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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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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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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7 08:41:28
第1388章:大樑內戰

    洪德二十五年二月中旬,慶王弘信所率領的「慶王軍」,以及南梁王趙元佐所率領的「鎮反軍」,相繼逼近大樑。

    對於慶王趙弘信的「慶王軍」,太子弘譽倒並不是很在意,問題在於南梁王趙元佐所率領的「鎮反軍」,太子弘譽原以為上將軍韶虎麾下的「魏武軍」能將後者攔截在宋郡。

    卻沒想到,韶虎居然被南梁王趙元佐給甩掉了。

    當然,這並不是問題所在,畢竟就算被南梁王趙元佐的鎮反軍甩掉,魏武軍依舊可以回援大樑,關鍵在於,韶虎當真是被南梁王趙元佐給甩掉了麼?

    不可否則,南梁王趙元佐是擁有著滅一國實力的統帥,可上將軍韶虎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最起碼也是駐軍大將軍級別的,更何況,南梁王趙元佐麾下有五萬鎮反軍,五萬人的軍隊想要甩掉一支同樣人數為五萬人的軍隊,這果真是一件容易的事麼?

    當然,這些是太子弘譽自己的猜忌,畢竟按照常理想,上將軍韶虎的確沒有對南梁王趙元佐放水的動機。

    想來想去,太子弘譽還是拜訪了禹王趙元佲。

    最近一年餘,跟在甘露殿安歇養病的魏天子趙元偲一樣,禹王趙元佲也很少拋頭露面,幾乎可以說是淡出了朝野,最初那段時間,還時常拄著拐杖到甘露殿找魏天子下下棋,可待等後來太子弘譽控制了皇宮後,這位禹王爺索性就宅在了家中,每日把玩繇諸君趙勝贈送於他的一隻綠雀。

    禹王趙元佲膝下有兩個兒子,長子叫做「趙成宜」、次子叫做「趙成嶽」,皆是在「魏楚雍丘之戰」後,隨同他們的母親搬至大樑的,畢竟那時候,禹王趙元佲已經被魏天子強行留在了大樑。

    但是這兩人,誰都沒有在朝廷任職,只是對外宣稱,此番前來大樑只是為了照顧老父老母。

    對此,次子趙成岳或多或少抱持著一些抱怨,畢竟他原以為來到大樑後,能夠一展宏圖,沒想到,父親居然禁止他們出仕。

    當趙成岳問及原因時,禹王趙元佲沒有過多解釋,只是告誡兒子:還不是時候。

    今日,得知太子弘譽前來拜訪,禹王趙元佲的長子「趙成宜」遂來到了父親的書房,稟告此事。

    禹王趙元佲聽到消息後歎了口氣,他已猜到今日太子弘譽前來拜訪的原因。

    “將太子請到書房來吧。”禹王趙元佲囑咐長子道。

    趙成宜恭敬而退,片刻之後,便將太子弘譽請到了書房。

    “五叔。”

    在見到禹王趙元佲後,太子弘譽恭謹地率先行禮。

    “太子殿下。”禹王趙元佲亦回了禮,隨即招呼著趙弘譽在書房內的席位上坐下,笑著說道:“太子殿下今日怎麼有空到老夫的府邸來?”

    太子弘譽微微思忖了一下,可能是鑒於如今大樑的局勢堪憂,他也不藏著掖著,索性開門見山地說道:“五叔,慶王的叛軍,已抵達大樑城下了。”

    禹王趙元佲聞言波瀾不驚,淡然地看著太子弘譽,那表情仿佛是在說:太子殿下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見此,太子弘譽微微皺了皺眉,說道:“五叔……”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禹王趙元佲以抬手的動作給打斷了,後者目視著太子弘譽,感慨地說道:“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啊,當年慶王生誕之日,我亦曾抱過他,當時太子殿下亦在旁邊,一眨眼許多年過去了,我也到了風燭殘年,哎,歲月不饒人吶……”

    他這話,看似是在感慨太子弘譽與慶王弘信今日兄弟鬩牆,但實則卻是暗示太子弘譽:你倆都是我的侄兒,對於你倆爭奪皇位的內鬥,我不想參合其中。

    聽懂了禹王趙元佲的言外深意,太子弘譽沉默了半響,忽而又說道:“然而,南梁王亦率兵至此……侄兒以為,如今在大樑,唯有五叔可以與南梁王抗衡。”

    “太子殿下太看得起老夫了。”禹王趙元佲聞言笑著搖了搖頭,在捂著嘴咳嗽了幾聲後,思忖道:“南梁王此舉,確實有欠妥當,不過老夫年老病弱,恐怕幫不上太子殿下太多。若是太子殿下不嫌老夫嘮叨的話,老夫倒是可以給太子殿下一些建議……”

    “……”太子弘譽沉思了片刻,忽而展顏說道:“五叔身體狀況向來不好,侄兒又豈會強人所難?不過,目前大樑戰亂在即,我希望龍季、羿孤、趙豹三位將軍能祝我一臂之力。”

    禹王趙元佲看了太子弘譽半響,忽而點頭說道:“當然,終歸龍季等人亦是在職的將領。”

    片刻之後,待等太子弘譽離開之後,禹王趙元佲的長子趙成宜來到了書房,問父親道:“父親大人,太子與你聊了些什麼?”

    於是,禹王趙元佲遂將方才他與太子弘譽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兒子。

    聽了這些,趙成宜驚訝地問道:“太子殿下欲啟用龍季他們三人?”

    不怪趙成宜如此吃驚,要知道,自從太子弘譽把持了大樑之後,像朱亥、百里跋、徐殷三名魏天子曾經的宗衛,還有龍季、羿孤、趙豹等禹王趙元佲的宗衛,這些魏國的將才,皆被太子弘譽丟到了「軍塾」,就連魏武軍那邊,要不是太子弘譽手底下實在沒有能夠掣肘南梁王趙元佐的將帥之才,搞不好,就連韶虎也會被卸職。

    可如今,哪怕是因為慶王趙弘信與南梁王趙元佐率軍來攻,若太子弘譽肯啟用那些目前在大樑閒置的將領,那麼這場仗,趙成宜自認為太子弘譽一方未必沒有勝算。

    然而,面對著兒子的猜測,禹王趙元佲卻搖了搖頭。

    在他看來,太子弘譽此番分明是因為心虛,才會前來見他,懇求給予幫助,所謂的「病急亂投醫」,大抵就是如此。

    只是,待等過了這一劫,太子弘譽仍舊會複用百里跋、徐殷、龍季等人麼?

    禹王趙元佲表示並不看好。

    原因很簡單,因為太子弘譽並沒有那個魄力與底氣,能夠降服這些父輩的赫赫軍功的宗衛們。

    忽然,一張臉孔逐漸浮現在禹王趙元佲腦海中。

    『恐怕也只有那位殿下,才會毫無顧慮地啟用這些將才……』

    他在心中喃喃說道。

    而與此同時,太子弘譽已離開了禹王府。

    此時,太子弘譽的心情並不樂觀,因為他看得出來,那位五叔確實是不想參合他們兄弟之間的事。

    從樂觀角度去想,這說明韶虎並非是有意放過了南梁王趙元佐,但從另外一個角度講,他終究是沒有得到禹王趙元佲這位五叔的全力支持。

    回到東宮後,太子弘譽思考再三,終於決定啟用龍季、羿孤、趙豹三位將軍,畢竟這三位將軍在大樑並無多少根基,在對組成一部分禁衛軍的成皋軍、浚水軍、汾陘軍中也並沒有多少威信,不像百里跋、徐殷、朱亥那樣,或許只要站出來一聲號令,禁衛軍當中的成皋軍、浚水軍、汾陘軍舊部,就會立刻倒戈。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太子弘譽並沒有授予龍季、羿孤、趙豹三人兵權,而是任命三人為參軍將領,說白了就是一個只有建議權、卻並沒有主導權的閒職,至於禁衛軍的兵權,太子弘譽還是讓自己的宗衛們執掌著。

    半日後,當龍季、羿孤、趙豹三人在各自府邸中收到了垂拱殿的任命後,暗暗曬笑不已:既然這麼不信任他們,何必啟用他們?

    不過抱怨歸抱怨,龍季、羿孤、趙豹三人在接到詔令後,還是選擇了遵從,畢竟再怎麼說,如今太子弘譽代表著正統,除非他們反叛到慶王弘信那邊,否則,就必須聽從這位太子殿下的命令。

    而除了禁衛軍這邊外,太子弘譽亦下令‘整頓’了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這三支肅王軍的人馬。

    說得簡單點,太子弘譽便是假借肅王趙弘潤那幾封書信,接管了三軍的兵權,並將這三支軍隊的將領們騙到了肅王府,軟禁了起來。

    其中像伍忌這種猛將,更是被禁衛綁上鐵鍊關押起來。

    期間,太子弘譽倒也想過招攬這些軍隊的將領們,畢竟這三支軍隊,堪稱是魏國近十年來戰功最為顯著的軍隊,軍中猛將如雲,而太子弘譽如今缺的就是能帶兵打仗的將領。

    但很遺憾,也不曉得是不是聽說了「肅王在逃離大樑時遇害」的傳聞,鄢陵軍的晏墨、孫叔軻,商水軍的伍忌、翟璜、南門遲,還有游馬軍的馬遊,憤然拒絕。

    倒是鄢陵軍的主將屈塍,在得知「肅王趙潤亡故」後,面對太子弘譽的招攬微微有些意動,但也僅僅只是意動,因為他很清楚,若是他敢接受太子弘譽遞出的橄欖枝,那麼,待等晏墨、孫叔軻、伍忌、翟璜、南門遲等人日後脫困,保准會想辦法殺了他這個叛徒。

    關於這些將領對肅王趙弘潤的忠誠,太子弘譽亦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尤其是屈塍,據太子弘譽對此人的瞭解,此人可不像是死忠的人——或許肅王趙弘潤還在世時,屈塍會對前者忠誠不二,但待等前者不在了,屈塍未必會繼續效死,畢竟這個一個對於地位、權利頗為執著的男人。

    而對此,張啟功一口道破了真相:“肅王雖不在了,但還有世子趙衛。”

    太子弘譽恍然大悟,再次去見了被軟禁的諸肅王軍將領,一方面解釋了他沒有任何理由加害肅王趙弘潤的事,一方面,則給這些將領許下了承諾,大抵就是保留商水邑,將肅王趙弘潤的家業留給後者的兒子趙衛,只要這些將領們願意為他效力。

    但太子弘譽的威逼利誘下,晏墨、孫叔軻等人勉強接受了前者的條件,而伍忌則因為不相信太子弘譽的解釋,依舊被關押起來。

    『注:這就是「繼承人」在古代的重要性,家主若是不幸過世,那些忠誠的家將、家臣,就會自動效忠「繼承人」;反之如果沒有繼承人,這些家臣、家將就會無所適從,最終崩離解散。君王立太子、太子立皇孫,也是這個道理。』

    於是乎,待慶王趙弘信與南梁王趙元佐率領軍隊逼近大樑後,他們非但碰到了禁衛軍,還碰到上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這三支軍隊。

    不得不說,當看到商水軍、鄢陵軍、游馬軍這三支軍隊時,縱使是慶王弘信也有些慌神。

    畢竟這三支軍隊,那可是肅王趙弘潤南征北戰從未遭遇敗績的精銳,哪怕是名聲稍不如商水軍、鄢陵軍的游馬軍,亦曾多次大放光彩,毫不誇張地說,別說慶王趙弘信手底下那些雜牌軍,就算是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鎮反軍,都不敢正面與游馬軍抗衡,畢竟那是魏國僅有的一支重金打造的重騎兵。

    “老八明明是被太子害死,何以這三支軍隊還會相助于太子?”

    在得知此事後,慶王趙弘信氣急敗壞地說道。

    聽聞此言,南梁王趙元佐淡然說道:“想必是太子對這三支軍隊的將領許下了某些承諾。……別忘了,趙潤有個兒子。”

    慶王趙弘信聞言恍然大悟,當即派人私底下聯繫屈塍、翟璜、馬遊三人,亦許下了「待事成重封肅王世子趙衛」的承諾。

    對於慶王弘信的示好,屈塍、翟璜、馬遊三人並未拒絕,當然也沒有接受。

    反正對而言,無論太子弘譽與慶王弘信最終誰奪得皇位,於他們關係都不大,因此,商水軍的副將翟璜,就索性暗示己方的將領坐山觀虎鬥。

    由於肅王軍的暗中放水,慶王弘信麾下的慶王軍總算沒有在一照面就被前者擊潰。

    倒是三川的羯角騎兵首領博西勒,倒是真正倒向了太子弘譽這邊,對慶王軍展開了騷擾、突襲。

    這也難怪,畢竟博西勒並非是肅王趙弘潤的家臣或家將,只不過是戰敗者對於勝利者的臣服而已,而既然如今肅王趙弘潤不在了,博西勒自然要另投明主——在他看來,手握魏國權柄的太子弘譽,就是一個不錯的下家。

    數日後,桓王趙弘宣與燕王趙弘疆相繼率兵趕到,而此時,韶虎亦率領五萬魏武軍抵達大樑。

    此時此刻,大樑的外郊,已聚集了超過五十萬的兵力。

    除了渾水摸魚的肅王軍外,其餘幾支軍隊打得都很凶,比如博西勒的五萬羯角騎兵,叫三王見識了何謂「不亞于韓國精騎」的三川騎兵,打得三王的軍隊都不敢冒頭,仿佛能憑一己之力,就為太子弘譽解除大樑之圍。

    但遺憾的是,待等「北一軍」、「山陽軍」、「慶王軍」紛紛祭出了武罡車這種專門用來克制騎兵的戰車後,博西勒的羯角騎兵,就難以再像之前那樣囂張了。

    但即便如此,面對著號稱有二十萬禁衛守衛的大樑,慶王趙弘信亦是一籌莫展。

    其實在此期間,戶牖侯孫牟亦曾向慶王弘信提出一個建議,即想辦法攻陷大樑城西南的「冶城」,「冶城」這座城池,作為冶造局的駐地,相信其中必定有許多可以用於攻佔城池的兵器。

    但遺憾的是,肅王軍目前就駐紮在冶城一帶,慶王趙弘信總不至於主動去招惹對方吧?

    而就在這時,有一名叫做「衛濤」的人,主動拜見慶王趙弘信。

    聽說此事後,慶王弘信感到有些納悶。

    因為這個「衛濤」,是襄王、或者說如今的陽翟王趙弘璟,當初派到他身邊的信使,主要負責兄弟倆之間聯絡資訊。

    但因為最近這段時間趙弘璟突然失去了音訊(被趙弘潤軟禁),慶王弘信也就把這個人給忘了。

    沒想到今日此人卻忽然前來求見自己。

    雖然有些納悶,慶王弘信最終還是接見了此人。

    沒想到這個衛濤進入帥帳後,並沒有像慶王弘信所想像的那樣,談及與陽翟王趙弘璟有關的事,而是笑著對慶王弘信說道:“慶王殿下可是為攻破大樑而苦惱?在下不才,卻是知曉一個秘密,可助慶王殿下率軍直驅城中。”

    慶王弘信聞言大感驚訝,問道:“什麼秘密?”

    只見那衛濤湊上前來,壓低聲音說道:“慶王殿下,其實有一條密道,可從城外直接通往城內。”

    聽聞此言,慶王弘信大感震驚,驚喜問道:“當真?!”

    “千真萬確!”那衛濤含笑說道:“若在下有半句妄言,慶王殿下可以斬下某的頭。”

    見對方這般信誓旦旦,慶王弘信稍稍信了幾分,隨即,他又狐疑問道:“你怎麼知道有這條密道?”

    也是,他趙弘信在大樑住了三十年,從未聽說過有一條密道可以直接從城外通往城內,眼前這個衛濤,又是如何得知?

    見慶王弘信滿臉懷疑,衛濤笑著說道:“慶王殿下不知,是因為殿下當初未曾前往中陽參加皇狩,當日在皇狩期間,怡王爺在講述當年的辛秘時,曾提及過有這麼一條密道……”

    『怡王……六王叔?』

    慶王弘信將信將疑,但本著試一試也無妨的心思,當晚他還是命宗衛長顏朗親自走了一趟,沒想到,果真在城外一間農家的倉庫內,找到了那條通往城內的密道的入口。

    待顏朗回到軍營,向慶王趙弘信稟告此事後,後者歡天喜地,當即派人請來了南梁王趙元佐,將此事告訴了後者。

    只見當時,南梁王趙元佐深深看了幾眼那衛濤,這才徐徐說道:“確實,我亦曾聽說有這麼一條密道,只不過,一直以來卻不知城外的入口在何處。”

    滿心歡喜的慶王趙弘信,並沒有注意到南梁王趙元佐在說這番話時語氣的不自然,一臉欣喜地說道:“得此密道,攻破大樑,瞬息之間!”

    南梁王趙元佐一言不發。

    次日深夜,慶王弘信派南梁王趙元佐麾下大將龐煥,率領鎮反軍精銳,趁著天色從密道潛入,成功地來到了城內的怡王府。

    待等子時前後,慶王弘信在外攻城,而城內的鎮反軍大將龐煥,亦從內攻打城門,使得禁衛軍大亂,慌忙將此事稟報于正在太子府的太子弘譽。

    “啟稟太子殿下,叛軍不知如何攻入城內!”

    “什麼?!”太子弘譽聞言大感震驚,慌忙穿上衣服,登上府邸的高樓,眺望城內。

    果不其然,只見城內火起處處,喊殺聲震天。

    他簡直是難以置信,要知道,他在大樑的城牆上亦部署了重兵,按理來說,慶王弘信的叛軍是根本不可能攻破城池的。

    “速速派兵增援!”他驚怒地喝道。

    儘管太子弘譽當機立斷地增派了軍隊,但遺憾的是,面對著不知從城內何處源源不斷湧出來的鎮反軍士卒,禁衛軍逐漸還是失去了對城門的掌控度。

    待等到南城門被鎮反軍大將龐煥攻破,局面對於太子弘譽而言已是極其的不利。

    見此,忠心的護衛連忙說道:“太子殿下,叛軍賊勢浩大,請立刻退守皇宮。”

    “退?”

    太子弘譽滿臉陰沉。

    此時若退守皇宮固然可以保一時之安,可接下來該怎麼辦?

    想到這裡,他怒聲喝道:“傳令下去,命諸軍奮戰,將叛軍逐出城外!”

    於是乎,禁衛軍與慶王弘信的叛軍在城內展開了一番血戰。

    但遺憾的是,隨著桓王趙弘宣、燕王趙弘疆在察覺了大樑這邊的變故,亦趁機攻下了大樑的西城門後,城內的禁衛軍節節敗退。

    無奈之下,太子弘譽唯有退守皇宮。

    待等天明時分,慶王趙弘信騎著坐騎,帶著南梁王趙元佐、以及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萬隆侯趙建、高陽侯姜丹、平城侯李陽、匡城侯季雁等人,大搖大擺地來到了城內的太子府(原雍王府)。

    此時,這座太子府已被攻陷,並且,慶王趙弘信的護衛們,還從府內搜出了許多太子弘譽為了登基大殿而縫製的君王的冠儀。

    期間,有兩名護衛仿佛是為了討好慶王弘信,取來一身魏國君王的服飾,大抵是想讓慶王弘信試試合不合身。

    見此,慶王弘信哈哈大笑。

    在他看來,如今太子弘譽已敗、肅王弘潤已死,還有誰能阻止他奪取他魏國的皇位?

    而就在這時,他肋下忽然伸出一隻手,將他推到一旁。

    措不及防被人推到一旁,慶王趙弘信又怒又驚,可待他回頭一瞧來人時,卻是滿臉愕然。

    他不解地問道:“老七,你瘋了麼?”

    原來,那個推開了他的人,赫然就是頤王趙弘殷。

    只見在慶王弘信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頤王趙弘殷接過那兩名同樣目瞪口呆的護衛手中的王袍,將其披在身上,隨即笑著對慶王弘信說道:“五哥,這些年辛苦你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你這傢伙……”慶王弘信怒極反笑。

    忽然,他的笑聲戛然而止,因為待等他猛然回頭望向四周時,似龐煥、楊彧、蒙濼、陳疾等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大將們,一個個面色木然,誰也沒有對眼前的這一幕發表什麼態度。

    “……”

    張了張嘴,慶王弘信下意識地轉過頭,望向身背後不遠處的南梁王趙元佐:“五……叔?”

    只見南梁王趙元佐微微低著頭,一言不發。

    瞧見這一幕,戶牖侯孫牟也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勁,指著頤王趙弘殷厲聲喝道:“來人啊,拿下他!”

    話音剛落,站在戶牖侯孫牟身後的護衛們便幾步邁上前。

    可沒走兩步,這些護衛便停下了腳步,因為不知何時,鎮反軍的大將龐煥,已站到了頤王趙弘殷的身後。

    見此,戶牖侯孫牟連忙對身邊的諸侯說道:“苑陵侯、萬隆侯,你等……”

    說到這裡,他說不下去了。

    因為他看到,苑陵侯酆叔、萬隆侯趙建、高陽侯姜丹、平城侯李陽、匡城侯季雁等幾人,在面面相覷之後,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南梁王趙元佐。

    隨即,他們默契地退後了一步。

    見此,戶牖侯孫牟又轉頭看向天水魏氏的家主魏罃。

    卻見後者左看看、右看看,似笑非笑地說道:“這可真是……”

    說罷,他亦退後了一步,表明了立場。

    而此時,頤王趙弘殷指了指戶牖侯孫牟與慶王弘信,淡淡說道:“龐將軍,且將戶牖侯與五王兄拿下。”

    “是!”龐煥抱拳領命,招了招手,示意諸鎮反軍士卒將慶王弘信與戶牖侯孫牟拿下。

    相比較憤然反抗的戶牖侯孫牟,慶王弘信只是神色呆滯地看著南梁王趙元佐。

    待等那二人被押下去之後,頤王趙弘殷轉頭看了一眼皇宮的方向,輕笑著說道:“諸兄弟中,唯舊太子趙弘禮、現太子趙弘譽以及肅王趙弘潤三人最是棘手……而如今,就只剩下一個趙弘譽了。”

    說罷,他轉頭看向南梁王趙元佐,輕笑著說道:“三叔,請以慶王的名義,繼續攻打皇宮。”

    “……”南梁王趙元佐眼眸中閃過幾絲掙扎之色,但最終還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大概半個時辰後,「大樑被叛軍攻破」的消息已由青鴉眾傳到了趙弘潤耳中。

    而與此同時,在皇宮內的甘露殿內,魏天子亦撩起被褥站了起來,面沉似水地取過了掛在牆上的天子劍。

    “……是時候了。”

    仿佛心有靈犀,父子二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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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9章:進擊的肅王

   “出發。”

    在梁郡某處莊院,肅王趙弘潤跨坐上坐騎,對眾人吩咐道。

    此時他身邊,除了侍妾趙雀與二十幾名青鴉眾外,就只有被他半脅迫的陽翟王趙弘璟。

    在前往大樑的途中,陽翟王趙弘璟神色不安地眺望四周。

    要知道目前大樑周鄰,可是到處都有太子弘譽、慶王弘信兩方的人馬,就趙弘潤這麼點人,若是撞見那兩方的人馬,那是絕無倖免的可能。

    想到這裡,陽翟王趙弘璟便勸說趙弘潤道:“弘潤,還是先聯繫你麾下的軍隊吧?你麾下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不是據說就駐紮在「冶城」一帶麼?”

    “你怕了?”趙弘潤似笑非笑地轉頭看著趙弘璟,隨即曬笑說道:“不用擔心,我已命人前往聯繫,相信在我等前往大樑的途中,他們會趕來匯合的。”

    “那……那不如等諸軍到達之後,再有所行動?”趙弘璟小心翼翼地說道。

    趙弘潤看了一眼趙弘璟,淡淡說道:“那要耽擱多久?”

    說罷,他也不再理睬趙弘璟,只顧著駕馬徐徐奔跑。

    見此,趙弘璟心中暗暗叫苦。

    要知道據青鴉眾打探回來的情報,雖說禁衛軍大部分都部署在大樑城內,但大樑城外好歹還是有那麼一兩支軍隊的,而執掌這些禁衛的,正是太子弘譽曾經的宗衛們,萬一被這些人撞上,那他趙弘璟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想到這裡,趙弘璟就恨不得找個機會脫身,根本不想陪同趙弘潤前去大樑赴險,但遺憾的是,他身邊有至少四名青鴉眾貼身監視著他,以至於他完全沒有脫身的機會。

    『但願此去大樑一路平安……』

    趙弘璟在心中暗暗祈禱道。

    然而事與願違,大約過了有半個時辰左右,趙弘潤、趙弘璟一行人,便遇到了一隊羯角騎兵,估摸著約有千餘騎。

    這千餘三川騎兵踏著尚未徹底消融的積雪,呼嘯而至,驚地陽翟王趙弘璟面如土色。

    要知道曾經在陽翟時,趙弘璟便跟逃亡到陽翟一帶的羯族人打過交道——那些羯族人,確切地說就是被肅王趙弘潤從三川驅逐逃亡的羚部落族人,可就是這些殘兵敗將組成的賊寇,卻在陽翟一帶稱王稱霸,陽翟王趙弘璟費了好大的精力,才將這些賊寇擊敗。

    在趙弘璟的印象中,那些羯族騎兵那可都是蠻狠兇殘的戰士,殺人不眨眼,更何況是眼下這些一看就知道是精銳的羯族騎兵。

    見對方的前進方向並非是自己這邊,趙弘璟立刻提醒趙弘潤折轉方向。

    但遺憾的是,他的提醒終歸還是晚了,那千餘羯族騎兵已發現了他們一行人,中途折轉方向,朝著他們策馬奔來,僅僅眨眼工夫,便將趙弘潤一行人圍了起來。

    為首一名看似是羯族騎兵的千夫長,哈哈大笑地指著趙弘潤一行人,嘰裡咕嚕說了幾句羱族語,惹得周圍的那些羯角騎兵亦哈哈大笑。

    隨即,那名千夫長撥馬上前,指著趙弘潤一行人,用生硬的魏言說道:“你們,魏人,逃,我們,追,追到,殺。”

    這一番話,更是讓趙弘璟又驚又懼,心中暗暗悔恨不該隨同趙弘潤前往大樑。

    而就在這時,趙弘潤用馬鞭撥開保護在身前的青鴉眾們,駕馭著坐騎緩緩來到隊伍前,在掃視了一眼那些嘻嘻哈哈的羯角騎兵後,用羱族語厲聲喝道:“你這是在對我,肅王姬潤說話麼?!”

