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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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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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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5 00:31:18
第1368章:辛秘

   “蕭晴?莫非就是那位……「蕭淑嬡?」”

    雍王弘譽皺著眉頭問道。

    想來,對於宮內的某些禁忌,其實魏王趙元偲的幾個兒子多多少少都是瞭解的,只不過就像趙弘潤那樣,礙于其父皇的顏面,因此沒有聲張罷了。

    當然,相比較趙弘潤、趙弘璟、趙弘宣等經歷過中陽皇狩,曾親口聽怡王趙元俼道出當年蕭氏辛秘的皇子,雍王弘譽這個當初留在大樑的皇子,所得知的就相對要少得多了。

    “不錯。”聽到雍王弘譽的詢問,王皇后點點頭,說道:“陛下當年並非太子,受封「景王」,住在……”

    “我與趙弘禮,在景王府住到八九歲,豈會不知「景王府」在哪?”雍王弘譽曬笑一聲,淡淡說道。

    說話間,他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一閃而逝。

    原因就在於他想到了那座景王府的位置,或者,如今該稱作「肅王府」?

    說實話,當初魏天子將那座被趙弘潤稱之為「又破又舊的老宅子」賜予後者時,雍王弘譽驚訝之餘,亦不禁有些羨慕,畢竟那是他們父皇曾經居住過的王府,他們父皇將其賜予趙弘潤,可想而知對後者的喜愛。

    只不過這件事,沒有多少人敢提及,因為魏王趙元偲的皇位來路不正,因此,在登基後,魏王趙元偲希望逐漸淡化「景王府」,假稱自己是以東宮太子的身份繼位。

    正因為這樣,景王府的匾額當初早早就被摘掉,但因為魏天子時常也懷念當初的日子,故而這座王府也未曾拆除,只是任其在那擺著,直到最後賜予八子趙弘潤,在經過翻修後,便成為了如今的肅王府。

    “也是。”王皇后點了點頭。

    見此,雍王弘譽問道:“為何皇后忽然提起蕭晴?”

    王皇后沉默了片刻,隨即解釋道:“因為她,本宮才會結識陛下……”說到這裡,她看了一眼雍王弘譽,說道:“這個女人,當年差點就會嫁入景王府,作為景王妃……”

    說到這裡,王皇后繼續徐徐講述起當年的辛秘。

    蕭晴,作為南燕侯蕭博遠的女兒,無論是納入後宮或者嫁給諸皇子為妃,都是夠資格的。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最終卻嫁入了東宮,成為了前太子趙元伷的側室。

    這件事,就連王娡當初也沒有料到。

    當時的王娡,已並非初入宮時的初丁,憑藉她的聰慧、心計,她與施惠合力,設下一個圈套,陷害了當初責打過的女官丁芷,誣陷其偷竊東宮之物。

    因為‘人贓俱獲’,太子妃崔氏認為自己被丁芷背叛,氣怒之下,不顧丁芷苦苦哀求,仍是下令將後者杖斃。

    從那之後,王娡與施惠便取代了丁芷的地位,成為了太子妃崔氏的心腹近侍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因為施惠嘴甜,懂得奉承,她當時更受到太子妃崔氏的器重,相比之下,王娡雖精於心計,但因為不善恭維,因此不如施惠在東宮的地位高。

    當然,那時候王娡與施惠情同姐妹,都想著相互扶持、一同貴不可言,倒是誰也沒有在意這些。

    待等蕭晴嫁入東宮之後,王娡與施惠時常會被太子妃崔氏派到蕭晴身邊,美其名曰照看,實則就是讓王娡與施惠設法刁難蕭晴。

    期間,在接觸蕭晴的時候,王娡時而發現蕭晴會躲在被褥哭泣。

    好奇之下,王娡便向蕭晴詢問了究竟,蕭晴這才透露,她原本應該嫁到景王府,不知為何卻來到東宮,被太子妃崔氏視為眼中釘。

    後來經過王娡的打探,她這才得知,原來是「靖王趙元佐」(即後來的南梁王)擔心景王趙元偲得到南燕蕭氏的支持後,威脅到前太子趙元伷的地位,故而在魏王趙慷面前說項,藉口「太子妃崔氏不育,危乎儲君之位」,終於說服魏王趙慷改變主意,讓東宮太子趙元伷娶納了蕭晴。

    對於這件事,南燕蕭氏當然沒有什麼意見,因為太子妃崔氏不育,若蕭晴能為趙元伷誕下一子半女,豈非可以取代前者?

    因為南燕蕭氏的默許,蕭晴沒有辦法,只能嫁入東宮。

    而王娡也是在那個時候,記下了一個名字:景王趙元偲!

    原因很簡單,因為聰慧的她,猜到了東宮太子趙元伷與靖王趙元佐罔顧兄弟之情也要橫刀奪愛的原因他們忌憚景王趙元偲。

    能讓東宮太子趙元伷,與靖王趙元佐都忌憚的男人,那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於是,王娡暗中觀察景王趙元偲,她逐漸發現,景王趙元偲比東宮太子趙元伷更具人王之姿。

    也不曉得是不是施惠這數年來在她耳邊念叨「貴不可言」而導致,王娡怦然心動,她覺得,這或許是她的一個機會,一個像施惠所說的那樣,成為「貴不可言的女人」的機會。

    當然,即便當時王娡是東宮太子妃崔氏的心腹,想要見到景王趙元偲,也不是那麼容易。

    因此,聰慧的王娡便對蕭晴說,「我可以幫你向景王傳訊」,得到了蕭晴的信任,順利得到了當初景王趙元偲送給蕭晴的一枚信物。

    雖然得到了這枚信物,但作為宮女,王娡想要離宮卻不容易,因此,她托人在聽風閣盯梢,因為聽風閣乃是六皇子趙元俼的寢閣,而趙元俼,平日裡與景王趙元偲關係極好,後者時常會入宮看望這位皇弟。

    終於有一日,王娡得知景王趙元偲來到了聽風閣,遂帶著蕭晴的信物前往求見,最終,順利地見到了趙元偲。

    當時王娡告訴趙元偲,她有辦法讓趙元偲見到蕭晴。

    當然,王娡也提出了要求:“我要做您的正妃!”

    當得知王娡的出身後,禹王趙元佲與尚未出閣的趙元俼都覺得這個宮女有些自不量力,直到王娡亮出了她唯一也是最大的底牌:她是太子妃崔氏身邊的心腹宮女。

    景王趙元偲最終答應了。

    回到東宮後,在施惠的掩護下,太子妃崔氏並未懷疑王娡前往聽風閣的行為,反而善意地奉勸王娡莫要接觸趙元俼,畢竟那時候趙元俼還未出閣,按照宮內的規矩,宮女私下接觸未出閣的皇子,那是要杖斃的。

    在瞞過太子妃崔氏後,王娡私底下與蕭晴商量,告訴她:景王殿下想見你。

    對於景王趙元偲這位愛郎,蕭晴當然是朝思暮想,但苦於她如今身陷東宮,毫無辦法。

    於是,王娡就給蕭晴出了一個主意:故意觸怒東宮太子趙元伷。

    蕭晴心領神會,在東宮太子趙元伷找她時推三阻四,幾次下來,果然惹怒了趙元伷,再加上太子妃崔氏在旁挑唆,沒過幾日,蕭晴便被趙元伷打入了冷閣。

    而王娡也因為幫太子妃崔氏打壓了蕭晴這個眼中釘,更加得到崔氏的信任。

    當時,景王趙元偲也已經買下了城內那座有密道暗通宮內的老宅,即日後的怡王府,在王娡的掩護下,隔三差五便與蕭晴私會。

    就這樣過了一兩年,景王趙元偲在禹王趙元佲的幫助下,逐漸在軍方、廟堂擁有了不俗的勢力與威望,也使得東宮太子趙元伷與靖王趙元佐對這位兄弟愈加提防。

    有一日,太子趙元伷與太子妃崔氏商量,決定派幾個東宮的心腹到景王府,監視景王趙元偲的一舉一動。

    那時,太子妃崔氏便推薦了王娡與施惠,畢竟二女當時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與其留在身邊‘養虎為患’日後被太子趙元伷看上,還不如派去監視景王趙元偲。

    尤其是施惠,長得花容月貌,幾次有意接近太子趙元伷,就連趙元伷都有些心動,只是奈何太子妃崔氏看的緊罷了。

    想來太子妃崔氏也正好借這個機會,將施惠這個‘禍害’丟到景王府去。

    於是乎,王娡與施惠便成為了東宮派往景王府的侍女,負責監視景王趙元偲的一舉一動。

    此事正和王娡與趙元偲的心意,二人當然不會拒絕,充其量就是演一場戲罷了。

    在那時候,王娡便往返于東宮以及景王府,向太子趙元伷傳遞假消息,而趙元偲則抓緊時間積蓄力量。

    期間,施惠難免也察覺到了景王趙元偲正在暗中積蓄勢力的真相,大驚失色,私底下與王娡商量。

    王娡當然不會讓她向東宮通風報信,一方面勸服了施惠,一方面設法讓趙元偲臨幸了施惠,徹底斷了施惠仍想攀附東宮太子的一絲念想。

    這倒也不算坑害,畢竟在王娡看來,景王趙元偲怎麼看都比東宮太子趙元伷更出色,成為後者的女人,總好過跟著東宮太子趙元伷吧?因為蕭晴的關係,王娡很清楚趙元偲對趙元伷恨之入骨,無論是趙元伷還是趙元伷的女人,日後就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可壞就壞在,當時趙元偲為了掩人耳目,非但迎娶了一位景王妃,還納了幾名側室。

    因為當時趙元偲的心全在蕭晴身上,與這些女人不過是逢場作戲,結果,這幾個女人皆不曾生孕,反而是施惠,因為趙元偲想要安撫這位原東宮太子妃崔氏的心腹,時常耕耘,導致施惠懷有身孕。

    得知此事後,景王府上那些女子大感嫉恨,遂偷偷派人在施惠的飲食中下藥,想要後者流產。

    好在施惠福大命大,雖然誤服紅花,但總算是挺過來了。

    不過也因此,使得施惠與王娡形同陌路。

    “等等。”打斷了王皇后的講述,雍王弘譽皺眉問道:“既然是王府裡那些女人所為,為何施氏會記恨于你,任你百般解釋亦無濟於事?”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臉上幾許恍然。

