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花日緋]韶華為君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41
發表於 2016-6-4 00:35:08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范文超走入竹苑,和情報所的趙林瑞打了個照面,問道:

  「誒,有什麼事兒,大人怎麼把你給喊來了?」

  范文超是趙林瑞的頂頭上司,上司問話,趙林瑞沒有不答的道理,回道:「大人讓我去調查事情,我查完了,前來覆命。」

  「調查事情?什麼事?我怎麼不知道。」他是情報所的頭兒,婁老大要聽情報居然不找他,偏偏越界找了趙林瑞,這事兒范文超可得好好問問。

  趙林瑞也不隱瞞,就把婁慶雲讓他調查的事情事無鉅細的全都告訴了范文超,聽得范文超心裡納悶極了。

  進了屋裡,就看見婁慶雲從書架後頭走出,手裡拿著一本卷宗,身上穿的是大理寺少卿的官服,銀黑色的官袍穿在他身上,完全喪失了官袍本身的低調,無論從氣度還是容顏上,婁慶雲真的能夠稱為上品中的上品,有一種無可挑剔的俊美。

  強自暗下對婁慶雲容貌身材的羨慕和嫉妒,范文超走進去之後,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才問道:

  「我說你沒事兒讓趙林瑞去查薛家小姐幹什麼呀,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那才多丁點兒大的個姑娘,你想要女人的話,跟你娘說一聲,她就能把你的滄瀾苑全都塞滿了,你信不信?」滄瀾苑是婁慶雲在衛國公府的住所,就是因為煩他娘——綏陽公主,天天念叨這事兒,所以才從府裡搬了出來,住到大理寺的後堂竹苑來。

  婁慶雲抬眼看了他一眼,范文超只覺得周圍所有的裝飾都為之失色,只聽婁慶雲說道:

  「這姑娘有趣兒的很,我查查怎麼了?」連聲音都好聽的人神共憤,范文超覺得自己弱小的心靈,再次受到了一萬萬點的傷害。

  聽了婁慶雲的回答,他更是想翻白眼,人家有趣兒你就要查人家,什麼邏輯?

  「那你都查到什麼了?」范文超可是沒忘記,那天晚上他們去避雨,這位興致勃勃的跟人家莊頭套近乎,說認識薛家大小姐,是人家表哥,還表哥……人家小姐壓根兒就沒理他,別說出來了,留宿什麼的話都沒說出口,害的他們一路冒著雷雨,策馬回了城。

  婁慶雲合上了卷宗,嘴唇微微上翹成一個特別好看的弧度,聲音像羽毛似的輕柔傳出:

  「就查到……很有趣啊。」

  這麼一個有頭腦,有手段,有膽色的小毛丫頭,真的是再有趣不過了,小時候就這麼兇悍,要是大了還了得?

  范文超恨不能撲上去咬他,白了他一眼,說道:

  「元卿在芙蓉園定了桌子,約咱們聚聚,我想著你後天不是休沐嘛,咱們也好長時間沒聚了,就做主,答應他了。」

  婁慶雲抬眼看了看他,倒是沒拒絕:「成啊,過段日子他就得殿試了,到時候成了狀元,咱們想再約他就難了。」

  范文超興致不錯:「說得對,這回好好宰他一頓,這小子賊精,上回跟他去聽曲兒,他要打賞那唱調子,偏自己又不給錢,最後還是我給的,這回說什麼也要讓他放放血,絕不能便宜他。」

  說完這些之後,范文超就坐到了自己的書案後頭,去盤算那日怎麼讓元卿就範了。

  六月的芙蓉園那可是猶如仙境的地方,奼紫嫣紅的花開的正艷,盛夏前最後一場芳香角逐,各種奇花異草爭奇鬥艷,叫人看了眼花繚亂。

  薛宸一早就被韓鈺給拖出了門,韓鈺今日穿的一身鵝黃色交領襦裙,梳著雙元寶髻,髻上插著三四處小小的銀扇片,走起路來,扇片一晃一晃的,就像是頭上停著展翅的蝴蝶一般,靈動的很。

  而薛宸則穿的十分素淨,原本她還在孝中,不該去那熱鬧之地,但薛繡既然那般誠懇的邀請,不去的話,實在太不夠意思了,只好提早去了東府,給老夫人寧氏備了案,老夫人倒是很開明,不僅沒有阻止薛宸,反而還鼓勵她多出門。

  得到了長輩的許可,薛宸也只敢穿一身白素,單螺髻上沒有任何髮飾,只有一圈用白茉莉編織成的花插,身上也不曾佩戴任何飾品,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姑娘身上有孝,到時候只要避開人群些,也不算是什麼大的逾距。

  兩個姑娘坐著一輛馬車,沒有帶丫鬟,另外有七八個護衛追隨在馬車之後,倒也安全。

  馬車行經中央大道至轉角,有一塊很大的空地,空地上停滿了來自各家的馬車,今日是芙蓉園一月一次的開園之日,所以場面十分熱鬧,各家小姐從馬車上下來,有些認識的,就湊做一堆,有打招呼的也有並肩前行的,還有像薛宸她們這樣,約好了見面的。

  薛繡今日穿著一身嫩粉底仙荷輕紗的捶肩裙,肩上搭著一塊名貴流光絲的披肩,頸項上帶著一串指甲蓋大小的珍珠項鏈,梳著十分淑女俏麗的飛仙髻,點綴著一條藍寶石鑲金的花環,看著貴氣又典雅,與薛宸和韓鈺那樣的少女裝扮相比,薛繡今日的裝扮可真的是下了苦功的,不禁將她少女的氣質襯托出來,還多了一些聘婷婉約,端莊大氣的韻味。

  韓鈺一下馬車就看到了薛繡,然後就對她評頭論足了一番,薛繡佯作抬手要打她,卻被韓鈺一句『淑女』就給打發了,改用眼睛瞪她。

  三人手挽手,一起走入了園子。

  逛了一小圈之後,薛繡就拉著韓鈺和薛宸往旁邊的小門走去,韓鈺問道:

  「咱們去哪兒呀?花圃在那頭呢,從這裡往前再走一會兒,就是吃飯的景翠園了。」

  薛繡將兩人拉到了一株桂花樹下,左右看了看之後,才對兩人交底:

  「我知道往前走就是景翠園,咱們就是去那裡的,我娘身邊的丫鬟和元夫人身邊的丫鬟是姐妹,從她那裡得知,今日元公子就是在景翠園中宴請好友,咱們一會兒也去吃飯,我請客。」

  韓鈺哪裡會說不好,連連點頭,薛宸卻道:「吃飯就算了,我還戴著孝呢,哪裡就能去酒樓了,要不先陪你去看看,到了吃飯的時候,你和韓鈺去吃,我回馬車上等你們。」

  薛繡想想,看了看薛宸頭上的小白花圈,也不好勉強她不顧母親的守制,就點點頭,說道:「那好吧,咱們先去看看再說吧。」

  三人前後走上了通往景翠園的小徑,因為這裡是園中的一處酒樓,現在又不是午時吃飯的正點,因此路上的行人並不多,三人很快就到達了景翠園外的那片湖泊,這也是個雅趣十足的地方,景翠園建在湖中央,由一條蜿蜒細緻的九曲迴廊通往,門開八扇,由湖面的各個方向都能進到裡面。

  因為不確定那元公子在什麼地方宴客,所以,薛宸她們三個就先沿著湖面尋了一圈,竟然皇天不負,讓薛繡在一處芳菲的花蔭裡發現了那個人。

  只見元公子他臨水而立,雙手撐在欄杆之上,遙望著湖面不知道某一點,身上穿著一身漸變湖綠楓葉紋道袍,長髮以一根線條流暢的木簪固定,看起來仙風道骨,頗有點遺世獨立的味道。

  雖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整體氣質就已經相當不錯了,不知道為何,薛宸腦中竟然莫名想到婁慶雲那張彷彿日月般天生耀眼的英俊臉龐,那張臉,也不知這世間可還有匹敵之人。

  腦中回想元卿其人,尚書令家嫡長子,元歸九年,也就是今年夏天過後,秋圍殿試,他就會成為探花郎,之後人稱元探花是也。

  不得不說,薛繡的眼光還是相當不錯的。

  韓鈺向來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平時大大咧咧,可真到了這時候,卻又像個小古板一樣,拉著薛繡的披肩小聲說道:

  「哎呀,女子偷看男子,這像什麼樣子,看了一眼就得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薛繡一把扯過了自己的披肩,橫了她一眼,戳了戳她的額頭,說道:

  「沒出息,宸姐兒有孝在身沒辦法,你的孝才剛脫掉,總沒有退縮的理由吧,既然看見人了,待會兒怎麼著也得進去一回,也不枉咱們費這麼大的心吧。」

  韓鈺還想再說什麼,卻看見薛繡將食指比在唇間,說了個『噓』字,薛宸她們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見原本還立於欄杆前的元卿突然動了,向內迎了上去,似乎是他邀請的朋友到了,薛宸探頭望了一眼,表情瞬間呆住。

  竟然是婁慶雲!

  她剛才腦中剛把他拿出來和元卿比較了一番,沒想到一回頭竟然就真的看見了他,這,這還真是見了鬼了。

  不過,饒是驚訝,但薛宸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先前腦中的比對是正確的,這世間根本就沒有比婁慶雲還要好看的男子,只見他穿著一身墨色雲紋團花革絲錦緞常服,腰間隨意陪著一塊溫潤無暇的白玉,腰繫盤龍扣,腳踩七寶靴,眉目如畫,氣質風雅,舉手投足皆有一股天生的貴氣帶出。

  韓鈺也看見了婁慶雲,奇道:「咦,那不是婁家的大表兄嗎?他竟然是元公子的好友。」

  薛繡也覺得很驚奇,恨不得現在就直接飛到她的元公子面前去,一訴衷腸,而她向來又是行動派,腦子裡怎麼想的,然後就敢直接去做了,直接拉著韓鈺就要往不遠處的九曲水廊入口走去。

  薛宸賠他們走到入口,然後拍了拍韓鈺說道:「我看待會兒你就裝作繡姐兒的丫鬟好了,省得人家問你出自何門。」

  韓鈺雖然大大咧咧,又出身將軍府,可是看得出來,薛氏的規矩還是很大的,喊價女兒可以在家裡胡鬧,但是出去,就必須像個世族的嫡女一樣端莊毓秀了,所以,韓鈺才十分猶豫,要不要進去,因為進去之後,萬一有人問她的出處,她實在是沒有勇氣說出廷威將軍府韓家的招牌來,所以,薛宸讓她做丫鬟,倒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一下子就覺得肩上的負擔輕鬆了許多,還真像個小丫鬟似的,跟在薛繡身後伏低做小起來。

  薛繡哭笑不得,與薛宸擺了擺手,說道:

  「你一個人去車裡別亂走,我們一會兒就去找你。」

  薛宸點頭:「嗯,不急,我車裡有書有茶有糕點,就算你們在裡面玩兒上半天我也沒事兒。」

  薛繡拍了拍薛宸的手背,說道:「好姐妹,下回我也陪你去做壞事。」

  「……」

  合著這位小姐也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不是什麼好事呀。

  薛宸一路官著景色回到馬車之上,先前下車的時候,薛宸就已經想好了,中午若是她們要在園子裡吃飯,她就一個人回到馬車上,就將車停在了一處比較僻靜的樹蔭之下,這樣既陰涼,又安靜。

  因為沒帶丫鬟,所以,她進了馬車之後,只好自己動手,將擋光的車簾子掛到一邊,然後放下薄薄的一層紗簾,讓馬車裡的光線充足起來,然後就坐到軟榻之上,靠著大迎枕從車壁盒子裡拿出了兩本簪花錄出來看,她上輩子的生活給她最大的磨練就是耐寂寞,她與宋安堂的關係不好,初婚時就弄壞了身子,之後兩人幾乎沒有肌膚之親,夫妻感情單薄的很,所以,那個時候薛宸就學會了自己找樂子,而自己找樂子的基礎條件,就是耐得住寂寞。

  關於這一點,薛宸自問做的還是很好的。

  讓自己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翻開了簪花錄垂頭看了起來。

  忽然她只覺車窗旁人影一閃而過,當她湊過去看的時候,車簾子已經被人掀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就那麼像鬼魅一般竄上了車。

  薛宸嚇得想大叫,那上車之人彷彿發現了薛宸的意圖,動作迅捷的俯身過來摀住了薛宸的嘴,俊逸的嘴角彎起一抹好看的痞笑:

  「表妹,別喊,是我呀。」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42
發表於 2016-6-4 00:35:20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婁慶雲剛與元卿碰面,就感覺對岸花蔭叢中有人,關注片刻後,就看見三個女孩兒從裡頭鑽出來,最後鑽出的那個穿著一身素白,比任何一朵花枝上的花朵都要清麗純美,不施粉黛,身上毫無墜飾,卻讓人不覺普通,梳了一個寶塔狀的髮髻,插著幾多潔白的茉莉花,就跟她的人一樣漂亮。