    『肅、肅王?!』

    暫態間,那千餘羯角騎兵嘻嘻哈哈的笑聲戛然而止,皆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而方才那名千夫長,更是一臉驚愕地揉了揉眼睛,這才用不怎麼自信的語氣喃喃說道:“肅、肅王?您……您不是……”

    “啪!”

    一聲鞭響,趙弘潤手中的馬鞭狠狠抽在那名千夫長的肩膀上。

    見此,那千餘羯角騎兵出現了些許騷動。

    『喂喂喂……』

    趙弘璟嚇得面如土色,生怕這些羯角騎兵在遭到趙弘潤的羞辱後,惱羞成怒,將他們一行人全部殺光。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些握著彎刀隱隱有些騷動的羯角騎兵們,在被趙弘潤用淩厲的目光掃了一眼後,便一個個都低下了頭;而那名被趙弘潤抽了一馬鞭的千夫長,甚至不敢有任何抱怨,當即翻身下馬,單膝跪倒在趙弘潤的坐騎前,右手放在左胸,用羱族語恭敬地說道:“阿察木,願為您效勞。”

    話音剛落,附近千餘羯角騎兵亦紛紛下馬,面朝趙弘潤單膝叩地。

    這也難怪,畢竟「肅王姬潤」這個名字在三川郡的威名實在太過於響亮,正是這個男人,先後摧毀了羯角部落聯盟、覆滅了烏須王庭,驅逐了羯部落與羚部落,臣服了羷部落,一次又一次將羯族人的高傲踐踏在腳下。

    但讓羯族人心情複雜的是,又是這個本該是他們不共戴天宿敵的男人,帶給了三川草原各族優越富裕甚至是奢華的生活,正如三川郡內那句有名的諺語:這個男人(肅王趙潤),一手利劍、一手錢袋,征服了這片土地。

    環視了一眼周遭的羯角騎兵們,趙弘潤深吸一口氣,用羱族語沉聲說道:“你等當前的任何命令,立即停止。另外,讓博西勒立刻滾來見我!”

    “遵命!”

    名叫阿察木的千夫長俯首領命,隨即立刻派了一隊十幾人的騎兵原路返回,而他自己,則加入了趙弘潤的隊伍,負責保護這位征服了三川的肅王。

    這一番變故,看得趙弘璟目瞪口呆。

    曾幾何時他聽說過一則傳聞,說三川郡哪怕是最蠻橫兇殘的羯族人,在肅王趙弘潤面前就跟老鼠見到貓一般畏懼,本來他還有所懷疑,可是直到今日,親眼看到那名羯角騎兵的千夫長在挨了趙弘潤一記馬鞭都不敢流露任何的不滿,趙弘璟終於相信了。

    “前往大樑!”

    一抖手中的馬韁,趙弘潤面沉似水地喝道。

    於是乎,一隊人馬繼續朝著大樑進發。

    大約過了有半個時辰左右,待等趙弘潤一行人即將臨近大樑時,他們聽到前方傳來陣陣喊殺聲。

    策馬靠近一瞧,原來是一支打著「大樑禁衛」旗號的禁衛軍,正在與一支打著「慶王」旗號的兵馬廝殺。

    從人數來看,禁衛軍一方約只有三千餘人,而慶王軍一方,則有多達數萬,正因為人數上的劣勢,使得禁衛軍一方的局勢很是不利,呈現出節節敗退的局面。

    果不其然,在僅僅堅持了片刻工夫後,禁衛軍便全線潰敗了,朝著四面八方逃離,其中有一部分的逃亡方向,正是趙弘潤這邊。

    見此,趙弘璟驚聲說道:“弘潤,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不得不說,儘管趙弘璟與慶王趙弘信在私底下存在聯盟,但此時此刻,他也不敢出現在慶王軍面前,畢竟刀劍無眼,天曉得那些殺紅眼的齊王軍士卒,會不會連帶著他一起殺了。

    此時,那名羯角騎兵千夫長阿察木亦上前對趙弘潤說道:“肅王,此地危險!”

    然而,趙弘潤卻沒有理睬趙弘璟與阿察木的勸說,吩咐身邊的青鴉眾頭目鴉五道:“鴉五,打出本王的旗號!”

    “遵命!”鴉五抱拳應道。

    隨即,他便從馬背上的背囊中取出一面折疊旗杆的旗幟,將其高高舉起。

    看得出來,鴉五此時有些激動,這也難怪,畢竟有榮幸為這位肅王殿下手持王旗的人,除了趙弘潤的宗衛們,縱觀整個魏國,絕對不超過一隻手。——單單這件事,就足夠他在黑鴉眾面前吹噓一輩子。

    頃刻間,一面「魏、肅王潤」的王旗迎風招展。

    迎面看到這面王旗,那些本在潰逃的禁衛軍們亦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就連追殺他們的慶王軍的士卒們,亦不由自主地垂下了手中的兵刃。

    而此時,只見趙弘潤沉聲喝道:“我乃肅王趙潤,從此刻起,接管禁衛軍、慶王軍,爾等速速放下兵械,抗命不從者,本王皆視其為敵!……重複一遍,我乃肅王趙潤,從此刻起,接管禁衛軍、慶王軍,爾等速速放下兵械,抗命不從者,本王皆視其為敵!”

    連喊三聲,那幾千禁衛軍在面面相覷之後,當即放下兵械,而那些慶王軍的兵將們,卻仍在猶豫遲疑。

    『肅王趙潤?他……他不是死了麼?』

    此時在這支慶王軍軍中,有慶王趙弘信的宗衛「華琳」,他在看到這一幕後大驚失色。

    與其他幾名慶王弘信的宗衛們一樣,華琳此時並不知他們家殿下趙弘信已被頤王趙弘殷取而代之,仍在盡心盡力地為幫助趙弘信奪取皇位而奮戰。

    也正因為這樣,此時華琳見趙弘潤這位肅王殿下突然出現,且開口就要接管他慶王軍,不由地大感震驚。

    無論肅王趙弘潤此番出現是為了阻止叛亂還是奪取皇位,這對他們家殿下而言,都不是什麼好事。

    想到這裡,華琳咬了咬牙,厲聲喝道:“此人假冒肅王,殺了他!”

    聽聞此言,趙弘潤厲聲喝道:“爾等,是要與我趙潤為敵麼?!”

    見此,那些慶王軍兵將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與肅王趙潤為敵?

    與魏國素無敗績的英雄為敵?

    “放下兵刃!”趙弘潤厲聲喝道。

    頃刻間,在慶王弘信的宗衛華琳既惶恐又憤怒的目光下,一部分慶王軍的兵將們,紛紛丟下手中的兵器。

    而就在這時,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馬蹄聲。

    陽翟王趙弘璟轉頭看去,只瞧見遠方有漫天的雪塵飛揚,隨即,漫山遍野的騎兵呼嘯而至。

    為首,羯角騎兵的大督統博西勒,坐跨著戰馬,沉著臉徐徐而來。

    待看到那面迎風招展的「魏、肅王潤」的王旗後,縱使是博西勒之前已從那十幾名騎兵口中聽說此事,亦不由地流露出幾許訝色。

    緩緩放慢戰馬的賓士速度,博西勒在離趙弘潤僅剩下三四丈的距離下停了下來,神色不定地看著面前那位讓他記憶猶新的肅王。

    『當真是那位肅王……原來他並沒有死?』

    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孔,博西勒的面色陰晴不定。

    作為因為戰敗而臣服的羯族人,博西勒對「肅王趙**死」並沒有太多的悲痛,相反地,甚至有幾分喜悅。

    畢竟,這個征服了三川的男人仍舊存活一日,他們羯族人就始終難以翻身——什麼?恢復羯族人的部落族號?難道恢復了部落的族號,就能改變羯族人目前尷尬的地位麼?

    要知道,在那些逃亡宛地的羯族人口中,他們這些留在三川的羯族人,不過就是魏國、或者說就是眼前這位肅王殿下手中的獵犬。

    想妄圖翻身,像曾經那樣成為三川的主人,那純粹只是妄想!

    因此,當前一陣子得知肅王趙弘潤過世後,博西勒欣喜地認為,他們羯族人翻身的機會來了,於是,他接受了太子弘譽的徵調,打算著趁魏國這場內亂,盡可能地為他們羯族人奪取利益。

    沒想到的是,這位肅王殿下居然沒有死。

    “要試試麼?”

    就在博西勒面色陰晴不定看著趙弘潤的時候,趙弘潤也回看著他,似笑非笑地羱族語說道:“相比較本王,你對這支羯角騎兵的控制力更勝一籌吧?要不要在這裡,試試為你義父比塔圖報仇?”

    “……”聽聞此言,博西勒不由地想到了他的義父,原羯角部落大族長比塔圖。

    在片刻沉默之後,博西勒翻身下馬,跪倒在趙弘潤面前,用羱族語沉聲說道:“不,肅王殿下。大族長生前叮囑過,只要肅王尚活在世上一日,我羯角軍,就是肅王身邊的鷹犬,供肅王差遣。”

    隨著博西勒的話,他身後數萬羯角騎兵,紛紛下馬,叩地而降。

    “……很好。”趙弘潤點點頭,隨即將目光投向那些慶王軍的兵將們。

    見此,那數萬慶王軍兵將,亦紛紛丟下兵刃而降。

    “該死的!”

    慶王弘信的宗衛華琳見大勢已去,暗罵一句,帶著一干心腹撥馬就走,準備回城將這個消息告知慶王趙弘信。

    趙弘潤瞥見了華琳等人的行動,但他也無暇派人阻攔,在一抖馬韁後,沉聲說道:“羯角軍、禁衛軍、慶王軍三軍聽令,隨本王入城平叛!”

    說罷,他也不顧那些剛剛收降的軍隊,帶著青鴉眾們直奔大樑。

    但不可思議的是,無論是羯角軍也好,禁衛軍與慶王軍也罷,在起身後,居然默默跟隨了上來。

    看到這一幕,陽翟王趙弘璟簡直難以置信:就這麼一會兒工夫,這位八弟,就收服了將近六七萬的軍隊?

    然而,趙弘璟的震驚,遠遠不止如此。

    片刻之後,趙弘潤大隊人馬便抵達大樑的南城門。

    出乎趙弘璟的意料,此時大樑的南城門,居然仍然懸掛著禁衛軍的旗號,這讓趙弘璟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不是說慶王軍已經攻到城內去了麼?怎麼城門這邊,仍然是禁衛軍把持著?

    而對此,趙弘潤倒絲毫不感覺意外。

    別看慶王軍曾一度攻陷城門,但別忘了,禁衛軍當中有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的舊部,這些精銳之士,可不是慶王軍那些雜牌軍可比相提並論的。

    只要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這幾支駐軍六營的舊部開始發力,奪回城門,這不過就是頃刻間的事罷了。

    想到這裡,趙弘潤策馬上前,朝著城樓喊道:“我乃肅王趙潤,城內兵將,速速打開城門!……從此刻起,本王接管爾等兵卒!”

    守城的禁衛軍士卒聞言,立刻稟告他們的長官——並非是太子弘譽冊封的將領,而是原浚水軍大將曹玠。

    『肅王?』

    曹玠聽聞這個消息後,即刻來到城門口,表情古怪地看著趙弘潤身後那大隊人馬。

    也難怪,畢竟此時趙弘潤身後,既有太子弘譽一方的禁衛與羯角騎兵,也有慶王弘信麾下的慶王軍,這兩支人馬皆默默跟隨在趙弘潤身後,看起來著實非常古怪。

    『該說,不愧是肅王殿下麼?』

    微微一笑,曹玠揮手示意道:“開城門!”

    說罷,他朝著城外的趙弘潤喊道:“禁衛軍曹玠,願聽從肅王殿下調遣!”

    『曹玠?』

    趙弘潤聞言一愣,抬頭看了一眼城樓上,果然瞧見了曹玠這位原浚水軍的大將。

    『原來是浚水軍出動了……怪不得奪回了城門,看來,父皇那邊已有所行動了。』

    趙弘潤心中暗暗想道。

    對於曹玠,他當然不會陌生,此人乃是百里跋的心腹愛將,而百里跋則是他父皇的心腹宗衛,也就是說,這是自己人。

    “進城!”

    在吩咐麾下的軍隊入城後,趙弘潤在城門內見到了曹玠。

    他開門見山地說道:“曹將軍的任務是什麼?”

    曹玠愣了愣,隨即便低聲說道:“末將受命待慶王軍入城後,奪回城門,且之後死守此處,不允許任何人離城!”

    趙弘潤想了想,問道:“其餘幾處城門呢?”

    曹玠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說道:“除西城門在桓王殿下與燕王殿下手中外,其餘幾處城門,皆已被「我三軍」奪回。”

    他口中的「我三軍」,即是指禁衛軍當中的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舊部。

    『原來如此……』

    趙弘潤點點頭,隨即吩咐道:“既然如此,本王命你繼續把守此地!”

    “遵命!”曹玠抱拳應道。

    告辭曹玠後,趙弘潤叫來博西勒,吩咐道:“你即刻派人攻陷怡王府,府內府外,若是不肯降,格殺勿論!……鴉五,你派幾人給他帶路!”

    “遵命!”博西勒與烏鴉抱拳說道。

    看著羯角騎兵朝著城內深處,趙弘潤看了一眼人聲鼎沸的城內,沉聲喝道:“諸軍入城平叛,以本王的名義,勒令城內任何兵卒放下兵械,等待收編,若有冥頑不靈者,格殺勿論!”

    “是!”

    趙弘潤身後的羯角軍、禁衛軍、慶王軍,紛紛遵令,朝著城內湧入。

    而趙弘潤本人,則直奔皇宮。

    沿途,趙弘潤遇到不少禁衛軍、慶王軍的士卒,但隨著他亮明身份,那些禁衛軍便紛紛歸降。

    在這些禁衛軍中,趙弘潤也見到了一些熟面孔。

    比如原汾陘軍的大將蔡擒虎、原浚水軍的大將李岌、原成皋軍的大將周奎等等。

    這些本該聽命于太子弘譽的現禁衛軍將領們,在見到趙弘潤後,居然第一時間就倒戈投降,甚至於,有時趙弘潤還沒來得及喊話勸降,沿途所遇到的禁衛便紛紛歸降。

    說實話,這種感覺並不是很好。

    因為趙弘潤很清楚,似蔡擒虎、李岌、周奎這等大將,哪怕以往與他趙弘潤很熟悉,也幾乎是不可能臨陣倒戈的,除非,百里跋、徐殷、朱亥這些上將軍提前跟他們的部下打過招呼。

    而百里跋、徐殷、朱亥這些上將軍為何要提前打招呼呢?

    想來原因只有一個,恐怕還有一個人之前跟百里跋、徐殷、朱亥這三位大將軍打過招呼。

    至於這個人是誰——呵,能讓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人唯命是從的人,整個魏國,就只有一個人。

    『混帳老頭子!』

    趙弘潤忍不住在心中暗罵了一句,因為他忽然發現,縱使他看透了整盤棋,終究還是沒能逃過被他父皇當棋子使的命運。

    與此同時,在皇宮的宮門前,如同潮水般的慶王軍與鎮反軍,仍在對皇宮發動著進攻。

    眼瞅著宮門的守衛力量越來越衰弱,藏身在某個角落的頤王趙弘殷,此刻竟緊張又激動。

    緊張的是,桓王趙弘宣與燕王趙弘疆的軍隊雖然仍在與城內的禁衛軍糾纏,但距離皇宮已越來越近,若是被這兩位兄弟察覺到什麼不對勁,搞不好他要前功盡棄。

    換而言之,怡王趙弘殷必須在桓王趙弘宣與燕王趙弘疆二人反應過來之前,攻陷皇宮,完成最終的大計。

    而激動的是,皇宮的守備力量越來越薄弱,眼瞅著他趙弘殷立刻就能奪取大位。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有一名士卒來報:“報!肅王領兵攻入城內,正朝著皇宮而來!”

    “肅王?趙潤?”

    聽聞此言,頤王趙弘殷的面色頓時變得無比精彩,滿臉震驚的驚聲說道:“他不是死了麼?”

    此時在趙弘殷身旁,還站著一名身穿青色布衣的中年人,在深深皺了皺眉後,驚疑不定地看了一眼皇宮方向。

    隨即,他退後兩步,閃身便消失在了一條小巷中。

    而與此同時,在皇宮內的觀民臺上,魏天子趙元偲亦拄著天子劍,面沉似水地看著宮門處的廝殺。

    忽然,有人前來報訊道:“陛下,肅王殿下已帶兵殺入城中。”

    聽聞這個消息,魏天子繃緊的臉上露出幾許微笑,帶著幾分自得喃喃說道:“哼,朕的虎兒,豈會如此輕易就被賊人所害?”

    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咳嗽一聲,囑咐身邊的李鉦道:“李鉦,這裡就交給你了。……記住,朕不曾來過,明白麼?”

    說罷,他不等李鉦回覆,便帶著大太監童憲,急匆匆地返回甘露殿去了。

    看著魏天子離去的背影,李鉦牽了牽嘴角。

    “……是,陛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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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3
匿名  發表於 2022-6-7 08:42:57
第1390章:黯然與平定

  時間回溯到一個時辰前,即頤王趙弘殷不動聲色取代了慶王趙弘信,卻依舊請南梁王趙元佐以「慶王」的名義攻打皇宮的前後,那時,宮門的防守,仍然還在太子弘譽的手中。

  直到魏天子手提著天子劍,在三衛軍總統領李鉦以及拱衛司一干御衛的簇擁下,來到了太子弘譽所在的觀民台。

  當看到魏天子的時候,太子弘譽的眼睛都瞪直了。

  要知道在這一年餘來,魏天子主要是因為「龍體欠安」,才徐徐放權給他,使得太子弘譽能夠順利地收攏朝廷的大權,甚至於,收編像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這等直屬魏天子的駐軍。

  可此時瞅著這位父皇,哪裡像是「龍體欠安」樣子?他甚至比太子弘譽還要精神!——要知道因為「三王起兵」一事,太子弘譽這些日子才是殫精竭慮、勞心傷神。

  「唰唰唰——」

  數百名御衛迅速圍住了觀民台,將刨除太子弘譽身邊宗衛在外的所有禁衛,全部驅逐到外圍。

  見此,那些真正效忠於太子弘譽的禁衛軍們本欲反抗,可當他們看到手持天子劍的魏天子面色陰沉地走來時,他們哪裡還敢輕舉妄動。

  畢竟再怎麼說,魏天子趙元偲終究是積威已久的魏國君王,在位二十五年的天子威勢,豈是尋常人可以招架的。

  「父……皇……」

  看著朝著這邊一步步走來的魏天子,縱使是太子弘譽,亦有種莫名的惶恐不安。

  然而,魏天子卻沒有指責太子弘譽,反而和顏悅色地說道:「接下來就交給朕吧,太子且回東宮歇息一陣吧。」

  聽了這話,太子弘譽非但沒有得到絲毫的反感,甚至於,連面色都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他哪裡會聽不懂魏天子這句話的言外之意。

  而此時,魏天子卻沒有再理睬太子弘譽,拄著天子劍開始發號施令:「李鉦,接管皇宮的防務,童憲,令內侍監傳令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人,叫後者設法奪回城門。」

  「遵命!」

  「是,陛下。」

  三衛軍總統領李鉦與大太監童憲分別行禮說道。

  言畢,李鉦振臂呼道:「禁衛、郎衛、御衛三方聽令,以陛下的名義,眼下由我李鉦接管皇宮防務,如有抗命不從者,皆按逆反論處!」

  聽聞此言,觀民台附近的禁衛軍們面面相覷,最終,他們還是聽從了李鉦的命令,被李鉦安排到皇宮的各處要道展開支援。

  瞧見這一幕,太子弘譽的面色變得更加難看,他怎麼也沒想到,他苦心經營的禁衛軍,居然如此輕易就聽從了李鉦調遣——確切地說,是聽從了他父皇魏天子的安排。

  看著面無表情關注著皇宮一帶戰況的父皇,太子弘譽清楚地察覺到了這位父皇對自己的冷淡。

  對此,他感覺很沒有道理。

  要知道,他是太子儲君啊,何以在這等關鍵時候,他父皇卻讓他避退?按理來說,身為太子,這個時候不應該是需要挺身而出麼?

  還是說,父皇心中另有「挺身而出」的人選?

  不由地,一張熟悉的臉孔浮現在太子弘譽的心頭——即是他的弟弟,肅王趙弘潤。

  關於肅王趙弘潤遇襲一事,太子弘譽前一陣子聽幕僚張啟功提及過,當時太子弘譽亦感到莫名震撼,心中也想著徹查禁衛,揪出混跡在其中的蕭逆細作或者眼線。

  但礙於即將與慶王趙弘信、桓王趙弘宣、燕王趙弘疆三者交戰,太子弘譽只能暫時將此事擱置。

  而最近這些日子,他也聽到了一些風聲,說是肅王趙弘潤在逃離大梁的期間被賊人用利箭所傷,回到商水邑後便不治身亡了。

  在聽到這則消息後,太子弘譽心中萬分驚怒,但驚怒之餘,他亦暗暗有些竊喜。

  怒的是,肅王趙弘潤這位王弟,至今仍舊是他心目中的「大魏上將軍」人選,是他日後開疆闢土需要仰仗的重臣,然而,這樣一位勇猛的王弟,卻竟然死在蕭逆的陰謀暗殺下,這如何不讓太子弘譽感到震怒?