    注意到雍王弘譽的表情,王皇后幽幽歎了口氣。

    “正如你所想,我當年並沒有告訴她,我也懷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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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9章:陌路

    “……自從被你父皇臨幸之後,施惠便徹底斷了攀附東宮的念想。那時,景王府的女人皆未生育,那些女人,不過是你父皇娶進門來掩人耳目的,相信那些女人自己多少也有點察覺,因此對施惠多懷恨意。再者,當時又有府內的下人在私底下嚼舌根,私議已懷有身孕的施惠,或有可能取代王府裡那些不受寵的女人,會成為景王妃……”

    王皇后幽幽地講述著,而雍王弘璟則靜靜地聽著。

    根據王皇后的描述,當時施惠在景王府,純粹就是太過於惹眼,因此才會遭到景王府那些女人的針對,畢竟施惠一來長得如花似玉,二來因為某些特殊原因,當時的景王趙元偲對她格外寵溺——至少在施惠與外人看來是這樣。

    正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當時深受景王趙元偲寵溺的施惠,註定會成為景王府那些女人的眼中釘。

    而反過來說,飽受寵溺的施惠,逐漸也覺得只有她才能成為景王妃。

    在這種情況下,忽然腹中胎兒險些不保,而平日裡的好姐妹王娡又偷偷隱瞞了懷孕的事實,難保施惠不做她想。

    “只是因為這樣,皇后與施氏便形同陌路?”雍王弘譽抱持懷疑地問道。

    他很瞭解與他相處三十年的母親施氏,雖然後者的確有些小心眼,但那只是針對外人,對待自己人,施氏從來不是小雞肚腸的女人——看看錦繡宮那些宮女便知道,儘管施氏在皇宮內的風評並不佳,被許多後妃所記恨,可她身故的時候,錦繡宮的宮女們有幾個不是哭成淚人的?

    王皇后沉默了片刻,平靜地說道:“……當時府裡傳言,正室無子,先誕之子為嫡。”

    『果然!這才是母親懷疑王皇后的原因……』

    雍王弘譽心中釋然,在看了一眼王皇后後,問道:“那……皇后為何要隱瞞懷有身孕一事?”

    王皇后平靜地解釋道:“當時,你父皇仍需穩住東宮,而施惠懷有景王骨肉一事,東宮那邊卻已知曉,她已得不到東宮的信任,縱使本宮當時也受到牽連,幾番周折,這才未曾暴露……你應該明白,你父皇當年圖謀之事,關係甚大,你說,我如何敢洩露半分?”

    “那換子一事呢?”雍王弘譽又問道。

    王皇后幽幽歎了口氣,說道:“弘譽,你與施氏相處三十年,自然應該明白施氏對待外人的態度……當時本宮與施氏已形同陌路,她自然不會再跟本宮客氣。若非本宮謹慎,恐怕你未及出生便會夭折……”

    說到這裡,她眼眸中露出幾許追憶之色,繼續說道:“……當年本宮誕下你時,擔心施惠會暗中加害,故而叫人買通施惠身邊兩名侍女,那兩名侍女,是和本宮與施惠一同從東宮出來的,軟硬兼施之下,那二女在施惠生誕之後,將你與弘禮偷偷掉包……當時我想過,哪怕那時施惠已與本宮形同陌路,但只要她不再想著加害本宮的孩兒,本宮便讓她的骨肉成為世子、甚至是東宮太子,日後支持他成為我大魏的君王;反之……”

    “反之,她加害的,也只是她自己的親生骨肉,于王皇后卻無損……是這樣麼?”雍王弘譽冷笑兩聲,面色冷淡地介面道。

    “……”王皇后一言不發,想來是默認了。

    在深深吸了幾口氣後,雍王弘譽平復了一下心神,正色問道:“此事,父皇可知曉?”

    王皇后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你父皇與禹王趙元佲共同訓練禹水軍,時常不在府上……”說到這裡,她歎了口氣,說道:“正因為這樣,景王府那些女人,才敢如此膽大妄為。”

    雍王弘譽愣了愣,忽而想起小時候,確實不常見到他父親。

    甚至很多時候,連眼前這位王皇后也見不到。

    的確,正因為景王趙元偲與王娡這兩位父母皆難得在府上,趙弘禮後來才會被施惠刻意針對,以至於在趙弘禮年幼時的記憶中,留下了施惠這個女人兇狠、惡毒的一面。

    想到這裡,雍王弘譽便感到胸腔一陣壓抑。

    他依稀記得,施氏當年的確憤恨于他未能成為嫡子,故而刻意刁難趙弘禮,卻不知,那才是她的親生骨肉。

    想到這裡,雍王弘譽便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半響後,他緩緩鬆開拳頭,冷漠地詢問王皇后道:“這件事能隱瞞至今,就算父皇亦被蒙在鼓裡,想來王皇后安排地應該是天衣無縫才對,為何會被老三查到?”

    “這一點,本宮也有所懷疑。”

    可能是注意到雍王弘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王皇后微微皺了皺眉,問道:“你以為是本宮授意的?”

    雍王弘譽深深看了一眼王皇后,忽然說道:“當日,趙弘璟從那只包裹裡取出來的畫冊,我瞥了幾眼,依稀看到有記載我與趙弘禮出世時的「宗子誕冊」。……據我所知,這東西在父皇繼位之後,便保管於皇宮之內,縱使是趙弘璟,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接觸到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後幫他。比如說……尚宮局。”

    王皇后沉默了片刻,隨即點頭說道:“這件事,本宮會追查的。弘譽只要將心思放在國家社稷上就好……”

    “……”雍王弘譽不置與否。

    見此,王皇后正色說道:“弘譽,你是我大魏日後的王,你只需將心思放在國家社稷上,切莫因為一些瑣事而分心。”

    雍王弘譽深深看了一眼王皇后,隨即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用手拍了拍因為跪坐而顯得有些褶皺的袍子,隨即目視著王皇后,淡淡說道:“我會成為大魏的王,但,不是為了你。”

    王皇后聞言面色微微一顫,回過神來才發現雍王弘譽已走到殿門附近,她下意識地喚道:“弘譽……”

    “皇后!”雍王弘譽打斷了王皇后的話,回過頭來看著後者,冷淡地說道:“今日本王前來,只是想瞭解一下其中的內情,並非是為了什麼母子相認。”說到這裡,他深深看了幾眼王皇后,一字一頓般說道:“本王的母親,從來都不是你,從、來、不、是。……告辭!”

    說罷,他一拂衣袖,打開殿門,揚長而去。

    看著親生兒子離去的背影,王皇后的耳邊仿佛仍回蕩著那句冷漠絕情的話。

    跪坐在席中的她,不由地攥緊了羅裙的一角,足足數息,這才緩緩放鬆。

    而與此同時在殿外,宗衛長周悅看到自家殿下從殿內走出來,當即迎了上前,壓低聲音問道:“殿下,如何?”

    雍王弘譽曬然一笑,淡淡說道:“母妃已逝,死無對證,她口中所言,不過是片面之詞,何足輕信?……不過,也足夠了。”

    說到這裡,他臉上流露出幾分落寞之色。

    方才他感覺地出來,王皇后在講述當年辛秘的時候,或許隱約還有一些隱瞞。

    那些,可能是為王皇后不利,也可能是對施氏不利,畢竟,雍王弘譽絕不會輕信,曾經親如姐妹的王娡與施惠二人,在反目成仇後,期間的明爭暗鬥,會像王皇后方才說講述的那般簡單。

    畢竟越是親近的人,一旦背叛或者反目成仇,心中的憎恨可遠比被陌生人設計更加劇烈。

    但是這些事,雍王弘譽卻沒有心情去深究。

    歸根到底,對方才是他真正的親生母親。

    就像雍王弘譽方才所說的,這樣就足夠了,今日見過面之後,日後母子二人井水不犯河水,這就足夠了。

    而與此同時,在待等雍王弘譽離開之後,大太監馮盧亦邁步來到了殿內:“皇后,雍王殿下他……”

    耳邊仿佛仍回蕩著雍王弘譽離開前那句冷淡絕情的話,王皇后幽幽歎了口氣,說道:“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與本宮相認的意思……”

    聽聞此言,馮盧低了低頭,勸說道:“皇后切莫心急,雍王殿下終究會回心轉意的。”

    “但願吧。”王皇后點了點頭,隨即,她眼中閃過幾絲冷色,淡淡說道:“那個賤婢……招認了麼?”

    “還未曾。”馮盧低著頭說道。

    “那賤婢若再不肯招供,索性就殺了吧。殺一人,就少一人。”說著,王皇后又冰冷冷地補充道:“甯殺錯、莫放過。”

    “是。”

    馮盧低了低頭。

    與此同時,在宮內尚宮局的一間秘密牢房內,曾經負責誅殺曲梁侯司馬頌的內侍監太監戚貴,正坐在刑牢內的椅子上,端著一杯茶緩緩地品著。

    在他身前,有兩名年輕的太監拎著浸濕了鹽水的皮鞭,一下一下抽打著刑架上一名蓬頭散髮的女子,抽得那名女子皮開肉綻、滿身鮮血,苦苦哀嚎。

    良久,太監戚貴吹了吹杯中的茶梗,用略尖的嗓音淡然說道:“徐典薄,咱家勸你還是早早招認,供出你所知曉的蕭逆餘黨,還可以少吃點苦頭……”

    原來那名被綁在刑架上的女子,竟正是當初與襄王趙弘璟接觸過的尚宮局司薄司典薄,徐秋。

    “戚公公,奴婢、奴婢真的……真的冤枉……”

    “哼!冥頑不靈。”戚貴聞言面色一愣,放下手中茶盞,走到徐典薄面前,一把抓住後者的後手,陰測測地說道:“都說十指連心,今日咱家倒是想試試……”

    說罷,他朝著旁邊一攤手,當即便有一名小太監將一根長針遞到了他手中。

    “不要、不要……”

    “嘿嘻嘻……”

    只見在徐典薄驚駭莫名的眼神中,戚貴陰陰一笑,忽然將這根針,朝著徐典薄的指甲縫裡刺了進去。

    “啊——!”