  那朵小花沒有和另外兩個姑娘一起走上迴廊,想起她還在為母守制,見不得酒肉,便明白她是想先離開。

  鬼使神差的調轉了腳步往外走去,范文超拉住了他,問道:「喂喂,去哪裡?」

  轉頭勾唇笑了笑,說道:「看見個朋友,待會兒就過來。」

  說完之後,不等范文超和元卿反應過來,婁慶雲就走了出去,經過另外一條水廊上了岸。

  跟著那一路逛逛停停的身影一直走到了芙蓉園外,見她上了馬車,有兩個護衛站在馬車後方不遠處,婁慶雲轉到馬車的內道,一閃而過,然後掀開了車簾子,就飛快鑽了進去,卻沒想嚇壞了她,張嘴就要喊叫,下意識的就上前摀住了她的小嘴,痞笑的說道:

  「表妹,別喊,是我呀!」

  有那麼一瞬間,婁慶雲是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的,真的很難想像,這種類似於登徒子的語調,有一天會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薛宸瞪大了雙眼,兩隻眼珠子黑得像是兩顆琉璃珠子,漂亮的不像話,彷彿會勾人一般,叫人挪不開眼。

  婁慶雲對她笑了笑,輕聲說道:「你別叫,我放開你,好不好?」

  這又是怎麼的個哄騙孩子的語調啊,不過,卻是成功的讓薛宸點了點頭,婁慶雲按照約定鬆開了手,看見小丫頭的兩頰上竟然被他的手給按紅了,不禁為自己的粗魯後悔起來。

  確定薛宸不會大喊大叫以後,婁慶雲才把身子退後一些,坐在了靠近車門的那張凳子上,說道:

  「你別怕,我只是來看一看你,沒有惡意的。」

  「……」

  薛宸沒有說話,卻是被婁慶雲的這句話給嚇到了。你來看我就是最大的惡意好不好?薛宸忍不住在心中腹誹道。

  婁慶雲坐在凳子上,才勉強挺直了背脊,見薛宸依舊用一種防備的眼神看著自己,不禁有些難為情,摸了摸筆挺的鼻樑,斟酌一番後,才又說道:

  「我……就想來問問你,怎麼上回夜裡不出來相見?」

  薛宸抿起了嘴唇,雖然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卻始終不得其法,手心不自覺的冒起了汗,要知道,自從她做長寧候夫人的第五六年開始,她就沒有再被任何人和事嚇到,或者說沒有任何人和事能夠讓她趕到惴惴不安,可是在面對著婁慶雲其人時,她卻好像沒那麼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整個車廂都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狹窄昏暗起來,車廂裡瀰散著她髮間的茉莉花香味,清香中又帶著一股蜜糖般的甜膩,擾亂人的神智,良久之後,薛宸才想起來回答他的問題,說道:

  「婁大公子也直到說是夜裡。那天莊子裡就只有我一個人在,沒有長輩在場,不敢隨意會見外客……」

  婁慶雲甚至沒有聽清楚這小丫頭說的什麼就先笑了起來,對薛宸露出了他那一口十分好看整潔的大白牙,看的薛宸又是一陣納悶,低下了頭,只聽婁慶雲在車廂那頭說道:

  「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還挺守規矩的。」

  薛宸不知道他這話是褒是貶,於是就低著頭不說話,就見婁慶雲突然將自己的身子伏在了馬車車窗前的小案上,將他的一張臉露出在光線之下,容顏鬼斧神工般俊美無儔,高挺的鼻樑之上,那一雙似乎能看透一切人心的眼睛此刻正盯著自己。

  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怎麼的,薛宸的頭一直沒敢怎麼抬起,直到婁慶雲饒有興趣的對她問道:

  「對了,那天你們莊子裡是不是鬧出了人命?」

  「……」

  薛宸心裡沒由來的就鬆了一口氣,怪道突然來糾纏她,原來是想問案子,沒有了先前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薛宸的心情也就沒那麼複雜了,敢抬起頭來,迎視他的目光,冷靜的說道:

  「是。府裡姨娘的哥哥吃裡扒外,勾結匪徒想綁架我勒索薛家,被我發現之後,當場抓住,交由府裡姨娘親自發落,的確把人打死了,已經報了官府知曉。」

  婁慶雲盯著眼前這姑娘的眼神越來越感興趣了,笑著問道:「還別說,你這丫頭小小年紀,膽子也忒大了些。」頓了頓之後,才又接著說了一句:「腦子夠活,心也夠狠的啊。」

  這下薛宸又有點懵了,他這到底是在誇她,還是在貶她?

  猜測著說道:「難道大公子不覺得這樣的人該死嗎?」

  婁慶雲嘿嘿一笑,繼續對薛宸顯示他的牙齒有多白,說道:「他當然該死了。你都敢上報官府了,不就正說明他死的應該嗎?」

  薛宸無語,她重活一世,加起來幾十歲的人了,竟然被人當面用毫無邏輯的話,問的啞口無言,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外頭傳來一陣聲響,婁慶雲偷偷的掀開薄紗車簾往外看了看,然後才轉過頭來對薛宸說道:

  「丫頭,今天就到這裡,有人來了,我先走了。」

  然後不等薛宸反應,他就轉身去到車門邊,還沒掀開車簾的時候,卻又突然轉回了身,對薛宸說道:「對了,下回……記得出來見我。我走了。」

  說完之後,就如來時那般,掀開了車簾子就往外竄去,身手敏捷的讓薛宸都為之驚歎,良久之後,才想起來爬到窗口去看他,可是車外一片寧靜,陽光透過細密的樹葉星星點點撒在地上,陰涼安靜的四周,哪裡還有他的蹤跡。

  薛宸簡直要懷疑,剛才的一切會不會是她做夢,可先前他的樣子,深刻的印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又哪裡會是夢中能看到的呢。

  正納悶,就聽車外又傳來幾聲腳步聲,韓鈺和薛繡匆匆的爬上了車,薛繡驚魂未定的對薛宸說道:

  「快走快走,他好像看見我了。」

  「……」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43
發表於 2016-6-4 00:35:31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衛國公府位於朱雀街最東,衛國公婁戰早年戰功赫赫,迎娶長公主綏陽,以夫禮迎娶,廢駙馬府,公主府,綏陽以長媳的名義嫁入衛國公府,成為府中主母。

  花廳之中,如今正上演著一出哭哭啼啼的戲碼,長公主綏陽正看著面前不住哭泣的婦人,眼眶紅紅,鼻頭酸酸,恨不能代替她受苦似的。

  「公主,您說這事兒怪我嗎?二老爺非要從外頭納妾,我不是不許,只是外頭的女人如何就乾淨了,我也不過就是說了這麼一句,二老爺就與我為難,還當著眾人給我沒臉,您說我這日子可怎麼過呀。」

  衛國公府二夫人余氏哭的花枝亂顫,表情相當的誇張,哭的像是死去活來的樣子,可偏偏告起狀來毫不嘴軟,話說的順溜極了。

  綏陽公主今年三十五歲,但保養十分的好,生的更是貌美傾城,風韻比年輕時不減反增,一身的富貴雍容,眼角連絲毫的皺紋都看不見,而此時她正一臉同情的神情看著在她面前哭訴的二夫人余氏。

  「我自從嫁給二老爺,哪一天,哪一日不是勤勤懇懇的替他操持家務,可是他倒好,左一個妾,右一個妾的納進門,為了讓二老爺高興,我連自己的陪房都給他了,我可曾說一句話嗎,可是饒是我做的這樣好,可二老爺依舊心不滿足,暗地裡在外面和一個女子有了首尾,如今更是要將她納入府裡,公主哇,您也是女人,國公爺在外面那樣厲害,尚且沒有隨便納妾回來,您是公主,但也是我的嫂子,您能懂我的難嗎?」

  聽了二夫人余氏的話,公主的臉上現出了猶疑,見余氏越哭越厲害,不禁出聲安慰道:

  「呃,弟妹快別哭了,哭多了傷身子。」轉頭對身旁的嬤嬤說道:「嬤嬤快去給二夫人遞條帕子,替我安慰兩句。」

  那嬤嬤受命去了之後,二夫人接過帕子輕輕的掖了掖眼角,綏陽見她緩過神來,這才對她問道:「那弟妹想要我做什麼呢?」

  二夫人余氏面上一喜,知道只要公主問出這話來,那麼她所求的事就是能成了,當即彎起了嘴角,不客氣的說道:

  「我,我就是想求公主給我個恩典,讓二老爺別納那個妾進門,他若要新妾,回頭我再從我身邊選個人給他便是了,還請嫂子定要幫我這回。」

  「……」

  婁慶雲哼著小調進了院門,看起來心情很不錯的樣子,與二嬸娘余氏打了個照面,婁慶雲是世子,所以余氏趕忙上前對他行禮,招呼道:

  「世子回來了。」

  婁慶雲點頭,瞧余氏面露喜色,心中便有了數,給她回了個面子上的禮,然後便與她擦身而過,往內院走去。

  綏陽公主聽到說兒子回來了,親自迎出了門,婁慶雲給她請過安之後,綏陽便開開心心的勾著兒子的胳膊往裡走去,婁慶雲指了指余氏離開的方向,問道:

  「母親,先前我瞧見二嬸娘從這兒出去,她又怎麼了?」

  綏陽公主一共生了四個孩子,只有婁慶雲這麼一個長子,其餘三個全都是女兒,對這個長子她那是發自內心的喜歡愛護,聽他問話,哪裡有不說的道理,當即把余氏前來說的那番話,盡數告知了婁慶雲,婁慶雲又是一聲歎息,對母親說道:

  「母親,這事兒您怎麼能這麼辦呢?如今二嬸娘得了您的口令,就能光明正大的去壓二叔了,您這是把二叔置於何地呀?」

  綏陽公主見兒子生氣,趕忙補救,說道:「哎呀,你是沒看到你二嬸娘哭的有多難過,她說的也對啊,你二叔左一個妾,右一個妾,就連你二嬸娘的陪房都給了他,他猶不滿足,如今還要納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來女子,這叫你二嬸娘如何忍得?」

  綏陽公主越說越覺得兒子臉色不好看,再接再厲的說道:

  「你二嬸娘說了,這回不讓你二叔納妾,回頭她再從身邊挑個身家乾淨的給你二叔,這不就成了嗎?」

  這不就……成了嗎?

  婁慶雲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他這個永遠天真的母親說話了,人人都說他的母親是綏陽長公主,唯一一個嫡親的弟弟還做了皇帝,她這地位如何尊崇,身份如何高貴,可是世人不知道的是,他這個母親,說好聽點叫天真無邪,說難聽點,那就是缺心眼兒啊。

  爛好人一個,偏偏自己還沒有任何自覺,總是給人當劍使了不說,還時常以為自己做了好事。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因為長公主綏陽並不是在宮裡長大的,而是隨著她的外祖在江南鄉下長到了七八歲才被接進宮裡,封的長公主。而她回了宮以後,她母妃自覺愧對她,因此又捨不得管教,這才養成了她如今這油鹽不知的性子。性子溫和的幾乎沒脾氣,誰在她面前哭一哭,她都能心軟,甚至不惜傾囊相助,也不管她這麼幫人家對還是不對,當然了,也許她根本就分不清什麼是對。

  「娘,您怎麼能這樣呢。那二叔想納的女人,和二嬸母給他的女人能一樣嗎?您,您今後能不能別插手叔子房裡的事兒了?」

  「我……」

  綏陽公主瞧著兒子又生氣了,關鍵是她還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裡了,鼻頭一酸,委屈的低下了頭,片刻的功夫,眼裡就盛滿了淚珠子,儘管有了些年紀,但這樣泫然欲泣的模樣,依舊讓她看起來很美。

  眼看又要決堤,婁慶雲擺擺手,說道:「得得,您千萬別哭,就當兒子說錯了,我今後不說了總成了吧。」他也不想一回來就把母親惹哭了,當即認錯。

  綏陽公主看著兒子,也知道兒子難得回來,哭哭啼啼的不好,就用帕子掖了掖眼角,然後讓人給兒子上茶。

  婁慶雲低頭瞧著自己的手指甲,一隻擦著艷紅色豆蔻指甲的手給他遞來了一杯茶,婁慶雲順著那隻手往上看去,手指上戴著一隻翠綠色的鑲金戒指,手腕上帶著一對鎏金吉祥紋的鐲子,穿著一身富貴遍地織金的殷紅褙子,身段妖嬈,臉還不錯,就是妝濃,白臉紅唇黑眼睛,怎麼看怎麼恐怖,而最恐怖的是,這個女人正慇勤的貼向他,聲音也是十分空靈,故作溫柔的語調,只一句就讓他頭皮發麻。

  「世子請喝茶。」

  婁慶雲硬著頭皮接下了她那杯茶,朝母親看了看,問道:「這誰啊?」

  綏陽公主趕忙回道:「哦,這是你二伯母送給你的妾侍啊,身家清白,模樣生的也好,可會伺候人了,你要是喜歡,今兒就把她帶去你院裡吧。」

  「……」

  婁慶雲放下茶杯,幾乎有種想奪門而出的衝動,可偏偏那女子看不懂臉色,還一個勁的要把自己的胸脯往他手臂上蹭,一把推開她,婁慶雲再也忍不了,呼出一口氣,對母親說道:

  「她這麼會伺候人,母親你留下就是。我衙門裡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綏陽公主一聽兒子剛回來就要走,連忙追上去,委屈的說道:「慶雲,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剛回來就要走呀!是不是不喜歡她,沒事兒,你不喜歡,咱就不要她,我屋裡還有其他漂亮的,都讓你選,好不好?」

