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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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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4 00:37:30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薛繡和韓鈺在清明過後,就在燕子巷住了兩日,姐妹三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倒也開心。

  薛宸終於不用再穿著素服,薛繡給她挑了一身粉藍色蜀錦繡蝴蝶花紋的交領襦裙,韓鈺親手給她梳的墜馬髻,整個人看起來就亮眼多了。

  如果說從前穿著素服的薛宸是一朵小茉莉,那麼穿上帶顏色衣裳的她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粉頰桃腮,清純中帶著些許的艷麗,又長了一歲,個子也比去年要高出一截來,整個人便修長了許多,薛繡站在她身後,看著鏡子中薛宸的側臉,說道:

  「宸姐兒長大了呢,都快和我差不多高了。」

  她們三人中,薛繡最大,所以長得也是最高的,然後是薛宸,最後是韓鈺,韓鈺就好像被神仙施了什麼法術般,就是不長個兒,去年和今年幾乎都不用重新做衣裳,為此她自己也十分的苦惱。

  薛宸轉過身來,對她們笑了笑,對韓鈺誇讚道:「從前都不知道咱們鈺姐兒有這手藝,梳的頭髮真好看。」

  韓鈺展顏一笑,說道:「嘿嘿,主要是你人長得標緻,就算我手藝差些,你也能帶的住。」

  薛宸笑著去到了養兔子的籠子前,拿過一些洗乾淨的菜葉子送到兔子嘴前,就見兔子在籠子裡立起了腳,用前爪捧著那片菜葉子啃咬起來。

  韓鈺看的稀奇,怎麼說都要抱出來玩一玩,兔子比去年的時候,要大出許多,如今一隻手掌都已經托不下它了,薛宸真的很擔心,要是再養下去,會不會養成大貓那麼大,那可就太大了些。

  今日薛繡和韓鈺是來喊薛宸出門遊玩的,三人相約去定慧寺,據說定慧寺中的早芍葯和茶花都開了,薛繡如今十四歲,算是大姑娘了,由她領著薛宸和韓鈺出門,大人也是准許的,三個姑娘,多派些護衛也就成了。

  薛宸確實有很長時間沒有出門遊玩,自從盧氏去世之後,薛婉突然出現,從那時開始,她就一直神經緊繃,疲於應付徐素娥,到如今盧氏的三年孝期滿了之後,她才稍稍的感覺到一點的放鬆。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這句話說的真是不錯,當薛宸她們坐上套好的馬車出了門,才走到南郊邊上,天就開始下小雨,幸好薛宸習慣在馬車後備上蓑衣和雨傘,將之分發給隨行護衛之後,三個姑娘也將車簾子乖乖的放了下來,車裡亮起了一盞明珠燈,雖然不比日月明亮,但在這車廂中還是很方便的,用不著點火燭,就能照亮周圍。

  三個姑娘都感覺有一點點的興奮,因為馬車外小雨淅瀝瀝的下,夾雜著一些風聲,而馬車裡卻很暖和,並且一點都不潮濕,亮著一盞明珠燈,三個姑娘窩在車廂的軟榻上,吃著蜜餞,說著話,別提多溫馨了。

  薛宸靠在最裡面的書架上,手肘下方墊著一隻大迎枕,偶爾和她們搭上一句話,但更多的時候,她都靜靜的在一旁聽著她們說話。

  也許是這個環境讓薛宸覺得特別安心,沙沙的雨聲,呼呼的風,暖暖的香氣,溫和的話語,這種寧靜是她兩世以來都沒有經歷過的,與她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說著,就覺得眼皮子打架,竟然歪在一旁睡了過去。

  夢裡她的魂魄似乎遊離在外,飄飄蕩蕩的,穿梭在無盡的風雨之中,週身有些發冷,微微動了動,就感覺冷氣似乎又大了些,這才睜開了眼睛,就看見薛繡和韓鈺正趴在窗戶前觀望著什麼。

  窗戶大開,所以薛宸才會覺得發冷性。

  「你們看什麼呢?」

  薛繡和韓鈺回過頭來,薛繡放下車簾子,說道:

  「是不是有些冷?我們在看外頭的雨,雖不是暴雨,但總下個不停了,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先前車軲轆好幾回都有點打滑,若是再這麼下下去,咱們今晚也不知能不能趕回家了。」

  定慧寺位處南郊山上,車道蜿蜒而上半山腰,若是天好路就好,天若是不好,那這路可就泥濘難走了。

  薛宸倒是沒有太擔心,說道:「到時候看吧,若是真不能下山,也不用勉強,我讓人回去報個信,定慧寺中不是也有女眷居住的禪房嘛,咱們來了總要添香油的,住一晚,寺裡該不會拒絕才是。只是咱們都沒帶丫鬟,晚上若要留宿,少不得都得自己動手了。」

  薛繡和韓鈺聽了薛宸的這番話,倒也覺得不那麼擔心了,自從盧氏去世,薛宸受到重視之後,薛家東府那邊是越來越把這位大小姐放在檯面上了,薛宸如今管理著燕子巷的府邸中饋事宜,這些事情,都是她們想像不出來的複雜,但是薛宸就能治理的井井有條,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所以,大家也就從心底裡信任這個明明不大,做事卻十分穩妥的姑娘。所以,三人之中,雖說薛繡的年齡最大,但是真正遇到事情,三人還是多聽薛宸的話的。

  她們三人出行,遇上雨路難行,叫人回去報訊,在外頭留宿一宿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反正有護衛守著,三人住一起,想來不會有什麼事。

  好不容易,馬車走上了山,山裡的主持派了小沙彌前來迎接,雖然是雨天,但是定慧寺中的信徒依舊不減,三人拜過了真佛,添了三百兩的香油,就讓小沙彌帶她們去了後院的禪房。

  定慧寺的後院禪房修建的也與其他寺廟並不相同,是在百花園中修建的一處庭院式禪房,分男賓客與女賓客之所,禪院如一座大的四合院般,兩邊建著通廊,以南為男賓所,往北為女賓所。而雖然下雨,但這禪院周圍的景色還是相當不錯的,亭台樓閣,水榭花香,十步一景,相得相宜。

  薛宸她們難得出門,並且三人都沒有帶丫鬟,便攏共要了一間禪房,三人決定就算晚上回不去,也是睡在一起的,而護衛們則就住在對面的禪房之中,兩邊離得不算近,但也不算遠,只要大聲呼叫便能聽到。

  三個姑娘可以說是從來都沒有過這樣在外的經歷,原本是相約來賞花,可卻遇上了雨天,雨中賞花雖然也是一份雅趣,但終究不美好,並且女孩兒的裙擺容易沾染泥漿之類,便也不敢出門走動,便就著雨聲,三人在禪房中寫字畫畫,玩樂了大半日。

  薛宸和韓鈺倒是安之若素,唯有薛繡一人似乎有些不走心。時常去窗邊觀望著什麼。

  韓鈺正畫完了一隻水鴨,舉起來觀看,正好看見薛繡趴在窗子前翹首以盼的背影,說道:

  「哎呀,繡姐兒你就別擔心了。咱們反正是約出來玩耍的,賞不賞花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韓鈺以為薛繡是因為約定了來賞花,卻遇上大雨而心情鬱悶,遂出言開導道。

  薛繡沒有回頭,依舊看著窗外,朗聲回道:

  「嗯,我知道。你們先畫著,我瞧瞧外頭的景致就來。」

  韓鈺納悶極了,遠遠的湊過去看了一眼,就見薛繡站的那面窗戶往外看,只可以看見蜿蜒的山路,並沒有多少美景,一時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便也不勉強她,自己拿了書畫去找薛宸玩兒。

  而薛宸此刻正畫好了一片竹林,沒根竹子似乎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般,插入地面,筆挺的颯颯威風,竹葉似乎有所擺動,林間的風感躍然於紙上。

  韓鈺咋舌薛宸的畫技,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只可笑的水鴨子,頓時覺得人比人氣人,貨比貨得扔的挫敗感。

  偏偏薛宸還沒有絲毫的自覺,轉頭看著韓鈺,問她畫的什麼,韓鈺支支吾吾,藏藏掖掖,就是不肯給薛宸看。

  兩人正鬧著,床邊的薛繡突然開心的跳了起來,然後轉過身來,臉上掛著一抹可疑的紅潮,還有滿臉的春光燦爛。

  韓鈺和薛宸對視一眼,兩人表示都不太明白薛繡這個反應是什麼意思。而這種困惑,一直維持到夜幕降臨。

  天色垂下之後,雨才稍稍停歇了下來。而禪院之中又來了另外一撥客人。

  尚書令家的元公子,如今已經是探花郎的元公子,竟然從禪院的垂花拱門走入,而他身後則還跟著兩個人,這兩個人,薛宸和韓鈺也全都認識。

  這下,兩個姑娘才明白薛繡一定要今日邀她們來定慧寺賞花的真正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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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4 00:37:45 |只看該作者
第51章

  元卿穿著一身墨蓮革絲長袍,五官端正,帶著濃濃的書卷氣,神采飛揚,正在和他身旁的人眉飛色舞的說話。

  婁慶雲則噙著一抹笑與元卿並肩走著,偶爾與之交談,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石青色繡竹紋常服,舉手投足自帶一種世家子弟的從容,眉目如畫,身軀凜凜,便如那寒風中肅立的雪松般傲然出眾,叫人見了便挪不開眼。

  韓鈺的人幾乎要趴到窗戶上,指著從男賓那頭走入的三人,捂著嘴壓抑的喊了兩聲:

  「啊,是,是元公子和婁家的兩位表哥。」

  不用她提醒,薛宸也看到那兩個人了,元卿與婁慶雲、婁兆雲,這三人怎會在今日也來這定慧寺中,與韓鈺兩人交換了個眼神,然後就有志一同的瞥向了做西子捧心狀嬌羞看著元家公子的薛繡身上。

  薛繡被她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用低若蚊蠅的聲音說道:

  「哎呀,別看我了,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會來。」

  「……」

  韓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用實際動作來表示自己完全不相信的態度,薛宸倒是還好,無奈的搖了搖頭,正要轉身,卻被薛繡抓住。

  只見薛繡一手抓著一個,拖著她們就往我走去,薛宸怎麼也沒想都薛繡竟然會這樣大膽,從禪房裡直接衝出去,對著正要走入男賓所的元卿他們喊道:

  「元公子。」

  聽見身後的喊聲,元卿他們回過頭,就看見三個嬌俏的小姑娘正往院中跑來,認出了為首那個姑娘,似乎正是翰林薛家的小姐,上回在景翠園中見過一回,小姑娘的落落大方,爽朗可愛給他留下了挺好的印象。

  停下腳步,等到她們跑來跟前,元卿展開如陽光般和煦的笑容,對薛繡點頭說道:

  「原來是薛姑娘。」

  薛繡為元卿還認識自己感到十分的高興,可高興之後,卻又嬌羞起來,看著他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紅著小臉,嬌羞的低下了頭。

  幸好婁兆雲打破了僵局,對她們說道:「薛家表妹怎麼會在這裡?韓鈺,又是你折騰的吧?」

  婁兆雲和韓鈺是嫡親的表兄妹,從小一起玩耍,算是關係熟悉的兩個人了,韓鈺似乎也感覺到氣氛有那麼點尷尬,薛繡先前拼著一腔孤勇,拉著她們出門打招呼,可真到了人家面前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而薛宸又是一貫的冷淡,更加不可能指望她來解救這尷尬的場景,左看右看,也就只有她和婁兆雲兩人能很自然的開口破冰了。

  「哪兒能啊!我們是來賞花的,誰知道到了這裡卻偏偏下起了雨,只好留在禪房裡了,你們呢?你們也是來賞花的嗎?」

  韓鈺今年十二歲,卻依舊是一副小毛頭丫頭的模樣,半點沒有長開,這些話從她一個小丫頭嘴裡問出來,是最自然不過的了。

  婁兆雲嘿嘿一笑,說道:

  「不是,誰下雨天來賞花呀!兩位哥哥和主持方丈約好了談經,我是跟過來玩兒的,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們。」

  韓鈺是自來熟,性格也比較開朗,聽婁兆雲這麼說,就搭上了話頭,問道:

  「談經?談什麼經呀?」

  婁兆雲搖頭,指了指元卿和婁慶雲,說道:「我可不知道,是跟兩位哥哥來的。」

  韓鈺瞧了一眼婁慶雲,雖然他嘴角勾著笑,但她卻還沒那個膽子纏著他問問題。他和婁兆雲可不同,並不是她的嫡親表哥,隔著房,就如隔著山,他的地位就算擺在宗室子弟中也是翹楚人物,何況說他們這些人呢。

  薛宸無奈的站在一邊,等待他們說完話,可只有她知道,這種感覺有多尷尬,不為別的,只為那婁慶雲的目光,總是似有若無的落在她身上,從頭上的髮飾,到裙擺下露出的繡花鞋尖,無一處不被他的目光掃視,可偏偏,他那些目光虛無縹緲,像是在看她,卻又不太像,每當她抬眼去看的時候,他就正好收回目光,然後等她不再看了,他的目光就又回來了。

  這讓薛宸感覺有些微妙,卻又說不出來,直到元卿說起辭意,婁慶雲才接過他的話頭,不容置疑的說了一句:

  「待會兒便一起用膳吧,現在已經太陽落山了,你們也不能下山,既然都是自家表妹,那也沒什麼好忌諱了。兆雲你去準備一下,我看就在那邊的亭子裡吧,吃完了飯,還能下棋,燕齋你說是不是?」

  燕齋是元卿的字,原本是不太同意婁慶雲這說法的,雖說婁家和薛家有那麼一點關係,可是他畢竟是外男,就這樣與幾個小姑娘一起吃飯的話,實在有違聖人訓,可是,婁兆雲一開口就點中了他的穴道,說起下棋,元卿眼前就為之一亮,他這個人沒有其他什麼愛好,唯獨下棋是一個,婁慶雲現在開口說這個,那就是存心要他不能拒絕意思了。

  雖然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但是元卿還是覺得自己可以為了棋放下一些其他東西,比如說——刻板?

