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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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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假面的盛宴]毒婦不從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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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4 16:45:39 |只看該作者
第70章

   王四郎見程雯婧自信滿滿,心中卻是不信。

    他從小苦讀四書五經,三歲識字,五歲習文,越學越明白學海無涯,是沒有投機取巧可言,唯一的方法便是多看多讀並苦學。世人只知曉他學識過人,假以時日必成一方大儒,無人知曉他背地裡可是下了許多苦功的。

    這樣的努力對世家子弟來說,極為罕見,也正是因為這種努力,才會讓王四郎以一己之力進入國子學,並憑著自己的真本事在國子學中大放光彩。

    他順手拿過那疊手稿來看。

    甫一入眼便知這確實是筆譯,所謂的筆譯就是將所學文章,用自己的意思詮釋出來,用筆墨記錄,以作為研習的法門。

    王四郎曾經也用過這種方法,不過那也是許多年前了,有時候先生所講的東西,一時之間聽不明白,便用自己的理解詮釋出來,用以加強記憶。待王四郎底子打好之後,這種方法卻是再未用過了,所以此時王四郎看這疊手稿,就仿若是在看幼童的玩具,有一種即無奈又好笑的心情。

    不過他也知曉對女子來說,本身學問並不是太重要之理,那蕭九娘和雯婧妹妹俱是年幼,王四郎倒也沒有什麼鄙夷的心態。

    唯獨讓他側目的就是,這手稿上的字跡,不提內容,對女子而言,這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卻是極為罕見的。

    蕭九娘,想著那個笑容純凈且落落大方的少女,王四郎的眼神不禁閃了閃。

    再之後,他的所有注意力便都放入了這疊手稿中。

    王四郎越看眼睛越亮,所謂的討論學問,不光討論的是彼此對文章熟稔度,也是一種解譯與感悟。一段話讓一千個人來解譯,會有一千種完全不同的看法。

    甫一看去,這手稿的內容確實簡單,甚至有些粗糙。可再往下看卻並不是了,這手稿之上用了最簡單語言將禮記與左傳中,所包含的含義與要點轉述了出來。很多道理明明大家都知曉,但很多時候卻難免詞不達意,而這篇手稿卻沒有這個問題,明明言辭簡練,卻總有畫龍點睛之效,讓人一看頓時茅舍頓開,覺得此番解答才是正理。

    “這手稿是那位蕭同硯所書?”按下心中的激動,王四郎問道。

    “你說九娘啊,就是她。怎麼樣,不錯吧?九娘真是一個好人,把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出來給我了。”

    “確實不錯,這種法子雖有些投機取巧,但對你這種基礎不好的,卻是大有用處。”王四郎目不轉睛的看著,邊看邊點頭。

    這上面的內容雖他早已學過,但上面所言卻是讓他有種茅舍頓開、耳目一新的感覺,對他的學問也是極為有幫助的,讓他有些愛不釋手。

    “雯婧妹妹,這份手稿待你用完之後,可否借我研讀兩日?”

    程雯婧有些吃驚,難道九娘的學問,好到要讓表哥也為之側目的地步嗎?

    不過她也是不忍心拒絕表哥的,當下便點點頭。

    王四郎這才將手稿放下,又交代了程雯婧一些學習也不要忘了身子的話,隨後便離開了。

    *

   這次國子監旬考,是六學一同進行。

    除了國子學以外,其他五學的旬考成績則是放在一處統計並比較。

    這日,旬考成績在學中張貼出來,蕭九娘果不其然考了個乙等,比楚王預想要好上一點,是個乙上。阮靈兒考了乙中,至於程雯婧,雖是臨時抱了佛腳,可她基礎實在太差,即使有九娘獨家的作弊工具,也只考了一個丙等。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個丙中,未淪落至末流中的末流。

    這個成績比程雯婧預想中要好,所以她心情還是不錯的,至於阮靈兒,本就未對自身抱有太大的希望,成績也是預料之中,自是處之泰然。唯獨九娘有些驚喜了,她本以為以自己水平考個乙下便是幸事,沒想到居然考了個乙上,這在一眾貴女中成績算是不差的了。

    她自是知曉這是楚王的功勞,若是沒有楚王這些日子的教導,甚至幫她想出投機取巧之法,以她以往從未經歷過這種眾多學子一同考試的情況來看,能考個丙等就是好的。

    一眾學生們俱都在議論彼此的成績,散了學,九娘便坐了馬車匆匆趕往私宅。

    楚王果然在私宅中。

    “表哥——”

    九娘把書囊放在軟榻上,便湊到了楚王近處。

    楚王幾不可聞的嗯了聲,瞥了她一眼。

    “旬考成績出來了。”九娘笑眯眯的。

    “嗯哼。”

    “九娘考了個乙上。”

    “開心嗎?”

    楚王抬手將筆放在筆擱上,抬眼望向九娘。

    九娘連連點頭,欣喜流於言表。

    楚王目光閃了閃,“開心就好,不過據本王所知,國子監歲考每年一次,不光考四書五經之中的內容,還有六藝,集
合所有科目的成績匯總評分,你其他科目學得如何了?”

    呃……

    先是愕然,而後是如喪考批。

    小手巴拉上楚王的衣袖,扯了扯,“表哥,你可一定要幫幫九娘啊!”

    楚王先是不言,之後好像是被她可憐巴巴的樣子打動了,哼了哼道:“那也得你配合才行,聰慧有餘,毅力不足。”這是楚王這陣子教導九娘,給其的評價。

    她哪有毅力不足?

    九娘有些小哀怨,不過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毅力不足。和阮靈兒相比,她不若對方刻苦,甚至程雯婧,她雖沒有親眼目睹其臨時抱佛腳是怎麼抱的,可那日見程雯婧來上學憔悴的模樣,也知道對方那幾日一定是用心了。

    與這兩人相比,她似乎悠閑得有點太過,當然也不能說她沒有認真學,但確實不怎麼上心。因為她本心想的就是,不需要考太好,不差就好了,所以除了在國子監用心聽課認真研讀以外,來到私宅被楚王教導,但是回了家后卻是從未摸過書本的。

    有壓力才有動力,看來她得加把勁兒了。九娘可是知曉旬考只是小頭,歲考才是重中之重。

    和楚王一再保證自己以後一定認真,只差豎起三根指頭髮誓,楚王才答應在未來的一月中繼續教導她。

    九娘並不知曉其實她不這樣,楚王也不會扔下她不管,可能是出於某些惡趣味,楚王硬是逗得她又是撒嬌又是苦苦哀求,才勉強點頭答應下來。

    見楚王點頭,九娘這才鬆了一口氣。

    同時,她內心也有些鄙夷自己,兩輩子加起來半截入土的年紀,竟然也會使小女兒家的手段。

    可是瞄到楚王微微翹起的嘴角,她的心情竟然莫名的很好。

    ……

    接下來的時間自然是學習的時刻。

    這個時候楚王就會完全變一副面孔,平日里楚王也是一副冷顏肅色的模樣,但相應比較冷靜亦或是安全,而當他教導九娘學問的時候,依舊還是這幅模樣,卻是多了幾分危險。

    只要九娘有什麼回答不當的地方,楚王便會瞥過來一眼,對於神經比較敏銳的九娘來說,這種眼神讓她忍不住冷汗直冒。

    若不是楚王是個皇子,而不是私塾先生,九娘幾乎會將他自動代入到當年在蘭陵族學,那個鬚髮皆白待學生素來嚴厲的彭先生,那位彭先生教導學生的時候便極為嚴肅,且手中從來不忘揮舞著一把戒尺。不過這彭先生並未教導過九娘,而是族學中其他學生的授業老師。

    兩個時辰過後,九娘該回家了,楚王卻是淡淡的開口道,讓九娘留下用晚飯。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九娘倒也沒有多想,便點頭應允下來。

    常順帶著兩名婢女在外間擺了桌案,並開始擺膳。

    九娘見此,便去一旁凈手潔面,楚王也凈了手,之後九娘推著楚王去了案幾前。

    楚王因為不良於行,所以他慣常用的案幾等傢具,都是特製的,要比尋常傢具高上許多。因著他這陣子呆在私宅的時候多,所以這間屋舍中的傢具俱都是換過了。

    九娘將楚王推至案前,那桌案剛好可以上楚王很舒適的坐在輪椅上用飯,常順給九娘挪來一張高腿的椅子,與楚王面對而坐。

    偌大的一張長方形案幾之上,擺放了許多菜食。

    這麼多菜,九娘有些驚訝。

    楚王慣是嘴刁,對衣食住行要求甚高,但質不重量。九娘也不是沒與他共餐過,尋常兩人也不過是五六個菜而已,今日這桌上卻擺了七八個樣式精美且色香味俱全的菜,並且婢女還在往桌上擺菜。

    難道今日有什麼好事?

    這是閃入九娘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轉移了,因為她看到婢女端了兩壺酒上來。

    這麼多菜,還有酒!

    九娘極少見到楚王飲酒,可能是因為腿疾的原因,當然也不是不能喝,就是喝得極少。

    難道今日真的發生了什麼好事?

    滿腦子疑惑中,楚王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持起筷子開始用飯了。同時,一旁侍膳的常順和婢女,往楚王和九娘面前所放的酒盞中斟了酒。

    楚王面前那隻酒盞里注入的是琥珀色微微有些濃稠的酒液,而九娘的酒盞里則是一種淡紅色的酒漿。

    “嘗嘗,這酒女子喝了極好。”

    九娘端起酒盞,輕輕一嗅。

    酒味兒並不濃重,還帶了點果香味兒,正是時下在貴女貴婦圈子中盛行的荔枝酒。

    這荔枝酒乃是用荔枝所釀製,因為原材料罕有,所以這酒也極為珍貴。當然這是針對平民或者一般人家來講,對於這些鐘鳴鼎食的王公貴族們來說,卻是並不難得。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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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4 16:45:53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

   九娘聞著酒味兒,微微有些陶醉。

    無人知曉她上輩子特別的嗜好幾乎沒有,唯獨就喜酒,當然喜的並不是酒的滋味,而是喝得微醺時的那種感覺。那種感覺極為舒適,可以讓大腦放空一片,什麼都不用想,似乎所有的一切煩惱都沒有了。

    但同樣九娘是一個比較自製的人,上輩子處在那種情景,說是危機四伏也不為過,所以即使喜歡,也是極少飲酒的。只有在那種讓她可以放鬆警惕的環境里,她才會允許自己偷偷的喝上一些。

    這個秘密上輩子無人知曉,唯獨讓九娘共飲之人,就是楚王。且是九娘根本沒有提防下便喝醉了,喝醉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她並不知曉,不過次日見楚王並未顯露出什麼異樣,九娘便沒有放在心上。

    楚王這是要與她共飲?

    看來真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好事,所以楚王才會難得興起與她共飲,只是這酒似乎有些少了。

    九娘瞄了一眼那小小的酒壺,眨了眨眼睛。

    這輩子九娘沒有機會接觸到酒這種東西的,平常用飯之時,因為年幼,婢女們並不會備這個,而九娘也從來想不起來這事。突然之間有一盞美酒放於自己面前,嗅著那誘人的酒香,九娘關於上輩子對酒的那種渴望便涌了上來。

    她抬起手來,飲了一口。

    口感不錯,卻是有些寡淡了。九娘不由自主將視線投注到對面楚王面前的那隻酒盞中,琥珀色且濃稠的酒液,若是沒有聞錯,這是松醪酒吧。

    好想喝一口啊!

    九娘以為自己表現的隱晦,實則她那閃爍的目光和總是流連在酒盞上的眼神,早就給她漏底了。且她飲酒時那咂口品味兒的小動作,在楚王眼裡就仿若是一隻貪吃的小獸,正舔著爪子準備大快朵頤,卻又還偷瞄著別人跟前的肉食。

    典型的吃在碗里看在鍋里,且似乎還有不滿的樣子。

    楚王持起酒盞,啜了一口,感覺到有一道目光從酒盞延伸到他的手,之後又延伸至他的口及喉管。

    “這荔枝酒可順口?”

    楚王放下酒盞,挑了挑眉。

    “甜甜的,有股果香味兒,只是表哥,這就是酒嗎,怎麼沒有旁人形容那種辛辣的感覺?”九娘做出一副懵懂樣,似是有些疑惑或是嫌棄的模樣。

    “你這是女子所喝的酒,多喝可養顏,但是不醉人,自是與男子所喝的不同。”楚王神色淡淡解答。

    “哦,原來是這樣啊。”好遺憾的口氣。

    就在九娘心中怨懟楚王為何不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給自己'嘗嘗'男子所喝的酒時,楚王的聲音突然響起。

    “要嘗嘗嗎?不過這酒有些辣口。”

    “好啊好啊。”

    楚王似乎並未意識到九娘言語中異樣的急切,瞥了一旁婢女一眼。

    那婢女趕忙又拿了一隻酒盞過來,在九娘面前放下,持起酒壺在其中注入酒液。隨著注入的動作,酒香四溢,撲鼻而來,九娘不禁露出了一抹微笑,眼神專註的看那倒酒的動作。

    為什麼這麼少?

    在九娘錯愕的眼神中,婢女將酒壺放置一旁,再去看楚王的酒盞,即是楚王喝了一口,還是比她的多。而她的酒盞里,只不過注入了三分酒的樣子。

    這是典型的歧視!

