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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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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花日緋]韶華為君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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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6 22:10:30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薛宸送走了姚大他們,回到府中,正好遇見蕭氏和管家,蕭氏問薛宸派這麼多人去了哪裡,薛宸只說去了北方,說盧氏留下的幾個鋪面出了些問題,需要人趕去處理。

  蕭氏問薛宸要不要幫忙,薛宸笑著拒絕了,蕭氏便沒再說什麼,而是喊了薛宸去主院,說是給蘭姐兒和琴姐兒挑好了人家,讓薛宸幫忙看看。

  蕭氏給蘭姐兒和琴姐兒挑的人家確實還不錯,一戶是本地鄉紳,家中就只有一個獨子,姓方,家境殷實,人口簡單,據四方鄰裡說,方家一直便是善家,逢年過節都會給過路窮苦百姓施粥贈米,為人很是不錯;還有一戶是姓於,是十裡八鄉人人稱頌的老先生家,老先生是清虛年間的進士,一生未入官場,致力於育人之事,桃李遍天下,他的大兒子少年出息,去年便中了會元,年方十六,前程似錦。

  薛宸看了之後,也覺得很好,對蕭氏說道:「真的很不錯。這樣簡單的人家,蘭姐兒和琴姐兒若是嫁過去的話,想必這輩子都能過的踏踏實實的。」

  蕭氏見薛宸贊成,覺得自己這些日子沒白忙活,然後便將蘭姐兒和琴姐兒喊了過來,決定就這麼和她們說說這事兒,若是她們同意的話,她也好趁早給那兩家回話兒。

  薛宸問她說自己要不要迴避,蕭氏說她是長姐,留下自是無妨。

  蘭姐兒和琴姐兒兩人正在院子裡染指甲,聽說嫡母傳喚,兩人便撐著兩隻手走了進來,怪模怪樣的給蕭氏和薛宸行了禮,然後便站到一邊去了,蕭氏簡單的說明瞭來意,說是替她們找了兩戶好人家,把兩家的情況和她們說了一番後,兩姐妹對視一眼,然後蘭姐兒就站出來說道:

  「母親,您找的這兩家真的合適我們姐妹嗎?一個鄉紳,一個教書先生,將來莫不是還要我們姐妹貼嫁妝才能維持生活吧?」

  薛宸正要喝茶,聽了蘭姐兒這話,便知道蕭氏說的這事八成成不了了,就放下了茶杯,靜靜的看著。

  蕭氏一愣,說道:「這怎麼會呢?兩家雖不說大富大貴,但都是頂好的殷實人家,我都打聽過了,這方家手裡有好幾家店舖,收益頗豐,這於家是書香門第,老夫子這般年紀桃李遍天下,家底自然也是有的,他的兒子去年剛中了……」

  她還沒說完,就又被蘭姐兒給打斷了,神情不乏不屑一顧的意思,說道:「哼,既然這麼好,母親為何不留給靜姐兒?偏要來給我們?還不就是靜姐兒瞧不上的,才留著搪塞我們來了。」

  蕭氏想著自己這麼些天來的奔走,被這丫頭一句話就反駁了去,也是氣急,一拍桌子怒道:

  「你這說的什麼話?這兩家人家哪裡不好?配你們還配不上了嗎?」

  蘭姐兒見蕭氏動怒,也不敢再說什麼了,琴姐兒見狀就上來打圓場,說道:「母親不要生氣,姐姐是直脾氣,她這麼說全是無心的,母親給我們找的自然都是好的,只不過,我們年紀還小,還想在母親和姐姐身邊再待兩年,不想這麼早便出嫁。」

  琴姐兒的軟和話讓蕭氏稍微平靜了些,只見琴姐兒又撞了撞蘭姐兒,蘭姐兒才不太情願的轉過身來,對蕭氏屈膝行禮,說道:

  「母親,是我口無遮攔了,只不過,這兩家真的不適合我們姐妹。母親您向來疼愛我們,這事兒,還是再商量商量的好,畢竟是女孩子一輩子的事兒,總要挑個合心意的不是?」

  若是蕭氏聽到這裡再不明白這兩姐妹的意思也就真的白活了,她們這就是嫌棄人家門第低,配不上她們了。既然如此,蕭氏也不能勉強她們同意,只揮揮手,讓她們回去了。

  兩個姐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豆蔻指甲,然後也沒敢再說什麼,規矩的行了禮,退了下去。

  蕭氏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薛宸,問道:「你看這事兒鬧得,早知道她們一心想攀高枝兒,我也不費這勁兒了,可你說就她們的身份,如何去做人家高門宅邸的正妻?若是做妾,那也真算她們瞎了眼了。」

  薛宸從座位上站起來,對蕭氏說道:「太太也別多想了,既然她們還想在府裡多留兩年,那就兩年後再說吧。她們有志向也是好的,不過依舊不能太放任,別回頭鬧出什麼不好看的事來才好。」

  她雖然話這麼說,但是也看的出來,兩個姑娘並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最多一年,她們必定會自己找到合適的『如意郎君』,如果她是蕭氏的話,從一開始就不會替她們操心,這倆姑娘精明的很,哪裡就肯委屈了自己呢。

  蕭氏也別無他法,看了看手裡這兩家,還是覺得機會難得,就試探著對薛宸問道:「你說這兩家,我要是給靜姐兒挑一家,你覺得怎麼樣?」

  薛宸展顏一笑,說道:「我覺得就算你肯把靜姐兒嫁給他們家,這兩家也未必敢接受靜姐兒。」

  蘭姐兒和琴姐兒是庶出的庶女,一般的高門大戶根本不會將她們列入正妻的考慮,靜姐兒卻是不同,她縣主之女的名聲,無論在什麼地方也是能夠叫的響亮的,若是強行下嫁,反而不美。

  蕭氏也只是這麼一說,薛宸見她一副可惜的不得了的樣子,打趣說道:「靜姐兒的話就算了,要不,挑一家給我吧?我就想要個這樣簡單的人家。」

  蕭氏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將冊子捲起來輕輕的在薛宸的肩膀上敲了敲,說道:「你就算了吧。我和你父親都想你在家多留幾年,尤其是你父親,我之前問他你的婚事,他感觸的很,直說他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一定要讓你在家裡多留幾年才行。」

  薛宸聽了這話也是有點感傷的,她可不就是薛雲濤唯一的女兒了嘛。見蕭氏和父親的感情不錯,薛宸也覺得有些欣慰,不管怎麼說,蕭氏是個好女人,由她陪在父親身邊,她也放心許多。

  蕭氏又留著薛宸在主院吃了一頓晚飯,薛雲濤也難得回來了,一家人吃吃喝喝的到戌時才散席,薛宸和靜姐兒也喝了兩杯梅子酒,只覺得頭上暈乎乎的,衾鳳和枕鴛扶著她進了房,替她擦了手腳,換了衣裳之後,伺候她躺下,才離開了房間。

  薛宸睡得迷迷糊糊,只覺得臉上吹過一道涼風,微微睜開雙眼,就似乎看見逆光中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她的床頭,嚇得就要叫起來,幸好那人趕緊低下身子,摀住了她的嘴,定睛一看,是婁慶雲,薛宸才鬆了一口氣。

  婁慶雲笑嘻嘻的在她床前坐了下來,半點不遲疑,動作連貫自然,薛宸見了不禁白了他一眼,只是頭還有些疼,不想起來,就那麼像蠶蛹似的縮在被子裡和她說話,聲音軟軟糯糯,帶著濃濃的鼻音,叫人聽了都有些把持不住,再加上她這張小臉越發傾城,黑髮如瀑,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實在喜人。

  「你這翻牆頭,翻窗戶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嚇死人了。」

  薛宸如是說道,伸出一條藕臂擦了擦眼睛,似乎還帶著些迷茫,這樣的美景,看的婁慶雲癡迷不已,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小人兒摟緊懷裡好好的疼愛一番,不過,他向來尊重她,這種事情最多也就是腦子裡想想,在正式定親之前,他不會對她做太出格的事就對了。

  「等你嫁給我,我就不用翻牆頭了。」婁慶雲嫌棄她被子蓋得太高,乾脆掉轉了個方向,坐到了薛宸的同一頭去,一回頭,就能看見她像只小兔子般乖巧躺在那裡。

  說了一句孟浪話,薛宸下意識就要伸手打他,可誰知自己粉拳送過去,就是肉包子打狗,被他牢牢的攥在手心裡不放開了,掙脫不出來,薛宸又渾身軟軟的,沒有力氣,也就隨他去了。

  婁慶雲看見她這模樣,勾唇問道:「你喝酒了?」

  薛宸點點頭,說道:「嗯,喝了兩杯梅子酒。」

  婁慶雲覺得喝了酒的薛宸實在乖的很,與她平日裡那堅強聰明的模樣有很大的反差,覺得好玩極了。

  「我知道有個地方的果釀特別好喝,下回帶你去,好不好?」

  薛宸沒有多想,就乖乖的點了點頭。

  婁慶雲就更加得意了,果然喝了酒的小兔子更加招人疼些,乾脆彎下了身子,在她那肉嘟嘟的耳廓旁輕聲說了一句:

  「過幾天我要去一趟廣陵,等我從廣陵回來,我便來提親,好不好?」

  薛宸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霧濛濛的黑眼珠子瞪著婁慶雲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愣了半天才傻傻的問了一句:

  「你,你要出去……去廣陵做什麼?」

  嚇了她一跳,還以為他要去涿州,頓時就把薛宸的迷糊給嚇走了。

  婁慶雲見她猛地清醒過來,只覺得有些遺憾,醉酒後的軟糯小白兔他還沒有看夠啊,不過,小白兔眼神淩厲的樣子也很好看,反正,她什麼樣子,他就覺得好看!

  「去捉拿一個人。很快就回來的。怎麼?等不及要讓我來提親了?」

  對於婁慶雲這沒羞沒臊的話,薛宸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他,只好抽出了自己的手,在他手臂上打了兩下,婁慶雲挨了打,卻一點都不覺得生氣,反而高興的很,垂頭看著薛宸傻笑:

  「你還沒告訴我,到底好不好呀?等我從廣陵回來,我就來提親吧。」

  這樣的俏媳婦,他都等不及要娶回家去藏起來了。甚至都沒想到,這丫頭如今才十四歲,成親似乎早了些,就算是定下來,最起碼還得再等兩年。

  薛宸見他越說越不正經,乾脆轉過了身子,用後背對著他,冷冷的說道:

  「時候不早了,你還是走吧。」

  婁慶雲有些失望的噘了噘嘴,然後戳戳她的後背,見她還是不肯回頭,他才磨磨唧唧的站了起來,對她說道:「那我走了啊。真走了啊。我到窗戶了啊……」

  薛宸終於沒忍住回過頭來喊住了他:「喂。」

  然後就發現,他根本沒走遠,依舊站在她床前,掛著一副得逞的笑容,賊兮兮的看著她,薛宸又是無奈一歎:「你!唉!」

  有些人看見薛宸生氣,趕忙彎下身子,將自己的俊臉湊到她跟前兒,說道:「我在呢。你想說什麼呀?」

  薛宸白了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後,才對他說了一句:「你……快些回來!我等你。」

  婁慶雲沒想到她會突然說出這麼一句煽情的話來,頓時眉開眼笑,捧著薛宸的小臉,大大的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然後才說道:

  「放心吧。我一定快些回來,回來之後,我就來提親,才不管你願不願意!」

  「……」

  說完這句話之後,婁慶雲才像是逃命似的,三兩步就跨到了西窗前,翻身出去前,又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芙蓉帳中的薛宸,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微笑,然後才翻身入了黑夜,踏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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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薛宸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發現西窗前放了兩株連根的,還沒綻開的茉莉花,小小白白的花骨朵躲在嫩綠的樹葉之中,看著特別嬌小,茉莉獨有的芳香鑽入鼻尖之中,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送來的,想到他昨夜離去是的樣子,薛宸的臉上就不禁綻開了笑。

  衾鳳和枕鴛進來,瞧見薛宸站在西窗前傻笑,手裡還拿著兩株茉莉,不由問道:「小姐,這兩株花是哪裡來的?」

  衾鳳將盛滿熱水的臉盆放在臉盆架子上,薛宸這才回過神來,見兩個丫頭正用一副特別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橫了她們一眼,並沒有說話,將花先放在桌上,然後洗漱完畢後,也不吃早飯,倒是先去花房裡,找了一隻精緻的青瓷花盆,裝了土之後,將兩株茉莉花栽入了泥土之中,又澆了水,才把花搬入了自己的房間,放在西窗窗臺之上,她希望等他回來之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兩株茉莉花。

  想起昨天他說的話:等我從廣陵回來,就來提親。

  薛宸想想,如果提親的人是他的話,她似乎覺得也挺不錯就是了。而等到他們確立了關係之後,她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他明年去涿州才行。

  ******

  昨天蕭氏剛剛說要替蘭姐兒和琴姐兒定親,今天竟然她們倆的舅母就找上了門,說要將兩個外甥女接回管家住些時日。

  蕭氏看著眼前這個管夫人,胖胖的身軀,圓圓的臉,看著倒是一團和氣,就是說起話來,沒由來的刻薄:

  「我們蘭姐兒和琴姐兒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若是我們做舅舅舅母的都不要她們,那她們的日子可就難過了……哦,我這也不是說夫人您虧待她們,只是覺得這兩個孩子可憐,她們母親死得早,生前和她們舅舅是最要好的兄妹了,如今雖說她們跟著您一同來了薛家,但也抵不住她們舅舅想她們了,就讓我來和您說說,看能不能讓兩個孩子去我們那兒住兩天,保證全須全尾的換回來就是了,這個要求,夫人不會不肯吧。」