  而竊喜的是,在目前他所面臨的艱難局勢下,事實上,「逃回商水的肅王」,其實還是死了對他更加有利,畢竟如此一來,他趙弘譽就不用再擔心這位王弟會舉兵反抗他,也不需要再擔心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甚至是羯角騎兵是否會出現反叛情況。——哪怕太子弘譽對肅王趙弘潤這位一直以來都信任著他、支持著他的兄弟心存愧疚,但在此時此刻,他心底仍暗暗有幾分竊喜。

  但是今日,他父皇的態度,卻讓太子弘譽察覺到幾分不對勁的苗頭。

  『難道弘潤他……並沒有死?』

  偷偷瞥了幾眼魏天子的神色,太子弘譽的心逐漸沉到了谷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在喃喃自語了兩句後,太子弘譽呵呵笑了起來,轉頭看著魏天子,似嘲諷、似自嘲般說道:「父皇,您當真是好算計啊……」

  聽聞此言,魏天子轉過頭來,神色平靜地看著太子弘譽。

  只見太子弘譽直視著他父皇的目光,突然繃緊臉,隱隱帶著幾分怒意說道:「兒臣以為,當初兒臣的那一番話,或使父皇心中有愧,是故這一年餘來,父皇逐步將大權移交到兒臣手中,然而沒想到……」說罷,他嘴角揚起幾分冷笑,似質問般說道:「父皇是在等弘潤引兵前來平叛麼?」

  「……」魏天子深深地看了幾眼太子弘譽,忽而淡然說道:「不錯,事到如今,唯有弘潤能夠力挽狂瀾。」

  「為什麼?!」太子弘譽氣地整個人都在發抖。

  瞥了一眼神情激動的太子弘譽,魏天子仍舊將目光投向宮門那邊,口中淡淡說道:「弘譽,朕不是沒給你機會。……當初你對朕抱怨,說你堂堂太子儲君,命令卻不能出這個大梁,朕細細思量,確實覺得對你過於苛刻,因此逐步將大權移交於你,使你在這一年餘來,以太子的身份,行使著君王的權利……可是結果呢,卻引起了今日的浩劫。」

  「……」

  太子弘譽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的確正如魏天子所言,這一年餘來,他趙弘譽在大梁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縱使是朝中的尚書,說撤就撤,哪怕是駐軍六營的軍隊,亦是說合併就合併,從頭到尾,他父皇都沒有出面阻止過,甚至於,似百里跋、徐殷、朱亥等大將軍,也是非常配合地就交出了兵權。

  因此在這件事上,魏天子確實可以說是「仁至義盡」。

  但在這種情況下,依舊引起了慶王趙弘信、桓王趙弘宣、燕王趙弘疆等三王的舉兵討伐,於公於私,太子弘譽都不能再說這是他父皇的偏袒所導致——這是他自己的問題。

  正如肅王趙弘潤當日奉勸他的,是因為他操之過急,才引起了慶王趙弘信的強烈反彈。

  但是……

  「父皇真以為兒臣做錯了麼?」

  直視著魏天子,太子弘譽憤然說道:「且不說老四與老九,老五擁兵自重,對大梁的王令不理不睬,兒臣收他兵權,何錯之有?兒臣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慶王不尊王令,更率軍企圖大梁逼宮奪位,難道他這樣的舉動,還不能證明兒臣的判斷麼?」

  魏天子平靜地等待太子弘譽說完,隨即,他上下打量了幾眼後者,帶著幾分失望的語氣說道:「你真覺得,你的對手是慶王?你真覺得,慶王是威脅最大的?」

  「……」太子弘譽聞言面色一滯,疑惑不解地看著魏天子。

  見此,魏天子曬然一笑,搖了搖頭嘆息說道:「你這些日子也辛苦了,朕會代你收拾殘局,你且回宮內歇息吧。……這次,別再說朕厚此薄彼。」

  「……」太子弘譽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他渾渾噩噩地走下了觀民台。

  『此番的對手,不是老五?不是老五那又是誰?……老四?老九?怎麼可能?還是說,是弘潤?不可能……』

  腦海中滿是他父皇那句略帶嘲諷的話,太子弘譽渾渾噩噩地走向宮內深處。

  不知不覺間,他來到了他養母施貴妃生前居住的錦繡宮——自從施貴妃過世之後,他一次都沒有回到過這座宮殿。

  主要還是怕睹物傷情。

  說來也奇怪,哪怕施貴妃已經不在了,但此時太子弘譽回到錦繡宮,仍然能感到一種莫名的放心,心中的徬徨、迷茫、沮喪,彷彿也隱隱有所平復。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錦繡宮的宮女們,紛紛向太子弘譽見禮。

  期間,或有一名年紀較輕的宮女膽怯不安地問道:「太子殿下,不知城內的叛亂鎮壓了麼?」

  然而這名年輕的宮女剛剛說完,就被一名較為年長的宮女喝止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些曾經伺候過施貴妃的宮女,他們知道,事實上眼前這位太子殿下,其實並非是施貴妃的親生兒子,而是王皇后所生,因此,她們自然做不到像以往那樣——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太子弘譽的身世,讓這些以往對這位殿下無比熟悉的宮女,忽然感覺到了疏遠,無法做到像之前那樣親近。

  「不必擔心。」太子弘譽露出幾分笑容,寬慰道:「那些叛軍,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鎮壓……」

  「那就好。」那名年輕的宮女拍著飽滿的胸脯鬆了口氣。

  見此,太子弘譽微微一笑,說道:「你等都退下,讓本宮一個人靜一靜。」

  「是。」

  諸宮女聞言告退,只留下太子弘譽獨自一人坐在錦繡宮的內殿。

  『……真的是我做錯了麼?』

  回想著方才那名年輕的宮女在提及叛亂時臉上的惶恐不安,又聽到此時錦繡宮外人聲嘈雜,太子弘譽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因為肅王趙弘潤曾明確警告過他,甚至於他自己也清楚,他於垂拱殿發佈的那則將慶王弘信打成叛逆的榜文,只會引起後者的強烈反彈。

  也就是說,這場魏國的內亂,是由他趙弘譽一手促成的,若非是他緊緊逼迫,想來慶王弘信斷然不可能鋌而走險,舉兵造反。

  而最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他父皇居然告訴他,他的對手竟然不是慶王趙弘信……這怎麼可能?!

  在足足一炷香的工夫內,太子弘譽對宮門那邊的紛亂充耳不聞,聚精會神地思索著種種。

  他忽然想到了曾經那件震驚大梁的「金鄉屠名」事件,雖然那件事最後得利的是他趙弘譽,但那是因為他的親生母親王皇后及時出手,派禁衛殺掉了曲梁侯司馬頌。

  否則,若是之後暴露了他與曲梁侯司馬頌暗中來往的秘密,連帶著他趙弘譽,也要跟著慶王弘信一起完蛋——相比之下,反而時慶王弘信的情節較輕。

  「是蕭鸞在推波助瀾麼?」

  皺了皺眉頭,太子弘譽感到有些不對勁。

  倘若當日蕭逆的目的是將慶王弘信與他趙弘譽一起扳倒,那得利的會是誰?

  想來想去,他還是想不明白,不過他隱約已經相信了他父皇的判斷:慶王弘信,恐怕並非是這場叛亂的真正得利者。

  『作者語:按照本來的大綱,其實太子弘譽與魏天子還有一段劇情,能夠讓太子弘譽在這個時候真正明白,他父皇並沒有完全把他當做棋子看待,而是真正的嘗試將皇位交給他,因此太子弘譽心生愧疚。可惜某些書友催進度,那索性就去掉吧,假如以後這本書有幸拍電視劇,到時候再向編劇建議,如果到時候還記得。』

  『不知宮門那邊的戰況如何了……』

  太子弘譽瞥了一眼窗戶,心中不禁有些焦慮。

  不知過了多久,太子弘譽的一名宗衛陳朗,急匆匆奔到了錦繡宮。

  見此,太子弘譽帶著幾分急切問道:「陳朗,宮門那邊的戰況如何?」

  只見陳朗臉上閃過幾分古怪之色,遲疑地說道:「回稟太子,宮門那邊……唔,肅王已帶兵殺入城內,我想,城內的叛亂應該不會維持多久了……」

  一聽到「肅王」,太子弘譽愣了愣,隨即臉上露出繼續自嘲與落寞,點點頭說道:「甚好、甚好。」

  半響後,他忽而笑了起來。

  「老五是棋子、本宮是棋子,連弘潤也是棋子,我輩兄弟,一個個都被父皇玩弄於鼓掌之上,哈哈哈哈……父皇啊父皇,您當真是好心計!」

  說罷,他緩緩站起身來,在宗衛陳朗震撼的目光下,拿起旁邊燈柱上的一個油盞,目視著油盞中跳躍的火苗,喃喃說道:「太子府、東宮,通通留給你,但是這座錦繡宮,我誰也不會讓!」

  說罷,他隨手一揚,便將油盞連帶著其中的火油與火芯,潑在了樑柱的紗簾上。

  頓時間,紗簾熊熊燃燒起來。

  見此,陳朗大驚失色道:「太子殿下?!」

  他簡直難以理解。

  看著陳朗震驚的面孔,太子弘譽抬手阻止道:「陳朗,就讓本宮,留下最後一絲,顏面……」

  說罷,他轉頭看向陳朗,苦澀地說道:「世子,就拜託你們了。」

  陳朗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但看著太子弘譽那毅然決然的目光,他面帶悲色,單膝叩地道:「殿下……放心!」

  說完,他狠下心,轉身就走。

  看了一眼陳朗離去的背影,太子弘譽依舊回到原來的席位中,看也不看旁邊那熊熊燃燒的樑柱,面帶溫情地回憶著往事。

  待等片刻後,待火勢一發不可收拾時,他隱約感覺好似在火焰中看到了母親——施貴妃的身影。

  「……讓您失望了,母妃。」

  「轟隆——」

  大殿崩塌。

  而此時在皇宮宮門前,肅王趙弘潤正劈頭蓋臉呵斥著弟弟桓王趙弘宣:「替我報仇?!你知不知道你被人給利用了?!」

  原來,在聽說「肅王領兵入城平叛」的消息後,桓王趙弘宣與燕王趙弘疆大喜過望,連忙趕來尋找趙弘潤的身影,沒想到剛剛找到後者,趙弘潤就劈頭蓋臉地對弟弟一陣教訓。

  也難怪趙弘潤如此震怒,因為在他看來,這次所謂的「三王起兵」,甚至於包括慶王趙弘信在內,搞不好全是被蕭鸞給利用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桓王趙弘宣被教訓地抬不起頭來,半響後這才訕訕說了一句:「哥,你沒事……就好……」

  在旁,燕王趙弘疆亦是滿臉尷尬,畢竟他也是前後聽說「肅王被太子軟禁」、「肅王被害」的消息,這才憤然之下帶兵前來攻打大梁。

  他怎麼會想到,他為趙弘潤這個至親弟弟報仇的舉動,竟會被蕭氏餘孽所利用呢。

  可能是礙於此地人多嘴雜,也可能是宮門那邊的危機尚未解除,趙弘潤按捺心中的怒氣,囑咐燕王趙弘疆與桓王趙弘宣道:「四哥,小宣,你倆即刻傳令城門那邊,不允許任何人出入,其餘閒置人馬,駐守城內各處街道,一方面鎮壓鎮反軍與慶王軍,一方面安撫城內的民眾……」

  「好、好。」燕王趙弘疆與桓王趙弘宣知道這會兒趙弘潤正在氣頭上,連連點頭應下此事,然後轉身就跑了。

  此時,鄢陵軍、商水軍,甚至於游馬軍,在欣喜獲知自家殿下尚安然無恙的消息後,也已迅速抵達了大梁城內,正與倒戈的禁衛軍、慶王軍、羯角騎兵一同,封鎖大梁的大街小巷,隨即攻打到宮門附近。

  看著鋪天蓋地而來的肅王趙弘潤一方的人馬,不知為何,南梁王趙元佐心中反而是鬆了口氣,吩咐親兵將就在不遠處指揮戰事的大將龐煥叫了過來,吩咐後者道:「龐煥,傳令下去,投降。」

  龐煥作為對南梁王趙元佐忠心耿耿的宗衛,自然不會違背後者的命令。

  然而待等龐煥即將前去下令時,就見頤王趙弘殷皺眉看著南梁王趙元佐,說道:「三叔,你……」

  抬手示意龐煥稍等片刻,南梁王趙元佐微微嘆息說道:「世子,是我方輸了……」

  頤王趙弘殷面色難看,瞅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皇宮,不由地攥緊了拳頭。

  明明只差一點,他就能成為魏國的君王。

  但是理智卻告訴他,南梁王趙元佐說得沒錯,在肅王趙弘潤出面的那一剎那,他們就已經是一敗塗地了。

  在思忖了片刻後,頤王趙弘殷壓低聲音說道:「三叔,事已至此,慶王、戶牖侯,還有苑陵侯、萬隆侯、高陽侯、平城侯、匡城侯那些人,一個也不能留!」

  南梁王趙元佐沉默不語。

  見此,頤王趙弘殷催促道:「三叔?」

  南梁王趙元佐深深地看了一眼頤王趙弘殷,隨即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世子且先行離去吧。」

  在得到南梁王趙元佐的答覆後,頤王趙弘殷在幾名護衛的保護下,迅速離開了。

  此時,龐煥這才走到南梁王趙元佐身邊,低聲問道:「王爺,果真要這麼做麼?」

  「那些人就算不死,那位四王兄也不會輕饒他們……殺了!」南梁王趙元佐面沉似水地說道。

  「可如此一來,您……」龐煥臉上閃過濃濃的憂慮。

  只見南梁王趙元佐嘆了口氣,苦笑說道:「此番無論如何,我都是在劫難逃了,就當……我償還了當年的人情吧。此番替他善後,我就不欠他了……」

  龐煥點了點頭,隨即,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慶王……」

  南梁王趙元佐眼眸中閃過幾絲猶豫之色,欲言又止。

  見此,龐煥心領神會。

  片刻之後,待肅王趙弘潤麾下的兵馬,從四面八方殺到皇宮前時,宮門前的鎮反軍走投無路,紛紛投降。

  無論是南梁王趙元佐,亦或是麾下楊彧、蒙濼、龐煥、陳疾等將領,皆束手就擒。

  見大勢已定,一直關注著宮門一帶戰況的李鉦,這才下令打開城門,將肅王趙弘潤與麾下的商水軍放入皇宮。

  雖然把守宮門的禁衛軍,一部分是太子弘譽提拔的心腹,但在此刻此刻,亦不敢違背李鉦的命令,或者說,是不敢阻擋肅王軍的腳步。

  而此時的趙弘潤,也顧不上那麼多,騎著坐騎便進入了皇宮。

  沒走多遠,趙弘潤便瞧見他父皇的宗衛長、三衛軍總統領李鉦帶著一些御衛與禁衛前來相迎,口稱:「幸虧肅王殿下力挽狂瀾。」

  然而,趙弘潤卻沒有接茬,面無表情地問道:「父皇呢?」

  「陛下?」李鉦眼眸中閃過幾絲異色,信誓旦旦般說道:「陛下龍體欠安,仍在甘露殿……」

  「謔?」趙弘潤輕哼一聲,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讓李鉦不知為何有些心虛。

  好在趙弘潤也沒心思與李鉦這個不相干的人計較什麼,當即吩咐商水軍負責維持宮內、尤其是凝香宮那邊的治安,而他自己,則帶著一隊衛士,徑直來到了甘露殿。

  而待等趙弘潤火急火燎地來到甘露殿的內殿時,他看到,他父皇正躺在臥榻上,一副命入膏肓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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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1章:訣別明志

  「是朕……朕的虎兒回來了嗎?」

  在甘露殿內殿的臥榻上,魏天子緩緩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詢問道。

  看到這一幕,趙弘潤嘴角不由地抽搐了幾下,面無表情看著臥榻上的父皇,愣是沒接茬。

  見氣氛有些尷尬,站在龍榻旁的大太監童憲連忙站出來打圓場:「陛下,是肅王殿下回來了。」

  「好、好,扶朕起來。」

  魏天子招了招手,示意童憲協助他坐起,使他能靠躺在臥榻上。

  這時,魏天子這才轉頭看向趙弘潤,招招手示意他走上前來:「弘潤,城中的叛亂……如何了?」

  趙弘潤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父皇,平靜地說道:「在父皇的英明統御下,賊人的陰謀已被阻止。」

  聽著兒子這句帶有幾分暗示的話,魏天子眉梢微微一抖,但頃刻間就恢復如常,搖搖頭說道:「弘潤就莫要給朕臉上貼金了……此番多虧了我兒領兵前來,如若不然,朕真不知該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說罷,他黯然嘆了口氣,苦笑著對童憲說道:「童憲,朕果真是老了麼?」

  「……」童憲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趙弘潤,低著頭沒敢回話。

  然而,趙弘潤卻忍不住嗤笑了一聲,略帶諷刺地說道:「父皇說得哪裡話,兒臣瞧著父皇還建泰地很……方才聽說,有一位酷似父皇的人,提著利劍,親臨宮門那邊的戰事……」

  魏天子聞言波瀾不驚,故作裝出思忖的模樣,眨眨眼睛說道:「大概是李鉦假借朕的名義,故意叫人假扮朕,欲振奮軍心、令賊人喪膽吧。」

  聽聞此言,趙弘潤輕笑一聲,故作大驚小怪地說道:「李鉦大人假借父皇的名義?這可是矯詔之罪啊……」

  「咳。」魏天子咳嗽一聲,略帶幾分訕訕地說道:「事急從權嘛,朕就赦他無罪吧。」說罷,他怕趙弘潤繼續糾纏此事,迅速地岔開了話題。

  其實話說到這份上,魏天子早就明白了:他所遮遮掩掩的那點事,眼前這個兒子早就心知肚明了。

  但話說回來,魏天子死活咬著不承認,趙弘潤對這種無賴的做法也沒辦法,除非他能讓李鉦以及拱衛司的御衛過來作證,但一來李鉦與拱衛司的御衛對他父皇忠心不二,肯定不會作證;二來嘛,為了這麼點事興師動眾……不值當的。

  『……又被他混過去了,混賬老頭子。』

  趙弘潤心中忍不住暗暗嘀咕。

  而此時,魏天子已將話題轉移到了對此番叛亂的善後之事上,他對趙弘潤說道:「弘潤,雖然叛亂已平定,但城內的臣民,相信此刻必定是人心惶惶,此時,需要有人出面穩定大局,免得重蹈當年「五方討伐」之禍……」說罷,他略微嘆了口氣,隨即語重心長地說道:「朕知道我兒素來不喜這種麻煩事,但你也看到了,朕老了,如今是心無力。眼下也只有你,才能夠擔當起這個重任……」

  聽到魏天子誠懇的話,趙弘潤覺得要不是自己已經看穿了整盤棋,說不定就要又一次掉坑裡去了。

  想到這裡,他張口說道:「不是還有太……」

  剛說到這,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原本想說「不是還有太子麼?」,但不是為何,他竟是沒能說出口。

  也不曉得是失望於太子弘譽性情大變後已不似當初,還是考慮到正是前者對慶王弘信咄咄相逼,才引起了此番的叛亂,亦或是,趙弘潤自身已對太子弘譽失望。

  就在這時,甘露殿外傳來一陣吵鬧聲,隱約還能聽到有人在叫喊:「我有急事向肅王殿下稟報,你們憑什麼阻攔我不讓我進去?……殿下?殿下?您在裡面嗎?」

  見趙弘潤臉上露出幾許尷尬,童憲招招手喚來一名小太監,附耳對後者吩咐了幾句。

  那名小太監點點頭,噔噔噔跑向殿外。

  片刻之後,卻又去而復返,還帶來了幾名商水軍士卒,為首的,正是商水軍的悍將之一、特別千人將項離。

  見項離火急火燎地奔入殿內,趙弘潤咳嗽一聲,輕斥道:「此乃父皇養歇之地,不得放肆!」

  項離縮了縮腦袋,趕緊在躺在臥榻上的魏天子抱拳行禮,口稱陛下。

  魏天子笑呵呵地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不會怪罪。

  見此,趙弘潤這才問道:「什麼事?」

  只見項離抱了抱拳,正色說道:「啟稟殿下,宮內,有一座宮殿燒起來了……」

  魏天子聞言皺了皺眉,就連趙弘潤亦有種不好的預感,皺著眉頭問道:「那座宮殿?」

  「好似是叫……」項離撓了撓頭,猶豫不決地說道:「錦……錦什麼宮?錦瑟宮?不對……」

  趙弘潤聞言眼眸微變,皺眉問道:「錦繡宮?」

  「對對對!」項離連連點頭說道:「就是這個錦繡宮,末將與冉滕領兵至那座宮殿時,那座宮殿已是一片火海,當時末將與冉滕想要救火,沒想到,錦繡宮外有幾個人阻止了我等……那些人,自稱是太子的宗衛。」

  「……」趙弘潤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他哪裡會猜不到,多半是太子弘譽出於羞愧或者憤懣,不想與他相見,索性自我了斷,自己在其母施貴妃生前居住過的錦繡宮放了一把火。

  而聽到這個消息,魏天子心中亦是悲傷。

  平心而論,太子弘譽在這一年餘來做得還是不錯的,唯一的欠缺,就只有肚量——這個肚量,並不是說太子弘譽不能容人,而是在於他疑心太重,缺乏對他人的信任。

  暫且不提慶王弘信,當初朝廷中的賢臣,似原兵部尚書徐貫、戶部尚書李粱,這些都是朝廷的棟樑,但正因為太子弘譽不信任他們,索性就將那些曾經的朝廷重臣閒置,換上了他所信任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可以說是任人唯親。

  而歸根到底,只能說,太子弘譽缺乏對自身的信心,在這一點上,這位太子殿下遠遠不如魏天子趙元偲與肅王趙弘潤。

  魏天子為何敢讓南梁王趙元佐掌兵權?因為他自忖只要有自己在,南梁王趙元佐就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而肅王趙弘潤為何敢親筆寫書將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三支軍隊的兵權交給太子弘譽?因為趙弘潤自信,就算將兵權交給了太子弘譽,只要他脫身後一聲號令,這三支軍隊依舊不會脫離他的掌控。

  這就是底氣!是自信!

  但很遺憾,太子弘譽就欠缺這方面的自信,否則,也不會在尚未坐穩皇位時,便急急忙忙想要收回諸兄弟的大權。

  而如今隱約猜到太子弘譽自焚於錦繡宮,魏天子心中亦是嘆息不已。

  因為在他看來,太子弘譽雖仍欠缺幾分作為王者的度量,但若擔當國相,輔佐某個兄弟,那卻是綽綽有餘,不過魏天子也知道,以太子弘譽的自尊心來說,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太子此舉……這是給弘潤讓路麼?』

  魏天子暗暗嘆了口氣,心中亦不禁後悔方才在觀民台上,在對太子弘譽說話時把話說得太重了。

  正所謂虎毒不食子,縱使魏天子在認為太子弘譽仍有欠缺,不足以統領魏國,希望借此機會把第八個兒子趙弘潤推上皇位,但他也從未想過要逼死太子弘譽。

  但事實證明,太子弘譽的自尊心比他猜測的還要強烈,在意識到自己即將失去一切後,索性就選擇了以體面的方式、在他仍然是監國太子身份的時候,結束自己的性命。

  甚至於,用自己的死向他們的父皇控訴:你不是要老八上位麼?好,我讓給他,你滿意了?!

  想到深處,魏天子不由地有些痛心。

  要知道,幾個兒子當中,就屬太子弘譽與他最像,無論權謀、心計,唯一有所區別的是,魏天子當年非常信任作為左膀右臂的禹王趙元佲,而太子弘譽呢,就連對待趙弘潤都有幾分猜忌與忌憚,更別說對待其他兄弟。

  毫不誇張地說,如果沒有趙弘潤的話,魏天子必定會選擇太子弘譽作為自己的繼承人,然而,現實沒有所謂的「如果」。

  想著想著,魏天子忽然感覺有些睏乏——倘若說方才的疲態是他故意裝出來給趙弘潤看的,那麼眼下,在得知太子弘譽自焚於錦繡宮後,他是真的覺得疲倦了。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也算是間接逼死了太子弘譽這個有才華的兒子,畢竟在太子弘譽犯錯的時候,他並沒有出面提醒或者阻止,反而利用太子弘譽犯下的過失作為誘因,來達到他心中的目的。

  想到這裡,魏天子長嘆一口氣,輕聲說道:「弘潤,善後的事……就交給你了。」

  趙弘潤默然地點了點頭。

  此後兩日,趙弘潤下令封鎖全城,全城搜捕蕭鸞,但遺憾的是,在偌大的大梁想要找到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期間,但凡是涉及「慶王起兵叛亂」之事的人,皆被趙弘潤下令緝拿,比如慶王趙弘信、南梁王趙元佐、頤王趙弘殷、以及天水魏氏的魏罃等等,就連此番受騙上當的桓王趙弘宣與燕王趙弘疆,趙弘潤亦沒有手下留情,讓宗府出面將這兩位兄弟帶走,讓他們到宗府的靜慮室冷靜冷靜,好好想想。

  除此以外,禁衛軍、慶王軍、鎮反軍等等,皆被趙弘潤臨時接管了兵權,勒令三者「歇軍整頓」。

  至於對此次叛亂的最後裁決,朝廷暫時還沒有定論。

  因為在此之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冊立太子的人選。

  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儲君之位,亦不可空懸,畢竟眾所周知,魏天子的身體狀況每日愈下,天曉得什麼時候撒手塵世,既然如今太子弘譽不在了,那麼,朝廷必須先確定新的太子,然後才能有條不紊地處理其他事。

  至於那位皇子有機會成為太子,這件事在大梁城內一些明眼人看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長皇子趙弘禮至今下落不明,二皇子太子弘譽不幸戰死於宮門之戰(朝廷對外宣稱),三皇子陽翟王趙弘璟下落不明,四皇子燕王趙弘疆、七皇子頤王趙弘殷以及九皇子桓王趙弘宣皆與叛亂有所牽扯,目前被關在宗府面壁思過,除了前赴齊國為相的六皇子趙弘昭外,只有八皇子肅王趙弘潤是唯一沒有牽扯到叛亂中的皇子,而且還率兵阻止了叛亂,更要緊的是,目前大梁內幾乎所有的兵卒,都在這位肅王殿下的掌控下。

  這還有什麼可說的?

  哪怕是那些看不慣趙弘潤的人,在這種局勢下也只能搖頭嗟嘆,暗暗提醒自己,日後得夾著尾巴老實做人了。

  但奇怪的是,一連等了三日,朝廷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二月十九日,禮部尚書杜宥再次就冊立太子儲君之事,前往甘露殿請示魏天子。

  畢竟這次的叛亂鬧得太厲害了,非但牽扯到了幾位皇子,就連太子弘譽亦死在此事中,以至於大梁城內人心惶惶。

  在這種情況下,禮部尚書杜宥認為,魏天子必須盡快冊立太子儲君,才能穩定人心。

  可能是眼下的情況已經不必再做他想,因此,禮部尚書杜宥在請示魏天子時說得非常直接:「……陛下還是盡快冊立肅王為妙,否則,朝廷不能運作,民心亦不能穩定。」

  聽聞此言,魏天子苦笑不語。

  他倒是想立刻冊立趙弘潤為太子,但問題是,這個兒子從小就我行我素,豈能他一紙詔令就能擺平的?

  倘若此子抗命不遵,視「太子」之位如無物,那他趙元偲作為魏國的君王,豈不是顏面盡失、晚節不保?

  所以說這種事,還得看那個順毛驢自己的態度。

  反正魏天子是一點都不著急,他都等了八、九年了,還會心急於最後的這幾日麼?

  至於朝廷暫時無法運作,無法運作就無法運作好了,反正有肅王趙弘潤手掌幾十萬大軍坐鎮大梁,還有誰敢造次麼?