    其實那婢女是看九娘年幼,又是女子,本就是嘗嘗味兒,所以才會給她倒了這麼點兒。

    九娘神色略顯有些哀怨的捧起酒盞,小口的啜了一口。

    果然是松醪酒,還是記憶中的味道兒,依舊是那麼的令人魂牽夢繞。

    “這酒好喝,比這個好喝多了。”

    九娘似是無意的將那倒著荔枝酒的酒盞推遠了些,將裝著松醪酒的酒盞放在手邊。

    “表哥,今日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嗎?怎麼想起與九娘共飲。”

    楚王眼神有些奇怪的瞄了她一眼,又移開眼神。

    “無事,難得有興緻。”

    九娘哦了一聲,便不做他想,又去喝那杯中酒。

    常順卻是站在一旁瞪著眼睛,看著那低垂的小腦袋。她居然還問是發生了什麼好事,難道忘記了今日是國子監旬考放榜之時?為此,上午殿下就特意命人去國子監看了榜,之後特意吩咐了這頓晚膳。

    楚王行事素來無跡可尋,又因喜怒不形於色,所以很難被人猜到他的心思。可常順是貼身侍候之人,自是知曉此番是為了什麼。且九娘是事主,她居然也沒反應過來,這九娘子果然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越大越笨了。

    常順心中的怨懟無人能知,那邊九娘喝完了杯中酒,用眼神示意婢女再給她倒上。

    按理說,她這種行為有些孟浪了,可這些在私宅中貼身侍候之人,素來知曉主子待這九娘子不同尋常,且因著與楚王越來越熟稔,九娘也在其面前隨意慣了,便不存在這種想法。

    “既然表哥有興緻,九娘便敬表哥一杯。”

    九娘一飲而盡,甚是豪爽。

    換著他人見到這種場景,自是要贊道一聲豪爽。可是楚王方才才見到她貌似沒喝過酒的表現,眼神便不免露出幾分異色。

    只可惜蕭九娘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又因兩輩子的關係素來不提防楚王,這會兒她的心思全都放在那酒上頭,又怎麼會發現這種異樣。

    楚王沒有說話,瞥了她一眼,抬手將酒盞中的酒喝乾凈了。

    “九娘今日心情也很好,索性捨命陪君子了!”

    她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自己拿起酒壺,又將酒盞注滿了。

    “再敬表哥一杯。”

    這兩杯酒飲下,九娘的小臉兒頓時暈紅起來,小臉兒上滿是緋色,眼神略帶有些朦朧。當然若是說喝醉,卻是沒有的,不過是麻痹了她的神經末梢,讓她顯得比平時肆意許多。

    “來,再來再來。”九娘又給自己倒上了。

    常順面上露出一抹怪異,見楚王不言,也就沒說什麼,低聲吩咐婢女去拿酒。

    一面吃菜一面喝酒,菜沒吃幾口,酒倒是喝了不少。九娘的酒量並不大,尤其喝得這麼急,也不過只是三杯,眼前的人都成了雙影兒。

    她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持杯,吐出一口酒氣,“哎呀,好久未喝酒了,居然頭暈了起來……這酒真好,味道香醇……”

    楚王瞥了常順一眼,讓婢女將桌上的酒壺都撤了下去。

    “本王還沒發現,原來你是個小酒鬼。”

    九娘猛地一下坐直起來,又滑歪至桌上,豎起一根顏色粉粉的手指,放在小巧的鼻子前晃了晃。

    “九娘哪是什麼小酒鬼,表哥可別冤枉我——”

    那個'我'的尾音還在旋繞,九娘便歪在了桌上,兩眼朦朧且發直。也不知是看到還是想到什麼了,嘴角還帶著一抹微笑,卻是不吵不鬧,十分乖巧。

    常順小聲的低喚了九娘兩聲,她卻是並不理會他。

    這種情況如今可怎麼繼續用飯,楚王嘆了一口氣,放下銀箸。

    “找個借口將安國公府那邊打發了,先扶她進房裡休息。”

    這時,小翠已經匆忙趕來,連扶帶抱的扶起九娘。

    “娘子,奴婢帶你去休息。”

    九娘也不說話,就是噙著甜甜的笑,眼睛半睜著,乖巧聽話得惹人憐愛。

    “娘子你沒事兒吧?”小翠有些擔憂道。

    九娘還是不說話。

    楚王的眉頭蹙了起來,“讓人去熬碗醒酒湯來。”

    一頓飯還沒怎麼開始吃,就成了這樣,也真是絕了。九娘直接被小翠抱到裡間的臥榻之上,並為她褪了鞋,在榻上躺好。

    九娘並未睡著,但是人非常聽話,乖乖地任小翠給她脫鞋蓋被子。在榻上躺好之後,便躺在那裡,眼睛便半睜的看著虛空。有婢女端來了熱水,小翠張羅著給九娘擦臉擦手,楚王也進了來,輪椅停在榻前看著榻上眼神直直的人兒。

    “殿下,九娘子這樣看著有些不對,若不然奴婢去請個大夫來看看?”常順小聲道。

    “去將劉太醫請來。”

    劉太醫算是自己的人,也不怕走漏什麼風聲。

    醒酒湯還未熬來,劉太醫便被人帶來了,他先對楚王行了禮,而後上前把脈。把脈后說並沒有什麼問題,喝醉酒的人千姿百態,待酒醒了便好。

    見劉太醫這麼說,常順和小翠兩人也算是放了心。

    之後常順送劉太醫出去,小翠則是去準備醒酒湯,室中靜謐了下來。

    坐在輪椅上的楚王,眼神幽暗的望著榻上的人兒。

    良久,他滑動輪椅,靠近榻旁。

    榻上的人兒眼睛半睜著,卻是眼珠獃滯。她仰躺著,一隻手放在身側,一隻手放在臉頰旁。粉嘟嘟的臉頰此時一片誘人的緋紅,似是吹彈可破,小嘴兒紅潤且有光澤,微微有些半張,配合著整個面相,看起來即嬌憨又覺得有些可憐。

    這會兒的她,就像個木頭娃娃似的,明明似乎醒著,卻是彷彿魂兒沒了……

    楚王只覺得心緊緊一縮,忍不住用手指尖去戳了戳對方臉頰。

    沒有反應。

    他依稀記得夢中的他,似乎也有過一次這種經歷。雖是境況不同,但同樣的也是她醉了酒,呈現出這樣一副狀態,那種幾欲滅頂的恐慌感侵襲了他整個身軀……

    他命人請來了劉太醫,劉太醫也是這般解釋的,那種恐慌感才逐漸退去……

    夢中的他並未深究這種情緒到底是為何,此時的楚王也不想深究,卻是抹除不掉那種竟似頭皮發麻的感覺……

    他並未想做什麼,只是見她饞酒的模樣,才動了那麼一絲念頭。那個夢境太過真實,可裡面所發生之事卻一樣都未發生過,這是唯一的重合點……

    你是她嗎?那我是誰?

    為何,我竟會做這樣一個夢?

    無人能解答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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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楚王收回自己的手。

    卻是小翠端著醒酒湯來了,同行的還有常順。

    九娘這樣一種狀況,自然自己喝不了醒酒湯,常順本是想上去搭把手,卻被楚王一瞥退下。

    楚王熟稔的將輪椅調整了一個方向,伸手去抱起榻上的人兒,將對方攬入懷中,才讓小翠端著碗來喂藥。

    九娘這會兒很乖,聽話的蜷在楚王懷裡,單薄的身子,無辜的神色,即脆弱又顯得有些可憐。 小翠喂她喝醒酒湯,她並不知道張嘴,也不知曉吞咽,所以第一勺醒酒湯俱是順著嘴角流淌了出來。

    小翠嚇得渾身一顫,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也算她還有點自製力,並未將手中的碗扔出去,仍是牢牢的端著。

    楚王並未去看自己被醒酒湯弄汙的衣裳,接過常順遞過來的帕子,給九娘拭了拭嘴角和面前的水漬。

    他蹙著眉心瞥了小翠眼,“你繼續喂。 ”

    說著,修長的手掌卻是空出一隻來,撫了撫九娘細嫩的小臉兒,之後微微捏著她的臉頰,讓她小口張了開。

    一碗醒酒湯喂得真是驚心動魄,讓小翠和常順的額頭都汗濕了。

    之後楚王才將九娘放在榻上,小翠擱了藥碗,上前將九娘收拾了一下,讓其睡下。

    常順本想出聲提醒楚王去換了弄汙的衣裳,可楚王不動,他也沒敢做聲。

    不知過去了多久,榻上一直半睜著眼睛的人,總算闔上了雙眼。
   
    齊王怪異的伸手在她鼻尖試了試,見無異樣才收回手來。

    “看好她,有事命人前來稟報。 ”

    “是。 ”

    ……

    喝了醒酒藥,又發了一身汗,半夜的時候九娘醒了。

    醒來之後就見滿室暈黃色的燈光,小翠蜷坐在榻旁。

    “娘子,您醒了? ”小翠一臉驚喜之色。

    “我怎麼了? ”九娘摸了摸額頭,唯一的記憶就是停留在她灌了三杯松醪酒後,她頓時反應過來。

    “我喝醉了? ”

    小翠點了點頭,端了一杯水來服侍九娘飲下

    九娘喝了兩口,急問道:“我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或者做什麼不該做的事吧? ”

    小翠搖了搖頭,“娘子差點嚇死奴婢了,您喝醉了酒後,也不說話也不哭鬧,就是直直的瞅著人。 殿下特意請了大夫給您看了看,才知曉這是醉酒方式的一種。 ”

    九娘頓時放下心來,看來她兩輩子還是不改老毛病啊。 想起之前因貪杯所表現的種種,九娘不禁有些懊惱也有些忐忑。

    “表哥呢? ”

    “殿下看你服下醒酒藥睡著後,便離開了。 娘子您空腹飲酒,晚上什麼都沒吃,殿下特意吩咐廚房那邊給您留了夜宵,若不然你吃上一點? ”

    九娘也感覺這會兒有些餓了,點了點頭。

    不多時,小翠便回來了,託盤上放著一碗鮮香撲鼻的雞湯麵。

    九娘吃了麵,又喝了湯,覺得渾身舒坦。 之後,漱口淨手,才又回到被窩裡躺下。

    一夜無話。

    次日,九娘剛起身,常順便請她去早飯。

    過去後,就看見案幾後的楚王眼神晦暗的看著自己。

    九娘將下巴垂得低低的,做了一會兒懺悔的樣子,而後才抬起頭小聲道:“表哥,九娘昨日有些孟浪了。 ”

    楚王瞥了她一眼,道:“以後不准再飲酒。 ”

    九娘趕忙點點頭,答應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至於這承諾她有沒有放在心上,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楚王似乎看出了她的敷衍,又瞥了她一眼,打定主意要吩咐小翠兩人看緊了她。

    用了早飯,九娘便拿起書囊帶著小翠,往國子監去了。

    行的路上才想起來昨日夜不歸宿,便詢問安國公府那裡可有交代,知曉楚王命人回去傳了話,說自己宿在宿館,與同硯一同研習功課,才放下心來。

    ……

    昨日的旬考成績便在學中貼了出來,各自高興沮喪且不說,今日往太學院的路上,也總是聽見路上有學生討論成績之事。

    到了太學院,院中討論成績的更多,不時有‘某某某此番丟了大臉’的言語傳入九娘耳裡。

    連著多日這種議論的風潮都未散去,考得好的,自然諸多推崇,考得差的,自然遭人鄙夷。 太學院有幾個學生拿了個丙下,可沒少招人嗤笑,不光在太學院被人鄙視,在國子監中也是被諸多人議論,各種難聽之言不絕於耳。

    這些事情雖和蕭九娘並沒有什麼關係,但不免讓她警惕心起,督促自己萬萬不能拉下學業,不說要出類拔萃,至少不能招人笑話。

    這幾日,九娘可沒少看見有些女學生,被人排擠兼譏諷的。 大齊的女子地位並不低,女子既然能出來上學,自然也應該要承擔起應有的後果。 這種氛圍之下,可沒有什麼男子不該和女子計較一說,沒看到那幾名成績最差的男學生,差點沒淪落到落水狗的境地。

    太學院的學生,旬考在五學之中墊了底,連那些算學律學的庶民都不如,可不是要招人譏諷!

    阮孟玲這次考得也不甚好。

    她學業一直都不怎麼好,總是在丙等上下徘徊。 這下可好了,考了個丙下,末等中的末等,這兩日沒少被人拿出來恥笑,連以往與她玩的好的兩個女學生,這兩日也躲著她,一副深怕被她連累的模樣。

    也因此當她看見阮靈兒從她身邊走過,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和別人說著話,頓時被怒火沖昏了大腦。

    “阮靈兒,你笑什麼笑! ”

    阮靈兒一愣,望著怒氣騰騰的同父異母妹妹,有些不知所措。

    阮靈兒是個軟性子,可不代表程雯婧和蕭九娘也是,程雯婧一看有人找茬,還是靈兒那惡毒的妹妹,頓時一把將阮靈兒拉去了身後。

    “怎麼,阮孟玲,你還能管上我們笑不笑不成? 你這人也真是奇怪,旁人笑不笑管你什麼事,你還真是管得寬!”