  婁慶雲的內心生出一種十分無力的感覺來,就在此時,衛國公婁戰從外頭走入:「這又怎麼了?」

  婁戰四十來歲,兩鬢雖已有了華髮,不過,畢竟是行伍出身,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看著十分精神,婁慶雲的眉眼倒是更偏長公主一些,與剛毅的婁戰不甚相似。

  綏陽公主看見夫君進來,就迎了上去,還沒說話,眼淚就掉了下來:「爺您回來了,慶雲才剛回來,就要走,您幫我留留他,這都多久沒回來了,哪能一回來就走呀!」

  婁戰低頭看著她哭泣的樣子,美則美矣,卻怎麼都叫人心喜不起來,歎了口氣,看了看婁慶雲,說道:

  「你母親成日念叨著你,衙門裡的事先放放,今兒晚上就住府裡了。」說完這個,又轉過頭去安慰綏陽公主,說道:「夫人操持了一天家務,也累了,瞧你這臉上的妝都花了,快去梳洗梳洗,一會兒就不漂亮了。」

  綏陽公主破涕為笑,在丈夫懷裡倒是扭捏了一把,卻還是乖乖的隨嬤嬤去了內間,婁慶雲瞧著這對膩歪的父母,一身的雞皮疙瘩。

  見妻子入了內,婁戰才轉過頭來看著婁慶雲,語重心長的說道:

  「別總對你娘凶,她就這性子,改也改不了了。」

  婁慶雲歎了口氣,不想和護妻狂魔討論這個問題,婁戰卻似乎並不想放棄這個教育兒子的機會,繼續說道:

  「你娘說的也不錯,你這房裡也該添人了,你爹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在戰場上廝殺,沒那條件娶妻,可你如今有條件卻不利用,就算不娶妻,你納個妾玩玩也成啊,房裡總熱鬧點不是?你要是隨了你娘的意,她就不會成天盯著其他事兒了,對不對?你要早點給她生個孫子出來,她就更加沒法兒做其他事兒了,對不對?」

  婁慶雲冷冷瞥著自己老爹,說道:

  「要是娶的像我娘這樣的,時刻都得哄著寵著,我寧願打一輩子光棍兒!」

  這雖然是氣話,但婁慶雲心裡多少也有那麼點這麼想的意思,他真的很難想像,娶一個像她娘這樣的女人在房裡,那日子過的得有多無趣。

  聽兒子這麼說話,婁戰就不樂意了,壓低了聲音,蹙眉教訓道:

  「怎麼說話呢?你娘這樣的怎麼了?溫柔解意,傾國傾城,我三十歲才娶的她,那時候她才十五六的年紀,人比花嬌……我不寵她還能寵誰去?你別給我嫌棄這個,嫌棄那個,光說不練假把式,有能耐你娶個厲害的回來呀!」

  婁慶雲:……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44
發表於 2016-6-4 00:35:42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薛宸這些天都沒見著薛繡,有的時候去東府裡,看見了韓鈺,就聽她說,繡姐兒最近在家裡讀書,日夜不眠的讀,有的時候,還到東府的先生那裡去請教問題,弄得西府大夫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就只有薛宸稍微能明白一些薛繡的意思,元卿現在已經是進士,今年秋圍就要參加殿試,薛繡從前功課雖然還不錯,但是要想趕上元卿的水準,的確是要再下一番苦功的。

  月底各田莊和店舖都按照慣例送來了賬本,薛宸根據之前幾次統計出來的結果,決定開始將所有鋪子的規劃全都做一些改變。

  盧氏留下的鋪子,分佈在京城大街小巷,很顯然這並不是盧家祖上置下來的產業,鋪子分佈不是那種成片的,也許是當初為了讓盧氏嫁來京城,而臨時買下的,所以,鋪子的分佈有些零散,而大興和宛平這些地方的鋪子則大多相聚,比較成氣候,其他地方的鋪子,薛宸暫時還沒有能力去管,畢竟她才十二歲,薛家不會讓她真的拋頭露面去,薛宸有心去大興見一見盧家的人,外祖和外祖母之前就已經去世了,但她還有舅舅和舅母在大興,舅舅接管了盧家,商業上的事情如果能得到盧家的幫助,那薛宸在某些方面就真的可以省一點心。只可惜她如今有孝在身,要守制三年方能遠行。

  所以,薛宸並不著急,現在只想先把京城裡的鋪子全都管理出來,其他地方的按照盧氏留下的流程,每半年交賬,她核對賬目,若是有問題,再單獨召見各管事。

  這一回,她是先把京城的十二家鋪子的掌櫃一併喊入了府回事,十二家鋪子裡,有七家書畫鋪子,薛宸只打算留下一家,將七家之力全部合併到一家去,單這個問題,就讓掌櫃的們提出了很大抗議,但是在薛宸拿出其他兩個酒樓與客棧的賬目明細收益出來與書畫鋪子相比的時候,這些掌櫃就都不說話了。

  薛宸上一世是走運做成了一筆糧食買賣,才算是有了做生意的本錢,可是這一世,她手上本錢充足,不說這些鋪子和田產,只論銀票,就有十多萬兩的數額,因此資金算是十分充裕的,而她所擬定的計劃也十分詳盡,讓一些久經商場的老掌櫃們也無可挑剔,在領導這方面,薛宸有近二十年的經驗,隨時能夠在一件事裡起到領頭的作用,老掌櫃們一開始還對她有些懷疑,直到那些規劃和展望說出來之後,就足以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所以,各家店舖的實施計劃有了,資金也足夠了,所有人只要分工合作,將自己負責的那一塊全都做好也就成了。

  不過短短兩個月的時間,這夏天才剛過去,盧氏留下來在京城中的店舖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劇變,七家筆墨書畫鋪子,只留下槐樹坊的那一家總店,薛宸左右的古董鋪子也買了下來,書畫鋪子七家並一家,規模卻大了三倍有餘;而其他的店舖,薛宸也逐步著手擴張,分別想開兩間胭脂鋪,一間酒樓,兩間成衣鋪,一間金銀首飾鋪子。

  胭脂,衣裳,首飾,這三種鋪子,薛宸上一世是最熟悉不過的,胭脂鋪子和成衣首飾鋪子是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過時的產業,女人對於美的追求,亙古不變。

  薛婉正在海棠苑裡發脾氣,原因是她先前讓鶯歌去賬房給她支一百兩銀子出來,但賬房卻怎麼都不肯,說是一定要得了大小姐的指令方能拿錢,薛婉就不高興了,大叫道:

  「憑什麼要她的指令,賬房才能出賬拿錢?她是小姐,我也是小姐,她的話就那麼靈,我的話就什麼也不是嗎?」

  自從上回她當著所有丫鬟的面立威,懲治了柏翠之後,海棠苑的丫鬟倒的確是聽話了不少,只不過,所有的丫鬟如今全都是一張臉,無論薛婉說什麼,她們都只當沒有聽見,不會再像柏翠第一回那樣傻,上趕著要在二小姐面前找臉面,卻惹了個大沒臉,二小姐性子不好也就罷了,關鍵懲治人的手段實在太惡毒了,柏翠在踩腳珠上跪了大半日,整個膝蓋骨都廢了大半,如今還傷在床上,今後能不能站起來都是問題。

  所以,海棠苑裡的丫鬟,哪個敢再上前去找晦氣,給二小姐去出什麼主意,更別說,這二小姐如今罵得還是管家的大小姐,更是沒有誰敢吭一聲。

  鶯歌也在一旁低著頭不說話,薛婉原本是想發一通脾氣,可房裡的人全都死氣沉沉的,沒誰搭理她說話,薛婉一拍桌子,怒道:

  「怎麼,都是死人不成?我說話,你們沒聽見嗎?」

  就在眼前的鶯歌趕忙跪了下來,說道:「奴婢聽見了,只是不知小姐要吩咐什麼事。」

  薛婉上前就給了鶯歌一個巴掌,說道:

  「就是你辦事不利,我讓你去拿錢,你怎麼就拿不到?這事兒要是讓衾鳳和枕鴛去辦,沒準大小姐要一百兩,她們能替她拿兩百兩回去!就你沒用!」

  鶯歌委屈的很,捂著火辣辣的臉,說道:

  「二小姐,奴婢是把您的話都帶到賬房去了,可是賬房不認奴婢也沒有辦法,二小姐的這巴掌,實在好沒道理。」

  自從柏翠傷了之後,這海棠苑裡裡外外的事情全都由鶯歌一個人在撐著,早就委屈的很,這回二小姐讓她空口去跟賬房要一百兩銀子來,她有天大的本事能要過來,賬房給不給銀子,難道是看的她一個丫鬟的面子不成,就算是衾鳳和枕鴛去替二小姐要銀子,也未必就能要的過來吧。

  薛婉正在氣頭上,見鶯歌還敢頂嘴,抬起來對著鶯歌的臉就是一腳踹了過去,痛的鶯歌捂著臉在地上滾了一圈,終於忍不住,跪在那裡大哭起來。

  薛婉見她這樣,怕招來外院的人聽見,就走過去又擰了一下她的胳膊,說道:「你嚎什麼嚎?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在教訓你不成?你是個什麼東西,就算別人知道了又怎麼樣?難不成還會因為你個下賤的奴婢來責怪我嗎?」

  鶯歌哭的更厲害了。薛婉氣急了,乾脆從頭上拔下了簪子,狠狠的刺在了鶯歌的背上,一邊刺還一邊罵道:

  「我叫你不聽話,我叫你不聽話,叫你不聽話!」

  隨著薛婉的戳刺,鶯歌痛的滿地打滾,海棠苑的其他奴婢都圍過來看,見鶯歌實在可憐,就全都跪在地上求薛婉饒了她,有兩個大著膽子上前拉住了薛婉,然後把鶯歌扶了起來。

  薛婉不敢相信,這幫奴婢竟然全都反了她,將簪子往地上一扔,提著裙擺就往西跨院跑去,準備去找徐姨娘告狀。

  可去到西跨院的時候,正好撞上了帶著丫鬟出門的田姨娘,田姨娘見是薛婉,倒也沒忘規矩,隨便對她屈了一下膝,就算是行了禮,然後就扭著腰肢,領著一個體面的丫鬟往主院的方向走去。

  薛婉生氣,只覺得誰都跟她作對,氣鼓鼓的走入了徐素娥的房間,就看見徐素娥正好站在門邊,怒目等著田姨娘先前消失的垂花拱門。

  看見薛婉進來之後,她才轉身進了屋內。

  「娘,那個田姨娘看著真討厭,您什麼時候跟爹說說,讓爹把她送去莊子裡,我看著她就煩。」

  徐素娥掃了一眼薛婉,對於這個女兒到現在還沒看清楚自己的身份表示無奈,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老爺竟然時常傳田姨娘去主院伺候,雖不至於冷落自己,可是竟和從前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從前只要老爺在家,白天晚上基本上都是她在一旁伺候,可是現在,白天老爺大多宣田姨娘去伺候,只有到了晚上,有時才會找她去,就是做完了事情,也不留她在主院歇著,還讓人把她送回西跨院裡來。

  「娘,您聽見我說的話了嗎?不僅是田姨娘,還有我院子裡的那些丫鬟,最好也全都打發了,這回我要自己挑伺候的人,才不要薛宸給我安排!她安排的人既不聽話,又不好使,什麼事兒都不會辦。」

  薛婉像倒豆子似的對徐素娥抱怨,徐素娥恨鐵不成鋼的白了她一眼,現在她是真沒那心思替這孩子考慮,甚至於,就連她自己的前途,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

  給薛婉倒了杯水,問道:「你讓他們辦什麼事,他們辦不成了?」

  薛婉聽自家娘親過問,頓時來了精神,把自己如何讓鶯歌去賬房支銀子,而賬房又是如何不買賬的事情跟徐素娥說了。

  「娘,您說這些人不是明擺著欺負我嗎?我和薛宸都是薛家的小姐,憑什麼我要取銀子,還要得到薛宸的准許?」

  薛婉說完,徐素娥抬手就給了薛婉一個巴掌,冷冷的說道: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在這個府裡一定要低調,遇見薛宸,你給我避開她走,現在你好好反省反省,這種話是你應該說的嗎?你和薛宸都是小姐不錯,可是你就以為自己和她是一樣的了?趕緊給我回去!這些天你爹有些不一樣,咱們都得夾著尾巴做人,你別給我鬧出什麼事來。」

  徐素娥的話讓薛婉徹底呆住了,雖然從前在外面,她也時常被娘教訓,可是自從回來薛家以後,娘還是第一次甩她巴掌呢,抬頭果然就看見滿臉陰森的徐素娥,頓時就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像她想的那麼簡單。

  斂下的眸子,捂著臉,薛婉也不敢去惹盛怒中的徐素娥,苦著臉就跨出了門檻,嘟著嘴離開了。

  而就在薛婉離開西跨院的時候,薛宸在青雀居裡也拿到了一份奇特的藥方……這是嚴洛東從城內一家老藥鋪子裡抄回來的藥方,是用於夫妻房事中的藥方,而徐素娥前不久才去配過這種藥。

  徐素娥想做什麼,薛宸不是真的姑娘,所以一猜也就猜中了,不過,嚴洛東怕她不懂,後來又借衾鳳的口,將這藥性說給薛宸聽了,後宅之中,用這種情藥維繫夫妻感情很正常,徐素娥近來因為田姨娘的事情,所以,心中有所不安,以為薛雲濤對她興趣大減,就想用這種藥挽救一番,這都是可以想到的手段。

  可是,嚴洛東卻帶給薛宸一個很不一樣的消息,他之所以把這個藥方拿回來,還有一個特殊的原因,這個藥方,十分的有問題。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45
發表於 2016-6-4 00:35:54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這藥據說是百年前一位有名的妒婦研製出來的,有催情功效,但是最大的功效卻是避子,就和女子用的紅花是一個道理,這種藥是用來給男人避子的,女子吃多了紅花容易宮寒,同理,男子若服用了這個,對身體也有傷害,很可能今後就……生不出來孩子了。」

  嚴洛東的話在薛宸耳旁迴繞,生不出孩子的意思就是說,薛雲濤若是長期與徐素娥用那種藥助興的話,那麼他現在很可能就已經傷了身體,今後再不能生出孩子來?