  在無數雙眼睛的暗中關注下,趙弘潤並無聲張,帶著侍妾趙雀與衛驕、呂牧等聽說大梁叛亂平息後即刻拋下麾下軍隊來到大梁的宗衛們,在一隊商水軍士卒的嚴密保護下,離城來到了城東北的山丘,來到了他六王叔趙元俼的衣冠塚。

  「你等守在這裡。」

  「是!」

  在吩咐冉滕、項離、張鳴三位商水軍悍勇的千人將把守靈廟外圍後,趙弘潤帶著侍妾趙雀與宗衛們,走入了靈廟內。

  在趙弘潤目視著六王叔的靈位時,宗衛們迅速擺好隨行帶來的案几、酒盞、菜餚等物,隨即,悄然離開了。

  就連趙雀,在裡裡外外檢查過這座靈廟後,亦退出了廟外,此時在廟內,就只剩下趙弘潤一人。

  「六叔,我來看你了,可惜,暫時還沒有帶來蕭鸞的首級……」

  來到供奉六王叔趙元俼靈位的神龕前,趙弘潤凝視著六王叔的靈位,隨即,他捧起靈位,將其擺到了那張案几上。

  隨後,他坐在另外一邊的席位上,給案几兩邊的酒盞都倒滿了酒水。

  「先乾為敬。」

  舉杯朝著那靈位拱了拱手,趙弘潤一飲而盡。

  一杯接一杯,趙弘潤一邊喝酒,一邊喃喃自語地向六王叔的靈位敘說著魏國這些年來的事,包括他自家的事,比如說,他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等等。

  醉意朦朧間,趙弘潤隱約好似看到六王叔趙元俼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笑吟吟地看著他。

  「恭喜恭喜,怎麼不帶那兩個小傢伙來看看六叔呀,也好讓六叔瞧瞧他們。」坐在趙弘潤對面的怡王趙元俼笑著問道。

  「我這回可是前來大梁平叛啊,帶著那兩個小傢伙做什麼?更何況,阿姜與苒兒對那兩個小鬼寶貝地很,豈會讓他們犯險?下次吧,待局勢穩定之後,我再帶他們來看望六叔。」趙弘潤笑著說道。

  怡王趙元俼笑了笑,也不再多說,與趙弘潤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

  聊著聊著,叔侄二人難免就聊到了「太子儲君」這個問題。

  說到這個話題時,趙弘潤的心情沉重了許多。

  平心而論,他從未想過要奪取大位成為魏國的君王,因為他嫌太累,他不想向他父皇那樣,幾十年如一日地被束縛在垂拱殿那一隅之地。

  因此,他當初支持雍王弘譽。

  沒想到的是,雍王弘譽在成為太子後,在經歷過施貴妃之死後,性情大變,非但變得剛愎自負,居然迫不期待地就想收回諸兄弟的大權。

  甚至於在遭到慶王弘信的強烈反抗後,居然不惜拿他魏國的底蘊作為賭注,不惜挑起內戰。

  當然,眼下太子弘譽已自焚於錦繡宮,再說這些已經毫無意義。

  但如此一來,趙弘潤也面臨著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心中已經沒有矚意的兄弟了。

  「不是還有你麼?」對坐的六王叔笑著說道。

  「我?」趙弘潤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可我從未有過這個念頭……一直以來,我都希望像六叔那樣,自在灑脫,在強盛的大魏,安安樂樂地當一個紈絝……」

  「自在灑脫?」六王叔惆悵地嘆了口氣,看著趙弘潤語重心長地問道:「弘潤,你真覺得六叔這輩子活得自在灑脫麼?」

  「……」趙弘潤啞口無言。

  因為他知道,曾幾何時,他誤以為眼前這位六王叔是天底下最瀟灑灑脫的人,但直到後來他才明白,六王叔那所謂的玩世不恭,只不過是為了麻痺他自己而已,就跟借醉酒擺脫煩惱一個道理。

  從六王叔這一輩子都沒有成婚生子就能看出,他始終對蕭淑嬡念念不忘,也因此,對於曾經間接害死蕭淑嬡一事悔恨終身,在這種情況下,這位六王叔如何能稱之為自在灑脫?

  「……當年我可以放縱,因為大魏有四王兄,也就是你的父皇,而你,就只能自己擔起這個責任了……還記得你曾經的志向麼?盛世閒王,先要有「盛世」,然後你才可偷閒,而目前我大魏,還當不起「盛世」這個詞……去做你應該做的事吧,弘潤。」

  舉起案几上的酒盞,六王叔笑著說道。

  不知不覺間,趙弘潤喝醉了。

  到了次日,帶等他睜開眼睛過神來時,他這才發現,對面那盞酒,依舊斟地滿滿的,根本沒有動過。

  看了一眼靈廟外的天色,趙弘潤站起身來,將六王叔的靈位重新放回神龕上。

  「盛世……麼?」他淡淡一笑。

  隨即,他深深吸了口氣,目不轉睛看著六王叔的靈位,正色說道:「再見了,六叔……」

  說罷,他猛然轉身,走向靈廟外。

  「回大梁!」

  「是!」

  在靈廟外守了一夜的諸人應道。

  一個時辰後,待等趙弘潤回到大梁後,他徑直來到皇宮,於甘露殿求見了他父皇。

  可能是因為太子弘譽的死所導致,這兩日魏天子的氣色的確不大好。

  在見到趙弘潤時,看到他衣袍褶皺有些污穢,甚至於還有刺鼻的酒味,魏天子好奇問道:「你去了哪?」

  「我去拜祭了六王叔。」趙弘潤平靜地回答道。

  「哦?」聽聞此言,魏天子眉梢微微一顫,不由地坐起了幾分,神情莊重地上下打量著趙弘潤。

  半響後,他這才重新放鬆了身體,鄭重地說道:「看來,你已做出了決定。」

  「是的,父皇。」趙弘潤點了點頭。

  見此,魏天子眼中閃過幾絲精光,饒有興致地問道:「說來聽聽?」

  沒想到,方才繃著臉的趙弘潤,在聽到這句話後忽然換了一種態度,沒好氣地說道:「關你什麼事?」

  魏天子愣了半響,表情古怪地問道:「我兒此番特地前來見朕,難道不是為了向朕述說你的決定麼?」

  「當然不是。」趙弘潤撇撇嘴,自說自話般說道:「我只是過來看看父皇而已……前幾日父皇不是說自己命不長了麼?我來看看父皇啥時候蹬腿。」

  『這個混賬!』

  魏天子氣樂了,他總算是明白了,肯定是這個兒子哪裡又不順心了,特地跑來給他添堵。

  想到這裡,他罵道:「滾蛋!」

  趙弘潤聳聳肩,轉身走向殿外,臨走到內殿的殿門時,他忽然停下了腳步,神情不爽地對魏天子說道:「算你贏了。」

  魏天子愣了愣,下意識再看向內殿的入口時,卻發現趙弘潤已經離開了。

  「這個混賬小子,真是一點都不肯服軟啊……」

  喃喃自語著,魏天子臉上故作的怒容,逐漸被欣慰的笑容所取代。

  半響後,他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在旁亦同樣面帶笑容的大太監童憲。

  「童憲,發佈詔令,冊立八子趙潤為太子!」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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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太子趙潤

  洪德二十五年二月十九日的黃昏,魏天子毫無預兆地于甘露殿發佈詔令,冊立八子趙潤為太子。

  這件事,並未在大梁的官場引起多大的反應,一來是在目前的情況下,唯有肅王趙潤有能力出面主持局面,二來,肅王趙潤在暫時接管了鎮反軍、慶王軍、禁衛軍、北一軍、山陽軍等幾支軍隊後,其實已等同於控制了整個局面。

  當然,在所難免有一撮人在背地裡說趙弘潤的閒話:明明當初信誓旦旦地表示不欲爭位,可如今,還不是當了太子?

  只可惜,這樣的言論根本無法撼動「肅王上位」的大勢,至少在大梁,城內的魏人對於肅王上位一事幾乎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相反極為支持。

  這也難怪,畢竟「肅王趙潤」在民間的聲譽向來是極好的,尤其是在他逐漸改變了原本對待國內貴族的態度後,他在貴族圈子裡的支持度亦大為增漲,想來唯一要擔心的,只有那些曾經公然對肅王趙弘潤表現過不滿的一小撮人。

  比如說,上將軍府的府正晁立棟。

  這個晁立棟,出身於與泫氏王氏(即原鄭城王氏)存在聯姻的家族「晁氏」,但在長皇子趙弘禮退出奪嫡後,他並沒有像其他很多王氏子弟那樣轉投桓王趙弘宣,而是投奔了太子弘譽。

  也正因為這樣,縱使長皇子趙弘禮淡出朝野之後,晁立棟依舊還是能穩穩當當地坐上上將軍府府正的位置,雖然在太子弘譽攝政時期,上將軍府的職權實際上已經被極大的削弱,那所謂的「上將軍供奉」,其實就是太子弘譽讓百里跋、徐殷、朱亥等大將軍養老的地方。

  而今日,待等朝廷頒佈了「冊立八皇子趙潤為太子」的詔令,別說晁立棟自己面如死灰,曾經那些與他關係還不錯的朝臣,也紛紛與這位上將軍府府正斷絕了來往。

  只要是在大梁,誰不知道上將軍府的府正晁立棟,曾因為挑釁肅王趙潤而被後者一腳踹下城內的河渠?

  正因為這樣,有些曾經與晁立棟關係不合的官員們,心下亦在暗暗冷笑:肅王上位,你(晁立棟)還想有好日子過?

  其實不只是晁立棟,比如像太子弘譽先前破格提拔的吏部尚書鄭圖、兵部尚書陶嵇、吏部尚書楊宜,此時在家中亦是坐立不安,心中想著:要不然,咱們自己識相點退下來,免得到時候被那位新太子一腳踹下來,於顏面上不好看。

  這也難怪,畢竟那位新太子,曾經的肅王趙潤,那可是一位無法無天、我行我素的主。

  於是乎,這三位朝中的尚書大人,趕緊向垂拱殿遞上辭表——當然,他們遞上辭表並非是真心想要辭官,而是為了向那位新任的太子殿下表明態度,表示自己的去留全憑那位太子殿下做主,他們不敢有任何怨言。

  至於心底嘛,雖然明知不太可能,但他們當然也希望自己能留任,畢竟那可是六部尚書之職。

  然而很不湊巧的是,這幾位註定要患得患失一陣子,因為眼下的肅王趙弘潤、確切地說應該是太子弘潤,暫時可沒工夫理睬這種事。

  這不,在當日的黃昏,大太監童憲便帶著內侍監的一大幫太監與宮女沖到肅王府,準備為這位新任的太子殿下量體裁衣,縫製儲君的衣袍。

  本來嘛,這種事不需要那麼急,因為按照往常,會等到朝廷、內侍監以及新任太子三方都做足了充分準備後,才會讓新任的太子殿下于早朝亮相。

  主要還是內侍監這邊的準備。

  但魏天子生怕兒子趙弘潤在答應此時後突然反悔,因此急急忙忙就對外公佈了那則詔令,這意味著明日的早朝趙弘潤必須以「太子儲君」的新身份出席,也意味著內侍監必須在今夜搶工趕制這位新太子的衣袍。

  而對此,趙弘潤也不瞭解,因此,當他回到肅王府後不久,看到童憲領著一大幫人殺到府上,卻也有些傻眼。

  只見在肅王府的書房內,在衛驕、呂牧等宗衛們忍俊不禁的注視下,趙弘潤像是一個木偶般被迫站在原地,被內侍監的太監們上下其手,咳,是量體裁衣。

  而在書房的外面,那些內造局的太監們,仿佛是將整個內造局都搬到了肅王府,神色肅穆,飛快地為這位新太子殿下縫製太子衣袍,論激烈程度,簡直不亞於戰場。

  「童公公,有必要這麼趕麼?」

  在那些小太監量好了尺寸後,趙弘潤抽暇無奈地對大太監童憲說道。

  可憐他昨日獨自在六王叔趙元俼的靈廟中喝了一宿的酒,這會兒正是宿醉的時候,頭昏腦漲的,正想著回府好好睡上一覺。

  童憲聞言微微一笑,自然不敢說出這是「你父皇怕你反悔」的大實話,避重就輕地解釋道:「肅王殿下,不,太子殿下,既然陛下今日已頒佈了冊立您為太子的詔令,按照規矩,太子殿下明日就應該前往皇宮主持早朝,統率朝中百官……如此一來,朝廷也好儘快運作起來。」

  「早朝?」趙弘潤的眉梢不由地顫了顫。

  要知道,魏國的早朝,一般是在寅時(3點到4點),而趙弘潤,除非是征戰在外,否則,這可是一覺要睡到午時(11點到12點)的主,讓他寅時起來去皇宮主持早朝?這簡直就是酷刑。『注:古人作息與現代不同,因為沒有那麼多娛樂活動,所以一般是晚上七八點就上床睡覺,而早上三四點就起來,天一亮就要開始工作。只是說大部分,不包括那些私生活糜爛的貴族。』

  想到這裡,趙弘潤心中就暗暗有些打鼓。

  大太監童憲那是什麼人,那是跟了魏天子幾十年的人,自然一眼就看穿眼前這位太子殿下心中恐怕已隱隱有些後悔,連忙安撫道:「咳,倘若太子殿下起不了那麼早,待日後,太子殿下可以延後早朝的時辰……」

  「真的可以麼?」趙弘潤一臉驚喜地問道。

  大太監童憲堆著笑容連連點頭,表示您是太子您說了算。

  其實按照祖例,當然不能擅自更改早朝的時辰,但是嘛,在魏天子看來,只要能把這個兒子哄騙上位,祖例?那是什麼?

  「不過明日的早朝,還是得按照原定的時辰……至於日後嘛,太子殿下想要什麼時辰就什麼時辰。」大太監童憲笑著補充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眨了眨眼睛,試探著問道:「那要是我廢棄了早朝的制度呢?反正那也是例行公事對不對?」

  「這個……」童憲臉上泛起幾許為難之色,不過在看了一眼趙弘潤後,他決定將這個問題丟給宗府那邊去頭疼:「只要宗府那邊對此並無異議。」

  「二伯啊……」

  趙弘潤不由地就想到了宗府宗正,也就是他的二伯趙元儼。

  說實話,他對趙元儼還真有幾分畏懼,倒不是因為後者的權勢,而是因為後者那股古板、嚴肅的認真勁,這就跟他曾經看到禮部官員、尤其是翰林署的官員便掉頭就走的原因一樣。

  在測量罷趙弘潤的身高腰圍等等尺寸後,趙弘潤總算地得到了消停。

  而此時,童憲招招手從遠處喚來那名看似二十歲左右的小太監,吩咐他們道:「還不向太子殿下行禮問安?」

  聞言,那兩名小太監便拱手向趙弘潤拜道:「奴婢高力、高和,拜見太子殿下。」

  趙弘潤點點頭,轉頭看向童憲:「童公公,這是?」

  童憲笑著說道:「此兄弟二人,乃是老奴手底下的內侍,為人忠心、手腳也勤快,日後太子殿下在宮內,大可使喚他們。」說罷,他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宗衛長衛驕,又補充了一句:「雖然衛宗衛長大人對殿下亦是忠心耿耿,但有些事,宗衛長大人……不合適出面。」

  趙弘潤順著童憲的視線看了一眼衛驕,心中頓時了然了。

  要知道,衛驕作為他的宗衛長,日後那必定是接替如今三衛軍總統領李鉦,執掌宮內禁衛、郎衛的大統領,難道還要前者前後腳跟著他趙弘潤到處跑,侍前侍後麼?這也太掉價了。

  「原來如此。」

  趙弘潤釋然地點了點頭。

  見此,童憲便板著臉對高力、高和兩名小太監說道:「高力、高和,你二人日後就跟著太子殿下吧。……需謹記,日後對太子殿下要忠心不二、盡心伺候。日後有什麼事,只需向太子殿下稟報。」

  他這番話,即是暗示高力、高和,同時也是為了向趙弘潤以及其他人表明態度,免得到時候有人誤會他在趙弘潤身邊安插親信,意圖不軌。

  對此,趙弘潤只是一笑置之,畢竟對於童憲這位盡心伺候了他父皇幾十年的老太監,他還是頗為信任的。

  「奴婢遵命。」

  在聽了童憲的話後,高力、高和二人心情著實激動。

  輔佐太子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有朝一日待等這位太子殿下登基繼位後,他兄弟二人日後可以接替童憲、馮盧二人在內侍監的地位,成為內侍監的大太監,對於宮內的宦官而言,這即是莫大的榮譽,同樣也是莫大的權利。

  當然了,前提是小心伺候這位太子殿下,莫要被後者厭煩。

  當晚,待等趙弘潤配合完內侍監的太監,正準備美滋滋地睡上一覺時,聽聞消息的禮部尚書杜宥,亦帶著一大幫禮官來到了肅王府,目的就是為了向趙弘潤講解早朝的儀俗——畢竟首日的早朝,要是趙弘潤這邊鬧出了什麼笑話,雖然朝中百官當面是不會說什麼,但傳出去還是不好聽。

  像「太子失儀」的評價,這要是寫到記錄儲君平日起居的文獻記載,這也是一個不小的污點。

  只可惜,趙弘潤當時實在是太困了,只是礙於對禮部尚書杜宥的敬畏,不希望這個話癆繼續喋喋不休地在耳邊念叨,趙弘潤強打著精神,神情肅穆地點著頭。

  可實際上,禮部尚書杜宥說的那些話,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就這樣直到亥時,趙弘潤這才解脫,回到了寢居。

  本來,侍寢的侍妾趙雀還想著自己努力努力,畢竟趙弘潤身邊的女眷,除了目前不在魏國的秦少君外,就只剩下她還未有所動靜,因此,不單單沈淑妃那邊催得緊,就連她自己也有些著急。

  沒想到,還沒等她伺候丈夫脫掉衣服,趙弘潤早已經一頭倒在榻上呼呼睡著了。

  次日大概寅時前後,宗衛長衛驕帶著一群宗衛們,便興匆匆地來到了自家殿下的寢居前。

  平心而論,今日趙弘潤前往皇宮主持早朝,其實並沒有宗衛們參與的機會,他們頂多就是把趙弘潤護送到皇宮,然後站在大殿前,享受一下作為太子宗衛的待遇——別說宮內的侍衛對待他們必須畢恭畢敬,就連朝中大臣,在見到他們時恐怕也得喊一聲「宗衛大人」。

  由於太興奮,宗衛們愣是一晚上沒合眼,一幫兄弟聚在一起,喝了個通宵,於是到了寅時,他們在沐浴更衣後,准點來到了自家殿下的寢居門前準備叫門。

  也是,作為跟隨了趙弘潤十幾年的宗衛們,他們太瞭解自家殿下了,若是沒有人提醒,自家殿下一準睡到午時。

  果不其然,待等衛驕等人前去叫門時,趙弘潤果然還在呼呼大睡。

  倒是他的侍妾趙雀,早就得知自己的男人今日必須前往皇宮主持早朝,早早便醒來,穿上了衣衫,就等著宗衛們前來提醒。

  在將宗衛們請入寢居後,宗衛們眼瞅著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趙弘潤,愣是一個都沒敢上前。

  開玩笑,這個時候打攪自家殿下,按照後者的脾氣,絕對會被記恨的。

  「穆青,要不你去喊吧,反正你不怕。」

  衛驕示意著穆青。

  見此,其餘幾名宗衛們紛紛附和。

  「我才不要!」穆青連連搖頭。

  不可否認,平日裡穆青的確經常自己作死,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知利害分寸——在自家殿下清醒的時候,開玩笑也就開玩笑了,畢竟趙弘潤罵了他好幾年,也沒真把他丟到游馬軍去拾馬糞。可這會兒,明顯自家殿下睡眠不足,這會兒把他叫起來,那保准得挨上一腳。

  推來推去,最終還是趙雀喚醒了自己的男人。

  正如宗衛們所料,趙弘潤在寅時這個點被喚醒,情緒果然不好,整張臉陰沉地嚇人。

  宗衛們暗地裡猜測,這也就看在是這位「雀夫人」的份上,倘若換做穆青,恐怕自家殿下早就一腳踹出去了。

  「什麼時辰了?」趙弘潤醒來後陰沉著臉問道。

  「臨近寅時了,殿下。」宗衛長衛驕小心翼翼地回答著,隨後連忙又補充了一句:「快到早朝的時辰了。」

  「早朝?哦,對,還有早朝……」

  聽聞早朝,趙弘潤繃緊的面色稍稍放鬆了些許,托著額頭坐在榻旁。

  從小到大,除非是領兵征戰在外時遭遇敵軍的夜襲,否則,他有幾日是在寅時前後起來的?

  但是沒辦法,既然他已經承接了太子這個位置,就必須承擔起這個位置所肩負的職責。

  接過趙雀遞來的濕毛巾擦了一把臉,趙弘潤把宗衛們都趕了出去,隨即在趙雀的伺候下,換上了昨晚內侍監趕制的太子儲君的服飾。

  說實話,太子的服飾,與趙弘潤作為肅王時的服飾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不過多了些作為裝飾的花紋而已,反倒是那個雕刻著龍紋的玉冠更為惹眼。

  當然,這只是趙弘潤自己的感覺,至於伺候他穿戴的侍妾趙雀,此時已然把持不住她那張冷豔的面孔,眼眸中神采奕奕,輕咬著嘴唇、媚意盎然,看得趙弘潤頗為心動。

  要不是理智還在,他這會兒恐怕早就抱著這位雀夫人上榻了,早朝?誰愛去誰去!

  不過話說回來,心中那份躁動,倒也讓趙弘潤更加清醒了幾分。

  待告別了趙雀後,趙弘潤帶著宗衛們,乘坐馬車前往皇宮。

  其實按照祖例,如今已然是太子的趙弘潤,應該從肅王府搬出來,住到皇宮內的東宮去。

  事實上,舊太子弘譽死後,舊太子妃崔氏也已帶著她的孩子搬出了東宮,搬回了城內的雍王府——即重新改回這個稱呼的原太子府。

  可即便東宮已經空置下來,趙弘潤還是不想搬過去,至少,他暫時不想搬過去。

  畢竟舊太子弘譽自焚于錦繡宮一事,對他的觸動也很大。

  待等到寅時二刻前後,在大慶殿的正殿宣政殿外,朝中百官早已恭候在此。

  因為今日是太子弘潤的首日早朝,因此,朝中百官們早早地就來到了這邊,誰也不想首日就給那位新任太子殿下留下一個壞印象——雖然他們也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但終歸仍心存念想:萬一自己能留任呢?