    這邊的動靜引來路上不少學生矚目,大家都竊竊私語的看向這裡。

    “你——”

    阮孟玲話一出口,也反應過來自己有些衝動了,不禁有些語塞。

    “你什麼你,自己考差了,拿別人洩氣算什麼,有本事別考個丙下啊! ”

    阮孟玲很快反應過來,反擊道:“你個丙中有臉恥笑我丙下?! ”

    因為阮靈兒的原因,她可是有關注與她交好兩人的成績,那蕭九娘也就算了,這程雯婧同樣也是考了個丙等,憑什麼如此譏諷她!

    程雯婧嘿嘿一笑,“我丙中再怎麼低,也比你丙下好。 你跟我比,我家是將門,你怎麼不跟我比武藝呢? ”

    一旁傳來許多竊笑聲,程雯婧這說法看似無賴,實則卻是大實話。

    程家以武立世,而阮家卻是以文傳家,若是大家沒記錯阮僕射當年可是因在國子監學識過人才出頭的,這阮家的女兒沒給家中長臉,反而考了個末等,可不是招人笑話。

    一時間,一旁議論的人眾多。

    阮孟玲眼見對方是三人,而自己只有一個,且這程雯婧伶牙俐齒,也知曉自己不敵。 只能通紅著雙眼,遷怒地瞪了阮靈兒一眼,便扭頭跑了。

    程雯婧拉起阮靈兒的手,“這種人就是欺軟怕硬,她下次再沒事找你麻煩,你也該強硬些。 ”

    阮靈兒喏喏點頭。

    九娘道:“行了,趕緊走吧,小心待會兒二樓沒位置了。 ”

    去了飯堂二樓,找了一個靠裡面的位置,幾人坐了下來。

    菜已經點了,待會兒自然有人送上來。

    “對了,下午兩堂課可都是與禦、射有關,你倆吃飽些,可別像上次那樣,連箭靶子都挨不著。 對了,九娘你今日帶騎裝了嗎? ”

    聽見這話,九娘和阮靈兒面面相覷,臉色都不大好。

    九娘神態蔫蔫的,道:“我帶了騎裝。 ”

    阮靈兒也是蔫頭耷腦的,“我和九娘不去上課行不行? ”

    國子監中除了一些書面上的課程以外,還有一些需要在室外進行的課程,例如程雯婧口中的禦藝課與射藝課,‘禦’便是指駕馭,大多是指騎術,而‘射’則是指的射箭。

    程雯婧是將門出身,從小耳濡目染,自然精通這些,就算比不上男子,在女子中也算是拔尖兒的。 可九娘和阮靈兒就不行了,都是斯斯文文的大家閨秀,雖大齊民風彪悍,女子地位崇高,擅長騎射的女子並不少,甚至豪門世家中不乏有男子和女子相約一起去狩獵的,但這其中絕不包含蕭九娘和阮靈兒。

    阮靈兒天生膽小,九娘更不用說了,別看她站在地面上不懼任何人,可若是讓她騎在高頭大馬上,她的穩重和鎮定便會不翼而飛,手腳都會沒處擱。 至於射藝,兩人都是少女,天生力氣便不大,以前也沒學過,挨不到箭靶子也是正常。

    學中很多女學生都不太喜歡上禦射課,若是想請假不去也可,可每年歲考之時卻是要考儒家六藝的,而六藝之中包含著禦藝和射藝。 這些都是要納入歲考評分的,只要不怕歲考成績不好,不去自然可以。

    “那你們歲考還考不考啦? ”

    兩人的臉色頓時灰暗下來。

    “好了好了,你們不用怕,到時候我教你們。 ”

    程雯婧總算找到一樣比兩人強的了,所以笑得格外開心,甚至有些惡劣。

    “教什麼? ”

    一個熟悉的男音在身後響起。

    “四郎哥哥。 ”程雯婧驚喜道。

    “九娘和靈兒禦射不好,我在和她們說下午上課的事兒呢。 你用午飯沒,若是沒就坐下和我們一起吧。 ”

    王四郎倒也沒客氣,便坐了下來。

    “王大哥。 ”

    因著和程雯婧相熟,且平日裡見到王四郎的次數也不少,所以九娘和阮靈兒也不再叫王四郎為同硯,而是改成了王大哥。

    王四郎態度和煦地點了點頭,道:“其實禦射這兩門課並不難,不過你們這些小娘子以前若是沒有接觸過,會懼怕很正常。 我下午剛好也有禦射兩堂課,若是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同雯婧一起教你們。 ”

    說話之間,他有意無意的看了九娘一眼,只可惜九娘半垂著眼簾,並未注意到這道目光。

    “對對對。 ”程雯婧連連點頭,“你別看我四郎哥哥相貌文弱,其實他的騎射挺好的,比起我也不差。 剛好咱們兩人一人教一個,也不怕耽誤,就這麼說定了啊。 ”

    這表兄妹二人自說自話將事情定了下來,九娘和阮靈兒也只能點頭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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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發表於 2016-6-14 16:46:19 |只看該作者
第73章

   用了飯後,四人便分開了,程雯婧三人說要去後花園散步消食,王四郎似乎還有什麼事,說好下午在馬場見面,便離開了。

    到了下午上課之時,三人換了一身輕便的騎裝往位於國子監最後方的馬場而去。

    今日上課的學生並不少,馬場十分寬曠,隨處可見騎在高頭大馬的學生。 不過俱是男學生,大多數的騎術都還不錯,反正騎著馬兒圍著場中小跑是沒有問題的。

    場上也有一些女學生,但敢獨自騎在馬上的卻不多,大多身邊都有男學生説明,或者三五名女學生一起,負責禦藝課的兩位助教則是在一旁盯著間或指導。

    這處馬場九娘也是來過一次的,只是上次的課卻是一直坐在一旁看,並未親自上前操練過,這次卻是躲不過了,因為程雯婧已經輕車熟路的往馬廄那邊去了,說是要給九娘和阮靈兒挑兩匹溫順的小母馬。

    程雯婧很快便出來了,和身後馬夫一人手中牽了一匹個頭不高的小母馬。 到了馬廄外面,她便熟稔的開始調整兩匹馬兒背上的馬鞍,檢查肚帶之類等物,並查看了韁繩。

    可以看出程雯婧動作極為老練,阮靈兒羨慕道:“雯婧你真熟練,我要是像你這麼熟練,肯定不怕騎馬了。 ”

    程雯婧爽朗一笑,道:“你若像我六七歲開始學騎馬,這會兒也不會怕了。 ”

    她小時候頑皮,眼饞哥哥們都能騎馬射箭,便纏著哥哥們學。 家中長輩素來開明,倒也沒有拘著她,反而給她找來教授禦射的師傅。

    這時,王四郎走了過來,遠遠的叫了一聲‘雯婧妹妹’。 程雯婧笑著抬頭望去,叫了一聲四郎哥哥。

    這邊的動靜惹得周邊離此處不遠的學生們,俱是將目光投向此處來。 王四郎在國子監中也算是風雲人物,認識他的自是不少,尤其自從他姐姐成了太子妃,關注他的人更多。

    離此不遠有一群三五名女學生,望著這邊竊竊私語,一副想過來卻又有些猶豫的模樣。 好不容易打定主意,一同往這邊走來,程雯婧毫不客氣瞪了她們一眼,牽著馬便往遠處走。

    “走啦走啦,咱們找個清靜的地方,真是討厭! ”

    最後這句話也不知說誰的,不過九娘看見那幾名女學生的面色不大好。

    “好了,不高興咱們走遠些,你這麼直接說出來,恐會有人嫉恨于你。 ”九娘走到程雯婧身邊,小聲與她說道。

    “嫉恨就嫉恨唄,當我稀得她們! ”程雯婧不耐地嚷道,到底將聲音壓了下來。

    王四郎似乎也習慣了程雯婧如此態度,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從馬夫手中牽起另一匹馬,跟了上來。

    阮靈兒害怕這種高大的動物,即使它們看起來很溫順,也是離得有點距離在一旁跟著。

    好不容易找了一個周圍人少,且沒有人兜圈騎馬的空地,四人兩馬停了下來。

    程雯婧言辭簡練的講解了一番後,然後道:“你們看這兩匹馬都挺溫順的,且也個頭不高,你們騎上來試試,我和表哥帶你們溜一圈兒。 ”

    比起九娘,阮靈兒似乎已經沒之前那麼怕了,主動走到程雯婧牽著的那匹馬前,而後在程雯婧的幫扶下,爬到馬背上去,待坐好之時,額上已經冒了一層薄汗。

    看來這少女也不若想像中的膽小,可能是從小生活的環境,造成了她膽小內向的性格。

    “你看,沒什麼好怕的吧,很容易的。 ”

    阮靈兒興奮的點了點頭,小臉有些微紅,“雯婧,謝謝你。 ”

   “行了,謝我作甚,咱們是好朋友。 ”

    程雯婧性格直接豪爽,與很多貴女們都不怎麼相處的來,能容忍她的性格的,卻因著她身邊有個出類拔萃且樣貌俊美的王四郎,總是和對方鬧翻。 好不容易這次追著表哥來到國子監,碰到兩個脾氣合得來,且不對她表哥垂涎三尺的少女,自是讓她納為了知交好友的範圍。

    程雯婧看似單純,實則不傻,阮靈兒和蕭九娘她暗中也有觀察過。 阮靈兒內向慣了,似乎還沒開竅,平日裡很少去和王四郎主動搭話。 而蕭九娘,對什麼都淡淡的,程雯婧看得出她對王四郎並不感興趣,這也是為何她在兩人面前從不避諱王四郎的原因。

    說話間,兩人的目光不禁投注到一直未見動彈的蕭九娘身上。

    程雯婧遠遠的取笑道:“九娘,你看靈兒都敢上馬了,你別告訴我你不敢。 ”

    她確實不敢!

    九娘神情有些緊張的看著眼前這匹並不高大的馬兒。

    上輩子蕭九娘也是學過騎術的,騎術不好,但也不差。 只是有一次人為陷害讓她落了馬,險死還生,自那以後她便再也不談騎馬之事。

    實在是忘不了那種陰影,那種完全無法操控自己身體,幾乎要被甩出去的恐懼感! 事後她也曾試過,卻是一上馬便忍不住渾身僵硬。 她素來不是個喜歡苛責自己的人,且落過一次馬,她也知曉騎馬並不安全,便改坐了車。

    這也是為何九娘提到騎射,會如此排斥的根本原因。

    “九娘,你是不是害怕? ”王四郎溫和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還、還好......”

    蕭九娘從來不是一個喜歡在外人眼前示弱的人,又怎麼會坦言自己怕騎馬的事實呢。

    “九娘你快試試啊,有四郎哥哥在一旁看著沒事的,你看我和靈兒就挺好的。 ”那邊,程雯婧又說道。

    說話同時,她已經牽著馬兒小步領著阮靈兒走著。

    王四郎並不是一個遲鈍的人,從九娘的眼神和僵硬的身體都能看出她的懼怕。 這個少女從來都是一副淡然且胸有成竹的模樣,這個樣子的她讓他不禁心中升起一抹憐惜。

    “你先騎上馬,待你適應了,我便牽著你走兩圈,咱們慢慢來。 ”

    不得不說,王四郎實在是個溫和的人,不光是他的容貌,包括他的嗓音都能很輕易的安撫下人心中的浮躁。

    九娘也知道這事沒辦法躲過,她平靜下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小心的扶著馬鞍,踩上馬鐙,翻上馬去。

    這期間,王四郎一直保持著雙臂張開,護持的姿勢。

    從上馬的姿勢來看,九娘比阮靈兒標準多了,當然若是不提她上馬後便直接僵硬成石頭人的模樣。

    九娘緊緊的攥住手裡的韁繩,上了馬後,她的視線便開闊起來,從她這處看去離地面並不高,但卻讓她有一種眩暈感,眼前一會兒黑一會兒白。 尤其臀下隱隱跳動的動物身軀,更是讓她有一種立馬想炸掉的錯覺......

   恍惚中,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

    “你看,這樣不是挺好的嗎,你別害怕,先緩一緩......”

    遙記上輩子,她的騎術便是王四郎所教,當初他也是這麼循循善誘且極為有耐心的教導她......

    九娘這才意識到幫她牽著馬的竟然是王四郎,這讓她因記憶而放鬆的身軀,不由自主又緊繃起來。

    這一輩子,九娘並不想和王四郎有任何牽扯,雖是因程雯婧屢屢見面,但她相信自己的自製力,且事實證明王四郎已經做不到可以影響她的程度。

    當然,心中偶爾有些微微的尷尬不算。

    而此時對於騎馬的恐懼,以及記憶中那個溫暖的聲音,竟然九娘心神有片刻失守,這讓她感覺極為不舒服。

    她不想失去程雯婧的友誼,也不想重蹈上輩子的覆轍......

    這讓她的心頓時冷硬了下來,有些慌亂且恍惚的雙眼也恢復一貫的冷清。

    “謝謝王大哥,我無事。 ”

    在這種心情的驅動下,她竟微微勒了下馬韁繩,驅使了馬兒往前兩步,想離王四郎遠些。

    王四郎微微一怔。

    一起先這蕭九娘只是一個‘雯婧妹妹的朋友’,因為那份讓他眼前一亮的手稿,不免多注意了些。 越是注意,越是覺得此女與她人不一樣,到底是什麼地處不一樣,他卻一時有些不能分明......

    方才他明明看到她眼中脆弱與慌亂,不知為何心中一疼,可是轉瞬間那抹脆弱便消失了,轉為了冰冷、疏遠與隔離......