  這個問題引起了薛宸的深刻重視,回想上一世,好像的確是這樣,除了盧氏生下了她,徐素娥生下了薛婉和薛雷,自那之後漫長的歲月裡,薛雲濤的確一個孩子都沒有生出來過。

  難道,這就跟徐素娥的這張藥方有關?如果是真的,這女人瘋了不成?為了不讓其他孩子來分攤薛雲濤對薛婉和薛雷的愛,她竟然對自己的男人下這種狠手?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如果徐素娥只是想讓薛雲濤不生孩子的話,上一世的她,有足夠的能力用其他方法做到,可她為什麼要讓薛雲濤再也生不出來孩子呢?

  想起徐天驕死前,似乎要說出些什麼,卻被徐素娥阻攔,薛宸轉過身來,對嚴洛東說道:

  「你能不能查到十多年的事?」

  嚴洛東看了一眼薛宸,斟酌後才說:「小姐儘管先吩咐,我可以試著查一查。」

  薛宸點頭,嬌俏的小臉上滿是凝重,對嚴洛東說道:

  「我想知道,徐素娥的父親被貶官流放之後,她們一家的生活狀況。徐素娥當年做過什麼?」

  嚴洛東仔細將薛宸的吩咐記在腦中,然後才點點頭,回道:

  「是,我明白了,這就去查。因為年份跨度太大,查起來會比較麻煩,可能需要一段時間。」

  薛宸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並不是要求嚴洛東當場就能給出答案來,兩相交代結束後,嚴洛東才走出了青雀居。

  他走之後,薛宸的心思卻始終不能平靜,有一個可怕的想法正在她腦海中醞釀而出……

  如果徐素娥給薛雲濤下這種藥,是為了讓當年的盧氏再也不能為薛雲濤生出其他孩子,那麼在她下了藥之後,她又怎麼能保證,薛雲濤就一定能和她生下孩子呢?當年她只是個攀附著薛雲濤的外室女子,若是沒有孩子,誰又能保證她能拴住薛雲濤這麼多年呢?可若她要孩子,而薛雲濤的身子早就被藥傷了而生不出孩子……那麼問題來了。

  薛婉和薛雷……這兩個孩子是怎麼來的??

  薛婉比她小一歲,薛雷則小了三歲,如果說這段時間徐素娥沒有對薛雲濤下藥,那麼盧氏為什麼又沒有懷上孩子?盧氏生她的時候,並沒有虧了身子,為什麼這四年裡一個孩子也沒生出來?還有田姨娘,她跟著薛雲濤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可為什麼連她也沒能生出來孩子呢?

  不可能盧氏和田姨娘的身子都不好,只有徐素娥一個人的身子好啊。

  所以,現在最關鍵的就是,要調查一番當年徐姨娘的遭遇,上回在田莊,其實她並不是真的一定要要了徐天驕的命,只是想逼一逼徐姨娘,讓她同意帶徐天驕去東府對峙,可是徐素娥不僅多番反對這個提議,最後為了怕徐天驕說出什麼來,而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下令殺了她的親生哥哥。

  那是她的嫡親哥哥呀!是什麼理由讓她連這血脈親情都顧不上了呢?定是另一個比嫡親哥哥還要重要的秘密,如果被揭露了出來,她可能就會面臨和徐天驕同樣的下場,所以讓她不得不做出那種選擇來。

  正一籌莫展之際,就聽見青雀居外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沒過多一會兒,就見衾鳳有些焦急的走了進來,對薛宸稟報道:

  「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吧。二小姐把鶯歌戳的不成樣子,現在海棠苑裡的丫鬟婆子們都反了,抬著鶯歌來找您說理呢。」

  薛宸趕緊隨衾鳳出去,枕鴛正在院子裡安排,就見鶯歌趴在一張小竹床上,背部鮮紅一片,鶯歌緊咬著下唇,淚眼婆娑,鼻頭紅的厲害,也不知是哭的,還是被人打的。

  「怎麼回事?」

  薛宸冷靜的聲音傳出,便讓原本有些雜亂喧鬧的院子瞬間安靜下來,海棠苑的眾人看見薛宸,就集體跪了下來,薛宸看了看枕鴛,枕鴛就明白的躬身退下,往院子外走去。

  人群中,一個四十多歲,大眼睛圓臉盤的婆子站出來說道:

  「求大小姐救救鶯歌吧,二小姐不把奴婢們當人看,瞧她把鶯歌戳的,這背都成篩子了。」

  薛宸走下臺階,來到鶯歌身前站定,低頭看了看鶯歌背部的傷口,凝眉問道:

  「這到底怎麼回事?」

  鶯歌閉口不談,只知道哭,先前那婆子繼續說道:「回大小姐的話,今日二小姐讓鶯歌去賬房給她支一百兩銀子出來花用,可是賬房卻要二小姐拿出大小姐或者老爺的指令,才能支取銀子出來,可這兩樣,二小姐一樣都沒有給鶯歌,鶯歌自然拿不回銀兩,二小姐就生了鶯歌的氣,還說鶯歌沒用,說如果是大小姐身邊的衾鳳和枕鴛姑娘,大小姐要一百兩,她們能給大小姐拿回來二百兩,鶯歌聽了這話就不服,頂了一句嘴,二小姐衝著鶯歌的面門就踩了一腳,鶯歌被嚇到了,就哭了起來,二小姐怕被旁人知道,就用簪子去戳鶯歌的背,這就戳成這個樣子了。還請大小姐替鶯歌和咱們做主啊。」

  那婆子說完,不等薛宸反應,海棠苑的其他人也都跟著說道起來:

  「是啊,大小姐,求您替我們做主啊,就在前不久,柏翠的雙腿才給二小姐罰的差點斷了,如今還養著呢,今日鶯歌又受了這麼重的傷,求大小姐不要將我們再派去二小姐身邊伺候了。」

  「是啊,求求您了,大小姐,您救救我們吧。奴婢們寧願自請去雜房,也不願再去伺候二小姐了。」

  一聲高過一聲的陳情請願聲,薛宸看著跪了滿地的人,歎了口氣,才對她們揮揮手,說道:

  「好了,都起來吧。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們暫且先去回事處,海棠苑我另外派人去。」又轉頭看了一眼衾鳳,說道:「去私庫裡給鶯歌和柏翠各取二十兩銀子,讓大夫給她們好好治傷,治好了傷之後,就來青雀居伺候。都別跪著了,起來吧。我會讓回事處的管事替你們重新分派去處的。」

  海棠苑眾人退下之後,枕鴛也從外頭打聽清楚了事情經過回來了,先前就是薛宸讓枕鴛快些出去打聽海棠苑今日發生的事情,儘管知道能夠讓這麼多人同時前來要她主持公道,事情定然錯不了,但薛宸還是小心起見,讓枕鴛再去調查了一番。

  這件事情在府裡鬧得沸沸揚揚,所以枕鴛並沒有費多大力氣就打聽到了事情原委,在薛宸耳旁輕聲說道:

  「小姐,他們說的應該都是實情,鶯歌今早的確什麼都沒帶,就去幫二小姐到賬房取銀子,賬房只認您和老爺的指令,自然不會取給她,回去之後,二小姐就發火了,對鶯歌一陣糟蹋之後,就去了西跨院裡。」

  事情並不複雜,但薛婉也夠厲害的,這才多少天的功夫,就能把身邊伺候的人弄得人仰馬翻,一個個避她如鬼,拼著被處罰的風險,也要來她這裡告狀,可見薛婉平日裡有多麼不得人心。

  再加上先前嚴洛東匯報來的事情,薛宸覺得現在真的沒法對薛婉產生什麼姐妹情誼,就對衾鳳說道:

  「讓二小姐去佛堂裡抄五十遍法蘭經,懺悔她的罪過,抄不完不准出來。」

  這個處罰,對於薛婉來說,不能說重,也不能說輕,只是薛宸不想在一切還未明瞭之前,就作出其他多餘的反應來,就讓薛婉去抄經,讓海棠苑平靜幾日再說吧。

  *****

  而夜幕降臨之後,薛雲濤招了徐姨娘去主院侍寢。

  徐姨娘對他一番挑逗之後,便當著薛雲濤的面,在房間的瑞獸香爐中點燃了這種增加情趣的香料,薛雲濤對這個並不排斥,沒多會兒就摟著徐姨娘臥回了帳幔之中。

  徐姨娘輕聲細語,軟玉溫香,將薛雲濤勾的三魂失了七魄,恨不得能死在她這溫柔鄉中。絲毫沒有意識到任何的危險與不對勁。

  「老爺,聽說大小姐罰了二小姐禁足抄經書,二小姐平日裡總說大小姐的好,對她更是沒有半分不敬,縱然有什麼地方冒犯了大小姐,可她才那麼點大,不懂規矩,讓管教媽媽教便是了,何苦要抄經書呢。」

  徐素娥十分懂得男人的心裡,知道在什麼時候說話是最管用的。

  只聽薛雲濤有些氣喘的聲音說道:

  「我明兒去問問怎麼回事,宸姐兒有時候確實嚴厲了些,我去與她說說便是了。你再緊些,我就要好了。」

  隨著這聲宣告,帳幔內又是一陣春意盎然,伴隨著一聲高過一聲的嬌吟,晃動的帳幔,終於停止了下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46
發表於 2016-6-4 00:36:11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第二天一早,薛宸去到主院與薛雲濤一同用早飯的時候,就看見徐素娥一身素雅清淡的裝束,彷彿嬌柔如骨般立在薛雲濤身旁伺候,而昨日才被薛宸處罰禁足抄經書薛婉竟然也堂而皇之的坐在薛雲濤的身邊,看見薛宸進來,母女倆皆朝著薛宸瞥了一眼,神情如出一轍的得意。

  薛宸不動聲色,過去給薛雲濤請過了安,然後坐下,徐姨娘就給她盛了一碗銀耳粥放到面前,又轉過身去給薛宸拿銀勺子,薛宸看了一眼對她行過了禮,就兀自坐下喝粥的薛婉,雲淡風輕的說道:

  「昨日我罰你抄的經書,都抄好了嗎?」

  薛婉沒想到薛宸在父親面前也這麼囂張,看了一眼徐姨娘,然後又看了看薛雲濤,低下頭輕聲細語的說道:

  「還沒有。父親喊我來吃早飯,待會兒吃完了,我就回去接著抄。」

  薛雲濤抬頭看了一眼正對他遞來詢問目光的薛宸,放下了手裡的粥碗,對薛宸說道:

  「婉姐兒的事我都聽說了,雖說你是長姐,有管教婉姐兒的權利,但有的時候也別太嚴厲了,她畢竟比你小一些,你稍微讓一讓她也有助於你的德行,給你妹妹做好榜樣。」

  薛宸看著薛雲濤,一時心情特別複雜,沉吟片刻後,才放下手中的碗,說道:「父親的意思是,我不該罰婉姐兒嗎?她私自讓丫鬟去賬房支取銀兩,丫鬟沒有取回,她便對丫鬟打罵,以頭上金簪把丫鬟的背部戳的血肉模糊。如果這樣我都不能管教她,那請問父親,我該怎麼對她?」

  薛雲濤沒想到薛宸會一大早就對他說的話這樣反駁,心中十分惱火,乾脆放下了碗筷,接過徐姨娘遞來的溫熱毛巾,擦了擦臉和手之後,才抬眼看著薛宸,面露不悅的說道:

  「這件事兒,我不是說都知道了嗎?婉姐兒初回薛家,一切用度上自然是有變數的,她之所以去賬房支取銀兩,那就說明她的月例不夠,你做長姐的沒有敏銳察覺,讓妹妹私下難過,這也是你身為長姐的失職,至於那個丫鬟,我看早點打發了也好,被主子教訓了,竟然集結眾人反了主子,到你跟前兒去告狀,這是一丁點兒都不把婉姐兒當成她們主子的意思了,這樣的吃裡扒外,還留著做什麼?」