  可是一等等到寅時二刻,還不見那位新任太子殿下前來,恭候在殿外的朝中百官就忍不住私下議論起來。

  就連禮部尚書杜宥,這時也是猛翻白眼,無可奈何:感情他昨晚說了一通,那位殿下是一個字都沒聽到耳中。

  就在這些官員不禁有些騷亂時,忽見一名官員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連聲說道:「太子殿下來了,太子殿下來了!」

  聽聞此言,殿外的朝臣們精神一振,在禮部尚書杜宥的示意下,分別列于宣政殿的兩旁,恭候著那位太子殿下。

  隨著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那位曾經的肅王殿下,如今的太子殿下,帶著一干宗衛們,邁著大步朝著此間走來。

  『總算是來了……』

  禮部尚書杜宥暗自鬆了口氣。

  而此時,趙弘潤也已走到宣政殿外,見百官皆位列於殿門外的左右兩側,他遂疑惑地小聲嘀咕:「不是說已經是寅時了麼?怎麼還站在殿外?」

  『……』

  禮部尚書杜宥心中那個氣啊。

  就在他正準備小聲示意這位太子殿下時,此時在宣政殿外,早已恭候在此的高力、高和兩名小太監,已迅速來到了趙弘潤身後,前者小聲說道:「太子殿下,您只管徑直入殿即可。」

  趙弘潤聞言會意,也沒有跟杜宥等朝臣打招呼,領著高力、高和那兩名小太監,徑直走過朝中兩列百官當中的夾道,邁步走入了宣政殿。

  偷偷瞄了一眼殿內,見趙弘潤已在高力、高和兩名小太監的提醒下走到了殿內那屬於東宮太子的位置,禮部尚書杜宥整了整衣冠,回顧在場的諸大臣說道:「諸位,我等也入殿吧。」

  殿外朝中百官亦整了整衣冠,神色肅穆地點頭。

  隨即,在禮部尚書杜宥的帶領下,朝中百官依次走入殿內。

  待等所有人都入內,並且站到屬於自己的位置後,禮部尚書杜宥沉聲說道:「百官覲見太子。」

  說罷,他與所有在場的朝臣一樣,面朝著趙弘潤拱手行禮,與其餘大臣齊聲拜道:「臣等,拜見太子殿下!」

  說完,這些朝臣也不起身,直到趙弘潤在小太監高力的提醒下,說了一句「諸卿免禮」,以禮部尚書杜宥為首的朝臣們,這才收禮起身。

  此時殿內,一片寂靜,朝中百官皆看向趙弘潤,而趙弘潤,亦逐一打量著他們。

  雖然趙弘潤暫時還不能坐上殿內那空懸的王座,但是誰都明白,這不過只是遲早的事罷了——待等這位原肅王殿下適應太子的權利與職務,那位在甘露殿養病的陛下,想來立刻就會將王位傳給這位殿下。

  正因為清楚這一點,此刻殿內的朝臣們,給予這位新任的太子殿下十二分的敬畏與禮遇,哪怕他們看出這位太子殿下此刻似乎有些走神,也沒有一個人開口提醒。

  而此時,站在唯一一個距離王座最近的位置,趙弘潤打量著滿殿的朝臣,心中亦難免有些恍惚。

  而除此以外,他亦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壓力。

  因為他是太子,是魏國未來的儲君,他的決定,將很大程度到影響整個國家,影響國內千千萬萬的臣民。

  『盛世……麼?』

  腦海中閃過一席話,趙弘潤深深吸了口氣,目視著殿內諸臣,沉聲說道:「諸位,開始殿議吧。」

  聽著這句沉穩而又帶有幾分不容反駁語氣的話,殿內諸朝臣不由地心中一震,哪怕他們都清楚今日只是走個過場,讓他們『重新認識』一下這位元殿下,但此刻聽了趙弘潤的話,他們亦不由地順著接了下去。

  「……是,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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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8 01:54:15
第2章:太子趙潤(二)

  由於今日只是例行公事般的早朝,因此,還不到寅時三刻便結束了。

  結束了早朝的趙弘潤,在高力、高和兩名小太監以及衛驕等宗衛的隨同下,來到了文德殿,準備在這裡小歇片刻,然後再到垂拱殿處理政務。

  片刻後,高力、高和兩名小太監便吩咐尚膳局奉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早膳。

  身為太子,趙弘潤的早膳與魏天子相同規格,也不過是一碗粥配八個小菜而已,總體來說看起來偏素偏淡,看起來彷彿還不如民間有錢的人家。

  當然實際上並非如此,比如那碗只有一點點雞肉絲的粥,那可是尚膳局的人用文火慢慢熬製了兩個時辰的粥,粥米不糊,但卻根本不需咀嚼,用尚膳局的太監的話說,這樣的熬製出來的粥養胃。

  不過趙弘潤倒是沒啥感覺,不經任何咀嚼的東西吃下了肚,他總感覺跟沒吃沒什麼兩樣。

  用完早膳後,趙弘潤並沒有在文德殿小歇片刻,而是來到了前殿。

  文德殿的前殿,即是當年他父皇考驗他們諸兄弟學識的地方。

  記得那時候,趙弘潤也是差不多在這個時候被內侍監的太監叫醒,帶著一肚子的起床氣來到這座宮殿,純屬敷衍了事地做了一首打油詩,借此發洩被這麼早就叫起來的憤懣。

  寫完之後,他也沒跟他父皇告辭,自顧自就離開了文德殿回文昭閣補覺去了。

  後來聽說,他父皇在看到他那首打油詩後勃然大怒,若非當時還在魏國的六王兄趙昭代為圓場,搞不好他父皇會立刻派內侍監的太監前往文昭閣抓人。

  『這一晃,已經九年了……』

  看到空空蕩蕩的前殿,趙弘潤彷彿還能看到當年的自己坐在殿內,與其餘兄弟一同坐在席中,沉著臉一臉鬱悶地盯著這邊——他此刻站的地方,即是當年他父皇所在的位置。

  當年諸兄弟俱在,而九年之後,國內宮內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長皇子趙弘禮退居田園、雍王弘譽自焚於錦繡宮、燕王弘疆外封山陽、睿王弘昭前赴齊國,而他趙弘潤,亦不可思議地坐上了太子儲君的位置,虧他當年還曾寫下「所幸我志不在此」的句子。

  搖了搖頭,趙弘潤轉頭對高力、高和兩名小太監以及衛驕等宗衛們吩咐道:「走吧,去垂拱殿。」

  「太子殿下不在這裡歇息片刻麼?」高力關切地問道。

  趙弘潤搖了搖頭。

  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坐上太子之位有什麼值得興奮的,但由於他從未接觸過這方面的事,以至於眼下或多或少稍稍有些興奮——畢竟那是在垂拱殿處理整個國家政務,這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致命的誘惑,哪怕對於趙弘潤亦是如此。

  帶著宗衛們與高力、高和兩名小太監,趙弘潤邁出文德殿,在殿外一干禁衛們的目送下,走向前往垂拱殿的路。

  途中,趙弘潤還看到了一隊商水軍的士卒朝著這邊指指點點,大呼小叫。

  見到自己麾下的軍隊士卒這麼沒規矩,趙弘潤也著實有些尷尬。

  不過暫時沒辦法,因為目前皇宮還需要商水軍這支軍隊嚴密保護,原因在於三衛軍總統領李鉦還未整頓禁衛軍——確切地說,是沒想去整頓禁衛軍,因為當初舊太子弘譽就『警告』過李鉦,這讓李鉦意識到,待等新君繼位,他們這些老人,遲早是要交出手中權力退居二線的,因此,如今趙弘潤作為太子上位,李鉦潛意識就打算將「整頓禁衛軍」這件事,交給趙弘潤的人來做,比如說趙弘潤身邊的宗衛長衛驕。

  果不其然,待等趙弘潤來到垂拱殿時,就看到三衛軍總統領李鉦正領著一隊禁衛站在殿外等候,待瞧見趙弘潤後,李鉦立刻迎了上來,拱手抱拳拜道:「李鉦拜見太子殿下。」

  「李叔,你這樣本王可就要翻臉了。」

  趙弘潤玩笑般地說道。

  他與李鉦,那可不陌生,想當年趙弘潤還住在皇宮裡時,李鉦便時不時地私底下照顧著——當然那時候,李鉦只是鑑於趙弘潤乃魏天子的兒子,故而對這位殿下的某些舉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後來,待趙弘潤逐漸受到魏天子的器重後,李鉦與這位殿下見面的次數就越來越多了。

  當然了,即便如此,兩人的關係,也遠遠不如趙弘潤與司馬安、與百里跋、與徐殷三位同樣是他父皇曾經宗衛的大將軍親近,畢竟後面三位大將軍,那可是跟趙弘潤一同率軍征戰,有著一段不淺的戰場交情。

  所以說,趙弘潤稱呼李鉦為叔,說到底只是給後者面子。

  「李叔是特地在這裡等候本王麼?」趙弘潤好奇地問道。

  李鉦連忙行禮說道:「可當不起太子殿下這句稱呼……」說著,他嚴肅了臉上的表情,正色說道:「是這樣的,太子殿下,商水軍終究是外軍,留在宮內終歸有諸多不便,因此卑職以為,太子殿下還是應當盡快整頓禁衛軍……」

  「禁衛軍?」趙弘潤略帶疑惑地看了眼李鉦。

  要知道,「禁衛」跟「禁衛軍」,在如今實際上意義已截然不同,前者指的是「三衛軍」之一的「禁衛」,而後者則是指代舊太子弘譽整合後的,包括禁衛、兵衛、郎衛、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在內的「十萬禁衛軍」。

  然而這會兒聽李鉦的話風,好似並不打算再將禁衛軍拆分——這是不是意味著,百里跋、徐殷、朱亥等大將軍已決定正式退居二線呢?

  說實話,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位大將軍,論領兵作戰的才能,並不如司馬安,但怎麼說也是領兵多年的老將,若是將他們閒置,趙弘潤自認為還是非常可惜的——別看如今這三位大將軍正在「大梁軍塾」教學,培養魏國下一代的將領,但那只是因為當初舊太子弘譽,並不意味著是這三位大將軍心甘情願。

  想到這裡,趙弘潤正色說道:「關於此事,本王想與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位大將軍商量商量。」

  聽聞此言,李鉦愣了愣,隨即會意過來後笑著說道:「這並不妨礙的,卑職先整頓「宮衛」……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嗯。」趙弘潤點點頭。

  雖然商水軍是他的心腹,但正如李鉦所言,這是外軍,留在宮中確實不像話。

  見趙弘潤點頭,李鉦又說道:「既然太子殿下恩准,卑職希望借衛驕一用,由他擔任卑職的副職,輔助卑職。」

  「我?」衛驕既驚喜又忐忑地插了句嘴,在旁,呂牧、高括等宗衛們錘了他一拳,紛紛替他祝賀著。

  誰都不是傻子,李鉦所說的這句話,明擺著就是準備將衛驕當做接班人培養了。

  然而衛驕還是有些猶豫,畢竟在他的價值觀中,作為宗衛長,他應當寸步不離地跟著自家殿下隨時保護才對,豈能輕離。

  於是在咬了咬牙後,他說道:「殿下,不若讓呂牧去吧?卑職身為宗衛長,應當寸步不離跟著殿下。」

  「這樣啊……」趙弘潤聞言笑著說道:「既然這樣,從此刻起,你就不是宗衛長了,宗衛長是你呂牧了。」

  呂牧會意,故意露出一臉諂媚的表情,謝道:「多謝殿下,嘖嘖,我還沒嘗過宗衛長是那滋味咧。」說罷,他看了一眼有些傻眼的衛驕,揮揮手冷淡地催促道:「哎,那個誰,你可以走了。」

  在宗衛們,甚至是李鉦與高力、高和兩名小太監的忍俊不禁笑聲中,衛驕故作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呂牧,隨即朝著趙弘潤鄭重地抱拳行了一禮,這才跟著李鉦離開了。

  「你們的感情可真好啊……」

  在離開時,李鉦忍不住對衛驕說道。

  衛驕愣了愣,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

  看了眼身邊的衛驕,李鉦不由地便想到了自己那班老兄弟,在十幾二十年前,他們這些魏天子身邊的宗衛們,豈不也是這般和睦親近呢?

  只是一晃那麼多年,那位陛下已年過五旬,他們這些宗衛,也差不多到了該退下來的年紀了。

  心中暗暗感慨了一句,李鉦停下腳步,回顧衛驕正色說道:「衛驕,從此刻起,李某不會把你當成太子殿下的宗衛,會以對待旁人更嚴格的要求來要求你,你要有所準備。」

  聽聞此言,衛驕心中一震,繃緊表情恭敬說道:「是,李鉦大人!」

  滿意地點點頭,李鉦拍了拍衛驕的臂膀,笑著說道:「但你也不需要繃著臉……走吧。」

  「呃……是!」

  而與此同時,趙弘潤已帶著一行人來到了垂拱殿。

  垂拱殿,依舊是趙弘潤記憶中的垂拱殿,只不過,這座宮殿內已瞧不見他父皇魏天子的身影,也瞧不見舊太子弘譽的身影,甚至於,連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位原來的中書大臣也不見了蹤影,整個內殿看起來空蕩蕩的。

  不,不能說是空蕩蕩的,因為此時內殿已經堆滿了奏章,在殿內中央一摞摞地堆積著。

  看到這些奏章,趙弘潤眼角就不由地抽搐了兩下,心中驚呼:怎麼這麼多?!

  「哇哦。」

  宗衛穆青盯著那些奏章,誇張地叫了一聲,隨即,他眨眨眼睛,忽然捂著肚子說道:「哎呀,殿下,卑職忽然感覺腹內劇痛……」

  經他這一提醒,比較機靈的如高括、周朴、種招幾人,紛紛表示昨晚喝了一宿酒喝壞了肚子,向趙弘潤請辭。

  很明顯,他們這是擔心自家殿下臨時抓壯丁。

  見此,趙弘潤不禁翻了翻白眼。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趙弘潤他自己是怕麻煩的主,他身邊這群宗衛,亦大多如此——當然,就算這些宗衛不怕麻煩,他也不會讓他們幫著批閱這些奏章。

  倒不是不信任這些宗衛,只不過是因為宗衛們的本職是武職,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趙弘潤哪敢讓他們幫著一起批閱這些奏章?

  不過即便如此,看著這群人裝模作樣,趙弘潤亦是又好氣又好笑。

  「得了得了,都滾蛋吧,別在這邊礙眼。」趙弘潤揮了揮手,示意這些宗衛們自由活動,畢竟他也知道這些宗衛們昨晚由於太過於興奮,喝了一宿的酒。

  於是乎,諸宗衛們頓時作鳥獸散,唯獨呂牧表情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看到這一幕,趙弘潤笑著說道:「你也回去歇息吧。……殿外有商水軍,不必擔心什麼。」

  不過呂牧在想了想後,還是決定留下來,倒不是因為趙弘潤開玩笑式地任命他為宗衛長,而是因為自家殿下身邊,必定得有一名宗衛貼身保護——除非是「雀夫人」在。

  既然呂牧決定留下來,趙弘潤也不再多說什麼,邁步走到原本屬於舊太子弘譽的席位坐下,眼睛有些發直地看著案几堆積如山的奏章,隨即又瞥了一眼殿內中央那堆得一摞摞的奏章。

  『不行,就我一個人,非累吐血了不可。』

  心中暗暗說了一句,趙弘潤招招手叫來伺候在旁的高力、高和兩名小太監,吩咐道:「派人召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位大人入宮協助本王。」

  如果趙弘潤沒記錯的話,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位原中書大臣,在被舊太子弘譽卸下職務後,就被丟到翰林署那邊去了。

  「是,太子!」高和拱拱手,噔噔噔跑出了內殿。

  此時,趙弘潤隨手拿過案几上一份奏章,攤開瞅了兩眼。

  這是一份有關於博浪沙河港的奏章,由督管博浪沙商政的「博浪丞」曹憬啟奏,此人在奏章出指出,博浪沙河港的商業街道由於已頗為興旺,因此也被大梁當地的地痞遊俠給盯上了,以至於陸續出現「遊俠故意生事、意圖向鋪主索要財帛(收取保護費)」的事件,除此之外,幾撥不同勢力的遊俠,也時常發生街頭鬥毆的事。

  因此,「博浪丞曹憬」希望朝廷增設「武尉」之職,擴編駐博浪沙河港的衛兵人數。

  除此之外,「博浪丞曹憬」還針對博浪沙商業街一些其他問題發表了一些見解,比如本國商賈聯手排擠外國的商人,有貴族仗勢欺人、強買強賣等等。

  在看完了「博浪丞曹憬」那密密麻麻的長篇大論後,趙弘潤抬手揉了揉眉骨,只感覺眼睛有點犯暈。

  此時,小太監高和早已在一旁替趙弘潤研好了磨。

  於是,趙弘潤遂提筆在「博浪丞曹憬」的奏章中寫起了批註,簡單地說,就是在「博浪丞曹憬」的建議中,採用合適的建議,否定不合適的建議,除此以外,再加上趙弘潤自己的見解。

  由於是第一份批閱的奏章,趙弘潤批註地非常仔細,那些他的建議、他的觀念,也寫得頗為詳細。

  只是好景不長,待等趙弘潤仔仔細細批閱了大概三四份,回頭再一瞧殿內中央那無數的奏章時,他心中原本就沒有幾分的熱情,就彷彿被潑了一盆涼水似的,頓時就沒了。

  再加上跪坐的姿勢令他腰酸背痛,腳踝也疼得起來,他哪裡還有心思繼續批閱這些奏章?

  「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位大人還沒來麼?」趙弘潤忍不住叫道。

  小太監高和看出這位太子殿下似乎有些煩躁,眨了眨眼睛沒敢插嘴,倒是宗衛呂牧站在旁邊看地忍俊不禁。

  說實話,在呂牧看來,自家殿下能按捺性子批閱了大概一刻時,這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

  而與此同時在禮部轄下的翰林署,小太監高和在一隊禁衛的隨同下來到了這邊,囑咐官署內的書吏請來了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位原中書大臣,恭敬地對他們三人說道:「三位大人,太子殿下著你等即刻前往垂拱殿,協助處理政務。」

  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人面面相覷。

  雖然說昨晚聽聞「肅王趙潤冊立為太子」的消息後,他們三人私底下也曾開過玩笑,猜測那位殿下會不會讓他們官復原職,但那也只是開玩笑而已,他們自己並沒有當真。

  沒想到今日一大早,待等他們剛剛來到翰林署,那位太子殿下身邊的小太監就親自前來召喚了。

  這可真是……倍感意外!

  「三位大人,馬車就在署外,還請三位大人立刻動身,莫要讓太子殿下久等。」小太監高和笑呵呵地示意道。

  「是是。」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人連連點頭,跟著高和走出翰林署,坐上了前往皇宮的馬車。

  在馬車中,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人礙於有高和這名小太監在場,不好直說什麼,只好用眼神頻繁地交流。

  想來,他們對「肅王趙潤成為太子」這件事亦感到莫名的震撼。

  別人不熟悉肅王趙潤,難道他們還會不熟悉麼?

  那位殿下,想當年那可是宮中的一霸,就連垂拱殿,也曾一度被這位殿下禍害過,害得當時還在垂拱殿內處理政務的魏天子只能將一封通緝令般的禁令,貼在垂拱殿的殿門上,禁止肅王趙弘潤與後者的宗衛靠近垂拱殿。

  誰能想到,最終竟然是這位曾經在宮內無法無天的殿下,成為了他魏國的太子儲君。

  相比較藺玉陽與馮玉,虞子啟顯得更為興奮。

  因為想當年,虞子啟對於「富國」的見解,就與那位殿下不謀而合,而如今,那位殿下成為了魏國的儲君,這豈不意味著,他虞子啟終於有機會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了麼?

  大概一刻時後,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人進了皇宮,來到了垂拱殿外。

  雖然他們三人與趙弘潤實際上早就混熟了,但礙於那位殿下如今的身份比以往更高了不止一籌,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人也不敢有絲毫懈怠,站在殿外整理了一番衣冠,直到相互確認沒有任何問題,這才對小太監高力說道:「高公公,請代為通報。」

  高力點點頭,邁著小步走入內殿。

  剛走入內殿,他就愣住了,因為他看到那位太子殿下,正一邊用左手托著下巴,一邊用右手的三根手指轉著一份奏章——這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在認真處理政務。

  『……這才大半個時辰吧?』

  高力心下不禁苦笑起來。

  其實在被大太監童憲派到趙弘潤身邊前,高力就曾聽童憲囑咐過,後者說這位太子殿下性子很懈怠、很疲懶,因此,囑咐高力、高和適當地在旁提醒一下。

  只是高力怎麼也沒想到,他這才離開了大半個時辰,這位太子殿下就開始摸魚了——天吶,這還只是首日啊!

  與站在趙弘潤身後的弟弟高和交換了一個眼神,高力輕輕咳嗽一聲,恭敬地喚道:「太子殿下。」

  聽聞此言,神遊天外的趙弘潤,目光終於匯聚起來,只見他一轉手中的奏章,趁它飛起的瞬間,一把將其捏在手中。

  看到這帥氣的一幕,宗衛呂牧當即在旁鼓掌,十分配合。

  說真的,要不是忌憚於這個呂牧乃是太子殿下身邊的宗衛,高力真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出去——這都什麼人啊!

  在他看來,肯定是因為衛驕、呂牧這些不正經的宗衛沒有做好本職工作,沒有對這位太子殿下善言勸道,才使得這位太子殿下變得如此懶散。

  暗自吐了口氣,假裝沒有看到這位太子殿下方才的舉動,高力低著頭說道:「啟稟太子殿下,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位大人,此刻已在殿外等候。」

  「好!」只見趙弘潤隨手將手中的奏章甩在面前的案几上,說道:「請他們進來。」

  看到這位太子殿下「甩奏章」的舉動,高力只好又一次裝作沒看到,躬身而退。

  片刻之後,他便將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位原中書大人領了進來。

  只見藺玉陽、虞子啟、馮玉進入內殿後,面朝著趙弘潤拱手拜道:「微臣等,拜見太子殿下!」

  趙弘潤擺了擺手,笑著說道:「藺大人、虞大人、馮大人,你們三位與本王也算是相識多年了,就不必這麼見外了,今日本王召你們三人前來的目的,相信高力也與你們說過了……不知三位可願助本王一臂之力?」

  藺玉陽、虞子啟、馮玉相視一眼,欣然說道:「雖臣等愚昧,亦願為太子殿下分憂。」

  趙弘潤聞言大喜,當即招呼著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人入座。

  而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人也很高興,畢竟是官復原職,恢復了本職工作嘛。

  只不過,一個時辰之後,待等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人很迅速地批閱了一摞奏章,抬頭再一瞧那位太子殿下,見後者又一次神遊天外,一邊托著下巴、一邊轉著手中的毛筆時,他們就無法淡定了。

  說好的「協助」呢?

  縱使是對趙弘潤格外有好感的虞子啟,在看到這一幕後,亦不由地感覺很是蛋疼。

  相比較勤勉的魏天子與舊太子弘譽,眼前這位太子殿下,實在是太懈怠、太疲懶了,動不動就走神發呆,這可如何是好?

  『……但願只是這位殿下還未適應太子的身份。』

  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人一眼,心中暗暗祈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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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8 01:54:37
第3章:放權

  首日的傍晚,但凡是有資格上早朝的官員們,便收到了太子趙潤於垂拱殿發佈的詔令。

  這份詔令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從翌日起,早朝延後至卯時。

  對於這份詔令,收到消息的朝中百官倒也沒什麼感覺,頂多就是覺得那位太子殿下是一位『很有想法』的殿下,誰能想到,那位太子殿下成為儲君後發布的第一份詔令,居然就是延後早朝的時辰呢?

  按理來說,在眼下這種敏感的時候,身為初上位的太子殿下,不應該發佈一點能夠穩定人心的詔令麼?

  比如說,對慶王弘信起兵反叛一事的處置。

  僅僅一炷香工夫後,於甘露殿養歇的魏天子,亦得到了相關消息。

  對此,魏天子亦是哭笑不得。

  當然,他並不感覺意外,甚至於感到驚奇——那個小子,居然只延後了一個時辰?

  要知道魏天子原以為,他那個兒子很有可能直接廢棄早朝的規定。

  當日夜裡,在肅王府內雀夫人的閨房,趙雀亦好奇地詢問自己的男人這個問題。

  趙弘潤頗有心計地說道:「立刻就廢棄早朝,這會引起宗府的反彈,說不準明日我那位二伯就殺到垂拱殿找我理論了,所以說,這種事得緩緩圖之,先延緩一個時辰,然後過一陣子,若是宗府沒什麼反應的話,再延緩一個時辰……」

  看著一臉篤定的丈夫,趙雀亦不知該說什麼。

  堂堂太子儲君之位,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可是對於自己的男人來說,那似乎反而是一種負累。

  不過話說回來,這事還真被趙弘潤給料中了,宗府的宗正趙元儼在得知「早朝延後」的消息後,皺著眉頭思忖了半天,還真沒打算親自殺到垂拱殿或者肅王府那位太子殿下理論。

  可能他也覺得,僅僅只是將早朝延後一個時辰,這還不算什麼。

  畢竟那位太子殿下的疲懶,趙元儼也是早有耳聞。

  次日,趙弘潤帶著幾名閒著無事的宗衛,於卯時前抵達了宣政殿,主持早朝一事。

  今日朝中百官就沒有像昨日那樣站在殿外等候了,一個個早已進入了宣政殿,等著那位太子殿下的到來。

  說實話,眼瞅著卯時將至,卻仍然不見那位太子殿下的蹤跡,禮部尚書杜宥與不少朝臣一樣,心中很是無語——不是說好卯時早朝麼?人呢?