    他不禁心中一跳,跟上前兩步,溫聲道:“你初次騎馬,還是不要莽撞,我牽著你,你先適應一下在馬上的感覺。 ”

    九娘沒辦法拒絕這種說辭,所以只能憋著氣點了點頭,臉龐在不經意之間微微有些僵硬。

    馬場很空曠,今日有太陽,和風徐徐,吹得人很舒適。

    王四郎牽著馬往前緩步行著,那邊程雯婧見這邊也進入狀態,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和阮靈兒笑著說了幾句什麼。

    兩匹馬兒隔著有些距離慢慢地溜著。

    “雯婧旬考之前,你給了她一份你自己筆譯出來的手稿,我看了一下,詮釋得極好,雯婧用完後,我特意找她借了,過幾日便還你。 ”

    九娘微微一愣,那份手稿程雯婧一直未還她,她以為程雯婧忘了,加上她也暫時用不上,便未管程雯婧要,沒想到竟然去了王四郎手裡。

    在九娘心中,自是不與王四郎有牽扯最好,可此時也說不出冷硬之言,只得點頭道:“我這邊不急著用,王大哥看完後還我便是。 ”

    王四郎微微一笑,笑容在太陽光下晃眼而又奪目,他似乎還想說什麼,卻突然九娘的聲音打斷。

    “咱們似乎離雯婧那邊有些遠了,還是在一處比較好,免得雯婧總是關心這裡。 ”

    王四郎只得牽著韁繩,往程雯婧那處而去。

    ……

    第一次上禦藝課,能有如此大的進展已經出乎程雯婧的預料,一個時辰很快便過去了。 馬場中的學生俱都將馬兒歸回馬廄,往另一處空場上而去。

    這處空場是一片平地,場中立了許多空著的箭靶子。

    最難的禦藝課已經克服了,射藝課似乎就不再那麼為難了。 有程雯婧和王四郎兩人講解射箭的竅門,該如何使用巧勁兒,以及射箭的姿勢,其他的只需要刻苦多練習便好。

    有著之前的不自在,這次九娘特意站在程雯婧身邊,之後教導自然就是程雯婧教她,至於王四郎則去教了阮靈兒。

    王四郎一邊溫聲和阮靈兒講解,一邊往蕭九娘那邊望去。

    她似乎有意在躲著自己?

    不知怎麼,王四郎總有這種詭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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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發表於 2016-6-14 16:46:31 |只看該作者
第74章

    那日阮孟玲被程雯婧譏諷了幾句,當眾丟了醜,回去後便找自己親娘徐氏哭訴了出來。

    她自是不會將程雯婧歸於罪魁禍首,而是將責任全部推到阮靈兒身上,說都是因為阮靈兒的從中挑唆,讓學中女學生孤立自己,讓自己受了委屈。

    徐氏素來疼愛這個唯一的女兒,本就對阮靈兒如鯁在喉,又哪能忍受。 自是大怒不已,罵了一通阮靈兒。

    這徐氏乃是前右僕射徐大人晚年所得獨女,從小千嬌百寵長大,徐家家境簡單,也因此養了徐氏一個不知事的性格,不知事且是其一,也任性的厲害。 當年徐大人為她挑了阮成茂,她剛一開始是不願意的,畢竟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嫁一個娶過了的,前頭還有個女兒,自是不甘。

    後來,徐家安排徐氏偷偷見過阮成茂一次,徐氏見阮成茂長相斯文、風度翩翩,又是有名的才子,自是一腔情意全寄在阮成茂身上。

    之後不用說,在徐家的安排下,徐氏嫁給了阮成茂。 阮家人口簡單,甫一過來她便當了家,阮成茂有一老母,也是個不生事的性格,徐氏雖瞧不慣阮母的粗鄙,到底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且阮母一貫深居簡出,婆媳之間也沒生出什麼事。

    除了阮靈兒。

    徐氏越是心悅阮成茂,越是瞧不慣這個前頭養得女兒,越是瞧不慣越感覺撓心撓肺的,於是沒少為難少不更事的阮靈兒。

    阮母雖不管事,到底前頭阮靈兒的親娘與她婆媳多年,那阮靈兒的親娘也十分孝敬她,兒子休妻再娶在老婦人來看,是不能接受的。 可為了兒子的前程,且兒子堅持,阮母也沒辦法。 她對阮靈兒親娘飽含愧疚之心,自是要護著這個孤苦的大孫女。

    徐氏一向順風順水慣了,從來沒有人敢逆著她的意,此番阮母護著阮靈兒,婆媳之間沒少起齟齬。 彼時阮成茂正是關鍵時刻,朝中不少禦史盯著,後院自然不能起火,於是由徐氏親娘徐夫人出面,教導了她一番‘為人處事’的道理,才消停下來。

    這所謂的‘為人處事’的道理,就是忽視,無視。 反正阮靈兒是個小娘子,日後大不了一筆嫁妝嫁出去,也礙不了徐氏什麼事。

    徐氏聽了親娘的話,到底心中咽不下這口氣,平日私下裡沒少給阮靈兒臉色看,但到底沒有鬧大。 之後過了幾載,阮母去世,阮靈兒徹底沒人管了。 說起來也算是個官家貴女,認真來說還不如阮府中的一個奴婢。

    一直到阮靈兒進了國子監,才暫且消停下來,眼不見心不煩,徐氏越發忽視阮靈兒。 為了不惹後母厭煩,阮靈兒索性便長宿在國子監宿館,平日裡少回阮府。

    這次女兒因阮靈兒受了委屈,徐氏自然沒那麼容易放過她,不過她忌憚被阮成茂得知,且手也伸不到國子監去,便心生了一計。

    阮靈兒平日裡甚少回阮府,每月的花用都是家中一併給的,徐氏待她本就苛責,所以給其的花用極少,將將也就只夠日裡開銷。

    這個月本是到了家中給其送花用之日,阮府卻並沒有來人,阮靈兒頓時心中一咯噔。

    想起之前那日阮孟玲怨恨的眼神,與這幾日怪怪的神情,阮靈兒感覺有些不妙。 到底她心性單純,也沒有多想,想著莫不是家中下人有事耽誤了。

    這一耽誤就是幾日,阮靈兒日裡花銷並不多,但無奈阮府那邊給的花用不多,平日裡已經過得十分緊巴,若不然當初未與蕭九娘結識之前,她也不會被人譏諷總在一樓用飯。

    且與蕭九娘和程雯婧結識之後,這兩人從來是錦衣玉食的,自然不會在飯堂一樓用那簡陋的飯食。 平日裡三人經常一起,阮靈兒也總不能日日讓蕭九娘和程雯婧出錢,免不了自己也要出幾次錢。

    若是阮府不停自己的花用,阮靈兒還能承受的住這花銷,可此番一停,阮靈兒立馬捉襟見肘。

    沒辦法,她只能回阮府要了,卻是沒見到徐氏,與府中管家以及管事僕婦講,人家也只說這事是夫人管著的,自己一個下人當不了家。 阮靈兒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心中憋屈至極,可是也沒辦法,只能再回學裡。

    開始幾日阮靈兒還能裝作無事,再後來每日中午散課,便藉口有事回宿館了。 一次兩次蕭九娘和程雯婧還不覺得,次數一多,立馬感覺出來異常。

    “你說靈兒這幾日是怎麼了? 是發生了什麼事,還是用心準備歲考? 即是如此,也不能日裡不用午飯吧? ”

    臨近中午散了課,阮靈兒又藉口看書離開了,程雯婧不禁和蕭九娘議論起來。

    “我怎麼知道呢? ”

    九娘微蹙著眉,她的直覺告訴她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哎呀,好煩,一提起歲考我便腦袋疼,這次我肯定完了,歲考本就難,還要考那麼多科目,能考個丙等估計就是不錯的了。 ”程雯婧爬在自己的書案上,如喪考妣的哀嚎著。

    “好了,你也別多想,能考怎樣是怎樣吧,煩也煩不來。 咱們先去用飯,然後去宿館看看靈兒到底怎麼了。 ”九娘還是憂心著阮靈兒,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她十分喜歡這個心性純淨的少女。

    “好好好,咱們去用午飯,用完飯去宿館。 ”

    程雯婧是個說是風就是雨的性格,立馬站起來去拉九娘,就想往外走去。

    “等等,你別急,我的書囊。 ”

    “嘿,你不說,我差點也忘了。 ”

    兩人收拾了書案,提著書囊便往外去了。

    到了飯堂,由於這會兒時間還早,所以飯堂的人並不多,一樓空蕩蕩的,零零散散坐了幾個人。

    程雯婧眼睛比較尖,看到遠處站在領飯處的一個人。

    “咦,那不是香兒嗎? ”

    香兒是阮靈兒的貼身婢女,蕭九娘和程雯婧也是見過的,自是認得出。

    九娘眉頭又是一擰,“你先等等,我過去問下香兒的話。 ”

    程雯婧沒站在原處等,而是和九娘一同走到香兒身邊。

    “香兒,你家娘子呢? ”程雯婧聲音比人先到。

    香兒嚇得渾身一顫,轉過身來,看著九娘和程雯婧的眼神閃爍。

    “見過九娘子,見過婧娘子,我家娘子在宿館看書,命奴婢前來領中午的飯食。 ”

    住在宿館的學生並不少,雖有些人家世出身不若太學院的學生高,但小戶人家也是比較疼愛自家孩子的,所以住在宿館的學生有個婢女小廝照顧飲食起居,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

    有時候學生有事不能前來用飯,讓下人拿著學生牌子前來打飯也是常事。 當然這僅對用飯在一樓而言,若是二樓也可,掏銀子就可以了。

    香兒的飯已經打好了,她正在往食盒裡放,程雯婧皺著眉看著那食盒裡的飯食。

    一葷一素,按理是不差的,可對比平日裡這些貴女們的錦衣玉食,就差得可以了。 在國子監裡呆久的學生們都知曉,這飯堂的一樓的免費膳食,實則是給律學算學書學院的那些平民學子貼補的,家世稍微不差的,俱不會來此用飯。 之前阮靈兒也算是個特例,到底是個女學生,雖難免少不了有女學生譏諷,但大多男學生是不會討論這種私事的。

    九娘並未說話,讓香兒跟自己去飯堂外。

    香兒心中叫苦連天,娘子吩咐過,讓她打飯時千萬不要讓九娘子和婧娘子看見,她每次來特意來得早早的,就怕撞見,沒想到還是被撞見了。

    “說說吧,靈兒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

    “沒,我家娘子沒出什麼事啊,很好。 ”

    香兒垂著頭,顧左右而言他。

    “你不說實話也行,那我就親自去問靈兒了。 ”

    無奈,香兒只得實話實說,其實她心中也是極為憤慨的,可娘子性子軟,她一個做奴婢的能說什麼。

    香兒說得淚水漣漣,九娘眉頭緊皺,程雯婧則是咬牙切齒,恨不得立馬去阮府,將那惡毒的徐氏和阮孟玲揍上一頓。

    ……

    “是不是今日我們不碰見香兒,你就一直準備這麼下去? ”

    阮靈兒滿臉羞愧,擺著手,“九娘,我沒......”

    “你那後娘真是該死,她怎麼能做出這麼噁心的事兒來!”程雯婧憤慨道。

    “那你以後準備怎麼辦? 就這麼忍著?”九娘來到阮靈兒身邊坐下,望著她道:“她這麼裝傻的卡著你的花用,你就這麼一直忍著,你手頭肯定不寬裕吧,能忍多久? ”

    阮靈兒滿臉茫然,垂下頭來,“我、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

    “靈兒你別怕,有我和九娘在,定不會讓你挨餓的,不就是錢的事嗎,這是小事! ”程雯婧拍著胸口道。

    “不行,我不能用你和九娘的錢,我知曉你們出身富貴,不缺這點兒,可是我不能......”阮靈兒聲音細小,但語氣非常堅決。

    九娘歎了一口氣,對程雯婧道:“行了,你就別添亂了,現在不是銀錢不銀錢的問題。 ”

    “那是什麼問題? 不就是靈兒後娘卡著不給靈兒日常花用嗎? 她這麼瘦,能吃多少,咱倆湊湊...... 算了,不用咱倆湊,我給包了。 我月錢多,不夠我再找我娘要! ”

    阮靈兒感動的雙目通紅,哽咽道:“雯婧,謝謝你,我知道你人好,可是我真的不能用你和九娘的銀錢,真的不能......”

    九娘簡直快被程雯婧這個直腸子給打敗了。

    “我都說不是銀錢不銀錢的問題了,若只是花用,咱倆隨便一個人,養她十個都沒問題。 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靈兒後娘這樣,估計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 今年靈兒十四,避得了一時避不開一世,她不可能永遠留在國子監念書,總有一日要嫁人,你們有沒有想過以後? 若是她後娘隨便給她找戶人家嫁了,或者嫁個面甜心苦的人家,靈兒該怎麼辦? ”

    九娘這話將阮靈兒和程雯婧兩人都震得出不了聲,阮靈兒不禁流下彷徨的淚水,程雯婧愣愣道:“不會吧? ”

    這句話她說得語氣極為不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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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發表於 2016-6-14 16:46:51 |只看該作者
第75章

   怎麼不會?