  蕭氏看著眼前這女人,隨意彎了彎唇,說道:

  「舅太太說的哪裡話,您要接兩個孩子回去住幾日,那自然是好的,畢竟是她們自己的嫡親舅舅家,只不過……」

  不等蕭氏說完,那管夫人就截過了話頭,說道:「夫人真是通情達理。那兩個丫頭也是不懂事,之前還跟她們舅舅告狀,說是嫡母將她們關在府中,不讓她們出門去呢。我今日瞧了,就知道那兩個丫頭說錯了,夫人看著就是個仁慈的,絕對不是那種會苛待庶女的嫡母。」

  管夫人這麼說著話,眉眼裡卻儘是譏笑,蕭氏咬了咬牙關,說道:「將她們關在府中,確實是我下的命令。舅太太不必與我說這些,我關她們自然有關她們的道理,我不會苛待庶女,但也不會容得庶女胡鬧而不管教,若是在這一點上得罪了舅太太,那就請你多多包涵了。」

  管夫人笑容一僵,然後才站起來,決定不和蕭氏討論這個話題了,說道:「若是夫人允許,那我今兒就把兩個丫頭帶回去了。住上個把月之後,年前再把她們送回來,您看可好?」

  蕭氏點頭,喊來了嬤嬤領管夫人去海棠苑,另外又派了兩個丫鬟去替她們收拾行裝。

  對於那兩個庶女,蕭氏實在是愛不起來,當初她還是她們嫡母的時候,她們倆就一直被養在管姨娘身邊,得寵的不得了,而自己的女兒靜姐兒卻在大興跟著魏老夫人生活了六年,遭了六年的罪,被她接回來之後,又和她一起被老夫人折騰,魏青寵妾滅妻,這其中的苦不是親身經歷,根本沒人能懂,所以,現在誰還能指望她會對兩個庶女多好呢。雖然不會多好,但也不會多壞,因為她本身就不是那種刻薄之人,昨日她剛給蘭姐兒和琴姐兒找了婆家,今天她們的舅家就找上門,這就說明,那兩個丫頭和舅家本身就還有聯繫,在她這裡受了委屈,覺得她給她們找了小門小戶,是糟踐了她們,第二天就讓舅家來撐腰。

  這件事,徹底的讓蕭氏失去了本來就不多的愛護,正如宸姐兒說的,她們愛怎麼折騰便怎麼折騰吧,若真是鬧出了什麼醜事,她將她們趕出府去就得了,反正她們也不是薛家的女兒,和她也沒有親屬關係,就算是趕出去,頂多她自己擔個惡名,最起碼不會連累薛家。

  管夫人把兩個孩子領走的時候,也沒有來和蕭氏辭行,看樣子是打算在她們的舅家常住了,蕭氏也不管他她們,就讓門房放行了。她們今日離開薛家容易,今後要再進來,只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蕭氏其實巴不得將這兩個丫頭送走,只是當初僅存一點憐憫之心,覺得她們無父無母,而魏老夫人又是那麼個吃人的性子,兩個姑娘若是跟了她,只怕有的吃苦頭,這才將她們待在身邊,現在她們既然想走,喊來了舅家,那她還有什麼好不放手的,直接將她們的所有東西全都給送到了她們舅家去了。

  *******

  婁慶雲過了十多天都沒有出現,窗臺上的茉莉花都開了,他還沒回來。

  薛宸這些天似乎有些蔫蔫兒的,成日裡要麼是看書,要麼就是窩在西窗前看著那株茉莉花,心中的不安越來越盛。不端的安慰自己,婁慶雲只是去廣陵,又不是去涿州,而距離他去涿州還有一年之久。

  可薛宸就是這樣自我安慰了兩個多月之後,婁慶雲竟然還是沒有出現。薛宸就有些坐不住了,甚至還讓嚴洛東去大理寺探了探,可嚴洛東帶回來的消息,也比較讓人絕望,原來婁慶雲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去大理寺,說是替太子辦事去了。

  就在薛宸擔心的快要茶不思飯不想的時候,一封珍貴的書信才輾轉到了她的手上,是婁慶雲寄來的,信似乎是倉促間寫成的,說他們的追捕行動遇到了些問題,讓嫌犯跑了,他們一路從廣陵趕去了長安,這信就是從長安的驛站中寄出來的。

  這封及時的信,稍微緩解了一番薛宸的擔憂,可是一直到過年的時候,婁慶雲也沒有再寄來一封信。

  薛宸只覺得這個年過的著實不是滋味,就連正月裡元家去西府提親,薛繡高興地抱著她轉圈,都沒能讓她開心起來。

  坐在薛繡的閨房中,看著薛繡房中的那只棋盤,想起了那一夜在定慧寺中,婁慶雲帶她去屋頂上看星星的事情,她那個時候還對他無意,到底是什麼時候竟然對他產生了這樣感情呢?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薛宸用手指頭數著婁慶雲離開的日子,已經有三個月零十二天了,他自從上個月寄來一封信後,就再也沒有任何音訊,不禁在心中埋怨他,就算是再忙,難道寄一封信的時間都沒有嗎?可婁慶雲的為人,如果他真的有時間給她寫信的話,他是不會錯過機會的,讓他不寫的原因必定是不方便,薛宸知道自己還是太敏感了。可是她不敏感不行啊。

  婁慶雲才剛剛走入了她的心,卻要她面對他馬上要離去的現實,這無論放在誰的身上,都是難以接受的。

  薛繡和元卿的婚約定在來年三月二十八,薛繡從定親的那日起,就要跟著大夫人趙氏身後學習府裡中饋之事,就不能有很多時間和薛宸,韓鈺她們見面了,即便是抽空見了面,也很快就回去。

  薛宸從三月等到了四月,四月等到了六月,婁慶雲依舊沒有任何音訊傳回來。讓嚴洛東去打探,可是嚴洛東說衛國公府,大理寺,京畿衛他都打聽不到任何婁慶雲的消息,所有人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去年出門去幫太子辦事的時候。

  薛宸這些日子,總是從噩夢中驚醒,不是看見婁慶雲渾身是血,就是看見他斷頭斷腦。事到如今,已經相當明確了,婁慶雲的死劫已經開始運轉,去年秋季他說去廣陵,其實就是開端,可是她卻沒有察覺,當時以為時間還早,他去廣陵肯定還會回來。

  他們甚至連最後的告別都沒有。她甚至還沒有和他說過,她也喜歡他……

  薛宸努力在腦中回想上一世的情況,她記得婁慶雲的屍體被運回京城的時候,正是臘月下旬,漫天飛霜之時,臘月是十二月,從涿州運回屍體,最起碼也要一個半月到兩個月的時間,畢竟有這麼遠的路程,也就是說,婁慶雲十月底,十一月初就已經死了,他最後一次給她傳遞信件,是去年臘月裡,那個時候,婁慶雲已經離開三個多月,那時他信中說,他在長安城,長安是在西面,並不是通往涿州的方向,可是,他已經這麼長時間沒有和她聯繫,整整半年,誰又知道,他會不會現在人已經在涿州了呢。

  按照上一世的軌跡,沒準他這個時候,已經在涿州了。不管他現在在不在,到最後,他也一定回去涿州。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薛宸就再也坐不住了。將嚴洛東喊進了院子,和他正色說了一句:

  「嚴護衛,我想去一趟涿州府,你能隨我一同去嗎?」

  嚴洛東看著薛宸認真的小臉,這段日子,大小姐不知為何,瘦了很多,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本來就不大,如今更是削尖,大大的眼睛裡總是盛滿了憂愁,看來定是和涿州脫不開關係了。

  點了點頭,堅定的說道:「小姐說的哪裡話,自從進了薛家以後,嚴洛東這條命就是小姐的,小姐讓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小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薛宸看著眼前這個長相平凡無奇,可卻每回都能帶給她無上安全感的男人,心中亦是感動不已,不過既然做了這個決定,那薛宸就不打算放棄。

  就算去涿州只能等到婁慶雲的屍體,她也要在第一時間趕到他身邊才行。就好像從前他無數次主動接近自己時那樣,這一回就換她主動向他靠近,涿州若是他的死地,那她就去那裡,親自將他迎回……絕對不讓他孤單單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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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自從薛宸決定去一趟涿州,第二天就去了東府和老夫人辭行,當然不能說是去涿州找婁慶雲,只能說是涿州府的兩隻酒窖出了事,需要她親自去一趟才行,老夫人覺得有些不妥,說薛宸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如何能獨自行千里之外,薛宸卻意志堅定,說此行關乎今後的一條商道,說什麼也要走一趟才行。若是家裡不肯,那便等她回來之後,再受家法處置。

  老夫人寧氏從前就知道薛宸是個有自己主意的,就從徐素娥那件事來看,這丫頭年紀雖小,但手段卻絲毫不弱,能夠讓她這樣重視的事情,必定是重要的,寧氏從前就知道盧氏給薛宸留下了不少產業嫁妝,只是沒想到,竟然已經遠遠的遍佈到涿州。雖然薛宸意志堅決,但是老夫人依舊覺得大姑娘不該獨自遠行,薛宸邊說,自己不是獨自,會有丫鬟婆子,還有護衛隊隨行。

  寧氏一聽護衛,便出聲對薛宸問道:「那個嚴護衛也隨你去嗎?」

  薛宸看著寧氏,從她的表情中看出她對嚴洛東的信任和好奇,點點頭,說道:「自然要去的。嚴護衛武功高強,忠心耿耿,有他在,一定不會有事,老夫人就放心吧。」

  寧氏當然知道嚴洛東的本事,抬眼看了看薛宸那張越發明艷的臉,再過兩年就該給她物色個好人家了,若是這當中出點什麼亂子可怎麼辦,可若是不肯這丫頭去,似乎也是不行的,她既然態度已經這樣堅決了,就算家裡不允許,她有嚴洛東那樣的高手在,總是沒地方困得住她,到時候鬧起來,才是真正的難堪。

  鄭重的點點頭,說道:

  「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多帶些丫鬟婆子和護衛,若是府裡不夠,就從我這裡出人,務必要保證自身安全,外頭不比家裡,你沒有出過遠門,凡事要當心,多聽聽嚴護衛的話,他的本事大著呢。」

  薛宸見寧氏准了,便連連點頭,對寧氏磕了三個響頭之後,才急急地回到了燕子巷,等到薛雲濤下朝之後,便去了主院找他,和他說了自己的想法,薛雲濤的反應卻是比寧氏還要激烈,說什麼不肯讓薛宸去千里之外冒險。

  「什麼事要讓你一個大小姐親自跑去?平日裡養的那些人都是吃乾飯的嗎?隨便派個掌櫃去不就得了,你這要在路上出點事,你讓我怎麼和你過世的母親交代?」

  薛宸知道,如今自己在薛雲濤心中的份量,只不過,這份量並不能阻止她,和薛雲濤僵持了好些天,薛宸態度堅決,薛雲濤也拿她沒有辦法,只好妥協,親自從自己的護衛中又挑了十個給薛宸,才勉強同意。

  得到了家裡的許可,薛宸馬不停蹄的就開始準備上路的事情了,丫鬟婆子,準備帶四個,衾鳳枕鴛不用說了,帶一個漿洗婆子,一個煮飯婆子,想來也該夠用了,馬車準備了四輛,衾鳳和枕鴛與她共乘,兩個婆子一輛,另外兩輛便放著生活用具和食物,她們這是一路向北,路程大概要一兩個月,雖說出發的時候天氣還很熱,但是越往北方走天氣就越冷,一些冬衣被絮也有準備的必要。

  因為要長時間在外行走,薛宸乾脆也成親點拿了十幾套男裝回來,讓府裡的繡娘連夜改成了她和衾鳳枕鴛三人的尺寸,準備一路上都以男裝示人行走,嚴洛東也覺得帶三個年輕的姑娘上路有點扎眼,贊成她們扮成男人,這樣不管是投宿還是行走都比較方便些。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已經是七月裡,天氣正熱,因此也不能帶太多的吃食上路,只帶著鍋碗瓢盆灶,準備在路上臨時採買,好在他們人多,光是護衛就有四五十個,就算是臨時去採買也是來得及的。

  薛宸帶了不少銀票傍身,每件衣服的袖口裡都縫了一兩張,又給了衾鳳和枕鴛以及護衛們每人五十兩做傍身用,一條隊伍整裝待發,由嚴洛東和另外兩名護衛騎馬打頭,馬車行在中間,其餘護衛皆在兩旁和車後跟隨,浩浩湯湯的踏上了前往涿州的路。

  因為是七月的天氣,馬車裡悶的厲害,衾鳳和枕鴛實在受不了,就坐到馬車前頭去,薛宸卻只能待在車裡,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每天中午都沒什麼胃口,幸好帶來的婆子會煮很多湯水,每天早晨煮上那麼一大鍋,薛宸留一罐子,就能夠喝上一天,她最喜歡的是烏梅湯,就是太酸了,喝了一天後,胃裡酸的有些難受,但消暑還是相當好的。

  再一個難以克服的就是雷雨天氣,因為雷雨拖累了他們不少時間,路上泥濘也成為隊伍行進的障礙,就這麼連拖帶拽的走了一個多月,出了關一路向北,沿著官道前行。

  薛宸就是上一世,也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衾鳳和枕鴛都被折騰哭了好幾回,每回還都要薛宸安慰她們,嚴洛東幾次來問要不要在某座城中休息幾日,薛宸都給拒絕了,說不管怎麼樣,十月前一定要趕到涿州才行。