  莞爾一笑,爽朗清舉:「既明你肯跟我下棋?」話語中帶著濃濃的不敢置信。

  婁慶雲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答話,卻也沒有拒絕,就這樣還讓一直被婁慶雲拒絕的元卿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終於沒有說出拒絕的話來。

  婁慶雲看向了三個姑娘,薛繡自然是求之不得的,連連點頭,說:「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表哥照顧。」

  然後扯了扯韓鈺,這種節骨眼兒上,韓鈺怎麼敢壞她的好事,也跟著點點頭,說了聲:「多謝表哥。」

  三個姑娘裡,兩個答應了,還剩一個的意見,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於是薛宸就被薛繡和韓鈺很自然的徹底無視了。

  婁慶雲對薛宸露出一個似笑非笑來,看的薛宸實在莫名其妙,然後就看著他們走入了男賓所,待會兒他們要去和方丈講經,定慧寺的方丈法號如一,是有名的禪理大師,普通資質的人想見他一面,就算是求個三五年也未必能見到,可元卿與婁慶雲這樣的身份與悟性者前來,倒是來者不拒。

  大家的行程定好了,一切也就開始明朗起來。

  婁慶雲與元卿去了方丈室之後,婁兆雲就主動去了廚房,準備六人晚上用的齋菜,三個姑娘則回房準備。

  一回到房間,薛繡幾乎開心的跳起來,抱著韓鈺好一會兒才鬆手,興奮之意不予言表,韓鈺雖然無奈,但是薛繡感到高興,她也覺得高興,配合她跳了一會兒,然後就讓薛繡坐下,兩人竟然決定好好的梳妝一番,薛宸看著薛繡從隨身的行禮包中拿出了胭脂水粉等,就覺得大跌眼鏡,更加確定了這姑娘今兒是有多刻意了。

  不過想著,如果正是這樣成就了一段金玉良緣,那也很好。上一世自己沒有參與到薛繡的這一場追夫大戰中,這一世就算幫不上忙,但也不能拖她的後腿才行。

  當即便不說什麼,由著這兩個丫頭鬧去了。

  夜幕降臨的時候,果真瞧見婁兆雲在男賓所與女賓所的中央西南角的涼亭中準備了一桌齋菜,還拿來了一些定慧寺自己釀製的果飲。

  六個人圍著圓桌坐下,可男女各三人,怎麼坐都會挨著兩個人,韓鈺和婁兆雲是親表兄妹,自然是佔據一邊了,元卿到底是外男,自然不可能坐在一邊與姑娘靠在一起,便坐在了婁兆雲與婁慶雲的旁邊。

  薛宸和薛繡對看一眼,薛宸想坐中間,卻被薛繡拉住,暗自搖了搖頭,薛繡用眼神示意般看了看正端著茶杯喝茶的婁慶雲,許是武官做久了,他的週身總是有一種貴公子身上罕見的殺氣,更何況大家都敬畏他的身份,不敢與之太過親近,所以薛繡說什麼也不敢和他坐在一起。

  比薛宸快一步坐在了中間,然後還體貼的替薛宸拉開了凳子,扯著她的袖口坐了下來。

  六人坐好,幸好這張石桌夠大,不至於靠在一起,婁兆雲和韓鈺一直在旁嘰嘰喳喳的說話,虧得有他們兩個在,桌上的氣氛才不至於尷尬。

  薛宸刻意不去感受坐在旁邊的這個發熱體,她倒是不怕婁慶雲的,說到底,還是身份懸殊太大,她上輩子拼盡了全力,才勉強嫁進了長寧候府,而這還是因為,宋安堂迷戀她的外貌導致的,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估計她連長寧候府那種三流侯府都嫁不進去,女人只有對心有期待的男人,才會感覺到緊張害怕,她對婁慶雲沒有任何期待,正所謂不知者無懼,她除了感覺有些不自在,其他倒是還算自如。

  剛端起一隻白瓷小碗,打算喝上一口定慧寺特製的果飲,面前卻突然伸過來一隻空杯子,薛宸轉頭看了看婁慶雲,見他正目不斜視的和元卿說話,而把空杯子伸過來的意思是……

  薛宸站起身,拿過了盛果飲的琉璃盞,小心翼翼的替他倒了大半杯。

  婁慶雲這才收回了手,喝了一口後,將杯子放在一旁,薛宸正要坐下,沒想到婁慶雲又指了指那盤青蔥嫩綠的筍尖,讓薛宸布菜的意思就很明確了。

  他這是把她當丫鬟使了嗎?薛宸在心中納悶的想,卻也不好拒絕,又認命的用公筷給他夾了一塊放進他的碗裡,乾脆拿著筷子候在一旁,婁慶雲也是不客氣,又讓她緊跟著夾了幾樣菜。

  終於這樣的使喚薛宸,就連婁兆雲都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對婁慶雲說道:

  「哥,您別把宸姐兒當丫鬟似的使喚呀。她們都是小孩兒,您別欺負她呀!」

  婁慶雲聽了這話,彷彿才恍然大悟,將目光正大光明的落在薛宸身上,看著她的粉面桃腮,竟然半點沒有委屈和不耐,依舊很平靜的樣子。

  勾唇一笑,彷彿斂盡月色光華般,婁慶雲對薛宸說道:

  「瞧我這疏忽的,表妹快坐下,我給你布菜,瞧你們一個個瘦的,要多吃點才長得高,長的大呀。」

  說著,他也不含糊,一隻手撩起了衣袖,就真的站起來給薛宸把桌子上的每一樣菜都夾了個遍,薛宸先前還空空如也的碗盤之中,頓時滿溢。

  薛宸只覺得兩頰有些發紅,不為別的,就因為婁慶雲每給她夾一回菜,那深不見底的黑眸總要瞥她兩眼,就那眼神在她看在是曖昧的,玩味的,但似乎也只有她一個人感覺到,桌上其他人似乎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都以為這只是婁慶雲在給小表妹賠不是呢,也許他們根本不會往其他方面去想,在他們看來,婁慶雲和薛宸,無論是從年齡還是身份上來說,都不可能有任何交集才對。

  一頓飯,薛宸就是在這種奇怪的感覺中吃完了。

  原本以為終於可以收工回房,沒想到元卿又提出來下棋,這麼一來,薛繡是打死也不會回房的了,說什麼也要膩在那裡看他們下棋,韓鈺喜歡熱鬧,而且真心覺得她這是在和表哥一起玩兒,沒什麼要緊的,只有薛宸實在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也不想跟著她們後面玩鬧了,就提出自己先回房去了。

  薛繡和韓鈺正看的起勁,便沒說什麼,讓她回去了,薛宸回到房間之後,才感覺一直糾纏著她的目光被隔斷了,由衷的呼出一口氣,才感覺輕鬆一點。

  那邊亭子裡,四面都點起了罩絲明燈,將亭中一切照的雪亮,元卿和婁慶雲在下棋,元卿凝神聚氣的盯著白山黑水的棋盤,猶豫著落下一子,可卻被婁慶雲很快落下的一子殺了個片甲不留。

  只見婁慶雲將手中的棋子拋入了棋盒,然後拍拍手,說道:

  「行了,今兒到這裡吧,時候也不早了。」

  說著就要離開,元卿嗜棋如命,哪裡肯只下一盤就收手的?站起來攔他:「既明,說好了陪我下棋,這一盤哪夠啊,再來再來,我今兒非贏你不可!」

  婁慶雲失笑:「等你贏我,那今兒晚上還睡不睡了?」

  元卿在下棋這方面有著常人沒有的癡性兒,哪裡就服氣了,說道:「瞧不起我是不是?你坐下,我今兒非讓你俯首稱臣不可。」

  婁慶雲卻是堅持,搖頭說道:「不下了,早點睡吧,啊。」

  說完,便不顧元卿阻攔執意離開了亭子,走入了男賓所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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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元卿的棋興被勾了起來,哪裡就能這麼輕易放棄呢,將目光掃向了正吃葡萄的婁兆雲,只見對方趕忙站起來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元卿氣結。

  正要收拾棋盤敗興而歸,卻聽見一個弱質芊芊的聲音:

  「元公子,要不,我陪你下吧。」

  回頭一看,就見那個嬌俏可人的薛家姑娘,一臉笑意的看著自己,手裡捧著一盒白子,笑靨如花,美目燦然,心中一動:

  「薛姑娘會下棋?」

  薛繡嬌羞的點了點頭:「嗯,略懂一些,還請元公子賜教。」

  元卿的棋藝……認識他的人都知道,臭棋簍子一個,所以身邊的朋友甚少肯與他下棋,但偏偏他就是這樣,不擅長什麼,就非要鑽研什麼,棋下的越不好,他就越想把它下好。

  難得遇見像薛繡這樣的人,肯在棋藝方面捧著他,頓時對這小姑娘增加了不少好感,對她比了個『請』的手勢,薛繡便坐在了先前婁慶雲坐的位置上了,沉著又安靜的等待元卿起手。

  韓鈺和婁兆雲見還有棋看,也是高興,乾脆搬了吃食坐到旁邊,一邊看棋,一邊吃東西,玩兒的好不開心。

  *****

  薛宸回到房間之後,原本是想看書的,可是總覺得一個人太靜了些,乾脆又回到竹製的書案後頭,提筆作畫,可畫才剛勾勒了個形狀,就覺得外間似乎有什麼聲音,以為是薛繡和韓鈺回來了,就拿著筆桿子走出了書案,卻讓她看見一個無論怎麼想都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因為驚訝,薛宸手裡的筆眼看就要掉在地上,誰知人影一閃,先前還在桌椅那兒的人突然就來到她面前,彎腰一撈,就把她那支筆給救下了,送到她眼前,說道:

  「嚇壞了?」

  低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讓薛宸猛地又是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傢夥絕對不可能堂而皇之從房門進來,婁慶雲挑了挑好看的眉毛,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著薛宸,然後用下巴給薛宸指了一條明路,薛宸的目光掃向了南邊那扇還沒來得及關上的窗戶,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比起薛宸的驚訝,婁慶雲倒是自然的很,越過薛宸往她先前所在的書案那裡走去,拿起了她才勾勒出形狀的畫作看了看,眼前一亮,由衷感歎道:

  「看不出來你這小丫頭還挺天賦,這筆鋒,一般人沒有個三四十年可學不出來。」倒是個眼毒的,薛宸可不就是學了三四十年的畫嘛。

  薛宸聽他說話,這才徹底反應過來,走過去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想要伸手去搶他手裡的畫,卻又不怎麼好意思,糾結了半天,才糯糯的說了一句:

  「你,你還給我。」

  婁慶雲抬頭看了她一眼,只覺得這丫頭多日不見,似乎又漂亮許多,那一雙眸子似乎透著能夠將他吸入的光芒,美的近乎妖異,五官說不出的靈動,就像是被神仙點中了神采般,怎麼看都像是一幅美輪美奐的畫,叫人挪不開眼。

  將畫紙遞給她,薛宸伸手去拿,他卻又收了回去,小心翼翼的折好,竟然堂而皇之的收入了懷中,這下薛宸哪裡肯,湊過去要:

  「大公子,那是我的,您拿著不合適,還是給我吧。」

  婁慶雲卻恍若未聞,強行狡辯道:「有什麼不合適的?旁人又不知道這是你畫的,另外,你還是叫我表哥吧,大公子什麼的聽著多見外。」

  「……」

  薛宸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無賴的人。她上一世覺得宋安堂就夠無賴的了,不過,宋安堂最起碼還知道遮掩,而這位倒好,完全不知道收斂和遮掩是什麼意思,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不說,還當著她的面拿走了她的畫,簡直是刷新了無賴的新標準。

  只可惜,這位的身份太高,薛宸自問還沒有那個資格與他計較,便站在一旁,不說話,任他到處查看,心裡祈禱著薛繡和韓鈺不要在這個時候突然回來。

  「丫頭,想什麼呢?」

  就在薛宸一個晃神的時候,一張俊美的臉便湊到了她的面前,嚇得薛宸又是往後退了退,決定不管他來做什麼,她都要下逐客令了,板下了小臉說道:

  「大公子,您這樣貿然闖入我的房間實在有違禮數,您還是快走吧,若是被人瞧見了,對誰都不好,沒的我拖累您的名聲。」

  可誰知,她這話一說,婁慶雲就笑了起來,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讓他看起來多了些和善,彎彎的黑眸就像是被打破了冰層的湖面,瞬間鮮活起來,好看的令人髮指。

  食指抵住了薛宸的眉心,婁慶雲在她眉心點了兩下,說道:

  「你這丫頭也太古板了。我怕你一個人在房間悶得慌,特意來陪你,你卻這樣不留情面,好叫人傷心啊。」

  這番似是而非的話讓薛宸無言以對,遠山般的眉峰微微蹙起,顯示出她此刻不爽的心情。婁慶雲看著她啞口無言的樣子,只覺得可愛的緊,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想要去捏她臉頰的想法,只覺得這丫頭就算是生氣也別有韻致,看了看先前他進來的南窗,突然又彎下腰,用完完全全對待小丫頭的誘拐聲音說道:

  「對了,你想不想看星星?我帶你去看星星好不好?」

  薛宸實在不想和他糾纏,冷冷的說道:「不好。」說完之後,就直接往房門走去,既然他不走,那就她走好了,雖然她才十三歲,兩人年齡相差很大,可也不想就這樣和他牽扯不清。

  可剛走了兩步,薛宸就覺得腰上一緊,整個人被掠出了窗外,來來不及驚叫,他就又把她放了下來。

  屋頂的涼風讓薛宸一下子就清醒過來,剛要大叫,卻被他抵住了唇,指了指不遠處被燈火照的通明的亭台,裡面正對面而坐兩男兩女,有說有笑的下著棋,氣氛十分融洽高漲,絲毫沒有感覺到,就在他們不遠處的漆黑屋脊之上,正站著兩個人在看他們。

  婁慶雲按著薛宸的肩膀,讓她坐了下來。薛宸低頭一看,發現屋脊之上早就鋪好了一層絨毯,看來他早就做好了帶她來屋頂的準備。

  只見他自己倒是沒躺在絨毯之上,和衣直接躺在屋脊上,雙手枕在腦後,對薛宸說道:

  「躺下來吧。瞧你這丫頭的古板樣兒,小時候你爹肯定沒教過你怎麼看星星。」

  薛宸氣結,想要轉身離開,可是此刻她正在屋脊之上,她想走都走不了,甚至微微一動,都有一種要掉下去的感覺,心中自然生氣,說話的語氣也就不那麼好聽了,直言道:

  「沒教過又怎麼樣,你又不是我爹。」

  婁慶雲見她終於不在端著,像個普通的小女孩一樣對他發脾氣了,心情大好,轉了個身來,烏黑的髮髻有些鬆動,夜風吹來,幾縷散在他光潔的側臉之上,憑添了不少風貌,他原本生的就很出色,再加上這夜風中的風情,更加俊美,真的像是月下郎君似的,蕭蕭肅肅,風流韻致。

  可偏偏某人就是頂著這樣一張臉,人前正經,人後無賴,說出的話也那麼叫人無力反駁:

  「我說你這丫頭腦子裡成天都在想什麼?我今年二十,你才十三,我都大你半輪了,我都沒有介意你拖累我名聲,你在介意什麼呀?」

  「我……」

  薛宸有心與他辯一辯,奈何他這句話說的有理有據有節,根本無從辯駁,腦中想想,似乎覺得他說的也有些對,薛宸總是忘記,自己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婁慶雲都二十了,兩人相差七歲,年齡懸殊,婁慶雲再怎麼想不開,也不會對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姑娘動心思吧,估計也就是真把她當做一個小妹妹,逗她玩玩罷了。自己這般較真,似乎是有點矯情。