    一聲淒慘的尖叫,響徹整個密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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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0章:禁衛易主

  當日,雍王弘譽從鳳儀殿出來之後,便徑直返回了雍王府,與陳留施氏的家主施融在府上暢飲。

    因為得到了雍王弘譽的承諾,施融總算是放下懸在心中的巨石,陪著雍王弘譽從下午喝到夜裡,喝得酩酊大醉,被宗衛們抬到府內的廂房歇息。

    只留下雍王弘譽,仍坐在花園裡的石桌旁,對著月色獨自飲酒。

    “……相信明日,再無人在對陳留施氏嚼舌根。”

    喝著喝著,趙弘譽的身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雍王弘譽回頭瞧了一眼,半醉半醒地笑道:“是啟功啊,來,陪本王喝上片刻。”

    張啟功也不推辭,順勢坐在趙弘譽對面,在與自家殿下對飲了幾杯後,笑著說道:“今日殿下可真是「任性」啊……宮內已傳出消息,說殿下與王皇后一番談話,不歡而散,事後,殿下徑直離開皇宮,不曾到垂拱殿處理政務……”

    說到這裡,他撥動了幾下酒盞,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過有些事,在下覺得,最好假借「任性」,將它做了,日後,或許就沒有這般機會了……”

    雍王弘譽晃動著手中的空杯,淡淡說道:“啟功指的是……「禁衛」吧?”

    “殿下英明。”

    張啟功微微一笑,俯身替自家殿下將酒水斟滿。

    看著杯中的酒水,雍王弘譽眼中閃過一絲毅然,隨即一飲而盡。

    次日,雍王弘譽帶著幾名宗衛徑直來到了垂拱殿。

    此時在垂拱殿內,中書令藺玉陽、中書左臣虞子啟以及中書右臣馮玉,早已在殿內處理政務,瞧見雍王弘譽沉著臉走入殿內,當即起身相迎:“雍王殿下。”

    “這些日子,辛苦三位大人了。”雍王弘譽拱手回禮道。

    “豈敢豈敢。”

    三位中書大臣連連擺手,他們偷偷觀瞧雍王弘譽的面色,隱隱感覺後者餘怒未消,似乎尚未從「施貴妃之死」的噩耗中完全振作起來,遂更加小心謹慎,免得牽連到自己。

    片刻之後,雍王弘譽回到垂拱殿內屬於他的小案前坐下,在瞥了一眼案幾上推擠如山的奏章後,他咳嗽一聲,示意道:“三位大人稍歇,今日本王有件事想與三位大人共同探討一下。”

    聽聞此言,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人卻停下手中的動作,紛紛看向雍王弘譽。

    見此,雍王弘譽面帶微笑地說道:“三位大人,本王覺得,這宮內的禁衛,養尊處優已久,不堪大用,需要整頓一下,不知三位大人對此有何見解?”

    藺玉陽、虞子啟以及馮玉三人對視一眼,心下暗暗嘀咕:果不其然,這位雍王殿下是要拿「禁衛」下刀了。

    對此,藺玉陽等三位中書大臣並不感覺詫異。

    要知道,當日發生在鳳儀殿的變故,乃是襄王趙弘璟在從中挑唆,這位襄王殿下非但揭穿了「長皇子趙弘禮與雍王弘譽剛誕下時曾被調換」一事,還用犀利的言語刺激施貴妃,使得施貴妃大受刺激,回到錦繡宮後服毒自盡,向親生兒子趙弘禮謝罪。

    可是當日,那位挑起了事端的襄王殿下,在事發之後卻毫無阻礙地離開了皇宮,竟無禁衛出面將其攔下。

    很顯然,今日這位雍王殿下,這是要秋後算帳了。

    “這個……”中書令藺玉陽臉上露出幾許為難之色,訕訕說道:“雍王殿下,這件事,您應該與李鉦大人,或者與內侍監商議,臣等……”

    的確,宮中的禁衛、郎衛,是受到「三衛軍總統領李鉦」以及「內侍監」這兩者共同管轄——相比之下,李鉦這位魏天子曾經的宗衛長職權更大,更有話語權。

    因此,趙弘譽要整頓禁衛,按理來說應當找「李鉦」商量。

    然而沒想到,雍王弘譽卻淡淡笑道:“中書令大人說笑了,國內大事小情,政令無不出自垂拱殿……”

    『話是沒錯,可……』

    藺玉陽等人臉上露出幾許為難之色。

    不可否認,雍王弘譽說得沒錯,魏國國內的大事小情,政令無不出自垂拱殿,但問題是「三衛軍總統領李鉦」他身份特殊啊,那是魏天子趙元偲曾經的宗衛長,是無冕的大將軍,更是危機時刻有權調動魏國國內任何一支軍隊的軍方第一人,雖說舉國政令出自垂拱殿,但怎麼說也不能繞開那位大人吧?

    “先說說三位的意見吧?”雍王弘譽淡淡說道。

    說罷,他見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人面面相覷,又皺眉說道:“本王受父皇之命監國,難道連整頓禁衛的權利都沒有麼?”

    藺玉陽聞言連忙說道:“雍王殿下息怒。……不知殿下欲如何整頓?”

    雍王弘譽淡然說道:“宮中禁衛,大多不堪大用,本王尋思著,撤掉一半,空下的名額,從地方擇優薦入。”

    『撤掉一半?!』

    藺玉陽聞言大驚失色,可瞅著雍王弘譽那餘怒未消的臉龐,清楚其中究竟的他卻不敢多說什麼,只能訕訕說道:“臣……無異議。”

    聽聞此言,虞子啟與馮玉大吃一驚,驚駭地看著藺玉陽。

    不過仔細一想,他倆也頓時明白了藺玉陽妥協的原因:眼前這位雍王殿下,明顯就是將對襄王弘璟的憎恨遷怒於禁衛,恨後者當日不作為,不曾將挑起事端的襄王弘璟擒下,這明擺著就是洩憤之舉,這個時候出面阻止,那無異於與這位殿下作對。

    其他事倒也罷了,可這件事牽扯到「施貴妃之死」啊——這可是殺母之仇啊!

    因此在這件事上若與這位雍王殿下作對,恐怕自己的仕途也到此為止了。

    想到這裡,虞子啟與馮玉亦選擇了妥協:“微臣等……無異議。”

    “三位大人果然深明大義。”雍王弘譽臉上露出幾許微笑,隨即從袖內取出一份文書,笑著說道:“這份草案,請三位大人過目,若無異議的話,今日就發了吧。”

    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人面面相覷,起身接過雍王弘譽手中的文書,仔細瞅了瞅,這才發現這是一份撤職的文書,禁衛軍八位武郎尉,個個上榜,皆在這準備撤掉職位的名單當中。

    首當其衝的,正是當日帶領禁衛前往鳳儀殿的統領靳炬。

    『這是要一舉端掉禁衛麼?』

    藺玉陽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因為他想想都知道,三衛軍總統領李鉦在得知此事後,將會是何等心情——雍王弘譽非但繞開他,而且將他在禁衛軍的八名部下全部撤職,這明擺著要壞事啊!

    而馮玉也想到了這一點,訕訕說道:“雍王殿下,這麼大的事,您不跟陛下商量一下麼?”

    聽聞此言,雍王弘譽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馮玉,淡淡說道:“父皇龍體不安,些許小事,就不必驚動父皇了。……再者,宮中事物,難道還能瞞得過父皇麼?”

    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人聞言深以為然。

    半個時辰後,垂拱殿發佈詔令,將宮中禁衛靳炬、曹浦等八位元武郎尉全部撤職,其餘禁衛,有一半被撤職。

    此事傳開後,朝中譁然,三衛軍總統領李鉦又驚又怒,親自來到垂拱殿質問雍王弘譽:“雍王殿下何故將李某八名部下撤職?”

    雍王弘譽很冷靜地將當日禁衛放跑了襄王弘璟的事一說,冷冷說道:“似這般怠忽職守,要這禁衛何用?!”

    李鉦無言以對,唯有事後前往甘露殿,將此事稟告魏天子。

    正如張啟功所猜測的那樣,雍王弘譽撤掉宮內禁衛的任性舉動,被魏天子解析為遷怒,考慮到禁衛的確放走了襄王弘璟,魏天子也只能安撫李鉦,配合雍王弘譽整頓禁衛。

    當晚,被撤掉禁衛武郎尉職務的靳炬,拜訪了肅王府。

    對此,趙弘潤也沒有什麼辦法,畢竟雍王弘譽明擺著就是拿禁衛洩憤,他能做什麼?

    他頂多只是安撫靳炬,給後者安排一個職務:“靳統領稍安勿躁,此番禁衛遭受無妄之災,本王亦深感遺憾,雍王此舉……對了,冶造局在大樑城外的冶城,尚且巡守的都尉,若是靳統領不嫌疑的話,不妨屈就一段時日,以觀日後。”

    靳炬當然不會拒絕趙弘潤的邀請,雖說冶城都尉的職務遠不及禁衛風光,但怎麼說也是肅王一系的緊要職位。

    於是乎,他欣然接受,並且提出了一個懇請:能否讓他帶一些禁衛兄弟入職。

    而對此,趙弘潤自然不會推辭,畢竟禁衛的戰鬥素質雖然不及駐防軍,也怎麼說也算是精銳之士。

    當然,對此趙弘潤得跟垂拱殿打聲招呼,畢竟據宮內傳出來的消息,雍王弘譽可是要把這些武郎尉貶到地方上擔任武尉。

    而在此期間,介子鴟忽然開口詢問靳炬道:“靳統領,你的同僚中,在下記得有一人叫做「曹浦」,平日裡與雍王頗為親近,他也遭到貶值了麼?”

    靳炬點點頭說道:“此番曹浦亦遭到牽連,不過他好似並非調往地方,而是下調到兵衛府……”

    “兵衛府?”