  嚴洛東不知道薛宸為何這樣堅定,心裡也佩服這小姑娘的堅毅心性,就算他這樣的人,在連續趕了一個多月的路之後,也會感到疲憊,瞧著她比在京城的時候又瘦了一些,實在不懂,這姑娘為什麼要這樣折騰自己,看見她就像是看見自己的女兒,有時候,他會趁著天沒亮,就一個人率先去城鎮上買多點肉回來,拿給婆子燉了給大夥兒吃,有的時候露宿荒郊野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就去山上打些獵物,總歸不會讓大家在吃食上太過寡淡。

  歷經了兩個月的時間,薛宸她們終於在十月初的時候,趕到了涿州境內,不過這天氣真的是多變無常,在路上熱的幾乎要成日泡在水裡,可越走越冷,這才十月,涿州的天氣就已經十分肅殺,冷風直竄。

  薛宸幸好準備了冬日的衣物,這個時候也都派上了用場,薛宸這些日子折騰的不輕,越發清瘦,從前在府裡改好尺寸的衣服,現在穿起來竟然又寬鬆了一些,衾鳳和枕鴛倒是越戰越勇,兩人因為時常坐在馬車前面墩子上,曬得有些麥,但卻是結實了不少。穿著男裝的她們,行動大大咧咧,看起來還真像保護少爺出門的兩個保鏢兼小廝。

  兩個酒窖的掌櫃當家早就收到了消息,姚大帶著他們在城門口等了好些天,寒風呼嘯中,迎來了薛宸的車隊,姚大在這裡待了一年多,看起來還挺精神的。

  「小,公子,一路上可好?」

  薛宸如今個子有了,就是單薄的像一根竹竿,對姚大點點頭,並沒有說話,然後嚴洛東他們就趕了上來,說道:

  「公子一路累著了,快帶路去休息吧。」

  姚大這才連連點頭,一旁的兩個掌櫃也過來和薛宸行禮,全都很有默契的稱呼薛宸為少爺,他們也著實納悶,這麼一個好好的深閨小姐,竟然遠走千里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可橫豎都是東家自己的主意,他們哪裡能夠過問,趕忙從前頭領路,帶著薛宸的車隊,往最北邊的酒窖莊園趕去。

  莊園裡果然養了不少人,全都大汗淋漓的在訓練,顧超知道薛宸來了,迫不及待過來見她,與他們說了一些話之後,薛宸就去了後院,一番洗漱過後,換上了乾淨的男裝,屋裡已經燃起了炭盆,門口掛著棉簾子,一路的風霜直到這個時候,才得到了一絲絲的緩解。

  薛宸不想耽擱,稍事歇息之後,就把姚大和兩個掌櫃喊了過來,問起了涿州的情況。

  「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比如外來的人多了之類?」

  姚大搖搖頭,說道:「這倒沒怎麼發現,小姐您的意思是,最近應該來很多外人嗎?」

  薛宸不知道該如何跟他們說情況,總不能直接說她是來找人的吧。看來還得要讓嚴洛東出去打探才行。

  突然李掌櫃說出了一個線索,他說:「若說外人的話,最近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小姐您知道,我是本地人,所以對本地比較熟悉,最近據說雁鳴山上雄踞了兩撥人馬,也不知道是土匪還是山賊,反正我有個打柴的姐夫說總是聽見那裡有打鬥聲……」

  薛宸立刻來了興致,將手裡的暖爐交給了衾鳳,說道:「雁鳴山?那是什麼地方?你姐夫聽到的打鬥聲是什麼樣的?」

  李掌櫃想了想後,說道:「雁鳴山是咱們涿州最高的山了,因為千山鳥絕,人要是沒點本事還真爬不上去,我姐夫也只是在山腳下砍柴,有一天回來跟我姐姐說起過,並沒有聽得太真切,但既然有打鬥,那就說明有外來人吧。」

  薛宸聽著點點頭,說道:「不錯,的確如此。那,那咱們能不能派人去山上探一探?」

  李掌櫃一聽,趕忙搖手,說道:「哎喲,小姐可千萬別這麼想了,雁鳴山高的很,看這天氣,估計這兩日就該有雪下來,到時候大雪封山,上去了可就下不來了。再說了,那山上的人沒準都已經走了也說不定。」

  薛宸聽他這麼說了之後,也不太想說其他的,便讓他們退下,然後找來了嚴洛東,對他正色說道:

  「雁鳴山,我想上去看看,你帶我去,我們看看就下來,成嗎?」

  嚴洛東抬眼看了看薛宸,最終還是決定問道:「小姐來涿州,是為了找什麼人嗎?是婁慶雲嗎?」

  之前在京城的時候,薛宸就讓嚴洛東去打探了不少婁慶雲的下落,所以這個時候,嚴洛東幾乎可以斷定,薛宸來涿州的目的了。

  薛宸不想瞞他,點了點頭,說道:「是,就是找他。我和他一直有通信,他告訴我,最近會來涿州,可是很長時間之後,都沒有消息再傳回去,我很擔心他。」

  嚴洛東聽到薛宸這麼直白的說了,如果還不懂這兩人是什麼關係的話,那他就真是木頭了,歎了口氣,對薛宸說道:

  「那小姐也不用親自去,待會兒我去山上,替你查探一番便是了。」

  薛宸心如雷鼓,不知是有感應還是什麼,她總覺得雁鳴山上的動靜,就該是婁慶雲他們弄出來的,就算已經過了幾天,但她還是要親自上去看看才行。

  「不,我要親自去。」

  嚴洛東拗不過她,只好妥協:「那小姐準備準備,我去拿些繩索和鐵鉤,待會兒就上山吧,盡量趕在下雪之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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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雁鳴山地處涿州以北,山中氣候更加陰冷難忍,林間呼呼的風疾疾吹在薛宸的臉上,讓她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嚴洛東再厲害也不能將她帶到山上去,山腳下有一條蜿蜒的小道,大概是百姓上山砍柴採藥時留下的,可從這半山腰再往上的話,就只能靠薛宸自己往上爬了,可只是一會兒就覺得空氣有些稀薄,嚴洛東問她要不要回去,她搖頭,說什麼也要繼續向上。

  她穿著普通的棉襖,為了更方便的爬山,她連披風都沒有穿,只是在背後背了一隻行囊,行囊裡放了一些止血化瘀的藥材,乾淨的繃帶和棉布,還有補氣丸,參丹什麼的,甚至連治蛇毒的藥粉都準備好了,另外再加兩隻水囊和一些乾糧。她這是做好了在山上逗留些時候的準備了。

  她雖然穿的少,林間風又大,只不過,動起來之後也不是很冷,林子裡安靜的只有鳥聲,薛宸實在走不動了,就坐在一塊突石上歇腳,嚴洛東仰頭瞧了瞧天際,林間茂盛的枝葉擋住了天光,林子裡的風越來越大,走過去對薛宸說道:

  「小姐,你坐在這裡等我一下,上面我去探一探便是,風越來越大,又看不見天色,估摸一會兒就有暴風雪了,我去探一探,若是沒什麼,今兒我們就回去,等到風雪過後再上來。」

  薛宸擦了擦汗,看了看上頭越發黑暗的林子,心慌的越來越厲害,總覺得在那山頂上似乎有什麼在呼喚著她,倔強的搖頭,說道:

  「如今才十月,縱然是極北之地,哪裡就會有那種大到封山的暴風雪,我都爬到這裡了,總要自己上去看一眼才死心,我不累,我和你一起上去。」

  嚴洛東不知道這姑娘為何這般倔強,可瞧她站起來,繼續向上爬的動作,似乎真的不是很累,於是就先走到前頭,走兩步,停下回頭拉著薛宸上來,然後再走,再拉,走了很久之後,才似乎看見了一點點的微弱光明。

  但只是那一點的光明,就足夠薛宸信心大振,也不管手軟腳軟,哪怕是手腳並用也要向上爬去,心想,她這不要命的拼勁,應該就是上一世苦撐長寧候府的時候所養成的,但凡上一世她退縮一點點,也許她早就被徐素娥吃的連渣都不剩了。

  「小姐,上頭似乎有動靜。人還不算少,最起碼三四十個,你到那棵樹後面等一等,我先去探一探。」

  薛宸點點頭,嚴洛東很快便飛身上了一棵參天大樹,向山頂掠去,薛宸在下面等了好一會兒,他都沒有回來,實在放心不下,就慢著步子繼續向上爬去,就在這時,他聽見一聲尖銳的聲音,在這靜謐的林中十分的突兀。

  「世子這又是何必呢?僵持這麼些天,早早的把東西交出來,就是死也能死的痛快點。」

  薛宸的一顆心堵到了嗓子眼兒。

  世子?

  婁慶雲!真的是他!

  難掩心中的狂喜,薛宸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婁慶雲怎麼不說話,他受傷了嗎?

  「你身邊的人已經死的差不多了,你再僵持也沒有任何意義,等殺了你之後,我照樣可以取走東西!」

  薛宸趴在草堆上,盡可能小心的將頭探出了一半,就看見二十多人圍在懸崖邊上,身上穿的都是飛魚服,帶著銀色面罩的人,竟然是錦衣衛的。

  薛宸隱下身子,腦子裡飛快的回憶上一世,她記得朝廷對外是說,衛國公世子是被刺客所殺,而這些刺客,竟然都是錦衣衛嗎?婁慶雲身處大理寺,行動必定會和錦衣衛一同協作,上一回他們到她田莊裡歇腳,似乎就是大理寺和錦衣衛的人一起,若是這一回,大理寺和鎮撫司一同出馬,但是到最後,得到了證據,鎮撫司的人就調轉了矛頭,對付婁慶雲他們……這樣就可以說得通,婁慶雲為什麼不能向外傳遞消息了,根本就是有人控制著。

  「哼,就是我死,東西也不會給你們這些助紂為虐的鷹犬。」

  是他的聲音。

  薛宸幾乎淚奔,可是現在她能做什麼呢?這些人是要殺人滅口,她該怎麼做,才能救他呢?

  「頭兒,他似乎要跳下去,咱們怎麼辦?搶嗎?」

  錦衣衛中一個焦急的聲音如是問道,薛宸心中一凜,再顧不得什麼,直接爬出了草堆,從側面越了過去,果真就看見婁慶雲滿身是血的站在懸崖邊上,而他的四周躺著十多個或死或殘的部眾,只見他捂著胸口,站在崖頂的突石上,山風吹得他染血的衣衫獵獵作響,俊美的近乎妖異的臉上勾起了一抹冷笑,然後便看見他縱身一躍,就從那突石之上縱身而下,薛宸嚇壞了,飛也似的跑過去,想也沒想,就隨他一同跳下,抓住了他的衣擺。

  嚴洛東自樹上趕下來也沒能阻止薛宸,反倒是讓錦衣衛的那些人嚇了一跳,紛紛抬起手臂上的□□對著他亂射一番。

  嚴洛東已經顧不上許多,踢翻了兩個人之後,便將腰間的繩索和鐵鉤拋下了懸崖。

  婁慶雲仰身往下墜,以為自己死前出現了幻覺,他竟然看見了薛宸向他靠近……猛地一個激靈,婁慶雲瞬間反應過來,不是幻覺!

  雙手交疊,借力將身子撥正,一把抓住了莫名出現在這裡的薛宸,瞧見上方拋下繩索和鐵鉤,一腳蹬在懸崖峭壁上,感覺腿骨一折,不過也正是這一下,讓他抓住了那繩索的尾巴,將之圈在了薛宸的腰間,然後抱著她,拚命甩出了那隻鐵鉤,終於在一陣激烈的下墜之後,兩人都感覺到身子明顯一頓,顯然是那鐵鉤勾住了石頭,婁慶雲怕手摟不住她,兩腿並用,將她夾在自己懷裡,因為繩索的關係,他們狠狠的撞向崖壁,婁慶雲將自己做肉墊,只覺得後背痛的厲害,可他根本顧不上自己,低頭就去看薛宸早就嚇得發白的小臉,這麼久的時間不見她,她怎麼瘦成這樣?

  心中的疑問還沒來得及問好,他便覺手上抓著的繩索越來越松,果然一直鉤子承受不住兩人的衝力,已經脫離了石塊,兩人身子繼續往下墜去,婁慶雲將薛宸摟在懷中,不管是什麼樣的撞擊,他都用自己的身體去擋著,疾墜而下,但這一回卻沒有經歷太長時間,他便感覺後背撞上了一棵樹幹,然後掉入了繁茂的枝葉下。

  確定懷中人完好無缺的趴在自己懷中,經歷了二十多天的捕殺,早就精疲力盡的婁慶雲就再也支撐不住,暈死過去。

  薛宸只感覺這片刻的功夫,簡直要比她一輩子還要長,她知道,他在拚命的護著自己,可是她卻絲毫借不上力,幫不到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變成他的拖累,直到墜到崖底,不再往下之後。

  她從婁慶雲的身上爬起來,抬頭看了看聳入雲霄的懸崖,真的很難想像,自己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居然只是擦傷了一些衣服,毫髮無損。

  低頭看了一眼婁慶雲,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臉上,身上滿是血跡,衣服也被勾破的不成樣子,左腳呈不自然彎曲,顯然是脫臼還是骨折了,從來都是神采飛揚的一張俊臉,此時正透著一種生命氣息微弱的死氣,薛宸緊張的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一顆心才稍稍的安靜下來,最起碼,他還有呼吸,還沒死呢。

  薛宸又轉頭看了看四周,現在已經是傍晚,因為崖底沒有很多樹木遮擋,看起來還有些天光,看天色,今晚不是要下雨,就是要下雪,是肯定不能留在原地的,就算不遇到什麼毒蛇猛獸,就是凍也會凍死的。

  可是這周圍儘是崇山峻嶺,崖底滿是野草,她又該把婁慶雲帶到哪裡去呢?