  這麼想著,便向自己妥協,將身子小心翼翼的往後躺去,相比於婁慶雲的毫無遮擋,薛宸躺在絨毯之上,別說,還真覺得挺愜意舒服的。

  下了大半天的雨,一直到傍晚才放晴,如今天上,正是繁星點點,月上高掛的時候,一顆顆星辰就像是一顆顆玻璃珠子鑲嵌在天幕之上,別提多好看了。

  薛宸這輩子加上輩子,也從來沒有這麼浪漫的看過星星,頓時就把先前的彆扭拋諸腦後。

  婁慶雲轉頭看了她一眼,就見她翹鼻挺立,臉頰白如月光,毫無瑕疵,一張櫻桃般的小嘴正輕柔的抿在一起,嘴角微微上翹,如此美景,絲毫都不遜色於天幕之上。

  抬手指了指天際,用他特有的低啞聲音說道:

  「你看那邊,那個就是北斗七星,像個勺子形狀的,這就是夜裡的太陽,如果你夜裡在曠野中迷路,只要找到這個,那就丟不了……」

  「還有那個,那個是獵戶……那個是飛熊……還有那個……」

  空曠的屋脊之上,婁慶雲特有的低啞聲音緩緩流淌而出,在對薛宸講解這些的時候,倒是難得的正經,一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果真是認認真真的在教薛宸看星星,而薛宸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些事情,瞭解道原來天上的星星,也有這麼多的名目和說頭。

  婁慶雲本身就像是一個活字典般,無論薛宸問他什麼,他似乎都能答上來,並且舉一反三的給薛宸講解,薛宸的感覺由一開始的尷尬,漸漸的放鬆了下來,看著天空的月朗星稀,興致勃勃的對婁慶雲問出問題來,一時氣氛十分融洽。

  而在另一邊的亭台之上,棋盤上的廝殺似乎也攀升到了高峰。

  婁兆雲和韓鈺兩個人都累得趴在一旁,但是元卿和薛繡倒是越戰越勇,絲毫不嫌疲累,元卿全副心神都撲在了棋盤之上,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慮好長時間,薛繡也不嫌棄他慢,就那麼安安靜靜的等他,目光是不是的落在他身上,等到元卿好不容易決定走哪一步之後,薛繡再看看棋盤,隨手走一步妙棋,然後元卿又會想好久才走下一步,這樣你來我往好一會兒,旁邊的看客全都累極了,薛繡倒是毫不厭煩,無論元卿的棋藝有多臭,她都不嫌棄。

  兩人從戌時一刻下到了亥時三刻,終於在韓鈺的堅持之下,停下了手。

  元卿興致高遠,對薛繡不吝誇獎,只說她是他見過棋品最好的人,還說下回若是有機會,一定再和她討教云云。

  薛繡激動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的樣子,表面上卻要維持她大家閨秀的矜持,規規矩矩的和元卿,婁兆雲行過了禮,四人才辭別轉身,各自回到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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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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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薛繡和韓鈺回房的時候,房間內的燈火已經熄滅,薛宸已經等不及睡下了。兩人輕手輕腳的回去,卻還是驚動了薛宸,只見她翻了個身,雙肘撐在枕頭之上,薛繡見她沒睡,就走過去說道:

  「嘿嘿,宸姐兒是沒睡還是剛醒啊?既然醒著,那我們點燈了啊。」

  薛宸嗯了一聲,然後就被室內突然亮起的燈火耀的瞇起了眼,問道:

  「怎麼到現在呀!」

  韓鈺先前在旁邊小睡了一會兒,這時倒不那麼困了,告狀般的說道:

  「要不是我堅持,她和那元公子就能那麼對坐一宿,估計現在還回不來呢。」

  薛繡心情大好,就算是韓鈺這麼說,她也不生氣,竟然絲毫沒有睡意,去到書案前,提筆做起了詩來。

  韓鈺和薛宸對看一眼,全都無奈的搖了搖頭,韓鈺可不想陪著她繼續瘋下去,兀自去到木製屏風後,換了衣裳走出來,睡到了薛宸身旁,問道:

  「這一晚上,你無聊死了吧。你這性子也太不合群,自己無聊幹嘛不出去和我們一起玩兒呢,哪怕是說說笑笑也好的呀。」

  薛宸沒有說話,而是默默的轉了個身,留了個背影給韓鈺,韓鈺見她這樣,不禁又說道:「你就和慶雲表哥一樣,他也很早就回去睡了。」

  薛宸剛剛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了,就為了韓鈺說的那幾個字。

  慶雲表哥……那個表面上正經,可是私底下卻隨性的讓人抓狂的男人。薛宸只覺腦中不住回想他撐著手,在她旁邊給她講解天上星星時的樣子,認真中帶著不羈,真是可惜了他那張風雅俊逸的臉了。

  薛繡依舊心情很好,站在書案後頭寫寫畫畫,韓鈺探頭看了她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才轉身將床邊的燈火吹熄,不遠處的小書櫥後,一燈如豆,註定了薛姑娘的今夜無眠。

  ******

  第二天早晨,薛宸第一個起來,推開了西窗,便見陽光正好,兩輛馬車自蜿蜒的山道上急速離去。

  親自去膳房取了些齋飯回來,就看見薛繡和韓鈺也起來了,薛繡雖然昨天睡得晚,但是看起來精神還不錯,坐在那裡讓還沒梳妝的韓鈺替她梳頭,韓鈺打著哈欠完成任務之後,才輪到捯飭自己,從淨房中整理好,出來後就自動坐到了圓桌旁,接過了薛宸遞給她的一隻粥碗,小口小口的喝起來。

  薛繡對著一枚小鏡子照了半天,就想出門去,薛宸哪裡會不知道她想去幹嘛,趕忙說道:

  「你別去了,元公子他們一早就走了,我起來的時候,正巧瞧見他們的馬車從山路下去,出去之後,有護衛就替他們傳了告別的話。」

  薛繡聽了之後,臉上有些失望,卻也無可奈何,說道:

  「哦,原來都走了啊。」

  薛宸和韓鈺又是相視一陣搖頭,對這癡情的姑娘實在說不出什麼話來,三人坐下吃了早飯之後,又在後山園子裡逛了兩圈,確實看見了許多開的正艷的山茶花,各種顏色爭奇鬥艷,確實為之罕見。

  賞完了花之後,三人原本還打算吃完了中午的齋菜再回去,沒想到薛家竟然就派了馬車過來接她們回去。

  薛宸等只好收拾了玩鬧的心,規規矩矩的收拾東西回府去了,一路上,薛繡還總是掀開車簾子,不住往後觀看,然後時不時的歎一口氣。

  韓鈺問她怎麼了,她便回答:「昨天一定會讓我終身難忘的,不管今後怎麼樣,我都要牢牢的記住昨天的感覺。」

  她們當然知道,薛繡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她看上的是尚書令家的公子,剛剛考了殿試的探花郎,前途無量,想要配給他的女子多入過江之卿,她薛繡又算是哪根蔥,哪根蒜,只憑她禦史外孫女的身份,似乎和元公子還有很大一段距離,這讓她如何能不惆悵呢。

  薛宸見她失落,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上一世她也是憑著薄弱的背景嫁入的長寧候府,只不過,她不是靠的自身家世支撐,而是對宋安堂使了一些下作手段,讓他癡迷於自己的這張臉,這才成功嫁入了長寧候府,而當時她也思慮良多,想了其他很多方法,卻沒一個有用的。

  她自然不會鼓勵薛繡這樣去做,一來那方法實在不算高明,算是下下之策,薛繡的處境比她上一世要好太多了,犯不著那樣作踐自己,而元卿其人也與宋安堂不一樣,宋安堂膚淺,沒有上進心,總想著別人怎麼寵著他,從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但元卿不一樣,他憑自己的真才實學,考入了三甲,成為炙手可熱的探花郎,元家家風淳厚,從他身上亦能感受到一二,她實在不知道上一世薛繡和元卿到底是怎麼在一起的,所以也沒法給薛繡建議。就讓他們順其自然好了。

  薛宸讓馬車先回了燕子巷,聽衾鳳和枕鴛說,薛雲濤被喊去了東府裡。薛宸換過了衣裳之後,逗弄了一會兒小白兔,捧著它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然後才把它放入籠子裡,自己往東府去了。

  ******

  東府裡,薛柯和薛雲濤在書房裡說話,薛柯提出今年禮部有侍郎出缺的事,父子倆說了一番後,薛柯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對了,宸姐兒身邊那個護衛,你可知道他是誰?」

  薛雲濤正低頭研究手裡的禮部冊子,不知道薛柯怎麼會突然問起宸姐兒的護衛來了,抬頭看了看,問道:「什麼護衛?」

  薛柯瞧他樣子,就知道兒子肯定沒注意到這事兒,解惑道:

  「就是幫宸姐兒調查徐家事的那個護衛啊。你也是糊塗,竟然到今天都沒認出來那人是誰。」

  薛雲濤更加不明白了,蹙眉問道:「我該認出什麼呀。那就是江湖人,給宸姐兒遞了投靠文書的,我去關心他做什麼?」

  薛柯搖頭,對薛雲濤招了招手,讓薛雲濤湊到眼前來,告訴他了一些事情,薛雲濤聽後也是大驚:「您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薛雲濤仔細回想當時看見那人的樣子,實在想不起來,這也不能怪他,那陣子事情太多,他自己都搞得狼狽的很,哪裡還有功夫去主意女兒有什麼護衛啊。

  可如今聽父親說起,如果是真的話,那宸姐兒還真是有造化。

  「那如今父親是要我去籠絡他嗎?」薛雲濤想著薛柯告訴他這件事的目的,大概也就是想把嚴洛東籠絡到自己旗下做事。

  薛柯想了想後,才搖頭說道:

  「用不著。既然他自己選擇了咱們薛家,那不管是在誰院子裡做事,都是一樣的,今後等真要用得上他的時候,再去找他好了。現在按兵不動也就成了。」

  薛雲濤這才點點頭,表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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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16-6-4 00:38:30 |只看該作者
第54章

  薛宸的幾家鋪子開出來之後,她讓每家鋪子每半個月就送一回帳過來,她根據沒間鋪子的賬面情況,再做一些細緻的調整,已經日漸上了軌道。

  春然茶樓的掌櫃姚大一早便來求見,得知薛宸還沒起身,便主動在抱夏中等候,半點不敢逾距,他們這位大小姐,雖說年紀小,可是看樣子是真的和已故的太太學了不少做生意的手腕,管起帳來頭頭是道,就連一些老賬房都不得不服氣。

  薛宸早起之後,吃了一碗綠豆粥,兩塊山楂糕,然後便去了花廳,讓姚大進來回話,姚大是個四十多歲的的中年男人,生的比較樸實,穿著普通長衫,看見薛宸從外頭走入,趕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薛宸行禮。

  「姚掌櫃不必多禮,請坐吧。」

  薛宸對各個掌櫃和莊頭都很尊重,自從接手盧氏的產業之後,她就先將所有掌櫃和莊頭的薪資翻了一倍,然後再逐步查看賬冊和店舖田莊經營情況,遇見問題,若是有吃裡扒外,奴大欺主的,就直接辭退,以副掌櫃上位接替,少了些人情,卻多了些規矩,做對了賞,做錯了罰,這就是薛宸的一套管理方法,簡單卻很有效。

  而這個姚大是在中央大道的轉角上經營茶樓的,之前隨眾掌櫃一同來府裡見過她,他的春然茶樓算是京城之中比較有名的好買賣了,地處優勢,迎來送往,茶樓便居於正中,開設已經有十多年的資歷,至今沒有出現什麼問題,而茶樓的經營模式既然已經固定,更加不會有行情上的困擾,這回來找她,定是有其他方面的需求,遂問道:

  「姚掌櫃這麼早來見我,不知所為何事?」

  姚大從剛才就沒敢坐下來,如今聽到薛宸主動問話,就更加不敢坐了,站到薛宸面前來作揖,說道:

  「叨擾小姐休息,實屬不該,只是最近茶樓不太平,眼看就要鬧出大事,不能不告訴小姐知道。」

  薛宸端著茶杯正要喝茶,聽他這麼說,便不喝了,抬頭看著他,問道:

  「什麼事,說吧。」

  薛宸在管理人這方面很有經驗,對待下屬她從來不吝嗇,只要能幫到他們的,就一定會做到,而相反的,如果有人背叛,那麼她眼裡也是揉不下沙子的,該怎麼處置絕不會手軟就是了。

  「三天前,有個人過來說要兩百兩買咱們茶樓,先不說這價格低的沒譜,就是價格好,我也不肯賣的,那人說了一堆話,我給趕出去了,然後第二天,就有人來茶樓鬧,起先我以為是地痞來找麻煩,這種事太正常不過了,別說那茶樓開了十多年,剛開的那一年裡,有一半兒的時間會遇上這些打秋風收錢的,後來年代多了,這種事兒才絕了去,沒想到最近還遇上了,十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來了也不點茶,就把客人趕跑了去,以往遇上這種事兒,能解決的就算是奉上點盤纏銀子也沒什麼,可這些人油鹽不進,說什麼不走,我沒法兒,只好去喊了官差來,官差和咱們也是熟悉的,平日裡多有交往,地痞們瞧著官差來了,怎麼都會給點兒面,可這幫人牛氣沖天,連官差都不放在眼裡,就在茶樓裡鬧了起來,那個要買咱們鋪子的昨兒又來了,對著官差說話都不軟,直說趁早把鋪子賣給他們,他們上頭有人,咱們惹不起。後來那人就把官差喊去了一邊,告訴了官差他的身份,官差一看惹不起,就走了。那些人一直堵在門口,咱們生意也沒法做,當天晚上,我就去了那兵頭家裡,往年過節沒少過他家的禮,一直處著的關係,那兵頭就告訴了我,說對方背景很厲害,讓我回來跟東主說一聲兒,這鋪子賣了就當是給個人情,別到時候惹了大麻煩。」

  薛宸聽到這裡,也蹙起了眉頭,冷聲問道:「什麼背景,多大麻煩?」

  姚大想了想之後,就決定不隱瞞了,稍稍上前了半步,對薛宸小聲的說了一句:

  「那人據說跟皇家沾著親,不知是什麼身份,只說後台大著呢,小姐,您看這人情給嗎?」

  薛宸冷哼一聲,說道:「兩百兩,也虧他說的出口,只憑一句皇親就讓咱們賤賣十多年的老鋪子,未免太可笑了。」

  姚大歎了口氣,說道:「這也是強權壓人!不僅僅是咱們鋪子,後頭左右還有幾家被他們騷擾了,有一家糕點鋪子和糖果鋪子,他們就開價五十兩,老闆見他們凶神惡煞,不敢惹,只能答應下來了。咱們若是不答應,他們今天肯定還會再來。」

  薛宸想了想之後,對姚大說道:

  「那人今日再來,你且拖著他,把他的來歷弄清楚了來回我,到時候我再定奪。」見姚大有些害怕的樣子,薛宸又接著說道:「讓兩個護衛隨你回去,有消息就差他們回來找我。」

  姚大得了大小姐的准話,又得了兩個護衛,最起碼人身安全得到保障了,便對薛宸行了禮,從側門出了薛家的院子。

  薛宸在府中等到了辰時三刻,果然姚大掌櫃不負所托,派了護衛回來報信,只說了一句話來:「那人姓戴。」

  姓戴……

  薛宸在書房中踱步,腦中回想京城之中,有哪個姓戴之人沾著皇親,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有了一點點的眉目。

  仁恩伯爵府的長媳似乎就是姓戴的,本身出身不太高,上一世薛宸做生意時曾與這人打過交道,做生意沒什麼本事,但脾氣卻是一等一的差,她記得,這個戴氏從前總是跟著太史令家的嫡小姐余氏身後做事。

  而余氏……正是衛國公府的三夫人,而他們所說的沾著皇親,只怕就是衛國公府的長媳綏陽公主了——也就是婁慶雲的親生母親。

  猜透了這一層關係,薛宸心裡就更加納悶而來,綏陽公主怎麼看都不像是會缺這一點錢來弄店面的人,如果真是她下的令,她也沒理由讓手下的人去張揚啊,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薛宸敢斷定,這件事綏陽公主定然是不知道的,而這些人只是狐假虎威罷了。

  薛宸讓衾鳳去喊嚴洛東過來,然後自己便去了書案後頭,提筆寫了一封書信,書信寫好的同時,嚴洛東也來了。

  對薛宸行過了禮,薛宸說道:「你去替我查查仁恩伯爵府的戴氏,看看她最近都見了什麼人,打算做什麼事。」

  嚴洛東點點頭,問了一句:「仁恩伯爵府要順帶查一下嗎?」

  薛宸想想他的能耐,遂點了點頭:「你若是方便,一併查了也好。」

  嚴洛東離去之後,薛宸就喊了枕鴛進來,交給她一封沾著她獨有花箋的書信,說道:

  「你帶著這封信去大理寺門口守著,看見少卿車馬出來就去攔著,將信交給他。」

  枕鴛不解:「小姐,您是讓我攔路告狀去嗎?大理寺少卿的車馬如何是我這種小丫鬟能去攔的,聽說平民攔路告狀,首先就得打十板子。」

  薛宸瞥了一眼怕怕的枕鴛,伸手在她額頭彈了一下,說道:「你把信交到他手上,他若還打你,回來我讓你打回來。」

  枕鴛揉著額頭,說道:

  「小姐,我哪兒敢打您啊。要不若我真給打了,您折合現銀給我吧。一板子十兩。」

  「……」

  薛宸差點沒忍住一腳把這個財迷的小丫頭給踢出去。

  她這封信是要交給婁慶雲的,畢竟這件事牽涉著他的母親綏陽公主,先給他事先告知一下,免得到時候若是衝撞了公主,也沒個說得上話的人,儘管薛宸不敢保證婁慶雲一定會幫她,但直覺他總不會害她就是了。

  而這封信送出去之後,薛宸也沒放在心上,更沒有期待婁慶雲會百忙之中給她回信,甚至有可能這封信婁慶雲根本連看都不會看,但不管怎麼樣,只要她把信送出去了,將來若是鬧出了官司,總也算是個憑證。

  下午的時候,嚴洛東就幸不辱命回來了,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風格,自然又是將仁恩伯爵府調查了個底朝天,就連仁恩伯昨天晚上睡在哪個小妾院裡的他似乎都打探出來了,而戴氏的一切就更加不用說了,盡數全顯山露水了。

  「仁恩伯爵府近年來入不敷支,戴氏勉強維持,最近她與衛國公府三夫人余氏看中了中央道那轉角的位置,想要把那裡盤下來開酒樓,但是戴氏沒有錢,而余氏也不打算出錢,於是就安排了戴氏的娘家兄弟戴建榮招了地痞去威脅每家鋪子,小姐您的春然茶樓亦在其中,您那兒是打頭的位置,估計他們勢在必得。」

  薛宸冷笑:「勢在必得,也要有那個本事。」

  嚴洛東看著薛宸這幅表情,想起上回她在田莊裡的那番作為,知道小姐不是個好惹的,有膽色,有謀略,幸而身為女子,她若是男子,必定能成就一番事業。

  「小姐打算如何?」

  對於嚴洛東的問題,薛宸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似是而非的說了一句:「對了,你知道仁恩伯世子在煙花巷藏了個外室嗎?」

  嚴洛東愣住了,但也只是片刻,然後便點點頭,說道:

  「這個,我可沒跟小姐說過,小姐是怎麼知道的?」這種桃色消息,嚴洛東還是對薛宸有些顧及的,畢竟薛宸是未出閣的小姐,這些事情聽多了總不是好的,可沒想到,即便他不說,小姐竟然也知道這個。

  薛宸就知道他有所隱瞞,笑著說道:「上回去東府裡聽京兆尹夫人說起過。這個外室姓單,聽說很得仁恩伯府大公子的寵愛,除了正妻的名分不能給她,其他什麼都給足了,戴氏見了她都得規避三分,你說我要是把戴氏想買咱們茶樓的消息告訴單氏,她會怎麼做?」

  這個消息可不是在東府聽來的,而是薛宸上一世特意打聽來的,仁恩伯大公子對這個外室簡直是掏心掏肺的寵,雖不說寵妾滅妻,但也好不了多少,戴氏在這個外室手裡沒少吃虧。

  正妻和外室見面,那就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戴氏要的東西,單氏自然有興趣,只要單氏出了手,那這件事就好辦了。

  嚴洛東從前做的是刀口舔血的活計,對婦人內宅之事並不是很懂,便很謙虛的站在那裡等待薛宸下命令,薛宸前後踱了兩步之後,心裡就有了主意,對嚴洛東說道:

  「找些人,去煙花巷一帶散佈消息,就說仁恩伯爵府大公子出手豪氣,要花重金買下春然茶樓,送給大夫人,其他什麼都不用說。」

  *****

  衛國公府三房內院之中,余氏和戴氏正湊在一張桌子前算賬,戴氏高興的對余氏回稟:

  「現在已經有四家鋪子同意賣,最難搞的春然茶樓都已經有了意向,開始跟咱們談價錢了,和之前的嘴硬完全不同,看來還是咱們打出去的招牌太響亮,那茶樓的老闆怕了,這才妥協的。」

  余氏心滿意足的喝了口茶,看了看自己剛剛用鳳仙花染成的指甲,漫不經心的說道:

  「怎麼不怕,這可是實打實的皇親國戚,我就不信還真有那不要命的。」

  戴氏以余氏馬首是瞻,聽她這麼說,立刻趨身上前拍馬道:「是是是,三夫人英明。只不過,公主那裡知道這事兒嗎?如果……我是說如果,真有人給鬧出來,公主那兒不會怪罪吧。」

  戴氏雖然也覺得打著公主的旗號在外頭辦事實在是爽利,但也怕今後出事,牽連了自己。

  余氏瞧她一副膽小如鼠的模樣,不禁冷冷一哼,說道:

  「哼,你怕什麼,不是還有我在嗎?公主那兒自然是沒事的,我與公主那可是正經妯娌,我說的話,公主平時都能聽進去,這事兒我之前就和她打過招呼了,就說咱們酒樓開張算她一份股,她就稀裡糊塗的同意了,若真遇上個不怕死的,那你也別對他客氣,該怎麼著怎麼著,到時候自然有公主兜著,量那京兆也不敢把事情鬧到公主面前,就算真鬧了,我也不怕,公主的性子我門兒清著呢。」

  得了余氏這個吩咐,戴氏也就放心了。又是一番奉承,然後便離開了衛國公府。

  ******

  薛雲濤派人回來傳話,說是今晚就不回來吃飯了,天氣越來越熱,薛宸也覺得沒什麼胃口,就想先回房裡梳洗一番然後清清涼涼的再決定要吃什麼。

  舒舒服服的泡了一個花瓣澡,薛宸站在鏡子前照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磨磨蹭蹭的走出了澡房,換上一身滿是花香的衣裳,坐到了梳妝台前。

  就看見桌上放了一封信,她拿起來對衾鳳和枕鴛揚了揚,衾鳳枕鴛都表示不知道是什麼,薛宸看了看這沒有寫字的空白信封,心中有個猜測,也不敢貿貿然打開,便讓衾鳳去給她倒茶,讓枕鴛去拿扇子。

  等到支開她們倆之後,薛宸才敢飛快的打開了信,看了看上頭的寫的字,眉頭果真就蹙了起來,只見一張大大的信紙上,只寫了一行字:

  戌時芙蓉園,老地方。

  芙蓉園,老地方……婁慶雲。

  這傢夥還真懂得拿著雞毛當令箭,她不過是給他送去一封陳情信,他倒好,將之當做是邀約,還堂而皇之的回信……可嚴洛東不在府裡,她竟然連這封信是什麼時候送來的都不知道。

  實在不想去赴這莫名其妙的約,可是薛宸又想著今日戴氏的事情,多多少少也算是牽扯上了綏陽公主,若是婁慶雲拿這件事說的話,她還真沒有說不去的理由。

  無奈的收起了信,神色平常的讓枕鴛替她幹髮梳頭,枕鴛奇道:「小姐,這麼晚了還梳這墜馬髻做什麼?」

  薛宸有些心虛,手裡捏著那封信,硬著頭皮說道:「韓鈺約我出去。」

  這個時候,也就只有拿韓鈺來做藉口了,反正那丫頭是出了名的瘋癲,誰也不會對她的舉措感到奇怪的。

  果然,枕鴛聽說是韓鈺,也就不再多問了,乖乖的給薛宸梳了頭,衾鳳去讓管家套馬車,問薛宸要不要她們跟隨,薛宸只說去將軍府,不需要帶她們,兩人將薛宸送上了車,便轉身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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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薛宸讓車伕將馬車駛往芙蓉園,之前她停馬車的地方。那裡算是他們第一次交談的地方,也是直覺吧,薛宸就是覺得婁慶雲所說的『老地方』就是那裡了。

  「小姐,芙蓉園那裡晚上不開,您這麼晚了去做什麼呀?」

  薛宸的聲音平靜的傳出來:「與人有約,快去吧。」

  車伕老王見小姐並不想多說,也就識趣的不再多問了。他只是個車伕,只要安全的把小姐送去那個地方,至於其他的,就是護衛的事情了。

  到了地方之後,果真在那天兩人相遇的老槐樹下看見了一輛精巧的馬車,馬車下站了一個美貌的華服丫鬟,等薛宸的車停穩了之後,便巧笑倩兮的迎上前來,在車簾前對薛宸屈膝說道:

  「我家小姐恭候多時,願與小姐一同觀賞繁星,還請小姐改坐蔽府馬車入園。」

  薛宸掀開車簾子,看了一眼槐樹下的馬車,心裡又將婁慶雲暗自罵了一頓,不過表面上卻也不敢露餡兒,畢竟她還是要名聲的,這一點,婁慶雲倒是做的比她地道,還知道讓一個婢女出來迎她。

  從馬車上走下,薛宸看了一眼那婢女,並沒有看出任何情緒,薛宸深吸一口氣,對老王說道:「你們就在外面等我,我至多半個時辰就會出來了。」

  老王點頭稱是,將馬車趕到了路邊,薛宸指了指她身後的護衛,對那婢女問道:

  「你家小姐不介意我帶護衛進去吧?」

  那婢女露出一抹訓練有素的微笑,對薛宸說道:「小姐實在多慮,有我家小姐在,芙蓉園中再安全不過了的,小姐的護衛只怕去了也是無用武之地的。」

  「……」

  薛宸無奈,只好將人都留在園外,自己上了那輛精緻的馬車,車緩緩駛入芙蓉園中,薛宸心中納悶,都說芙蓉園只有在特定的日子才會開放,普通官宦人家想要進來都需要提前預約才行,可薛宸沒想到她晚上竟然也能進園,不禁又一次對上位者的特權產生了感慨。

  馬車在花園中緩慢行駛一小會兒後,便停了下來,不等薛宸自己掀開車簾,先前那婢女便主動替她做了,姣好的容貌掛著喜氣的笑容,實在叫人討厭不起來,對薛宸說道:

  「小姐請下車,已經到了。」

  薛宸實在不知道婁慶雲搞這些花樣做什麼,但她如今算是騎虎難下,只好跟著人家的步調,走一步算一步,可下了馬車,河面上的花燈叫她眼前一亮,她認得這裡,正是芙蓉園中的景翠園,上回薛繡和韓鈺在這裡『偶遇』元公子的地方,從這裡有一條九曲迴廊,通到湖面,她甚至還記得,當時湖水碧波瀲灩,可現在碧波是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許許多多,多如繁星的小花燈,一個個放逐在水面上,確實像是繁星一般閃耀。

  「這星星是不是比上回又漂亮了些?」

  一道特別的清雅聲音自暗處傳來,薛宸循著聲音望去,就看見婁慶雲其人單手搭在橋墩之上,穿著一身銀黑色的大理寺官服,但這卻絲毫無損他英俊的外貌,月光下的他彷彿整個人都收斂了月之精華一般,俊美如玉,美人如斯。

  婁慶雲緩緩走近薛宸,只覺得鼻尖吸入一些她身上的清新皂角味,她穿著一身淡色的交領襦裙,看起來既端莊又秀麗,精緻的五官此時正十分嚴肅的盯著自己,漆黑的眼眸中似乎倒影著點點星光,有一種暗夜精靈般的美麗。

  薛宸環顧四周,先前送她來的丫鬟和馬車早已不知去向,四周除了河面之外,便是月光的慘白,沒由來的,薛宸心裡升起了一絲絲的害怕,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一小步,這動作卻沒能瞞過婁慶雲的那雙眼睛,亦步亦趨的跟上了一步,來到薛宸面前,彎下腰,與她平視,說道:

  「現在知道怕了?」

  薛宸不敢與之對視,趕忙斂下了目光,說道:「大公子約我來,不會就是為了嚇唬我吧。我的車伕和護衛都在外面等著我,我與他們說了,若是我半個時辰不出去,他們便進來尋我。」

  言下之意就是,你給我老實點,我也是帶了人過來的。

  婁慶雲突然朗聲笑了起來,月光下他的那樣爽朗迷人,讓薛宸內心無比的糾結,這人真是浪費了他一身的好皮相,行事這般不拘一格,實在叫人難以預測。

  「喲呵,還威脅起我來了。你這丫頭太不識好歹,我好心好意的請你來看花燈,怎麼到你嘴裡我就成了壞人了?」

  歷經兩世,薛宸也沒遇過這樣無賴的人。

  好像自己怎麼說都是錯一樣,乾脆抿了嘴不說話了,婁慶雲見她這般生氣,也不再逗她,說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不是你今天派人給我送了花箋紙,說是有話跟我說嗎?」

  薛宸走到湖邊,蹲在那裡小小的一團,看的婁慶雲也覺得有趣,學著她的樣子,與她一起蹲在了河邊上,薛宸往旁邊挪了挪,與他保持距離,嘴上說道:「我要說的話,信裡都寫著了,哪裡還需要特意見你的面說呀!不過,既然見著了,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婁慶雲長手一伸,從水面上勾起一朵蓮華燈上來,遞到了薛宸面前,將薛宸的一張小臉映襯的特別好看,紅通通的臉頰,像是嬌羞一般,黑亮的眼睛中盛滿了叫人神醉的光芒,小小年紀竟然就有如此內斂的目光,實在是不容易的。

  腦中又想起來她的行事,潑辣的像是一匹無人馴服的野馬,不禁又笑了起來,說道:

  「說的好像你對我客氣過似的。」

  薛宸只當沒聽見,斟酌著語句說道:「這回的事情原也不是我挑起來的,與你說只是想告訴你一聲,別到時候真的衝撞了誰,平白遭人記恨。」

  婁慶雲笑而不語看著她,好半晌才又將手裡的蓮花燈遞給薛宸,薛宸不懂他什麼意思,接過了花燈,誰知道婁慶雲卻又突然站起來說道:

  「我再給你撈一盞,你要什麼?」

  薛宸無語的看著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話他聽進去多少,不過不管怎麼樣,她已經當面和他說過了,這件事兒應該就能放手去做了吧。瞥了一眼水面,瞧見了一隻兔子花燈,就想起了自己院子裡樣的那隻小肥兔子,正要說話,卻見一根鉤子已經伸向了水面,套住的正是她看中的那一盞兔子燈。

  訝異的轉頭瞥了瞥他,心中納悶,他怎麼會知道自己想要兔子燈的?