  結果,就跟昨日一樣,太子趙潤踩著卯時正刻的點急匆匆地來到了宣政殿。

  看著那位太子殿下一臉慶幸的表情,禮部尚書杜宥忽然感覺自己很是心累,但最終,還是按捺心中的負面情緒,領著百官覲見這位太子殿下:「諸臣拜見太子。」

  「諸卿免禮。」

  太子趙潤擺了擺手,隨即目視著在場的朝臣說道:「在早朝之前,本王先宣佈一個事。未來幾日,本王會一定程度上整合各部,望諸臣到時候給予配合。」

  聽聞此言,滿殿默然。

  像兵部尚書陶嵇、戶部尚書楊宜、吏部尚書鄭圖等由舊太子弘譽提拔起來的大臣,在聽到這一番後黯然嘆了口氣,心中暗想:自己終歸是無法留任。

  而其餘一些朝臣,亦誤以為太子趙潤指的是這件事,故而默然不語。

  在他們看來,太子趙潤上位後,將曾經由舊太子弘譽提拔的朝臣擼下去,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誰都沒有料到,其實這位太子殿下說的,根本就不是這回事。

  一個時辰後,趙弘潤於文德殿用完早膳,來到了垂拱殿。

  此時,藺玉陽、與虞子啟、馮玉三位中書大臣也已陸續來到了垂拱殿。

  待相互見禮後,趙弘潤招招手示意三位大臣入座,隨即笑著說道:「今日在批閱奏章之前,本王先跟三位商量一個事。」

  藺玉陽、與虞子啟、馮玉疑惑地對視一眼,齊聲說道:「請太子殿下示下。」

  「是這樣的……」只見趙弘潤指了指內殿中央那一摞摞的奏章,沉聲說道:「按照以往的制度,地方的奏章,直接送到垂拱殿批示,本王覺得,這種制度的效率太低……你們想,咱們在這裡忙得不可開交,然而各部尚書卻能閒得在班房喝茶,這太不像話……不,我是說這樣的效率太低,不利於整個國家的發展。」

  『……』

  藺玉陽、與虞子啟、馮玉三人對視一眼,表情無奈,暗暗苦笑:這話,可真不像是一位昨日一整天就只批閱了九份奏章的太子殿下能說出來的。

  而此時,趙弘潤卻沒有去關注這幾位大臣的表情,依舊自顧自說道:「……所以本王覺得,應當加強六部的職能。」

  『放權?』

  藺玉陽、與虞子啟、馮玉面面相覷。

  要知道,無論是魏天子還是舊太子弘譽,對於朝中六部的制衡都把持地非常緊,就比如當初,魏天子覺得吏部的權利過於大了,便借趙弘潤的手,將吏部的一部分權利拆分出來,新設了一個「御史監」。

  說句難聽點的話,朝中六部在皇權面前就是打下手的,本質上屬於是執行府衙,而不是決策府衙,所以才有「舉國政令皆出自垂拱殿」的說法。

  而如今這位太子殿下,卻與父兄截然相反,居然提議增大六部的權限。

  『這可真是……』

  藺玉陽、與虞子啟、馮玉三人對視一眼,不敢輕易開口。

  也難怪,畢竟這件事利害實在太大了。

  「三位大人對此有何補充?」趙弘潤笑眯眯地問道。

  『補充……麼?』

  藺玉陽眨了眨眼睛,頓時就把握住了眼前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這條政令呢,我是肯定要行使的,如果反對呢,就不用多說話了,我只要聽補充建議。

  想了想,藺玉陽客觀地說道:「誠如太子殿下所言,增加六部的職能,確實能令朝廷運作地更為順暢,但……」

  他看了一眼趙弘潤,說出了一個歷任魏王都在竭力避免的事,即朝廷的權利凌駕於王權之上,甚至於是王權旁落。

  這是無法避免的。

  打個比方說,魏國曾經有「駐軍六營」大將軍,儼然是魏國的軍方一線人物,但由於這些年來,肅王趙弘潤帶兵出征的次數比魏國駐軍六營大將軍合起來還要多,以至於目前在軍方,肅王趙弘潤已成為了旗幟般的人物,甚至於就算是在中原其他國家,「魏公子潤」的名望也隱隱蓋過了魏王趙元偲。

  跟這個道理一樣,倘若歷代魏王、太子不抓權,而是叫朝廷六部自主決策,那麼長此以往,當底下的人逐漸適應、習慣向六部尚書負責後,王權與朝廷兩者的天平,就會逐漸向後者傾斜,以至於到最後出現王權旁落的現象,導致君王的話甚至還沒有六部尚書的話好使。

  「這個簡單。」

  聽了藺玉陽的話後,趙弘潤笑著說道:「那就再增設一個內朝,凌駕於六部之上,比如三位大人……可以這樣,六部對你們負責,三位對本王負責,若出了什麼問題,本王找你們,你們找六部,六部再找手底下的人……」

  「這個……」

  縱使是藺玉陽,聽到這一番話亦是怦然心動。

  要知道,雖然他們三位貴為中書大臣,但說白了,他們在朝中並無實際權力,說得通俗點純粹就是魏天子的私人幕僚,只是協助後者批閱奏章的筆史而已。

  真正的決策者,只是魏天子,或者監國太子。

  可若是眼前這位太子殿下頒佈了這條政令,那麼,他們將真正成為凌駕於六部之上的重臣。

  忽然間,中書右丞馮玉插嘴問道:「太子殿下,「內朝」,是設在這垂拱殿麼?」

  「是!」趙弘潤點了點頭。

  藺玉陽、與虞子啟、馮玉聞言對視一眼,心中不禁有些訝然。

  內朝設在這垂拱殿,這就意味著「內朝」無法脫離魏天子或監國太子的掌控,意味著是在王權掌控之下,再讓這個由王權掌控的內朝去監管六部,縱使增強了六部的權力,六部也無法脫離內朝的掌控,無法脫離王權的掌控。

  『……是個不錯的提議。』

  藺玉陽暗暗點頭,作為忠於王權的臣子,他可不希望出現王權旁落的事發生。

  當然,其實無論他們同意或者不同意,都沒有資格與權力阻止監國太子的新政令,當初無法阻止舊太子趙譽,如今也無法阻止這位新太子趙潤。

  見藺玉陽、與虞子啟、馮玉三人皆點頭表示贊同,趙弘潤笑著說道:「既然如此,三位便草擬詔令吧,本王……唔,出去轉轉。」

  說罷,還沒等藺玉陽、與虞子啟、馮玉三人反應過來,趙弘潤便邁步離開了垂拱殿。

  見此,藺玉陽、與虞子啟、馮玉三人面面相覷,在無奈地嘆了口氣後,遂只好按趙弘潤所說的,先草擬這份詔令,畢竟相比較批閱奏章,這的確是對朝廷影響最大的事。

  而與此同時,趙弘潤已離開了垂拱殿,招呼著閒著沒事正在殿外與禁衛軍聊天的宗衛穆青、周朴等幾人,前往了凝香宮。

  此時在凝香宮內,沈淑妃也早已醒來,瞧見自己大兒子前來,很是歡喜。

  歡喜之餘,沈淑妃亦感到無比的驚訝,因為據她所知,她這個大兒子如今已經是太子儲君,按理來說應該在垂拱殿處理政務才對,怎麼有空閒跑到她這邊來?

  一想到這個大兒子曾經的某些劣跡,沈淑妃連忙規勸道:「潤兒,你如今的身份非比尋常,你父皇將國家社稷交給了你,你就應當肩負起重任,好生治理我大魏千千萬萬的臣民……」

  「我知道我知道。」趙弘潤討好地點點頭,隨即問道:「娘,您這邊有啥吃的麼?文德殿的早膳伙食太差……」

  聽著趙弘潤的抱怨,高力、高和兩名小太監不禁苦笑。

  沈淑妃終究是心疼兒子,聽趙弘潤這麼一說,連忙便叫貼身侍女小桃取來一些糕點,隨即叮囑趙弘潤道:「潤兒,且先吃些糕點,吃飽後就要乖乖回垂拱殿,你也長大成人,有兒有女了,需穩重些,不可再像以往那般……」

  可能是照顧到兒子如今作為太子的面子,沈淑妃猶豫了半響,終歸還是將「頑劣」二字嚥了回去。

  「娘您放心吧。」

  在凝香宮吃了一些糕點填飽了肚子,趙弘潤晃晃悠悠在宮內閒逛著。

  此時,宮內尚有巡邏駐守的商水軍士卒,瞧見這位殿下,紛紛迎上前來。

  看到這幫人這麼沒規矩,高力、高和兩名小太監敢怒不敢言——太子殿下是隨隨便便就能靠近的麼?要不是看在這些人乃是太子殿下嫡系軍隊的士卒,他們早就叫禁衛把這些人抓起來了。

  可讓高力、高和感到無語的是,自家太子殿下居然還跟那些兵卒有說有笑。

  好不容易等這位太子殿下打發走了那隊商水軍士卒,小太監高力忍不住開口道:「太子殿下,咱們出來也有些時辰了,還是回垂拱殿吧……」

  他此刻心裡很想說:哪怕您一整天就批閱九份奏章,您好歹也到垂拱殿去坐著呀!

  結果,趙弘潤還是在宮內溜躂了將近一個時辰,在臨近午時的時候,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垂拱殿。

  此時在垂拱殿內,當藺玉陽、與虞子啟、馮玉三人瞧見這位太子殿下慢悠悠地走進來時,直感覺心疲力乏——說好出去轉轉就回來,結果一轉就是一個上午。

  天吶!這才是第二日啊!

  「草擬的詔令,寫完了麼?」趙弘潤問道。

  其實他這麼問,他只不過是為了打破殿內沉悶的氣氛而已,畢竟他早已看到,藺玉陽、與虞子啟、馮玉三人面前的案几上,已經堆了一摞批閱好的奏章。

  無聲地嘆了口氣,藺玉陽站起身來,手捧一張紙來到趙弘潤面前,正色說道:「太子殿下,這是草擬的詔令,您看看可有需要刪改的。」

  趙弘潤接過那張紙瞧了幾眼,點點頭讚許道:「唔,很好,就按照這個,發佈正式的詔令!」

  聽聞此言,中書右丞馮玉小心翼翼地說道:「太子殿下,這麼大的事,您不請示一下陛下麼?」

  「發吧發吧。」趙弘潤不耐煩地揮揮手道。

  想了想,藺玉陽、與虞子啟、馮玉三人只好照辦。

  可即便沒有稟報於甘露殿,但在一炷香之內,於甘露殿養歇的魏天子,還是得悉了這份詔令的內容。

  「總算是有點當太子的模樣了。」

  在看到童憲呈上來的有關於那份詔令的內容後,魏天子點點頭讚許道。

  畢竟相比較第一份「延後早朝」的詔令,這份詔令,才有那麼點「新太子上位」的架勢麼?

  『至於這份詔令的內容嘛……』

  魏天子捋著鬍鬚琢磨著,權衡著其中的利弊。

  其實在魏天子趙偲的父親趙慷的年代,朝廷的權力還是頗為龐大的,畢竟魏王趙慷雖然不能全然說是昏昧,但也賢明不到哪裡去,因此,當時的魏國其實是由朝廷代為治理。

  但是等到趙偲上位後,出於某些原因,他便削弱了朝廷的權力,增強王權,使得王權凌駕於朝廷之上,逐漸使六部成為了執行府衙,只擁有很少的決策權。

  而舊太子弘譽則更甚一籌,彷彿是要將所有的權力都捏在手中。

  可如今作為監國太子的趙潤,卻反其道而行,竟打算增強六部的職能,這讓魏天子不得不慎重。

  相比較舊太子趙譽,太子趙潤的心,或者說胸襟,大到就連魏天子都自認不如,雖說這是因為後者底氣十足所致,但魏天子難免還是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當然是擔心王權旁落。

  畢竟這份詔令,魏天子一眼就看出這是趙弘潤為了日後偷懶而鼓搗出來的,一位不抓權的上位者,難免會讓底下的人鑽空子。

  不過就目前看來,這份詔令中的新制度,魏天子認為還是有一定的可取的。

  當然,這只是他的初步判斷,至於反映如何,還得看一段日子。

  話說回來,魏天子倒不是擔心趙弘潤,畢竟以後者在魏國的威望與地位,除非是他或者趙弘潤自身,否則,還有誰能撼動後者的太子之位?

  問題在於將來。

  待幾十年之後,皇嫡孫趙衛,或者是趙衛的兒子、孫子,能否很好地平衡王權與朝廷的關係呢?——不得不說,魏天子趙偲也是想得很長遠。

  『……但願別給後代留下隱患。』

  魏天子心中暗暗想道。

  因為魏天子的默許,太子趙潤發布的詔令,很快就傳遍了朝廷,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要知道,朝廷六部近幾十年來只有削弱權柄的份,什麼時候增加過權力?

  然而太子趙潤這份詔令,卻是要將朝廷六部從「執行者」變成「決策者」,哪怕只是閹割版的決策者,且詔令中明確表示會有一個「內朝」管制著朝廷六部,但這依舊讓朝廷六部的官員們感到雀躍。

  王權主動放下權力,這豈不是意味著士族要崛起了?

  當然,也有一撮人對這件事持反對態度,比如宗府宗正趙元儼。

  雖然說宗府當年設立是因為限制王權,但反過來說,它也是為了維護姬姓趙氏王權統治而存在的,而如今,王權主動放鬆權力,這意味著士族即將崛起。

  而士族崛起,雖然對整個魏國利大於弊,但對於姬姓趙氏一族而言,卻未見得是什麼好事。

  或許日後,雖然魏國依舊還是在姬趙氏王權的掌控下,但姬趙氏一族卻有可能被崛起的士族取而代之。『註:姬趙氏的王權,跟姬趙氏的宗族,這是兩回事。簡單說,宗族對王權負責,但王權對整個國家負責,而非只是姬姓趙氏一族。』

  『……或許有朝一日,縱使是我姬趙氏一族的子弟,恐怕也得通過科舉、軍功才能出仕……』

  趙元儼暗自猜測道。

  甚至於,他隱隱有所預感,這一天不會太遠。

  待等到太子趙潤執掌朝廷的第三天,肅王府的幕僚介子鴟與溫崎從商水返回了大梁。

  同時返回的,還有肅王妃羋姜——如今應該稱作太子妃——與幼子趙衛母子,以及蘇苒、楚楚母女,還有烏娜、羊舌杏等懷有身孕的女眷。

  當來到肅王府門外,看到府門上方的匾額,已然從「肅王府」改成了「太子府」,介子鴟與溫崎頗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溫崎笑著說道:「哈哈,還真被你猜中了。」

  原來,早在前一陣子趙弘潤暗中前來大梁的時候,介子鴟就已經在商水縣的肅王府收拾他那些書籍了。

  當時溫崎看到後很是納悶,遂詢問介子鴟。

  介子鴟遂開口解釋,說日後恐怕很難有機會再返回商水,而這些書籍是他辛辛苦苦收集、抄寫的,不捨得遺棄,因此,他準備全部帶到大梁去。

  以溫崎的聰慧,豈會聽不出介子鴟話中的深意,他只是覺得不可思議:像趙潤這麼疲懶的人,當真願意肩負太子儲君的職責?

  於是,他倆私底下便打了一個賭。

  結果很明顯,介子鴟賭贏了。

  沒過不久,便有宗衛穆青親自回到府邸,找到了介子鴟與溫崎二人:「太子殿下著兩位即刻到垂拱殿。」

  介子鴟與溫崎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趕緊沐浴更衣,待收拾妥當後,隨著宗衛穆青進入了皇宮,來到了垂拱殿。

  待等介子鴟與溫崎來到垂拱殿時,此時殿內可不止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位中書大臣,還有原兵部尚書徐貫、原戶部尚書李粱、以及禮部尚書杜宥三人。

  此時,虞子啟正與李粱就有關於「賦稅」的一些問題爭論著,彼此誰也說服不了誰,爭得是面紅耳赤,要不是身高九尺的禮部尚書杜宥在中間攔著,兩人恐怕就差挽袖子打起來了。

  『……這是垂拱殿吧?』

  介子鴟表情怪異地看了一眼溫崎,後者聳了聳肩。

  想來他們也沒想到,第一次來到垂拱殿這個魏國發佈政令的地方,居然會瞧見兩位大人險些互毆的一幕。

  「喲,你們來了?」

  瞧見了介子鴟與溫崎二人,趙弘潤站起身來,招招手將前者二人叫到跟前,對雙方介紹說道:「介子鴟、溫崎,這兩位是本王的幕僚,這邊,是藺玉陽藺大人、虞子啟虞大人、馮玉馮大人,以及徐貫徐大人、李粱李大人,還有杜宥杜大人……彼此都認識一下吧,日後就是同僚了。對了,介子與溫崎尚年輕,幾位大人多提攜提攜。」

  「同僚?」介子鴟聞言很是驚訝,在經過趙弘潤的解釋後,他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他們幾人,就是內朝暫定的大臣了。

  別說介子鴟與溫崎心中驚喜,就連徐貫、李粱、杜宥等人,對此事亦是頗為驚喜。

  只是……

  「承蒙太子殿下器重,讓我內朝負責商議國事,那……殿下您呢?」就在所有人都歡喜的時候,藺玉陽幽幽問道。

  「本王?」趙弘潤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信誓旦旦地說道:「本王有別的……要事。」

  『……』

  殿內諸人對視一眼,眼眸中或少或少閃過幾絲不信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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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裁決叛亂

  「嘻嘻——」

  隨著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兩名頗為年輕的宮女,相互推攘、嬉戲著出來。

  忽然,其中一名宮女抓住了女伴的手,壓低聲音說道:「別鬧了,有人。」

  「有人?」

  另外一名宮女亦當即收起了打鬧與嬉戲,有些不安地四下張望,果然瞧見在遠處池邊,有一位年紀比他們大上幾歲的貴人,正用雙手枕頭,躺在池邊一塊巨石上。

  依稀可見,這位貴人頭戴墨玉玉冠,身穿著墨色且用金線繡有蟒龍的服飾,儘管不曾看到模樣,卻也知道這位貴人貴不可言。

  『……是太子。』

  『……是那位肅王殿下。』

  兩名宮女立刻變得規規矩矩,偷偷打量那位太子殿下,面帶春色、目中微瀾。

  可遺憾的是,那位姿勢不雅躺在巨石上的太子殿下,彷彿不知她們從旁經過,瞧也沒有瞧她們一眼,這讓她們感到很是失望。

  懷著「或有可能被這位太子殿下看上」的小心思,二女心中倒是想鼓起勇氣,上前與那位殿下太子搭個話,只可惜,在那塊巨石旁,兩名看服飾像是內侍監的太監,惡狠狠地瞪著她們。

  最終,她們還是被嚇走了。

  「太沒規矩了!」

  目視著那兩名小宮女離開,太監高力這才放鬆了繃緊的面容,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雖然他年紀並不算大,甚至還要比趙弘潤小一兩歲,但因為從小就跟著大太監童憲,因此,他對宮內某些事亦是清清楚楚。

  至少,方才那兩名小宮女的心思他是猜得一清二楚——被送入宮內的宮女,有幾人不是抱著攀龍附鳳的心思呢?

  在暗自咒罵了幾句那兩名不懂規矩的小宮女後,高力回頭瞧了一眼依舊枕著雙手躺在巨石上的那位太子殿下,幾次欲言又止。

  因為眼下,只是臨近二月底的初春,雖然天氣已徐徐轉暖,但似這位太子這般,躺在冰冷的巨石上,那也是很容易沾染寒氣的。

  但是回想起方才這位太子殿下那句「我在這裡呆會、莫打攪我」的叮囑,高力此刻也不敢開口。

  畢竟高力已逐漸瞭解,這位太子殿下雖然乍一看好似是蠻好說話的樣子,但實際上,這位太子殿下卻是一個相當我行我素的人。

  不過話說回來,基於這位太子殿下已躺在這塊巨石上看了好一會的天空,高力亦是感到有些驚疑,因為他隱隱猜到,這位此刻沉著臉一言不發的太子殿下,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重大的問題。

  高力還真猜中了,此時此刻的趙弘潤,確實正在思考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即對以慶王趙信為首的『叛亂之臣』的處置——既然他這位新太子上位了,那麼,這件事就不能再拖了。

  在魏國,朝廷的律法是無法治罪於姬趙氏子弟的,但宗府的宗法可以。

  祖法明確規定,但凡姬趙氏子孫涉及謀國叛亂,不赦。

  所謂成王敗寇,倘若慶王趙弘信像他們父皇魏天子趙元偲當年那樣,成功奪權上位,那當然是屁事沒有,但很可惜,慶王趙弘信失敗了,既然失敗,那就要受到嚴厲的處置。

  按照祖法,慶王趙弘信這次重則處死,最輕,那也是「削爵」、「圈禁」的命運。

  「削爵」,顧名思義即是剝奪「慶王」的王位,使其從王族變成平民,這個處罰還包括「剝奪皇子身份」、「在宗譜中抹去名字」、「沒收封邑、皇俸」等一連串的懲罰,甚至於到最嚴厲的地步,連「姬趙」這個姓氏都要剝奪——從此以後,趙弘信這一支,將無法再自稱姬趙氏子弟。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比處死更苛刻。

  而圈禁,則又一項比處死還要殘酷的刑法,通俗地說,就是叫人犯在指定的一個小區域內生活,這個小區域,寬則是一座府邸,但倘若嚴格,恐怕就只有一間屋子——讓一個人,一輩子就呆在一間屋子裡不允許外出,且一天十二個時辰受到關押士卒的監視,時時刻刻都生活在監視人員的眼皮底下,這是何等殘酷的刑法!

  或許慶王弘信會覺得:與其如此,還不如死了痛快。

  『……橫豎趙五都只有死路一條麼。』

  躺在巨石上,趙弘潤不禁皺了皺眉頭。

  別看他當初與趙弘信關係不好,但彼此好歹也是兄弟,如果可以的話,趙弘潤也想留他一條性命,而不是以「叛亂謀逆」的罪名將趙弘信處死。

  更關鍵的一點是,若是將慶王弘信這個「主犯」處死了,就好比說制定了處置這件事的標準,其餘的從犯,就得從「處死」這一項懲罰往下推。

  而問題就在於,這次叛亂事件,趙弘潤的四哥燕王趙弘疆,以及他的至親弟弟桓王趙弘宣,皆牽扯其中——無論這兩位兄弟是出於什麼目的才協助慶王弘信攻打大梁,從本質上來說,他們二人也算是參與了叛亂。

  若處死慶王弘信,那麼,燕王弘疆與桓王弘宣,就得遭受次一等的懲處,也就是圈禁,以此類推。

  想到慶王弘信這個可憐蟲這次亦是被人利用,其實趙弘潤也想過將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給個「圈禁若干年」的懲處也就算了。

  其實關鍵,主要還是在於如何定義這次叛亂——倘若將慶王弘信的行為定義為叛亂,那麼,這個趙五必死無疑;但倘若作為太子的趙弘潤將慶王弘信的行為定義為「被人挑唆」,以及「與舊太子弘譽的私怨」,那麼,慶王弘信就能僥倖逃過一劫,最多就是圈禁個十年、二十年什麼的。

  再不濟圈禁終生,只要人還活著,就有機會減免時限。

  打個比方說,待等日後趙弘潤以太子的身份登基為王,到時候大赦天下,趙弘信就可以減免個若干年;再比如皇孫趙衛冊立為太子,甚至是繼位,趙弘信還有機會得到減刑。

  畢竟宗法的本質,並不是在於將姬趙氏的子孫活生生逼死,而是在於約束宗族子弟、維護王權統治,說難聽點就是殺雞儆猴而已,只要趙弘信誠懇認錯,十幾年以後,宗府還是會網開一面的。

  只是這樣一來,「舊太子趙譽之死」,這口黑鍋就沒人背了。

  「呼……」

  長長吐了口氣,趙弘潤感覺很是頭疼。

  他感覺自己好似是進了一個惡性循環:因為舊太子趙譽死於這場內亂,因此,慶王弘信必須以叛亂的罪名處死,但處死了後者,燕王趙疆與桓王趙宣也得以從犯的罪名受到次一等的懲罰;而反過來說,倘若趙弘潤想要保住燕王趙疆與桓王趙宣,那麼,慶王弘信的行為必定不能定義為「叛亂」,那就只能犧牲舊太子趙譽,給後者一個「逼反兄弟」的罪名。

  可太子趙譽都已經死了,再給他添上一個污名,哪怕不從「死者為大」的角度來說,趙弘潤也不能這麼做。

  否則勢必嚴重得罪了王皇后——縱使舊太子趙譽生前不肯認她為母親,但兩者怎麼說也是親生母子,王皇后會允許趙弘潤『污衊』她已死去的兒子?

  想了足足一個時辰,趙弘潤翻身從巨石上跳了下來,徑直前往甘露殿。

  大概一炷香工夫後,魏天子便從拱衛司左指揮使燕順的口中,聽說了「太子求見」的通稟。

  「那劣子此時來見朕,這倒新鮮……」

  與大太監童憲玩笑般說了一句,魏天子示意燕順將趙弘潤請入殿內。

  當看到趙弘潤的時候,魏天子起初想與這個兒子開開玩笑,但看到後者面沉似水、好似有什麼心事,他皺皺眉,遂收起了玩笑之心。

  「父皇,請令左右退避。」趙弘潤也沒跟魏天子客套,開門見山地說道。

  聽聞此言,大太監童憲便知這位太子殿下此番前來多半是因為什麼要緊的事,不用魏天子示意,便令燕順、童信以及他身後的兩名小太監都退下去了。

  而此時,趙弘潤這才將心事透露:「兒臣此來,是為趙五叛亂一事……」

  「哦。」魏天子瞭然地點點頭,他當然也想得到這件事的利害關係。

  無論如何,舊太子弘譽與慶王趙弘信之間,肯定要犧牲一個為這件事負責,但無論犧牲哪邊,麻煩都不小。

  不過,魏天子注意到了趙弘潤的目光,見後者目光並不迷茫,他遂饒有興致地說道:「看來你並非是來請教朕,而是自己已有了主意……說來聽聽。」

  聽聞此言,趙弘潤拱手說道:「兒臣以為,此次內亂,錯不在已故的雍王,亦不在趙五,而在於蕭氏餘孽從中挑唆……」

  魏天子聞言眼睛微微一亮:把全部的過錯推到蕭氏餘孽身上,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只不過……』

  看了幾眼趙弘潤,魏天子眼眸中閃過幾絲顧慮。

  原因很簡單,倘若要蕭氏餘孽來背負此番魏國內亂的責任,那麼,朝廷勢必得解釋一下,為何這個「蕭氏餘孽」擁有如此強大的能力,竟能挑唆舊太子趙譽與慶王趙信的內爭——難道隨隨便便什麼阿貓阿狗,就能令兩位皇子內戰?這根本不足以取信於天下人。

  而在解釋「蕭氏餘孽」的同時,朝廷難免就要提到蕭氏餘孽的首領「蕭鸞」——單單一個名字就能解釋蕭氏餘孽為何擁有這麼大的能量麼?