  彎下身子,試著把他搬動,可他這麼大的身體,對薛宸來說,簡直沉重的像山一樣,徒手必定是搬不動的。

  見他靴子裡有一把明黃色的匕首,薛宸將之抽出,然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襖,將背上的包裹和外衫除去,將外衫算好角度鋪在離婁慶雲不遠處,包裹依舊繫在身上,然後走到婁慶雲身後,用腳將他蹬著翻了個圈,正好滾到了棉襖上面,然後薛宸就解下了他的內衫裡的腰帶,將之用匕首從頭上分開,撕成了兩塊長布條,然後將兩塊長布條搓成一股繫在一起,試了試,果然堅韌許多,然後再用匕首把婁慶雲墊在身下的那棉襖兩側摳出兩個小洞,將布條穿過去,然後再經過婁慶雲的腋下,將他的肩膀和棉襖綁在一起,然後還有多餘出來一大截,薛宸就將之綁在了自己的腋下和腰間,學著那些河工拉縴一般,將婁慶雲拖著向前走去。

  這樣的方法最起碼能將他移動,不用留在原地,若是兩人什麼都不做留在原地的話,那勢必就死定,婁慶雲可能撐不過今晚,而她雖然毫髮無傷,但最多也只能撐兩天的功夫吧,與其等死,不如求生。

  無論如何,她都要把婁慶雲帶到一個能夠修養之地。

  她拖著婁慶雲向前,崖底多的是野草,為了防止草堆中有突石撞到他腦袋,薛宸就把自己那棉襖的衣領墊在他的頭下方,就算有點什麼撞到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就在天幕就快黑下來之前,終於被薛宸找到了一塊避風所,那是一塊崖壁的凹陷處,不知是天然的,還是後世有人琢磨過,總之就是凹進去很多,足以容納兩個人還綽綽有餘。

  大喜過望,薛宸拼勁了全身的力氣,將婁慶雲給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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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將昏迷的婁慶雲安頓好了之後,薛宸才轉首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發現這裡從前像是有人待過,因為石塊上頭有一處焦黑的痕跡,周圍有花紋,看著像是燒紅了的石頭形狀,四周看了看,果然有幾塊焦黑的石頭,薛宸將那些石頭撿到了裡面,然後將身上的包裹解下來,攤在地上,從裡面拿出了火摺子,又從旁邊撿了些乾草和斷枝,忙活了一會兒,終於將火給點起來了,有了火光的凹處,總算看起來暖和了一些。

  薛宸走到婁慶雲身邊,看他嘴唇發白,身上的溫度也漸漸的低了下來,有幾處還在流血,薛宸趕忙在那幾處撒了一些止血的粉末,但看著粉末周圍血污凝結,想著若是再不給他處理傷口,等到明天傷口發炎潰爛,那就是上藥也無用了。可是處理傷口要清水,她看了看包裹中的兩隻水囊,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感覺慶幸了。

  俯下身在婁慶雲的耳邊說了一句:「我去找點水,你等我回來。」

  他依舊昏迷,薛宸看著他越來越乾澀的嘴唇,心想這水一定得找到才行,要不然就算不處理傷口,他也會渴死,奮力將婁慶雲壓在身下的棉襖抽出來,蓋在他的身上,又從包裹裡取了雄黃粉,將婁慶雲周圍灑了一圈,生怕她不在的時候,有蛇來咬他,然後又在自己的腳面上撒了一些,以備萬全,轉頭看了看外頭,只見天幕已經漸漸的黑了下來,薛宸怕一會兒出去找水沒亮光,就用幾根樹枝纏著棉布,然後將一瓶跌打酒倒了半瓶在那棉布之上,做成了一個簡易的火把,不敢再耽擱時間,戴上火摺子,將火把別在腰間,就趁著天還沒黑,找水去了。

  她走了一會兒,發現東南角那邊的草似乎長得更加旺盛一些,如今已經是十月裡,涿州的十月已經算是挺冷的,氣候又乾燥,百草凋零,唯有水源充足的地方,野草才能長得稍微旺盛一些,循著這個想法,她便往東南方向找去,果真在野草的盡頭處,她看見了一條清澈的小溪,不知道是從哪裡流下來的,溪水流動很快,因此看起來很乾淨。

  薛宸趕忙過去將兩隻水囊灌滿了水,正要離開,卻突然看見小溪的對岸那有一隻黑乎乎的,像是一口破鍋樣的東西,她大喜過望,從小溪邊撿了一根長長的樹枝,然後就用樹枝將東西給勾了過來,定睛一看,果真是一口鍋,只不過鍋壁破了個洞,但鍋底卻是好的,估計也是從上遊人家順流下來的,薛宸將那鍋裡裡外外全都洗的乾乾淨淨,將兩隻水囊掛在腰間,又用那口破鍋盛了些水,斜斜的放在地上,然後將火把抽出來點燃,把破鍋夾在腋下,滿載而歸。

  回去的路不太難找,薛宸沒一會兒就回去了,見婁慶雲周圍的雄黃粉沒有動過的痕跡,這才放心下來,不過轉念一想,都這冷天了,就算有蛇蟲鼠蟻也該冬眠什麼的了,為自己的太過小心鬆了口氣。

  薛宸先用水囊放在婁慶雲的嘴邊,餵了他兩口水,見他似乎有些反應,又多餵了兩口,看了看漸漸微弱下去的火光,薛宸知道,如果沒有足夠的柴火,他們都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晚,夜裡山露深重,看天色沒準晚上還會下大雪大雨,只好又點著火把出去了好幾趟,來來回回,撿了很多枯枝回來,堆在凹洞的最裡面,幸好這個季節山裡的樹木都很乾,枯枝隨便撿撿就有很多,她一直進進出出,直到把附近的枯枝全都撿了進來才肯罷休。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夜風呼呼的吹,薛宸將包裹裡的藥全都拿出來,放在一邊,將包裹展開,就是一張羅漢床床單般大小的布,她撿了幾根長點的樹枝,將布展開,借由樹枝的彈力,將布的兩邊撐在了上方石壁之上,然後下面的兩隻角,用石頭鎮住,正好擋住了婁慶雲的身子那一半,也給火堆擋住了些風,也讓石壁中亮堂暖和了不少。

  薛宸從外頭又撿了許多石頭進來,堆砌成一個穩穩的圓形,中間空出一個洞來,將破鍋放在洞口,然後在洞下麵點火,不時加柴,等熱水慢慢的燒著。

  她這才將婁慶雲身上的棉襖拿開,開始藉著火光和水,給他清理起傷口來,她憑著衣服破洞的地方找到他身上的傷,然後用匕首割開他傷口附近的衣服,再用帕子蘸著清水給他擦拭傷口上的血,在處理傷口的時候,她發現,婁慶雲身上其實有很多傷口都不是今天弄得,有些地方都已經起了炎症,她不懂醫術,只知道受了傷,就該要洗乾淨,擦藥,然後纏繃帶,只要這幾步做到了,一般的外傷也就能處理了,他全身上下一共七八處的刀傷,肩窩那裡的一處應該是最嚴重的,薛宸將他的領口割開,一本貼身收藏的油紙包裹露了出來,薛宸將之打開看了看,上頭寫的都是一些人名和官品,便知道,這就是婁慶雲誓死都不肯給錦衣衛拿走的東西,將之妥貼的收好,放在他的內側,然後繼續處理傷口,發現肩窩上傷口已經發黑起膿,趕忙用清水擦了,再次塗抹金瘡藥和止血膏,然後才用繃帶將傷口纏繞起來。婁慶雲似乎能感覺到有人再給他處理傷口,有些疼的話,眉頭也會皺起來,喉嚨裡發出低啞的嘶吼聲。

  這樣把他的傷口包紮好之後,那小火終於也把那鍋水給燒開了。薛宸看了看婁慶雲的腳,他腳上並沒有外傷,是骨折或是脫臼了,可這兩樣她都不會弄,只好用衣服好好的將之包好,暫時不去管他,水開之後,她想讓婁慶雲喝一點熱水,苦於沒有杯子,就去外頭摘了幾片大葉子回來,將之捲成三角杯子的樣子,從鍋裡舀了一些熱水出來,吹涼了之後,送到婁慶雲嘴前,輕聲說道:

  「嘴張開,喝點熱水。」

  婁慶雲迷迷糊糊間,只覺得嘴裡被送入一股溫熱的水,他週身冰涼,能在這時候喝上一口熱水,真的是舒服到了骨子裡,一口下肚之後,又閉著眼睛嘟囔了一句:

  「還要。」

  薛宸聽見之後,便連連點頭,然後繼續從鍋裡舀水餵他,就這樣,薛宸換了十幾片葉子,終於把婁慶雲給餵飽了水,看見包袱裡的乾糧,又將東西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慢慢送入他的口中,婁慶雲聽話的將東西吃了下去,一會兒就幹掉了兩塊蛋餅,然後薛宸又餵他喝了些水,他才沉沉的睡了過去。

  石壁因為火的熏燎而變得暖和起來,凹洞外頭狂風大作,卻是老天有眼,從剛才的南風變成了東風,倒是沒有刮進凹洞中來,狂風過後,果真就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薛宸靠在石壁前看了一會兒,回身進了凹洞,覺得老天還是眷顧他們的,最起碼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夜晚之中,沒有讓他們露宿外頭,還撿回了一口鍋,撿了那麼多乾柴。

  薛宸這段日子在京城過的並不好,自從知道婁慶雲有可能回不來之後,她幾乎就沒有過過一天的安心日子,如今她見到了婁慶雲,雖說他滿身的傷,可是只要他挺過這幾天,想來他的死劫就該是過了,只要一想到這個,薛宸就覺得心裡被塞得滿滿當當,再沒有其他什麼事能夠更叫她安心的了。

  似乎有些明白之前看的一本坊間小說中,書生和小姐久別重逢,小姐竟說出:只要在你身邊,無論哪裡,無論做什麼,我都願意。

  當時薛宸還笑了他們,覺得這個小姐太不理智,怎麼能把自己的命運交付到其他人手中呢?可是現在,薛宸環顧了一圈周圍這簡陋的不能簡陋,磕磣的不能再磕磣的地方,心裡依舊平靜滿足,小姐的對像是書生,而她的對像是婁慶雲,只要他在身邊,不管什麼環境,她都不在乎。

  這麼想著,薛宸便湊到了他身邊,撐著腦袋,就那麼靜靜的看著他。

  今夜她是不想睡了,因為火堆要時常加柴,而她也要看著婁慶雲,看他什麼時候要喝水,要吃東西,她總共帶了四塊乾糧,先前已經被他吃掉了兩塊,還有兩塊,薛宸也不打算吃,他受了傷,總要多吃一些才行,自己喝點水就夠了。

  一個晚上,婁慶雲都覺得自己置身在一片溫暖之中。他只記得他們被錦衣衛的人伏擊,與對方在懸崖邊上,僵持了三天三夜,彈盡糧絕,崖頂上隨處都寒冷逼人,可是現在他卻能置身在這溫暖的環境之中,實在是好受許多,腹中不缺吃喝,更是通體舒暢,感覺睡了一次沉沉的好覺,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方魚肚白。

  婁慶雲緩緩地睜開了雙眼,想要看看這個舒服的環境是哪裡,可周圍全是石壁,讓他有些意外,轉過頭去,就看見一張素白的小臉,守了一夜火堆,終於疲憊不堪的薛宸,就那麼合衣躺在婁慶雲的身旁,蜷縮成一團,似乎有些冷的樣子,眉頭蹙著,婁慶雲這才發現,這傻丫頭竟然把自己的棉衣解下來蓋在他的身上,怪不得他那樣暖和舒服了。

  想要坐起來將棉襖蓋在她身上,讓她再睡會兒,可是右腳一動,就鑽心的疼,想起來腳是崴了,身上的傷口全部經過處理,唯獨腳還沒動,只是暖暖的包著,婁慶雲將身上的棉襖掀開,蓋在了薛宸身上,薛宸只覺得週身暖和了不少,發出一聲嬌吟,然後累極又沉沉睡了過去。

  婁慶雲忍著疼,咬牙將崴了的腳骨接上,動了動之後,感覺沒有太大問題,又一次覺得幸運無比,若是昨晚沒有這丫頭,他從上頭跳下來,估計不是粉身碎骨,也是傷重不愈了。可他如今竟然還活生生,好端端的在這裡,而且心愛的人睡在自己身邊,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加叫人高興滿足的事情嗎?