    九娘不若這兩人,從小生在蕭家那種大家族中,見多了這種後宅的陰私手段。 嫡母苛責庶女,或者後母為難嫡女,左不過就那幾種手段。 表面菩薩臉,暗裡蛇蠍心腸,暗裡刁難算是好的了,碰到那種蠻橫不講理的,虐待家中女兒也不是什麼罕見之事。

    當然這種事在高門大戶中發生的極少,也可能是發生了也沒傳出來,但並不代表它不存在,九娘上輩子就是最好的例子,且沒少在外面聽到過這種陰私的流言。

    除過這些,在婚嫁上動手腳是最容易的了。 古人有言,男女婚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男子有幾個會管內宅之事的,大多都是交給家中主母打點,這正好送到別人的手中。

    許多高門大戶,看似表面光鮮,實則內裡不知藏了多少齟齬。 有親娘認真為女兒謀劃的,多少總能避開些去,沒有親娘謀劃,且有個憋著勁兒想害你的人,自是坑死人不償命的。

    程雯婧出身高門大戶,自是沒少聽聞這種事,不過她有爹寵著娘護著,哥哥們也俱都對她寵愛有加,自然沒有這種擔憂。 可阮靈兒就不同了,她在阮家本就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角色,且有一個視她為眼中釘的後母兼同父妹妹,也不知到她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怪不得阮靈兒天性懦弱且膽小,估計也是被欺壓慣了。

    “這可怎麼辦啊? 靈兒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呈一時口舌之快,也不會這番害了你。 ”

    程雯婧也意識到此番阮靈兒被後母苛責,大抵是前幾日自己將阮孟玲氣跑了的緣故。 這阮孟玲心胸狹窄,不敢來找她麻煩,便嫉恨上了阮靈兒。

    “雯婧,你千萬別這麼說,你也是為了我出頭,才會招惹了那阮孟玲。 且我那妹妹素來專橫霸道,即使沒有你,她見我此次比她考得好,也會因此嫉恨上我。”阮靈兒啜泣道。

    看來這阮靈兒也不是個傻子,明白這其間的根由。 就如同九娘所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九娘也非常頭疼這件事,就如同她之前所想,這畢竟是別人家的家事,即使她與阮靈兒關係不錯,也是不好插手的。

    阮靈兒不同于她,不光性格不同,為人處事也不同,尤其在別人手底下討生活,這番就算鬥贏了,日後呢? 就如同她方才所講,阮靈兒還未出嫁,怎麼也翻不出那徐氏的手掌心。

    阮靈兒抹抹眼淚道:“你們別擔心我,待過陣子我後娘消了氣,我便回去與她道歉,她總是能原諒我的。 ”

    這也是個法子,徐氏之所以沒有把事做絕了,左不過是顧忌著自己的名聲。 只要氣消了,且阮靈兒能低頭,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了。

    可是,會嗎?

    且這般只能解一時之危,日後呢? 尤其這般忍氣吞聲,總讓人難以平復。

    “九娘你說怎麼辦? 可有法子治治這惡毒的女人? ”

    在程雯婧心目中,九娘是三人中最聰慧且最有主意的人。

    九娘一臉難色,將其中關竅解說給二人聽。 想治徐氏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過了這遭,以後呢? 她和程雯婧幫得了十一,幫不了十五,恐怕會更加害了阮靈兒。

    “這可怎麼辦? 難不成就這麼忍了?”程雯婧實在難以氣平。

    “這樣吧,我回去想想法子,看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之策,反正這會兒也是急不來的。 ”

    “行,回去我也想想法子,咱們合計合計再說。 靈兒你別怕,有我和九娘在,不會讓你怎麼樣的。 ”

    “九娘,雯婧,謝謝你們,和你們做朋友,是我這輩子最榮幸的事了。 ”

    “既然開心,那還哭? ”

    見程雯婧那嗔怪的樣子,阮靈兒破涕為笑。

    *

   當著兩人面是如此說,其實九娘非常清楚這世上本就沒什麼兩全其美的好事。

    若是一般小戶人家,她和程雯婧兩人隨便一人出頭,便能壓得對方喘不過來氣。 關鍵不是,阮家雖不是世家名門,但阮僕射如今在朝中也是如日中天,尤其前任徐僕射還活著,這內裡盤根錯節的關係太多,可不是她一介少女可以隨意插手的。

    不過九娘也並未放棄幫阮靈兒想辦法,畢竟她兩輩子都是不容人的性格,好不容易有兩個不錯的朋友,也是極為珍惜的。

    按照九娘的想法,從內宅下手,阮靈兒勢必鬥不過徐氏,畢竟徐氏在阮家後宅可是經營多年,且有著一個天然優勢的身份壓著,可不是一個透明人阮靈兒可比的。 最好的辦法便是從阮成茂身上下手,畢竟阮靈兒是他的親女兒,阮成茂作為阮家的一家之主,是唯一可以很好鉗制徐氏的人。

    可九娘對此卻是不報希望。

    無他,皆因阮靈兒處境如此艱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若說作為親爹的阮成茂不知曉,九娘是絕不信的。 他既能視若無睹,就說明他從未把阮靈兒當成回事,即使將這件事鬧到阮成茂的前面,恐怕他依舊會無動於衷。

    想到這裡,九娘不禁暗罵了一聲。

    她如今看似處境比阮靈兒好了不知多少倍,實則兩人的處境本質都是一樣的。 都是有一個無情的親爹,有一個背後靠山極大的嫡母,也都是無依無靠。

    有區別的只是至少蕭杭本質是知曉關愛女兒的,可惜這種所謂的‘關愛’在碰見‘大勢’之時,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妥協。 她天性與阮靈兒不同,從不會屈于命運,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淪落至不堪的境地,另外還有就是她有楚王,有一個這世間最大的靠山。 也許現在還不是,但是未來一定是。

    想到楚王,九娘感覺一陣溫暖上了心頭。

    比起那些所謂的‘家人’,這個便宜表哥算是世間對她最好之人。 上輩子是這樣,這輩子也是這樣。

    胡思亂想了半天,九娘也沒有想到什麼好的法子去解決阮靈兒的事。 不自覺中,散課的鐘鳴聲響了,九娘和程雯婧阮靈兒打了一聲招呼,便往國子監的側門而去。 程雯婧並沒有同她一起,看樣子似乎是去國子學找王四郎了。

    到了私宅,楚王依舊坐在老位置上看著文書,茶盞上氤氳的水汽讓他的面龐有些看不分明。

    九娘去了一旁軟榻上坐下,常順給她上了茶,並端來了幾碟樣式精美的糕點。

    “先吃些東西,然後將昨日我與你講的內容複習一遍。”楚王頭都未抬,道。

    九娘點點頭,拿起碟子中的糕點來食。

    這私宅中的糕點越來越好吃了,且每日不重樣,九娘食量並不大,每次也能吃個三五塊兒。 從每個碟中拈起一塊兒來吃,九娘還是覺得那杏仁奶酥比較合胃口,不禁又吃了兩塊兒。

    心裡告訴自己不能再吃了,可是嘴巴還是想,九娘又捏起一塊兒來,趕忙招手讓常順來將糕點撤了。

    這一番小動作整個過程是無聲的,九娘以為不惹人注意,實則早就落入坐在書案後楚王的眼底。

    吃了糕點飲了茶,九娘拿出帕子擦了手,便從書囊裡掏出一本書來看。

    因著是複習昨日的功課,所以九娘並未去書案那處,而是半靠在軟榻上,姿態悠閒的看了起來。

    如今的她,在楚王面前早已改了之前那種正襟危坐的姿態,而是變得‘放肆’起來。

    只是楚王縱著,她也就這麼著了,有人縱著,九娘也不會自找罪受的苛責自己。

    因著心中有事,看一會兒書,九娘便抬眼去偷看楚王。

    看了一眼又一眼,楚王放下手中的文書,手指敲了敲案幾,“有事想說? ”

    呃——

    九娘心想楚王的感覺好敏銳,殊不知素來自認為鎮定睿智的她,在楚王面前從來做不到外人面前那副樣子。 如此明顯的‘偷看’,楚王除非是瞎子才會感覺不到九娘在看他。

    她摸了摸鼻子,笑得巴結,“嘿嘿嘿,表哥,有些事兒想問您。 ”

    她連鞋都沒穿,僅著了羅襪便去了書案那處,在楚王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何事? ”

    九娘想了半天,也未想到怎麼解釋,索性直接張口便問起阮家的情況來。

    之前九娘想了又想,覺得此事還是應該在阮成茂身上下手,阮成茂既然毫無父女情義,連維護親生女兒都做不到亦或是不願做,那麼便‘逼’著他去做。

    最好的下手方式便是從前朝下手了,只是以她如今的能力,卻是做不了這件事,還得求助於楚王。 這也是九娘為何會向楚王詢問阮家的情況,一來她對外界的局勢並不瞭解,二來也是抱著想求助楚王的心思。

    楚王修長的手指在輪椅扶手上點了點,“怎麼會問這種事? ”

    九娘也未遮掩,便將阮靈兒的事說了出來。 她內心有些忐忑,生怕楚王斥她這點小事,也值得如此大動干戈。 可是在她來想,事不分大小,關鍵看重視與否。 與如今的她來講,算是比較重視這件事了。

    楚王並未說話,若柳的眉攏了起來,臉色也變得分外凝重。

    他意味深長的望了九娘一眼,“那你準備如何? ”

    九娘頓了頓,磕磕巴巴將自己的打算說了一遍。 當然她所謂的打算,不過是個最初始的構想,畢竟她還未從楚王這裡獲知朝中的局勢乃至阮家的情況。

    楚王的臉色並不好,望著九娘的眼神也越來越暗沉,“你要知曉阮成茂不是尋常人,他是尚書右僕射。 ”

    尚書省最高長官乃是尚書令,只是尚書令一位從來空置,尚書令之下乃是左右僕射。

    “尚書省,天下綱維,百司所稟,若一事有失,天下必受其弊者。”在三省六部之中,三省之下乃是六部,其中三省中以尚書省為最高行政樞紐機構,而左右僕射又有左右丞相之稱,乃是百官中最高的官位,掌典領百官。

    由此可見阮成茂在朝中的地位。

    而蕭九娘竟然想在阮成茂身上打主意,若是此事讓外人所知,無疑會覺得她自不量力。

    包括楚王也是如此覺得,只是蕭九娘不是他人,她是九娘,也因此楚王並未斥責她狂妄,只是臉色有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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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4 17:04:49 |只看該作者
第76章

    早先便說了,蕭九娘被楚王縱久了,也許在外人面前,她還能保證自己一貫的清醒與謹慎的處事態度,可是在楚王面前,卻是難免有些差池。

    見楚王臉色不好,九娘頓時宛如被一盆涼水從頭澆濕了個徹底,不禁暗罵自己思慮不夠周全。 她所想的計畫是好,但阮成茂也非常人,楚王如今處境艱難,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為了這點小事,若是不小心為阮成茂得知是楚王在背後做了手腳,可就給楚王增加了一個大敵。

    她不禁囁嚅道:“表哥,對不起,我不該拿此事煩你,你就當九娘從來沒有說過 。”

    也合該她順心如意久了,丟了一貫的機敏,要知道後宅之中乃至女子之間的矛盾都是小事,可若是扯上前朝,那小事也就成大事了。 朝堂局勢錯綜複雜,為了一件小事將楚王牽扯進來,哪怕是為了阮靈兒,九娘也是不願的。

    九娘越想越多,想得越多越覺得自己莽撞,不禁額上冒出冷汗,面色也越加愧疚:“表哥,對不起,九娘莽撞了。 ”

    楚王歎了一口氣,問道:“為何想幫她? ”

    那個她不言而喻,說的是阮靈兒。

    九娘面色一僵,卻是沒有說話。

    楚王也沒有說話,卻是眼睛一直盯著她。

    九娘心中緊了又緊,還是決定說實話:“她是我第一個朋友,秉性純良,也沒有那麼多雜七雜八的壞心思...... ”頓了頓,她扯著嘴角,又道:“也算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吧,畢竟她和九娘的處境有些相似...... ”

    話說到最後,九娘嘴角明明是上揚的弧度,語氣卻是黯淡了下來。

    楚王又怎麼可能不懂九娘的意思呢?

    確實有著本質上的相似,同樣無依無靠,有親爹宛若沒有,有嫡母卻是個蛇蠍心腸,明明有個家,卻是個狼窟。 與阮靈兒相仿,蕭九娘能安全長到這麼大,何嘗不是一種艱難的掙扎。 而九娘有楚王,阮靈兒什麼也沒有......

   見楚王面色軟了下來,九娘局促的小聲道:“九娘還有表哥護著,阮靈兒她卻什麼都沒有......」

話說出口,九娘卻沒有敢抬頭去看楚王。 這是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當著楚王說出這種真心話來。

    確實如此,雖兩人之間初始的發展是九娘存了心思,可這麼些年來,確實是楚王一直護著蕭九娘,若是沒有楚王,九娘不敢相信自己如今是個什麼樣子。

    越是比上輩子瞭解蕭家的一切,蕭九娘越是感歎自己兩輩子的幸運。 兩輩子的經歷告訴蕭九娘,在這個世上很多事情並不是你不想便能逃過的,也不是你不屈便能反抗殘酷的命運,等同蕭杭,等同阮靈兒。 而她之所以兩輩子順風順水,不過是因為她抱對了這世上最粗的那根大腿——

    楚王。

    這也是為何即使在蕭九娘心目中,阮靈兒這個朋友佔據了不小的位置,卻在知曉會給楚王惹來麻煩,九娘便下意識的拋棄了所謂的‘朋友’。 這件事對楚王來說,並不是不能辦,可九娘並不願意給楚王惹來麻煩,哪怕是一點。

    “表哥,也是九娘莽撞了,那阮僕射在朝中勢力不小,為這麼點小事請您出手,無疑會給您增添一個敵人,你就當九娘沒說過此事。 ”

    蕭九娘望著楚王的眼神很誠摯,懺悔的口氣也很誠懇,哪知楚王卻是瞥了她一眼,道:“無妨。 ”

    呃——

    這是個什麼意思?

