錯了,我錯了,看在我伺候您這麼多年的份上,您原諒我,不要殺我!」

  馮氏則是羞憤的說不出話來了,只是無聲哭泣,肩膀顫抖,她這個時候才感覺到徹骨的後悔,當初侯爺纏上她的時候,她沒有立刻拒絕,已經是錯了,可沒想到,當時的錯誤居然造成了如今的後果!悔不當初也已經晚了,世子不知從何處得知她和公爹的事,今天早晨故意說自己出門了,引得公爹來她房中,公爹本就是個混賬,也不顧她才剛出月子,就要摟著她強行辦事,說出了那些話來,就被早就偷偷藏在內室的世子聽到了。

  馮氏知道,自己這下不僅僅是顏面無存,就連她的家族都會受到牽連,一時了無生意,起了輕生的念頭,念起身起,一頭撞在了桌角上,暈死過去。

  王二家的過去看了看她,回頭對青陽公主說道:「公主,沒死,昏過去了。」

  青陽公主將手裡的劍拋下,然後對王二家的說道:「今日之事,一個字都不許傳出去,鳴湘和馮氏灌了啞藥,鳴湘賣掉,馮氏還給他們馮家,你隨我出去安撫賓客,若是讓人知曉了今日之事,你知道後果的。」

  王二家的縮了縮頭,立刻點頭:「是,奴婢知道,請公主放心,奴婢定會將此事處理乾淨。」

  **********

  正當賓客們紛紛往慘叫聲的源頭找去,看去的時候,從外面又走入了一隊官兵,為首的是京兆尹,只見他面上明顯帶著緊張,可是卻又不得不往前的樣子,帶著人闖入了公主府,公主府裡的管家迎上來問他做什麼,京兆尹深吸一口氣,然後氣沉丹田,將醞釀了一路的話給大聲問了出來:

  「府上世子去我京兆報案,說是老婆偷人,孩子是他爹的,讓我們進來拿人!」

  說出這話,京兆尹的內心其實也是七上八下的,這叫什麼事兒啊!他這一嗓子嚎出來,今後指定就是和青陽公主府槓上了,沒有任何理由,任何緩衝,他就這麼被推到了台前,得罪了青陽公主。想起公主的凶殘,京兆尹只覺得頭皮發麻。

  可是誰讓給他施壓的那一方,比青陽公主還要凶殘呢。

  衛國公府世子婁慶雲,大理寺卿婁大人,他手裡捏著京城所有的刑訊單位,大理寺是三法司之首,刑部都要聽他的調遣,何況他這麼一個小小的京兆呢,前途捏在人家手中,得罪了青陽公主,最多以後被她打打罵罵,可是得罪了大理寺,那就是親手毀了自己的前程,孰輕孰重,京兆尹大人還是分得清的。

  所以,當婁慶雲找到他,讓他在這個時候上門吼這麼一嗓子,他的內心是崩潰的。

  果然,隨著他這一聲嚎叫,賓客間幾乎都炸開了!

  什麼什麼,兒媳婦偷了公爹,還生了孩子?

  這閨女變妹子,孫女變庶女……這,這真是好一出狗血大戲啊!

  圍觀群眾不厚道的笑了。想起了青陽公主平日的囂張為人,人民群眾捧腹大笑了。這就叫做現世報,來的太快了!

  後院的嚎叫還在繼續,但是京兆尹可沒有那個膽量直接闖入公主府的後院去,只在院前守著,裝作沒有聽見後院的哀嚎聲一般,管家急得滿頭大汗,先前他媳婦兒來跟他報信,說是後院出了大事,侯爺偷了少夫人,世子去京兆尹告狀,京兆尹找上門來了。傻子也知道,世子怎麼可能去找京兆尹,家裡發生了這種事,他藏著掖著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去京兆尹告狀,讓京兆尹來處理呢?分明就是受人陷害,故意將這件事情挑到了京兆府,為的就是不讓青陽公主私下處置,這是要鬧上公堂,天下皆知的地步啊。

  話說最近青陽公主府得罪了誰,眾人心中明鏡兒似的,上回長公主好心好意來府中給孩子送洗三禮,卻莫名其妙掉下了水,之後也沒見婁家說什麼,可就在大家以為婁家認慫的時候,就在滿月酒這日,賓客盈門之時,將這千古醜事給爆了出來,青陽公主府這回是丟人丟到家了。

  人們皆在心中暗歎了一下衛國公府的手段,既能辦事,又能忍,明的不來來暗的,還偏偏暗的叫人無話可說,因為本來就是公主府有這個把柄在他手上,而明面上又將自己的關係撇的一乾二淨,可又能讓大家清楚地知道,青陽公主府到底得罪了誰!

  青陽公主面如死灰從裡面走出來,王二家的衝到了管家面前,一把推開了他,算是給公主清了路障,管家差點被她推得摔倒在地,想罵她,可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媳婦鳴湘並沒有跟出來,心道不妙,就沒敢當著公主的面兒給王二家的為難,只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王二家的現在哪裡還有空去管他,如今正是她頂替鳴湘,成為公主身邊頭號心腹的關鍵時刻,鳴湘都給她扳倒了,何況是個管家呢。王二家的志得意滿,拽得很呢。

  「誰讓你們過來的?」青陽公主徑直走到了京兆尹面前,忍著怒火對他問道。

  京兆尹頭皮發麻,心裡好想告訴她是誰讓他過來的,但是也知道自己就算說了,和青陽公主府的梁子也已經結上了,所以,他選擇不說,沉著應對:

  「公主明鑒,自然是有人拜託本府過來,這人肯定是府上之人,要不然,您府上這麼大的事情,外人又如何知道呢?」

  不愧是做京兆府尹的老爺,說話自然有他的分寸,幾句話就把這事兒給撇乾淨了些,反正是你們府上發生的事,他只是收到了報案才會過來的,如果這種私密的事情沒有人報案,他一個外人又如何知道呢?

  青陽公主臉色陰沉的可怕,指甲都掐的陷入了肉裡,可是她卻好像不知道疼一般,咬牙切齒的對京兆尹說道:

  「沒誰拜託你過來,給我滾出去!帶著你的人,滾出去——」

  公主的怒吼響徹雲霄,京兆尹擦了擦面上被她噴到的口水,對她拱了拱手,說道:「哦,既然,既然府上沒人報案,那,那本府就,就告辭了。」

  反正他來的目的,就是不能讓青陽公主將這事兒給隱藏起來,現下大家也都知道事情的原委了,他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臉上堆著笑,一副完成了任務的輕快感,說完之後,不等青陽公主反應過來,他就麻溜的帶著身後的官差怎麼來的就怎麼出去了。

  京兆尹一走,圍觀群眾們又熱聊了起來,完全沒有發現,主人家越來越青的臉色,青陽公主似乎已經到了極限,招來了府中的護衛,讓他們一個個的將人全都給趕出府去,不想再看到這些人對她指指點點的樣子,正如駙馬所言,這些人表面上對她恭敬,可是背地裡卻在說她的是非,她是公主,就算有幾個面首又怎麼樣?這些酸婦自己沒有這本事,沒有這權利,沒有這身份,就偏好在背地裡嚼舌根子,這樣的人,她還有什麼好相交的,反正今天她也丟人丟到家了,不在乎再來一些,這些人要看她笑話,她就偏不讓她們看,一個兩個全都趕出去,趕出去,趕出去——

  今日來公主府參加滿月酒的,全都是京城勳貴,還從來沒有過去誰家做客給主人趕出來的經歷呢,青陽公主這樣的無措舉動,真的是徹底讓賓客們反感了,衛國公府的三房夫人包氏振臂一呼:

  「這什麼雞鳴狗盜的地方,咱們還不屑待著呢!用得著叫人趕我們嗎?今後別說是公主府有事,就是八抬大轎請我們,我們都不來!還要你趕,哼!各位夫人,我們自己走!省得被有些下三濫的派人趕!不嫌晦氣!」

  包氏的話讓賓客間的夫人們感同身受,先前大家只是察覺到被侮辱,可是都愣著沒反應過來,包氏一聲吼,徹底將夫人們的怒氣給激發了,紛紛對青陽公主遞去了鄙視的目光。

  自己家做了醜事,居然還敢這麼囂張。不知道是哪位夫人應了一句:

  「三夫人說得對!今後這種醃臢之地,就是請我們來,我們都不來了!」

  這句話一說,果然引起了大部分夫人們的附和,一陣喧鬧中,青陽公主簡直氣得要爆炸了!搶過了一個護衛手裡的劍,就對著那些只會說風涼話的夫人們砍了過去,這種時候,她們不僅不想著安慰她,居然還一個個這樣奚落她!

  她可是公主啊!是金枝玉葉!憑什麼受這些愚蠢的婦人指戳謾罵?

  因為青陽公主的瘋癲之舉,賓客撤離的速度就更加快速了。一轉眼,先前還爆棚滿座的院中,就變得一片狼藉,杯盤散碎一地,就好像遭受了什麼搶劫一般,青陽公主再也忍不住,一口老血噴出了心頭。

  包氏和韓氏特意坐在馬車裡,看著賓客們上車離去,直到最後,公主府門前沒有一輛馬車之後,她們才讓人驅動馬車,緩緩的駛出巷子。

  包氏一路上都在捧腹大笑,韓氏比較正經些,卻也沒忍住笑了好幾回。

  今日她們奉命前來公主府參加滿月酒,可是上回洗三的時候,長公主就被莫名其妙算計的掉下了水,她們今日來到這裡,原本心裡可是忐忑不安的,心想著什麼都不吃,哪兒都不去,就這麼混到酒席散了,就回家,可哪裡知曉,居然讓她們看到了這一場好戲,之前的憋屈和鬱悶一掃而空,兩位夫人全都有一種惡有惡報的爽快感。

  這事兒她們回去一定要添油加醋的告訴老太君知道,讓她也高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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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發表於 2016-6-9 01:53:32 |只看該作者
第202章

  在韓氏和包氏回來之前,薛宸就已經得知了青陽公主府發生的事情。

  接過夏珠遞來的汗巾,擦了一把汗之後,才挺著肚子靠到了一邊的欄杆上,最近肚子實在太大了,饒是薛宸練了這麼多個月,但現在每天卻只能做從前一半的時間,八個多月的肚子,就是她不累,也怕因為太過伸展而擠著孩子。

  「這事兒你早知道?」

  薛宸對被隔離在屏風外的嚴洛東出聲問道。

  嚴洛東回道:「是,世子早就派我去查過,只不過後來一直沒有用罷了,但這回用上了,威遠候世子那兒也是他派人去告知的,並沒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不過,屬下認為,就算不留下痕跡,所有人也都知道這事兒是誰背後指使了趕的。」

  薛宸喝了口茶,笑了,婁慶雲還真是壞,明明讓所有人都知道是他背後指使的,可是最後卻沒有任何證據說是他指使的,這些事兒是威遠候和馮氏自作自受,事實勝於雄辯,他們就是想解釋都沒法解釋,因為事情已經被威遠候世子給挑開了,而他在這個關鍵時刻,請了京兆府尹去公主府,那就等同於告知了天下人,就算青陽公主想要把事情瞞下去,都沒有機會。

  嚴洛東退下之後,薛宸便聽說韓氏和包氏回來了,老太君讓薛宸派個丫鬟去聽事,怕她走著累,薛宸倒是沒覺得多累,吃了些東西,又換了身衣裳之後,才前往松鶴院,老太君見她過來,趕忙讓金嬤嬤給她在身邊看座,薛宸給老太君和公主行過禮之後,就坐在椅子上,金嬤嬤知道她怕熱,故而叫人又搬了幾個冰盆進來,放在薛宸身旁。

  老太君摸了摸薛宸的肚皮,眉眼俱笑,等到韓氏和包氏將青陽公主府發生的事情全都說出來之後,老太君臉上現出了狐疑,長公主臉上滿是震驚,只有薛宸笑得很平淡。

  和薛宸對視了一眼,老太君便知道,這事兒左不了和這對小夫妻有關係,長公主難以置信的問道:

  「這,這事兒屬實嗎?會不會冤枉了他們?我瞧著那馮氏並不像這種女子呀。」

  韓氏和包氏分別坐到了長公主的兩邊,說道:「公主,您就是心太善了,這事兒是威遠候世子親自發現的,還能有假?我聽說啊,青陽公主都氣得把威遠候的……」

  她們是婦人,這些事情全都經歷過,但韓氏照舊沒有辦法大聲的說出來,便湊近長公主耳旁,告訴了她威遠候被廢了的事情,那一聲聲的慘叫,也太滲人了。

  長公主摀住嘴,瞪大了眼睛看著韓氏,竟是嚇呆了的樣子。韓氏暗歎了口氣,好在今日是她和包氏去的青陽公主府,要是長公主去的話,肯定又要嚇壞了。

  老太君藉著摸薛宸肚子的當兒,對她低聲問道:「你幹的,還是慶哥兒幹的?」

  薛宸微微一笑,用帕子掩住了唇,同樣小聲的回道:「他幹的,很妥帖,老太君請放心。」

  老太君直起了身子,想了想後,說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就是明火執仗的上門掀了她老窩,我也敢,何況是這背地裡下手的事?再說了,原本也是他們咎由自取,怪的了誰?」

  薛宸莞爾一笑,裝模作樣的對老太君甩了甩帕子,說道:「老太君英明,妾身代替夫君謝過。」

  老太君瞧她這樣,完全就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無奈的搖搖頭,在她額頭上點了點,警告道:「你回去帶話給他,下回這種事情,得想跟我商量著辦。沒準還能有其他法子。」

  薛宸:……

  老太君這是嫌下手下的輕了。

  **********

  晚上婁慶雲回家,陪薛宸吃了晚飯在院子裡遛彎兒,薛宸對他問道:「這件事,皇上那兒怎麼解釋?」既然婁慶雲做這事兒的時候,不在乎別人猜到是他,那麼他就一定早就想好了怎麼應付皇上的責問。

  只見他兩手一攤,說道:「這事兒哪用解釋啊。原本就是威遠候惹出來的事,不過是被人發現,曝光了出來,又不是我刻意栽贓給他的,皇上日理萬機,不會在意這些事情的,就算知道了,也只會把青陽喊進宮去訓斥,跟咱們可沒什麼關係。」

  事實上,婁慶雲在長公主落水之後,就已經去宮中找過了皇上,明裡暗裡也和皇上稍稍的知會了幾句,皇上心裡有了準備,知道這事兒的時候,就不會那麼意外了。

  薛宸知道他辦事不會半途而廢,牢靠的很,便也不再過問了,婁慶雲捏著薛宸的胳膊,奇道:

  「哎,興許索娜女官那套柔術還真管用,我今日瞧見范文超的妻子去後衙找他,她也懷孕了,也差不多七個多月,只是身子水腫的不行,范文超每天都在跟太醫院要治那水腫的方子,卻不怎麼起效,說是臉上胳臂上腿上,只要一按就是一個深潭兒,可我瞧著你倒是挺好。」

  薛宸由他捏手,另一隻手扶著後腰,索娜女官說過,就算不是真的吃力,但只要走起路來,最好還是扶著後腰比較好,這麼長時間一來,薛宸就養成了這個習慣,聽了婁慶雲的話,便笑了,說道:

  「怎麼聽你一副挺遺憾的口氣,不水腫才好呢,我瞧見那些水腫的婦人,說是連走路都覺得腿腳漲,我倒還好,興許是動的多了。」

  盛夏的晚風垂在薛宸的臉上,依舊帶著一絲白日的暑氣,不過,白天最熱的時候,她都扛過去了,現在晚上的熱,根本不值一提。

  婁慶雲低頭瞧了瞧她的肚子,又瞧著她眼底的青色,知道她這些日子吃力,尤其是躺著的時候,總是輾轉,找不到好位置睡覺,可是白日裡她又不敢多睡,眼看著八個月的肚子,可她也就是肚子大些,與其他婦人相比,身子都略顯臃腫的模樣完全不同,呼出一口氣,說道:

  「還有一個月,一個月之後,就得出來見面了。」

  薛宸聽他感慨,也不答話,其實月份越大,她就越緊張,儘管她在孕中做的準備很足,可是如今卻好像那種近鄉情怯的人一般,心裡負擔大的厲害。

  她想要個兒子,想要替婁慶雲延續婁家的香火,可是她又怕生的不是兒子,還怕生的時候,會不會出現意外什麼的。但是,這些情緒都很私人,她沒有和旁人所過,包括婁慶雲,她也從來沒有對他表露過這方面的擔憂。

  女人生孩子,歷古以來就是過一道鬼門關,有命就喝雞湯,沒命就見閻王,這是鄉裡說慣了的俚語,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只不過,再多的擔心,也會有真正到來的那一天。

  似乎感受到娘親還沒有準備好,原本應該九月中旬就出生的孩子,一直拖到九月二十六都沒發動,讓太醫來看,太醫也很納悶,說看起來是一切正常的,但就是比旁的孩子慢些,不過,只要沒有異常的症狀,這也沒什麼大問題就是了。

  婁慶雲擔心,就讓太醫在府裡住下了,每天早晚請三次脈,確定情況,薛宸倒是好吃好睡,這些天尤其好吃,幾乎嘴巴就沒停過。

  九月二十八那天,她晚上吃了半隻燒雞,兩個白麵饅頭,還喝了一碗甜棗湯,吃了幾樣素炒,喝了花釀,心滿意足的睡下去了,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是才睡下沒多久,薛宸就輾轉起來,婁慶雲以為她是肚子壓的難受,乾脆坐起來替她翻身,就像是他前段日子,每天晚上做的那樣。

  可是翻了兩回,薛宸就覺得不對勁了,掙紮著靠坐到了軟墊上,捂著肚子,露出疑惑的神情:

  「肚子彷彿漲漲的,像要解手……可又不太像……彷彿有什麼在往下墜。」

  婁慶雲這些天也沒有好好睡覺,眼睛裡滿是血絲,聽薛宸這麼說了之後,眼中突然就亮了,看著她,問道:

  「有東西墜?那,那疼不疼?」

  薛宸靠在那裡感受了一會兒,才緩緩對婁慶雲說道:「也不是很疼,但……總覺得不對,你,你去喊李嬤嬤來瞧瞧吧,太醫這時候也睡下了,你讓隔壁的李嬤嬤看了,若是不行再喊太醫。」

  婁慶雲哪裡還顧及的到這些,下了床之後,連鞋都只穿了一只,就匆匆的開門去,夏珠和蘇苑在碧紗櫥中聽到了動靜,也披著衣裳走出來,看見婁慶雲往外走去,夏珠便跟著過去,蘇苑則來到薛宸的身邊伺候。

  薛宸覺得怎麼躺都不舒服,這種感覺來的很快,先前還只是隱隱的疼,可現在那種感覺倒是有些分明了,這時她才確定過來,的確是要生了!

  李嬤嬤跟著婁慶雲走進來,夏珠去喊太醫去了,李嬤嬤讓薛宸躺在床上,檢查了一會兒,然後才緊張的說道:

  「快去準備,少夫人這是要生了。」

  李嬤嬤的一句話,讓蘇苑和婁慶雲都緊張起來,婁慶雲在原地手忙腳亂的轉圈,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薛宸的額上開始有汗珠子滴下來,肚子墜的難受,但依舊在她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就只是難受罷了,府裡早就準備好了產房,就在主院的東南方,薛宸給扶著坐上了竹轎,給抬到了產房去。

  幾個嬤嬤收到了消息,早已在產房中候著,燭火通明。

  薛宸躺到產床上之後,肚子就開始疼的厲害起來,李嬤嬤告訴她,現在能別喊就別喊,因為要儲存力氣,要是現在就把力氣給喊沒了,待會兒生的時候,就難熬了。

  薛宸點點頭,夏珠請的太醫終於來了,帳子已經放下,只將薛宸的手腕露出來,太醫坐在一旁把過脈之後,便說道:

  「時候到了,沒有早產跡象,足月生,少夫人身體康健,應該不成問題,我先去開些方子預備起來,你在這裡盯著些,有情況到外室喊我。」

  李嬤嬤也是宮裡出來的,和太醫們都配合好多次,因此對於太醫們的行事作風比較瞭解,聽說薛宸身體康健,不成問題,李嬤嬤懸著的心也稍稍放下,太醫出去之後,她便掀開了床帳,爬上了那張巨大的產床,這就是大戶人家,專門用來生孩子時特製的大床,比尋常的床鋪要大了三四倍有餘,足以同時容納好幾個接生穩婆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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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產房內並沒有太多聲音,婁慶雲在門外守著,心中焦急的厲害,老太君和長公主也都已經進了產房,和太醫一同守在外室中,婁慶雲也想進去,可是卻被女人們攔在外頭,說是不吉利,婁慶雲急得很,整個人趴在門框上,想聽聽裡面的動靜,可是,裡面除了些腳步聲和嬤嬤丫鬟們的說話聲音,薛宸的聲音卻是一點沒有發出來。

  婁慶雲擔心的敲門:「宸,你醒著嗎?你怎麼不說話呀!宸……」

  他是第一次經歷女人生孩子,可是再怎麼沒經驗,他也知道女人生孩子有多痛苦,從前聽衙門裡的同僚說過,他妻子生孩子,生了一天一夜,嗓子都嚎幹了,所以,生孩子哪裡會是這樣靜悄悄的呢,不由得他不擔心啊。

  一聲聲的呼喚,代表了他的牽動,可是薛宸的聲音沒有等來,卻等來了李嬤嬤敲窗戶的聲音:「別吵吵,生孩子呢。」

  婁慶雲:……

  無端被碰了一鼻子灰,婁慶雲也不敢出聲打擾了,只在廊下焦急的等著,大概半個時辰之後,薛宸就開始奮力喊叫了,婁慶雲整個人又趴到了窗戶旁,恨不得能進去代她受罪,不知不覺,眼眶就濕潤了起來。

  薛宸在裡面用力,已經管不了其他什麼事情了,只管閉著眼睛聽李嬤嬤的號令,陣痛一次強過一次,和肚子相比,下身的撕裂感已經沒有多少了,她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快些把孩子生下來,她聽人說,孩子不能在肚子裡憋的時間長,容易出事,她就算自己出事,都不會想讓孩子出事的。

  夏珠不斷的給她喂參湯,薛宸就算再怎麼嚥不下去,都堅持嚥下,她知道這就是她的力氣,現在還好,待會兒力竭之後,就要靠此時囤積的參湯來吊氣了。

  最猛烈一次陣痛之後,薛宸只覺得身子像是被人劈開了兩半似的,迅猛的下墜感讓她痛得簡直喊不出聲音來了,李嬤嬤驚喜的喊叫在她耳邊響起:

  「看見頭了,看見頭了,少夫人聽我的號子,來,一二三,用力——」

  薛宸聽說已經看見孩子的頭,頓時像是被鼓舞了士氣的將士,拼盡了全力也要打贏這一場戰役。在不下幾十個回合的努力之後,薛宸終於感覺身子裡被抽空了,肚子一下子就塌下去的感覺,那感覺真的太難忘了,薛宸緩過氣之後,對一旁的夏珠問道:

  「是不是,出來了。」

  夏珠連連點頭,目光不住關切著李嬤嬤的手中那個青青紫紫,血淋淋的孩子,被李嬤嬤頭下腳上拎著,啪啪在屁股上打了兩下。

  洪亮的哭聲響徹了整個產房,傳到了屋外頭。

  老太君和長公主忍不住走入了屏風,就瞧見一個青紫的孩子被放到了溫熱的水中清洗,一雙小拳頭靜靜攥著,眼睛都還沒睜開,張著嘴就知道大哭,哇啦哇啦的,精氣神足的很,老太君瞥向了孩子的一對小胖腿中間,瞧見了那處小小的把子,捂著嘴,感動的似乎都要哭了,長公主也是一樣,她是最傳統的一個女人,覺得兒子就是女人的命,兒媳懷了孕之後,她雖然沒有說想要孫子,怕兒媳心裡有負擔,可是她自己卻在心中暗暗的祈禱了好多回,如今,這實打實的幸福出現在她面前,讓她如何能夠不激動呢。