  實在忍不住,俯下身子,在薛宸的額角親了一口,感覺她還是有些冷,便又躺了下來,將她摟入了自己懷中,薛宸睡得很沉,根本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被挪動了位置,只舒服的沉醉在一片溫暖之中,進入了甜夢之鄉。

  凹洞外的風雪依舊在下,甚至沒有停歇的趨勢,凹洞外的野草地上經過一夜的暴風雪,全都都積下了厚厚的一層,但凹洞內的卻是溫暖幸福的另一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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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薛宸猛地睜開眼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然後便想起自己身處的地方,轉頭看了看近在眼前的俊臉,伸手在他額頭上摸了摸,確定沒有發熱之後,便想起身,發覺棉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又蓋到了自己身上,再抬頭看了看婁慶雲,就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眸子。

  薛宸大喜過望:「你醒了?」

  婁慶雲勉力對她掀了掀嘴角:「嗯,醒了。」

  聲音有些沙啞,看起來還是十分憔悴狼狽,不過精神卻比昨天要好許多,爬起來說道:「我去打點水回來,給你燒熱水喝。」

  婁慶雲拉住了她的手,說道:「我不渴,你坐下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薛宸見他開始耍賴,心裡就更加放心了,說道:「我去把打來燒,然後我們再說話也是一樣,你身上有傷,一會兒還要吃藥,還要換藥呢,沒有水怎麼行呢?」

  說著,便拿起了兩隻水囊和那只破鐵鍋,走出擋風布,卻被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給嚇到了,這天地間銀裝素裹,哪裡還有昨天的半點綠意,全都被積雪給掩蓋了,並且洞外寒風呼呼的吹,暴風雨依舊幕天席地的下著,薛宸回頭看了一眼婁慶雲,見他一副早就知道外面情形的樣子,說道:

  「外面下大雪了。這裡的天氣真奇怪,如今才十月裡,竟然就下起了這麼大的雪。」想起來昨天她不顧一切的要上山,其實抱著的就是那種僥倖心理,覺得十月根本不可能下大雪,如果這雪早一天下,她估計都沒有那麼大的勇氣上山去了。怎麼說呢,一切真的是天意嗎?

  婁慶雲躺在那裡看著她,說道:「涿州之地本就是如此,冬天要維持半年之久,一般都是十月下雪,來年四月才天氣回暖些。你別忙了,過來陪我說說話嘛。你都忙一宿了。」

  薛宸想了想後,這麼大的雪,估計她暫時也找不到小溪的方向,不過雖然找不到小溪,但這雪水是無根之水,不是更好,這麼一想,薛宸把身子探出了一半,用水囊皮刮了十多下積雪放進鍋中,然後將鍋和水囊拿進凹洞之中,開始生火架柴,把鐵鍋放置到石頭架子上,然後拿了些乾柴過來,她就坐在架子旁,一邊添柴,一邊對婁慶雲說道:

  「你想說什麼?說吧?」

  婁慶雲見她那雙瑩潔如玉的手,如今被雪水凍得通紅,上頭還有一些細微的刮痕,她這雙手養尊處優的,哪裡做過什麼粗活兒,可如今為了他,竟然連徒手掰樹枝都能做出來,心中又是一陣愧疚與感動,婁慶雲沙啞著聲音問道:

  「你怎麼會突然到涿州來?」涿州離京城有千里之遠,她一個閨閣小姐,連京城都沒有出過,是怎麼一路走過來的?

  薛宸看著石頭架子裡面的火星越來越旺,隨口回道:「我在涿州有兩個酒窖莊園,最近出了一點事情,我是來處理事情的。」

  薛宸說的面不改色,其實心裡還是有些心虛的,畢竟她真的不好解釋,自己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總不能說,她有預感,特意遠走千里來救他的吧。

  婁慶雲看著她,顯然並不是這麼好糊弄,又問:「那你怎麼會上山?」

  薛宸早就想好了應對的說辭,說道:「原本我是想到山上勘察勘察,看這山中有沒有珍貴的藥材什麼的,沒想到在半山腰遇見個打柴的,他說山上有人,又說不出是什麼人,只說穿的是官服官靴,我好奇才讓嚴洛東帶我上去看看的,沒想到竟然就看見了你。」

  雖然嘴裡這麼說,但是薛宸真的很佩服自己當時的勇氣,怎麼看見婁慶雲往下跳,她想都沒想,就跟著跳了下去呢?真的是太叫人意外了。

  正說著話,鍋裡的雪水全都化開,已經咕嘟咕嘟的燒開了,薛宸用葉子舀了一大口,送到婁慶雲面前,說道:「趁熱喝一口,待會兒吃些乾糧,然後再吃藥。」

  婁慶雲接過了葉子,將裡面的水一飲而盡,轉頭看了看放在石壁前的那些瓶瓶罐罐,竟然有十幾二十幾種藥,還有乾淨的繃帶,一小包乾糧,和兩隻水囊……

  事前做好了這種救援準備,怎麼可能是臨時起意上的山?可問題就這麼來了,如果不是丫頭臨時起意,她難道會蔔算之術,猜到他會在這裡遇險?若說有人給她通風報信,可是他被錦衣衛的人伏擊之後,別說是找救兵了,就是消息也給封鎖起來,皇上和太子都未必能得到準確的消息,她一個小姑娘如何能夠得知呢?

  不過,這些問題,婁慶雲並沒有問出來,既然丫頭不想說,那就不說好了,反正最終結果已經是這樣了,他昨日是抱了必死的決心,跳下的懸崖,想想如果沒有她在,他就那樣被大雪掩蓋一個晚上,沒吃沒喝,傷口沒法處理,現在估計已經是一具屍體了,不管她怎麼到這裡來的,她就是來了,不管她怎麼救的他,她也已經救了,這輩子,他和她就註定要纏在一起,分也分不開了。

  薛宸將水一點點的灌入了水囊之中,見婁慶雲並不說話,只是勾著唇,不住的凝視自己,心中有些發虛,就找了個話題,主動和他聊起天來,問道:

  「你昨天就是為了保住那個名冊,所以才跳下來的嗎?」

  婁慶雲翻了個身,牽動了傷口,發出一聲嘶,薛宸趕忙過來扶他,婁慶雲藉著薛宸的力氣,翻了個身,用那條沒受傷的胳膊撐著腦袋側身和她說話。

  「是啊,那名冊是有關江南鹽政貪墨案牽涉的官員名冊,短短幾年的時間內,這些人竟然上下勾結,貪墨了兩萬萬兩白銀,若是將這銀子用在受災百姓身上,不知道能活多少人呢,所以至關重要,不能落入那些人手中。」

  薛宸將他扶好之後,就繼續回去灌水,只能一口一口的灌,所以動作慢的很,所幸現在外頭白雪紛飛,兩人也無處可去,找點這些細瑣的事情來做,總能打發些時間,又問道:

  「若是如此,你乾脆把名冊拋下來就好,這麼高的懸崖,量他們也不會下來找啊,何必自己跳下來呢。」

  婁慶雲莞爾一笑,發覺自己臉上也有傷,伸手摸了摸之後,確定不是猙獰的刀傷,然後才回道:

  「若是拋下名冊,我在上面也是死,這東西就未必會有人來找,可若是我跳下來,皇上、太子和我爹他們不管怎麼樣,總要來找我的屍體,把我的屍體帶回去,名冊只要在我身上,這樣的話,不就等於是間接給了他們嘛,我死的才有意義。」

  薛宸沒有想到這一點,上一世婁慶雲的葬禮的確是轟動又震驚的,當初她還想過,就算是公主的兒子,為什麼他死了,皇上會用那樣隆重的儀式送他,甚至比擬皇子出殯之禮,天下大事,薛宸不懂,可如今她也能明白,婁慶雲這樣的行為,確實值得受到那般的尊重。

  見薛宸莫名紅了眼眶,婁慶雲想過去,卻又牽動了傷口,發出一聲低喊,薛宸立刻來到他身旁,扶著他,略微帶著點鼻音說道:

  「你身上有傷,就別動來動去的了。」

  婁慶雲看著她,乖乖的點點頭,讓薛宸扶著他躺了下來,薛宸又想起身離開,卻被他拉住了手,薛宸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頓時紅了臉,說道:「別鬧,我去拿水來給你吃藥。」

  「不。我就想這麼看著你。」

  被他的任性給打敗了,薛宸無奈的笑了笑,說道:「你怎麼跟個小孩兒似的,一大把年紀了。」

  說著便嬌羞的橫了他一眼,抽出了自己的手,走到了火堆旁,不讓火種熄滅,婁慶雲被她說了那麼一句,又感覺自己躺不住了,硬是扯著力氣,翻了個身,忍著疼對薛宸問道:

  「你是不是嫌棄我年紀大啊?」

  這還真不是他小題大做,他比薛宸大了七歲,這個年齡差雖不至於驚世駭俗,但總歸是大了許多,人家姑娘嫌棄也是應該的,一想到這個,婁慶雲就覺得自己躺都躺不住了。

  薛宸抬頭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他,說道:「什麼呀!我是讓你別動了,待會兒把傷口拉開,還得費事啊。」

  婁慶雲卻非要得出個結果來,說道:「我知道我年紀比你大很多,讓你跟著我是委屈你了,但我能保證一輩子疼你,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的。」

  薛宸正在掰柴禾的動作停了下來,對婁慶雲瞪著那雙杏子般大小的眼睛,實在不知道和他說什麼好了,臉頰發紅,薛宸低下頭繼續幹活兒,然後才說道:

  「你說什麼呢。誰要跟你過一輩子啊。我自己過,也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幹嘛要靠你啊?」

  婁慶雲看著薛宸這樣,猛地就覺得力氣鬆了,再撐不住,往後倒去,嘴裡生無可戀的說了一句:

  「你果然是嫌棄我年紀大。」

  薛宸真不知道他這腦子是怎麼長得,難道那麼高摔下來,他把腦子給摔壞了,她什麼時候說過嫌棄他年紀大的話了?不想和他繼續說這麼無聊的話題,薛宸將鍋裡的水全都灌進了水囊,然後又用另一隻沒裝水的水囊出去刮雪進來燒,拿著藥坐到婁慶雲身旁,推了推他,說道:

  「好了,吃藥吧。」

  婁慶雲接過她手裡的藥,就著水囊中的水,前後吃了十幾粒,揉著肚子說道:「外面的雪也不知要下多久,只能等我明日身體好些再出去找找看有沒有吃食。」

  薛宸看了看為數不多的乾糧,歎了口氣,說道:「也不知這雪要下多久。」

  婁慶雲見她神情落寞,不禁將她的手抓入手中,說道:「放心吧,我若是死了沒辦法,既然我沒死,那這地方還困不住我們,我總會帶你走出去的。」

  薛宸看著他,突然勾唇笑了笑,說道:「還不知道,最後是誰帶誰出去呢。」

  薛宸說這話倒也不是和婁慶雲鬥氣,而是真這麼覺得。因為她在前年的時候就已經安排了很多人在酒窖莊園之中,養兵千日,為的就是在這時她有資本和能力,救援婁慶雲,雖然她沒有想到,自己會和婁慶雲一起遇險,但是,嚴洛東只要從那些錦衣衛手中脫險,憑他的性格,一定不可能對掉下山崖的她不聞不問,到時候帶著人過來搜救,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才是,所以,她和婁慶雲只要保證這幾天,兩人不被凍死和餓死,等到她的人找到她們,也就可以平安脫險。

  婁慶雲聽薛宸的話,似乎又有些受傷,佯作要哭的樣子,說道:「娘子,你果然是在嫌棄我,不僅嫌棄,你還不信任我。」

  「……」

  一句『娘子』讓薛宸又羞又臊,再不想對這個口無遮攔的人手下留情,伸手捏住了他胳膊下面的癢癢肉,說道:

  「世子大人,您說話放尊重一點,誰是你娘子!」話雖這麼說,但薛宸還是忍不住的彎起了唇。

  婁慶雲立刻配合的嗷嗷直叫起來,薛宸見他這樣,也忍俊不住,難得捧腹大笑起來,兩人怎麼也沒有想到,在經歷過那樣悲慘的事情之後,兩人縮在這石壁凹洞之中,竟然也能有這樣歡快暢笑的時候,直到多年以後,兩人兒女成群之時,還會坐在一起,津津樂道的說著此刻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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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大雪越下越大,薛宸終於體會到李掌櫃所說的大雪封山是什麼意思了。這樣的雪,她在京城,別說這輩子了,就是上輩子活了三四十歲都沒有見過,不過,還好的是,下雪的時候,並不是那麼冷,可若是等雪停,開始出太陽化雪,那就會天寒地凍了。

  經過兩天的修養,婁慶雲的狀態稍微好了一些,只是傷了太多的元氣,一時半會兒根本不能恢復,甚至薛宸帶的藥,合適的也差不多快要用完了,而她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多力氣,終究是沒有受過苦的體質,雖然有雪水,可是柴馬上就要燒完了,乾糧也沒有了,外面幕天席地全都飄著飛雪,千山鳥飛絕,接下來若是再沒有人來救他們,只怕是真的要報廢在這崖底了。

  就在兩人又冷又餓的時候,外頭夾著風雪聲傳來了一陣清晰又清晰的喊叫聲:

  「小姐。大小姐。」

  薛宸倒在婁慶雲懷中,昏昏欲睡的眼睛突然睜開,婁慶雲也聽見了聲響,難以置信的看向了薛宸,薛宸卻是精神一震,從他懷中掙紮著站了起來,走到凹洞口,大聲呼應起來: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連著兩聲呼喚之後,薛宸又在外面守了片刻,然後才看見白雪的世界中,走來了幾個救命的人,嚴洛東走在最前面,後面還跟著不少人,有兩人背後背著竹椅,嚴洛東看見薛宸之後,也是露出了喜色,戴著斗笠的他,沒有一刻比如今更加威武高大。

  婁慶雲看著前來搜救的人,又一次看向了薛宸,那種難以置信的感覺席捲全身,使他不由得掐了掐自己,怎麼能想什麼來什麼呢?這姑娘到底有多少心思,他真的是太驚奇了。

  嚴洛東帶著一幫侍衛走過來,侍衛們見了薛宸也是滿臉的喜氣,一個個說著薛宸福大命大之類的話,嚴洛東見婁慶雲受傷頗重,便主動背上了一張竹椅,讓婁慶雲坐在上頭,用繩索將兩人綁在一起,婁慶雲笑著對嚴洛東說道:

  「嚴大人與我的緣分真是不淺,有勞了。」

  嚴洛東是這些人中武藝最高強的,只有他可以背著婁慶雲這麼重的份量徒手爬上山崖,而薛宸體重較輕,就交給了顧超。

  崖底的溫度實在太低了,一切準備好之後,大夥兒也就不敢再耽擱,便出發往崖底走去,薛宸他們來到那日摔下來的樹下,只見那樹不過短短兩三日的時間,樹葉便被摧殘的一片都不剩,光禿禿的枝椏上滿是積雪,嚴洛東他們一共下來了八個人,帶著繩索與鐵鉤,以防萬一,而從崖壁之上垂下了八條天梯,薛宸和婁慶雲的頭臉之上被裹了皮帽,臉上圍著巾布,侍衛們手上也全都帶上了防滑的皮爪,這些都是嚴洛東這些天讓人做出來的,款式同錦衣衛的攀山瓜,這些侍衛也是到了這時,才對這位侍衛隊長有了全新的認識,更加心服口服。

  聽著嚴洛東的號令,一人從腰間拔出一根信號煙火,點燃後,拋向空中,只見那煙火往上攀升,在半空中炸裂,隨後也從上方發出一聲幾聲驚天動地的響號,這便說明,山頂的人已經知道他們要開始攀巖了,全都做好了準備。

  薛宸全程都沒有敢睜開眼睛,也確實睜不開眼睛,倒是背著她的顧超怕她就這麼睡過去,不斷和她說話,薛宸只覺得意識越來越遠,偶爾才能和他答上一句,越往上,風雪就越疾厲,直到後來,大家都只好將頭上的皮帽簷放下,勉強遮擋一些風雪。

  經過了幾人拚死的不懈努力,終於在爬了半個時辰之後,終於爬上了山頂。

  薛宸最後的意識是看見了婁慶雲跳下去的地方,實在撐不住,便昏死過去。

  *******

  薛宸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很辛苦,卻也很滿足,沒有遺憾。在溫暖的被窩中,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之後,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衾鳳和枕鴛立刻迎了上來,展開笑顏和她說話:「小姐,您醒了。太好了。可嚇死我們了。」

  薛宸對她們笑了笑,沙啞著聲音問道:「婁公子呢?」

  衾鳳和枕鴛是看著薛宸和婁慶雲被侍衛們救回來的,所以她們當然知道那個『婁公子』是誰,提起她,兩人似乎都很興奮,只聽衾鳳說道:

  「婁公子被衛國公和太子帶回京城了。小姐您知道嗎?托您的福,我們竟然在有生之年裡,還見過太子殿下了,您知道太子殿下多威風嗎?騎著那麼高那麼高的馬,毛色可漂亮了,馬鞍之上還全是五顏六色的寶石,身上穿的就更加別提了,貂絨披風,華冠美服,長得可威嚴了。他帶著涿州府所有的官員來,在雁鳴山轉了幾圈之後,才找到咱們莊園來的,太子殿下不僅一點架子都沒有,還屈尊降貴的和我問了好些問題呢。」

  枕鴛從旁聽著,不禁笑了,對薛宸說道:

  「小姐您別理她,太子殿下不過就是問她世子在哪裡,根本沒有問很多問題,她還說太子長得威嚴,其實,她壓根兒就沒敢看太子的長相。不過,太子的儀仗確實氣派就是了。他來的風塵僕僕,是嚴護衛接待對他,小姐您知道嗎?那嚴護衛也不是凡人,他從前竟然是北鎮撫司裡的百戶,一個百戶大人,竟然在咱們府上做護衛那麼長時間,連太子見了他,都多了兩分禮呢。接走婁世子的時候,還特意對嚴護衛作揖道謝呢。這是多大的福分啊。」

  薛宸聽了兩個小丫頭嘰嘰喳喳的說了半天,都沒說道她想知道的點子上,不過,嚴洛東是北鎮撫司百戶的消息倒是讓她稍稍的愣了愣,她雖然早就猜到嚴洛東的身份不簡單,畢竟他打探消息的那樣的本事那樣高明,只是再怎麼樣也沒想到,他從前竟然是個百戶。想起那日他在家門口被官兵欺辱的樣子,實在覺得世事難料。

  不過,她現在最關心的還是婁慶雲的問題,雖然她知道,婁慶雲被衛國公和太子帶走,那就肯定是沒什麼事的,卻還是不放心,於是又問道:

  「那婁世子被太子接走的時候,精神怎麼樣?他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衾鳳想了想之後,才說道:「看著似乎還好,跟著太子殿下來的,還有十幾個太醫呢,那一個個看起來也是……」說了一大堆之後,才又切入正題:「太醫說世子身上的傷口太多,失血也太多,若不是急救的及時,即便救上來,估計神仙也難救了,不過現在倒是沒什麼大問題。」

  聽到這個,薛宸就放心下來,整個人都鬆弛了,婁慶雲就這麼被帶走也好,省得被衛國公和太子問起和她的關係來,就讓太子和衛國公當她是偶然相救也不錯。精神一放鬆,就覺得肚子好餓,然後才想起來對兩個丫頭說道:

  「我餓了,去給我端一些吃的吧。」

  衾鳳枕鴛連連點頭,早就準備好了,放在暖盒裡溫著呢,就等薛宸醒過來給她吃了。薛宸心情不錯,竟然一下子吃了兩個大大的驢肉包子,喝了一碗鹹粥,又吃了兩大塊白糖糕才肯罷休,第一次感覺到食物竟然這麼樣好吃。

  *******

  薛宸來涿州的目的就是為了阻擋婁慶雲的死劫,而很顯然,她已經做到了,上一世,迎接婁慶雲的遺體回京城的就是太子,可見他們兄弟間的情誼很深厚,太子在得知婁慶雲遇險之後,就慌忙從京城與衛國公一同前來營救。

  既然事情解決了,那薛宸也就沒什麼理由繼續待在這裡了,休養了幾日之後,等到這一回的暴風雪完全停歇了,才開始準備回京事宜。

  上一次從京城到涿州,她心情不對,一路上擔心婁慶雲的生死,只知道趕路,吃沒好吃,睡沒好睡,可這回她從涿州回京城,怎麼說也要讓自己在路上舒心一些才行。購買了許多涿州的驢肉包子,準備帶回京城送禮,這可是涿州最出名的東西了,吃起來沒有一點驢肉的膻味都沒有,肥而不膩,和京城的肉包子有很大的區別,因為天氣寒冷,而越往京城走,也是越來越冷,所以,薛宸倒是不害怕路途遙遠而壞掉,然後又讓人將馬車重新裝修了一番,墊子要軟些,內裡設施要齊全些,甚至還好心情的確定了床褥的顏色和花樣,這讓衾鳳和枕鴛著實的驚訝了一把。

  不為別的,就因為她們小姐前後的態度實在是相差太大了。從京城趕來涿州的途中,那樣悶熱,她竟然能毫無怨言的在坐在車裡,一點都不喊累,只說要快些到涿州,可現在,她倒是說,不需要走的太快,一路慢些走沒關係。

  薛宸這回也打算把姚大和顧超他們全都帶回京城去,除了一些從京城趕過來的護衛們,其他在涿州就近招募的人,美人發了五兩銀子安家費,也就遣散了回去。

  加上薛宸來的時候帶出來的四輛馬車,三十名護衛,加上姚大他們的幾輛馬車和二十多個護衛,一個超級強大的車隊就這樣走出了涿州府,上了官道,一路走走停停,薛宸心情不錯,遇到好玩兒的地方都要歇一歇,玩一玩兒,因為她知道,這也許就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能夠鼓起勇氣,出京城遊玩的機會了。所以,玩耍起來,比較的賣力。

  一路走走停停,兩個月之後,終於在臘月裡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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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薛宸回到京城的時候,京中也在下大雪,她覺得這四個月一來,她幾乎把半輩子的雪都看完了,蕭氏和靜姐兒老早就在門外等著她,直到看見她的車隊,才從石階上走下來,迎她。

  薛宸掀開馬車簾子,對蕭氏甜甜的喊了一聲:「太太。」

  蕭氏就立刻笑了,走到車簾子前,等衾鳳她們把薛宸給扶下了馬車,見著薛宸雖然精神不錯,但卻明顯是瘦了許多,不由得心疼,說道:「路上很辛苦吧,瘦了這樣多,有什麼非得自己跑一趟的事,看把自己折騰的。」

  靜姐兒也走到薛宸面前,將自己準備好的手爐遞給了薛宸,然後便挽著薛宸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笑,這麼長時間不見,靜姐兒還是一樣害羞,薛宸和她笑了笑,才回蕭氏的話:

  「也沒什麼辛苦的。有些事交給旁人不放心。太太可瞧見我這車隊了,就是再走幾個來回也是平安無事的。」

  蕭氏被薛宸的話給逗笑了,也卻是相信薛宸所說的,就她身後這麼多護衛,個個英武,就差寫在棋子上告訴人家,這是大家小姐,惹不起的字樣了。

  「可不是嘛。你這車隊都快抵上一個月前,太子出巡歸來的派頭了。」

  蕭氏的話,讓薛宸知道,婁慶雲已經在一個月前回到了京城,不禁隨口問道:「就只有太子嗎?太子一個人難道還出去不成?」

  蕭氏笑著回道:「哪裡就太子呀,還有衛國公和世子,不過,世子聽說是受了些傷,坐在馬車裡,太子親自把他送進衛國公府去的。」

  薛宸聽後心下大安,然後便勾著靜姐兒的胳膊跨入了府門。

  將薛宸迎入府中,換過了衣裳之後,蕭氏便領著薛宸往東府趕去,給老夫人寧氏報個平安。

  寧氏將薛宸前前後後瞧了好幾回,見她確實毫髮無傷,這才放心下來,說道:「我們薛家如今就你一個嫡女,今後行事該當要更妥貼些,這回愣著是嚴護衛隨你前去,你放眼瞧瞧整個京城之中,又有哪家小姐是像你這樣成天到處亂跑,還膽子大的行走到了千里之外。」

  薛宸心裡的結解開了,人也自然變得開朗活潑起來:「老夫人就是愛操心,我這不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嘛。」

  寧氏橫了她一眼,薛氏將她拉到一旁坐下,說道:「你這回可是真正出了趟遠門了,快與我們說說,路上可遇見什麼好玩兒的事嗎?」

  薛宸想了想,便將回程之時在路上遇見的新鮮見聞,加以描述,說給了寧氏,薛氏和蕭氏她們聽,把三個人逗得哈哈大笑,前仰後翻的,直說宸姐兒胡說八道,可薛宸卻是說的無比真實,有理有據,讓她們不得不信,笑笑鬧鬧的過了半天,寧氏讓薛宸在東府裡住兩天,說道:

  「你呀,在外頭野了這麼久,也該收收心了。繡姐兒在府裡繡好了嫁衣,這些日子便來我這裡學規矩,你也一起來,繡姐兒嫁了之後,便輪到你了,這些規矩,還是早些學了的好,省得你一天到晚的想往外跑。」

  薛宸知道自己這一趟遠門出的實在是遠,寧氏說什麼,她也不敢反抗,直接屈膝,規規矩矩的應了一聲:「是。」

  寧氏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才轉過頭去對蕭氏說道:

  「對了,之前跟你說的靜姐兒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啊?」

  蕭氏一愣,然後才想著起來回話,說道:「勞老夫人惦記,靜姐兒的事兒我橫豎想著,只覺得武安侯伯府門第太高,許是她配不上的人家啊。」

  薛宸瞧著蕭氏,心道老夫人這是要給靜姐兒說親的意思嗎?只聽老夫人哼了聲,說道:

  「有什麼配不上的,靜姐兒的親生父親雖然已故,但有你這個縣主的娘親,配武安伯家次子身份上也是夠了的。我知你擔心靜姐兒性子綿軟,嫁過去不懂事,可雖如此,靜姐兒總要成親的,你也不能因噎廢食,耽誤了靜姐兒的好姻緣,如今倒是武安伯夫人求到咱們家來了,咱們若是不識抬舉,那今後也難再交往。興許,武安伯夫人就是看中了靜姐兒溫婉的性子呢。若是咱們宸姐兒這潑皮性子,沒準人家還看不上了。」

  薛宸:……

  雖然自己平白被老夫人踩了一腳,但薛宸可沒時間更老夫人抬槓,而是從旁插嘴道:「怎麼,武安伯府來跟靜姐兒提親了?」

  薛氏點了點頭,說道:「可不是。武安伯夫人前兒才請了長寧候夫人郁氏來說的,說是伯夫人在花會中瞧見咱們靜姐兒溫婉安靜,想給次子求一份姻緣。」

  薛宸聽了長寧候府人郁氏時,臉上有些不自然,但很快便恢復過來,說道:「這武安伯次子是個什麼品性?靜姐兒怎麼說的?」

  寧氏打斷薛宸的話:「你當靜姐兒是你啊,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有自己的想法,只要門第人品對了,便是能嫁的。」

  薛宸沒有接過這話頭,腦中回想了一番,這武安伯府唐家她上一世也算是有過接觸,武安伯與夫人都還算和善之人,次子唐飛後來也做上了錦衣衛副指揮使的位置,算是個有出息的,沒聽說有什麼惡習,而唯一讓薛宸覺得介意的就是,武安伯長子唐玉後來娶的是長寧候府嫡長女宋毓華,這個女人可是得了郁氏真傳的難纏,若是靜姐兒和她妯娌間對上了,那可是沒什麼勝算的。