    難道楚王答應了?

    九娘望著楚王的眼神中寫滿了不解,同時她也有些著急起來,“表哥,真的不用,其實還是有別的辦法,您不用......”

    “本王不懼那阮成茂。 ”

    “呃,可是......”

    “本王堂堂一介皇子,欽封的親王之位,會懼那小小的一個文官? ”

    “可是——”

    ‘可是’之後再沒其他言語說出,因為九娘已經看到楚王狹長的眼瞳微眯了起來,九娘很清楚這種眼神意味著什麼。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本王讓人送你回去。 ”楚王垂下頭,將視線繼續放在文書之上,淡淡的道。

    ……

    蕭九娘走後,室中恢復了靜謐。

   常順送人回來後,佇立在一旁,面色有些複雜的看著楚王。

    “殿下,那阮成茂——”

    常順後面之言雖未說出,楚王卻已經明瞭他的意思。 他抬起頭來,眼神靜默地望向對方。

    常順掙扎了片刻,最終護主之心還是占了上風,“殿下,九娘子年紀還小,她不懂事,說出這樣的話來,您、您又何必如此縱著她。 您如今處境艱難,陛下那處態度不明,成王和趙王又屢屢針對您,頗有些想趁人之危之態,此時若是再招惹上那阮成茂,無疑是給自己又增添了一個對手,這與您的計畫不符......”

    常順此時心中對蕭九娘十分不滿,所以言辭難免有些憤慨之意。

    平日裡也就罷了,殿下難得有個親近之人,且那九娘子也是個善解人意的人兒,與楚王也有救命與緩解腿疾之恩,所以常順平時也對九娘多有和善之意,日裡也是頗多照顧。 可釘是釘鉚是鉚,殿下的大事又不是小兒過家家,哪能形同兒戲。

    常順從小侍奉楚王,也算是其身邊一等一的心腹,楚王的許多事情他都是知曉的,自是明白自家殿下籌謀的是什麼。 雖隨著殿下年紀的增長,威嚴也一日勝過一日,許多事情連常順也不是太清楚。 但在常順心中,殿下依舊是那個殿下,並不會改變什麼,他的忠心是不會變的,也自認楚王待他一向不同他人,也因此才會有這番言語出來,換著楚王其他手下,可是萬萬不敢在楚王面前說出這種質疑之言。

    楚王沒有說話,室中越加安靜了,漸漸的,近乎有種凝滯之感。

    常順額上滿是冷汗,隨著空氣中低氣壓的增加,他甚至雙腿不禁有些打顫。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跪下之時,楚王出聲了。

    “阮成茂雖是中立,但私下一直和成王有些不清不楚。 表面上雖沒有明確屬意,但其對胡應榮等人一直有針對之舉,既然有現成的把柄送上門,本王不介意給其找些麻煩。 成王和趙王想痛打落水狗,那也得本王給不給他們機會。 ”

    這胡應榮乃是現刑部侍郎,又身兼楚王府長史一職,算是楚王班底的頭一號人物,且是過了明路的。

    說到這裡,楚王淡漠地瞥了垂著頭的常順一眼,“這是第一次,本王念你跟隨本王已久,暫且不論。 若有下次——”

    常順再也承受不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奴婢再也不敢了。 ”

    其實常順的忠心本沒有錯,擔憂楚王也是代表其忠心耿耿,唯獨不該的就是他此番言語有些過了,雖話並沒有說明,但言談之間無不顯露了對楚王縱容九娘的否定之意。

    且不論楚王縱容蕭九娘此舉對錯與否,否定了楚王之舉,潛意識的便在譴責楚王的不明昏庸。 可楚王是個昏庸之人嗎? 顯然不是,而常順之舉,無疑犯了楚王的大忌。

    其實楚王也明白是因為常順與自身不同尋常的情分,才致使常順說了如此之言。 他不否認從小侍候他的常順對自己來說,不同于他人,但也不代表他可以忍受對方的放肆。

    這是一次警告,楚王言語之間也有點撥常順之意,至於常順本身能不能明白,且還要看後續。

    靜謐的室中,楚王輕輕的哼了一聲,“且,本王就是縱著她又何妨? ”

    這句話幾不可聞,卻是鑽入常順的耳中,讓附在地上的他頭垂得越發低了。

    “起來吧,備車回府,命人傳汪承明。 ”

    “是。 ”

     *

   私宅中所發生的這些後續,九娘並不知曉。

    她內心雖不免有些擔憂自己給楚王找了麻煩,可楚王說出那般言語,她自是不會沒事找事。

    畢竟,沒有人比九娘更明白潛藏在楚王淡漠表像下的孤傲。

    既然楚王都說了不懼那小小的文官,她自然也不懼,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尚書省右僕射嗎? 待到那時,想換誰做換誰做!

    且九娘也明白楚王不會無的放矢,自是放下心來。

    當然因為事情發展後續暫且不明,她也沒有主動去告知阮靈兒,畢竟楚王會如何做,會不會按照自己計畫去做,她都沒有十足的把握,沒有把握的事情,她並不會早早便宣揚出來。

    程雯婧那邊似乎也沒少為阮靈兒想辦法,為此她似乎專門求了自己的爹娘,可惜卻是被斥責了,為此程雯婧連著幾日臉色都不甚好。

    這一切程雯婧並沒有主動說出來,還是九娘和阮靈兒通過她與王四郎言談之間,聽出了一些端倪。 阮靈兒知曉自己連累了程雯婧被家中長輩罵,甚是不安,程雯婧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只是有些慚愧自己幫不上什麼忙。

    事情陷入了僵局。

    阮家那邊依舊沒有任何動靜,而這邊眼見沒有什麼好的辦法,程雯婧和蕭九娘兩人也只能一邊安慰阮靈兒,一邊為即將來臨的歲考做著各種準備。

    九娘原本怕阮靈兒堅持不住,主動回家認錯低頭,未曾想到阮靈兒平日裡看似柔弱膽小,實則還滿有堅持的。 不過九娘也知曉,若是事情一直這麼僵持下去,最終也只有阮靈兒低頭的份兒。 不禁有些焦急楚王那邊一直沒見動靜,不過這種事急也急不來,憂慮了兩日,九娘便丟開了,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再說吧。

    就在這之際,王四郎來了。

    帶來了一個對阮靈兒來說,不可謂不是一個好消息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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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4 17:05:02 |只看該作者
第77章

   大齊有女官制,延續前朝舊唐。

   宮中設有六局二十四司,掌後宮掖廷一切事務。

   六局分別為:尚宮局、尚儀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寢局、尚功局,六局首席女官合稱‘六尚’,各定員二人,正五品。 六局之下有二十四司,為正六品女官,其下又有二十四典,為正七品女官,再之下有二十四掌,皆為正八品,此下又設女史不等,掌後宮一切事物。

   女官選拔有兩種管道,一種是宮中低等宮人擢升為女官,其二則是從低等官員之家采選人品、德行、容貌皆出眾者為女官。 當然後者全靠自願,不乏有低等官家之女為博出頭,或者其他目的應選為宮中女官。

   當然這女官雖是‘官’,也授予品級,吃朝廷俸祿,到底是去宮中侍候人的,舉凡能有好出路的官家之女俱不會選擇這條路。 而王四郎帶來的所謂好消息,便是與這女官有關。

   聽完了王四郎的敘述,場中陷入了一片沉寂。

   程雯婧率先便不同意,嚷道:“四郎哥哥,怎麼能讓靈兒做那勞什子女官進宮去侍候人呢? ”

   一般貴女們聽到這種建議,大多是這種反應,與沉默的阮靈兒及激動的程雯婧不同,九娘反而覺得這個選擇不錯。 阮靈兒處境艱難,所有命脈都被掐在那徐氏手中,想要擺脫這種束縛,去應選宮中女官可謂是另闢蹊徑。

   首先不再受制於人看人臉色,其次也不怕被那徐氏胡亂給嫁了,簡直是一勞永逸之事。 當然,當女官也有女官的弊端,那就是很可能會耽誤自己的人生大事,畢竟宮中有規矩,女官年滿二十五方才能出宮。 時下女子一般婚嫁年紀大約都在十六七歲左右,最晚不會超過二十,二十五卻是年紀有些大了。

   于蕭九娘來看,經歷了上輩子的種種,這輩子她從未考慮過自己的婚嫁之事,所以嫁不嫁人對她來說,並不重要,可是阮靈兒不同,誰能知曉她心中是如何想的呢?

   九娘望了阮靈兒一眼,又望瞭望一臉不滿的程雯婧和面帶苦笑的王四郎,道:“雯婧,你還是先聽王大哥將話說完吧,既然王大哥能將此事拿出來講,必然不會是無的放矢。 ”

   王四郎眼神奇異的望了九娘一眼,對她點了點頭,方才道:“這是目前我唯一能想到一勞永逸的方法。 當然女官也分三六九等,除過六局二十四司以外,宮中另辟有文學館,納女官中文學出眾者為學士,執掌教習妃嬪、宮人文化書算等。 這種女官卻不算是侍候人的,在女官中也地位頗高。 當然,能應選上這種女官極難,首先得學識出眾,靈兒如今在國子監念書,首先便占了幾分優勢,若是平時在學中成績出眾,其實應選上並不難。 ”

    “以前可是有例子? ”九娘不禁問道。

   王四郎含笑點了點頭,對蕭九娘又高看了幾分。 他一直知曉這個少女聰慧,此番屢屢思路與他所想不謀而合,卻是讓他多了一種心有靈犀的微妙感。

    “早先國子監便有學識出眾的女學生應選為文學館學士,若是爾等對宮中情況熟悉,應該能知曉如今尚宮局的宋尚宮曾經便是國子監裡的學生,當年她便是因為學識出眾應選上文學館學士,後擢升為統管六局二十四司正五品尚宮一位。 ”

   對於宮中情形,九娘並不知曉,但既然王四郎能講出這番言語,必不是無的放矢。 她覺得這個法子不錯,如今就看阮靈兒怎麼想了。

    “靈兒,你覺得如何? 當然有利必有弊,一旦做了女官,想出宮恐怕得等到二十五了。 當然若是以女官的身份出宮,日後婚嫁大抵是不愁的。 ”再說遠些,若是能得到宮中哪位主子的賞識,高嫁也不是沒有的,若不然怎會有低等官家之女另闢蹊徑走女官之路。

   阮靈兒抬起頭來,望向在場這三人,她即是感動,又是忐忑。 感動的是,大家都竭盡全力説明她,為她籌謀日後。 忐忑的是,一時之間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謝謝王大哥,謝謝九娘還有雯婧,謝謝你們為我做的這一切。 ”說到這裡,阮靈兒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嗓音也有些哽咽,“事發有些突然,你們讓我好好考慮考慮好嗎? ”

   王四郎溫和地點點頭:“事關重要,你好好考慮也是應當。 若是覺得此法可行,就得加緊學業了,多拿幾個甲等,也能對日後應選有利。 ”

   阮靈兒連忙點了點頭,又寒暄了幾句,幾人方才從宿館中阮靈兒的房裡出來。

    “四郎哥哥,沒想到你會如此關心靈兒,為她深思熟慮想出這種法子。 ”程雯婧微微有些醋意嘟嘴道。

   王四郎望了走在一旁,沉默不語的蕭九娘一眼:“不是見你被姑母訓了? 靈兒是你的朋友,又與我相熟,她碰到了這種難事,若是不知也罷,知道了自然要幫忙一二。 ”

   程雯婧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是你的朋友’那句話上,有些甜蜜的笑了,自是沒有注意到王四郎望向蕭九娘的那一眼。

   九娘素來感覺敏銳,自是注意到這道目光。

   這些日子,這個王四郎出現的頻率大幅度增加,且總會用一種很隱晦的目光看九娘,讓她感覺頗為煩躁。 想躲,卻又礙于程雯婧在場,不敢做得太過明顯。 她懶得去想王四郎為何會如此,總而言之能躲就躲便是。

   出了宿館,便是一條三岔路,九娘停下腳步,望向兩人:“我去一趟藏書樓,就不陪你們了。 ”

   藏書樓是國子監裡的一棟建築,樓高三層,裡面放了許多各類書籍。 平日裡有不少國子監裡的學生閒暇之時在此看書,或者是找尋各種資料,裡面的書卷不可外帶,卻可抄錄,最近九娘沒少拿這個做藉口避開和王四郎及程雯婧相處。

    “你又去藏書閣啊? ”程雯婧道。

    “快歲考了,多做些準備也是應當。 ”

   對兩人點了點頭,九娘便往藏書閣而去。

    “九娘也真是太刻苦了。 ”程雯婧嘟囔著。

   與此同時,僅著一身極為簡單的蒼青色國子監學生常服,也不掩其豐神俊逸之姿的王四郎,目光微微有些閃爍的望著那疾步而去的背影。

    ……

   這日下午九娘只有一堂課,所以她便準備在藏書樓中呆到上課之時再去教舍。

   藏書樓裡極為幽靜,入目便是一列列排列有序的書架,與堆滿書架的各類竹簡及紙書,靠東北角臨窗下的位置辟有一處休息區,擺有幾排書案與坐墊,供來此的學生落座看書或是抄錄書卷。

   九娘隨意在書架上拿了一冊書,便在二樓找了一處空位坐下。

   她將書囊放在案幾上,從裡面掏出一本書來看,被她拿來的那本書則是放在一側,她來此本就不是為了找什麼書,不過是尋求一處僻靜的所在。

   不得不說,這些日子王四郎的異樣之舉,讓九娘心緒漸漸有些亂了。

   她明明沒有去招惹他,為何這輩子他又貼了上來!