  和老太君兩人手握著手,目光卻是一刻都不肯離開那只顧閉著眼睛哇哇哭泣的孩子身上。

  婁慶雲在屋外聽見了孩子的哭聲,覺得快的有些意外,他以為生孩子都要像他那個同僚的女人一般,生個一兩天,可薛宸不過兩個時辰的功夫,孩子居然就給生了下來,這實在叫婁慶雲喜出望外。

  守到門邊等了會兒,就聽見裡面傳來了報訊聲:

  「恭喜世子,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公子!七斤八兩呢。」

  婁慶雲只覺得耳朵裡嗡嗡的,李嬤嬤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星空傳來似的,愣了一會兒後,第一反應便對裡面問道:「少夫人怎麼樣?她沒事吧?」

  李嬤嬤立刻回道:「少夫人好得很,世子放心吧。」

  至此婁慶雲的一顆心才鬆懈的放到了肚子裡,淡定了一會兒後,又開始了貼著窗戶聽牆頭的動作,雖然只能聽見屋子裡忙碌的聲音和孩子哇哇的哭聲,但他依舊堅守,就那麼彎著腰,趴在那裡等了好些時候。

  婁戰也從外頭趕了回來,聽說孩子已經生下來了,高興的當場就賞了全府,走到滄瀾苑,就看見自家兒子像個壁虎似的貼著牆壁,看樣子已經貼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姿勢都有些僵硬了,走過去拍了拍他,他回身的時候,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就一臉不耐,好像婁戰打擾了他聽聲音似的。

  婁戰也學著他的樣子貼在窗前聽了一會兒,倒是對孫子洪亮的哭聲很滿意,說道:「就這一點,就比你強了。你小時候生出來,跟貓兒叫似的,一點都不像個男子漢,我有段時間都有點抑鬱,就怕你長成那副娘娘腔的樣子去。」

  婁慶雲此時沒空和他抬槓,只白了他一眼,然後就繼續聽牆角,孩子洗乾淨了,裹上了一層絲錦繈褓,被李嬤嬤抱著在門縫後頭,給親爹,親爺爺瞧上了一眼,小臉還皺著,跟個猴子似的,饒是如此,婁慶雲也覺得兒子好看,瞧著他一個勁兒的傻笑,還想把手伸進去摸摸他,被李嬤嬤給打開了,說道:「少夫人精神好得很,說要親自餵奶,這會兒正開奶呢,等小公子吃飽了,再抱過來給世子和國公瞧。」

  婁戰聽說孫子要吃奶,趕緊點頭,婁慶雲卻說:「餵奶就讓乳母喂吧,少夫人剛使了這麼大勁兒,累著呢。」

  李嬤嬤瞧著婁慶雲緊張薛宸的樣子,不禁笑了,說道:「世子放心,少夫人的體質好的很,生孩子最費的就是體力,耗時越長,消耗的體力就越大,少夫人才生了這麼一會兒,累雖然也累,但應該還能撐得住的。」

  婁慶雲還想再說什麼,李嬤嬤已經把孩子抱了進去。

  薛宸按照嬤嬤們的指導,側躺在軟枕之上,她沒有見過其他女人生孩子,不過,就她今日的經驗而言,生孩子似乎並不是很痛苦,除了剛剛發動和發動最猛烈的時候有些難受,其餘時間她根本顧不上難受,只想著用力用力,再用力,等用的力氣夠了,孩子自然而然也就下來了,並沒有讓她吃什麼苦頭,這跟李嬤嬤她們一開始來府裡說的那些注意點很不一樣,薛宸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是被索娜女官的柔術給打開了,還是瞧見是兒子,內心太過興奮,反正這個時候,她精神好得很,別說是餵奶這麼輕鬆的活兒了,就是讓她現在下地,也沒什麼要緊的好像。

  因為太醫院早就給她算了預產的日子,所以,在預產的前半個月,嬤嬤們就開始順帶著給她做些推奶的動作,就是為了在孩子生下來之後,盡量給他喝娘親的第一口奶,說初乳很有營養,能讓孩子增加很多好處。

  薛宸牢牢的記著這些,等到有奶略微出來之後,就讓人把孩子給抱了過來,輕輕的托在手上,那感覺別提多幸福了。唯一可惜的是,孩子長得有些……呃,不太好看。不過,和他的健康相比,薛宸對他的長相就沒那麼在意了,反正不管好看,還是不好看,總歸是她生的,是她和婁慶雲的孩子。

  小小的嘴巴似乎聞到了奶味,像是小鳥般撅著嘴就過來了,薛宸餵奶可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雖說這地方也不是什麼禁地,早就被人上上下下的品嚐過多回,但那種帶著情欲的品嚐,和孩子這種純粹需要的吮吸完全是不一樣的感覺。

  薛宸似乎覺得有些疼,別看孩子剛生下來,到處都是軟軟的,可是他吃奶的力氣卻是不小,也虧得他力氣大,才能在薛宸還沒有完全打開的時候,自己就給吃上了。

  李嬤嬤等在旁看著,嘖嘖稱奇:「哎喲,瞧瞧小公子,跟生出來好幾天的孩子似的,這力氣可不小啊。到底是個公子爺,就是不一樣。」

  薛宸正忍著胸前的刺痛,聽李嬤嬤她們這麼說,心裡也是美滋滋的,低頭在似乎還帶著香氣的肉團兒額頭上親了兩下,彷彿怎麼親都不夠似的。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妙了。就是這麼個孩子,在她的肚子裡待了十個月,朝夕相處,現在瞧見他出來了,薛宸反而覺得有些不捨得了。

  這小子忒能吃,吃了一邊似乎還不是很飽,巴咂著小嘴依舊在旁邊找吃的,薛宸只好讓李嬤嬤輔助她將孩子換到了另一邊,讓他吃去。

  又吃了一會兒,終於算是吃飽了,打了個飽嗝,睡了過去,可也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就又開始扭動身子,卻是不哭,喉嚨裡發出那種『嚶嚶』的聲音,李嬤嬤將之繈褓解開瞧了瞧,房間裡的眾人也就笑開了,小公子這是做了好事,自己不痛快了。

  老太君彷彿一個從未見過這些事的孩子,從頭到尾都在觀摩學習,就連李嬤嬤替孩子換尿布,洗屁股,她都要湊過去瞧瞧,李嬤嬤怕她嫌棄,便說道:「哎喲,老太君快過去,這裡我們來處理就成了。」

  老太君卻是不以為意:「嗐,過去什麼呀!又不是沒見過,你們要忙不過來,我添把手都沒問題。」

  房裡又是一陣歡聲笑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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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等到產房裡準備好了一切,婁慶雲能夠被允許進來了,那時候,薛宸正好在睡覺,他俯下身子,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這才走到另一邊去看孩子,當乳母將那肉墩兒般的寶貝交到他手上的時候,他的整顆心都軟下來了。

  他今年已經二十六了,若是其他家的男人,這個年紀孩子早已成堆,但他到今日就只有這一個,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俯下身去親了親他,柔軟的觸感讓他傻笑起來,抱了一會兒後,寶寶好像不太舒服,他就把他放下來,交由乳母照料。

  回過頭去,正好瞧見薛宸半睜著雙眼盯著他看,婁慶雲走過去,在床邊坐下,問道:「感覺怎麼樣?累不累?」

  薛宸笑著搖了搖頭,夫妻倆雙手交握在一起,薛宸問道:「孩子名字,你想了嗎?」

  之前因為不知道孩子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所以一直沒有定下來,如今孩子出生,總不能一直寶寶寶寶的喊他吧,婁慶雲倒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上面寫了密密麻麻的十幾個名字,送到薛宸面前給她看,說道:

  「這孩子的大名估計輪不到我們取,咱們去給他取個小字,我覺得這幾個都挺好,你看看,要是你有什麼想叫的,我們再商量。」

  薛宸知道婁慶雲說的話什麼意思,他是公主之子,他的孩子,理當也是皇室血脈,是可以求皇上賜名的,而鑒於皇上對婁家的寵信,相信他也十分願意給婁家的嫡長孫取個名字,所以,薛宸和婁慶雲只能退而求其次,給孩子去了易喚的小名過過癮算了。

  薛宸一眼就相中了一個『荀』字,婁慶雲也覺得好,點頭附和道:「荀是不錯。」

  「那就叫荀兒?」薛宸抬頭看了一眼婁慶雲,等待他的回答。

  婁慶雲哪裡會說不好,自然是百般應承,還把孩子抱過來,放到薛宸身旁,夫妻倆湊在一起看著他,一會兒摸摸他的繈褓,一會兒摸摸他的小手,還不時喊他的名字——荀兒。

  在荀兒出生的第二天,宮裡就給送來了禦賜之名,叫做天寶,可見皇上也是等這孩子好些年頭了。而這個名字和家族裡給取得意義又不一樣,因為年前出生的皇長孫名字叫天賜,蕭天賜,名字這樣的相近,可見皇上對此子的重視程度了。

  就在這一片祥和聲中,孩子的名字總算是定了下來。

  ********

  洗三禮的時候,來的賓客不少,但孩子並沒有露面,只是在後院見了幾個親近些的人,蕭氏和靜姐兒一撥,薛繡一撥,順便還帶了鈺姐兒臨走前準備好的禮物。

  薛宸的身子恢復的很快,不過兩天就能下床走動了,原本嬤嬤們是怎麼都不肯的,後來還是索娜女官堅持,才讓薛宸下地走了走,索娜女官說,生了孩子臥床修養一個月不下地,這是錯誤的,可以休息,但是也不能一味的躺在床上,凡事都以『不累』為基礎就行了,薛宸覺得她生孩子能夠這樣順利,完全就是歸功於索娜女官的那套柔術,若不是她堅持和她練習,必定不能這樣痛快的生下荀兒。

  所以她對索娜女官的言論還是很信服的,再說了,她也確實沒有感覺身子哪裡不舒服,總是躺著的話,腰還會累呢。反正她也不出門,就在房間裡走動走動,因為她精神不錯,所以,荀哥兒的餵養工作,就由她主動承擔過來,原本想著荀哥兒的食量大,她供不上,可是索娜女官讓她堅持,結果堅持了兩天,奶量居然就上去了,荀哥兒一頓不吃她就漲的厲害,晚上要麼擠掉,要麼還得麻煩某人……

  不過,某人倒是十分樂意就是了。

  一個月的月子,說時間長也不長,說不長也長,不長是因為薛宸可以下地行走,吃很多東西,長是因為不能洗澡不能洗頭,這對於愛乾淨的薛宸來說,絕對是一個比不能讓她吃東西還要崩潰的事情。

  不過,幸好隔兩日,索娜女官就會用她特製的香乳給她通發,擦身,讓薛宸身上始終能保持清爽。

  這一個月裡,薛宸完全就是一頭奶牛,每天吃很多東西,可是消耗的卻比懷孕的時候還要快,因為要造奶,荀哥兒的食量特別大,一個月還不到的時候,就能吃尋常孩子三到四個月的奶量呢,薛宸吃的快,漲的快,荀哥兒每每吃的飽飽,幾天就褪了青紫,二十天就漸漸的白了起來。到滿月那天,居然就長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小白胖子,眼睛烏溜溜的,誰抱他都不哭,豎頭豎腦的盯著你看。遇見那種故意用鈴鐺什麼逗他的,就循著聲音找,嘴裡還能發出依依呀呀的聲音來,粉糰子似的,可招人稀罕了。

  不過,他似乎可以分辨薛宸的氣味,只要薛宸在場,他首先就聞到,然後轉頭就能往她那邊湊,薛宸試了好幾回,走到左邊,又走到右邊,荀哥兒等不到他娘,才會哇的大哭出聲,不過也只是哭一小會兒,只要薛宸一接手,他就停止哭聲,然後小腦袋總是往薛宸的胸口蹭去,弄得薛宸尷尬的要命。