  遠遠不夠,所以,朝廷還必須解釋「蕭鸞」的出身,即「南燕侯蕭博遠之子」。

  「南燕」,這可是一個很容易就會讓魏人聯想到某些事的名詞,比如洪德二年,南燕侯蕭博遠「莫名其妙」謀反叛亂,而後魏將司馬安率軍屠戳南燕軍的那場變故。

  這可是魏天子這些年來好不容易壓下去、不願意再為人所提起的忌諱。

  在足足思忖了好一會後,魏天子長吐一口氣,徐徐說道:「弘潤,你已是監國太子了,不必事事都與朕商量……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聽聞此言,大太監童憲欲言又止。

  見父皇臉上表情有些落寞,趙弘潤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地說道:「父皇,兒臣可不是跟你商量,只是知會你一聲……既然知會過了,兒臣就告辭了。」

  『這個混賬!』

  聽聞此言,魏天子恨地牙癢癢,心中那點落寞,頓時被無可奈何的鬱悶所取代。

  不過出乎魏天子意料的是,在離開內殿的時候,趙弘潤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顧他父皇說道:「事實上,父皇曾經那些惡事,兒臣知道的並不少,但這並不影響在兒臣心中,父皇仍是一位……明君!」

  說罷,趙弘潤轉身離開了甘露殿。

  「……」頗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趙弘潤最後停留的地方,半響後,魏天子一臉驚異回頭問大太監童憲道:「童憲,那劣子方才說什麼?」

  大太監童憲佈滿褶皺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太子殿下說,陛下在他心中是一位明君!」

  「哈、呵呵呵……」

  魏天子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隨即輕哼一聲,淡然說道:「哼!朕在位二十餘年,勤勤勉勉,當然是明君,還用得著那劣子來評價?」

  瞅著眼前這位陛下臉上那濃濃的喜悅,大太監童憲會心一笑,很識趣地沒有多說什麼。

  片刻之後,趙弘潤返回了垂拱殿。

  因為得到了父皇的首肯,趙弘潤的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此時,藺玉陽、虞子啟、馮玉、徐貫、李粱、杜宥、介子鴟、溫崎等幾人正坐在垂拱殿的內殿,代替趙弘潤批閱著奏章——雖然趙弘潤已下詔增強了朝廷六部的職能,但短時間內,朝廷恐怕還無法適應這種新制度,因此,這些垂拱殿內朝官員目前的任務,就是代替趙弘潤批閱這些奏章。若是其中有什麼緊要的事,再請示趙弘潤這位太子殿下。

  至於日後,待朝廷六部尚書逐漸適應的新的制度,漸漸分擔了垂拱殿這邊的負擔後,垂拱殿這邊的幾位內朝官員,就要逐漸轉型為至高的決策者,比如說平衡某些既定國策的利弊,就落後的制度採取革新,制定魏國的戰略方針等等。

  看似「內朝」是一柄雙刃劍,但趙弘潤絲毫不擔心自己會被架空,因為他選定的內朝官員,也並非是同一派系。

  比如說,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位原中書大臣,就側重於「理論派」,他們時常會提出很好的建議,但好的建議,有時候未必就適用,所以以往需要魏天子與舊太子趙弘譽最後來決定;而徐貫、李粱,以及目前隱隱是外朝六部之首的禮部尚書杜宥,就屬於「實幹派」,相比較於最優秀的政令,他們更傾向選擇最適用的政令。

  正因為這個原因,原中書左丞虞子啟與原戶部尚書李粱,這兩位在成為垂拱殿內朝的同僚後沒過一日,就產生了政見上的矛盾。

  而相對這兩方,介子鴟與溫崎所代表的即是太子趙潤,不過目前,由於二人缺少相關經驗,故而被趙弘潤按在末席,讓二人向他們的同僚學習。

  「諸位、諸位。」

  就當諸內朝官員正埋頭於批閱奏章時,趙弘潤邁步走了進來。

  不得不說,瞧見這位太子殿下,在場的諸人都感覺有些心塞,隱隱有種受騙上當的錯覺——說好的是內朝輔佐太子,可結果,內朝諸人在垂拱殿埋頭苦幹,而那位太子殿下卻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哪怕您什麼都不做,好歹也在殿內坐著裝裝樣子啊!

  可能是心中都有些『怨氣』,殿內諸人頗有默契地放下手中的毛筆,一言不發地看著那位太子殿下。

  被數道幽怨般的目光盯著,縱使趙弘潤亦隱隱有些不自然,在咳嗽一聲後說道:「咳,諸位且稍歇片刻。針對前一陣子發生在大梁的內亂……本王這邊已作出決定。」

  聽聞此言,殿內諸臣心中一震,目光也不似方才那般幽怨,畢竟針對那次叛亂作出判決,的確是一件當務之急的大事。

  「請太子殿下示下。」禮部尚書杜宥開口說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重複了方才在甘露殿內對魏天子所說的話:「本王以為,此番內亂,錯不在雍王,亦不在慶王,而是在於蕭氏餘孽……」

  『太子殿下這是要保慶王……不對,是要保燕王與桓王兩位殿下麼?』

  殿內諸人皆是心思機敏的人,立刻就把握住了趙弘潤的心思。

  「蕭氏餘孽……」

  禮部尚書杜宥捋著鬍鬚思忖了片刻,試探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要公佈蕭鸞的身份?」

  其實在幾年前的中陽叛亂之後,怡王趙元俼的義女趙鶯、趙雀二人,就已經畫出了蕭鸞的模樣,此後,朝廷以這幅畫像發佈了緝拿蕭鸞的通緝令,但那時,朝廷並未公佈蕭鸞的確切出身。

  而如今,既然眼前這位太子殿下意圖讓蕭鸞成為導致內亂的罪魁禍首,那麼,朝廷唯有公佈蕭鸞那「原南燕侯世子」的身份,並揭露一些蕭逆這些年來的所做作為,這樣才能讓人信服。

  但是這樣一來,就很可能牽帶出那位陛下當年苦心遮掩的某些事。

  想到這裡,杜宥心中難免有些顧慮。

  彷彿是猜到了杜宥的擔心,趙弘潤寬慰道:「這件事,本王方才已經與父皇商量過了,父皇將這件事全權交給了本王處置……」

  聽了這話,禮部尚書杜宥再無絲毫顧慮,點頭說道:「既然如此,臣懇請即刻草擬詔令。」

  趙弘潤點點頭,沉著臉正色說道:「擬詔,南燕侯世子蕭鸞,挑唆諸王內亂,欲顛覆國家,十惡不赦,人人得而誅之,著舉國通緝,死活不論!……藏匿蕭鸞者,以叛逆論處;若有人得蕭鸞首級,不論出身貴賤,清白與否,皆封為列侯,賞十萬金!」

  『不論出身貴賤,清白與否?』

  殿內諸臣微微一愣,心下頓時明白過來:太子殿下此舉,多半是想利誘蕭逆成員背叛蕭鸞。

  「至於慶王……」趙弘潤頓了頓,繼續說道:「利令智昏,被奸人挑唆,妄動兵戈,使大梁陷入動盪,罪亦不可赦,削去王爵為民……念在他被奸人利用,姑且留於宗譜,著宗府圈禁二十載,以儆傚尤!」

  在停頓了一下後,他又接著說道:「燕王趙疆、桓王趙宣,見事不明,妄動兵戈,削爵一級,令趙疆、趙宣鎮守邊疆十載,將功補過。」

  聽聞此言,殿內諸臣對視一眼,會心一笑:果然太子殿下是為了保燕王與桓王。

  這不,起兵攻打大梁這麼大的事,到最後,除了燕王趙疆削爵「燕侯」、桓王趙宣削爵為「桓侯」,這兩位殿下屁事沒有——什麼,鎮守邊疆十載?拜託,趙弘疆與趙弘宣,本來就是自願為魏國守衛邊疆的皇子,這也算是懲罰?

  「太子殿下,那……南梁王呢?」

  禮部尚書杜宥等了半天不見下文,遂開口問道。

  趙弘潤聞言沉思了片刻。

  這次大梁的內亂,南梁王趙元佐的問題也很大——這指的並非是此人協助慶王趙弘信反叛一事,而是指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萬隆侯趙建、高陽侯姜丹、平城侯李陽、匡城侯季雁等幾名慶王黨貴族,以及他們的隨身護衛,「莫名其妙」死在叛亂之中。

  據宗府詢問的結果是,這些貴族是死在禁衛軍的手中,但這種話,也就騙騙那些不知情的人。

  趙弘潤是絲毫都不會相信的。

  開什麼玩笑,難道這幾名侯爵還會親自上陣與禁衛軍搏殺?這幫人是貴族,魏國國內的王公貴族,有幾個是能打的?

  與其說這幫人是在與禁衛軍廝殺的過程中不幸被殺,趙弘潤更相信是南梁王趙元佐出於某個原因,下令鎮反軍殺了這幾名貴族。

  畢竟據一些禁衛軍士卒的口供,當時這些貴族,那是跟著南梁王趙元佐進的大梁城。

  當然,南梁王趙元佐為何要殺那幾名貴族,說實話趙弘潤並不在意,畢竟他跟那幾名遇害的貴族非但沒有什麼交情,甚至於,還有一些仇怨。

  問題在於,如何處置南梁王趙元佐。

  說實話,以趙弘潤如今的權勢與地位來說,想讓南梁王趙元佐死,其實已經是一件非常輕鬆的事。

  只不過,這麼做是否太可惜了?

  畢竟,刨除掉他這個日後很難有機會再領兵出征的太子以外,他魏國最擅領兵作戰的統帥,就只有禹王趙元佲與南梁王趙元佐兩人,除此之外,就算是河西守司馬安,河東守臨洮君魏忌,上將軍韶虎,相比較前兩位,恐怕都還差那麼一點。

  更要緊的是,禹王趙元佲的身體一向不好,根本無法支撐長時間的戰爭。

  也就是說,魏國日後可以出動的,擁有「滅一國」能力的統帥,恐怕就只有南梁王趙元佐。

  而魏國,日後與韓國、與楚國,卻注定會發生更大規模的戰爭。

  那麼問題就來了。

  對於這個南梁王趙元佐,到底是殺,還是留?

  若是以曾經「肅王趙潤」的角度來說,似南梁王這種人,還是儘早除掉為妙,畢竟南梁王趙元佐能做到的事,他「肅王趙潤」也能做到,甚至於還能比前者做的更好。

  但如今,趙弘潤卻是監國太子的身份,若無意外的話,基本上已經失去了親自領兵出征的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南梁王趙元佐的價值就體現出來了。

  更要緊的是,若趙弘潤下令處死南梁王趙元佐,其實魏國失去的,並不止是後者這位擁有「滅一國」能力的統帥,最起碼還要失去龐煥、蒙濼等幾名足以獨擋一面的大將,甚至於,連鎮反軍這支精銳也會瓦解,這對於正在征討宋郡、即將征討河套地區的魏國而言,可是不小的損失。

  想到這裡,趙弘潤皺眉說道:「對南梁王的處置,暫且擱置……高力,派人知會宗府,叫宗府派人提南梁王入宮,本王要見他。」

  「是!」

  小太監高力應聲道。

  作為太子,為了魏國的整體利益考慮,趙弘潤決定給南梁王趙元佐一個機會。

  而這事,恐怕就連南梁王趙元佐自己都沒有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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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召見

  「踏踏——踏踏——」

  在宗府的地下監牢內,幾個人影走向走廊的盡頭。

  這裡雖然說是地下監牢,但不同於大理寺或刑部的監牢那般骯髒,也沒有絲毫的腐臭,除了那些鐵柵欄外不太應景以外,這裡更像是世族大戶人家的雅間。

  就比如走廊盡頭內那間關押著南梁王趙元佐的監牢,書櫃、案几、香爐、燭台、茶器以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甚至於就連南梁王趙元佐所坐位置,也鋪著一塊羊皮的毯子。

  這裡,是宗府專門關押姬姓趙氏王族子弟的監牢。

  『……』

  聽到了腳步聲,坐在監牢內看書的南梁王趙元佐微微側目,心中暗自猜測:是元儼麼?

  元儼,即是宗府宗正趙元儼,也就是他的二兄長。

  記得幾日前,當南梁王趙元佐下令鎮反軍投降之後沒過多久,他便被宗府的羽林郎關押到了這裡。

  事後的當日,宗府宗正趙元儼就曾來探望過他,與他對坐著喝了一會酒。

  兄弟二人誰都沒有多說什麼,但南梁王趙元佐卻能明白趙元儼這位二王兄此舉的意思:後者是提前為他送行。

  平心而論,南梁王趙元佐從未指望過趙元儼會想辦法救他,因為他知道,這位兄長是一個很正統、很固執、很迂腐的人,是不會破壞規矩、出面搭救他這個涉及叛亂的逆臣的,頂多就是在監押期間給予他一些生活上的照顧,直到他接受那位當今陛下的裁決。

  南梁王趙元佐正胡思亂想著,那幾個人影已走到了監牢外,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

  『唔?』

  看了一眼監牢外的那幾人,南梁王趙元佐心中閃過幾絲意外。

  他原以為會是那位在甘露殿裝病的當今陛下派人來召見他、或問罪於他,但意外的是,他並沒有在監牢外那些人當中,看到魏王趙元偲的心腹大太監童憲,只是看到了一名目測二十歲左右的小太監。

  『……趙弘旻親自領著前來,說明這小太監身份不一般。』

  南梁王趙元佐看了一眼站在監牢外的侄子,即趙元儼的長子趙弘旻。

  而此時在監牢外,趙弘旻朝著南梁王趙元佐拱了拱手,介紹道:「三叔,這位是高公公。」說罷,他轉身對那名小太監說道:「高公公,請。」

  只見在南梁王趙元佐納悶的目光中,那名小太監走上前一步,用略尖的嗓音正色說道:「南梁王,太子殿下召見你。」

  『太子?』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別看他在幾天前就被宗府關押到了這裡,但他也在關注朝中的局勢,自然也知道「肅王趙潤冊立為太子」的消息,畢竟這有什麼不是緊要的消息,看守監牢的宗衛羽林郎不至於會隱瞞他。

  也正因為這樣,他此刻非常驚訝,太子趙潤出乎什麼目的想召見他。

  見南梁王趙元佐遲遲沒有行動,那名小太監,也就是高力,帶著幾分惱意斥道:「南梁王,你要違抗太子殿下的命令麼?!」

  「……並無此意。」

  南梁王趙元佐平靜地說了一句,隨即放下手中的書卷,緩緩站了起來。

  見此,小太監高力面色稍霽,改善神色對趙弘旻道:「世子?」

  趙弘旻會意,指了指監牢的鐵柵欄,說道:「打開。」

  話音剛落,他身後便走出一名宗衛羽林郎,用鑰匙打開了牢門。

  見此,南梁王趙元佐徐徐邁步走了出來,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那名叫做高力的小太監。

  在十名宗衛羽林郎的看押下,南梁王趙元佐跟著小太監高力走出了宗府,乘上了前往皇宮的馬車。

  坐在略有顛簸的馬車上,南梁王趙元佐心中依舊想不通,想不通太子趙潤在這種時候召見他的目的。

  大概有半個時辰左右,南梁王趙元佐被帶到了宮內的文昭閣,即趙弘潤曾經的寢閣。

  臨近文昭閣的殿門時,他便看到呂牧、周朴、穆青等幾名趙弘潤的宗衛,正站在殿門口神色冷淡地看著他,眼眸中不乏帶有幾分敵意。

  這也難怪,畢竟這些年來,南梁王趙元佐與趙弘潤的關係並不和睦,雙方幾次發生衝突,可謂是矛盾重重,積怨已久。

  「萬萬也沒有想到吧,南梁王?」目視著南梁王趙元佐,呂牧冷笑著說道。

  『……是指趙潤成為太子麼?』

  南梁王暗自輕笑了一聲。

  說實話,對於這件事,他還真沒有想到。

  微微吐了口氣,南梁王趙元佐平靜地說道:「太子殿下召見我,莫非就是為了奚落我麼?」

  「……」

  呂牧微微有些啞然,在與周朴、穆青等人相視了一眼後,這才讓開了殿門,神色冷淡地說道:「請吧。」

  瞥了一眼這幾名宗衛,南梁王趙元佐也沒多說什麼,邁過殿門的門襤,走入了殿內。

  進得殿內後,他便看到有一名身穿墨色錦服的年輕人,正站在距離殿門大概十幾丈遠的牆邊,負背雙手,端詳著懸掛在牆上的幾副字畫。

  『……趙潤。』

  南梁王趙元佐心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因為某些原因,他至今都沒有子嗣,只有一個女兒,而魏王趙偲,卻有九個兒子,非但沒有一個是十足的草包,而且不乏有才能驚豔之人,比如雍王趙譽、麒麟兒趙昭,以及肅王趙潤,這三人最是傑出。

  「……過了九年,這座殿閣,還是幾乎沒有什麼改變。」

  就在南梁王趙元佐暗自打量著眼前這個侄子時,他面前的年輕人已轉過身來,直視著前者,輕笑著說道:「不過人就不成了,八九年的光景,就足以讓人……大變樣。……你說是麼,南梁王?」

  『……』

  看著面前英氣勃發、氣勢不凡的太子趙潤,南梁王趙元佐目光不禁有些恍惚。

  他還記得八年前,當他蒙受魏王趙元偲的召喚,從南梁回到大梁時,怡王趙元俼曾領著這個侄子在大梁城外的十里亭迎接他。

  那時的趙潤,還只是一名十五歲的少年,還沒有如今這般的氣勢,面對他時亦是恭敬地稱呼「三伯」,而八年之後,當年那名少年已成為魏國的監國太子——這事,就連南梁王趙元佐也是萬萬沒有料到。

  眸光閃動了幾下,南梁王趙元佐不亢不卑地說道:「太子召見罪臣,不知所為何事?……若太子殿下只是為了戲弄、嘲諷罪臣,罪臣就此告退。」

  聽聞此言,趙弘潤輕笑一聲,隨口說道:「南梁王不必用話試探我,你既然來見我,就應該已經猜到,我或許會輕赦你……倘若你一心求死,何必來見我?唔?」說罷,他指了指殿內中央那張案几,說道:「坐下再說罷。」

  說完,他自顧自走向了那張案几。

  在他的背後,南梁王趙元佐眼眸中閃過幾絲異色。

  趙弘潤說得沒錯,他之所以放低姿態前來,就是猜測前者很有可能減免他的罪行——如若不然,趙弘潤何必召見他?難道只是單純為了嘲諷他麼?這可不是一名上位者會做出來的事。

  因此,方才他故意用話試探趙弘潤,只可惜被後者瞧出來了,一邊坦然承認了此事,一邊還淡淡嘲諷了一句,讓南梁王趙元佐稍稍有些尷尬。

  在略微思忖了一下後,南梁王趙元佐在那張案几的另外一邊坐下了,但此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處境,讓他也不知該說什麼,索性就閉上嘴等著趙弘潤開口。

  而趙弘潤也未拿捏什麼,開門見山地說道:「南梁王,我也不瞞你,若我不是太子,我這回勢必會落井下石除掉你,最起碼也要削掉你的兵權,讓你空有王爵,只可惜,我如今是太子了……為我大魏的利益考慮,我想留你一命。」

  聽著趙弘潤那直白的話,縱使是南梁王趙元佐這般心機深沉的人,也有種想笑的衝動。

  他當然明白趙弘潤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今在他魏國,有能力統領一場曠日之戰、並且還有極大機會取勝的統帥,刨除因為身體狀況原因不能長期統兵的禹王趙元佲外,就只有他南梁王趙元佐,以及眼前這位原肅王殿下。

  如果趙弘潤不是太子,根本無需留著他,至少不是那麼迫切。

  但遺憾的是,這位百戰百勝的原肅王殿下,如今已成為了監國太子,理所當然,他日魏國若是與他國爆發戰爭,就不能再像以往那樣隨意領兵出征了,在這個時候,就需要用到他南梁王趙元佐。

  『……居然反而因此撿了一條性命。』

  南梁王趙元佐自嘲著微微搖了搖頭。

  因為在前兩日,當從某名宗衛羽林郎口中得知「肅王趙潤成為太子」時,其實那時候南梁王趙元佐是非常絕望的——如果說其他情況下他還有那麼一絲存活機會的話,那麼,跟他積怨已久的肅王趙潤成為太子,那他就徹底毫無希望了。

  沒想到,情況恰恰相反,肅王趙潤正是因為他成為了太子,反而想留他一命。

  「你真敢用我?」

  南梁王趙元佐有幾分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趙弘潤。

  聽聞此言,趙弘潤冷笑道:「父皇或許忌憚你,但我並不會。……若兩軍對壘,你絕非是我對手!尤其是我在有整個大魏作為後盾的情況下。」

  「……」南梁王趙元佐被堵地無言以對。

  的確,眼前這位太子殿下,可並非舊太子趙譽,縱使是南梁王趙元佐,在手五萬握鎮反軍的情況下,碰到這位太子殿下親自統領的五萬鄢陵軍或五萬商水軍,都沒有必勝的把握,畢竟在這位太子的征途中,還未吃過一場敗仗。

  更別說這位太子殿下還執掌著冶造局與兵鑄局,擁有著連弩、狙擊弩等足以主導戰爭的戰爭兵器。

  想到這裡,南梁王趙元佐也只能乾巴巴地說那麼一句:「你比你父皇更具氣魄。」

  「哼!」趙弘潤沒有理會南梁王趙元佐的讚譽,淡淡說道:「先別高興地太早,我只是說我想留你一命,但這並不意味著我不會改變主意……」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也不著急,帶著幾分淡笑地問道:「太子殿下是要罪臣在這裡行君臣之禮,向太子殿下效忠麼?」

  「不需要。」趙弘潤淡然說道:「我留你性命,只是為了日後在我無法出征的時候,由你來為我大魏贏得戰爭的勝利,基於這一點,只要你不做出我無法容忍的事,我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怕明知道你心中對我並無任何敬意,但只要你對我行禮了,我還是會給予回禮……」

  「……」聽到如此強勢的話,南梁王趙元佐也唯有只剩下默然點頭作為回應了。

  半響,他問道:「那麼,太子殿下打算如何處置罪臣呢?」

  「看你態度。」趙弘潤淡然地回了一句,隨即,他正色問道:「我先問你,是你殺了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萬隆侯趙建、高陽侯姜丹、平城侯李陽、匡城侯季雁那幾人麼?」

  『……』

  聽聞此言,南梁王趙元佐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就在他臉上堆起幾分淡然笑意,正要開口否認的時候,就見趙弘潤眯了眯眼睛,不鹹不淡地說道:「想清楚再回話,我只給你一次機會。」

  「……」南梁王趙元佐當即收起了笑容,深深地注視著趙弘潤,在思忖了足足十幾息後,這才皺著眉頭點頭說道:「不錯,是我下令的。」

  趙弘潤聞言換了一個坐姿,手肘撐在案几上,雙手十指交叉,目視著南梁王趙元佐又問道:「為何?」

  「……」南梁王趙元佐沉默了。

  這一次,他足足思忖了幾十個呼吸,這才低聲說道:「趙弘殷。」

  『趙弘殷?老七?』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不解問道:「什麼意思?」

  只見南梁王趙元佐深深看了一眼趙弘潤,沉聲說道:「頤王趙弘殷,乃是玉瓏公主的同胞兄弟……」

  縱使是趙弘潤,在聽到這番話後亦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隨即皺眉問道:「這怎麼可能?」

  據他所知,當年他父皇趙元偲在禹王趙元佲的鼎力相助下,擊敗了前代太子趙元伷與那時還是靖王的趙元佐,成功奪取了大位。

  事後,身份乃是前代太子趙元伷側室的蕭氏之女,便被他父皇迎為后妃、冊立為淑嬡。

  數月之後,蕭淑嬡誕下一對龍鳳胎,但由於無法判斷這對兒女的生父究竟是前代太子趙元伷還是那時已奪取皇位的趙元偲,是故,魏天子趙元偲曾想過將這對龍鳳胎其中的男嬰,與前代太子趙元伷一起處死,故而才引出了蕭淑嬡哭求怡王趙元俼的事。

  此後,蕭淑嬡盜取魏天子趙元偲的王令,怡王趙元俼派人沿著直通皇宮的密道潛入皇宮,憑藉那塊王令,成功將前代太子趙元伷與那名男嬰救走,而蕭淑嬡則在這件事後,被得知此事的魏天子在惱怒間,錯手殺害。

  在鑄成大錯之後,魏天子擔心南燕蕭氏因此作亂,索性先下手為強,設計南燕侯蕭博遠與南燕侯世子蕭鸞,只可惜百密一疏,最終被蕭鸞逃過一劫。

  而在此期間,司馬安與衛穆二人率軍屠戳南燕,將南燕蕭氏以及與其有關係的世族一網打盡,而那名男嬰,最終也落到了司馬安與衛穆二人的手中。

  「我以為那名男嬰早就死了……」趙弘潤皺著眉頭說道。

  聽聞此言,南梁王趙元佐平靜地說道:「原本我也這般認為,以你父皇的狠辣,豈會留著這個隱患?直到有一日,趙弘殷卻主動找上了我……」

  趙弘潤皺了皺眉,說道:「他怎麼知道他是……」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即嘴裡迸出一個人名來:「蕭鸞?」

  南梁王趙元佐點了點頭,說道:「他當日曾說,蕭鸞已見過他,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了他。」

  「什麼時候?」趙弘潤問道。

  趙元佐想了想,回道:「中陽皇狩……不對,應該是大梁那次內亂之後。」

  「傳出「父皇遇害身亡」謠言的那次?」趙弘潤皺了皺眉,面色有些難看。

  要知道,正是因為那次發生在大梁的內亂,使當時與魏國關係緊張的韓、楚、秦三國誤以為魏國爆發內亂,抱著趁火打劫的心思出兵討伐魏國,其根本目的在於阻遏逐漸強盛的魏國染指中原霸主的地位,因此爆發了「五方伐魏戰役」。

  也正是在那段期間,趙弘潤視為父親一般的六王叔怡王趙元俼,引咎服下毒酒,自盡謝罪。

  看了眼臉上佈滿殺氣的太子趙潤,南梁王趙元佐沉聲說道:「當年大梁內亂,我原以為只是蕭鸞欲營造我大魏虛弱的局面,誘使韓、楚、秦等強國率軍討伐,直到與趙弘殷見過之後,我仔細想過,當日蕭鸞在大亂引發內亂的另外一個目的,可能就是為了趁機與趙弘殷見面……」

  「……」趙弘潤瞥了一眼南梁王趙元佐。

  見趙弘潤眼中有幾分懷疑,南梁王趙元佐遂解釋道:「太子還記得麼?當初中陽皇狩,趙弘殷原本也是隨行參與的,但是在試駕時,卻不慎摔落馬下跌斷了腿,相信這件事定是蕭鸞搞的鬼。……再說大梁內亂的當日,作亂的賊人也曾殺到頤王府,幾乎府內的衛士皆被殺盡,就連趙弘殷的宗衛,也死了兩三人,然而,趙弘殷本人,卻僥倖逃過一劫……我想,就是在這個時候,蕭鸞趁機與趙弘殷相認了,或者說,他趁機確認了趙弘殷,是否就是當年的那個男嬰。」

  「……」趙弘潤沉默不語。

  誠如南梁王趙元佐所言,這兩樁事,縱使趙弘潤也感覺有點蹊蹺。

  但又正如南梁王趙元佐方才所言,以他父皇的狠辣,怎麼可能還留著那名男嬰呢?