    介子鴟皺了皺眉,喃喃說道:“恐怕,今日雍王之舉,並非是為了洩憤,而是為了抓權……”

    “……”趙弘潤若有所思。

    短短三兩日後,雍王弘譽便從陳留、酸棗等地調來一些兵卒,充入禁衛,其中不乏有陳留施氏、酸棗崔氏等雍王黨貴族的族人。

    自此,禁衛雖名義上仍歸內侍監、衛軍府的管轄,但實則卻聽從雍王弘譽的調遣,縱使是王皇后,也已無法再通過內侍監私下調動禁衛。

    此時,許多明眼人這才意識到,前兩日雍王弘譽整頓禁衛,絕非僅僅為了洩憤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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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1章:雍王的魄力

  十月十五日,下元節,雍王弘譽在皇宮內的歷代君王靈廟內,代魏天子主持祭祖。

    在結束祭祀之後,待等雍王弘譽正準備返回雍王府時,一名看似四十幾歲的太監擋住了他的去路,口稱:“陛下召見雍王。”

    對此,雍王弘譽並不感到驚疑,遂跟著那名太監來到了甘露殿,在拱衛司的禦庭衛右指揮使童信的帶領下,邁步走入了殿內。

    待等到了內殿,雍王弘譽便瞧見他父皇正坐在臥榻邊沿,正由一位宮內的御醫搭脈。

    從旁,站著大太監童憲以及三衛軍總統領李鉦這位魏天子曾經的宗衛長。

    瞥了一眼李鉦,雍王弘譽心中多少也猜到了此番他父皇召見他的目的。

    “弘譽來了啊。”

    瞧見趙弘譽後,魏天子將手腕從那名御醫的手中抽了出來,示意後者暫時告退,那御醫也沒有多說什麼,在收拾了藥箱之後,便分別向魏天子與雍王弘譽告辭離去。

    此時,雍王弘譽這才走上前,叩地拜道:“兒臣弘譽,叩見父皇,祝父皇龍體安康。”

    “起來吧。”魏天子笑吟吟地虛抬右手,示意趙弘譽起身。

    隨即,他向趙弘譽詢問了一些今日祭祀期間的一些瑣碎,待聽到趙弘譽對答如流,將祭祖之事安排地妥妥當當之後,魏天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弘譽,你做得很好。……幾年前朕還能堅持祭祖,可如今啊,不成了,站多一會兒就感到吃力……”拍了拍自己的腿,魏天子的語氣難免顯得有些蕭索。

    想當年他初登位時,身強力壯、意氣風發,可一晃二十幾年過去了,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如今已經到了稍稍站一會都會感到異常吃力的地步,這對於一位曾經有雄心壯志的君王來說,可以說是莫大的打擊。

    “父皇言重了,兒臣以為,父皇是二十年如一日操勞國事,積勞成疾,待等再修養些日子,定能再展雄風。”雍王弘譽恭敬地回道。

    魏天子聞言淡淡一笑。

    說他操勞國事、積勞成疾這不假,明明今年才到四十九,還有一年才到半百之齡,但卻已發須灰白,與那些養尊處優的貴族老兒——比如同輩的成陵王趙燊等人相比,遠不止蒼老十歲。

    可至於好生歇養、再展雄風,那就只是一個奢望了:人上了年紀,身體一旦垮下來,幾乎就沒有再恢復的可能性了,不比子侄輩那些身強力壯的小夥子。

    “先不說這個了。”

    魏天子將雍王弘譽招到面前,示意童憲搬來一把凳子讓兒子就坐,隨即,他目視著趙弘譽,似笑非笑地說道:“弘譽,前兩日,你可是把所有人都給耍了啊。”

    這個「所有人」,其實也包括魏天子本人。

    前幾日,就連他也以為雍王弘譽出手整頓禁衛,只是為了報復禁衛當日將襄王弘璟放跑的事,沒想到,趙弘譽在撤調原來的禁衛後,迅速從陳留陳氏、酸棗崔氏等雍王黨貴族的族人中抽調年輕人,調入禁衛,一招偷樑換柱,將禁衛捏在了手中,使禁衛脫離了三衛軍總統領李鉦以及內侍監的掌控。

    當魏天子得知此事後,他也吃了一驚,畢竟他也沒想到趙弘譽居然如此大膽:你老子我還活得好好的呢,你就將禁衛給奪走了,你想做什麼?

    要知道,雖然在「拱衛司禦衛」出現之後,禁衛的地位就遠不如當初,但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禁衛再怎麼說也是守衛皇宮的衛隊,因此歷代都是由魏天子或魏天子的心腹掌握,豈可假借人手?

    可前兩日,弘譽假借「對禁衛的報復」,表面上整頓禁衛,實則卻將禁衛納入掌控,這無疑是撥動了魏天子的神經。

    因此,今日魏天子特地將雍王弘譽這個兒子叫來,問問他究竟想做什麼。

    “……朕聽李鉦所言,你將陳留施氏、酸棗崔氏等擁護你的世族子弟充入禁衛,並暗中授意這些人,不必聽從李鉦的調遣,可有這回事?”

    “父皇明鑒,確有此事!”雍王弘譽坦然地承認了。

    聽聞此言,魏天子、童憲、李鉦三人微微有些吃驚:他,竟承認了?

    “為何呢?”魏天子慢條斯理地問道。

    “因為李鉦大人對禁衛的管制甚是寬鬆,無益於皇宮的治安。”雍王弘譽淡然說道:“按照例制,禍亂宮廷之人,不分身份高低,禁衛皆可擒拿。可趙弘璟逃離當日,李鉦大人卻視若無睹,不會是因為趙弘璟的皇子身份而將其放過吧?……敢問李鉦大人,您受父皇囑託執掌大樑與皇宮的治安,就是這麼做事的?……放不放趙弘璟,也應該由父皇論斷,李鉦大人只管抓人。可似李鉦大人當日的舉措,恕我不敢將禁衛歸還。”

    站在一旁的李鉦,被雍王弘譽說得面紅耳赤、無法反駁。

    『……』

    魏天子驚疑地看了一眼雍王弘譽。

    要知道前些年,趙弘譽在李鉦面前尚有幾分畏懼,對後者客客氣氣,可今日,雍王弘譽卻鎮定地數落李鉦,那種無畏的威勢,魏天子仿佛看到了自己。

    在微微思忖了一下後,魏天子對雍王弘譽說道:“弘譽,李鉦的事,暫且放下。……關於禁衛,你前兩日玩了一個花招,設法掌控禁衛……呵呵,禁衛,弘譽,似你這般,把朕置於何地?”

    說到最後,魏天子的語氣已變得有些淩厲。

    然而,雍王弘譽卻面不改色,反問道:“敢問父皇,又將兒臣置於何地?!”

    “什麼?”魏天子臉上露出幾許困惑,似乎是沒聽懂。

    見此,雍王弘譽板著臉沉聲說道:“敢問父皇,兒臣究竟是否是承擔監國之任的儲君?還是說,僅僅只是父皇手中的提線傀儡?……若是後者,兒臣請辭!”

    魏天子皺了皺眉,徐徐說道:“弘譽為何有這般……想法?”

    只見雍王弘譽臉上閃過一絲怒色,沉著臉說道:“老四弘疆,坐鎮北疆,麾下有三萬山陽軍、兩萬南燕軍(編制);老五弘信,麾下有五萬鎮反軍、五萬北三軍;老八弘潤,麾下有五萬商水軍、五萬鄢陵軍;縱使是小九弘宣,麾下亦有十萬北一軍(編制)。……這些兄弟,各個手握數萬兵權,何以兒臣作為父皇選擇的儲君,命令卻出不了大樑?不過是整頓、接掌寥寥千餘禁衛,亦有人要說三道四?!”

    說到這裡,他銳如刀鋒的眼眸瞥了一眼李鉦,沉聲說道:“李鉦大人,除非父皇罷免我,否則,若本王有朝一日接掌社稷,縱使你是父皇的宗衛長,本王也是不會留下你的!……你交出兵衛、禁衛、郎衛,這是遲早的事!”

    “……”李鉦張了張嘴,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被雍王弘譽此時的威勢給震懾住了。

    別說李鉦,就連魏天子亦暗暗震驚于雍王弘譽的威勢,他感覺,今日的趙弘譽鋒芒畢露,與以往簡直是判若兩人。

    從旁,見氣氛鬧僵,大太監童憲連忙解圍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雍王弘譽沒有理睬童憲,再次將目光投向魏天子,正色說道:“父皇,歸根到底,這是您的問題。……世人皆道我趙弘譽十有八九即是下任國君,但是我知道,父皇你心中仍在猶豫……就像當年朝野傳論的那樣,您始終矚意老六、老八,在老六離開我大魏之後,也一直希望老八繼承社稷……可您心中這麼想,卻將兒臣推上監國儲君之位,兒臣斗膽猜測,您是否還在希望著老八回心轉意?……似父皇這般,又將兒臣置於何地?您對其他兄弟太寬容,而對兒臣太苛刻,長此以往,必生禍端!”

    “……”魏天子眼眸微微變幻。

    事實上,雍王弘譽猜測的確沒錯,雖然魏天子並非是將前者當備胎,但在趙弘譽與趙弘潤兩者間,魏天子確實還在猶豫。

    也正是因為這樣,魏天子始終將大樑的掌控牢牢捏在手中,以至於雍王弘譽弘譽這位呼聲極高的監國儲君,實際權利甚至還不如燕王弘疆、慶王弘信、肅王弘潤、桓王弘宣幾人。

    而此時,趙弘譽瞥了一眼在旁的李鉦,正色對魏天子說道:“父皇,兒臣的確是在鞏固權利,但這並非是為逼宮,相反兒臣認為,這是君權交接的必經之路……除非父皇心中矚意的儲君並非是兒臣,否則,這些東西,必將逐漸轉移到兒臣手中,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前幾日是禁衛,再接下來,就是兵衛、郎衛,朝廷、駐軍六營,兒臣會逐步將這些握在手中,接掌大魏、繼承社稷,壯大我大魏稱霸中原……若父皇您有何猜忌、有何不滿,請把兒臣撤下去!我趙弘譽……已當夠了他人手中的棋子,寧可學趙弘禮離開大樑,也不會再做他人的傀儡!”