  薛繡是過來人,出言調侃她:「喲,這麼點兒大就只要跟娘要奶吃啦?」

  一屋子的女眷都笑了起來,饒是這麼大聲也沒有讓荀哥兒放棄往他娘胸口拱,薛宸只好把他抱到內間去,餵了奶,誰知道這小子卻是吃飽了就睡,把拿一屋子特意趕來看他的客人們全都撂下了。

  今年衛國公府的年過的委實歡樂,因為有荀哥兒的出生,大房罕見的熱鬧起來,年底的時候,婁兆雲和李家大小姐李夢瑩也成了親,婁兆雲從前就喜歡李夢瑩,自從大行台家的蘇大小姐去年嫁給太子之後,這李小姐就和婁兆雲走動起來了,六月定的親,十一月嫁娶,那時候薛宸還在補月子,索娜女官說,她雖然可以在房裡行走,但是頭三個月最好還是不要出門,就在院子裡補月子,她每天給她做調理身子的藥膳,還教她縮宮的法門,薛宸學學這個,學學那個,再喂喂荀哥兒,日子倒也不覺得寡淡,只是可惜了兆哥兒的婚事,沒幫上什麼忙,不過,韓氏也不會怪罪她便是了。

  李大小姐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才女,一手琴藝十分了得,就連琴藝大師胡雲都對她的琴藝讚不絕口,她生的容貌周正,雖不說靈動,卻也清雅宜人,談吐十分得體,禮數周全,薛宸真的沒有想到,性子那樣跳脫的婁兆雲居然會喜歡李夢瑩這樣規矩的性格,興許這就是旁人說的互補吧。

  李夢瑩對薛宸也頗有好感,就是之前在婁家的別院中,三公主對上了蘇家大小姐,那個時候,她們還不知道蘇大小姐會成為太子妃,全都懼怕於三公主的權勢,不敢對蘇大小姐伸出援手,只有薛宸那個時候站了出來,李夢瑩對薛宸可是十分敬佩的,再加上婁兆雲本身就對婁慶雲十分臣服,這夫妻倆婚後立刻就合拍,下決心要好好的跟著大房混,畢竟大房和二房才是老太君的嫡親,走的近些是應該的。

  家裡多了個新媳婦,薛宸又確實被荀哥兒纏著吃奶,所以,這個年她過的可舒坦了,什麼事兒老太君都替她料理的好好的,長公主也樂得承擔,畢竟她知道薛宸如今也吃力的,她的大胖孫兒一天要吃那麼多奶,她可是親眼見著的,那小胖子被宸姐兒給喂的嘴刁了,除了他娘的奶,哪個乳母的都不吃,所以,為了讓兒媳不那麼累,長公主今年可是真做了不少事呢,幸好有兆哥兒媳婦幫忙,總算將這個府裡的事情忙妥當了。

  薛宸去年是因為懷了孕,所以正月初一被特赦無需入宮,今年又有荀哥兒在,依舊沒法入宮,皇上和皇后膝下也有一個嫡出的幼孫,因此長公主給薛宸推辭的時候,皇后一口就答應了,還送了好些補品,讓長公主帶回來,囑咐薛宸好好養著便是。

  過了年之後,就是二月裡了,荀哥兒是越長越大,模樣就越來越叫人稀罕了,大大的黑眼珠子烏溜溜的看著你,似乎能看穿你的心一般,就是不怎麼愛哭,也不怎麼愛笑,不過才四個月大的小屁孩兒,居然就知道吃醋,對薛宸的佔有慾,就連他爹都牴觸,在他的世界裡,娘親就只能抱他一個,他也只給娘親一個人抱,薛宸不抱,他就寧願自己呆在大床上或者小攔車裡看球球,也不要其他人抱,吃奶只吃娘親的,別的人喂什麼都往外吐,最鬱悶的是晚上,婁慶雲是想著讓他跟乳母睡,這樣的話,媳婦兒就可以不用晚上起來照看孩子了,能睡個安穩覺,夫妻倆也能稍稍的親近親近,可是這小子卻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自從第一晚讓乳母抱走之後,就一直在碧紗櫥裡哭,哭聲震天響,淒慘的像是誰要殺他似的,薛宸哪裡捨得兒子這樣哭呀,聽見之後,就去把他給抱回了身邊,對婁慶雲說道:

  「你說你跟個孩子置什麼氣呀!他才這麼點大,晚上還得要我喂才成,你要是覺得吵了,就去客房睡。」

  婁慶雲委屈的看著自家媳婦,差一點就哭出來了。有了兒子之後,媳婦兒不疼他了!

  而薛宸手裡的荀哥兒,自從被薛宸抱到手裡晃了晃之後,也就不哭了,趴在薛宸肩膀上,得意的啃手指,大眼睛瞪著一臉鬱悶的婁慶雲,一副『我勝利了』的樣子,看的婁慶雲哭笑不得,見他可愛,就對薛宸說道:

  「我不去客房睡!你懷孕十個月我都沒去,現在都生了我還去,我傻不是?來,讓我來抱他,你去睡會兒。」

  薛宸哪裡會不懂他疼愛的心思,先前只是擔心兒子才那麼說他的,如今他主動釋懷,她就笑了,將兒子送到他手中,誰知道,婁慶雲才剛抱過去,震天的哭聲又起來了,在安靜的夜裡特別突兀,薛宸連忙又接了過來,都不用她怎麼哄,只要到了她手裡,荀哥兒就自動不哭了,照常巴咂巴咂吃手指,婁慶雲那叫個鬱悶啊。

  荀哥兒的手指吃著吃著就覺得沒味兒,腦袋往薛宸的胸口拱,如今他的小手上也稍微有點力氣了,就開始伸手往薛宸的前襟去摸,這下婁慶雲可忍不了了,湊到旁邊,佯作大怒的說道:「小子,手往哪裡放?拿開?」

  誰知道他的威脅根本沒有任何作用,荀哥兒只是覺得他那兒有點響動,看了他一眼,然後就繼續拍拍薛宸的胸,嘴裡依依呀呀的,似乎真的要說話一樣。

  薛宸被這對父子給逗笑了,抓著兒子軟乎乎的小胖手,對婁慶雲說道:「哎呀,好了,你怎麼也跟個孩子似的,去給我弄點宵夜來,待會兒他一吃,我又得餓了。」

  婁慶雲委屈兮兮的看著薛宸,薛宸安撫性的在他臉上拍了拍,說道:「乖,快去嘛。」

  「唉。」

  婁慶雲不自覺的歎了口氣,無奈想道,今後家裡多了個和他爭媳婦兒的小混蛋,並且這個小混蛋,不費吹灰之力,就完全俘獲了媳婦兒的心,以後要讓媳婦兒回到從前那樣對他,可謂難上加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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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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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李夢瑩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褙子,外頭罩著狐狸毛的披肩,襯著一張臉華美了許多,她過來看荀哥兒,荀哥兒卻正在睡覺,薛宸就一邊看孩子,一邊陪她在內間說話,瞧見薛宸打量她,李夢瑩有些不好意思,就要把披肩取下來,說道:

  「唉,這個是兆雲硬是讓我披著的,說外頭冷,我出來後覺得外頭也沒多冷,他就會騙我。」

  薛宸笑著按住了她的手,說道:「別取了,怪麻煩的,我就覺得你這頭還得再添些東西,衾鳳,去將我那對粉晶石的鴛鴦金釵取過來。」轉過頭來,又對李夢瑩說道:「那釵還是我初入府的時候,老太君賞的,我一直沒機會戴,眼看著年紀大了,孩子都生了,便是再要戴也戴不出去了,還是給你好了。」

  若說年齡的話,其實薛宸就比李夢瑩大了兩歲,李夢瑩今年也十七了,不過是薛宸的客套說法。

  薛宸說完話,衾鳳就已經把東西取了過來,是一隻香檀木的鏤空盒子,單這盒子看著就價值連城,打開盒蓋,裡頭整齊的放著一對顛倒的金釵,釵頭為鴛鴦戲水的花頭,鴛鴦的眼睛看著璀璨動人,竟是幾顆難得的粉晶,看著光彩奪目,李夢瑩瞧著這個,訝然的看著薛宸,說道:

  「這樣貴重,可使不得。」

  薛宸將盒子合上,送到了她手中,說道:「哪裡就使不得了,若是你不戴,這家裡可沒人能戴了,三房的玉哥兒還小,媳婦兒更是沒影兒的事,你戴最合適不過了。休要與我客氣,我們可是親妯娌間,國公與二老爺都是老太君的嫡子,這個還有什麼好分別的嘛。」

  李夢瑩聽到這裡,盯著薛宸看了一會兒後,便也沒再說什麼,將東西捏在了手裡,臉上帶著羞澀。

  司徒李大人可是個清廉的官兒,素有清貴之名,薛家也自稱清貴,但是和李大人相比,那可真是對不起這個字眼,所以,薛宸知道,李夢瑩的手中定然沒有多少閒錢,其實二夫人韓氏曾私下告訴過薛宸,若不是婁兆雲盯她盯的緊,司徒李大人都未必會把女兒嫁入國公府這樣的門第,他更看重的是書香門第,哪怕是寒門子弟,只要學問好,人品正,李大人都是願意的。

  李夢瑩也明白薛宸是在替她充門面,她家雖不說家徒四壁,但是為清貴之名所擾,處事和用度都是寡淡無味的,她爹清廉的近乎病態,俸祿一半用來贍養宛平老家的老人,一半才用作府上開銷,她家裡姐妹多,她是長女,自小便懂得手頭緊迫的苦楚,這回也是她強硬的表示,自己願意嫁給婁兆雲,不說別的,就說婁兆雲每每送她的東西,都是她所沒有見過的,她想要過好日子,不想再被清貴之名困住一輩子,粗茶淡飯,光是看書又不能填飽肚子。

  薛宸看著她失神,也不打擾她,便讓她自己慢慢領悟,她想著,這姑娘定然是願意嫁給婁兆雲的,但是瞧她送來婁家的嫁妝,青一色全都是書畫之流,司徒李大人是先帝年間的狀元,狀元之才寫的書畫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可以說是有價無市的稀罕物,可是,薛宸是真沒見過,有誰家嫁女兒,只出書畫的,所以,她才能斷定,李夢瑩手裡沒有閒錢,今後到底都是一家人,薛宸不介意多幫襯著她些,,畢竟她如今也已經是婁家的媳婦,衣裳穿出去,首飾戴出去,全都是給人看的,在府裡清貴些倒沒什麼,只是出府的話,還是要裝點起來才行。

  李夢瑩等了好一會兒,荀哥兒都沒有醒來,想著還要回去侍奉婆母,便告辭了,說下回等荀哥兒醒著再來瞧他,薛宸將她送她垂花門前,目送她離開。

  轉身之後,便讓夏珠過來身前,對她說道:

  「去跟賬房說一聲,二少夫人的月例翻倍,無需告訴她旁人多少。」

  夏珠是替薛宸代管著府中事宜的,聽薛宸這麼說,便知道,少夫人這是想多提拔些二少夫人了,想著大房二房不分家,國公和二老爺都是老太君的親兒子,少夫人對她多照顧些也沒什麼,便點點頭,拿著薛宸的小對牌往賬房走去。

  **********

  荀哥兒長的飛快,眼看就六個月了,結實的腿腳和胖乎乎的手臂,讓他看起來像個小佛爺似的,穿著一身喜慶的小襖兒,粉嘟嘟的臉,別提多可愛了。但有個唯一的麻煩,那就是——太黏薛宸了。

  兩三個月的時候,就對薛宸有著空前的佔有慾,但那個時候,他小手沒什麼力氣,可現在就不同了,只要他在薛宸手上,誰要靠近薛宸,他那小胖手就招呼上去,要麼推,要麼打,總之就是不肯旁的人碰到薛宸,包括他自己的親爹也不行。