   上輩子也是如此,只是她與王四郎並不是相識于國子監,而是在一處花宴之上。 長安就這麼大的地方,時下也不講究什麼男女大防,各世家豪門的公子貴女們難免會偶遇在各種社交場合之上。

   彼時,清俊文雅的王四郎著實惹人注目,又有長安第一才子的名頭在身,自是惹得眾貴女們爭相鬥妍,私下裡各種拈酸吃醋的小動作枚不勝舉。 這種行為在當時的蕭九娘看來,是極為不恥的。 不可否認,初見王四郎之時,她也被其出眾的皮相閃了一下眼,但有俊美無濤的楚王在前,也沒甚好驚奇的。

   一次,她被蕭六娘等一眾貴女刁難,恰巧王四郎出現,他幫她解了圍,兩人才算真正熟識。

   讓重活一世的蕭九娘來想,她與王四郎之間也算是有些孽緣吧,彼時她屢屢被人針對,前有蕭六娘等人,後有孟嫦曦,著實讓她有些疲于應付。 而王四郎就仿若是那從光明中走來的謫仙,一次又一次救她于水火之中,屢屢幫她解圍。

   彼時的蕭九娘是尖銳的,就仿若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刀,她沒有辦法去躲避迎面而來的種種惡意,便只能用尖利的一面去保護自己。 誰若是犯來,她總會毫不手軟的反擊回去。

   她在外面的名聲並不好,甚至是聲名狼藉,其實有時候她挺討厭這樣的自己,沒人願意自己被人所厭惡,也沒人願意旁人避自己如蛇蠍。 而王四郎,卻從不會用那種帶有異樣的目光看待自己。

   好感便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尤其王四郎一身光風霽月的做派,溫文爾雅且素來待人體貼周到,于當時身陷各種複雜陰私的她來說,就仿若是一種救贖。 不同于和楚王相處時的緊張及虛偽的做戲,也不同于面對他人的警惕,與王四郎相處之時,她總會不由自主的放鬆自己所有心神......

  他知曉自己最陰暗的一面,卻從不會鄙視于她,而是總是一種憐惜心疼的目光看自己,總會耐心的去開解自己......

  漸漸的,這種目光中多了點什麼,漸漸的,她似乎淪陷進去......

    ……

  上輩子九娘算是死于王四郎之手,卻從沒有怨過他。

  撇開所有的一切,其實王四郎一直都沒有變過,他待人溫和、真誠且善良,光風霽月、心胸坦蕩,從不會惡意的去揣測他人,即使面對別人的敵意,他也總會一笑置之。

  而她,卻是眼睛裡揉不得沙子,這是好聽的說法,難聽的說法則是她是個小心眼。 心性狠毒且睚眥必報,誰若是來招惹她,她從來學不會忍氣吞聲,而是打臉回去教對方如何好好做人。

  若說兩人上輩子會走到那種境地,撇開種種外在的因素,其實也與兩人的性格有極大的關係。

  不合適終究是不合適,勉強在一起,害了對方,也害了自己。

  重活一世,這輩子的蕭九娘其實變了許多,可能來自于上輩子的沉澱與明悟,也可能是因為這輩子的境遇改變了許多,她的氣質變得柔和許多,為人處事也有許多不同。 可蕭九娘自己知道,她也許是變了,但骨子裡的東西卻從沒有變過,只是埋藏的更深而已,所以她從未曾想過和王四郎再續什麼前緣。

  終歸究底,小心眼的她又怎麼可能會原諒上輩子王四郎的‘背叛’?

  所以王四郎這陣子的異常表現,著實讓九娘感覺到一種緊迫的危機感及煩躁感,尤其這其中還夾雜了一個程雯婧。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九娘只能將目光認真投注于手中的書卷之上。

  不知過去了多久,眼前突然被一片陰影籠罩。

  九娘抬起頭來,便看到一身蒼青色學生常服,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俊文雅的王四郎。

  九娘的眉攏了起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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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藏書樓二樓

   九娘所選的位置本就僻靜,周圍的座位只零零散散坐了兩三名學生,且離得有些距離,大多都是埋頭苦讀中,所以這邊的動靜並未落入他人眼中。

   九娘抬眼看著眼前這人,面容溫和清俊,身形消瘦而挺拔,一身平凡的蒼青色學生常服穿在他的身上,也顯出一種清貴出塵的韻味。 此時佇立在順著窗櫺灑射進來的光柱下,渾然詮釋出君子如玉是做如何解。

   九娘的眉不由自主的攏了起來,很快又拉平,她儘量不讓眼神中顯露出其他情緒,問道:“王大哥,怎麼只有你,雯婧呢? ”

   方才之前三人在岔道處分開,王四郎是和程雯婧一同的,臨近歲考,這些日子程雯婧和王四郎黏得很緊,自是為了歲考功課之事。 當然這次程雯婧再沒有之前旬考時的閒散,而是變得認真許多。

   此番九娘特意避開兩人,剛分開不過兩刻鐘的時間,王四郎便獨自一人出現在她眼前,因著有前車之鑒,此時九娘可不會認為這只是簡單的偶遇。

   見蕭九娘如此問,王四郎心中有片刻的窘然,不過轉瞬間他便拋開了這種情緒,變得坦然起來。

   “雯婧在研習功課,我是特意來找九娘你的。 ”

   九娘並沒有說話,只是眼神中顯露出一絲疑惑。

   王四郎面容微微一緊,溫潤的目光放在九娘身上。

   精緻的眉眼如畫,清豔而又絕塵,白皙到近乎有種透明質感的如玉肌膚,在陽光下依稀可以見到纖細玉頸上的青色經絡,與她添了幾分羸弱感,可王四郎卻是知曉這名少女並沒有表面表現的這般柔弱。 王四郎見過的貴女不少,貌美的更是不勝枚舉,可能給他帶來蠢動的卻只有一人。

   這種蠢蠢欲動的感覺極其細微,一開始王四郎並沒有感覺到,可是隨著日漸熟識,每次見到她都有一種似乎是興奮、愉悅的心情。 這種心情在知曉她似乎有意避著他之時,多了幾分黯然與不甘。

   不甘?

   冥冥中,王四郎總有一種感覺她對自己不應該是這幅模樣。 可到底是什麼樣子,他卻並不知曉。

   在九娘疑惑的目光中,他垂下眼簾,旋即從袖中拿出一卷東西來,笑著道:“上次雯婧借了你的手稿,此番你們歲考,我有感而發,便做出了這套筆譯來,特意拿來給你看看,興許對你有些幫助。 ”

   九娘的目光一凝,還不待她出言,王四郎已經將那卷手稿放置她的面前。 有心想拒絕,可歲考她並無把握,這些日子楚王似乎有些忙碌,兩三日中她大抵也只能見到他一次,所以她即使想照著上次那般投機取巧一次,也是不好開口的,王四郎這卷手稿送上,無疑解了她的難題。

   “雯婧那邊也有了麼? 」九娘有些猶豫問道。

   王四郎笑容一頓,很快便點了點頭,“當然,這本就是為了你、呃雯婧所做,畢竟你二人入學不久,面臨這接二連三而來的考試有些吃虧。 ”

   九娘斟酌一下,將手稿拿到手中,對王四郎點了點頭:“那就謝謝王大哥了,待我看完之後,便還你。 ”

   王四郎點了點頭,似乎還有其他事的模樣,很快便出言告辭了。

   這行舉不禁讓九娘心中一鬆,望著王四郎離去的背影,她心中有些鄙夷自己想法複雜,可又有一種感覺告訴自己所想並沒有出錯。 這種心情很複雜,讓她擰眉沉思了一會兒,終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拋之腦後,不過遠著王四郎的決定並未動搖。

   之後,九娘便將所有心神放置那卷手稿之上,在藏書樓裡只是粗略的看了一下,散學後去私宅,楚王今日並不在,九娘也沒有多想在私宅中學習了一個時辰,便讓人駕車送她回安國公府了。

   次日,來到學中。

   程雯婧一副很興奮的模樣,只是礙于有典學在上面講課,九娘也不會詢問她怎麼了。 待第一堂課散後,程雯婧便湊到九娘和阮靈兒身邊來。

   “九娘、靈兒,你們看我這裡有好東西。 ”

   程雯婧拿出一卷東西出來,獻寶似的給兩人看,因為那卷東西是呈卷起狀,所以只看得出是一卷紙質的東西,並不能看出具體是什麼。 可阮靈兒不知曉,不代表蕭九娘也不知道,昨日她也收到了同樣一卷手稿。

   她並未多想,只當程雯婧性格使然,想獻寶給兩人看。 畢竟程雯婧心悅王四郎,她和阮靈兒都知曉,難得王四郎如此用心待她,小女兒家的心情九娘也是可以理解一些的。

   “雯婧這是什麼啊? ” 阮靈兒拿過那卷手稿,好奇的問道。

   程雯婧眉眼飛揚,“這是四郎哥哥特意做出來給我的,上次九娘不是自己做了一份筆譯手稿嗎? 雖有些投機取巧,但用處很大,四郎哥哥知曉我基礎不牢,特意花大功夫做出一份給我,上面的內容和這次歲考有關。 咱們是好朋友,雖然這是我的寶貝,但我願意拿出來跟你們分享。 你們要是覺得可以用上,就趕緊拿去抄錄一份吧,只是別千萬別給我弄壞了...... ”

   九娘心中一緊。

   程雯婧聲音繼續響起,“...... 四郎哥哥昨晚特意送到我家去了,那會兒我都快歇下了...... 四郎哥哥待我真好,這東西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弄得出來的...... ”

   她的語氣中滿是欣喜甜蜜之意,臉上也帶有一絲很明顯興奮。

   九娘面上鎮定,心緒卻是又亂了。

   她是昨日午後拿到的,而程雯婧卻是昨晚,王四郎明明說程雯婧已經有了的,她才會接下......

   這王四郎到底想做什麼?

   阮靈兒也是知曉手稿之事的,只是她早就入學,所以上次九娘的手稿她並未借去看。 之後九娘和程雯婧考試成績俱不差,阮靈兒也知曉這手稿的用處。 此番歲考她雖是有些把握,可前有王四郎女官之言,她心中雖沒拿定主意,但也是有些想法的,所以此番只是猶豫了一下,便對程雯婧道:“行,那你借我看看,若是有用,我便抄錄一份後還你。 ”

   看到一旁的九娘,她又道:“九娘,你要不要? 若不然你先拿去抄一份吧,畢竟你和雯婧入學晚,我基礎比你們好,還是你先拿去抄錄一份吧。 ”

   “這——”

   “行,九娘你先拿回去抄錄,抄好後給靈兒。 你倆加緊速度抄錄,抄好後還我,我好趕緊去抱佛腳。 ”程雯婧大包大攬說道,將那卷手稿塞入九娘手中。

   九娘望著手中的手稿,只能心中微澀點了點頭。

   *

   九娘當天便將那份手稿帶回去了,第二日給了阮靈兒。

   她自是沒有抄錄,手裡已經有了一份再去抄一份,她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幹。 不過她也想好了,王四郎的那份手稿萬萬不能給雯婧知曉,就讓它當做一個秘密埋藏起來,王四郎既然知曉補救,自然不會傻得將此事說出來,同樣她也不會。

   此番事發後,九娘躲避王四郎的心情更甚,自是不提。

   阮靈兒花了兩日的時間將手稿抄錄了一份,事後還感歎了一番九娘筆速快,竟是一晚便抄錄好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九娘解釋說知曉時間緊任務重,便讓身旁識字的婢女連夜抄下的。 阮靈兒和程雯婧並未多想,九娘卻是暗歎自己大意了,幸好這兩人都不是什麼心思縝密之人,且這個藉口也不是說不過去,自是翻篇而過。

   有了這份王四郎做出來的手稿,三人對即將來臨的歲考都有了信心,俱是認真研讀起來。

   這日,私宅中。

   九娘到時,楚王並不在,她坐在自己慣常坐的位置上,逐字逐句卻看那份手稿。

   因著有著上次的經驗,她自然不是死記硬背通篇背下來,而是結合著書上的內容,兩廂對比,一面加強記憶背下,一面斟酌其中的內容和意思。

   不得不說王四郎能成為國子監第一人,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所做出的這份手稿,內容涉足廣泛,且簡單易記,即使學問不好如蕭九娘及程雯婧,也是能看懂,且有醍醐灌頂之效。 比起楚王之前做的那份也不差,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但九娘有先入為主的觀念,且王四郎此番想法還是來自于楚王那份筆譯手稿的靈感,在九娘心中自是不如楚王。 至於程雯婧會如何想,自是不必說。