    『……』

    看著滿臉憤然的趙弘譽,魏天子竟無言以對。

    畢竟雍王弘譽說得句句在理,縱使他也無從反駁。

    他暗暗猜想:施氏之死,果真讓這個兒子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改變?

    而此時,雍王弘譽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拱手說道:“不打擾父皇安歇,兒臣告退。”

    魏天子不知該說什麼,只是默然地點了點頭。

    見此,雍王弘譽拱手告退,在臨走出內殿時,他回頭瞥了一眼李鉦。

    “正如我方才所言,接下來,我會找機會設法接掌兵衛,還請李鉦大人……多多配合。”

    “……”李鉦啞口無言。

    看到這一幕,魏天子皺了皺眉,心中亦有些不喜。

    然而就像趙弘譽所說的,不滿就將他撤下去……撤下他,換誰?

    諸子中,除了一個無心皇位的趙弘潤,還有誰能及得上雍王弘譽?

    後者,非但有著君王的才能,亦已身具君王的威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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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2章:萬事俱備

   當晚回到雍王府,雍王弘譽與幕僚張啟功在書房吃酒,一邊吃酒,一邊說起傍晚被他父皇召見一事。

    期間,雍王弘譽贊道:“啟功神機妙算,今日本王道出了那一番抱怨後,果然順利脫身。……這招「以退為進」,著實巧妙。”

    張啟功聞言淡淡一笑,隨即正色說道:“殿下不可鬆懈。……雖然今日殿下逃過了歸還禁衛的事,但恐怕也因此讓陛下心中有所不滿。若是在下沒有猜錯的話,今明兩日,陛下就會召見肅王,探尋肅王的心思……”

    雍王弘譽聞言沉默不語,他父皇矚意老八趙弘潤接掌社稷,這在朝中也並不算是什麼秘密。

    想了想,雍王弘譽皺眉說道:“憑我對弘潤的瞭解,弘潤不會……”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張啟功打斷了:“殿下,似這般天大之事,豈能假手於他人?若是肅王被陛下說動,豈非是功虧一簣?”

    雍王弘譽聞言皺了皺眉,說道:“那你的意思是……”

    “在下還是當日那句話。”看了一眼雍王弘譽,張啟功壓低聲音說道:“肅王……不能留他在大樑,必須設法讓他主動離開回到封邑商水,如此一來,陛下便再無其他選擇。”

    雍王弘譽沉思良久,徐徐點了點頭。

    十月中旬至下旬,就在雍王弘譽成為儲君的大勢人選期間,大樑城內,悄無聲息地傳出一條謠言,在短短兩日內便傳得沸沸揚揚。

    謠言稱:雍王弘譽繼位已勢不可擋,除非肅王弘潤出面干涉,奪取大位。

    傳到後來,當初「趙弘潤並未親自出面闢謠、否認意圖干涉奪位」的往事也被翻了出來,一時間,雍王黨對肅王趙弘潤與肅王黨可謂是萬分警惕。

    期間,雙方在城內發生了些許衝突。

    以至於終於在十月十九日這一天,雍王弘譽派人向肅王府投遞了請帖,邀請趙弘潤攜正室羋姜一同過府赴宴。

    趙弘潤也希望儘快解決這個誤會,遂在黃昏前帶著肅王妃羋姜、侍妾雀兒二女,還有宗衛長衛驕,一同造訪了雍王府。

    雍王弘譽喚出了王妃崔氏接待羋姜與雀兒二女,而他自己,則將趙弘潤與衛驕二人領到偏廳,對坐小酌。

    期間,雍王弘譽笑著詢問趙弘潤道:“弘潤,聽說前兩日,父皇曾在甘露殿召見過你吧?”

    趙弘潤聞言愣了愣,笑著說道:“確有此事。”

    “聊了些什麼?”

    “也沒聊什麼,只是隨口扯了些有的沒的。”

    “呵呵。”雍王弘譽不置與否地笑了笑,忽然問道:“父皇沒有問你,是否有意接掌社稷麼?”

    趙弘潤愣了愣,笑容難免有些勉強。

    因為正如趙弘譽所猜測的那樣,那一日,他父皇的確曾問過他,是否改變主意。

    “雍王兄……”

    趙弘潤想解釋一下,但是雍王弘譽卻抬手打斷了他。

    “弘潤不必解釋,其實愚兄一直認為,你有資格與能力接掌社稷。只是你小子吃不了苦,自己往後縮……”說著說著,雍王弘譽自己就笑了起來。

    見雍王弘譽表情如常,趙弘潤心中亦是松了口氣。

    待笑過一陣後,雍王弘譽惆悵地問道:“想必父皇對我……有諸般抱怨吧?”

    趙弘潤想了想,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見此,雍王弘譽苦笑了一聲,搖搖頭說道:“這個監國儲君,為兄當得確實窩囊……堂堂監國儲君,命令卻出不了大樑,可笑!可悲!”

    趙弘潤默然不語,他自然知道雍王弘譽這句話指的是什麼——那指的是雍王弘譽想殺襄王弘璟,卻毫無辦法的窘迫。

    “你說趙弘璟該不該殺?”忽然間,雍王弘譽扭過頭來質問趙弘潤。

    趙弘潤默然不語。

    其實彼此都明白,倘若當日襄王趙弘璟設計陷害的是沈淑妃,多半趙弘潤早就派出雙鴉將趙弘璟千刀萬剮了——但是此刻,趙弘潤卻不能這樣說。

    至少,他不能明確表態支持雍王弘譽這種企圖「殺害兄弟」的行為。

    “雍王兄,人死不能複生。……縱使你殺了趙弘璟,施貴妃也不能死而復生。”趙弘潤在旁勸說道,雖然他自己也知道,他這番話,雍王弘譽根本聽不進去。

    果不其然,雍王弘譽搖頭說道:“雖母妃不能死而復生,但可以祭奠其在天之靈。……我從未對一人,懷有如此強烈的殺意。”

    說著,他深深吸了口氣,忽然回顧趙弘潤道:“弘潤,愚兄最後在問你一句,你可有意接掌社稷?”

    “雍王兄?”趙弘潤聞言,皺眉說道:“難道雍王兄也輕信城內的謠言,至今仍對小弟心存懷疑?”

    “那些謠言?”雍王弘譽聞言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那些謠言,想來是蕭逆放出來離間我兄弟二人的,何足輕信?”說到這裡,他見趙弘潤面露驚訝之色,遂補充道:“王皇后已向我透露,她為何派人誅殺曲梁侯司馬頌……正是蕭逆設計陷害,欲先後除掉慶王與為兄。”

    “原來如此。”趙弘潤點了點頭。

    此時,又見雍王弘譽玩笑般說道:“難道,弘潤是懷疑愚兄假借蕭氏的名義放出來的吧?”

    趙弘潤愣了愣,心中暗自嘀咕了兩句。

    還別說,趙弘潤與幕僚介子鴟、溫崎二人,還真懷疑過最近這個謠言乃是雍王弘譽釋放出來,目的就是為了讓他主動離開大樑,暫避謠言。

    “不會你們真以為是為兄命人放出的謠言吧?”瞧見趙弘潤神色有異,趙弘譽驚愕問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連忙解釋,卻被趙弘譽給打斷了,後者正色說道:“弘潤,為兄從未懷疑你會與爭奪皇位,退一步說,若是你有這個心思,為兄願意退出爭位,將大位拱手相讓,只要你替我辦成一件事,解我心寬。”

    趙弘潤自然明白趙弘譽口中的「一件事」指的是什麼,但他既不想幫趙弘譽殺掉趙弘璟,也從未想過要奪取趙弘譽唾手可得的皇位。

    “雍王兄言重了,弘潤從未想過此事。”趙弘潤連忙推辭道。

    雍王弘譽聞言端著酒盞思忖了半響,忽而對趙弘潤說道:“弘潤,這當真是你的真心話麼?”

    “千真萬確。”

    “唔。”趙弘譽點了點頭,隨即看著趙弘潤正色說道:“既然如此,弘潤,為兄請你暫歸商水。”說到這裡,他見趙弘潤面露驚愕之色,遂解釋道:“……不是因為那則謠言的關係,而是因為父皇。你也知道,父皇仍在等待你回心轉意,你一日留在大樑,為兄一日無法繼承權柄。”

    “……”趙弘潤默然不語。

    “還有,你手中的權勢與人脈。……為兄當然信得過你,但是支持為兄的那些人,卻會對弘潤抱持敵意,這一點,縱使為兄亦無力改變;哪怕是弘潤你身邊的人,其實也希望你能取代為兄吧?……這是人之常情,為兄可以理解,但是,這也會讓蕭逆得到可趁之機。”

    “……”聽著雍王弘譽的話,趙弘潤微微點了點頭。

    的確正如雍王弘譽所言,在前者接掌魏國社稷的最關鍵時候,他趙弘潤這個不參與皇位爭奪的人繼續留在大樑,只會給前者添亂,讓這場漫長的奪嫡之爭無休止地進行下去。

    反之,若是他離開了大樑,這是對待那些謠言的最有力的回應。

    到時候,雍王弘譽順利接掌魏國社稷,魏國就能最快渡過王權更替的混亂局面,在新君的統治下,迅速發展,奠定成為中原霸主的基礎。

    “我明白了。”

    趙弘潤點了點頭。

    當晚,雍王弘譽與趙弘潤在府上暢飲了一番,期間,雍王弘譽向趙弘潤許諾了日後魏國的種種,聽得趙弘潤心花怒放。

    趙弘潤忽然覺得,他離曾經那個閑王的奢求,或許只剩下一步之遙——待他日在雍王弘譽的治理下,魏國必定會越來越強大,到那時,他就可以卸下一切,悠哉悠哉地當一名只需享受犬馬聲色的閑王。

    次日天濛濛亮時,與雍王弘譽喝了一夜酒的趙弘潤,在正室羋薑與侍妾雀兒的攙扶下,晃晃悠悠地乘坐馬車,返回肅王府。

    待等趙弘潤離開之後,張啟功來到了雍王弘譽身邊,詢問道:“殿下,如何?”