  心裡這麼想著,沒想到薛宸竟然就真的說了出來,等到話音落下才反應過來,這話原不該問的。

  可是婁慶雲卻將花燈套出了水面,一點一點的挪到跟前兒,取下來送到她手上,說道:

  「我就是知道啊。」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也許也覺得有些不妥,於是又追加了一句,說道:「女孩兒嘛,不是都喜歡這些小動物嘛。雖然你和一般的女孩兒有些不同,但是愛好總是一樣的吧。」

  「……」

  不可否認,他還真說對了。

  薛宸雖說是活了兩世,但始終沒有體驗過少女情懷是什麼滋味,她對於那些金銀之物,只能說是需要,但是並不喜歡,她喜歡的正是一些很簡單,很浪漫,哪怕是不太起眼,卻能讓她感到溫暖的一些東西。

  手裡拿著兔子燈,又掃了一眼河面,上面最少也漂浮著上百隻點燃的花燈,薛宸不解的同時,似乎又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欣然。

  從來沒有誰,為了她花過這麼多心思的。儘管這份心思,讓她覺得十分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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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4 00:38:57 |只看該作者
第56章

  婁慶雲轉頭就看見薛宸被白色的小兔子花燈映照的臉色瑩潔如玉,嘗嘗的睫毛似乎都有了投影,顯得更加濃密,挺翹的鼻樑怎麼看怎麼精緻漂亮,那張小嘴就更不用說了,配上她那雙水汪汪,黑沉沉,跟紫玉葡萄般的大眼睛,一張臉怎麼看都是禍水的樣子,只可惜年齡還太小了些,十三歲……

  薛宸抬頭看了看婁慶雲,只見他早就回過了頭去,又在用鉤子勾了一條鯉魚形狀的花燈上來,魚尾上翹,活靈活現,將鉤子除了,又遞給了薛宸,勾唇問道:

  「你說的那事兒,要我幫忙嗎?」

  薛宸看了他一眼,然後將兩隻花燈放在一起,淡定自若的搖了搖頭,說道:「不用。」

  她這麼說,那就說明是真不用自己出手。婁慶雲心中難免有些失落,這丫頭遇到事第一個想到的一定不是求救,而是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反擊,這種性格養成,一定是在一個特別絕望的環境中造就而成的,沒有人幫她,凡事都靠自己單打獨鬥,如果不反擊,就會被欺負。

  心中沒由來的一軟,婁慶雲並沒有說話,而是收回了目光,將之落在河面的花燈上,久久不曾說話。他有三個妹妹,但是沒有一個妹妹的性格像她這般堅強,獨立的讓人心疼。

  薛宸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只覺得臨水而立的他俊美無儔,那身銀黑色的大理寺少卿的官服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嚴肅,他這樣的出身,這樣的人物,最終卻難逃客死異鄉的下場,薛宸從前對他的印象就只停留在上一世他出殯的排場之上,卻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和他站在一起說話。

  如今是元初一年,他是元初三年死在涿州,也就是說,死期定在兩年之後,心中一動,薛宸突然開口問道:

  「大公子你……」

  婁慶雲打斷她,爽朗一笑,一口白牙在花燈的映照之下顯得更加潔白:「叫表哥吧。親近些。」

  薛宸不想在這種問題上和他爭執,從善如流的說道:「表哥。你為什麼會做入大理寺?」如果不是入了大理寺,他就不會樹敵,不樹敵,就不會遭到刺殺而客死異鄉。

  其實這個問題不僅僅是薛宸感到奇怪,很多人都對婁慶雲這樣得天獨厚的身份,跑去大理寺做這樣刀口舔血的事情感到很不解,在世人的眼中,婁慶雲這身姿相貌,出身背景,只要不是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怎麼都能去做更加輕鬆些的文官,比如六部侍郎什麼的,曾經婁慶雲也考過科舉,並且很出色的奪得瞭解元之位,但他卻沒有繼續殿試,因為一旦殿試,他就勢必會走上另外一條路,十六歲中瞭解元之後,婁慶雲就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決定——進大理寺,從判司做起,一步步走到了如今這個位置。

  婁慶雲沒想到這丫頭開口對他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想了一會兒後,便沒有隱瞞,直言說道:

  「大理寺相對乾淨些。」

  乾淨?薛宸在心中品味著這兩個字的意思。

  婁慶雲見她不說話了,一雙彷彿染上了夜露的黑眸緊緊盯著自己,突然勾唇一笑,說道:「你就算聰明,但是有些事情卻還是不懂的。」

  然後對薛宸伸出一隻手,薛宸下意識的往後避了避,卻沒能逃過,婁慶雲伸手在她頭頂輕輕的揉了揉,語氣像是羽毛般溫柔:

  「沒關係,等你再大一些,我講給你聽。」

  薛宸仰頭看著這個比她高出一個頭有餘的男人,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他眼底的溫柔騙不了人,手上的輕柔騙不了人,說話的語氣騙不了人,他們就這麼對面而立的瞧著對方,末了還是薛宸率先收回了目光,抬手將他一直放在自己頭頂的手拉開,然後向後退了一步,低下頭,目光不知道往哪裡放,低若蚊蠅的說了一句:

  「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婁慶雲瞧著她害羞,心裡也是喜滋滋的,知道小姑娘終於情竇初開了,不想一下子開口嚇著她,所以婁慶雲打算用溫水煮青蛙的方法,慢慢的和這小丫頭耗著,總有一天,她會長大,大了就該知道他的好了。

  *******

  薛宸直到坐上了薛府的馬車,還覺得有些雲裡霧裡的,唯有桌面上放著的兩隻花燈提醒著她這不是夢。她將花燈內的燭火吹熄,將它們放置在馬車車窗前的小桌子上,一隻潔白無瑕的小兔子,紅紅的眼睛,胖胖的肚子,外加一條五顏六色的大鯉魚,尾巴似乎要翹上了天。

  將兩隻花燈拿回去之後,衾鳳和枕鴛看著也很喜歡,直說韓鈺小姐太夠意思了,在準備替薛宸收起來的時候,枕鴛突然嘟囔了一句話:

  「小姐,我覺得您和兔子還有鯉魚真是特別有緣。」

  衾鳳正在替薛宸拆卸髮髻上的釵環,薛宸從鏡子的倒映中瞧了她一眼,說道:「什麼呀。」

  枕鴛又說道:「您瞧呀,上回您在院子裡撿了一對鯉魚風箏,然後又在院子裡發現一隻兔子,如今您拿回來的花燈都是這兩樣,還不能說明,您和這兩樣有緣呀。」

  薛宸的腦中似乎有些空白,目光盯著那隻兔子紅紅的眼睛上,原本她還沒有發覺,可是如今被枕鴛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腦中閃過一種可能,但因為太荒謬,所以被她很快否決掉了,怎麼可能是他,一定是她想多了才是。

  可是,為什麼偏偏是兔子和鯉魚呢?薛宸只覺得自己的心頭彷彿被一柄大錘敲擊了一下,某種異樣的情愫似乎正在悄悄的發酵。

  ******

  嚴洛東回來對薛宸稟報,說消息已經放出去了,正如薛宸所料,煙花巷中仁恩伯世子的外室劉氏一聽說這個,當天就派了心腹小平去春然茶樓打聽,而樓裡和她說話的人,自然也是薛宸早就安排好了的,茶樓的人就告訴她說:

  「這都誰說的,傳話的也太沒譜了,世子哪裡就來這裡了,是夫人戴氏要買,只是覺得價格高了些,要回去和世子商量,奈何世子這些天不在京裡,等到他回來,夫人和世子這麼一說,難道世子還會不讓夫人買嗎?我估計最後肯定能成就是了。」

  小平這些年跟著劉氏能出頭也不是個什麼都看不懂的木頭,聽這人說事情還沒成,心中一喜,這些年夫人雖說是個外室,但是世子對夫人那是真寵的,這件事問清楚了回去告訴夫人一定能討得賞,遂又問道:「是嗎?流言可不就是這麼來的,話說你們這茶樓準備賣多少錢啊?之前怎麼也沒聽說你們要賣呀。」

  茶樓的夥計臉上現出一些為難,直到小平又說了一些奉承話之後,他才勉為其難的開口說道:「嗨,告訴你也沒事兒,這茶樓也不是咱們掌櫃非要賣的,是世子夫人看中了這塊地,想開個酒樓,咱們掌櫃年事也高了,想著若是能賺一筆,從此回去享享清福也好,再說世子夫人開的價格也好,如今啊,就等著世子回來,夫人有了銀子,那就事成了。」

  春然茶坊開了十多年,老掌櫃也幹了十多年,因此外面並沒有多少人知道,這鋪子並不是老掌櫃的,所以小平哪裡聽得出來這裡頭的貓膩啊,現在他只覺得自己頭上正懸著個金光閃閃的大包袱,只要他把這件事兒給外室夫人辦囫圇圓了,夫人絕對不會少了他的好處,隨便從指縫裡漏出點,就夠他得瑟的了。

  小平私自從身上掏了幾弔錢給茶樓的夥計喝茶,跟他約好了說,這些天可能還要來麻煩他,到時候千萬幫忙什麼的,茶樓夥計一副見錢眼開的樣子,一個勁的點頭,將小平從後門送了出去。

  小平馬不停蹄回了煙花巷,他算是這宅子裡頭的二掌櫃,也是劉氏的心腹,一回去就問門房劉氏的去向,一聽說她在園子裡聽戲,就趕了過去,劉氏正是雙十年華,生的貌美如花,身子像是水蛇似的,柔弱無骨,媚態自生,橫臥在一張貴妃榻上,舒舒服服的橫臥著聽戲,小平在她身邊說了幾句話之後,劉氏便坐直了身子,狐媚子般的眼珠子轉了轉,看著小平笑問道:

  「你沒聽錯?那茶樓真是那位要買的?」

  小平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呢。只是那位手裡沒銀子,說是等世子回來銀子到手,她就來買啦。」

  劉氏聽得心動不已,倒不是說她也看中了那塊地,而是一切戴氏想要的東西,她都有興趣,在劉氏眼裡,她生的比戴氏美貌,出身雖略差些,但是戴氏出身太史令家,清貧寡淡,過的還沒她瀟灑舒坦呢,手裡當然沒錢,她仰仗的不過就是仁恩伯爵府嘛,要是她命好些,如今在府裡做正牌夫人的還有她戴氏什麼事兒,好在世子也不糊塗,對她可比對那個老女人要好的多。

  「打聽出來那茶樓賣多少錢沒有?」劉氏果然有了想法。

  小平暗讚自己有先見之明,麻溜的回道:「三萬兩。那地界兒三萬兩可真不算貴了,那老掌櫃年紀大了,做不動了,才起了賣茶樓的心思,這買賣肯定不虧就是了。」

  三萬兩……劉氏的眸子裡閃過一道精光,憑她現在的受寵程度,三萬兩應該能要的出來,這些天世子的確是去清河縣辦公差了,戴氏要銀子也得等世子回來,可若是她能搶在戴氏前頭,把世子截過來,要了銀子,捷足先登的話,戴氏知道了,指不定得氣成什麼樣兒呢,氣得懸樑自盡也說不定,到時候還說定誰是夫人呢?