  婁慶雲如今面對這小子,更多的是在調整情緒,他真是沒想到,兒子怎麼會是這種性子,天生自帶土匪強盜的功能,兇悍的不得了,不會說話,但是已經學會用動物樣的低吼聲警告『侵犯領地』的人,聲音低淺低淺的,沒什麼威懾力,大家更多的是看他好玩兒,只有婁慶雲深深的被他所擾,眼看著媳婦兒都生了六個月了,身上的惡露也清的差不多了,每天按照索娜女官教她的法子練習,肚子已經快要恢復成從前的樣子,又比以前少了青澀,多了風韻,每天瞧著她,看得見吃不著,讓婁慶雲都快愁死了。

  如今再加上兒子這脾氣,弄得他只能晚上趁兒子睡著了,才摟著親親媳婦躲在被子裡來幾回,卻又不敢力氣太大,怕吵醒孩子,所以,我們的婁世子這段時間以來,比薛宸懷孕期間還要痛苦,每天都是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有時候看著薛宸那妖嬈的身段,艷麗的容顏,幾乎就想不管不顧,劫了她往別院裡去。

  但他也明白,如果真的這樣做了的話,那很可能就會迎來媳婦兒一年半載都不理他……於是乎,他似乎只有『忍耐』這一條路了……

  薛宸知道婁慶雲這些天憋屈,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晚上在被窩裡,兩人蜜裡調油了一回,薛宸撫著他的臉頰說道:「再忍忍,等他再大些,能自己一個人睡了就好了。」

  婁慶雲趴在薛宸身上喘息,有些失望:「唉,那還要好久啊。這小子睡得這麼沉,就是把他放到乳母那裡去睡他也不知道啊。」

  薛宸推開他,探頭看了看熟睡的兒子,橫了婁慶雲一眼,說道:「你又不是沒試過,眼睛一睜開,瞧不見我的話,哭的那叫肝腸寸斷。」

  婁慶雲扯過床邊準備好的乾淨棉巾,扯著薛宸的雙腿到面前,替她先清理了一下,然後才開始清理自己的,一邊擦一邊說道:

  「你呀,就是慣著他!他哭了你就來了,這今後可得戒掉才行。」

  薛宸將褻褲快速穿上,笑了笑之後,就爬到了外側,睡了下來,好在他們床大,就算三個人平躺,每人一條被子都不嫌擠,荀哥兒自己一條被子,睡前瘋得很,但只要睡過去了,就是雷打不動的,怎麼鬧都不會醒。

  附身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薛宸才下床去把燭火給吹熄了,躺下之後,感覺到脖子處有一條長臂,也不讓他拿開,就這麼枕在上頭,轉過身去,藉著月光,瞧著緊閉雙眼的婁慶雲,其實哪裡是婁慶雲不滿足啊,就是她……也是有些不滿足的。

  想著成親前三年,他們兩人整出的動靜,她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到後來的不夠,這都是婁慶雲的功勞,如今生了孩子,身子變得更加敏感了,說實在的,像這樣躲在被窩裡草草了事,她也覺得很苦惱,可是沒辦法,孩子還小,又粘她粘的緊,她千盼萬盼,就盼著這麼一個寶貝疙瘩來了,哪裡能不心疼他呀!

  臉頰在婁慶雲的胳膊上蹭了蹭,小聲的說了一句:

  「咱們兒子如今之粘著我,旁的人,他寧願不要抱都不會讓別人抱著,唯有索娜女官,她好像有什麼特殊的辦法,她上個月回宮的時候,我去送她,她一路抱著荀哥兒,竟然沒鬧,我才相信的。」

  婁慶雲的眼睛突然睜開,轉過去瞧了瞧薛宸,轉過了身子,說道:

  「你的意思是……」

  薛宸見他反應過來了,便不再賣關子了,咬唇笑了笑,說道:「其實,索娜女官在回宮之前拜託了我一件事,她如今都四十好幾了,宮裡的規矩是宮女二十五歲放出,姑姑和嬤嬤則是五十歲,她想等到年份到了,就托我和皇后說一聲,她想來咱們府上,我給應下了。」

  婁慶雲越聽越高興,心情雀躍極了,當即就坐了起來,嚇了薛宸一跳,只聽婁慶雲在暗色光線中,語氣明顯帶著興奮,說道:

  「既然要出來,何必等到五十歲呢?讓我娘去說,明兒就讓她出宮,到府裡來給我們帶孩子,我保她養老。」

  薛宸就知道他會這麼說,笑了笑,說道:「就是娘去開口,她也沒法明天就來呀!宮裡總要交接吧,她這門手藝倒是教給了她的徒弟尼綵女官,可畢竟尼綵女官沒多少經驗,她還得再教些時候啊,不過啊,你讓娘去先開口佔著也好,若是尼綵女官這幾個月提前學會了,索娜女官就能提前出宮了。那時候,你便以荀哥兒奶娘的身份聘她入府,咱們給她養老,正好荀哥兒那時候又大了些,我也能更加捨得些。」

  婁慶雲想了想後,也覺得這是唯一的方法了。

  兒子不肯接觸旁人,就連他這個親爹,還得在他心情好的不能再好的時候,從他娘手裡接過來,小抱一會會兒,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個能制服他的,婁慶雲說什麼也要把人給請進府裡來才行,為了他的幸福,為了媳婦兒的幸福……嘿嘿,不用媳婦兒說,他也知道,從前被他喂的那樣飽,空虛了這麼長時間之後,哪裡就這兩三回能打發的?身子變得那樣敏感,可他又沒法好好發揮,她憋著難過,他也不好受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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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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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索娜女官的事情交給婁慶雲去辦了,薛宸也就不管了。

  這日她想出去瞧瞧,姚大已經派人來和她說了好幾回了,說她看中的那條街已經開張好幾個月了,她這個老闆居然一回都沒有去瞧過,也實在太說不過去了。不過,薛宸是真的不擔心就是了,自從她和盧家冰釋前嫌,她舅舅盧周平知道她在經營生意,特意把盧家老字號的幾個管事派來給她,有的時候,他自己也回來替薛宸看著生意,她這個舅舅,為人沒什麼魄力,但是在做生意上還是頗有手段的,姚大來報了幾回,說那街面能這麼快開張,盧周平的經營方法起了不少的作用,這個薛宸也是知道的,只不過那時候她剛要生孩子,所以,沒能親自和舅舅討論,但舅舅的一些方法她確實贊同,他將整條街劃分為好幾個區域,入口的那一片全都是衣裳鋪子,中間的區域是賣金銀首飾的,街角的一個區域專門是酒樓飯莊小吃,就著排序便很好,更別說,盧周平得知薛宸懷孕要生了,乾脆特意抽空來了京城好幾個月,親自監管著每一家店舖裝修,參與設計,有他坐鎮,薛宸自然是高枕無憂的。當時盧星和盧婉找上門來的時候,薛宸可沒想到有一天,盧家會來替她做生意,這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據姚大說,那條街頗具規模,盧周平選了好幾個名字來讓薛宸選,薛宸便選中了一個名字——海市,古人有見繁華海市蜃樓,開在海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於是,這條街便叫做海市街,連接如今的中央主幹道春熙街,可謂是佔盡了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和人文位置,開出來之後,除了第一個月沒有為大家所知,在經過盧周平一些列的活動之後,生意就慢慢的好了起來,上一回姚大來報,就說如今整條街都運作正常,有盧家做後盾,不管遇見什麼麻煩,盧家的老掌櫃們都能第一時間解決,姚大雖然也做了一輩子生意,但向來都是聽薛宸吩咐,眼界和手段畢竟沒有傳承幾百年生意的盧家掌櫃厲害,如今更是心服口服了。

  薛宸決定今天去海市街上瞧一瞧去,可是好不容易將荀哥兒騙的睡著了,她想溜出去,可那小子卻好像知道親娘要撇下他自己出去玩兒似的,睡得好好的,突然就掙了眼,睜開眼睛之後,看不見薛宸就開始乾嚎,薛宸還沒坐上馬車,就又給夏珠喊了回去。

  看見薛宸回來,小胖子哭的更厲害了,像是控訴薛宸拋下他的行為,薛宸抱到手中之後,就怎麼也取不下來了,最後薛宸見他估摸著也不會睡了,乾脆和長公主說了一下,戴了一頂大大的帷帽,將這小子也抱著一同出門去了。

  和其他孩子怕生不同,荀哥兒好像天生就不知道怕生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在薛宸手上,那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就盯著車窗外頭,嘴裡咿呀的像是在和薛宸說話,薛宸也不冷落他,一路和他說個沒完,反正她帶著帷帽,車簾子掀著也沒事,就指著沿路的東西和荀哥兒解說。

  馬車一會兒就到了海市街,姚大和盧星親自到街口來接她,薛宸下車之後,就瞧見海市街氣派非凡的招牌,似乎送入雲天似的,雙門柱上,刷著朱漆,牌樓上的雕花精緻考校,海市街三個字更是氣勢萬鈞,蒼勁有力。

  放眼望去整條街上都人頭竄動,每間店舖門前都掛著今日活動的彩旗,如此人流,薛宸不用進去瞧,都知道這條街的生意如何,看了看旁邊的盧星,說道:

  「多虧了你們來幫我,要不然,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把這街開出來呢。」雖然全部交給姚大等去做,最後也能把街道開出來,但是如果要這麼快就上規模,幾乎是不能完成的任務,也只有盧家這樣有百年底蘊的行商家族,才能有這樣的團隊,做出這樣好的事情來。

  盧星嘿嘿一笑,少年羞澀,一雙眼睛倒是盯著荀哥兒,薛宸打趣他道:「要喜歡孩子呀,自己娶個媳婦兒回去給你生去。」

  盧星雖然十九歲了,可是因為他繼母的關係,直到今天都沒有娶妻,說是不急,你肯定是騙人的,頓時臉就紅了,埋怨的對薛宸喊了句:

  「大表姐,你怎麼這樣啊。」

  薛宸在帷帽中笑了起來,姚大看了看她身後的排場,從前薛宸出門,最多也就帶四五個護衛,但是今天卻帶了足足二十來個,想必是小世子一同出門,原本他還想讓薛宸瞧瞧這條街的規模,每家店都去露個面的,但如今帶著小世子,怕是不能夠了,於是便直接將薛宸引進了一家不那麼繁忙的古玩店,二樓有雅間,內中陳設一應俱全,薛宸進了雅間之後,便將帷帽除去,將荀哥兒放在軟榻上,荀哥兒生的敦實,六個多月就已經會坐著了,扶著一旁的茶几,看著還挺穩,大眼睛盯好了薛宸,等她料理好儀表後,才對她伸手,要她抱,薛宸便將他抱起來,坐在自己腿上,夏珠擺上她們自己從府裡帶的點心和水,這儼然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但凡出門,夏珠和蘇苑都會事先準備好一應用具和吃食,堅決不讓少夫人吃到外面的東西。

  她們這樣小心,薛宸也有點無奈,只是知道她們是為了她好,如今她的肩上不僅僅是自己,還多了個孩子,不管怎麼樣,她吃的東西,就是孩子吃的,半點都不能馬虎。

  姚大讓薛宸再此稍事歇息,他便下去招呼各家掌櫃來這見幕後大老闆,只是店舖較多,所以,通知起來比較慢,安排好的時候,薛宸正彎腰在軟榻之上,托著荀哥兒的肚子,讓他在軟榻上來回爬,小傢夥力氣大,不過教了一會兒,就爬的像模像樣了,估計再學個十來天,也就能爬了吧,一般孩子八個月才會,估摸荀哥兒七個月就能會了,想到這裡,薛宸的心中別提多得意了,怕荀哥兒骨頭還嫩,沒讓他玩兒太久,就抱著他轉了兩圈,又親了好幾下,逗得荀哥兒咯咯直笑。