    只見雍王弘譽半醉半醒地說道:“弘潤已答應,三日之後返回商水……”

    聽聞此言,縱使是素來冷靜的張啟功,臉上亦露出了欣喜之色。

    因為只有當肅王趙弘潤也離開大樑之後,自家殿下在大樑才算是真正的再無敵手。

    “恭喜殿下。”

    “先不忙著恭喜。”雍王弘譽擺了擺手,隨即正色說道:“那些謠言的事,你這邊小心一點,回頭我會催促兵衛府、大樑府、大理寺聯手追查,若是順利的話,應該可以借此事將兵衛接管過來……”

    聽聞此言,張啟功頓時嚴肅了表情,沉聲說道:“在下明白。”

    在張啟功離開之後,雍王弘譽負背雙手走出書房,看著天邊出征的朝陽,嘴裡念念有詞:“……三日之後,由我來……制定規則!”

    而與此同時,在皇宮內的甘露殿內,大太監童憲則將「肅王趙弘潤今早醉醺醺從雍王府出來」這件事稟報魏天子。

    只聽得魏天子的眼眸一陣變幻。

    『……這一連番的手腕,讓朕亦措手不及。弘譽,你還真不曾令朕失望,只不過……』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皺了皺眉,暗自歎了口氣。

    隨即,他忽然想起某個至今仍做夢想著什麼閑王的兔崽子,魏天子眼中露出幾絲沉思之色。

    『……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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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3章:一年後

    “哇——”

    “哇——”

    洪德二十五年正月,商水縣肅王府,由於逗哭了剛剛滿月不久的嫡長子「趙衛」,已至二十三的趙弘潤,被兒子的母親羋姜趕出了屋子,撓著頭百無聊賴地走向庭院。

    在庭院中,幕僚介子鴟與溫崎二人正在弈棋,側頭瞧見自家殿下滿臉尷尬地湊上前來,二人心下暗笑。

    “殿下又把世子給惹哭了?”一邊弈棋,介子鴟一邊笑問道。

    趙弘潤大刺刺地坐在石桌旁,摸著下巴處短短的鬍鬚,懊惱地說道:“那小崽子可能是天生與我八字不合,怎麼每次瞧見我就哭呢?……楚楚就不哭。”

    他口中的「楚楚」,指的是蘇姑娘所生的女兒,即是趙弘潤的長女,比嫡長子趙衛大上幾個月。

    聽聞此言,溫崎在旁抿了一口酒水,淡然揭穿道:“在下覺得吧,殿下只要別一個勁地捏小世子的臉,小世子也不至於看到殿下就哭。”

    “……”趙弘潤面色一滯,目光飄忽,咳嗽一聲岔開話題道:“話說這盤棋……誰勝誰負?”

    介子鴟微笑地看著溫崎,後者只好一推棋盤,無奈說道:“好好,認輸認輸。”

    說罷,認賭服輸的他開始收拾棋子。

    見此,介子鴟端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轉頭對趙弘潤說道:“殿下,觀最近大樑的態度,似乎與當年雍王對殿下的承諾不符啊……”

    “雍王……”趙弘潤眼眸中浮現幾絲追憶之色。

    今時今日的雍王弘譽,早已不再是當年「王令難出大樑」的雍王,非但已成為監國太子,將兵衛、禁衛、郎衛這三衛兵力牢牢捏在手中,就連浚水軍,還有去年調回大樑的汾陘軍,包括同期從成皋關調回大樑的成皋軍,亦皆被雍王弘譽的宗衛所接管。

    在此之後,浚水軍、汾陘軍、成皋軍這三支軍隊,被雍王弘譽下令打散,混編到禁衛軍當中——如今大樑京畿衛戎,乃是「大樑禁衛軍」,編制為二十萬,實際約十一、二萬左右。

    至於退下來的「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位大將軍,雍王弘譽皆授予侯爵(列侯),一方面在「上將軍府」享受供奉待遇,一方面在「大樑軍塾」擔任授師,教導軍塾內的軍官排兵佈陣、操練兵卒。

    這個「大樑軍塾」,最早乃是由趙弘潤開設,不過在他離開了大樑之後,雍王弘譽便接管了這間專門培養軍官、將官的軍塾,如今這間軍塾歸兵部掌管,在這一年多來為雍王弘譽培養了不少帶領兵卒的將才。

    類似的,還有冶造局、兵鑄局等等,在雍王弘譽執掌了大樑的權柄後,在沒有跟趙弘潤打過招呼的情況下,便下令禁衛軍接管了這些司署,待等身居商水的趙弘潤得知此事時,冶造局、兵鑄局已經改姓了雍王。

    這件事,讓趙弘潤感覺十分不快,他感覺自己受到了愚弄,同時也隱隱感覺,雍王弘譽已逐漸發生了改變,已經不再是當初那位寬容、大度的王兄,更像是一位獨裁者。

    當然,並不是說雍王弘譽昏昧,事實上,在雍王弘譽的治理下,梁郡一帶已變得越來越繁榮,博浪沙、黃池、酸棗、小黃等大樑周邊的城池,在大樑的帶動下,發展迅猛,而朝廷的國庫也是日漸充盈。

    問題只在於一點——雍王弘譽並未像他當年所承諾的那樣,寬鬆地對待諸位兄弟。

    在「大樑中央集權」這個大環境下,曾經外封為王的趙弘潤等人,皆或多或少遭到了大樑的打壓與限制,其中,就屬慶王弘信與肅王趙弘潤兩人損失最大——在趙弘潤離開大樑之後,雍王弘譽便正式下詔,將慶王弘信外封到了「宋郡昌邑」。

    “滿足麼?”

    已收拾完棋子的溫崎斜睨了一眼趙弘潤,似笑非笑地問道。

    “什麼?”趙弘潤看似沒有明白。

    只見溫崎曬笑一聲,在看了一眼介子鴟後,右手手執一枚棋子落在棋盤,淡淡說道:“這一年多來,商水邑的事物皆由在下與介子賢弟代勞,軍中事務則由諸位宗衛與諸位將軍處理,殿下每日在這座王府無所事事,敢問殿下……滿足否?滿意否?”

    趙弘潤皺了皺眉,狠狠瞪了一眼溫崎,拂袖朝著書房走去。

    見此,溫崎曬笑一聲,淡然說道:“看來,並不是很滿意。”

    “必然的。”介子鴟微笑著介面道。

    片刻之後,趙弘潤來到了府上的書房,腦海中不由地又浮現溫崎那句問話。

    確實,這一年多來,有溫崎與介子鴟幫忙處理商水邑的事務,他在商水邑可謂是終日無所事事,有大把大把的時間陪伴府上的女眷,也正因為這樣,除了暫時返回秦國的秦少君嬴瓔外,其餘諸女皆有成果:羋薑給他生下了嫡長子趙衛、蘇姑娘給他生下了長女楚楚,至於烏娜與羊舌杏二女,也已懷有身孕。

    按理來說,這樣的生活正是當初趙弘潤夢寐以求的,可不知為何,趙弘潤心中卻有種莫名的失落。

    就仿佛失去了什麼,比如說……權利。

    倒不是說趙弘潤貪戀權利,只是他的性格習慣將事物牢牢掌握在手中,而如今,大樑那邊,就早已脫離了他的掌控。

    事到如今,就連他也摸不准,雍王弘譽下一步是什麼,會不會剝奪他的王位,或者說,卸下他的兵權——這種患得患失般的感受,讓趙弘潤感覺非常不好。

    正在趙弘潤沉思之際,宗衛長衛驕從書房在走入進來,抱拳說道:“殿下,趙弘璟前來拜訪。”

    “唔。”趙弘潤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隨即,他忽然面色一變,回顧衛驕驚聲問道:“你說誰?”

    “趙弘璟,陽翟王趙弘璟。……眼下他正在府門外,殿下要見他麼?”

    衛驕並不意外自家殿下的震驚,畢竟方才他得知此事時亦是大吃一驚。

    “……”趙弘潤驚疑不定地思索著,半響後點了點頭,說道:“你把他帶到這書房來。”

    “是!”衛驕躬身而退。

    大概過了有小半炷香工夫,衛驕領著一位身穿紫色錦袍的男子來到書房,趙弘潤仔細觀瞧,正是闊別一年余載的趙弘璟,或者說,原襄王弘璟。

    只見在趙弘潤異樣的目光注視下,趙弘璟一邊跨入書房,一邊笑著說道:“弘潤,你這座肅王府,可比大樑的那座更為堂皇,讓為兄羨慕不已啊。”

    的確,商水縣的肅王府,那可是以羊舌氏為首的魏地楚人貴族當年為了討好趙弘潤而造的,直接在商水縣舊城的基礎上改建,占地規模是大樑那座肅王府的數倍,以至於當初剛剛搬到這座王府的時候,府裡的幾位女主人經常在逛花園的時候迷路。

    “你……居然是你?”

    在深深看了一眼趙弘璟後,趙弘潤表情古怪地說道:“外邊傳聞,說是你被陽翟的賊寇給殺了……”

    “哈哈哈哈。”趙弘璟哈哈大笑,隨即意有所指地說道:“陽翟的賊寇?指的是頂著「禁衛」頭銜的兵卒麼?”說罷,他四下打量著書房,隨即自己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趙弘潤吩咐宗衛長衛驕準備茶水,隨即皺著眉頭問趙弘璟道:“禁衛襲擊了你?”

    “哼!”趙弘璟淡淡說道:“弘潤,你我以往不曾打過交道,但你覺得,為兄至於連陽翟那些賊寇都擺不平麼?……不過是你曾經的手下敗將,而且還並非是整個羚部落,只不過是一些散兵游勇,可是咱們那位二王兄,卻是積極地很,派了一萬禁衛到陽翟幫助我剿寇,這剿著剿著嘛,就差點把我的腦袋給剿了去……呵呵呵,我早就防著他了。”

    趙弘潤若有所思地看著趙弘璟,雖然他並不是很清楚去年發生在陽翟的那場平亂,但從趙弘璟的話中,他大致也可以猜測出一些情況。

    畢竟眼前這個趙弘璟,與如今執掌大樑的雍王弘譽,那可是有著殺母之仇的——在執掌了大權的情況下,雍王弘譽豈會讓趙弘璟好過?