  說完這麼一番長篇大論,薛雲濤就站了起來,徐姨娘立刻趨身上前替他整理衣袍,薛雲濤拍了拍她的手,兩人目光交錯,似乎還能回味出昨晚兩人的恩愛交融,纏綿悱惻來。

  薛雲濤跨出門檻的時候,又回過頭來對這薛宸的背影淡淡說了一句:

  「宸姐兒身為嫡女,對父親說話無狀,不知友愛庶妹,我看你這幾日也還是留在房中修身養性的好。」

  薛宸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是,女兒知道了。」

  薛雲濤又看了這個女兒一眼,其實也不是真的要罰她,而是覺得一大早自己說的話被反駁了,面子上實在過不去,這個女兒脾氣太倔,如果能像婉姐兒那般,遇事都來跟他這個父親求助問詢,說話不要那麼夾槍帶棒,他又何至於罰她?哪怕是上前來跟他說一句軟話也是好的,可偏偏這閨女和她娘一個脾性,爭強好勝的很,從不肯在他面前服軟一句。

  重重歎了口氣,薛雲濤拂袖離去,徐姨娘看著薛宸,嘴角不由揚了起來,卻也沒說什麼,不過薛婉可是忍不住,站起來就開聲奚落起了薛宸,說道:

  「哎呀,如今可好了,有姐姐陪我一同禁足,爹爹待我可真好啊。姨娘你說是不是啊?」

  徐姨娘這才莞爾一笑:「老爺待兩位小姐自然是相同的好。」

  薛婉哪裡聽不出來她家娘親話中的諷刺呀,就剛才的對話情形,就是瞎子也看的出來,薛宸惹了父親不高興,父親就幫自己收拾她了。

  薛宸似乎不太想和她們一般見識,安安靜靜的吃完了一碗銀耳粥,兩隻花卷之後,才自己拿過一旁丫鬟準備好的溫柔毛巾,擦了擦手和臉,然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飯廳,回自己的青雀居去。

  徐素娥瞧著薛宸離去的背影,目光有些凝滯,總覺得這丫頭好像哪裡不對,按照她這性格,對於薛雲濤的處罰,似乎不應該接受的這樣乾脆才對,可是她不僅很乾脆的接受了,而且還這樣平靜。

  ******

  婁慶雲一身銀黑官袍,髮髻皆束於紫玉冠中,自帶光環的他正站在書案後頭寫奏報,趙林瑞站在下首向他匯報情況:

  「事情就是這樣的。薛家二小姐佔了上風,薛大小姐被薛大人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這些天都沒出過門。」

  婁慶雲訝然的抬起了目光,用似乎有些類似於啼笑皆非的表情看著趙林瑞,放下了玉竹筆桿,雙手撐在桌沿之上,確認的問道:

  「你是說,這件事之後,被禁足的不是薛二小姐,而是薛大小姐?」

  趙林瑞點點頭,忠厚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睛裡卻盛著滿滿的迷茫,他是真的不知道大人為什麼讓他盯著一個閨閣小姐不放,這,這多不合適啊。

  婁慶雲走出了書案,負手踱步兩三回之後,猛地轉身,好看如遠山的眉峰就那麼蹙了起來,聲音中都泛著涼氣:

  「這薛雲濤也實在太過了。」

  趙林瑞更加不懂,這跟人家薛大人有什麼直接關係嗎?你讓我暗地裡監視薛大人的閨女,難道就不過分了嗎?趙林瑞忍不住腹誹起來,卻是怎麼都不敢把這些話說出來的。

  婁慶雲在心裡嘀咕,薛雲濤明擺著是偏著他那個庶女,在幫她打壓宸丫頭,這個老不羞的,真是糊塗至極!婁慶雲一想到那麼有趣的宸丫頭可能受了委屈,心裡就跟貓爪撓似的,怎麼都冷靜不下來,恨不得現在就衝到薛家去替她罵一罵薛雲濤。這種感覺他再明白不過了,身邊的人糊塗不懂事,實在是最讓人頭疼的。

  猛地轉身看向趙林瑞,把人家看的一下子就繃緊了神經,隱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

  接下來的幾日,薛雲濤全都將徐素娥留宿主院,兩人感情日漸濃厚。就連前些日子,稍稍勾起了薛雲濤一些舊情的田姨娘,這兩天都沒能踏入主院一步,整個府中似乎都能感覺的出來,徐姨娘風頭正盛的意思。

  而薛宸自從被薛雲濤下了禁足令之後,就真的沒有再踏出過青雀居的大門一步。

  衾鳳和枕鴛從外頭回來,聽了府裡下人間說的那些風向,全都有些為自家小姐抱不平,衾鳳端著一盤洗乾淨的葡萄走進來,將之放在薛宸的書案右下角,歎息說道:

  「唉,府裡的人都在說,老爺實在太寵徐姨娘了,二小姐和三少爺也正得寵,說不定今後徐姨娘能扶正呢。」

  薛宸正埋頭寫字,她在練小楷,有兩個字總寫不好,便反覆在一旁的草稿上練習,似乎感覺不到衾鳳話中的抱怨,連頭都沒高興抬起來。

  倒是正在掰花幹的枕鴛跟著說了一句:

  「我也聽人這麼說了。最近二小姐在府裡更是得意的很,誰都不放在眼裡的樣子,小姐上回罰她抄經,可她連一遍都沒抄出來,就敢在外面走動,實在是不把大小姐放在眼裡。」

  枕鴛的這句話說了,薛宸就抬頭了,看了看她手裡的花幹,說道:

  「再搗一些花汁來,我要磨墨。」這是她上輩子閒暇的時候研究出來的,秋季百花殺前摘下的花瓣最是凝香,用這種汁液來研墨,不僅能增加墨色的凝聚,也能更加的顏色更為鮮亮。

  衾鳳和枕鴛對視一眼,為自家小姐的心大無奈。卻也明白,小姐並不想繼續說這個話題了,兩人自然不敢再多嘴一句,與枕鴛一同搗出了花汁之後,薛宸便拿起了擱置在一旁的墨條,對她們揮了揮手,說道:

  「我這裡沒事了,你們都下去休息吧,有事我喊你們。」

  「……」

  把衾鳳和枕鴛打發出去之後,薛宸才直起了身子,將筆管放好,走出書案去到左上角的灰色壽山石硯台前,將深朱色的花汁倒入了硯台,然後便拿出一條松香墨,一圈一圈的磨起了墨來。

  薛雲濤罰她禁足的事情,一定會在府裡引起熱論的,這一點,薛宸早就想到了,而她之所以這幾天沒有出門,並不全是因為薛雲濤的禁令,而是她的心情實在有些複雜。

  薛雲濤如今越是寵愛徐姨娘,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就越是難以接受,而真相是什麼,薛宸雖然還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但是將事件前後整理一番後,她也能猜到個大概。

  如果她的猜測成立的話,薛婉和薛雷應該不是薛雲濤的孩子,但如果他們不是,那麼也就意味著,薛雲濤今後再有沒有辦法生孩子了,東府薛家就只有薛雲濤這一個嫡子,老夫人還等著他給薛家開枝散葉,母親的三年孝期過了之後,老夫人是一定會給薛雲濤物色續絃的,可到時候如果薛雲濤生不出孩子了,那麼他這個續絃要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突然覺得有些對不起薛雲濤,至少上一世沒有她的攙和,薛雲濤一輩子過的還是很好的,有一個他以為愛她的妻子,有一雙拿得出手的兒女,官運亨通,平步青雲,可就因為她重活了一世,那些曾經騙了薛雲濤一輩子的謊言,驟然被她給揭開,這是一件多麼多麼殘忍的事情。

  薛宸就因為這一點,所以這些天才沒有出去,留在青雀居中,略帶著一些懺悔的心態。

  對於徐素娥這個狠毒的女人,哪怕是將她收拾的殘渣都不剩,薛宸也不會覺得對不起她,可是,要收拾徐素娥的話,就無可避免的要傷及薛雲濤,徐素娥做的事情有多可惡,薛雲濤到時候受到的傷害就越大,薛家會不會因此而沒落,這是誰也說不准的事情。

  幽幽歎了口氣,在安靜的書房內迴盪開來,更添一種難言的寂寥。

  突然關閉的西窗外傳來一聲響動,薛宸放下墨條,走到窗前,側耳聽了聽,並沒有什麼聲音,納悶的推開了西窗,更是什麼都沒有,正要把窗戶關起來,突然看見後院的草地上有個鮮艷的東西,定睛一看,竟然是個風箏。

  抬頭往天際看了看,將半個身子都探出窗欞,突然見上頭又掉下一個東西,薛宸下意識就用雙手接住,一看,竟然也是個風箏,樣式和落在她院子裡的是同一種,全都是鯉魚的樣子,大大的魚鱗被塗成樂五顏六色,看起來十分別緻,薛宸沒想到在自家西窗前還能接到風箏,被這種意外之喜逗得展顏一笑,再將手裡的風箏翻過來看了看,風箏的背面畫著一個寒鴉戲水的圖案,一隻小鴨子孤零零的遊在水面之上,兩隻鴨掌張開做劃水狀,碧波蕩漾的湖水下還飄著幾根惟妙惟肖的浮萍,看著十分雅趣。

  也不知是誰家的風箏一齊掉落在了她的院子裡,看了看下面草地上掉的那隻,突然來了興趣,薛宸一手提著風箏就出了門,下樓之後,不顧衾鳳她們的詢問,就兀自去到了後院草地上,撿起了另外一隻風箏,翻過背面一看,後面畫的是一副二魚搶食圖,一條橙黃帶金,一條銀黑間白,兩條魚的尾巴全都翹著,彷彿真的是在搶食一般,那條銀黑間白的魚兒的魚鰭似乎往前伸去,像是要推攘橙黃帶金的小魚般。

  薛宸感到有趣極了,然後就一手拿著一隻風箏,煙頭觀望起來,多希望天上再掉下一隻來。

  ******

  在離燕子巷不遠處的塔樓之上,趙林瑞正悲催的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今天一定是他進大理寺之後,幹的最難的一件事了。

  大人吩咐,把那兩隻風箏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入薛家後院,不能用箭射,只能倚靠高超的技術把風箏放進去,並且還有指定位置,那就是薛大小姐院子後面的那一小塊草地上……額滴個親娘誒,這可比上陣殺敵,浴血奮戰還要要難得多啊。

  也不知大人這是發了什麼神經……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47
發表於 2016-6-4 00:36:25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薛宸將兩隻風箏全都撿回了屋子裡,沒由來的,心情就突然好了起來,坐在籐編而成的一張搖椅之上,將風箏舉的高高,為自己今天的幸運感到高興。

  這風箏背面的畫,顏色鮮活,筆法犀利,用簡單的線條勾勒出惟妙惟肖的形狀,在畫作的左下角發現一枚私章,章上刻著『松竹』二字,古樸風雅,可以看得出來畫風箏之人是個十足的閒逸居士,以松竹為號,風骨傲然之氣躍然於紙上。

  也不知這是哪位有心人繪製出來給心上人的,卻偏偏天公不作美,給吹到了她的院子裡來,白白的叫她撿了這個便宜,不知那繪畫之人,此時是否正捶胸頓足呢。

  思及此,薛宸就莞爾笑了出來。

  衾鳳和枕鴛不懂,遂問道:「小姐,您怎麼撿個風箏都這麼高興啊?您知道是誰的嗎?」

  她家小姐今年才十二歲,出門的次數又不多,是肯定不會招惹上什麼狂蜂浪蝶的,想著小姐自從太太去世後,就一直表現的像個大姑娘似的,可是骨子裡,估計還是小孩子心性,喜歡這種鬧著玩兒的東西。

  而事實上,薛宸確實喜歡這些,因為她上一世在盧氏去世以後,幾乎就沒有童年可說,小小年紀,就成日的生活在壓迫和不安之中,哪裡能像其他孩子那樣,在爹娘懷中撒嬌,胡天胡地的瞎玩兒,所以,她就算是上一世做了長寧候夫人,在路上遇見那種賣風車的,抽陀螺的,都會停下轎子和車馬看那麼一會兒再走。

  但可悲的是,上一世她的身邊從來就沒有一個能夠懂她的人,宋安堂不用說,他和薛雲濤其實是一樣的男人,自私的心裡只有他一個人,從來不會關注身邊人的感受。

  正靠在搖椅之上撫弄著風箏,就像是撫弄著一件多麼貴重的寶貝一樣,枕鴛進來回稟,說嚴護衛求見。

  薛宸心中一緊,抬頭看了看院中,果然就看見嚴洛東魁梧的身形和其貌不揚的臉,收斂起了所有情緒,薛宸從搖椅上站起來,將風箏交給一旁伺候的衾鳳,然後對枕鴛說道:

  「讓他進來,我在書房裡。」

  薛宸去了書房之後,便站到了書案旁,繼續剛才沒有研磨完的工作,嚴洛東走進來,先是對她抱拳作禮,然後才說道:

  「小姐,你讓我查的事情,我已經查到了,就在這裡說嗎?」

  薛宸看著在她的研磨之下,緩緩溢出的黑墨,片刻的遲疑之後,才微微點了點頭,說道:

  「就在這裡,說吧。」

  嚴洛東似乎也感覺到薛宸有些緊張的情緒,估摸著小姐這麼聰明,應該能夠猜到大概,讓他去查,只不過是為了確認,也不隱瞞,直言不諱道:

  「徐姨娘的父親徐燁被貶官流放之後,徐家人就回到鄉下祖宅裡生活,只是家裡沒有頂樑柱,生活過的十分拮據,全靠借錢度日,後來徐天驕惹上了一起官司,賠上了家裡所有的積蓄不說,徐天驕得罪的那人收了錢猶不罷休,看徐素娥美貌,便起了侵奪之心,將她以罪臣女眷的身份送入了教坊司中,因為是私下操作,所以知道的人並不多。徐素娥在教坊司中待了一年多,遇上了一個名叫劉永的獄吏,他把所有的銀子全都給了徐天驕,讓他去把徐素娥從教坊司中救出來,原本是想和徐素娥在外面好好過日子的,以為徐素娥會感激他的贖身之恩,可沒想到,徐素娥出來之後,就翻臉不認人,迅速找好了下一家,把劉永的恩情全部抹殺。而她找到的下一家,就是小姐的父親了,他那時與您母親剛剛成親,並且生下了您,他與徐素娥是在一間茶坊中認識的,那時候,徐素娥是在茶坊中做茶女,一來二去,沒幾天就纏上了薛大人,藉著一次醉酒,兩人就正式在一起了。八個多月之後,徐素娥就生下了一個女嬰,應該就是婉小姐了。」

  嚴洛東的話沒有夾雜絲毫的潤色,而是將這件事當做一件稀鬆平常的陳年舊事在說,其實他這樣,薛宸還感覺好一些,若是在敘述的時候,再夾雜一點自己的情緒或者判斷在裡面,她也許真的會忍不住歎出氣來。

  蹙著眉問道:

  「那麼薛雷呢?薛雷是怎麼回事?」

  現在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徐素娥在搭上了薛雲濤之後,就對他動了心思,這對於一個父親被貶官,自己被送入教坊司,面對的那些男人和薛雲濤這樣的翩翩公子相比,可以說是雲泥之別,徐素娥不想錯失薛雲濤,於是就兵行險招,早早的與之有了肌膚之實,將腹中本該去掉的孩兒算在了薛雲濤頭上,而薛雲濤出身良好,哪裡接觸過這樣的女人,更加想不到會有女人這樣大膽,把栽贓的活兒安到了他的頭上,只以為徐素娥真的是官宦之後,家道中落,流落茶坊做了茶女,徐素娥那樣的樣貌,薛雲濤哪裡就能知道,她竟有這樣的手段呢。

  徐素娥知道薛雲濤有家室,並且正房夫人剛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出來,她怕盧氏若是再給薛雲濤生下個兒子,那麼就能收回薛雲濤的心,所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對薛雲濤用了那種會讓男人生不出孩子的藥,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她竟然就想讓一個男人因為她而斷子絕孫,薛雲濤就是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招惹上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魔鬼。

  可是,薛雲濤身體有了變化,他的妻子盧氏確實生不出孩子了,可是她呢?她一個外室身邊只有一個女兒傍身實在沒什麼底氣,所以,她就想再生一個出來鞏固自己在薛雲濤身邊的地位,於是就有了薛雷的存在……

  嚴洛東盡職盡責的對薛婉說道:

  「薛雷是在徐姨娘與薛大人在一起三年之後才有的,那段時間,薛大人似乎與太太的關係還不錯,也甚少去徐姨娘那裡,她就是藉著這段時間,與一名但是外地人有了首尾,那人當時就住在徐姨娘她們隔壁,是租的宅子,他本身也有家室,便每晚翻牆去與徐姨娘偷情,那人在京城逗留了五個月,徐姨娘就有了身孕。」

  最終還是沒忍住大大的歎了一口氣:「唉……」

  就算是之前已經猜到了事實是一回事,聽別人親口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嚴洛東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在想對策,於是又上趕著說了一句:

  「小姐,那個劉永兩年前已經病死了,不過那個外地人,也就是從前住在貓兒胡同裡的那個租客,我打聽到他在保定開了間鋪子,前兩天我就是去了一趟保定,所以才耽擱了些時間,不過也正是這樣,我把那人給抓了回來,現在就關在莊子裡。」

  薛宸這回又一次傻眼,看著嚴洛東良久都沒有說話,突然感覺自己生活的地方特別沒有安全感,這個世上,有嚴洛東這樣無孔不入的探子存在,哪裡還有什麼秘密可言,只要他想查,幾乎可以說沒有他查不到的!

  太可怕了。

  *******

  薛雲濤今晚派人傳話回來,說是秘書監裡事務太忙,今晚就不回來了。

  徐素娥早早便洗漱上了床,可還沒睡著,耳旁就突然響起了一種很熟悉的布穀聲,三聲長,兩聲短,最後再加扣四下窗欞。

  她猛地從床鋪之上彈坐而起,驚慌失措的看了看四周,有丫鬟聽見動靜,要進來給她點燈,卻被徐素娥喝止住,匆匆下床,披了件外衣,就走了出去,藉著月光看著空無一物的庭院。

  這聲音不對啊。

  王生早就離開了京城,這麼多年偶爾會送些錢財過來給她,可卻是再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布穀鳥叫聲,便是當年他們幽會之時的暗號,別的人不可能知道。

  可是剛才她明明就聽見了的。確確實實的聽在耳中,絕對不會聽錯才是。

  庭院中一個人都沒有,徐素娥就算心中存疑,也有些不敢確定了,也許真的是巧合也說不定,披了外衣,辭了丫鬟,她便回到了屋裡。

  可剛一躺下,那聲音就又傳了出來,依舊是三聲長,兩聲短,最後再加四下窗欞。

  徐素娥猛地起身,推開南窗,可那裡是湖泊一片,根本不可能有人,她披著衣服,再次去到院子裡,斥退了丫鬟,自己一個人,循著先前的聲音往後面找去。

  她住的院子後面是一片湖泊,湖泊對岸就是假山林,布穀鳥的叫聲始終在周圍迴盪,徐素娥去到了假山叢,不禁冷冷喊道:

  「到底是誰?別裝神弄鬼的,快給我出來!」

  右邊的假山石後傳來兩聲腳步聲,一個男人從假山後走了出來,正是被縛住了手的王生。

  徐素娥見是他,心道不妙,也不理睬,轉身就想離開,那早就被嚇破膽的王生見好不容易等來了搭救他的希望,哪裡會放棄這個機會,在徐素娥後頭喊叫起來:

  「素兒,是我呀!我是王生!我是王生呀!你快來救救我,那人把我抓來藏在這裡,我根本不認識他,你快幫我把繩索解開,帶我離開這裡吧。」

  王生求生心切,他只是手被綁在身後,腳卻是自由的,只不過他不敢走,因為走的不對,身後就會有石子打他,直到看見了徐素娥,他才不顧一切的追了上去,不一會兒就追上了她,攔在她面前,說道:

  「素兒,是我!你看清楚,是我呀!我們從前日夜在一起,那般快活,你難道不認識我了嗎?你快給我解開!」

  徐素娥知道自己已經中了計,哪裡還敢搭理這人,低著頭就要離開,嘴裡還大聲說道:

  「我不認識你!你給我走開!再這樣,我可要喊人了啊。」

  那王生見徐素娥這樣絕情,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候,竟然毫不念舊情,當即怒了,說道:

  「好你個水性楊花的臭女人。要我的時候比那青樓的女表子還要賤,如今做了人家的姨娘,倒是翻臉不認人了?」

  徐素娥怕他再多說出什麼來,大聲尖叫道:「你給我閉嘴!我根本不認識你!是誰讓你來污蔑我?我跟你拼了!」

  說完這話之後,徐素娥突然來了力氣,一下子就把王生給推翻在了地上,然後毫不猶豫跨過了他就要離開,可王生哪裡承認,爬起來又纏了上去:

  「好你個徐素娥,枉我這麼些年一直惦記著你們母子,時常派人送些金銀過去給你,後來知道你給人做了妾,我也沒說什麼,可如今,你倒是跟我撇的清了。我這命都抓在你的手上,你卻連看都看我一眼,當真是戲子無情,婊子無義,算我王生這麼多年瞎了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48
發表於 2016-6-4 00:36:36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

  徐素娥不敢回頭,只想趕緊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去。

  她不想去猜王生是誰弄進府裡來的,不管是誰,只要她和他搭上了話,那麼她就會徹底完蛋,腦子一片混亂,想要離開這片該死的假山林,可就在要出去的時候,卻看見從入口處走入兩個人來,領頭的是臉色鐵青的薛雲濤,其後便是面無表情的薛宸。

  徐素娥臉色慘白的迎了上去,指著薛宸說道:

  「老爺,大小姐好毒的心,竟然想用這種法子來冤枉我。我根本不認識那個男人,您可千萬要相信我呀。」

  其實今天下午的時候,薛宸就已經找到他,把一切都告訴他了,就是因為他心存疑慮,不敢相信這件事,這才同意讓薛宸做出了這一場戲來,原來這麼多年,他竟然都被眼前這個女人給騙了,不僅僅女兒不是他的種,就連他引以為傲的兒子,打算好好培養的兒子,也不是他的。

  從前他不是沒有懷疑,兩個孩子都比其他孩子要早一些生出來,可他只以為那是各個孩子的情況不同,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兩個都不是自己的孩子。

  思及此,薛雲濤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甩在了徐素娥的臉上,怒道:

  「你個賤人!騙得我好慘!」

  徐素娥被一巴掌打的跌倒在地上,還想再去抱薛雲濤的腿,卻被薛宸冷冷的叫人阻止了。

  「把徐姨娘抓起來,送到東府去給老夫人處置。」

  然後,生怕徐姨娘在府中大喊大叫,就將她和王生的嘴全都堵了起來,一路靜悄悄的拖去了東府。

  因為燕子巷的主母已經去世,薛雲濤沒有續絃,就是沒有主母當家,而薛宸只是未出閣的小姐,管理中饋猶可說,但若要論處置父親房裡的姨娘,她似乎還不那麼名正言順,所以,只能將徐姨娘交到東府的老夫人手裡去處置。

  東府裡早就得了消息,青竹苑的花廳中亮著燈火,只等薛雲濤他們到來。

  徐素娥與王生被堵著嘴,捆綁著送到了老夫人面前,徐素娥沒有穿外衣,但這個混亂的時候,也沒人去計較她這個了。

  老夫人穿戴整齊,等到所有人都來到之後,才對臉色鐵青的薛雲濤問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查清楚了嗎?」

  薛宸對一同前來的嚴洛東看了一眼,嚴洛東就上前揭開了王生嘴裡的布條,在他後背拍了一記,說道:

  「老夫人問你話,你如實說了,明日我便放你回去。」

  王生早已嚇得三魂不復,知道自己也許是惹上了不該惹的人家,看了一眼旁邊的徐素娥,見她正用一雙美目瞪著自己,王生有些心虛,也明白如果今日在這裡承認了他和徐素娥的關係,徐素娥在這裡就肯定待不下去了。

  只是他如今自身難保,如果不說出實情,很有可能連這個府都出不去,他在保定是有家室的,一家子老小等著他去養活,若是在這裡折了,實在沒什麼意思,更何況,先前徐素娥對自己的態度他也早就看在眼裡,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到處欺騙男人,如今她到底騙到了太歲頭上,就要遭報應了。

  此時隱瞞對自己可以說是毫無好處,王生定了定神,心裡就有了決定,用還算詳盡的話語,把他和徐素娥什麼時候遇見,什麼時候勾搭上,怎麼勾搭,用的什麼方法,全都事無鉅細的說了出來。

  老夫人聽了之後,根本連坐都坐不住了,捏著一根瑪瑙佛珠,整條手臂都氣得發抖,手裡的珠子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來,在這靜謐的花廳內顯得猶為刺耳。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如何會將這麼個不守婦道的迎入了門,還帶著野種!你糊塗哇!糊塗哇!」

  薛雲濤一直跪在地上,面色死灰不說話,老夫人捂著心口坐了下來,身旁的嬤嬤給她順了順氣,然後她才睜開了眼,拍著羅漢床上的茶几,怒不可遏道:

  「將她鬆開,我倒要問問,她跟我們薛家到底有什麼仇,為何要做出這樣敗壞門風的事來!」

  徐素娥嘴裡的布條被揭了去,她脫離了鉗制,二話不說,就跪著爬到了薛雲濤身旁,哭的是毫無形象可言,不住的對薛雲濤磕頭,嘴裡說道:

  「老爺,老爺,不是的,他在說謊,我根本不認識他,我對您的心,您是知道的,我怎麼會和其他男人有私情,這一切都是大小姐陷害的我,她從我進門開始,就想要我死,這一回也不例外,就是她策劃的這件事,她想要把我徹底從薛家趕出去,老爺,你一定要相信我呀!」

  薛雲濤站起來,一腳將徐素娥黏在他身上的身子給踢了出去,徐素娥倒在地上,似乎爬不起來,薛雲濤指著她叫罵道:

  「當初你只說你是茶坊的茶女,父親是被貶官流放,家道中落,可你卻不曾告訴我,你竟然在教坊司那種地方待過一年!那是什麼地方?那是官妓!你騙我騙的好苦!若不是宸姐兒的人發現了這件事,我都不知道,今後還會被你騙多久!你真噁心!我現在想起來就覺得你噁心!」