  母子倆正玩兒的高興,姚大在外頭回稟,說是掌櫃們都在門外了,還請薛宸在內說幾句話,給他們一些示下。

  薛宸在房內擺正了姿態,說了幾句話,其實哪裡用得著她示下,盧周平早就將所有的注意要點告訴過他們,只要按照那些方法去做,店舖就不會出什麼問題,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幕後老闆是一家,這麼多店舖,全都是一家,所以,根本就沒有搶生意,佔地頭的說法,所有店舖,互相扶持,總能比旁的地方那些零散的心思要團結的多,這樣的經營方式,的確是不需要多知會什麼的,但是她這個幕後老闆總要說幾句激勵的話才行。

  這些事情,薛宸有經驗,說起來也是一套一套的,讓外頭的掌櫃們知道,她這個老闆也是好糊弄的外行,聽完了示下之後,全都心悅誠服的走下了樓梯,回到各自店舖。

  薛宸想著難得出來一會,總要逛一逛才行,便讓夏珠去問嚴洛東,嚴洛東派人一番佈防之後,來回薛宸,說是只能在金銀首飾這一段走走,衣裳和吃食的地方,人太多控制不過來。薛宸反正只想逛逛,也不是要買衣服什麼的,便同意了嚴洛東的建議。

  戴上帷帽,抱著好像知道要去玩兒的荀哥兒下了樓,她所在的是一家古玩鋪子,樓下偌大的鋪子裡也就只有兩三個客人,這對於古玩這行來說,已經算是人多的時候了,薛宸下了樓梯,正要出門,卻聽見身後有人喊她:

  「少夫人這就要走了?」

  聽聲音是個少女,宛若黃鸝,清脆靈動,嚴洛東等護衛已經在旁蓄勢待發,薛宸回過身去,就看見一個同樣戴著帷帽的女子俏生生的站在那裡,從她的腰身和手來判斷,該是雙十年華,和她年紀差不多的。

  但同樣,薛宸也看出來自己並不認識她,那姑娘見薛宸回過身來,便緩緩的走近,將帷帽往兩邊掀開,露出她的一張臉,清雅動人,薛宸再次確定,自己並不認識她,遂沒有打算露臉,問道:

  「姑娘是在和我說話?」

  照理說,她這個年紀不該還是姑娘打扮,只是她偏偏就是姑娘打扮,分明告訴別人,她還沒有嫁人,薛宸說完之後,只見那姑娘莞爾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自帶一股傲氣淩霜的自信。

  「少夫人不認識我,我確實認識少夫人的。特意在此等候。」

  她的這番話,讓薛宸身後的嚴洛東都有些驚訝,有人特意在此等候薛宸,那就說明她早就知道薛宸會來這裡,可是,薛宸的行蹤她又是怎麼知道的?一路上他沒有發覺有人跟隨,那就說明她是早就知道了,特意在此等候,一時竟對這姑娘的身份產生了十足的懷疑。

  薛宸的內心和嚴洛東是一樣的,腦中飛快的運轉,這姑娘到底是誰?忽然腦中靈光一動,試探性的說了一句:

  「原來是柳姑娘。」

  對方似乎沒有料到薛宸會猜到她是誰,臉上短暫的驚愕之後,便又立馬恢復了從容自信,乾脆將帷帽摘了交給身後的丫鬟,薛宸這才瞧見她的全貌,書香動人,雅人深致,居然真的是她——右相左青柳的外室,姓柳,名不詳。

  柳煙款款來到薛宸面前,對薛宸盈盈屈膝拜下,說道:「民女柳煙參見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據我所知,你派的人並沒能闖入宅子不是嗎?」

  柳煙一句話就說出了薛宸當時派嚴洛東去調查她的事情,可見她早就知道,只不過薛宸一直沒有出門,她才到今天來見罷了。

  兩人此刻的內心都是波濤洶湧的,薛宸不知道柳煙如何得知自己的行蹤,而柳煙也不知道薛宸為何猜到她的身份,兩人互相打量,只是薛宸手中有孩子,並不想對她露出真容,依舊以帷帽示人,若不然,柳煙還真想瞧瞧,這個冰雪聰明的世子夫人,生的何種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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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薛宸在帷帽後與她對視,荀哥兒見趴在母親肩上啃手指,不時用手指去觸碰帷帽上的白紗,感覺很新奇的樣子。

  見對方毫不掩藏的指出她已經知道薛宸派人去調查她的事情,便知道嚴洛東說的不錯,她那所宅子周圍,必定掩藏了不少高手護衛,可見右相對她的看重和喜愛,而這個女人看起來也不是那種無腦之輩,進退有度,舉止雍容,就好像她的身份,並不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外室,而是右相的正牌夫人那般,而事實上,就算右相的正堂夫人健在,估計也不會像保護她似的,保護正堂夫人的。

  給她排出的護衛既然能察覺出嚴洛東,那就說明絕非泛泛之輩,對一個外室至於要這樣嚴密的保護?那只能說明,這個女人對右相而言,十分重要,若是不是她上一世知道右相有一個姓柳的外室,現在她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很可能薛宸都不知道她是誰。

  若是這樣的人,想對她有什麼迫害的心思,薛宸真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心中再驚疑,但表面上卻還是很淡定的,薛宸對她彎起了唇角,既然柳煙已經知道她派嚴洛東去查她的事情,薛宸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乾脆直接說道:

  「柳姑娘應該知道,我派人跟的不是你,是你身邊的人太過大意,才讓我知道你的存在,我無意與你為難,相信柳姑娘也能感覺的出來,我的人從未靠近你主院半步,還請柳姑娘見諒。」

  柳煙突然笑出了聲,從容不迫,頗有一種在亂軍中閒庭信步的感覺,薛宸在心中納悶,這樣一個女子,為何甘心做人外室?更遑論,她和右相的年齡幾乎都能做祖孫了,她到底為了什麼?

  「不是你的人不靠近,而是靠不進吧……」柳煙掃了一眼其貌不揚的嚴洛東,似笑非笑的轉到了薛宸身上。

  薛宸絲毫沒有被人戳穿的尷尬,而是冷哼一聲:「哼,柳姑娘也太自信了些。」

  柳煙婀娜挪步到嚴洛東面前,用那雙聰慧的眼眸將他上下打量了幾眼,而後才說道:

  「嚴洛東,嚴百戶,我竟不知,你還有這等本事?」

  一語道破嚴洛東的身份,沒有絲毫質疑,想必也已經調查過他,薛宸毫不意外這個女人的本事,薛宸以為嚴洛東會被這女人的架勢震住,沒想到他竟然還能挺住,往前行進一步,逼得柳煙後退一步,兩人才不至於撞上,柳煙的兩個丫鬟,雖然身形精瘦,但看其行走步伐,定然也是武功高手,柳煙一後退,她倆就上前守在了柳煙身旁,防備的看著嚴洛東,而柳煙也為嚴洛東的無禮而冷了冷臉。

  只聽嚴洛東一本正經的說道:

  「柳姑娘誤會了,嚴某不是進不去您的院子,而是不想進去,這天下就沒有嚴某進不去的地方,柳姑娘想試試?」

  喲喲喲喲,薛宸心中給她這個向來不苟言笑的侍衛長豎起了個大拇指,原以為嚴洛東是個古板的君子,沒想到挑逗起小姑娘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嘛。看來這個柳煙剛才的一句話,讓嚴洛東感覺出自己的『專業素養』受到了挑釁,這才出言反擊。

  不得不說……漂亮!

  柳煙一雙眼睛裡迸射出精湛的光芒,隱下一絲狠意,這才從嚴洛東面前走過,又回到薛宸面前,說道:

  「少夫人今後可要多約束隨從了,再有下一回試探,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薛宸知道她今日是警告為主,不會真的對她做什麼,但如果可以的話,薛宸並不想和她正面對上,理由和柳煙一樣,柳煙此時搞不清楚薛宸的實力,而薛宸更加弄不懂柳煙的本事,兩人就這麼隔山相望,似乎全都在雲山霧罩之間,看不真切,卻又分明知道了對方的存在。

  微微一笑,回敬道:「前提是柳姑娘不要再放縱腦殘和我惹事,我自然不會管到柳姑娘頭上,可若是再有下回,我依舊不敢保證。」

  柳煙當然知道薛宸話中的那句『腦殘』指的是誰,不用說了,青陽公主府最近發生的那些慘案,都和眼前這女人脫不開幹係,想著她身邊的護衛回稟,並沒有察覺她的身份已經被人探了去,可見她對薛宸還是不瞭解的,沒有知己知彼前,她今後自然不會輕舉妄動,這回她是折了一個青陽公主,就當是買個教訓,反正這個棋子本來她就沒抱什麼希望能成事,不過是個試金石罷了。

  沒有回答,而是退後兩步,又對薛宸行禮,然後便如一般客人那般,在店裡挑了兩樣東西,直接付錢走人,與嚴洛東擦肩而過的時候,憤恨的眼神卻似有若無的飄了出來。

  這姑娘……貌似天生喜歡大叔型的……不過,薛宸又想了想右相的年紀,也許還喜歡大爺型的。

  柳煙走了之後,薛宸原本是想直接回去了,柳煙的人能夠精準的查出她的方位,並且守株待兔,足見其實力,可是先前她已經和柳煙攤牌,兩個聰明的女人算是默認約定了今後互不干涉的約定,而柳煙走了,她的守衛也肯定就走了,她逛街並不會有什麼影響。

  嚴洛東雖然有些不贊同,但在收到薛宸的那一記『你是不是怕』的眼神後,就徹底改變了主意,主動對薛宸說道:「少夫人儘管便是,遠了不敢說,就這條街上,絕對安全。」

  薛宸知道他是被柳煙給刺激到了,這個老男人還挺在乎這個的。也不戳破他,直接便抱著荀哥兒往外頭走去,嚴洛東和顧超跟在她身後就近保護,其他人全都到嚴洛東安排好的地方佈防去了。

  薛宸沒讓姚大跟著,自己帶著人去逛店舖,對這條街的繁榮興盛很是滿意,照這麼下去,因為這條街,她的總資產最起碼又得再翻一翻了,今後就算婁慶雲不當官,不做國公,想必她也是能養得起他的。

  去到一家金銀首飾鋪子的二樓雅間,掌櫃的不認識她,卻也知道這是官家太太,有些好東西就拿到樓上來給太太選,出門迎客的是個女掌櫃,專門就是應對富家太太和官家太太的,女眷們見男客不方便,這樣女掌櫃相待,還能多做些生意出來。

  薛宸沒打算告訴她自己的身份,便如尋常客人一般,坐在臨窗的位置上,讓荀哥兒坐在她腿上,由著他挑件著桌面上的首飾玩兒,那女掌櫃見這客人並不是誠心來挑東西,但也不敢說什麼,便在旁伺候著,薛宸問了些街面上的事情,然後便對那女掌櫃說,那些孩子有興趣碰過的東西全都給包起來,那女掌櫃驚訝的看著薛宸,她先前搬上來的這麼多東西……

  難以置信的對薛宸說道:「這位夫人,先前我搬上來的這些,小少爺可都抓過,碰過了……這……」

  薛宸微微一笑,傾國傾城,看待了那女掌櫃,夏珠從旁說道:「讓你包起來就包起來,還怕我們沒錢給嗎?」

  女掌櫃哪裡敢,依舊沉浸在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中難以自拔,語無倫次的收拾了一會兒,然後才將東西搬到外室,由夏珠盯著,喊來夥計一樣樣的包裝起來,然後辟裡啪啦的打算盤算價格,難得的是,這位大主顧連價格都沒有還……這是天降財神爺呀!