    “今日你來找我,所為何事?”趙弘潤淡淡問道。

    “弘潤明知故問。”趙弘璟笑了笑,隨即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正色說道:“弘潤,眼下雍王仍只是監國太子,你我兄弟就已經過得這般掙扎,待他日他養成氣候,你我豈還會有命在?”

    “你想做什麼?”趙弘潤嘴角揚起幾分譏諷的笑容。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臉上的譏諷神色,趙弘璟曬然一笑,岔開話題說道:“聽說去年下半年,冶造局、兵鑄局,雍王默不作聲地就從你手中拿走了?”

    “……”趙弘潤聞言心中一沉,淡淡說道:“那又怎麼樣?冶造局、兵鑄局乃國家重器,自然要歸還朝廷。”

    “這話聽似言不由衷啊。”趙弘璟曬笑著搖了搖頭,隨即,意味深長地詢問趙弘潤道:“弘潤,你當真覺得,雍王繼位之後,會善待我等兄弟麼?……呵,他今日拿了你的冶造局、兵鑄局,明日就會拿了你的商水軍、鄢陵軍,或者更乾脆點,將我輩兄弟……收而殺之!”

    正說著,宗衛種招從書房走了進來,在瞥了一眼趙弘璟後,對趙弘潤說道:“殿下,雍王派人送來的書信。”

    趙弘潤皺了皺眉,接過書信拆啟觀閱。

    而在旁,趙弘璟看到這一幕,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淡淡說道:“此時赴大樑,去時容易回來難。”

    “……”趙弘潤瞥了一眼趙弘璟,一言不發。

    因為雍王弘譽這份書信的大意,確確實實是邀請他返回大樑,商量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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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3章:決意

   “弘潤,你好好考慮吧。”

    可能是感覺無法說動趙弘潤,趙弘璟暫時並未挑明此番的來意,不過也沒有離去,說是想在商水縣居住一陣子。

    因此,趙弘潤便召來了宗衛種招,讓後者幫忙安排趙弘璟的住所,順帶對後者採取半監視、半軟禁的態度。

    待等趙弘璟離開之後,趙弘潤獨自一人坐在書房,手捧著雍王弘譽那封書信,細細琢磨著,仿佛想從中推敲出雍王弘譽此番邀請他前往大樑的用意。

    大概過了一炷香工夫,介子鴟與溫崎邁步來到了書房,後者曬笑著說道:“怎麼?那位陽翟王邀殿下共同起兵謀反?”

    坐在書房內的趙弘潤,還有剛剛邁步走入屋內的介子鴟,皆頗為無語地看了一眼溫崎,然而後者卻表情怪異地說道:“怎麼?溫某說得不對?”

    聽聞此言,趙弘潤與介子鴟啞口無言。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溫崎說得還真沒有錯。

    在微微搖了搖頭後,介子鴟走到趙弘潤面前,問道:“殿下放他走了?”

    趙弘潤當然知道介子鴟口中的他指的是誰,聞言搖搖頭說道:“他很識趣,知道我不會輕易放他離去,便假稱欲在府上暫住幾日,故而我也就沒有與他撕破臉皮。”

    的確,既然猜到趙弘璟此番前來的目的是為了策反他,一同對抗雍王弘譽,一心希望魏國強盛、不希望國家出現內亂的趙弘潤,又怎麼會輕易放走趙弘璟這個「禍亂分子」?

    倘若方才趙弘璟想要強行離開的話,搞不好趙弘潤真會與他撕破臉皮,將其軟禁起來。

    但不得不說,趙弘璟非常識趣,或者從另外一個角度說,他非常篤定,仿佛根本不擔心趙弘潤會將他送到雍王弘譽手中。

    “關鍵,還是在大樑那邊……”介子鴟在思忖半響後,斟酌著說了一句大實話。

    這所謂的「關鍵」,即是指雍王弘譽對待肅王趙弘潤的態度,或者往大了說,是雍王弘譽對待外封的諸兄弟的態度。

    拿趙弘潤舉例子,想當年趙弘潤還在大樑時,雍王弘譽曾許下種種承諾、給予種種暗示,以至於當時趙弘潤放心地離開了大樑。

    沒想到趙弘潤離開大樑的這一年多來,雍王弘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整合了朝廷與禁衛,擺出一副「中央集權」的架勢,迅速將曾經各皇子執掌的部府、司署牢牢捏在手中,去年年末的時候,甚至於還奪取了趙弘潤的冶造局與兵鑄局。

    似這般與當初的承諾背道而馳的行為,讓趙弘潤難免有種受騙上當的感覺。

    如今他回想起來,當年大樑最後爆出他的謠言,隱約也有點問題。

    那是在趙弘禮離開大樑、朝野除他肅王趙弘潤外再無可阻止雍王弘譽上位的時候,期間大樑城內傳出了「肅王戀棧不去、欲與雍王爭位」的謠言。

    因為這則謠言,雍王弘譽還特地請趙弘潤到府詳談,甚至於推心置腹般想要將權柄交給趙弘潤,只要後者應下對皇位存有念想。

    當時趙弘潤被雍王弘譽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話所說動,當場許下承諾,並按照承諾,在三日後離開了大樑,返回商水邑居住。

    現在仔細想想,趙弘潤懷疑那則謠言恐怕並非是蕭氏餘孽傳出來的,很有可能是雍王弘譽為了讓他主動離開大樑,故而假借蕭氏餘孽名義耍弄的手段以謠言逼走他趙潤,使雍王弘譽在大樑一人獨大,這對於一心要挑起魏國內亂的蕭鸞來說有什麼好處?

    若果真是那蕭鸞所為,故意派一撥人假借肅王黨貴族的族人,與雍王黨貴族發生衝突,挑起雙方的矛盾,這不是比一個軟趴趴的謠言更有效麼?以蕭鸞那種人來說,他根本不會介意將事情鬧大。

    但雍王弘譽不同,他會擔心事情鬧大無法收場,故而採取了比較溫和的謠言攻勢。

    一想到這件事的可能性,趙弘潤心中便隱隱有種「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般的憤懣。

    此時,溫崎已經看完了雍王弘譽那封親筆書信,轉頭問趙弘潤道:“殿下要去大樑麼?我琢磨著吧,這事有點……蹊蹺。”

    趙弘潤默然不語。

    所謂的「共商大事」,雍王弘譽在信中說得很含糊,若從常理推測,最有可能的莫過於登基大典,比如雍王弘譽邀請趙弘潤前去一同商議,或者將這件事交給趙弘潤主持若是後者的話,對於外封為王的趙弘潤來說,倒也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但是,趙弘璟方才那句「收而殺之」,卻始終趙弘潤腦海中揮之不去。

    雍王弘譽,果真會對他動手麼?

    這個問題若是放在一年多之前,趙弘潤多半會付之一笑,但此時此刻,繼冶造局、兵鑄局前後在雍王弘譽根本不曾打過招呼的情況下就被對方收走之後,趙弘潤心中難免也有些犯嘀咕了。

    正因為這樣,他才沒有立刻將趙弘璟綁上押往大樑相信後者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敢大搖大擺地登門拜訪,親自出現在趙弘潤面前。

    “在下以為,殿下不應該前往。”介子鴟的說法,與趙弘璟大致相同:“這一年多來,雍王性情大變,與當初判若兩人,誰能保證他此番邀請殿下前往大樑,不會是誘殺之策呢?”

    “誘殺?”趙弘潤的眼皮跳了跳,難以置信地看著介子鴟,仿佛是不敢相信雍王弘譽有膽量殺他。

    要知道,他可是「肅王趙潤」啊,這些年來中原各國間有所傳聞,一個「魏公子潤」頂起一個魏國,這說的是誰?說的正是他肅王趙潤啊!

    縱使趙弘潤絲毫沒有自誇的意思,但也明白自己對於魏國的意義,好比就是「北原十豪」對於韓國、「三天柱」對於楚國,雍王弘譽再怎麼樣,也不至於殺他吧?

    似乎是猜到了趙弘潤的心思,介子鴟平靜地說出一個詞:“功高蓋主!”

    “……”趙弘潤不由地面色一僵,但眼眸中仍有幾絲懷疑。

    見此,介子鴟正色說道:“殿下,您當初功勳蓋過國內諸人,至封無可封地步,但是,老陛下卻有著「滅宋」的不世武功,這是您尚不能及的。……可雍王呢?”

    聽著介子鴟侃侃而談,趙弘潤暗自沉思。

    介子鴟說得沒錯,當年趙弘潤至封無可封的地步,甚至於有些楚人、韓人「只知魏公子潤而不知魏王偲」,但他依舊在魏國活得滋潤。原因很簡單,因為他老爹魏天子有著「滅宋」的不世武功,在趙弘潤得到滅一國的功勳前,他老爹在他面前依舊底氣十足。

    再加上當時魏天子因為長年處理政務,身體每況愈下,因此,並不介意自己兒子的鋒芒蓋過自己。

    但雍王弘譽不同,哪怕他他日作為魏國的新君登基,可他在國內以及國外的威望,卻遠遠不如兄弟肅王趙潤,長此以往,必生禍端。

    “……正所謂君子坐不垂堂,殿下在商水,縱使雍王有心暗算也無從施展,可若是到了大樑,那就是任人宰割了。”介子鴟壓低聲音勸道。

    當晚,趙弘潤與王妃羋姜同床歇息。

    待羋姜哄睡兒子趙衛後,回頭瞧見自家夫婿頭枕雙手若有所思,遂好奇地詢問起緣由。

    趙弘潤也並未瞞著妻子,將雍王的事與羋薑說了一遍,聽得羋薑大感驚訝:“雍王?那不是你矚意的魏君麼?”