  徐素娥的神情在聽到『教坊司』這三個字的時候,就再也掛不住了。眼珠子轉了半天,然後才厲眼掃到薛宸身上,似乎惱羞成怒,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往薛宸的方向衝去。

  可就在她衝到了離薛宸不過兩步之遠的地方時,只覺得眼前一閃,然後腹部就被重重踢了一腳,她整個人都飛了出去,跌到了地上,喉嚨裡一陣濃烈的甜腥,吐出一口實打實的鮮血。

  嚴洛東在場,如何容得有人能傷害到薛宸?這一腳自然是用了點力氣的,徐素娥跌在那裡吐了口血之後,就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老夫人聽到了薛雲濤的咆哮,這回就連『家門不幸』都念叨不出來了。想起來自己前段時間,竟然還想過將這個女人給娶進門做正妻,如今想來,還算是薛家先祖庇佑,若真是把她娶進門做了正妻,那可真是沒臉去見薛家的列祖列宗了。

  徐素娥與王生都被押了下去,等到明日天明之後,再做處置。

  老夫人將所有伺候的人全都摒棄在外,花廳之中,只留下了薛雲濤和薛宸,一陣靜謐之後,老夫人才從憤怒中緩過了神,對薛雲濤問道:

  「這個女人,你打算怎麼辦?」

  薛雲濤咬牙切齒的說道:「還能怎麼辦?她留著便是薛家的恥辱,是我的恥辱,自然留不得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薛宸,然後又說道:「宸姐兒,這件事是你發現的,依照你看,這事兒該如何去辦呀?」

  薛宸往前走了兩步,鼻眼觀心的說道:「孫女覺得,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若是姨娘犯了尋常的錯,自然是送莊子裡眼不見為淨,但是徐姨娘行跡太過惡劣,不僅隱瞞了身世,還企圖混淆薛家的血脈,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咱們薛家絕不能再容她。明日之後,上報官府,便以不修婦德之罪上表,求的朝廷下令處決。」

  老夫人聽了點點頭,又對薛雲濤說道:「你看看你,就連宸姐兒懂得都比你多,看的都比你清楚,你還是做人父親的,簡直糊塗至極!」

  薛雲濤此時已經不敢抬頭去看薛宸的臉色了,他之前為了薛婉和徐素娥,多番教訓這個女兒,可如今他被現實狠狠的打了一回臉,他從前相信的人,竟然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將他玩弄於股掌之上,反倒是這個他一直以來太過嚴厲對待的女兒,始終在為他著想,為薛家著想,在這一點上,薛雲濤真的是慚愧的,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薛宸此時可不是想居功的時候,而是想著盡快把事情解決,又問道:

  「只不過,徐姨娘倒是好處置,難就難在,婉姐兒和雷哥兒,這件事若是要瞞住外人,那麼就只能動了徐素娥,若是將這兩個孩子一併處置掉的話,那麼外人又如何猜不到咱們薛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爹爹如今在秘書監正做的好些,若是這種醜事被人知曉了,只怕會對他的官途有所影響,所以,還請老夫人示下,對婉姐兒和雷哥兒又該如何處置?」

  老夫人沉吟片刻,歎了口氣,說道:

  「宸姐兒說的對,那兩個孩子若是一併除去,那人家必然知道咱們家發生了什麼事,到時候再有禦史參你爹一本就夠嗆了,可若是留下他們,我看著實在難受,嚥不下這口氣呀。」

  薛宸想了想後,才又說道:「要不這樣吧,將雷哥兒送去永固的田莊裡,過段日子再送出關去,過兩年報個死訊回來,就此銷案,而婉姐兒就依舊留在府裡掩人耳目,她畢竟是個女兒,還是個庶女,沒有了徐姨娘和雷哥兒,她一個人掀不起什麼風浪來,更何況還有我在府裡看著,想來也不會出什麼事,這樣先混過兩年,然後再把她送去田莊裡處置好了。這樣的方法,不知老夫人覺得怎麼樣?」

  老夫人寧氏又歎了口氣,蹙著眉,點了點頭,說道:

  「事到如今,為了讓事情影響降到最低,也只能按照宸姐兒說的去辦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49
發表於 2016-6-4 00:37:08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徐素娥就被留在了老夫人府上,至於老夫人要怎麼處置她,薛宸就不管了。老夫人做了這麼多年的當家主母,自然有她的一套處置方法。

  薛宸和薛雲濤一同坐馬車回了燕子巷,田姨娘在門後翹首以盼,看見薛雲濤想迎上前,又不敢迎上前,薛雲濤看都沒看她,就徑直去了主院,薛宸拉住了想跟進去的田姨娘,這時候她進去,那就真成炮灰了,對她使了個眼色,田姨娘就收回了腳,退後兩步,對薛宸行了禮,就依依不捨的回去西跨院裡了。

  薛宸跟著進了主院,薛雲濤負手立於燈罩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薛宸走過去,除下了披風擱置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後走到桌前親自動手給薛雲濤倒了一杯茶。

  薛雲濤轉過身來看她,就看見女兒乖巧的立在他的身前,在朦朧燈光下,顯得那樣柔弱單薄,接過她遞來的茶杯,讓薛宸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坐下,然後喝了一口熱茶,才覺得堵在心口的一口氣稍稍的散了散。

  薛宸坐著喝茶,薛雲濤良久後才歎氣開口道:

  「徐姨娘的事,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薛宸沒打算瞞他,於是便說道:「就在徐姨娘親口下令殺了徐天驕之後,徐天驕死的時候,似乎還有話沒說完,徐姨娘就命人堵了他的口,我覺得奇怪極了,就派人去查徐姨娘的過往,然後……」

  薛宸一時沒想好,接下來的話該怎麼說,薛雲濤就接過了話頭,歎了口氣,說道:「然後你就查到了這些醃臢不堪的過往。唉,也是爹爹糊塗哇,竟然被這樣的女人愚弄至今,若是你不查出這些事來,說不準我就要被她騙一輩子,養那兩個野種一輩子。」

  薛雲濤說著說著,又覺得氣悶,將杯子重重放了下來,薛宸見他如此,心中又無聲的歎了一口氣,也將杯子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之上。

  低聲說道:「其實,我還查到了一些別的事,只是剛才沒敢在老夫人他們面前說起。」

  薛雲濤看向了她,見她的側臉在燭火下顯得瑩潤光潔,精緻的五官,有些神似盧氏,腦中回想起盧氏的好,對這個女兒又是一陣愧疚,他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竟然就被徐素娥那個女人迷得暈頭轉向,連帶給這親閨女都受了不少委屈,實在混賬至極啊!

  「還有什麼一併說了,那賤人做的事已經夠噁心了,不怕再聽到其他的。說吧。」

  薛宸雙手攏入袖中,指尖不住摩挲這藏在袖口的那張藥方,低下頭去,猶豫到底要不要把這話說出來,可是目光盯著那綢絲織就而成的素葉紋的衣袖,終於沒有鼓起勇氣將這話親口說出來。

  靜靜的站起身,走到薛雲濤面前,目光定定的看著他,薛雲濤正喝著茶,被薛宸這眼神給看的愣住了,端著茶杯好半晌沒說話,然後就看見薛宸慢慢吞吞的從袖子裡抽出一張折疊好的紙出來,將之放在了桌面之上,低若蚊蠅聲音說道:

  「這張藥方是我的人從城北一家老藥鋪子裡抄回來的,徐姨娘之前和父親用的,就是藥香就是這個方子。」

  說完這些,薛宸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然後便對薛雲濤屈膝行禮退了出去。

  薛雲濤見薛宸這樣子,心中好奇,放下了茶杯,拿起那張藥方來看了看,方子裡頭有幾味叫他尷尬的藥名,頓時明白,薛宸說的徐姨娘給他用的藥香是什麼東西了。

  即使現在廳中只有他一個人,薛雲濤也覺得十分尷尬,輕咳了兩聲,自言自語道:「這丫頭,拿這個出來做什麼?」

  剛想把方子撕了,可轉念一想,既然女兒把方子給他了,那就說明這方子肯定是有問題吧,可具體的又是個什麼問題呢?

  ******

  東府薛家的青竹苑中,老夫人寧氏回到房裡,薛柯也正靠著軟枕,歪在那裡看書,他當然也知道出了什麼事,只不過,這些後宅的事情,他一個男人不便插手,可要睡也睡不著,乾脆起來看書,等寧氏回來。

  這些年他對那種事也淡了,大多數時候,還都是睡在寧氏這裡。

  寧氏摒退了所有人之後,也不上床,就披著衣裳坐在床沿把先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了薛柯,薛柯聽聞兩個孩子都不是他孫子之後,大大的歎了口氣,沉下身子,用書本蓋住了臉,悶聲說了句:「你說,咱們薛家的子嗣怎麼就這樣艱難呢?」

  寧氏聽他這麼說,接話道:「艱難什麼,我給你生了一子一女,你那些妾侍不也給你生了幾個庶子庶女,唉,也是雲濤他糊塗,找了個不明不白的女人進門,怪不得她從前不肯入府做妾,竟沒想到還有這層原因在裡頭。當初要是沒有宸姐兒先揭了婉姐兒的底,真給徐素娥進府做了主母,那才是咱們薛家倒了血黴。你都不知道那女人有多壞,唉,咱們雲濤哪裡是她的對手,這要不是宸姐兒……唉,也不知他這綠帽得戴到什麼時候啊。」

  薛柯將蓋在臉上的書拿了下來,寧氏看著他,突然又說道:

  「對了,老爺,我真覺得,咱們這個宸姐兒不簡單!從前咱們都不喜歡她娘,也甚少關注她,可如今她娘沒了,她一個小姑娘竟然還能自己給顯出來了,這些日子以來,這麼多大事兒,全都是她做成的,還有她那個護衛,我聽說之前她在街上花兩千兩救了個人,那人投桃報李,沒過多久就給她遞了投靠文書,看來就是那個護衛了。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那護衛有點……」

  寧氏有些拿不準,薛柯聽了一半,沒等到下文,就問道:

  「有點什麼?不就是個護衛嘛。」

  寧氏搖搖頭,從床沿站了起來,在房裡踱了兩步,說道:

  「他那身手絕對不是普通的護衛,而且我真是覺得他有些眼熟,似乎從前見過……」

  薛柯見一向沉穩的妻子突然這樣的糾結一個護衛,不禁也有些好奇,笑了笑後,說道:

  「夫人見過身手好的護衛,除了宮裡禁軍和錦衣衛,你還見過什麼人呀!」

  這句話一下子就讓寧氏回過神來,擊掌說道:

  「沒錯!正是錦衣衛,宸姐兒如今的這個護衛,從前就是個錦衣衛,我還記得六七年前,老爺您參了唐大人一本,後來皇上恩典,怕咱們遭遇不測,就派了北鎮撫司的人來保護我們。就在鄉下那宅子裡,那護衛長得就和當時的北鎮撫司嚴百戶一個樣子。身形也像,對對對,就是他,沒錯!」

  寧氏的這句話,是徹底讓薛柯給聽傻眼了。從軟墊上坐了起來,還是有些不相信,質疑道:

  「你瞎說什麼呢?嚴百戶……那是正經的五品官,怎麼可能給咱們府裡的宸姐兒做護衛?不對,前陣子北鎮撫司出過事,千戶李大有牽涉一宗戶部的案子被皇上殺了頭,那嚴百戶與李大人是結拜兄弟,李大人死後,嚴百戶的確是辭官了……可,可他……怎麼可能?你肯定是看錯了,不可能是他的。」

  越說,寧氏的記憶就越清晰,不住的踱步擊掌,說道:

  「錯不了錯不了。那陣子老爺您不總在家,但是我卻是日日在的,那嚴百戶我少說一天也能見到兩三回,他的樣子我不會認錯,更何況,您是沒看見剛才在廳裡他那個身手……還有還有,宸姐兒也說徐素娥這件事兒,就是靠著這個侍衛調查出來的,人也是他抓到的,您說要一個普通的侍衛,能有這通天徹地的本事嗎?錦衣衛是幹什麼的?專門刨人老底兒的!也只有他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徐素娥的經歷調查的一清二楚。這麼想來,還真就是了。」

  薛柯再也忍不住,從床上先被子下了床,連鞋都沒穿,走到寧氏跟前兒與她對視了一會兒,然後兩人才同時轉過了目光,薛柯深深的呼出一口氣來,說道:

  「要真是他,那咱們宸姐兒還真是個厲害的了。」

  寧氏不住點頭,表示贊同:「可不是嘛。原以為她和她娘一樣是個登不上檯面的,可如今看來,她這翻手雲覆手雨的本事,可真是不容小覷呀。」

  老夫妻倆都感覺情緒有那麼點不對味兒,這樣一個孩子,從前他們竟然就那樣忽視了去,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

  薛雲濤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出去請了個大夫回來,把那藥方子拿給大夫瞧了瞧,那大夫是個六十歲的老頭,頭髮花白,看了這方子也覺得有點尷尬,看了兩眼就合上了,遞還給了薛雲濤,說道:

  「老爺是要照這方子抓藥嗎?」

  薛雲濤搖了搖頭,說道:「不抓藥,我就想讓你看看這方子,額,是不是夫妻房裡用的?」

  老大夫點頭:「是,是房裡用的。」

  薛雲濤納悶的低頭看了看,實在不懂宸姐兒給這方子給他做什麼,難道就是為了告訴他,她知道他和徐姨娘在房裡的事情?也不應該啊。

  只聽那老大夫又從旁說道:

  「只不過,這方子稍微有點問題。」

  薛雲濤抬起眼,看著他,蹙眉問道:「什麼問題?不就是……增加那方面……的嗎?」

  老大夫面有羞澀,沒敢直接去看薛雲濤的臉,而是低著頭,將他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

  「這方子的確是夫妻房裡用的,可以制香,可以熬藥,原本用一點也無可厚非,只不過,這裡頭加了兩味殺精的藥,這種藥性十分兇猛,對男人的那裡有傷害,是從前的官夫人養面首時專門用的藥,是為了讓男人絕了生育的功能,老爺若是想和夫人用藥的話,最好別用這方子,或者把這方子裡的那兩位藥去了,就算是催情的藥性少些,但也不妨礙使用的。」

  薛雲濤越聽越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老大夫的話,不住在他腦中迴旋,養面首……殺精……絕了生育?