  打定了主意,就招了小平過來,說道:「你找兩個人去城門口蹲守著,看見世子回來,馬不停蹄就趕緊給我截過來,就說我心口疼,等著世子來給我揉。」

  小平一聽就知道夫人想幹嘛了,主僕倆交換了個得意的笑,然後小平就領命去下去準備去了,務必幫他們夫人把事情辦好,生拉活拽也要把世子給拉到夫人這裡來才行。

  ******

  戴氏在院子裡和哥哥戴建榮說話,手裡翻看著十幾張地契和畫押,數了數,說道:

  「這才十一家,還有那個最大的茶樓呢?還沒辦下來?實在不行,就給我多找些人去,再這麼耽擱下去,得拖到何年馬月呀!」

  戴建榮坐在一旁吃棗兒,盯著伺候的丫鬟上下打量,著重流連那前凸後翹的地方,目光中滿是淫邪之色,丫鬟在一旁敢怒不敢言,聽了戴氏問話,戴建榮才收回目光,瞧著戴氏說道:

  「快了快了,那家鋪子不是那掌櫃自己的,說還有東家,住城外,這一來一回的報信也得幾天不是。不過那掌櫃也是個實在人,說兩百兩實在太低了,讓我再加點兒。」

  戴氏一聽說道:「也未必就真要兩百兩賣,五百兩以內你自己做主就成了。」

  戴建榮點頭,說:「我知道!我就是想說那掌櫃自己也有私心,說事成之後得給他一百兩,他就幫著咱們糊弄那東家,這人啊,一旦有了私心就不怕他不辦事,等幾天就等幾天,咱們省些鬧事的人手,等事情辦成了,再給他賴掉,一個老頭兒還有什麼能耐找咱們不成?」

  戴氏瞧著她哥哥一副吊兒郎當的做派,心裡還是有些擔心的,說了半天,戴建榮的魂兒早就給一旁的小丫鬟勾了去,眼睛恨不得長到人家衣服裡頭去,和她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根本沒聽進去,戴氏還要仰仗他,也不能多說什麼。

  ******

  薛宸在院子裡修剪花草,順便拿只花灑澆花,姚大就來求見了。

  薛宸讓他直接到園子裡來,姚大的語氣有些興奮,也不顧上怎麼行禮,自顧自的拜了也就起來,迫不及待的把手裡的東西給薛宸看,說道:

  「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劉氏今早就派人來跟咱們買鋪子,已經給了五千兩定金,只要小姐簽了字,另外兩萬五千兩,當場就給。」

  薛宸站起身來,回頭看了一眼姚大,倒是沒什麼起伏,問道:「三萬兩,那劉氏就沒還還價?」

  這年頭做外室的女人還都是厲害角色,把男人哄得團團轉,恨不得把心窩子都掏給她,想來那戴氏也是個沒用的。

  姚大說道:「那劉氏根本不懂生意,隨便忽悠兩句她就全信了,我見她這樣,就咬死了三萬兩,一分不少。小姐,這價格可真就不低了,咱們鋪子每年的進益也就在八、九百兩,還得各方打點,這一下子三萬兩賣掉,咱們只賺不賠。」

  薛宸笑了笑,她當然知道只賺不賠,不僅不賠,還賺的很,因為現在誰也不知道,再過兩年之後,中央大道會和朱雀街接攏,說是要擴建棧道,從護城河一路開道朱雀街,今後人們就只會從朱雀街尾的春熙巷走,中央大道分為南北兩街,春然茶樓現在看起來的確是地處要勢,但兩年後,路一封,那裡就會變成一個死胡同,再也做不出生意來了。

  讓姚大著手安排去,這事兒也就這麼定了下來,不過一個中午的時候,姚大就把這件事兒給辦妥了,剛從衙門裡和劉氏的人過了戶,畫了押回來,手裡拿著沉甸甸的銀票和薛宸的私章,神采飛揚的從大門進來,一點都沒有不做掌櫃的失落,不為別的,就因為,薛宸先前承諾了事成之後,給他一千兩作為傭金,說他要是願意就自己出去開舖子,若是不願意,就繼續在薛家的鋪子裡做,一樣是做掌櫃,這樣的好事,姚大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一時間腳底就像是乘了風,笑得嘴咧到耳朵根子。

  見了薛宸交了銀子和私章,薛宸點也沒點數,就交給了一旁的衾鳳,然後問姚大何去何從,姚大想著自己年紀大了,有家有口,一千兩雖然能開個自己的鋪子,可是也得自負盈虧,他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留在薛家做掌櫃,薛宸也希望留下個有經驗的掌櫃幫忙,於是衡量一番後,就做了一番調動,讓姚大接管了春熙街上的一家還沒開張的飯莊,姚大有管理經驗,做這行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對薛宸千恩萬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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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4 20:15:40 |只看該作者
第57章

  戴建榮一路小跑著去了戴氏的院子,路上撞翻了兩個端著熱水盆的丫鬟,惹得他還怒了起來:

  「滾滾滾,別擋路。」

  戴氏正在查看這個月府裡的開銷用度,就看見戴建榮喘著大氣跑進來,蹙眉嫌棄道:

  「你慌慌張張的做什麼?以為這是戴家後院呀!」

  戴建榮可管不了這麼多,跨過門檻,就趴到戴氏桌前,一邊喘氣一邊說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那地方,那地方……被人買了。」

  戴氏被他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嫌棄的揮了揮手,說道:

  「好好說話!支支吾吾的說的什麼呀!」

  戴建榮好不容易喘過了氣,然後才趴在桌子上,毫無形象的說道:「那茶樓,被人買走了!」

  戴氏一聽就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什麼!」

  轉念一想後,又道:「買走就買走,管他誰買走的,最終都得給我吐出來!你不會如法炮製,再找人去鬧啊!平時大話說的叮咚山響,真要讓你做個事都做不好!」

  對這個兄弟實在是氣得無語了,見他還愣在面前不動,戴氏恨不得上去踢他一腳,戴建榮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的表情有點複雜,終於還是把實話給說出來了:

  「不,不是我不想去啊。而是,這人……這人……我惹不起啊。妹夫的心頭寶,上回就幫你去鬧她,我這條腿差點被妹夫給廢了,我,我這回要再去,那可就是再犯了,妹夫還不得殺了我啊!」

  戴氏越聽越不對勁,擰著眉問他:「什麼妹夫不妹夫的?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到底誰買了那鋪子?」

  戴建榮嚥了下口水後,苦著臉說出了兩個字:「劉氏。」

  戴氏驚得往後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幸好丫鬟眼明手快扶住了她,戴氏一時沒控制好聲音叫了出來:「怎麼會是她?」

  戴建榮也急得跳腳:「就是她!今兒我帶人去鋪子裡鬧,打算今兒一舉拿下的,可誰知道原來的掌櫃都不在了,留下的都是劉氏的人,還有一個是咱們常見的那個跑腿洪平,他說他家夫人花了三萬兩銀子買下了鋪子!」

  這回戴氏是真的坐不住了,又是一陣驚叫:「多少?那個賤人花了多少錢買的?」

  戴氏臉上的表情似乎很複雜,既想笑,又憤怒,不知道她到底想幹嘛,戴建榮比了比是哪個手指頭,說道:「三,三萬兩。」

  戴氏突然沒忍住笑了出來:「就那破店,她花了三萬兩?這賤人有沒有腦子……等等。」戴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轉過身來對戴建榮問道:「那賤人哪兒來的銀子?」

  戴建榮直搖頭,戴氏斂下眉目,心道不妙,走到門邊就對院子裡喊道:「去看看世子回來沒有。」

  在房裡踱步,戴氏再也坐不住了,院裡的跑腿沒多會兒就回來了,遞來消息說:「夫人,世子身邊的阿榮昨天就回來了,只是世子如今不在府裡。」

  戴氏閉上雙眼,強忍住怒火,但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去查,去給我查!把阿榮給我抓過來,我倒要問問他這個下人是怎麼做的,把世子撩在外頭自己回來了,這天下還有這門道理,去,抓過來!還翻了天了不成!」

  沒多會兒的功夫,世子身邊的小廝阿榮就給抓了過來,莫名其妙的給押著跪在戴氏跟前兒,戴氏身邊的管事媽媽收到戴氏的命令,上去就給了阿榮十幾個嘴巴子,打的他眼前發懵戴氏才厲聲問道:

  「說,世子現在哪裡?」

  阿榮是世子身邊的長隨,也算是紅人了,多少年都在府裡混的風生水起,這回被主母抓來,上來就動手打,頓時就明白主母這是真發怒了,哪裡敢在怠慢,如實回道:

  「回,回夫人,世子在,在煙花巷劉夫人哪裡?」

  「我呸!一個下賤的不能再下賤的外室,你也敢稱她為夫人!再掌嘴!」戴氏眼裡容不下劉氏,哪裡肯與那種女人並稱夫人,阿榮知道自己又失言了,趕忙補救:

  「夫人饒了小的,小的知道錯了,小的知道錯了。」

  戴氏抬手攔住了管事媽媽,強忍怒火說道:「我問你,世子昨日可是給了劉氏一筆銀子?多少銀子?從哪裡來的銀子?」

  戴氏管著家裡的庫房,世子這筆錢若是從家裡走的帳,她這裡勢必會驚動,可既然沒有驚動她,那就說明世子另有門道,戴氏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委屈,她嫁給世子這麼多年,世子連跟針線都沒送給她過,可對著那個狐媚子,一出手竟然就是三萬兩,這口氣,無論是哪個女人都嚥不下去的。

  阿榮被打怕了,乖乖的直言不諱起來:「回稟夫人,世子確實給了劉,劉氏那個賤人三萬兩,錢是從承恩伯那裡借的,都是那賤人要的急,世子也是被逼無奈,沒法子了才答應的,夫人您可千萬別怪世子呀。」

  戴氏聽了這些,就連冷笑都笑不出來了,為了個狐媚子,他竟然去跟承恩伯借,他開口借的錢,最終還不是要用家裡的帳去還,為了那個狐媚子,他還真是煞費苦心,什麼都捨得,虧她還在汲汲營營的,想給府裡掙點花銷回來,他倒好,一出手就是三萬兩!

  戴氏覺得,如果這樣一口氣她還能嚥下去,那她就真的可以上吊自盡去了,還活在這個世上做什麼!既然他想把事情鬧大,那就鬧大好了,正好可以讓公婆看看,他們的好兒子在外面養了個什麼吃人的狐狸精,當即憔悴了容顏,一路哭喊著去了主院。

  公爹不在,她就哭婆母,言語中全都是世子寵妾滅妻之言,又把世子和劉氏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個透亮,婆母就算有心偏袒兒子,可是兒媳說的這些言之鑿鑿,哪裡還有她辯駁的餘地,就在戴氏說出若今天不給她主持公道,她就撞死在這廳堂裡的話之後,仁恩伯夫人終於下了狠心,派人去把世子從煙花巷的溫柔鄉裡給提溜了回來。

  世子是個大胖子,一回來看見戴氏在哭就覺得心煩意亂,不僅毫不悔改,還差點和戴氏廝打起來,老夫人哪裡能讓他們真的打起來,就拚命叫人來拉,兩方各執一詞,戴氏說世子寵妾滅妻,世子說那我就滅給你看……正鬧得不可開交之際,門房那裡又來了一趟動靜,只見一隊二十人的京兆府官差從外頭走了進來,說是十多家店舖聯名狀告仁恩伯世子夫人欺行霸市,仗勢欺人,京兆府裡已經立案,府尹要他們拿世子夫人去過堂問案。

  這個逆轉可是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這,這,家裡的家事,怎麼還能牽扯上京兆府的案子?仁恩伯老夫人徹底傻眼了,這回她是真的分辨不清誰是好的,誰是壞的了。

  前來拿人的官差很強勢,像是受了上頭的指令般,不容戴氏辯駁,便給她上了鎖鏈,經由老夫人和世子好說歹說才勉強同意從後門帶人出去,戴氏也徹底蒙圈了,心裡知道大事不妙,可如今枷鎖在身,她也無計可施。

  腦子裡不住想著該怎麼脫身。對了,只能照實說了,這件事是衛國公府三夫人讓她做的,她給抓進了京兆府,三夫人又怎麼能不救她呢,對,一定要讓三夫人來救她,戴氏被押送出門的這一路就徹底想好了如何自救。

  ******

  薛宸睡了一個下午,醒來之後,嚴洛東就來給她稟報事情的進展:

  「就這樣,世子給仁恩伯老夫人抓了回去,和戴氏一番撕咬之後,京兆府的人就去了,去了二話不說,直接將戴氏從側門帶回了京兆府衙。」

  薛宸正在整理衣袖,聽了嚴洛東的話,就抬起頭來,說道:「怎麼還扯上京兆府了?你去報的案?也不對啊,你就算去報案,可又怎麼能讓那麼多掌櫃聯名狀告戴氏呢?」

  想想這事兒還真是覺得有些奇怪的,那些店舖的掌櫃明明就是很懼怕戴建榮身後的勢力,所以才會賤賣店舖,可是他們又怎麼會轉臉就團結起來呢?這很不合常理啊。

  嚴洛東說:「不是我報的案,小姐沒有吩咐,我怎麼會去做呢。只是這件事,想來京兆尹定然受到了上頭的什麼風聲,所以,才會這樣乾脆,帶兵闖入了仁恩伯府直接動手拿人,如若不是收到命令,他們怎麼說也會提前來和仁恩伯府的人通一通氣才是。」

  薛宸整理完了衣袖,腦中也似乎有了一個猜想的人選,這件事會不會和婁慶雲有關?他那晚問她要不要幫忙,她說不要,可現在他不僅僅是幫了忙,而且還頗有一種想要把事情全然鬧大的意思。

  她只想保護自己的權益,那麼他呢?他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呢?是想幫她?

  一時間,薛宸也猜不透婁慶雲的思維,便不打算去猜了,對嚴洛東說道: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咱們也不用去猜來猜去了,在暗地裡盯著事態發展就成了,戴氏已經被抓入了京兆府,那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了,所以不用去管了。」

  嚴洛東點點頭,對薛宸的這個命令很是贊成。小姐再聰明,她也只是個官家小姑娘,確實不合適牽涉到什麼案件中去,行了禮之後,就退了下去。

  ******

  再說戴氏在京兆府內,第一次感受到官府的低氣壓,嚇得三魂不聚六魄,顫顫抖抖的交代了所有事情,並且一口咬定事情是衛國公府三夫人余氏在背後操縱,她只是個替人做事的小嘍囉。

  京兆府得了戴氏的口供,便也不含糊,直接帶人去了衛國公府,余氏早就聽到了風聲,知道戴氏給京兆府抓了過去,心裡也害怕戴氏把她給供出來,於是一早就去了大房主院,要找綏陽公主救命,可是公主早上起來,必須雷打不動的在佛龕前念一個時辰的佛經,余氏從卯時一刻等到了辰時一刻,才看見雍容華貴的綏陽公主從禪房走出來,二話不說,上去就撲到在公主腳前,哭天喊地的叫起了救命。

  余氏秉著惡人先告狀的意思,先將那戴氏罵了個遍,然後就說自己如何如何可憐,孩子如何如何可憐,三房的日子如何如何可憐,果然綏陽公主心軟,聽著心裡也不好受,直說讓她起來,她給她做主云云。

  等到京兆府的官差進了婁家之後,余氏就躲在主院中怎麼都不肯出去,官差知道主院裡住的是誰,自然不敢太過打擾,可是上頭的命令他們也不敢違抗,於是就形成一股對峙的意思,領頭的王峰掂量著大人給的最後期限,就再也顧不上,衝入了主院之中。

  余氏甚是潑辣,擋在綏陽公主面前,將那些驚嚇到公主的官兵先是一陣臭罵,綏陽公主也似乎打定了主意給余氏做主,京兆府的官差再牛氣也不敢跟長公主殿下叫板,面面相覷之後,就準備鎩羽而歸,誰知道對面迎上了穿著一身銀黑官袍的男子,黑髮束於紫冠之中,英氣勃發,俊美無儔,看見這位,王峰心裡也就有底了,世子婁慶雲親自帶著他們進了院子。

  綏陽公主是想給余氏做主來著,可又哪裡會捨得不給親兒子面子呢。一陣遲疑之後,也就對余氏放了手,只說讓她不要怕,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端,京兆府一定會查明真相,還她青白云云。

  余氏有苦難言,在綏陽公主面前吃了個啞巴虧,她求救的時候,自然只能說自己沒錯,是被冤枉的,那是為了不被抓呀,可如今公主立場不堅定,看見兒子就什麼都給忘記了,就連給她的承諾都算個屁,絲毫不記得了,余氏總不能這個時候再撲上去求救吧,就算她有把握說服綏陽公主救她,可她也沒把握世子就肯給她這個機會呀!