  如今算算時間,唐玉應該還沒有娶宋毓華,不過應該也快了吧,要不然憑郁氏的性子,哪裡會肯替個無關緊要的人奔走呢。

  老夫人寧氏,似乎倒是很中意這門親,很想讓蕭氏鬆口答應,蕭氏也比較為難,因為她之前就跟薛宸說過,她想讓靜姐兒嫁個比較普通些的人家,只要家境殷實,對靜姐兒好的人就成,可如今聽寧氏說來,武安伯府這門親,也算是良配,所以她的內心就有些掙紮。

  這件事上,薛宸的話語權不多,只能完全交給蕭氏去決定。

  *******

  薛繡三月裡就要成親了,那臉上的氣色可是好的很,要不是有寧氏壓著,她那嘴都能給咧到耳朵根子上去。

  纏著薛宸說一路上的見聞,兩人在寧氏那裡學規矩,每天就是眉來眼去的,弄得寧氏頭疼不已,只好將她們兩人分開授教,而除了學習規矩,寧氏最近似乎也開始熱衷帶著薛宸去參加各府的宴席聚會,這短短的十多天中,薛宸就跟著寧氏去赴了七八個約。

  就好比這日,汝靈王府太妃壽宴,寧氏一大早就把薛宸給接進了東府,讓丫鬟婆子給她好一番捯飭,打扮的鮮活靚麗,美的驚人才帶她出門。

  到了汝靈王府,薛宸只感覺特別不自在,畢竟她這個年紀尷尬,盛裝被家裡的長輩帶出來,那意圖就是再明顯不過的了,周圍的目光,讓薛宸只想找個地縫給鑽進去,可卻又得硬著頭皮,在寧氏的指揮之下,帶著微笑與各府夫人行禮問安,接受她們揣著明白裝糊塗的詢問話語。

  薛宸轉了一圈,剛想躲到裡間去歇一口氣,卻突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薛老夫人留步。」

  寧氏回身,便見濃妝盛抹,穿金戴銀的長寧候夫人郁氏,滿面春、光的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武安伯夫人孫氏,寧氏迎上前去與她們見禮,然後三人便一同入了裡間,薛宸無奈只好跟著進去,乖乖的站到了寧氏身後。

  三人說了一番靜姐兒和唐飛的事,然後郁氏的目光便落在了薛宸身上,將她上下打量幾眼,饒有興趣的問道:「好個標緻的美人兒,瞧這臉蛋和身段,竟是挑不出半分的毛病,這是……」

  寧氏似乎就等著人問她,早就準備好了說辭:

  「正是我那上不得檯面的嫡孫女,總是在家裡困著,今兒天好,就想帶她來見識見識,侯夫人可千萬別謬讚了她。」

  薛宸尷尬的對郁氏和孫氏行了個禮,孫氏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似乎帶著探究,而後才問道:

  「哦,原來這便是薛家的大小姐了。沒想到,竟是這般的人品啊。」

  郁氏用手肘推了推孫氏,孫氏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她都已經和薛家說了,她看中了縣主的女兒,如今哪裡就能再去把心思動到人家嫡長孫女身上呢,尷尬的端起了茶杯,斂下眸子,尷尬的喝了一口水。

  寧氏倒是不太介意這些,畢竟她今日帶宸姐兒出門,就是為了給這些夫人們瞧瞧,她們薛家的嫡長女是個什麼風範,一點也不輸那些所謂的侯門千金,有人誇讚,她自然是高興的,反正給人看看又沒事,只要到最後挑一門好的定下來也就成了。

  三人說了一番話之後,寧氏便被汝靈王太妃傳了進去說話,薛宸自當跟隨,裡間中,就只剩下郁氏和孫氏兩人,那郁氏的目光一直盯著薛宸,看的薛宸如芒刺在背,恨不能就此跑的無影無蹤的,對於郁氏這個女人,她可是沒有半分好感的。

  「沒想到,薛家的嫡長女竟然還不錯。那模樣生的多俊,我家安哥兒最愛美人,若是這樣的,他該是願意的才對。」

  郁氏只不過見了薛宸一面,就已經把心思給動到她身上來了。

  孫氏的語氣略有些羨慕,說道:「哦,應該是吧。這薛家大小姐不常出來應酬,不過卻也算是有名了。」

  「哦?快與我說說,還有什麼有名的?」

  郁氏從前都不關心這些,只是這兩年兒子也漸漸大了,她才動了找兒媳的心,可偏偏兒子只喜歡美人,有些門第夠了的,他嫌人家長得不好看,有些長得好看的,她又嫌人家門第低,這薛家,一門三傑,雖不是王侯將相府邸,卻也算是有底蘊了,關鍵是她的親生父親薛雲濤,官途順遂,大有捅破天際之勢,他如今還只是三品官,若是再過兩年,升了二品,甚至一品,那就算是他們長寧候府要娶這位小姐,估計也排不上號了,但若是她現在就把這丫頭拿下的話……身份上,還算是她高攀了呢。

  孫氏語氣不無羨慕的說道:「我聽說,她已故的母親給她留下了一筆好豐盛好豐盛的嫁妝,足以抵得上半座京城。這小姐出手闊綽,曾當街出手就是一千兩救人,普通人家的小姐,別說隨身攜帶千兩銀票了,就是見都未必見過這麼多呢。」

  郁氏聽到這裡,才算是真正的動心了。

  人長得漂亮,出身又好,如今竟然還多了這麼一條讓她難以抗拒的條件,嫁妝多才好啊,長寧候府如今開支大的驚人,若是有新媳婦的嫁妝貼補,那日子估計就更加好過了。

  孫氏見她這副樣子,心中已經能猜個大概了,知道郁氏這是看中了人家薛大小姐,若是憑她長寧候府去提親的話,沒準薛家還真的肯答應這門親事,畢竟這位侯夫人膝下有三個女兒,可兒子卻只有一個,是宋家的寶貝疙瘩,若是和薛家配上了,身份上倒也算是合適,只是日後相處起來嘛——可能就會苦了這薛大小姐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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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郁氏從汝靈王府回來,正好遇見要出門去的宋安堂,攔住了他,說有話和他說,宋安堂急著出去,可郁氏素來強勢,他也沒法子,只好跟了去,又派貼身的小廝先出門和他那些兄弟們打個招呼,說他被老夫人絆住了腳,晚一點會到。

  一進內室,宋安堂就有些著急的對郁氏問道:「哎呀,娘,有什麼事兒不能等我回來再說嘛,我這急著出門呢。」

  郁氏將宋安堂按坐在太師椅上,對兒子的不懂事並不生氣,寵溺的說道:「就幾句話的功夫。今兒我在汝靈王府瞧見了一個姑娘,那樣貌可比從前給你找的那些要漂亮多了,身段又好,她父親是三品中書侍郎,這官職也不低了,將來說不得還有提升,我與那家老夫人有些交情,若是咱們家去說親的話,她家一準兒答應。」

  宋安堂看著郁氏,擺擺手,說道:「隨便隨便,反正我就想找個漂亮的,您看中了不算,告訴我哪家姑娘,我自個兒瞧去。」

  郁氏這回倒是很有自信,說道:「你呀,真不懂事,漂亮能當飯吃啊。不過,這家姑娘也確實漂亮,出身也夠,據說身家還不少呢。」

  宋安堂真的很少瞧見自家母親誇一個姑娘,不由得好奇,問道:「到底誰家呀,您跟我說,我想法子去瞧瞧她,要是真好看,那就定唄。」

  「中書侍郎薛家,不說了嘛。是薛家大小姐,叫薛宸。那人品樣貌都是拔尖兒的,今年十五了,最近薛府的老夫人都帶著她出門,想來是有了配親事的意向,我瞧著真不錯,她娘死了,留了一大筆嫁妝給她,這她要是再嫁來咱們家,薛家肯定還會再出一大筆嫁妝,這買賣怎麼算都不虧!」

  宋安堂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難以置信的瞪著自家母親,聲音幾乎都尖起來了,問道:「誰,誰家?」

  郁氏被他嚇了一跳,對兒子這樣失態感到有些不解,說道:「怎麼了?我說薛家呀!薛家的嫡長小姐!」

  宋安堂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蹬蹬跑到郁氏面前,一張臉都高興的有些扭曲了,說道:「薛,薛宸啊。娘你有把握說到她家嗎?」

  郁氏瞧兒子這表現,這是早相中人家了?斂下目光,心中得意極了,心想那薛宸估摸著還註定就是他們長寧候府的人了。

  「怎麼沒把握?不就是個三品官家的小姐嗎?咱們可是侯府,公侯將相府邸,薛家怎麼可能不同意,只要你覺得好,我過些天就找信國公夫人替我去說媒,這總給他們薛家面子了吧,信國公夫人出面,那老夫人估計都得迎到巷子口去。」

  郁氏依舊在腦中做著美夢,心想著憑長寧候府的門第,娶薛宸那都是看得起她,不過,心裡也是沒底,也不敢真的自己就這麼上門,還是請了信國公夫人去說媒,薛家總不敢駁了她的顏面,這樣才是萬無一失的。

  宋安堂可不管這其中有什麼門道,只說:「成成成,要是薛宸我就不用看了,一準兒行,娘你去說媒,快些去。」

  郁氏瞪了兒子一眼,便點頭說道:「得了得了,這事兒你就別管了,玩兒去吧。保證給你找個漂亮媳婦兒回來!」

  宋安堂嘿嘿一笑,說道:「既然娘說了薛宸,那我就要她了,這事兒就交給娘去辦了啊,我出去了,他們還在等我呢。」

  說完這話之後,宋安堂便一股風似的刮了出去,心情比之剛才又輕快了幾分。

  郁氏瞧著兒子高興,心裡就放心了,開始盤算婚後怎麼才能讓新媳婦把嫁妝全都交給她來管的事了。

  ******

  薛宸這些日子都住在東府裡,跟著老夫人寧氏東走西走,好不容易找了個藉口回到燕子巷歇息,可凳子還沒坐穩,就又被喊去了東府裡頭。

  薛宸回去的時候,正好瞧見信國公府的馬車離開巷子口,與她的轎攆擦身而過,心中疑惑,信國公府的馬車怎麼會從東府駛出來的呢?

  心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薛宸直接從門房去到了老夫人寧氏的青竹苑中,老夫人和薛氏真湊在一起說話,看見薛宸進來,趕忙對她招了招手,說道:

  「宸姐兒快來。有好事了。」

  薛宸疑惑走過去,對她們行了禮,然後才坐到了寧氏身旁,手就被寧氏抓在了手中,對她說道:「宸姐兒也大了,與些事就不瞞你了,先前信國公夫人來做什麼,你可知道?」

  薛宸看著寧氏,搖了搖頭,寧氏說道:「她來替你說親的。說的是長寧候府世子宋安堂。」

  「……」

  薛宸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寧氏了。宋安堂……又是宋安堂!

  閉上眼睛,忍著心中的怒火,對寧氏問道:「哦,是他啊。老夫人這是答應了?」

  寧氏感覺到薛宸週身的氣氛似乎都變得寒冷起來,露出隱隱不悅來,又笑著說道:

  「這倒還沒有,不過宸姐兒啊,我和你說,這長寧候府世子也算是難得的良配了,出身好,家底豐厚,長寧候當年一桿銀槍救了先皇,在朝廷之中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宋大公子是他的嫡長子,唯一的一個嫡子,並且已經封了世子,將來長寧候故去,宋世子就是長寧候,雖然會降等,可侯爺就是侯爺啊,你到時候就是侯夫人了,還有什麼不好的?」

  薛宸垂下眸子,聽寧氏說了這些,心中冷笑,長寧候再怎麼出息也沒用啊,架不住子孫廢物,他幾年後就要去世了,去世之後宋安堂襲爵,長寧候府一敗塗地,這些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又如何會知道呢。

  只是這一世,要她再嫁給宋安堂,那是斷不可能的了。

  從羅漢床上站起來,將手也抽出了寧氏的掌心,鼻眼觀心的說了一句:「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宋安堂的話,我這輩子就算是不嫁人,也絕對不可能嫁給他那樣的廢物。老夫人沒見過他身邊的狐朋狗友,我卻是見過的,之前因為開設香樓連累老父貶官出京的許建文就和他是朋友,還曾當街調戲過別家小姐,這些事,都是我和繡姐兒她們親眼所言,而宋安堂亦是幫兇,試問這樣一種品行的男子,我如何能嫁。」

  寧氏聽了薛宸的話,頓時鬆了口氣,說道:「我還以為什麼事呢。誰年輕的時候沒交過幾個不好的朋友?宋世子畢竟年少,等到今後襲了爵位自然就會收心,這些都不是你該擔心的事兒。信國公夫人那裡我雖沒有明著答應,可這也不是拒絕,只是想著女孩兒人家該有些矜持,便與信國公夫人定了三日之約,三日之後,她再上門,我便做主替你允了這門親,你也無需想太多了,兒女親事不是你一兩句任性的話就能算數做主的,像咱們這樣人家出去的姑娘,總不是一般小門小戶可比的,總要替家裡分擔些事的,家裡出一位侯夫人,雖不復清貴之名,可也是難得的好事,若是借此躋身進入勳貴圈子,那對咱們薛家今後,更是大有裨益的。」

  寧氏的這些話,說的薛宸簡直想發笑,靠長寧候府躋身進入勳貴圈子?殊不知這樣的人家竟是連媳婦嫁妝都要算計的人家,突然氣得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薛宸沒有再和寧氏她們說一句話,而是低著頭對她們行了禮,便走了出去。