  薛宸不理會外面的算賬,站到窗前,讓荀哥兒也瞧瞧樓下的街道,忽然薛宸眼前一道人影閃過,那是……

  宋安堂滿臉凝重的瞧著這條繁榮昌盛的街道,身邊照舊跟著幾個紈褲,只是這些人似乎並不是他上一世相交的那些,有幾個薛宸都不認識,只見宋安堂走在最後,蹙眉左右看著,似乎帶著什麼難以相信的疑惑,忽然好像感覺到樓上有人看他,猛地抬頭,就瞧見薛宸冷若冰霜的絕世美顏,宋安堂下意識的就呢喃而出一個名字:

  「薛宸。」

  薛宸冷冷的蹙眉,雖然沒有聽見宋安堂的聲音,但是從他的口型,薛宸便知道,他是在喊她,她可不覺得自己這一世和宋安堂有這個交情,可他卻喊得這樣自然,彷彿上一世他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時,也是這樣喊她的。薛宸心中一凜,上一世……

  不動聲色的轉過了身,薛宸用好像是看見陌生人的樣子掃過了宋安堂一眼,離開了窗口處。心頭的疑惑卻絲毫沒有減弱,如果是這一世的宋安堂,他絕沒有這樣的自信,敢當街喊她的名字……他不會也……

  因為薛宸的這個想法太過驚悚,讓她有點短暫的失神,可是如果是真的話,那也沒什麼不可能,畢竟自己又回來了,不是嗎?她能回來,宋安堂為什麼不能回來?上回她派嚴洛東去調查長寧候府之事,嚴洛東只說長寧候宋安堂最近的行為有些奇怪,總是一聲不響的獨自騎馬在京城中轉悠,難道是那個時候就已經……

  蹙眉又往下看了一眼,樓下已經瞧不見宋安堂的身影,薛宸內心更加堅定了那個猜測,

  雖然一切還只是猜測,但是薛宸實在是太在意這一世了,但凡有一點可能會威脅到她的,她都不會縱容,也許到最後證明,她的猜測是錯誤的,讓她的防備沒有起到作用,她也要提前準備好,所幸從先前宋安堂的表現來看,他自己似乎還在對這個世界產生迷茫,眉眼間的目光有著濃濃的瑟縮,舉止行為也不見往日的瀟灑,如果他也回來了,那麼薛宸回想上一世她死的時候所料想的一切,宋家母子將錢財盡數花光之後,會是怎樣的光景,看他的樣子,上一世的晚年想必過的很不好吧。

  哼,就算回來又怎麼樣?

  宋安堂那種不學無術之人,就是回來十個,薛宸也不會把他放在眼裡!不過,她的確是要好好的先準備準備了。她這一世的幸福,絕對不容許任何人來破壞!人擋殺人,搜擋殺佛,宋安堂若是敢來,她必叫他後悔重生回來!

  折騰了大半天,荀哥兒也有些餓了,開始往薛宸的胸前拱了,薛宸心情有些沉重,便沒了逛街的心思,等到夏珠她們將賬目都算好之後,一箱箱的禮品搬上了車,薛宸也直接上了自家馬車,放下車簾子,讓夏珠和蘇苑給她扯了遮擋的布,她坐在馬車上,給荀哥兒餵了奶,然後又替他把了尿,換了乾淨的尿布,抱在手裡讓他舒服的睡下了,這種繁忙中的幸福,薛宸一刻都不想浪費,低頭瞧了瞧荀哥兒粉嫩嫩的臉頰,心彷彿柔軟的像要化開似的,這一世她什麼都有了,並且都是她親手掙回來的,沒有人可以打擾她的幸福,誰都不能!

  不一會兒下了馬車,她直接將荀哥兒抱回了後院,原是想將他放在床上睡的,可是他那雙小胖手緊緊抓著薛宸的衣襟不放,薛宸不忍擾他,乾脆讓夏珠去給老太君和長公主回個話,就說她陪荀哥兒睡會兒,然後就躺到外床,讓荀哥兒揪著她,娘兒倆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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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睡夢中,薛宸似乎不是很太平,明知道是夢,可是卻禁不住身子飛向了從前,她半夢半醒間,似乎回到了上一世,她在院子裡為了一筆賬目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不過三十來歲,鬢角就有了幾根華髮,新柔和新碧,一個在旁邊給她打算盤,一個端茶走來。

  薛宸記得這個場景,那是她從商以來受到的最大一次打擊,十幾家商號像是聯合好了似的,一起打壓她,而這件事背後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郁氏和寧國候夫人在背地裡鬧翻了,寧國候夫人就暗地裡給薛宸使絆子,想要讓薛宸直接垮臺,然後宋家就完了。

  薛宸走到自己身邊,就近看著她的樣子,眼角有幾道很深的皺紋,容貌依舊姝麗,可是卻沒有這一世她眉宇間的神采。

  自己很忙,根本不知道身旁站著一個審視她的人,埋頭算賬,薛宸記得,她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了,更加沒有好好吃過飯,餓了就啃兩塊糕點。

  宋安堂從外面走來,手上拎著一隻鳥籠,裡頭的紅嘴八哥是他花了一萬兩銀子買的,眼睛都不眨,一萬兩銀子買了一隻鳥回來,並且一回來就拿到薛宸面前來表功:

  「宸兒你看,這鳥可漂亮了,尾巴又長又紅,毛色鮮亮,市場是要賣三萬兩銀子呢,愣是我找了熟人,人才肯一萬兩賣給我的。」

  薛宸埋頭算賬,聽到他說的數目之後才抬頭看他:「多少?」

  宋安堂無知的臉上漾出笑容,用那手指比了個一字,對薛宸露出一口白牙:「一萬兩。我跟老闆說了,讓他明兒上門取錢,你可別壓價了啊,那是我一好哥們兒介紹的生意,人也是看著他的面子才賣給我的,付錢爽快些,我在哥們兒面前,也有面兒不是。」

  「……」

  薛宸記得這件事,她當時心裡的感覺就是想上前去抽宋安堂一個巴掌,但是她忍住了,指了指門,心灰意冷的對他說道:

  「你先走吧,我還有帳沒算完呢。」

  宋安堂這才察覺出她眼底的疲累,放下鳥籠走過來,對她說道:「哎喲,你看看你,眼睛裡都有血絲了,這兩天我也沒回來,你是不是又沒睡覺呀?我說你這人能有點其他興趣不行啊?成天就和這些錢打交道,走走走,去屋裡歇會兒,我給你捏捏。」

  說著就要把薛宸往屋裡拽,薛宸不住掙紮,最後甩了他一巴掌……

  「夫人,夫人,您醒醒啊。」

  耳旁傳來衾鳳和枕鴛焦急的喊叫聲,除了這個,還有孩子的哭聲,孩子……

  薛宸猛地驚醒過來,目光空洞的盯著頭上的承塵,愣愣的轉過頭去,才看見荀哥兒被夏珠抱在手裡,哭的小臉都漲的通紅了,薛宸趕忙下床,連鞋子都沒顧得上穿,就把荀哥兒接到手裡了,『哦哦』的哄騙起來,荀哥兒見到了薛宸,才猛地住了口,趴在她肩上抽抽噎噎的啃手指。

  薛宸回想先前的夢,只覺得後背一陣冰涼,原是被冷汗浸漬了,衾鳳見荀哥兒安定下來了,才敢從旁說道:

  「少夫人今兒睡的真沉,奴婢們喊了好一會兒都沒喊醒您,哥兒一直在哭,奴婢們又不能放著不管,可我們一抱,哥兒就哭的更厲害了。」

  薛宸點點頭,說道:「沒事,今兒我也不知是怎麼了,竟然睡得這樣沉。」

  枕鴛擰了溫熱的毛巾過來給哥兒擦臉,薛宸坐到床沿上,讓荀哥兒坐她腿上,輕輕的給他擦面,枕鴛也跟著說道:「少夫人先前是不是做惡夢了,額頭上全是汗珠子。」

  薛宸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做了個很可怕的夢。」

  枕鴛接過了毛巾,笑著說道:「少夫人看著膽子大,其實膽子一點都不大,連我都知道夢有什麼好怕的呀!我就從來不做噩夢。」

  衾鳳伸手在她額頭上點了點,說道:「就你這睡著了雷都打不醒的模式,估計連夢都不會做吧。」

  兩個丫頭在薛宸面前插科打諢,有說有笑的,懷裡的哥兒哭累了,靠在薛宸懷裡咬手指,這些日子,也不知他是不是要長牙,老是把手往嘴裡送,有時候薛宸逗他,他也把薛宸的手往嘴裡送,送進去了就是咬,不過現在也沒牙,咬著不疼就是了。

  眼前的這些,才是她切身感受到的,上一世就像是她做過的一個噩夢,早已不復存在,薛宸努力安慰自己,知道是因為早晨在海市街上瞧見異樣的宋安堂,所以才這般心慌,居然還夢見回到從前……

  薛宸餵過荀哥兒奶之後,就讓衾鳳和枕鴛在房裡陪著荀哥兒玩耍,只要看著他在床上玩兒就成,反正荀哥兒也不要人抱。

  讓夏珠把嚴洛東喊去了書房,薛宸坐在書案後頭,執筆了好一會兒,終究是沒能在紙上寫出東西來,她的心到底還是亂了的,不是怕宋安堂找她麻煩,而是怕眼前的這個世界消失,讓她在回到那個世界中去。

  「你去探探,這些天長寧候府的動靜,尤其是長寧候宋安堂,他的行蹤你派顧超去每日盯著,務必盡善盡美的稟報回來。」

  嚴洛東做事從來不問為什麼,自從他決定跟著薛宸做事的那天開始,他就給自己下了嚴令,所以,薛宸吩咐了之後,他就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薛宸又在書案前坐了一會兒,覺得心情稍微平復了些,她怕的不過是這個世界崩塌,可這個世界是分明存在的,只要能確信這一點,薛宸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反正也寫不出東西,乾脆回房和荀哥兒一起玩兒丟東西,最近他是迷上了這個遊戲,什麼東西放在手裡,看了看,不感興趣的話,就毫不猶豫的扔出去,然後再等人去撿,撿了再扔,樂此不疲。

  下午的時候,長公主帶著親自做的雞蛋羹來看荀哥兒,用糖水騙了好一會兒,荀哥兒才賞光給她抱在手上,長公主跟抱著個寶貝似的,怎麼都不肯撒手,還一直說晚上要和國公炫耀云云。直到荀哥兒餓了,要吃奶了,長公主才戀戀不捨的回去了。

  薛宸給孩子餵了奶,就和他一同躺在床鋪之上玩布老虎,娘兒倆正歡聲笑語時,婁慶雲回來了。

  聽見笑聲,就從屏風後走入,來到床前,先在薛宸的臉頰上大大的親了一口,然後才彎下身去要親荀哥兒,可如今的荀哥兒已經不是三四個月大的孩子,他這些天學會了翻身,眼看著婁慶雲就要湊下來,居然靈活的往旁邊翻了個身,讓婁慶雲撲了空,薛宸將之抱起,讓他坐在自己的肚子上,看著婁慶雲吃癟,薛宸笑出了聲來。

  婁慶雲靠在薛宸特意給他騰出來的空位上,伸手戳了戳荀哥兒的小肚子,又把他手中的布老虎給搶了過來,荀哥兒也是聰明,知道不和他硬搶,而是轉過頭來瞧薛宸,嘴裡發出聲音,還會吐泡泡,那樣子就像是正在跟薛宸告狀,可愛的模樣,又讓薛宸和婁慶雲笑了好一會兒。

  「我已經和皇上說了索娜女官的事兒,皇上沒說反對,只說等皇后驗收了尼彩的功底,若是合格了,就讓索娜女官提前出宮,算是給咱們一個恩典,難得索娜女官和你投緣,你也願意拉她一把。」

  前兒晚上才和婁慶雲說這事兒,他就放在心上了,今天就給辦了,薛宸心中有些感動,似乎更加多愁善感起來,將荀哥兒抱著放到了床角,讓他自己一個人玩兒,自己則滾入了婁慶雲的懷抱,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有些失落的靠著他,卻是不說話。

  媳婦這表現,婁慶雲要是再瞧不出來她有心事,那也算是白白和她做了這麼長時間夫妻了,事實上,婁慶雲對薛宸的情緒感覺很敏銳的,只要薛宸哪裡不對勁,一般他都能發現,所以更別說是今天這種反常呢。

  「今兒怎麼了?」悶聲在她頭頂問了句。

  薛宸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將整張臉都埋入了婁慶雲的肩窩裡,一副明明有事,可是卻不知道怎麼說的樣子。