  婁慶雲當然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甚至可以說,他已經等這個機會等了好久,余氏時常在他母親耳旁教唆些壞事,偏偏母親太過心軟,根本分不清她的意思,縷縷讓她得手,只是往日見她也沒鬧出多大的風浪來,想著到底是一家,更何況余氏是內宅婦人,由他出手找由頭教訓,實在不太好看,於是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回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手伸到薛宸那裡去,婁慶雲活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瞧上個有趣的姑娘,哪裡容得下旁人欺負她,真是活膩歪了,不抓她,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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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薛宸聽了最新的奏報,實在有些搞不懂婁慶雲的意圖了,若是說他打點京兆府的人把戴氏抓進去遛遛,這還說的過去,反正隨便怎麼說,那都是別人家的媳婦兒,和他沒關係!可是他倒好,連婁家三夫人都不放過,竟然還直接縱容了京兆府的人進府抓人,三夫人和他什麼仇什麼怨?讓他一個大男人插手了內宅婦人之事,委實叫人想不通。

  衛國公府三夫人和仁恩伯爵府的長媳這些日子可成了這陣子京中貴圈中茶餘飯後的最火熱話題,人人都在笑戴氏和余氏被抓入京兆府關了個把月的事,都在說余氏蛇心吞象,說戴氏恩義全無,據那京兆府中有些門道關係的人說,戴氏和余氏還在獄中打了一架,貴夫人的形象全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她們被各家保釋出來之後,余氏就徹底和戴氏決裂了,而兩個給家族蒙羞的女人回到家裡也沒能逃避責罰,戴氏直接被仁恩伯世子送去了鄉下,而余氏則也被三老爺親自關入了祠堂。

  不過,在這件事中,到底還是數仁恩伯府影響更大一些,原因在於,不僅僅是戴氏給府裡惹了麻煩,就是世子也給府裡惹了大麻煩,據說這世子寵妾滅妻,借了承恩伯府三萬兩銀子給外室揮霍,如今承恩伯找上了門,要他們還這筆銀子,仁恩伯勃然大怒,當場就下令把世子養的狐狸精外室亂棍打死,然後將債務交給了仁恩伯府老夫人,老夫人不管家多年,直推說府裡的銀錢全都是戴氏在管,要戴氏拿出錢來,戴氏哭的是肝腸寸斷,把仁恩伯上下都給罵了個遍,要不是她娘家人及時趕到,說不定戴氏也會被盛怒中的仁恩伯給打死,最後鬧了好一陣子,戴氏實在拿不出錢來,仁恩伯府也拿她沒辦法,世子心愛的女人給他爹派人亂棍打死了,他有不能跟他親爹去叫板,只好把這口氣撒在了戴氏身上,鐵了心要休了戴氏,戴家人哪裡肯讓世子休妻,便每日上門糾纏,仁恩伯府給戴家人纏的實在厭煩,世子就做主把戴氏給送去了鄉下,讓她做個有名無實的世子夫人去,他既沒有害了戴氏的命,也沒有休了戴氏這個妻,只是送去鄉下,戴家人縱然還想糾纏,卻也是沒法了,一番權衡之後,也就這麼消停下來了。

  而三夫人余氏的下場比戴氏不知道好了多少了,反正她就是一口咬定了是戴氏慫恿她,死活不承認自己是主謀,也不承認是她藉著公主的勢在外招搖撞騙,婁家三老爺對余氏也是有情有義的,並不是那種忘記糟糠之人,有心保她,可他是三房,妻子得罪了大房,國公爺脾氣本來就不好,再加一個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的世子,三老爺說什麼也是不敢當面頂撞的,更何況,余氏這回做的事情,實在是給婁家抹了黑,好好一個深宅婦人,就那麼給京兆府抓入了牢裡關了這麼多天,也是世子手黑,上下攔的水洩不通,讓他沒法提前施救,就連一直住在慶壽園的太夫人都得了消息,勃然大怒,實在是形勢所逼,非得夾著尾巴做人不可,三老爺沒法,就只好親自動手把余氏送入了祠堂之中,一來避開一些國公和世子,二來也能幫余氏逃脫來自太夫人雷霆家法。

  這件事沸沸揚揚的鬧了過去,轉眼就到了年底,對於今年的薛家來說,實在是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年了,薛雲濤和薛雲清兩人全都升了官職,薛雲濤從秘書監直接升去了中書省,三生六部之中,當屬中書省之人最為貼近皇權,掌管一切君主意旨,發放皇帝詔書,掌管各部機要的地方,不得不說,薛雲濤實在是有些官運的,秘書監雖也隸屬中書省,但是終究只是旗下的一個機構,有些人在秘書監中做一輩子少監少司也不見得能如中書省半步,也是薛雲濤運到好,整理的那套書籍,被國子監收入了課本錄中,成為各皇子們日日研習的範本,就這樣給自己打響了名聲,中書省每三年錄人一回,他就正好被皇上親筆選中,自此跨入了中書省內閣機構,成了最年輕的中書侍郎,三品的官職,自此薛雲濤只要不犯大錯,平步青雲是指日可待的。

  而薛雲清也是如此,跟著薛雲濤的腳步,薛雲濤入了中書省,而他則是藉著薛雲濤的舉薦,頂替他入了秘書監,成為秘書少監,從四品的官職。

  一門雙傑,如何能讓薛家不揚眉吐氣呢。

  臘月初九的日子,薛柯主張在燕子巷中開設宴席,席開八十桌,宴請好友同僚,歡聚一堂。

  薛雲濤如今是正三品的官職了,薛柯隨他一同在門外迎客,朝中官員攜家眷前來,紛紛來到薛柯面前寒暄,薛雲濤也是喜氣盈盈,謙遜有禮的與來客執禮。年方三十的他飽讀詩書,自有一股讀書人的書卷之氣,溫潤有嘉,成熟大度,當真應了那句君子端方之言,而最妙的是,這樣一個新鮮上任的朝廷正三品官員,前幾年才剛死了老婆,又傳聞薛雲濤此人不好女色,這麼多年來,身邊攏共也沒幾個女人,膝下也就兩女一子,唯有一個嫡女養在身邊,庶子庶女皆在外地,而他本身的年齡也是正好,三十歲的男人,正值壯年,就算是要個黃花閨女來做續絃也是說得過去的。

  「衛國公駕到。」

  一聲吟唱,門前所有官員的注意力全都被拉了過去,只見衛國公婁戰與世子婁慶雲分別騎在兩匹高頭大馬之上,由薛家僕人牽著韁繩慢行而來,薛柯與薛雲濤對視一眼,臉上喜不自勝,沒想到今日之宴衛國公竟然肯賞臉上門,馬車還沒停好,父子倆就掀了衣擺走下臺階,親自迎上去,婁戰翻身下馬,多年的行伍舉動讓他無論做什麼都是虎虎生風,威風赫赫的,相較於他,婁慶雲就文雅的多,穿著一身墨色金紋的常服,看著金尊玉貴,容貌更是出色至極,舉手投足皆自帶貴氣,一雙手白潤無暇,分明不像個拿刀行刑的武官,人群中女眷們見了,一雙雙眼睛恨不得能長在他身上,再也拔不下來。

  薛柯與薛雲濤對婁戰跪拜行禮:「不知衛國公駕到,有失遠迎。」

  婁戰身兼數職,不僅僅是加一品的衛國公,天下兵馬元帥,又娶了綏陽長公主,宗室裡有駙馬的碟位,生了個兒子,還沒出生就已經冊封好了世子。

  「兩位請起,不必多禮。今日貴府有喜,咱們前來叨擾了。」

  薛柯立刻笑著回道:「國公實在客氣,快快請進。」

  調轉目光,看見婁慶雲正隨後上前,率先對他與薛雲濤抱拳,話未出口,薛柯與薛雲濤便又迎了上去,彎腰去拜,卻被婁慶雲扶住兩肘,說道:

  「兩位大人無需多禮,不敢當。」

  婁慶雲這句『不敢當』,說得實在太客氣了,他一出生就註定了要高人一等,薛柯是四品,薛雲濤是三品,怎麼也比不過他這個一品的世子,行禮是應當應分的,可他此刻卻免了兩人的禮,又親自上前攙扶,這就算是十分十分的給面子了。

  薛雲濤抱拳說道:「世子大駕光臨,該行的禮還是要的。」說著就又想屈膝,婁慶雲偏至一旁,算是避過了他的禮,然後扶著他的胳膊起身,沒有再說話。

  婁戰與婁慶雲,由薛雲濤親自領入府中。

  ******

  雖說是燕子巷中辦事,但薛雲清此回能有這番造化,多少還要歸功於薛雲濤的提攜,因此,東西兩府的關係更勝分家之前,因為盧氏早亡,燕子巷中沒有女主人,因此趙氏和薛氏臨危受命,被薛雲濤請來管理今日宴席諸事。

  薛宸與薛繡也在悅然居內招呼今日上門之嬌客,韓鈺更是不用說了,忙前忙後,慇勤活潑的不得了,也正因為有她和薛繡幫忙,才給薛宸減輕了不少負擔。

  薛繡與一干嬌小姐坐在觀魚亭中說話,薛宸先前被喊走了,回來時便給她們帶了一些新鮮瓜果來,姑娘們對於那些糕點並沒什麼興趣,但這些瓜果倒是很受歡迎,薛宸如今也是三品大員的嫡長小姐,家族中三人做官,已算是相當繁榮昌盛的了,更何況她那父親才三十歲,這般年紀,將來很有可能還會繼續往上攀升,因此對薛宸也是更加慇勤,願意與之攀交的。

  薛宸本就善於交際,和薛繡一起與這些嬌小姐們說話,兩人一唱一和,時常就能把氣氛搞得火熱。好不容易結束了一個話題,薛繡給薛宸拿了一顆蜜柑,便聽張家小姐面帶嬌羞的說道:

  「哎,你們先前來的時候,瞧見了嗎?婁家來了兩位公子,我還瞧見了婁家的世子,當真……當真……是好看。」

  張小姐的話完全將在做姑娘們的興致都勾了起來,婁家的世子那可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公子,平日裡這些閨閣姑娘們哪裡就能瞧見他了。不過倒是經常能從父兄口中提起這位的大名,如此美玉般的翩翩佳公子,怎麼看都有足夠的資本入選眾位小姐的春閨夢中第一人。

  果然張小姐的這個話題,相當的受歡迎,眾姑娘立刻就來了精神,附和說道:

  「我先前也瞥了一眼,不過來晚了,只瞧見了背影,那也是絕頂風姿的。今後若是有誰能嫁給他,只怕真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哎哎,這話倒不是說著玩兒的,我可聽說婁家世子到今天都還沒娶正妻,指不定世子夫人還有可能從咱們這些人中出也說不定呢。」

  這樣一句話,簡直就把亭子內的氣氛吵到了最高點,眾姑娘既矜持又好奇,笑作一團,一個個的推搡著先前說話的小姐,不過卻沒有一個人去否認那小姐的說法,薛繡和薛宸對視一眼,無奈的聳聳肩,小姐們聽說薛家有個表小姐跟婁家沾著親,紛紛纏著薛宸讓她引薦,薛宸無奈,只好讓人去把韓鈺給喊了過來,誰知道,韓鈺過來之後,這些小姐們卻又一個個矜持起來,你推我,我推你,終於推舉出張小姐來問韓鈺問題,韓鈺出席這種場合,已經不是第一次被眾人圍著問婁家的事情了,也是身經百戰,知道這些姑娘們愛聽什麼,她就專挑那些來說,逗得姑娘們情緒十分歡樂,場面一度和樂融融。

  觀魚亭外突然來了幾位婦人,像是經過這裡,為首的是薛氏和趙氏,她們後面跟著兩個女人,一大一小,大的那個大約二十八九歲的樣子,生的頗為艷麗,舉止端莊,衣著華貴,行走扶風弱柳,卻又不失大方,髮髻兩邊插著一對扇形的金釵,很有特色。而她身後的女孩兒,則十二三歲的樣子,小家碧玉,很是可愛漂亮,穿著一身水藍色繡蝴蝶金邊的通袖襖,瑩潔無暇的小臉清爽宜人,嘴角微微上翹,看著有點喜慶,很柔弱的樣子。

  薛氏在亭外站定,對薛宸招了招手,亭子裡的姑娘們看見長輩,便齊刷刷的站了起來,原地給薛氏和趙氏屈膝行禮,薛氏和趙氏也點頭致意。

  薛宸來到薛氏跟前,薛氏便指了指她,對旁邊的婦人說道:

  「這便是宸姐兒了。」然後又轉過來對宸姐兒說道:「宸姐兒,這位是嘉和縣主,這是縣主千金,與你同歲,月份比你略小一些,你便稱她做妹妹。」

  薛宸知道今日來了不少貴客,也不會失禮人前,對那位嘉和縣主行了一個規矩的晚輩禮,嘉和縣主滿意的對她點點頭,竟從袖中手腕上拿下一對漢白玉的鐲子送到薛宸手上,溫和的說道:

  「初回見面,我很喜歡你,這是靜姐兒,今日還要勞煩你帶著她一同玩耍,可好?」

  薛宸看著手裡的鐲子,只覺得這見面禮也實在太貴重,看了一眼薛氏,只見薛氏對她暗自點點頭,薛宸便斂下眉目,大大方方的對嘉和縣主屈膝道謝:

  「多謝縣主賞賜,妹妹今日便交給我好了,定會將妹妹照顧好。」

  嘉和縣主又點點頭,然後便與薛氏和趙氏一同離開了觀魚亭。

  薛宸上前拉那位妹妹的手,親切的問道:「妹妹可是叫靜姐兒,我叫薛宸,你可以與她一樣叫我宸姐兒,隨我來,我給你介紹姐妹認識。」

  靜姐兒似乎有些靦腆,抽回了手,攏入窄袖中,對薛宸勉強笑道:「有勞姐姐為我引薦。」

  薛宸見她不願親近,便知她性子是個冷的,也不勉強,便在她前面引路,將她領到觀魚亭中,一個個的介紹過去,眾姑娘知道她是縣主的女兒,自然也不敢怠慢,言語不乏尊敬,薛宸給她安排在自己身邊坐下,又親自給她剝了一隻蜜柑送到面前,才得到她輕聲細氣的道謝,又聊了幾句,才知道這位靜姐兒是隨了縣主的姓,叫魏芷靜,今年十三歲,一直與她母親生活在宛平。

  姑娘們本來就是湊在一起熱鬧,多個人少個人也沒什麼,話題繼續,氣氛頓時又高了起來,靜姐兒被大家捧了兩句,才稍稍敞開了些心扉,與大夥兒說起話來。

  薛繡用手肘悄悄的撞了撞薛宸,兩人藉著觀魚的話題,湊到欄杆邊上,薛繡與她貼耳問道:「這個嘉和縣主是什麼人?」薛繡心裡其實也是有猜測的,只不過沒敢說出來,先前她在亭子裡可是看的分明,那嘉和縣主對宸姐兒的樣子有些特別。