  「大夫,你的意思是,用了這種藥會絕了生育?」

  老大夫察覺出薛雲濤的語氣冰冷,不覺往後靠了靠,硬著頭皮說道:「是,是。這藥性本來就很兇猛,一般市面上的催情香根本不會用這個,如果老爺是想不生孩子的話,還是做其他措施,用這個可是會絕了門戶的。若是老爺沒別的吩咐,那,老朽就告辭了。」

  老大夫一抹頭上的汗,心裡腹誹這家人家有毛病,喊大夫來不看病,卻給看一張這不正經的藥方子,有病!

  大夫走了之後,薛雲濤整個人都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感覺自己就連聲音似乎都有些發不出來了。

  他記得很清楚,當年她和徐素娥在一起沒多久,她就不知從哪裡弄來這種香,說是增加興趣的,他用了之後,感覺的確不錯,就一直讓她用了下去……

  感覺腦子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疼的腦仁都要裂開了。

  他和徐素娥在盧氏生完宸姐兒之後,如果她那個時候就給他用了這種藥,那他也就是說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不能再生出孩子來了。而事實上,徐素娥生的兩個也都不是他的種,而盧氏和田氏,這麼多年以來,也從未再懷上過他的孩子……

  徐素娥和他在一起之後,就已經做好了讓他斷子絕孫的心了。

  斷子絕孫……斷子絕孫……

  這四個字在薛雲濤的腦子裡一直盤旋不去。

  天啊,他這到底是做了什麼孽!怪道宸姐兒那樣的反應,怪道她始終都要把徐素娥給除去。這麼一個害他斷子絕孫的女子……他竟然還當寶似的寵了她這麼多年!而他還因為盧氏再沒生出孩子而冷落過她,盧氏當年為了懷孩子,每天吃三四頓苦藥,吃的最後,她連吐出來的血都透著苦味,也是因為吃藥,吃壞了身子,年紀輕輕就死去了。她死的時候,才二十七歲啊。二十七啊!

  薛雲濤一把將桌面上的茶具全都掃在了地上,發了瘋似的在廳裡亂打亂砸,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怒吼。

  他這到底是做的什麼孽呀!!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50
發表於 2016-6-4 00:37:17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薛宸端了兩樣小菜一碗米飯站在薛雲濤的房門前,輕輕敲了三下,然後才說道:

  「爹,吃飯了。」

  薛雲濤已經有兩天沒有吃飯了,一個人悶在主院中,誰也不讓進去,府裡的管家實在無法,只好去找薛宸,薛宸原是想等他自己想通了走出來的,可是,等了兩天他都沒出來,再這麼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她這才端了飯菜前來。

  房裡沒有聲響,薛宸將飯菜放在一旁迴廊的欄杆之上,然後就又到門前連續敲了好幾下,喊道:

  「爹,你開門呀!你這樣把自己關在房裡算個什麼事兒啊。早晨太老爺派人來喊你過府,你也沒去,再這麼下去,可怎麼得了。」說完這些之後,薛宸頓了頓,然後又接著說道:「爹,你要是再這樣,我可叫人撞門了。」

  房間裡依舊沒什麼響動,薛宸這才有些擔心,正準備轉身去喊人的時候,房門後傳出了一點響動,像是門閂的聲音,薛宸心中一喜,伸手推了推門,果然門開了。

  門後站著一個蓬頭垢面,鬍子拉雜的男人,薛雲濤像是一夜老了十歲般呆呆的站在門後面,薛宸看了多少還有些不忍,卻也沒有過多的反應,而是轉身端起了欄杆上放著飯菜的托盤,經過薛雲濤走進了房間。

  說道:

  「這兩樣菜是田姨娘親手做的,她說爹您最愛吃的就是這兩樣,我知道藥方的事讓你難以釋懷,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現在為了這個出事叫個什麼事?知道的說你受不了打擊,可不知道的呢?還以為你要給一個姨娘殉情呢,薛家是什麼人家,你一個嫡子去給一個姨娘殉情,豈不是要笑掉了人家大牙!你讓太老爺還怎麼在朝中做人,你讓薛家今後該怎麼辦?」

  薛雲濤站在門邊的身影突然畏縮了下去,蹲在地上,捧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薛宸自然知道他哭的是什麼,不提薛家還好,可一提薛家,那可真的是悲從中來,太老爺薛柯就只有他這一個嫡子,庶子雖然有兩個,可終究不是嫡系,他若是不出事,等盧氏的孝期過後,再娶一房續絃,照舊能給薛家嫡系開枝散葉,可如今,卻只能仰仗那幾個庶子,這讓他這個嫡長子情何以堪。

  「這些道理不用我多說,父親自然能夠想明白,如今咱們要做的,不是你頹廢和後悔,而是盡你所能,把薛家要撐起來,你身為嫡長子,肩上背負的責任不僅僅是生孩子,你還有很多事要去做,將來等到了一定時候,你再從庶房叔叔那裡過繼一個你看得上到咱們嫡房來,也是一樣的。」

  薛宸的話讓情緒激動的薛雲濤漸漸的安靜下來,薛宸歎了口氣,將飯菜擺放好之後,就抬腳經過薛雲濤身旁走了出去。

  在這件事上,薛宸這個做女兒的,能夠幫他的地方也就只有這些了。她不能替他做什麼決定。

  上一世她沒有看到薛雲濤和徐素娥的下場,但至少在她去世之前,薛家這裡還是好好的,而這一世,因為她的介入,將這些醜陋的事情揭露了出來,讓薛雲濤一下從雲端跌入了地獄,原本其實她可以不用將藥方的事說出來,讓薛雲濤能夠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娶一房妻子,過著讓外面人稱羨的生活,可是,薛宸不甘心,她沒有任何理由去幫徐素娥隱瞞她做的孽,更加不想讓薛雲濤對她還保留任何一絲絲的感情,而這件事對薛雲濤到底會造成多大的打擊,薛宸也顧不上了。

  薛雲濤對盧氏而言,是個徹頭徹尾的背叛者,盧氏為他背負了太多,儘管薛宸重活一世,卻也終究沒能見到盧氏最後一面,盧氏死的時候,她還小,所以有很多話都沒有親耳聽她說起過,薛宸只能靠著小時候的遙遠記憶去搜尋對盧氏的感情,可是她發現,她對盧氏的記憶少的可憐,大多都是她東拼西湊出來的,並不完整。

  她做這些,也有一定意義上是在為盧氏報仇,對於薛雲濤這個負了她的丈夫,她為他受盡了苦,可是最後卻只是一個人獨自淒慘慘的離去。

  所以,她最終還是決定,告訴薛雲濤這件事。如果他能挺過來,那也是他的本事,可若是挺不過來,他就此消沉下去,那也沒什麼,人總要為了自己做的事情恕罪,而至於薛雲濤今後還能不能坐上二品官員的位置,這個薛宸就真的管不著了,反正憑她手中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像上一世那樣淒慘就是了。

  *****

  回到青雀居,薛宸就看見枕鴛從後院草地上走出,懷裡抱著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看見薛宸就趕忙小跑了過來,對薛宸說道:

  「小姐小姐,這後院的草地上,不知道怎麼會有一隻小兔子,奴婢擦西窗的時候看見了,就下去把它抓了過來,您看,這腿上還有一圈紅毛毛,好可愛啊。」

  薛宸定睛一看,果真是一隻雪白雪白,只有右腿上長著一圈紅毛毛的兔子,大概一個巴掌那麼大,全身雪絨雪絨的毛,看著可愛極了。

  「真的是兔子?後院怎麼會有兔子呢?」

  枕鴛搖頭,說道:「不知道,也許是府裡誰偷偷養的,或許是廚房的,偷跑出來了,不知怎的,就鑽到咱們後院來了。小姐,這怎麼辦?丟了太可惜了。」

  薛宸對枕鴛伸出手,讓她把兔子送到自己手上,小東西似乎有些急躁,兩隻後腳蹬在薛宸的手心,癢癢的,讓薛宸立刻增加了興趣,一把就將兔子抱到了懷裡,讓它躺在自己的肘窩裡,一隻手輕輕的撫過它的背脊,兔子也許感覺到她並沒有惡意,慢慢的也就溫順下來了。

  「別丟了,就養著吧,你們去庫房拿些棉布和棉花來,咱們給她安個家吧。」

  枕鴛先前抓到這小東西的時候,就有點想這麼幹了,現在一聽薛宸吩咐,立刻跑的比兔子還快,拿著薛宸的令往庫房走去,心裡已經在想著,這小窩該怎麼做了。

  薛宸將兔子抱去了房內,坐在籐編搖搖椅上,讓兔子趴在自己身上,前後左右的看了個遍,發現這兔子像是被人精心打理過一般,很乾淨,毛色也很鮮亮,長長軟軟,白白胖胖,摸在手裡舒服極了,瞧它的小爪子上的指甲也被磨的相當平滑,就算是被它抓一下,也不會有什麼事。

  這可不像是偷偷養的兔子啊。這會是從哪裡來的?一時饒是聰明的薛大小姐也想不通,這個突如其來的小可愛是從哪個地方鑽進來的,但既然找不到它的主人,那就姑且養著好了,正好最近發生的事情有些多,心情不太好,有了這個玩意兒,總能解解悶子的。

  自屋脊之上,閃過一個飛快的影子,躍過兩個屋脊之後,才敢由一處巷子牆頭跳了下去,趙林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只覺得生活又一次給了他深刻的意義,生活不易,工作不易……在他從武科舉考入大理寺,一心想要報效國家,想要為百姓做事的他,怎麼就會淪落為時常闖人家後院的下場呢?

  先是監視人家小姐的起居,再是送風箏,現在倒好,連兔子都送起來了,趙林瑞真的擔心,下回他那個不怎麼靠譜的頂頭頂頭上司會不會又想出其他什麼奇葩的東西要送,到時候,他能不能請求換人啊?

  生活太艱辛了,唉。

  ******

  薛雲濤最終還是克服了自己走出了陰影障礙,老夫人將徐姨娘處置的乾乾淨淨,沒有人知道老夫人用了什麼手段,而徐素娥的那幾個住在四喜胡同的家人,也沒有得到什麼好的下場,全都被驅逐出了京城。

  薛雲濤還是照舊回到了朝中,整個人除了變得有些冷漠之外,一切還是照舊的。

  薛婉在海棠苑裡鬧,她跑出來找薛宸,問薛宸徐姨娘去哪裡了,薛宸沒有理會她,只是讓人將她拉入了海棠苑中看管起來,每日吃喝供著,卻是沒有誰再敢叫她一聲二小姐。

  她在院子裡鬧騰,沒人理她,鬧了幾天也就安歇下來。

  盧氏去世的第二年春節,薛家過的委實並不太痛快,薛雲濤如今是越來越喜歡守著盧氏的牌位,一站就是大半天,不過,對於老夫人提出的續絃之事,薛雲濤竟然破天荒的沒有拒絕,老夫人得到他的首肯之後,過了年就開始替薛雲濤物色續絃的人家了。

  薛宸對於這一點並沒有說什麼,而且她也知道,在這件事上,無論她說什麼都是沒用的。薛雲濤既然想用這件事來掩蓋,只要他下定了決心,那就沒辦法更改了,只有田姨娘知道薛雲濤同意續絃之後,在院子裡哭的死去活來。

  過完了正月,老夫人就派了人來將薛婉接出了府,說是要送走,薛宸看著那個被堵著嘴硬生生拖出去的姑娘,心中不免一軟,去給她求了個恩典,反正老夫人是要送人出京城的,那乾脆,就把她送回到徐家人身邊去好了,不用說什麼其他的話,把人送去就成了。

  送走了薛婉,又過了幾日,差不多就是清明,清明前,燕子巷薛家替盧氏做三年齋,如盧氏去世時候的排場那般,薛雲濤對盧氏的三年齋,做的都十分用心,排場十足,替他賺足了癡情的名聲。

  而等到盧氏的三年齋做完之後,薛宸身上的孝就算是正式脫下了。

  也就是說,今後她就再也不用穿麻布,避宴席,可以隨著長輩去各府串門走親戚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9-27 21:2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