  『難道說,是因為錯手殺死了蕭淑嬡,父皇不忍再對那名男嬰下手?』

  雙手抱頭,趙弘潤閉著眼睛沉思著。

  仔細想想,他忽然覺得,老七趙弘殷這些年的處境,確實與玉瓏公主頗為相似——玉瓏公主在遇到趙弘潤前,在皇宮內幾乎無人問津,而老七趙弘殷,似乎也同樣不受他們父皇的器重,這些年來,無論是住在宮中時也好,出閣辟府之後也罷,都沒有什麼存在感。

  再仔細想想,老七的王號「頤」,亦有點蹊蹺,在《易》書中,此卦引申有「思生養之不易、當謹言慎行,避免災禍」的含義。

  『……搞不好,老七還真是玉瓏的同胞兄弟。』

  趙弘潤眼皮微微一跳。

  見趙弘潤面色陰晴不定,南梁王趙元佐神色難以捉摸地說道:「真相如何,我不方便詢問,但太子殿下倒是可以親自問問陛下,倘若是太子你的話,或許陛下會如實相告。」

  趙弘潤看了幾眼南梁王趙元佐,表情古怪地說道:「這話,可不像是為他遮掩了罪行的你說出來的……你與蕭鸞,又有聯手了?」

  事到如今,他也隱隱已經猜到,南梁王趙元佐為何會下令殺死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萬隆侯趙建、高陽侯姜丹、平城侯李陽、匡城侯季雁等幾名貴族,肯定是當時,頤王趙弘殷見叛軍已攻入大梁,準備取慶王趙弘信而自代,急急忙忙跳了出來,沒想到,他趙潤卻突然帶兵殺到,於是無可奈何的頤王趙弘殷,唯有殺掉戶牖侯孫牟等幾名他並不信任的知情者,想再次潛藏起來。

  而這,恐怕就是蕭逆當日在祥符港伏擊他的真正原因——蕭鸞,想扶持頤王趙弘殷奪取大位!

  無論頤王趙弘殷的生父究竟是誰,但只要前者認了蕭鸞這個舅舅,那麼,此人若奪取了大位,就等同於是蕭鸞竊取了整個魏國,對當年屠戳南燕蕭氏的魏天子趙元偲,完成了最完美的報復。

  「並沒有。」南梁王趙元佐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只是我欠「東宮」……一份期望。倘若來找我的人是蕭鸞,我會拒絕,但倘若……想到他或許真是他的遺子,我無法拒絕……」

  說到這裡,他長長吐了口氣,沉聲說道:「不管怎樣,當年欠下的人情,我已經還上了,之後太子殿下無論想怎麼做,都與我無關。」

  「……」深深看了一眼南梁王趙元佐,趙弘潤忽然岔開話題問道:「話說回來,你為何不殺趙五?老七既然想重新潛下去,按理來說,不可能放過趙五才對。」

  腦海中浮現當日慶王弘信望向自己時那從難以置信逐漸變成絕望的目光,南梁王趙元佐沉默不語。

  見他這幅神色,趙弘潤隱隱也猜到了幾分,淡然說道:「不想說就算了,好了,本王要問的都問完了,南梁王……不,南梁侯請回吧。」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微微一愣,隨即頓時明白過來,點點頭站起身來:「罪臣告退。」

  望著南梁王趙元佐離去的背影,趙弘潤深深皺起了眉頭。

  『頤王趙弘殷……這個兄弟可如何安置才好啊,留著釣蕭鸞上鉤麼?還是說,殺了一了百了?要不……向老頭子證實一下?』

  撓了撓額頭,趙弘潤隱隱感覺有些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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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8 01:56:08
第6章:二月末

  在南梁王趙元佐離開之後,趙弘潤在文昭閣坐了許久、想了許久,幾番猶豫之後,他最終還是決定前往甘露殿,向他的父皇問個清楚。

  待等他來到甘露殿後,他驚訝地看到,有一名女子,正坐在魏天子的臥榻旁,一勺一勺給後者喂著湯羹。

  『那是誰?』

  趙弘潤暗自嘀咕了一句。

  此時,臥榻旁的童憲已瞧見了趙弘潤,低聲提醒道:「陛下,太子殿下來了。」

  魏天子點點頭,轉頭看向趙弘潤,然而坐在臥榻旁的女人,卻是臉色有些驚慌地站了起來,待趙弘潤走近時,居然主動問候:「太子……」

  趙弘潤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幽芷宮的陳淑嬡。

  相比較九年前,如今已過三旬的陳淑嬡,比起當年更具成熟女人的魅力,不過眼角也逐漸出現了幾許淡淡的皺紋,讓人不得不感慨,再是美豔動人的女子,也經不起歲月的摧殘。

  「陳淑嬡。」

  趙弘潤微笑著還了禮,彷彿早已忘卻了當年他與眼前這名女子的衝突。

  此時,魏天子伸手拍了拍陳淑嬡的手背,說道:「你先到偏殿歇息片刻,太子與朕,有要事詳談。」

  「是,臣妾暫且告退。」

  陳淑嬡順從地點點頭,在偷偷瞥了一眼趙弘潤後,領著隨從的兩名宮女,急忙走出了內殿。

  看她那模樣,彷彿身後邊有什麼東西追趕著似的。

  「你把她嚇得不輕啊,弘潤……」

  待陳淑嬡離開內殿後,魏天子輕笑著說道。

  趙弘潤聞言翻了翻白眼。

  自從九年前他帶著一群宗衛們打砸了陳淑嬡的幽芷宮後,他並未再做什麼來報復後者,尤其是當得知陳淑嬡不過是蕭淑嬡的代替物後,其實他心中也有些可憐這個女人。

  因此當年對陳淑嬡的那些不爽,早已煙消雲散。

  但很顯然,儘管趙弘潤淡忘了此事,然而陳淑嬡似乎仍畏懼著他,尤其是在趙弘潤如今已經是監國太子的情況下。

  「怎麼今日有興趣把她召到甘露殿來,難道是決定給兒臣添個弟弟了?」趙弘潤玩笑般地說道。

  「沒大沒小。」魏天子笑罵了一句,隨即在大太監童憲的幫助下,在臥榻上坐了起來,口中隨口說道:「只是有點想念罷了……」

  趙弘潤聞言笑問道:「是想念她,還是想念……那位?」

  在旁,大太監童憲眼皮跳了跳,頗有些佩服、唏噓地瞥了一眼趙弘潤,在他看來,也就只有這位太子殿下,才敢無所顧忌地拿這位陛下的忌諱開玩笑。

  而與此同時,魏天子卻是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你覺得你如今是太子了,朕就不好懲治你了?」

  趙弘潤聳聳肩,做了一個古怪的表情,意在表示:嘿,我還真是這麼想的。

  看著如此無賴的兒子,魏天子又好氣又好笑,只得自己岔開了話題:「聽說,你方才召見南梁王了?」

  趙弘潤拉過方才陳淑嬡坐過的那張凳子坐了下來,對他父皇的話絲毫不感覺驚訝。

  要知道,就算是在舊太子弘譽控制著整個皇宮、變相軟禁這位魏天子的那段時期,魏天子趙元偲實際上也是將宮內宮外的很多事物都看在眼裡,更何況是如今,趙弘潤根本就沒有限制內侍監的念頭。

  「你打算用他?」魏天子問道。

  趙弘潤點了點頭,如實說道:「雖然我依舊看他很不爽,但不能否認,南梁王確實是一個人才……殺了他,未免太可惜了。」

  「是啊。」魏天子長長吐了口氣,隨即看著趙弘潤點頭讚許道:「弘潤,你有著王者的器量。」

  聽聞此言,趙弘潤面色古怪地說道:「父皇,其實你想誇的是你自己吧?」

  魏天子聞言一愣,隨即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確實,事實上魏天子亦對南梁王趙元佐恨之入骨,畢竟當年,蕭氏之女蕭晴最初是準備與他成婚的,但就是因為當時還是靖王的趙元佐從中作梗,在魏王趙慷面前進讒,這才使得蕭晴與趙元偲失之交臂,成為了前代太子趙元伷的側室。

  因此從某種角度來說,魏天子趙元偲對南梁王趙元佐的恨意,不必對前代太子趙元伷的恨意小。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魏天子趙元偲在奪取皇位之後,居然沒有將恨之入骨的趙元佐大卸八塊,而是看在趙元佐的才能的份上,將其流放,待等十七年後,再將南梁王趙元佐召回大梁。

  不能不說,這亦是魏天子身為君王的器量。

  「你有把握降服他麼?」魏天子鄭重地問道。

  他當然知道,南梁王趙元佐是一柄雙刃劍,用得好,固然能給魏國帶來巨大的利益,可若是用得不好,這就是一個不亞於蕭鸞的禍害。

  沒想到聽了這話,趙弘潤卻翻了翻白眼,鼻子哼哼著說道:「父皇,你以為我是你麼?我才不忌憚他咧,若他日後敢造反,我會親自斬下他的首級!」

  「……」魏天子頗有些鬱悶地閉上了嘴。

  不得不說,論在廟堂上耍弄手段,十個趙弘潤綁起來也不見得是他老子的對手,但若是論領兵征戰,魏天子這個當老子,在趙弘潤這個兒子面前,還真沒有底氣,除了還有一份「滅宋」的功勛作為遮羞布外,其實早就被這個兒子比下去了。

  假裝沒看到兒子那怡然自得的模樣,魏天子揉了揉額角,提醒道:「有你坐鎮大梁,南梁王他日自然不敢造反,不過,難保他不會用其他手段……魏氏的魏罃,這個人也不簡單,你莫要小覷。」

  對於隴西魏氏,與魏國大部分姬趙氏子弟那樣,魏天子雖然表面接納,私底下還是頗為警惕的,畢竟鵲巢鳩佔這種事,在中原各國又不是沒發生過,若是姬趙氏的子孫不爭氣,日後魏國說不定會被魏氏竊取了權柄。

  當然,這一代是不可能了,有太子趙潤這麼一位強勢的儲君在,縱使是隴西魏氏中諸如魏罃那樣的人物,也只得老老實實地呆著。

  在叮囑了兩句後,魏天子這才想起兒子此番前來的目的,於是在沉默了片刻後,問道:「弘潤,你此番前來,可是想問,弘殷是否是當年那名男嬰?」

  『……』

  趙弘潤聞言眉頭挑了挑。

  確實,在方才與他父皇的閒聊中,其實他一直在考慮如何開口,沒想到他父皇卻主動提及了。

  而聽到這個話題,童憲面容亦稍稍有些改變,看了一眼站在太子趙潤身後的高力、高和兩名小太監,思忖著是否要這兩人暫時避退——不過他又不好開口,畢竟他前兩日已明確表示過,讓高力、高和二人日後不必在聽命於他,只需盡心輔佐太子趙潤,因此若此刻他開口遣退高力、高和二人,難免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好在高力、高和兩兄弟多年跟在大太監童憲身邊,一瞧後者面色不對勁,便意識到這個話題並非是他們可以在旁傾聽,遂主動向趙弘潤請示。

  沒想到,魏天子卻擺了擺手,說道:「罷了,你二人就留在此地吧。有些事,你們心中有數,日後也能更好地輔佐太子……」

  說罷,他在高力、高和兩兄弟受寵若驚的目光下,轉頭看向趙弘潤,待稍稍一遲疑後,點頭說道:「不錯,弘殷,正是當年那名男嬰,是玉瓏的同胞兄弟……」說罷,他靠著背後的被縟躺了下來,回憶道:「當年,司馬安與衛穆平定了南燕,事後,司馬安便悄無聲息地將那名男嬰送到了大梁,交到了朕手中……朕也曾想過殺了一了百了,但,念及蕭妃曾經為此子苦苦哀求,朕……著實下不了這個手,遂將此子託付給曾經侍奉蕭妃的宮女「許貞」……哦,也就是如今瑤花宮的「許氏」……」

  他口中的「許貞」、「許氏」,即是七皇子頤王趙弘殷的母妃。

  「許妃,收養了老七?」趙弘潤驚訝地問道,但卻並不感到太過於吃驚,大概是經歷過了王皇后與施貴妃那樁事的原因。

  「唔。」魏天子點點頭,正色說道:「許氏乃是蕭妃的貼身宮女,蕭妃曾對她有恩,故而,朕將弘殷託付給了她……此後許多年,朕暗中令內侍監關注著瑤花宮,方得知,許氏並沒有令朕失望,這些年來視弘殷如己出,且善加教導,反而是朕……是朕有所虧欠。」

  「……」趙弘潤沉默不語。

  老七趙弘殷,比他年長一歲,與玉瓏公主同齡,在趙弘潤的印象中,是一個溫順、守禮的皇子,與那時候的趙弘宣一樣,性格都比較內向。

  不過因為趙弘殷那時很少與諸兄弟交流什麼,因此,趙弘潤對他也不是太過於瞭解。

  但魏天子偏心那是肯定的。

  在當時,魏天子最寵愛的就是大梁魏人讚其為「麒麟兒」的老六趙弘昭,再往下,似老七趙弘殷、老八趙弘潤、老九趙弘宣,在宮內那幾乎是無人問津,以至於曾經有大梁人誤以為,魏天子偏愛的趙弘昭,莫非就是後者這個最年幼的兒子?

  而相比較後來趙弘潤逐漸受魏天子器重,連帶著老九趙弘宣亦逐漸為人所知,而老七趙弘殷,卻還是那幅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處境,在趙弘潤看來,這恐怕就是他父皇心中那根刺所致——就像他當初對玉瓏這個女兒也頗為淡漠一樣。

  其實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很簡單,但很可惜,這個年代不具備精確鑑定生父子的條件,就連「滴血認親」也只是一個以訛傳訛的騙局,趙弘潤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忽然,他想到了一個問題:為何他父皇會主動對他提起老七的事?

  『難道……』

  瞅了一眼魏天子,趙弘潤感覺有些不可思議,遂試探道:「父皇何時……唔,意識到老七與蕭鸞混在了一起?」

  魏天子看了一眼兒子,也未隱瞞,吐了口氣如實說道:「在「金鄉屠民」之事後……」

  『不會吧?』

  趙弘潤有些驚愕地於他父皇那對於陰謀的敏銳嗅覺。

  也不曉得是不是看穿了趙弘潤的心思,魏天子沉聲說道:「無論是蕭逆派人向弘禮送出了那份密信也好,亦或是皇后派人殺了司馬頌也罷,朕都知道……」

  「父皇知道王皇后派禁衛殺了曲梁侯司馬頌滿門?」趙弘潤更加吃驚了。

  魏天子聞言瞥了一眼趙弘潤,儘管未曾開口,但那表情卻彷彿在說:在這宮內,能有什麼是朕不知道的?

  「……那父皇就沒想過干涉?」趙弘潤表情古怪地問道。

  魏天子沉默了片刻,低沉地說道:「既然是蕭逆餘黨,那就死有餘辜。只是朕沒想到,皇后派去的人,竟會與你的小烏鴉發生衝突……」

  趙弘潤聞言不禁有些尷尬,畢竟,正因為他麾下的黑鴉殺光了王皇后派出去的禁衛,使得王皇后以及她的人來不及掩飾這件事,這才導致「王皇后暗中庇護雍王」的事,被襄王趙弘璟進一步證實,以至於後者對王皇后與雍王弘譽的關係產生了懷疑。

  看了一眼面色訕訕的趙弘潤,魏天子繼續說道:「……當時朕頗為驚疑,蕭鸞既要又扳倒慶王,又想扳倒雍王,他到底想做什麼?鑑於這種情況,朕遂按兵不動,靜觀事變……」

  在說這話的時候,魏天子瞥了一眼趙弘潤,眸光微微閃動。

  事實上,當時他按兵不動,並非是因為局勢不明,而是因為蕭鸞的行為,與他深藏心底的某個想法不謀而合。

  當然,這話他是不會透露給眼前這個兒子的。

  「……朕瞭解蕭鸞,那也是個功利心很強的人,絕不會無的放矢。既然蕭鸞改變了耍弄陰謀的手段,肯定事出有因。當時朕就在猜測,你這些兄弟當中,肯定有人暗通蕭鸞……」頓了頓,魏天子長吐一口氣,沉聲說道:「起初朕以為是弘璟,後來仔細想想,弘璟不足以讓蕭鸞改變報復朕的方式,那麼,或有可能就是弘殷……」

  「……」趙弘潤眼神有些飄忽,因為他沒想到,他父皇居然看得如此透徹。

  「……弘殷,此子城府並不遜色弘璟幾分,在你這一點上,你是遠遠不如他的。」看了一眼趙弘潤,魏天子正色說道:「想當初,朕對你們三人有所虧欠,相信你們三人心中必定有怨氣,你是無所畏懼,無論是在人前人後,對朕頗多微詞……」說到這裡,他又瞥了一眼趙弘潤,調侃道:「你總覺得朕當年與你不親,卻沒想過你自己的言行吧?」

  「……」趙弘潤眨了眨眼睛,在想了想後,訕訕說道:「父皇別打岔,先說老七的事。」

  聽聞此言,魏天子收起了臉上的調侃之色,微皺著眉頭繼續說道:「但弘殷與你不同,無論人前人後,從來不說朕的不是,一度讓朕很是懷疑,是否是許妃將真相告訴了他。……後來朕私下問過許妃,許妃發誓從未提過,如此想來,多半就是弘殷他自己察覺到了什麼……」

  這並不奇怪,比如長皇子趙弘禮,哪怕王皇后盡到了為人母的職責,但前者自懂事起,還是從王皇后對待他時一些細微的表情、動作,察覺到了王皇后與他之間那一絲絲的疏離,更何況是魏天子這個在老七趙弘殷面前根本沒有盡到父親應有責任的父皇呢。

  突然間,魏天子非常突兀地說道:「好了,朕倦了,想歇息片刻,弘潤你回去吧。」

  「……」趙弘潤愣了愣,隨即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確實,這個話題說到這裡就應該點到為止了,再說下去,就要涉及對頤王趙弘殷的處置。

  更要緊的是,會暴露魏天子作為這次內亂的「設局者」之一,對頤王趙弘殷的態度——明擺著就是主動等趙弘殷自己跳出來,然後借「謀反」叛亂的罪名殺了他,難道還會當真將國家社稷,交給這個與蕭鸞關係不清不楚的兒子?

  想到這裡,趙弘潤點點頭,拱手說道:「既然如此,兒臣先且告退。」

  魏天子頷首示意,隨即,他忽然開口說道:「弘潤,你性子太躁,日後當適當磨礪心性……你喜歡垂釣麼?」

  「釣魚?」趙弘潤搖了搖頭:「不喜歡。」

  「呵呵呵。」魏天子笑了笑,說道:「既然如此,朕就傳授你垂釣的精要吧……想要釣到大魚,首先你得有餌,其次你得確保這枚餌,始終串在你的釣線上……」

  『……原來如此。』

  趙弘潤頓時會意,意有所指地說道:「兒臣會去嘗試的,不過嘛,相比較垂釣,兒臣更喜歡……圍獵!」

  魏天子微微一愣,隨即臉上露出幾許瞭然的笑容:「圍獵……呵,倒是符合你的性子。你去吧。」

  「兒臣告退。」

  兩日後,朝廷就「三王叛亂」這件事,對外公佈了垂拱殿最終的判決結果。

  在這份詔令中,蕭鸞首次以「原南燕侯世子」的真實身份,作為這次內亂的最大主謀與幕後黑手,垂拱殿以前所未有的懸賞,舉國通緝蕭鸞,生死不論。

  期間,朝廷還放出了太子趙潤的態度:凡藏匿蕭鸞者,本宮皆視其為仇寇!

  這句話,很快就由在博浪沙河港經商的各國商人,傳遍整個中原。

  而原本作為「主謀」的慶王趙弘信,則成為蕭鸞之下的首犯,被削爵貶為平民,勒令宗府圈禁二十載,以儆傚尤。

  除此以外,燕王趙疆貶為「燕侯」,勒令其帶領山陽軍立刻返回山陽,為國鎮守河東十載將功補過;而桓王趙宣,亦貶為「桓侯」,同樣勒令其帶領北一軍返回安邑,待日後將功補過。

  最最讓人感到震驚的,是太子趙潤對南梁王趙元佐的處置。

  很多人都以為,太子趙潤絕不會放過南梁王趙元佐這個曾經與他積怨已久的人,必定會趁機將其誅殺以及流放。

  沒想到,太子趙潤也僅僅只是將南梁王趙元佐貶為「南梁侯」,雖然也削去了南梁王趙元佐的兵權,但是,卻提拔了「龐煥」作為鎮反軍的主將。

  『……這跟南梁王趙元佐親自執掌鎮反軍有什麼區別?』

  朝野對此感到很不可思議。

  而其餘似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萬隆侯趙建、高陽侯姜丹、平城侯李陽、匡城侯季雁等幾名貴族,朝廷表示,鑑於這幾名地方侯死於內亂之中,不再追究。之後,便讓這幾名地方侯的長子繼承侯位。

  至於頤王趙弘殷,朝廷並沒有提及,只是由宗府這邊,對其做出了禁足三個月的懲罰。

  待等這份詔令公佈之後,朝野議論紛紛。

  不是說太子趙潤罰地太重,而是覺得,這樣的懲罰,未免也太輕了——哪怕是對於慶王趙弘信,亦是如此。

  一時間,朝廷官員紛紛覺得,雖然素傳太子趙潤脾氣不好,但事實證明,這是一位相當寬宏大量的儲君。

  而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萬隆侯趙建、高陽侯姜丹、平城侯李陽、匡城侯季雁這幾位地方侯的兒子們,亦對此感恩戴德——畢竟他們是清楚的,他們的父親是確實參與到了叛亂當中,遵照宗法與國法,哪怕太子趙潤削去了他們家的爵位,甚至誅殺了他們,這都不為過,但是,太子趙潤卻赦免了他們。

  不得不說,此舉讓趙弘潤在魏國國內貴族中的聲譽大為提高,感覺這位太子殿下終究還是意識到了自己「王族」的身份,而不是像曾經那樣,與平民賤戶站在一起,與他們(貴族)為敵。

  事後,趙弘潤派了宗衛高括前去向慶王趙弘信下達詔令。

  出乎高括的意料,慶王趙弘信並沒有像他想像的那樣歇斯底里,也沒有抗拒,非常平靜地就接下了詔令——只是這封平靜,高括更感覺像是哀莫大於心死。

  「老八,他這是在可憐我麼?」

  在接過詔令後,慶王趙弘信,不,應該說是如今已然是平民的趙弘信,如此詢問高括道。

  然而還沒等高括說些什麼,趙弘信便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地說道:「算了,這些都不重要了。」

  此刻的他,總算能夠切身體會,當初長皇子趙弘禮,為何能那般灑脫地將所有的東西都留給老九趙弘宣,從此離開大梁、淡出朝野。

  不過相比較長皇子,趙弘信心中仍有一股還未消除的惡氣。

  「是。」高括點點頭。

  此時,就見趙弘宣仔細看了一遍詔令,皺著眉頭問道:「等等,這份詔令上,我怎麼不曾看到對老七的處置?」

  「這正是高某親自前來的原因。」說著,高括附耳在趙弘信耳邊說了幾句,這才使得趙弘信臉上的怒容稍稍退去了幾分。

  他狐疑問道:「老八有把握麼?」

  說罷,他還沒等高括開口,便改變了態度:「等等,這樣也好,無論蕭逆上不上鉤,那個混賬,這一輩子都得活在惶恐不安之中!……我只有一個要求,叫他留在大梁!」

  「太子殿下也是這麼想的。」高括說道。

  聽聞此言,趙弘信這才帶著報復般的笑容,滿意地點了點頭。

  「很好、很好……」

  見此,高括正色說道:「圈禁之地,經垂拱殿與宗府的商議,選定在小黃縣,那裡有太子殿下的人馬,可保信殿下平安,不被蕭逆所害……在前去受刑之前,信殿下可還有想見的人麼?」

  趙弘信腦海中閃過南梁王趙元佐與母親孫氏的面容,在長長嘆了口氣後,搖頭說道:「不了,此刻我誰都不想見。」說著,他看著高括說道:「你走吧。回去時轉告老八,我會記得他這份情誼的……」

  高括點點頭,抱拳而退。

  次日,趙弘信便在宗衛羽林郎的監押下,沒有驚動任何人,前往小黃縣受刑。

  幾日後才得知此事的南梁侯趙元佐,罕見地於當日在府上破了酒戒,喝了個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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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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