  薛宸看著亭下不住遊動的紅色錦鯉,唇邊勾起一抹笑來,側身在薛繡耳旁說了幾句話,就見薛繡恍然大悟,又轉頭看了一眼靜姐兒。

  能讓薛氏和趙氏共同招呼,並且見了她一出手就是一對漢白玉的鐲子,這個嘉和縣主的身份就不難猜了,薛雲濤如今步步高陞,亡妻盧氏的孝期也已經過了,這個時候,正是娶妻續絃的好時候,只不知是這位縣主看中了薛雲濤,還是薛雲濤看中了縣主,如果成事,兩人皆是二婚,也都有一個女兒,就不存在誰佔便宜誰吃虧的道理,倒也般配的很。

  薛繡看著淡定自若的薛宸,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是徹徹底底的對薛宸服了,如果換位思考,如果是她的父親要續絃,在未成親前,將這個女人帶到自己面前來,自己能不能表現的像宸姐兒這般淡定。不過,她也明白宸姐兒的心思,薛雲濤才三十歲,不可能今後不娶新夫人進門,薛宸是無論如何都會多一個嫡母出來的,既然不能改變,那就只能從容接受了。只是薛家清貴,薛雲濤在這方面,如何會娶一個喪夫的縣主進門?這是薛繡怎麼都想不通的。

  薛宸說完之後,見薛繡面上現出不解,便對薛繡無奈的彎了彎唇,才牽著薛繡又回到了桌子旁坐下,好像一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猜到的模樣,繼續和姑娘們說笑。

  而另一邊,薛雲濤親自領著婁戰和婁慶雲去了雲山居的書房,四面皆是景致,裡面招呼的全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員,看見衛國公竟然也來了,便紛紛站起來與之行禮,大家都是同朝為官的,每日都能相見,因此也沒什麼好見外的,婁戰父子坐下之後,薛雲濤親自給他們奉了茶,婁戰坦然接受,婁慶雲卻是主動相迎。

  一切安頓好之後,才開始聊起,婁戰作為武官之首,談的自然都是軍防之事,有些文官並不擅長,也插不上話,又不想平白的浪費與衛國公結交的機會,戶部侍郎李博文便主動將話題引到了正在喝茶的婁慶雲身上,問道:

  「世子如今還在大理寺中任職,貴人事忙,可也別耽擱了終身大事。」

  婁慶雲放下茶杯對李博文笑了笑,說道:「何為終身大事?李大人的話沒說清楚,我聽不懂。」

  婁慶雲無疑是在場眾人裡年紀最小的,就連薛雲濤都比他大了十歲,但就身份而論,那是高不可言,而他所在的大理寺,在官員之中算是個不太願意提的,所以想與之攀談,只能從其他方面入手,而婁慶雲年過二十,仍未娶妻,這就是一個現成的好話題,果然,李博文開口之後,就連衛國公婁戰都回過神來,打算加入這個話題來了。

  對李博文擺擺手,說道:「李大人,你快別問他了,就為了這事兒,我和她母親幾乎都要都要愁白了頭,可是偏偏他就跟個沒事人似的,你說急人不急人?」

  婁戰是個爽利性子,戰場上出來的男人,沒幾個說話會拐彎抹角的,也就順著話題直言不諱了。

  因為這個話題,書房裡的氣氛倒是瞬間好了許多,平日裡正經慣了的官員們,此刻就像是炸開了鍋,你一言我一語,圍繞著這個話題說了起來,有幾個熱情的,還對婁戰推銷了不少適婚年齡的小姐,婁戰聽的很認真,似乎真的想從這些聽起來就很美好的小姐中挑一個做兒媳婦。

  婁慶雲倒也淡定,坐在一邊兀自喝茶,一副這些人在說的話題與他無關的神情,

  這些人一口一個媳婦子,知道的說他們是朝廷官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冰人聚會,誰家都能拿出幾個適婚年齡的千金小姐,一個個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婁慶雲的心早就飛到其他地方去了,哪裡聽得進去這些,尋了個機會,乾脆借尿遁走出了書房,這才覺得天高海闊,任君遨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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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薛宸忙了大半天,就連中午飯都沒有吃幾口,好不容易因為衣裙上潑了茶漬,她才脫身回來換衣裳的,衾鳳和枕鴛今天也被使喚的團團轉,薛宸就沒讓她們回來,自己進了房,將房門關緊,落下門閂。

  站在門邊看了看裙擺上的茶漬,並不是很多,但在白底的散花襖裙上,看著就特別顯眼了,去到內間,從衣櫥裡挑出一套桃色短襖,配月牙白長裙,將衣服掛在屏風之上,正要低頭去解右衽襟帶,卻聽一道戲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我覺得我真是太善良了,這要再等會兒,就該看見不該看的了。」

  薛宸聽見聲音,猛地回頭,就看見婁慶雲不知道什麼時候竟闖進來,正好整以暇的倚靠在西窗旁,手裡拿著一本她小書房裡的書,看樣子已經在房間裡待了好一會兒了,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幾乎是反射性的,薛宸就想往門走去,可還沒走到門邊,就給某人捷足先登拉住了胳膊,婁慶雲低下頭,聲音頗具玩味的說道:

  「我好不容易才進來的,你連句話都不跟我說?」

  薛宸將自己的胳膊從他炙熱的掌心中抽了出來,語氣略帶慍怒,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怎麼總是這樣一聲不響的到我房間來,這要被人瞧見了可怎麼得了。」

  她這句話簡直說到了婁慶雲的心坎中,這丫頭說的是被人瞧見了怎麼辦,並不是他不該來。這微末的細節讓他心情大好,非但沒有懺悔,反而打量起了薛宸的閨房,最後,認準了她放在外室的一張羅漢床,然後就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拉過角落的大迎枕墊在胳膊下方,薛宸見他這樣自來熟的模樣簡直氣結,想過去把他拉起來,可又怕鬧的動靜太大,外頭的人察覺,並不敢輕舉妄動。

  薛宸見他不回話,卻是用行動來表示了他的意思,又見他手中拿的正是她最愛的孤本集,便想伸手去搶,可她哪裡是婁慶雲的對手,搶了兩下搶不到,薛宸就不敢再向前了,生怕一個腳不穩就撲到他身上去,那可就真是出大事了。

  婁慶雲見她不搶了,俏生生的立在那裡,用一雙美中帶煞的眼睛盯著他,五官在他看來,真的是比世間任何一個女子都要來的貌美,目光流連在她微微嘟起的小嘴上,片刻後才在對視中繳械投降,將手裡的書遞到她面前,說道:

  「好啦,拿去吧。」

  薛宸用力將送到面前的書搶走,似嗔似怨的橫了他一眼,婁慶雲只覺得自己再盯著她看下去,遲早會出事,乾脆避過了目光,又從羅漢床旁邊的杌子上拿起了燭台放到眼前看起來,薛宸將書放入了小書房,出來就看見他拿著燭台在研究,簡直對他無語了,婁慶雲對她展顏一笑,傾世的俊美容貌都掩蓋不住他無賴的氣質,只聽他莫名其妙對薛宸問了一句:

  「你過了年該十四了吧?」

  薛宸懶得理會他這個問題,從他手上奪過了燭台放回杌子上,打算出去,可突然想起來自己衣服還沒換,就又轉過身,對他說道:

  「我要換衣服。你能不能出去。」

  婁慶雲瞥了一眼她裙擺上的茶漬,然後才從羅漢床上站起來,雙手抱胸的對薛宸說道:「我中午都沒吃飽,你吃飽了嗎?肯定沒有,對不對?」

  薛宸指了指窗戶,意思再明顯不過了,讓他哪裡來回哪裡去,第一次與他私下見面,那是在定慧寺的禪房,第二次則是他私下約她去芙蓉園,這兩次也就算了,全都不在薛宸能控制的範圍中,可是這第三次就不同了,這裡是薛家,若是被人看見有個陌生男子從她房間出入,那她今後還有什麼臉面在府裡做人?所以,在薛宸看來,這一次是絕對不能姑息的,因此無論是神態還是動作,都盡力做到不含糊,直接表達意思。

  原本以為他還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狡辯話語,可沒想到,薛宸的話音剛落,婁慶雲就點點頭,乖乖的往窗戶走去,一隻手撐在窗臺上,翻身一躍便出去了。

  薛宸幾乎都沒有看到他是從哪裡走的,確認窗戶後頭沒人之後,她才將窗戶關了起來,並且鎖上,再又確認了房間所有的門窗是否緊鎖之後,才走到屏風後頭,飛快的換起了衣裳。

  可誰知道,她衣服剛換好,西窗邊就傳來了『咚咚咚』的敲窗聲,薛宸有心讓他以為自己已經離開,便憋著氣不說話,誰知道西窗外的人又出聲說道:

  「我在外面倒是無所謂,就怕待會兒有人經過你這窗戶……」

  「……」

  薛宸簡直想掀桌子打人了。面對婁慶雲這樣沒臉沒皮的無賴,她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心裡也焦急,擔心他一語成箋,放下了手裡的梳子,認命似的走到西窗,將窗戶打開。

  一碗噴香的餛飩就這麼突然送到她面前,餛飩一個個有小銀錠子那麼大,白白胖胖的漂在乳白色的鮮湯之中,湯色潔白,上頭撒著嫩綠的蔥花和香油,聞起來有一種勾人性命的香。

  婁慶雲翻身入了房,手裡的餛飩竟然絲毫都沒有灑出來,似乎有些燙,只見他兩隻手交替著將餛飩端到了她先前坐著的梳妝臺上放好,然後才對薛宸招手,說道:

  「快過來吃啊。待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有那麼一瞬間,薛宸的心是顫動的,儘管她一再的告訴自己,眼前的畫面實在有些違和,婁慶雲靠在桌子旁邊,桌面上撒著她的釵環玉珮,在那堆金燦燦的寶貝中間,放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香餛飩……這樣的組合,就算是給薛宸一輩子的時間做夢,她也是夢不出來的。

  鬼使神差的,竟然就真的過去,站在梳妝台前卻是一動不動,目光凝滯的盯著那碗餛飩,久久不曾說話,婁慶雲見她發呆,乾脆來到她身後,將她按坐到了凳子上,薛宸再次出現在銅鏡之中,目光微微一動,她這是才看清楚自己臉上驚愕中帶著感動的神情。

  婁慶雲見她不動手,乾脆自己上,用一把最普通的勺子舀出了一顆飽滿的餛飩,放在唇邊吹了吹,然後送到薛宸的嘴前,說道:「快吃,老米剛下的,味道可好吃了。」

  薛宸的鼻尖聞著這噴香的味道,蔥香,肉香,面香,香油香,每一種香都在襲擊著她,叫她難以抵擋,將嘴唇張開,那餛飩就真的送到了自己口中,薛宸這才驚覺吃了一口他喂的東西,羞得低下了頭,可是餛飩的香味在齒頰間傳開,味道確實好的很,低著頭,手裡還被塞進了一把勺子,薛宸又抬眼看了看他,見他正姿態瀟灑的靠坐在她的梳妝臺上,琉璃銅鏡中,正好能倒映出他的小半邊背影。

  熱氣騰騰的餛飩讓薛宸暫時忘記了其他,捧著碗喝了一口鮮湯,就這麼吃了起來。

  婁慶雲見她終於乖了,便滿意的笑了,看著她檀口微張,一開一合,心裡那魔障的想法又起來了,嚇得趕緊避開了目光,看見了散在梳妝台桌面上的一對漢白玉鐲,樣式有些老舊,和她桌面上的時興東西不太搭,遂拿起來問道:

  「這鐲子怎的沒加你戴過?」

  薛宸將一顆餛飩吹了又吹,送入口之前,對他回道:「一個長輩今天送的。」並不打算多說,婁慶雲將鐲子翻看兩圈後,在內圈上找到了兩個字,念了出來:「嘉和……」

  略微想了想後,他才說道:「這不會是嘉和縣主送你的吧?」

  薛宸有些驚訝,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知道她?」

  婁慶雲低頭看著鐲子,點了點頭,說道:「知道。已故北靖王的嫡女,十幾年前嫁去了宛平,只不過聽說她幾年前死了丈夫,她的東西怎麼會在你這裡?」

  薛宸沒有說話,只是埋頭專心的吃著餛飩,婁慶雲見她這樣,腦中似乎就猜到了一些雛形,試探問道:

  「不會是……薛大人要娶續絃了吧?」

  對於婁慶雲的猜測,薛宸並沒有作出回答,而是將勺子放在碗中,從婁慶雲手中搶過了那對鐲子,當著他的面,藏入了自己的百寶箱中,然後才繼續坐下來吃東西。

  婁慶雲見她不願意說這個話題,也不勉強,見她唇角似乎沾了一些油星,對她問道:「餛飩好吃吧?」

  薛宸點點頭:「是挺好吃的。」

  得到了她的讚美,婁慶雲別提有多得意了,嘿嘿一笑,說道:「那是,老米的餛飩是京城一絕,我隔三差五就會去吃一頓,今兒給你拿來的是普通的肉餡兒,改天帶你去他店裡吃,店裡還有許多餡兒的呢。」

  薛宸被他越說越緊張,一個餛飩沒有吹涼就送入了口,燙的她捂嘴,鼻頭一下子就酸了,眼角微紅的樣子讓婁慶雲頓時緊張了,彎下腰,托起薛宸的小臉,也不嫌棄她,直接動手把她嘴裡的那顆餛飩給取了出來,然後捏著薛宸的小嘴,對著窗外的光線看了半天。

  薛宸不好意思給他這麼看,想掙脫,卻哪裡是他的對手,就聽婁慶雲觀察片刻後說道:

  「似乎燙紅了,怎麼還咬著肉了?」

  薛宸窘迫的很,婁慶雲將之放開之後,她才低下頭捂著嘴小聲的囁嚅道:「先前不小心咬的,沒事兒。」

  婁慶雲見她不好意思,也不能做的太過分,只好壓下心疼,抽出她腋下的帕子,給她掖了掖嘴角,這一系列的動作下來,薛宸是真的不敢再看他了,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在他面前這樣丟臉,就覺得兩頰發熱的厲害。

  而婁慶雲也沒有見過這樣紅了臉的薛宸,正看的心潮澎湃的時候,房間外就傳來了衾鳳的敲門聲:

  「小姐,您衣服換好了嗎?姑奶奶喊你去趟,鈺小姐和繡小姐都在找您呢。」

  薛宸伸了伸被燙的有些發麻的舌頭,捂著臉站起來,驚慌的對外頭回道:「哦,換,換好了,我馬上出去。」

  衾鳳走了之後,薛宸也不敢再待了,看著那碗她只吃了一般的餛飩,實在鼓不起勇氣繼續去吃完,然後就對婁慶雲指了指外頭,意思就是自己要出去了,你也可以走了……

  婁慶雲知道她有正事去做,也不攔她,只是關切的問了句:「嘴沒事兒吧?」

  薛宸搖頭,聲音低若蚊蠅:「沒,沒事兒,你快走吧。別給人發現了。」

  婁慶雲瞧她這副怕的模樣,不禁好笑,用手揉了揉她的髮頂,然後才帶著那碗殘羹身手敏捷的翻身出了西窗。

  薛宸迅速將房裡收拾好,確定沒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之後,才將房門打開,忍著口中的疼痛,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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