   九娘看得太過認真,自然沒有發現身後多了一人,直到她恍神間感覺出一絲異樣,才發現不知何時楚王已經在她身旁看得有一會兒了。

   九娘扭頭一望,映入眼底的便是楚王俊美無濤的正臉。

   今日楚王穿了一身紫色的錦服,衣襟和袖邊俱繡著金色祥雲紋,肩披純黑色沒有一絲雜色的狐裘,看起來矜持尊貴無比。 頭束金冠,墨色的長髮有一些披于肩後,襯著他白皙的臉龐分外俊逸非常,如墨色的狹長眼瞳,高挺的鼻樑,嘴唇略薄卻是淡粉色狀。

   九娘不禁臉上一熱,低聲喃喃:“表哥——”

   楚王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眼神放在九娘前面的那卷手稿之上,他隨意的拿過來,大略地翻了翻。

   “表哥是從宮中才回來嗎? ”

   不知為何,九娘看見楚王注意到那份手稿,便不由自主感覺有些緊張,沒話找話說了起來。 楚王穿得如此正式,自是剛從宮中出來,與楚王相識已久,九娘也是知道一些東西的。

   楚王點了點頭,如墨的眼瞳中帶了一絲奇異之色睇了九娘一眼。 只是九娘半垂眼臉,並未發現這一切。

   之後,楚王將手稿隨意擱在案幾上,九娘才不禁鬆了一口氣。

   常順隨後進來了,手端著描金託盤,託盤中放著兩盞茶和兩碟糕點及一盤新鮮瓜果。 此時正值寒冬,新鮮的瓜果極為罕有,但九娘在私宅中卻是每每能看到的。

   起先她並未注意到這一切,只是覺得安國公府在此時都極少能見到的新鮮瓜果,在私宅中宛如常物,有些感歎楚王不愧是皇子之尊,尊貴不同尋常。 後來見多了,且每次端上來的瓜果,楚王是從不會碰的,俱是進了她的肚裡,她才知曉這都是給她備的。

   楚王不喜甜食,也極少會食用瓜果,反正九娘是沒見他用過。

   瓜果中有九娘最喜歡吃的柑橘,九娘伸手拿來一個掰開來食,將柑橘皮剝下,又將上面細白的經絡一點點剝離開來,不一會兒九娘面前的案上便多了一小堆橘皮和橘絡。

   她本是想掰一瓣塞進嘴裡,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茶的楚王,想了想後,掰了一半遞給楚王。

   楚王見小手拿著一半柑橘塞了過來,猶豫了一瞬,接下。

   “表哥你也吃,冬日裡吃些瓜果比較清爽。 ”

   其實九娘是自己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就算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當著楚王面只顧自己大快朵頤。

   楚王面色微微有些猶豫,掰下一瓣塞進口中,咀嚼著。

   “是不是味道不錯? ”

   九娘又摸了一顆蜜桃,小心翼翼的吃了起來。

   蜜桃汁液豐富,即使她很小心的吃著,也是沾了一手汁水。 叫了婢女端來水和帕子,九娘淨了手,才算罷了。

   楚王瞥了窗外天色一眼,“似要下雪了,你早些回去吧。 ”

   九娘這才發現外面天色極暗,黑壓壓低沉沉的,便趕忙站起身來道別,提起書囊匆匆往外行去,案幾上的書和那卷手稿卻是忘了收拾。

   外面寒風呼呼的刮著,已經有婢女上前將案幾收拾乾淨。

   楚王將目光移到那卷手稿之上,拿了起來,慢慢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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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4 17:07:23 |只看該作者
第79章

   九娘是回去之後,才發現自己有東西忘在了私宅。

    想起那卷手稿,她不禁內心有些忐忑,不過倒也沒想多,之前楚王便看到了那卷手稿,當時並未顯露任何異樣,也許他並未過多去留意。

    次日散學去了私宅,自己的東西果然讓婢女收拾好放在了一處,九娘拿出那卷手稿翻了翻,想著自己果然不應該偷懶,還是應該另抄錄一份才是。

    剛好楚王今日不在,她便開始抄錄起來,準備抄好之後便將手稿還給王四郎。

    抄了兩日,才將手稿抄完,九娘將那份感覺燙手至極的手稿隨身放在書囊中,準備瞅著機會還給王四郎。

    想法是好的,可惜機會難尋,她本就躲著王四郎,平日裡偶爾見面程雯婧也都在,想背著人還給他,著實有些困難。

    那日下了冬日裡第一場雪,天便開始冷了起來,國子監裡的學生也俱都換了棉服,樣式與學生常服是一樣的,只是夏日裡是單薄的襦裙長袍,秋日裡是夾衣,到了冬日裡則是棉衣,樣式沒變,只是厚度增加了。

    空氣中蘊含著冰冷的涼意,九娘披著厚厚裘皮披風,一路踩著地面上的薄雪往國子監側門而去。

    她心中仍惦著書囊中的那份手稿,可是讓她特意去尋王四郎,卻是有些難為的。 路過國子學院門前,她特意望了裡面一眼,與以往一樣入目之間並無她想找的那人,便只能放下心中的想法,繼續往前走去。

    這麼耽誤一會兒,等她到了側門時,門前來接散學學生的馬車已經不多了。 九娘眺望了一下,發現來接她的馬車今日竟然奇異的不在。

    難道是有什麼事耽誤了?

    想著此時是雪天,這會兒雖沒有下雪,但路上也是有積雪的,九娘倒也沒有多想,只當是路上耽誤了。

    寒風凜凜,九娘將頭上的兜帽又往前攏了攏,站在原處等馬車來接自己。

    “九娘。 ”

    一個男聲在身後響起。

    九娘扭頭過去,便看到眼含驚喜往這處走來的王四郎,他也著了一身蒼青色學生棉服,厚重的棉衣穿在他的身上卻不顯臃腫,更顯玉樹臨風。 外罩銀灰色裘皮披風,披風只及膝蓋處,上好的銀狐皮水光油滑,泛著淡淡的銀光,襯得他整個人更顯得溫潤如玉。

    好一個俊美的翩翩公子!

    即使蕭九娘心中對其有些隔閡,也不得不否認王四郎這身好皮囊。

    與之相比,九娘的形象卻有些糟糕了,本就個頭不高,厚厚的學生棉服穿在其身上顯得格外臃腫,因為怕冷,九娘的裘皮披風是從頭包到腳的,整個人都縮在暖暖的裘皮披風中,只露出一張粉白瑩潤的小臉兒,也不知王四郎是怎麼認出她來的。

    “怎麼還沒有家去? 可是接你的馬車未來? ”

    言語間,王四郎已經走到九娘身邊,眼含關切的望著她。

    “大概是路上耽誤了。”九娘又望了一眼街道,漫不經心道。

    想著書囊裡的那卷手稿,她伸手去斜挎在面前的書囊裡去掏,掏出後便將手伸出披風遞到王四郎面前。

    “這是你的手稿,謝謝了,我已經抄錄了一份,這份還你。 ”

    王四郎低首望著潤白小手中的那卷手稿,眼中略帶了一絲受傷,“這本就是給你的,你又何必再費神抄錄一份還我。 ”

    九娘不由分說將手稿塞給他,將手收回披風中,僅這一會兒小手露在外面,便讓她覺得寒冷刺骨,這該死的冬天! 她本就懼寒,自幾年前的那次落水,越加懼寒,若是能夠選擇,這種天氣她寧願呆在家中不出門。

    王四郎從九娘急不可耐還自己手稿的動作,體會出對方一種急於想撇清的態度,對於九娘平日裡躲著自己的行舉,他本就微妙在心,此時這般,更是讓他感覺到有一種受傷的感覺。

    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

   可應該是怎麼樣,王四郎也不知曉!

    面對這蕭九娘,從一初始只是表妹的同硯,到有些留意到對方,再到對其上了心,眼睛總會不由自主往對方身上轉悠,其實王四郎也不知為何會如此。 本就是情難自禁,知曉對方想躲避自己的態度,更是讓他覺得難以接受。

    他並不擅長討好小娘子,卻總是不由自主想靠近對方,明知曉雯婧妹妹對自己感情不同尋常,按他之前的想法,在程雯婧入學後,他會藉故避開她的,畢竟他一直以來將對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卻因為眼前這個人的存在,不但沒有避開,反而來往更加頻繁了。

    蕭九娘為何會躲著自己,王四郎心中也約莫有些數,他很想告訴她,他對程雯婧只是兄妹之情,可是這種話他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他有什麼資格對她說這樣的話,畢竟他們並不太熟悉,至少沒熟悉到可以說出這樣的言語。

    可是此時他卻非常非常想將這話訴之于口,只為了不再讓對方躲著他......

    “其實你不用躲著我,我對雯婧...... 我、我只是把她當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恍惚間,王四郎聽自己將這番言語說出了口,他明明還未想好如何說,卻這麼莽撞的說了出來。 說出後,他反而鬆了一口氣,至少她應該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目中含著一絲期待的望著對方。

    哪知蕭九娘卻仿佛被燙了腳似的,猛地往後跳了一下。 她並未敢去望對方眼睛,只是垂著頭支吾道:“王大哥,你跟我說這個幹嘛......”

    王四郎急切伸出手想去拉九娘,“九娘,我、我你......”

    一聲馬兒的嘶鳴在耳旁響起,緊接著而來的是一聲低低的嗆咳聲。

    九娘扭頭便見不知何時每日接她的那輛馬車到了,趕車的車夫竟然不是每日來接她的車夫大奎,而是常順。 而馬車的車簾子已經掀開,露出坐在車中的楚王。

    只見他眼神晦暗的望向這處,明明是一貫淡漠表情,卻是讓九娘感覺出幾分冷意。

    不知為何,心便有些慌了起來。

    “還不上車。”楚王望了王四郎一眼,冷道。

    九娘趕忙往車旁走去,常順還未來得及將車凳放下,她便自己爬上了車去,動作敏捷得不可思議。

    車簾放了下來,包裹住馬車中一室的溫暖。 車廂中燃了炭盆,正散發著融融的溫度,九娘頓時覺得從頭到腳都暖了。

    她沒有敢去看楚王表情,將身上的披風脫了下來,放在一旁,之後才在楚王對面的位置上坐下。

    “表哥——”

    楚王沒有說話,將案幾上的一樣東西推了過來,正是一隻小巧精緻的銅制手爐。 九娘順手便拿了過來,溫暖了冰涼的小手。

    “表哥怎麼今日來國子監了? 小翠和大奎呢? ”

    楚王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順路。 ”

    好吧,九娘已經明白楚王的意思了,因為他今日順路,所以順便來接了她,至於小翠和大奎肯定自有他們的去處。怪不得她說從不會晚到的馬車今日怎會晚了,原來如此。

    此時馬車的軲轆已經轉動,將目瞪口呆的王四郎留在了原地寒風中。

    王四郎自是認出馬車中的人,他的親姐姐是太子妃,王家也算是頂尖世家之一。 一襲紫衣金冠,俊美出塵,除了大名鼎鼎的楚王,還能是誰。

    他本因九娘連聲招呼都不打便走了,及之前想說卻被打斷的話,有些受傷還有些心緒紛亂,此時卻完全沒有了這些情緒,所有心神都放在了本不應該出現的楚王身上。

    他知曉蕭九娘與楚王有些淵源,算是名義上的表兄妹,不過楚王和蕭家不合,他也是知曉的。

    可見方才那情形,楚王和蕭九娘明顯不只是尋常關係,九娘為何會與他那般親近,王四郎不免想了許多......

    ……

    車廂中溫暖而又靜謐。

    九娘卻有些坐立不安。

    無他,皆因楚王有些晦暗莫名的神色。

    上一輩子,九娘便遭遇過這種情形,只是彼時她所有心神都放在王四郎身上,自是不會多想。 她知曉上輩子楚王便不怎麼待見王四郎,難道這輩子也是,還是兩人之間有什麼矛盾她並不知曉?

    九娘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期間偷眼瞄了楚王淡漠的俊臉幾眼,她自是不知曉這行舉,在楚王眼裡是心虛的表現。

    想著常順之前所報上來的東西,楚王心緒有些複雜。

    他本是一時興起,才會有國子監之行,哪知竟然會看到這一幕。

    有人心悅小人兒......

   這項認知竟讓楚王特別難以接受。

    他望著眼前的九娘。

    小小巧巧的,玲瓏有致,明明還是個小丫頭,幾年了,個頭也沒見長多少,為何竟會有人心悅。

    巴掌大的小臉兒,精緻如畫,一對瑩潤的大眼,雖略顯還有些青澀,但已現女子應有的嬌美......

   不知何時,小丫頭竟然已經長大了,有了愛慕者......

   想著之前車外那少年眼中所蘊含的情緒,楚王莫名有些心堵。 他哼了哼,突然道:“那王家的人,少打交道。 ”

    九娘一愣,匆忙應道:“嗯。 ”

    見九娘答應的並不勉強,楚王莫名心情有些好。 想著之前的部署,這幾日朝堂之上大概會有些亂,又想到去年得的那湯泉莊子,楚王瞥了九娘一眼,道:“明日你休沐? 本王在城外有處湯泉莊子,明日同本王一起前去。 ”

    明後兩日九娘確實休沐,國子監的學生每月有六日的休沐時間,每旬兩日,九娘沒料到楚王竟知曉這種小事。

    至於湯泉,九娘兩輩子都只曾耳聞過,卻不曾享受過。 這大冬日裡泡個湯泉定是十分舒爽,見此她也沒有拒絕,而是聽話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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