  寧氏覺得這個大小姐實在是脾氣大了些,可畢竟她馬上就要成為別人家的媳婦,做姑娘的日子不多了,寧氏便沒有叫人將她喊回來,而是隨她去了。

  兒女婚事這種事情,向來只需要知會一聲,喊她過來哪裡就是問她的意見的,到底還是小姑娘,沒個成算。

  等到薛宸離開之後,薛氏走到寧氏身旁,有些憂心的問道:「母親,這長寧候府果真是良配嗎?咱們可就一個宸姐兒,若是嫁錯了,就再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寧氏看著她想了想,說道:「不管怎麼樣,信國公夫人都親自來說親了,若是這個面子不給的話,將來咱們薛家哪裡還能在她面前說得上話,那可是公府啊,地位僅次於衛國公府的了,這樣門第雖進不去,可若是用這些旁枝關係打入也是可行的,你想想,當初若不是因為韓將軍為國捐軀,戰死沙場,衛國公府的二房如何會娶韓家嫡長小姐?這可是韓家用命換來的機會,咱們家沒人從武,比不上韓家,既然想要接觸到勳貴上層的人,也只能做這些迂迴動作了。長寧候世子未必是個有出息的,但將來總少不了他襲爵之事,那時候咱們宸姐兒就是侯夫人,走出去說話也是能說的響的,就算是一場賭博,如今咱們已經被信國公府架在了火上,不答應也是不行了。」

  薛氏自然明白寧氏所說的這些道理,歎了口氣,便沒有再說什麼,這就是身為大家小姐該替家族擔起的責任。既然享受了大家族的供養,那就勢必要替家族做些事的。

  ******

  郁氏在信國公府等待,國夫人回府之後,她就急忙迎了上去,問道:

  「如何?」

  信國公夫人瞧著郁氏心急的樣子,笑著說道:

  「放心吧。薛家雖然還未正式答應這門親,可我瞧著那老夫人心裡已經允了,約我三日後再談,三日後你便準備好彩禮,一併叫我帶去,這事兒啊,我瞧著能成!」

  郁氏一聽懸著的一口氣終於落了下來,又對新國公夫人說了幾句恭維奉承的話,信國公夫人才讓她先回去等消息,說是三日之後,她就把好消息給她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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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6 22:12:39 |只看該作者
第99章

  信國公夫人來過東府之後,寧氏就讓薛宸在院子裡待著,哪裡都不能去,院子裡還有婆子像模像樣的看著,讓薛宸想回去都不能。

  傍晚的時候,天就開始下雨了,是那種磅礡大雨,二月裡下這麼大的雨,本身就奇怪的很,外間三四個肥壯婆子真領著衾鳳和枕鴛做針線,薛宸不用人伺候,就趴在連著庭院的窗戶前看雨,下巴枕著手臂,百無聊賴。

  心裡卻是像這雨一般難以平靜。

  看來寧氏是打定了主意要給信國公夫人面子,三日之後,信國公夫人再上門,寧氏應該就會答應長寧候府的提親吧。上一世她是迫不得已嫁給宋安堂的,沒想到這一世,竟然還是逃不過這一場劫難。

  腦中突然想起婁慶雲來,也不知道他身體恢復了沒有,如果他知道長寧候府派人來跟她提親的話,會是什麼反應,可是她都回來這麼長時間了,也不見那小子來找她,薛宸的心裡別提有多打鼓了,一來是擔心婁慶雲的身子還沒恢復,二來則是擔心他突然想開了,並不想與她多加牽扯。

  可三天之後,信國公夫人上門,那時沒準就會連庚帖一同換了,只要兩家換了庚帖,那這事兒就算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就算婁慶雲之後回過味來,要來阻止,那也得宋家同意,並且兩人都會背上不好的名聲。

  歎了口氣,薛宸實在提不起精神來,就看著那雨點打在院子裡的花朵之上,那嬌嫩的花沒幾下就變得殘敗起來。

  薛繡頂著蓑衣進了院子,由兩名丫鬟給她打著傘,飛快的奔到了廊下,薛宸從窗戶那兒看見她了,直起身子走到屏風那兒的時候,她就已經除了蓑衣進門,正和外室那些婆子說話。

  「繡姑娘來了,我們姑娘在裡屋呢。」一個婆子如實說道。

  薛繡進來之後,薛宸就給她遞了一塊乾淨的棉巾,薛繡擦了擦手之後,才坐到了她的炕上,看著她說道:

  「長寧候府來提親,聽說你不願意?」

  薛宸看著薛繡,知道她三月裡就要嫁入元家了,此時難得出院子,現在她冒雨前來,應該就是為了她這件事吧,在她對面坐下,薛宸悶悶不樂的點點頭,說道:

  「不願意。就是三天之後,拼了自己的名聲,我也不會嫁給宋安堂的。」

  薛繡是過來人,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她剔透的目光在薛宸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後才拉過薛宸,在她耳邊輕聲問了一句:

  「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吧。」

  薛宸沒有點頭,卻也沒有反駁,只是低著頭,玩、弄自己腰間的繫帶,薛繡瞧她這幅模樣,哪裡還看不出來呢,湊緊到她身邊,貼身問道:「是誰?」

  薛宸依舊低頭沒有說話,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麼,畢竟現在婁慶雲根本還不知道情況,她若是貿貿然說起他,還不知道他是個什麼反應,畢竟兩人雖然有交往,可是他也沒有正式的說一定會來提親,或者說一定要娶她為妻啊。唯一的一次,就是他前年自京城啟程去廣陵時,那天夜裡說的,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那天夜裡,她自己也有點喝多了,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所以,讓她如何跟薛繡坦白呢。

  薛繡見她不說話,也不逼問,想了想後,便下了炕,就要出去,薛宸拉住了她:「哎呀,你幹什麼去。」

  薛繡回頭說道:「我去跟老夫人說說,其實我也覺得這門親事不靠譜,真要來跟你說呢,那宋安堂既然能和許建文他們做朋友,想必也不是什麼好品行的人,如今他家讓信國公府來說親,明擺著就是要借信國公府的名頭來壓著咱們薛家,讓咱們不得不同意,這樣的人家,說句不好聽的,婚前就這樣欺辱我們,若是婚後,還不定怎麼欺負你呢。我去和老婦人說,這親事不能答應。」

  說著她就要往外頭衝去,薛宸也拉住了她,說道:「沒用的,老夫人有她的考量,在她的眼中,咱們是薛家的女兒,平日裡受大家供養和尊重的大小姐,在婚姻大事上,她總歸要讓我們往對家族最好的那條路上走,和她說再多感情的事也是枉然,畢竟這回是信國公府出面說的,老夫人縱然心中不願,也不會為了我去得罪信國公府的。況且宋安堂是長寧候世子,這身家條件,最起碼從外在看來是不錯的,我並沒有拒絕他的理由啊。」

  薛繡想了想,說道:「反正不能就這樣受人擺佈,女子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若是不能挑個如意的,將來哪兒來的勇氣去面對生活中各種各樣的問題?更別說,還要替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若是沒有喜歡的成分在裡面,豈不是就跟個石頭似的,了無生趣嘛。」

  薛宸看著薛繡半晌沒說話,她向來就知道薛繡有想法,可沒想到她想的確實很透徹,兩人又對坐了一會兒,窗外的雨依舊沒有變小,反而越下越大的架勢。

  薛繡又說道:「除非咱們找一家比信國公府還要來頭大的站出來拒絕。我待會兒就去找韓鈺,讓她去找兆雲表哥,他是衛國公府婁家的人,信國公府在厲害,總不能越過衛國公府去吧,若是兆雲表哥能夠說動她母親,也就是韓鈺的姑母站出來的話,這件事估計就還能有轉機。」

  聽到衛國公府四個字,薛宸的心中一緊,瞪著薛繡好長時間都沒有說話,薛繡越想越覺得這件事靠譜,說道:

  「你覺得這法子怎麼樣?若是可行,我待會兒就去找韓鈺,老太太不讓你出門,卻沒說不讓我出門,我替你去奔走,定要將這事兒抹了才行。」

  說著就要離開,卻又被薛宸拉住了手,薛繡回頭,就看見神色與先前完全不同了的薛宸,只見她湊到薛繡耳邊,鄭重的說了一句話:

  「與其去找韓鈺,還不如你替我跑一趟燕子巷,找到嚴洛東,替我給他傳句話,讓他給我把事情辦妥。」

  薛繡不解的看著薛宸,雖不知道她想說什麼,可是見薛宸這般慎重,便也不敢怠慢,薛宸在她耳邊說了一長串的話之後,薛繡越聽眼睛就睜得越大,最後回頭都有些僵硬了,蹙眉疑惑說道:

  「你……確定要這麼做?這嚴護衛進得去衛國公府?」

  薛宸點頭:「你只管去說,進不進得去是他的問題,放心吧,他本事大著呢。」

  薛繡知道事關重大,心中雖有百般疑團,可卻也不敢耽誤,握住薛宸的手說道:「你就放心吧,這事兒,我一定一字不落的告訴他。」

  說完這些之後,薛繡便神色如常的走了出去,走到門邊還故意回身對薛宸說,讓她好生修養,她明日再來瞧她的話,那些婆子將薛繡送出了門,兩個丫鬟替她穿上了所以,然後又在她頭頂打了兩把雨傘,主僕三人,才又衝入了雨中。

  *******

  薛宸這一夜睡的都不是很安穩,總是不斷的回憶起上一世在長寧候府過的日子,那樣艱辛和燒心,這一世她說什麼都不願再進那侯府一步,不願面對宋安堂和郁氏那對自私自利的母子。

  迷迷糊糊的睡了個糊塗覺,第二天早晨天剛亮,衾鳳就來喊她起床,說是老夫人今日要去白馬寺還願,讓她一同隨行。

  薛宸起身換過衣服,去老夫人那裡用過早點之後,便與寧氏和幾個老姨娘,還有薛氏一同坐上了馬車,往白馬寺燒香還願去。

  馬車裡坐的是寧氏,薛氏和薛宸三人,薛宸一直不說話,只掀開簾子一角,看著街面窗外,寧氏和薛氏對視一眼,薛氏歎了口氣,將薛宸拉正了身子,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

  「你那事兒就別多想了,女人一輩子總要嫁人的,這是一道坎兒,縱然出嫁時有些不如意,可是日子總是慢慢過出來的,長寧候世子雖不是頂有出息,可今後總少不了他的爵位,你從小就懂事,若是和他成了夫妻,有你在旁邊幫襯著他一些,他又哪裡會真的不長進呢。我也知你心中不痛快,可忍一忍這事兒也就過去了,畢竟是信國公夫人親口來說的親,這意義和普通人來說並不一樣,你知道嗎?」

  薛氏的話算是比較中肯的,薛宸好好的聽著,並沒有回話,只是若有似無的點了點頭,見她點了頭,寧氏的臉色才稍微好些,故意換了聲調來與她說話道:

  「好了好了。這事兒你就不要彆扭了,說實在的,祖母也想將你在家裡多留兩年,要不然三日之後,信國公夫人再上門,我提出來,讓你在家待到十七八再出門,總可以了吧。」

  薛宸也知道寧氏是在說笑話逗她,哪有把早就定親的姑娘留到十七八再嫁人的。她心中忐忑極了,也不知道昨天薛繡有沒有找到嚴洛東,而嚴洛東又知不知道她的心意,有沒有替她潛入衛國公府把話給她帶到,也不知婁慶雲知道這事兒,會不會有什麼反應,若是他沒有反應,她又該怎麼辦?

  是順應寧氏的要求,答應長寧候府的親事,還是另外做出些什麼事來拒絕呢?難道這一世,她就真的只能靠毀名聲來躲避宋家的婚事嗎?

  想著若真到了那一步,她如今也不是不怕的,就算被薛家整個兒掃地出門,她有盧氏留下的嫁妝,就不會餓死,獨門獨戶的,也是落得個清淨不是,將來等年歲再大些,她就帶著所有的錢到山上去,建一座姑子庵,自己當主持,清清靜靜的過上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腦子裡正胡思亂想著,忽然馬車一顛簸,車身就傾斜了過去,薛宸幸好抓住了車壁沒有摔倒,可薛氏就整個人撞到了對面車壁上,寧氏也歪在了中間的軟榻之上,薛宸將薛氏扶起來,外頭就傳來車伕的聲音:

  「老夫人,大小姐,又開始下雨了,這山路太過泥濘,咱們的車軲轆陷在爛泥裡了,還請您們下車一趟,好讓我們把把車從泥潭中抬起來。」

  先前在在車裡只顧著說話,竟沒發現外頭又下起了雨,車軲轆陷在泥濘之中,也不能就這樣不管,三人無奈,只好相攜下了馬車,丫鬟婆子一個個都撐著傘過來,將三個主子送到了道路旁邊等候。

  可車軲轆陷得太深,憑他們帶出府的人手根本抬不起寧氏專用的那架馬車來,眼看著雨越來越大,似乎就像是瓢潑一般,若是再不能將馬車抬起,那不用多久,所有人就都會變成落湯雞,狼狽不堪了。

  就在此時,從山腳下奔騰而來一陣紛亂的馬蹄聲,聲勢之浩大,都讓寧氏和薛氏這樣的深宅婦人感到害怕,幾乎是風捲殘雲般,馬蹄聲踢踏而來,氣勢萬鈞之時,為首那馬背上跳下一人來,身穿玄黑色金線雲團紋長袍,頭戴紫玉髮冠,腰際戴著雙魚佩,另一柄鑲嵌七彩寶石的寸長匕首,那人面如冠玉,身軀凜凜,色若春山,芝蘭玉樹,秀頎如松,眼若星辰,俊逸溫雅,如玉端方,不是衛國公府世子婁慶雲又會是誰人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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