  這樣多愁善感的薛宸,婁慶雲還是第一次見,印象中的薛宸是精明能幹,練達聰慧的,這天下彷彿就沒有讓她發愁的事情,越發覺得媳婦兒那事兒,將她的臉給撈出來,問道:

  「說呀,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別一個人扛著,你千萬千萬記住了,你如今不是一個人,你有夫君,有兒子,有整個衛國公府在你背後給你撐腰,你還有什麼好怕的呀!」

  薛宸聽了婁慶雲說話,嘴角不覺彎了起來,說道:

  「聽你這麼說,好像的確沒什麼好怕的。可是,我就是怕,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總覺得現在擁有的日子太幸福了,幸福的都不像是真的。」

  婁慶雲鬆了口氣,笑了,原來自家的小妻子也有這樣迷茫,困惑,需要人安慰的時候啊。這種感覺婁慶雲是第一次感受到,似乎覺得還不錯。

  摟著她說道:「怎麼不是真的,我覺得如今的日子真真的,我摸得著你,你摸得著我,所有事情全都在眼前,從前我聽人家說,女人生了孩子之後,會有一段心情低落的時候,原本我以為你不會有,但如今看來,還是有了的。」

  讓薛宸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婁慶雲輕撫著薛宸的臉頰,深情款款的說道:

  「宸,你完全可以不必擔心。現在咱們擁有的一切都很真實,不管從前發生過什麼讓你覺得不愉快的事,但如今你我在一起,這就是真實的。雖然我有點享受這種被你需要的感覺,但是我卻也由衷的希望你能開心起來。」

  薛宸居高臨下瞧著婁慶雲,嘴角微動,被他話中的那句『不管從前發生什麼,如今你我在一起』所震懾住了,婁慶雲的睿智超乎了她的想像,她甚至什麼都還沒說,他就能敏銳的察覺出她的情緒來。

  上一世的事情,薛宸從前沒想過要告訴他,因為害怕婁慶雲知道真相之後,就不會再喜歡她了,因為她上一世是嫁過人的,可是,現在她卻覺得,有些事情如果不告訴婁慶雲知道的話,才是對他最大的不公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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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9 01:54:50 |只看該作者
第209章

  「我曾經……做過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薛宸目光誠摯的看著婁慶雲,居高臨下,翻身而上,就像是他無數次那樣對她的那般,壓著他不能動彈。

  婁慶雲似乎也感受到薛宸眼中的真誠,知道薛宸是打算和他好好的說說這個夢了,便也認真的聽了起來。

  「在這個夢中,我的繼母沒有死,她侵佔了我母親的嫁妝,將我逼得走投無路,嫁給了一個虛有其表,吃喝嫖賭的紈褲,我在那個家裡過的特別辛苦,每天為了生計奔波,夫君一個妾兩個妾的迎進門,通房丫鬟一大堆,不過我沒有精力和興趣去管這些,繼母的壓制,姐妹的欺淩,就已經讓我疲於應付了,你知道嗎?在夢裡,我的那一弟一妹,甚至根本不是我爹爹的孩子,我的繼母原本是我爹的外室,可是她害怕我爹和我娘再生下孩子,於是就偷偷的給我爹下了藥,讓我爹再也不能有孩子,然後她就偷了外面的男人,和他們有了孩子,栽在我爹頭上,可憐在夢中,我爹被蒙在鼓裡一輩子,也可恨,他不明就裡,聽信繼母所言,認為我是一個自私自利,忤逆不孝的女兒,不僅不對我施以援手,還讓繼母和繼妹欺辱於我。」

  薛宸說著,眼淚就一滴滴的掉在婁慶雲的衣襟上,婁慶雲癡癡的看著她,回想她說的每一句話,凝視良久後,才對她問道:

  「那你在夢中是怎麼熬過來的?」婁慶雲是知道薛宸的爹曾經有過一個特別受寵的外室,後來被抬進薛家做妾侍,不過後來那個妾侍被打死了,並且報了官府,她的兩個孩子也給送去了鄉下,其中到底有什麼奧妙,當時是婁慶雲怎麼也沒弄明白的,如今聽薛宸說了這些話,他倒似乎有些明白了,如果是那個妾侍偷人,兩個孩子並不是薛雲濤的種,那這件事就可以很好的解釋了。

  替薛宸擦乾了鼻尖上的一滴眼淚,婁慶雲深吸一口氣,問道:

  「那在你的夢裡,我在哪裡?」

  薛宸想了想之後,然後才歎了口氣,說道:「你……二十一歲那年,死在了涿州。」

  婁慶雲呆愣愣的看著薛宸,內心卻是無比震撼的,彷彿內心有一種感覺,其實薛宸說的事情,應該也是切實發生過的事,他其實,當年早就該死在涿州那個地方的,可後來因為薛宸的介入,他才能奇跡般的生存下來,當時他沒有想得通,為什麼薛宸會突然出現在那裡,如果是因為她早就知道自己會在涿州死去,特意早早命人做好準備,時候到了,她就不遠千里萬里,一個姑娘家,為他走了那麼多路,就是為了能夠救他一命。並且成功做到了。

  當婁慶雲在涿州的時候,曾經想過如果自己沒了,婁家會是怎樣的光景,他的爹娘,一生就只有他這一個兒子,婁家也就只有他這麼一個希望,他那時候沒有娶妻,更加不能給婁家留下子嗣來,他死了,婁家就等於是要迅速退化二十年,沒有嫡子嫡孫的家族,只能靠庶子偏房來撐起門楣,瞇著眼,婁慶雲又問:

  「那我死了之後,婁家是什麼光景?」

  「你死之後,婁家替你風光大葬,皇上下令,舉國哀悼,一個月不興歌舞宴席,啖肉吃鮮,婁家自你之後,再無嫡子繼承,三房婁玉蘇得了狀元之名,迎娶三公主,卻執意要分家,老太君被氣得沒幾年似乎就沒了,而長公主因憂思過度,入了佛門,只有衛國公一人獨立支撐婁家,可沒多久,衛國公也意志消沉下去,多年之後,分家出去三房的氣焰,沒多久便壓過了大房,婁玉蘇官路亨通,青雲直上,一直做到了刑部尚書之職,別人提起婁家,有很多都會提起是三房老爺那一支。而漸漸的淡忘了婁家大房一脈。」

  薛宸的話讓婁慶雲陷入了沉思,按照邏輯而言,薛宸的這個夢做的無懈可擊,夢裡的前因牽著後果,他死了之後,的確會引起這種後果,三房婁玉蘇之所以能得狀元,必定是皇上給婁家的恩典,可是三房慣於忘恩負義,得了狀元之後,就起了歪心,現實中他活著,他們都敢集結了族老來要求分家,更別說他死了,三房就更加肆無忌憚了,只不過,婁慶雲活著的時候,婁家一切就都是他的,他死了的話,三房這個最『出息』的子嗣,當然是要拿多少就拿多少了,家族只能照顧他。

  而他們拿著婁家分得的東西,壯大了自己的門面,最後居然處處壓著大房,踩著婁家的肩膀,一步步往上爬,最後居然自成一脈。

  婁慶雲深吸口氣,看著薛宸久久沒有說話,好半晌之後,才問道:「那你呢?你在那個家裡過的很不好?」

  薛宸點頭,淚滴從未停止。

  「不好。過的不好。繼母打壓,婆母欺負,夫君日夜流連花叢,我甚至連孩子都沒有,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活到了三十六歲,一場小小的風寒,就讓我沒能撐下去,死了。」

  婁慶雲不想再繼續聽下去了,一把將薛宸摟入了懷中,薛宸所說的那些,不管真假,只要他想像一下,都覺得心疼極了,他恨不得要揉進骨子裡疼愛的女人,怎麼可以遭受那些罪過,只要一想到她曾經過的那樣不快活,處處被人壓制欺淩,他就恨不得跳進她的夢中,將那些欺負她的人全都打死。

  薛宸伏在婁慶雲的胸膛之上暗自垂淚,週身有一種解脫的感覺,曾經這些事情壓在她的心頭,總覺得只要說出來,婁慶雲就一定不會再愛她,可是真的說出來之後,她又覺得輕鬆無比。

  「這個夢,我一直不敢和你說,我怕你嫌棄我,嫌棄我有那些不堪的記憶。」

  薛宸難得情緒失控的說道。

  婁慶雲摟著她,半刻都不想鬆手,在她的頭髮上親了又親,然後才說道:「我為什麼要嫌棄你?那些只是一段不愉快的記憶而已,又沒有真的發生,你不是好好的嫁給我了,我不是好好的活著嗎?你的夢,也許是我們的另一世,可是那一世對現在的我們而言,並沒有切實發生不是嗎?你是你,我是我,我們都好好的,我們成了親,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一切都很真實,對不對?所以,你不能陷入那種不愉快的回憶中,不管他從前有沒有發生過,但是現在他肯定不會發生了,我們都過的好好的,對不對?」

  薛宸不住點頭,為今生能找到婁慶雲而慶幸。

  兩人抱在一起,難捨難分,突然,薛宸只覺得頭皮一緊,她猛地抬頭,叫喊了一聲,原來是荀哥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爬到了兩人旁邊,咿呀了一會兒,見爹娘都不理他,生氣了,就一把抓住了薛宸的頭髮。

  婁慶雲趕忙將他的小胖手鬆開,夫妻倆坐直了身子,婁慶雲把不住掙紮的荀哥兒高高舉起,讓他踩在自己的胸膛上,舉著他的胳肢窩,讓他兩條小胖腿不住的蹬踏,荀哥兒的頭不住往後轉,他的內心是想要娘親那個香香美人的,可是爹爹這個臭老頭子卻抓住他不放,這個討厭的老頭子,荀哥兒想罵他,張口就滴下了一滴口水,落在婁慶雲的臉上,薛宸見他這樣,便不禁發笑起來,抽出帕子,爬到裡床去,一邊給婁慶雲擦臉上的口水,一邊埋怨的看著荀哥兒,說道:

  「你呀,別總欺負你爹爹。」

  荀哥兒張著嘴,口水控制不住往下滴,跟下雨似的,婁慶雲饒是做好了準備都受不了,乾脆讓他坐在自己的肚子上,曲起雙腿,叫荀哥兒後背靠著,正接過薛宸的帕子,擦著臉上的口水時,荀哥兒突然就開口了。

  「爹……」

  就這一個字,卻讓薛宸和婁慶雲驚呆了。

  婁慶雲忘記了擦口水,又把荀哥兒給舉得高高的,欣喜若狂的說道:「哎,兒子,再叫一個!」

  薛宸也是來了精神,早已掃去先前回憶時的陰霾,坐直了身子,期待的瞧著自家這個胖兒子,希望從他嘴裡,再確切的吐出一個讓她和婁慶雲都驚艷的話來。

  彷彿受到了臭爹爹和香香娘親的意念影響,荀哥兒難得聽話的,又從嘴裡發出一個聲音來:「爹。」

  婁慶雲簡直要樂瘋了,抬起腰身,在荀哥兒的臉上親個不停,也不管小傢夥是不是抗拒,總之就是樂的想把這小子給吃下肚去,嘴裡不住說著:

  「哎,哎,爹的乖兒子,太乖了!親親,親親,木啊!」

  薛宸也很驚喜,不過她的反應沒更上婁慶雲的,尤其是見到婁慶雲不住親吻荀哥兒的瘋狂樣子,趕忙去拉扯他:「好了好了,你別嚇壞他,放他下來。」

  婁慶雲卻摟著荀哥兒怎麼都不肯放開,終於,有些人開始反抗了,一聲刺破天際哭聲,徹底將這對聽見兒子說話,就驚喜的無所適從的父母給拉回了現實。

  荀哥兒受不了臭爹爹這麼熱情,但又不會罵人,只好用他最擅長的本事,扯著嗓子啼哭起來。

  反正只要他哭了,香香娘親就會來抱他,果然,他哭了之後,婁慶雲就慌了手腳,薛宸接過他,抱在懷裡『哦哦』的安慰了兩聲,他就不哭了,抽抽噎噎的看見婁慶雲就癟嘴,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模樣,可心疼壞了香香娘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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