    趙弘潤啞口無言。

    因為正如羋薑所言,雍王弘譽,是他曾經矚意、看好的人王帝主,他曾經相信,若是雍王的話,必定能帶領魏國變得愈發強盛。

    但是這一年餘載,雍王弘譽的所作所為卻讓趙弘潤有些失望。

    這份失望,並非只是因為雍王弘譽損害了他的利益,而是趙弘潤覺得,雍王弘譽的舉措太著急了。

    是的,操之過急。

    剛剛鞏固了太子的地位,還未登基,便已想著約束諸位外封的兄弟,甚至於收回這些兄弟手中的權利,這確實操之過急了。

    而更關鍵的是,雍王弘譽去年年末收回冶造局、兵鑄局時,他甚至沒有提前與趙弘潤打過招呼。

    這讓趙弘潤頗感心涼。

    但趙弘潤忍了下來,原因就像羋姜方才無意道破的事實那樣:雍王,那是他選擇推薦的魏君。

    正因為有這層關係在,偶爾有旁人提及這件事時給趙弘潤抱不平,他還得反過來為雍王開脫當然就算趙弘璟調侃趙弘潤的那樣,這一番開脫,顯然是言不由衷的。

    可問題是他也沒有辦法啊。

    難道要他承認,當初確實是他看走了眼?

    『……當真,是我看走了眼?』

    這個問題,趙弘潤思考了足足一宿。

    次日,趙弘潤將介子鴟、溫崎叫到了書房,對他們說道:“我決定赴約。”

    聽聞此言,介子鴟與溫崎面色大變。

    反而還沒等他們開口相勸,便見趙弘潤抬手阻止了他們,正色說道:“我早該去一趟大樑……只不過這一年多來,我始終不曾正視這件事。……此次正好借這機會,讓我前往大樑,用我這雙眼睛親眼去看看,如今在大樑手握大權的雍王,是否還是我心中那位矚意的君王人選。”

    溫崎聞言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介子鴟伸手攔下。

    見此,溫崎奇怪地看了一眼後者,卻發現,介子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家殿下的背影,目光神采奕奕。

    好似在……強忍著激動?

    洪德二十五年正月中旬,趙弘潤帶著王妃羋姜與長子趙衛,在幾名宗衛與肅王衛的保護下,前往大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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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4章:再回大樑

    四日後,趙弘潤一行人乘坐船隻,從商水邑出發,抵達了大樑南邊的祥符港,並在下船之後,乘坐馬車抵達了大樑的南城門。

    闊別一年余載,大樑乍一看並無多大改變,依舊是那般巍峨繁華,只是在城門口值守的衛士,不再是趙弘潤印象中那些穿著灰色布衫的兵衛,而是一群手持長戈、身穿著墨色甲胄的衛士。

    若是沒有猜錯的話,這些墨甲士卒,即是雍王弘譽在吸納了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後擴編的「十萬禁衛」,亦是如今大樑的京畿衛戎軍隊。

    當趙弘潤與羋薑乘坐的馬車緩緩駛向城門口時,便有值守的禁衛迎了上來,一名隊率模樣的士卒朝著駕駛馬車的宗衛種招比劃了一個手勢,將馬車攔了下來。

    這也難怪,畢竟趙弘潤乘坐的這輛馬車是由船隻從商水運過來的,馬車的車廂上僅僅只是紋刻著一個「肅」字作為字型大小。

    這時,同樣坐在馬車上的宗衛高括下了馬車,與那名禁衛隊率交涉了一番,也不曉得高括究竟說了什麼,那名禁衛隊率眼眸中便露出了憧憬的目光,招招手當即示意放行。

    於是,馬車毫無阻礙地駛入了城內。

    “殿下,回王府麼?”

    在馬車駛入城內後,種招撩起車簾詢問著趙弘潤,他口中的王府,即是大樑城內的那座肅王府。

    趙弘潤思忖了一下,點頭說道:“先回王府吧。”

    於是種招駕駛著馬車朝著城內的肅王府而去。

    在此期間,趙弘潤撩起車廂的窗簾,窺探著城內的街道與路上的來往百姓。

    整體感覺,大樑城的變化不大,仿佛雍王弘譽把持大樑,對於城內的百姓並無多少印象,原本如何生活,現如今也是如何生活。

    唯獨街道上時常遇到的一隊隊墨甲衛士,才讓趙弘潤得以反應過來,這是雍王弘譽治下的大樑。

    大概半個時辰後,馬車緩緩停在肅王府的府門前。

    趙弘潤下了馬車,將環抱著幼子趙衛的正室夫人羋姜扶下了馬車,隨即仰頭打量著眼前這座府邸。

    此時,宗衛長衛驕已走到府門前的臺階,砰砰砰地叩響了禁閉的府門。

    “誰啊?”

    府內傳來了一聲詢問,隨即,府門吱嘎一聲打開了,只見開門的門人瞧見站在府外的宗衛長衛驕後,忍不住激動起來:“衛驕大人?是肅王殿下回來了麼?”

    隨即,待等得到衛驕的點頭肯定後,這名門人欣喜若狂地跑到府內報喜去了,以至於當趙弘潤與羋薑邁步走入府內的時候,在府邸內留守的二十幾名肅王衛還有若干家僕,皆紛紛從府內深處趕了過來,向趙弘潤與羋薑行禮問安。

    “本王不在府上的這段時日,辛苦諸位看家護院。”

    趙弘潤朝著這些府上的府衛、家僕拱了拱手,在後者連稱不敢的遜謝中,與他們寒暄了一番。

    而就在這時,宗衛長衛驕領著一人走入了府內,趙弘潤仔細一瞧,發現來人正是雍王弘譽身邊的宗衛長周悅。

    “周悅,拜見肅王殿下。”

    “周宗衛長如何曉得本王入城了?”趙弘潤笑著擺擺手,與周悅打著招呼。

    周悅笑著說道:“雖然肅王殿下並未回覆那封書信,但太子殿下卻相信肅王殿下定會前來,故而前兩日,就囑咐大樑各處城門的禁衛,一旦肅王殿下入城,即刻上稟……這不,方才得知肅王殿下已入城,太子殿下特地派卑職前來恭迎。”

    聽到周悅口稱「太子殿下」,趙弘潤不禁有些恍惚,愣了半響這才反應過來:雍王弘譽,早已是監國太子的身份。

    “原來如此……”趙弘潤恍然地點點頭,問道:“雍王……不對,太子現下在垂拱殿?”

    “正在垂拱殿處理政務。”周悅點點頭,隨即笑著說道:“太子囑咐卑職傳告肅王殿下,說待會晌午,太子當親自登門拜訪……”

    “既然如此,本王便在府上恭候太子。”趙弘潤笑著點了點頭。

    在閒聊了幾句後,周悅便提出了告辭,趙弘潤遂示意衛驕將前者送到府外。

    此時,穆青、褚亨等幾名宗衛,正指揮著府上的家僕將那幾輛馬車的行禮搬到府內,唯獨高括若有所思地看著一隊從府門前經過的禁衛。

    “怎麼了?”

    在送走了周悅後,衛驕瞧見高括那副模樣,好奇地問道。

    只見衛驕朝著漸漸走遠的那隊禁衛努了努嘴,似笑非笑地說道:“僅一會兒工夫,我就瞧見了三隊禁衛在附近遊蕩巡邏……”

    聽聞此言,衛驕的面色亦變得嚴肅起來,皺著眉頭看向漸漸走遠的那隊禁衛。

    見衛驕表情這般凝重,高括笑了起來,拍拍衛驕的臂膀寬慰道:“我就隨口一說,不必過於擔心,這附近,也有咱們的人。”

    衛驕點了點頭,不過看似仍有些不安,因此叮囑高括:“務必謹慎!”

    花了約一個半時辰,宗衛們將裝著行禮的箱子搬到府內,打理了一下住處。

    待等到晌午時分時,雍王弘譽果然在一隊禁衛的保護下,乘坐馬車來到了肅王府,與趙弘潤相見。

    待等趙弘潤得知消息後迎出來時,雍王弘譽已帶著一隊禁衛走入了府內,正好與趙弘潤撞上。

    只見他走上前來,一把抓住趙弘潤的手臂,笑著說道:“弘潤,好久不見了!”

    似這般熱情的招呼,倒讓趙弘潤顯得有些不適。

    他暗暗打量眼前的雍王弘譽,或者說,如今應該稱之為太子弘譽。

    只見在趙弘潤面前的太子弘譽,頭戴玉冠、身穿墨色錦服,衣袍上有一條四爪蛟蟒騰雲而起,栩栩如生。

    不過最讓趙弘潤在意的,還是太子弘譽腰間玉帶上懸掛的那一柄寶劍。

    說實話,魏國的大貴族受中原的「君子文化」影響較深,認為君子不應該沾染肅殺之氣,因此,自重身份的他們大多數情況下都會避免接觸刀刃,很少會自己佩戴寶劍,一般都是在腰間懸掛玉佩,以至於有時候憑玉佩的成色、大小以及造型,大致可以推斷出對方的身份地位——似太子弘譽這般棄玉佩劍,非常罕見。

    趙弘潤不得而知,這是否也算是一種訊號。

    但話說回來,棄玉石而佩利劍的太子弘譽,的確是讓他感到了幾絲壓力,感覺眼前這位曾經的雍王兄又陌生了幾分。

    在邀請太子弘譽來到書房後,太子弘譽一臉歉意地說道:“此番勞煩弘潤車馬勞頓趕來大樑,為兄實在過意不去,待等今晚,為兄在府上為弘潤設宴接風,到時候,再向弘潤敬酒賠罪。”

    趙弘潤聞言笑著說道:“王兄言重了,既是雍王兄邀請,弘潤豈會耽擱?卻不知,王兄在信中所言「共商大事」,究竟所謂何事?”

    “即是登基大典。”太子弘譽也是隱瞞,坦率地說道:“為兄希望接掌社稷時,諸兄弟在一旁目證……”

    從太子弘譽的話語中透露出,除了趙弘潤外,前者還向燕王趙弘疆、桓王趙弘宣、慶王趙弘信、頤王趙弘殷等幾名兄弟發了邀請的書信——至於其中有沒有陽翟王趙弘璟,那趙弘潤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就目前來說,暫時只有趙弘潤接受了邀請,其餘兄弟,並沒有什麼回應。

    接下來,兄弟倆又聊了一番瑣碎之事。

    “……弘潤闊別大樑許久,我在宮內時,亦時常聽說沈淑妃思念賢弟,聽說,弘潤如今已有子女?”

    聽了太子弘譽的話,趙弘潤坦誠地說道:“不瞞王兄,小弟已有一子一女,嫡長子喚作趙衛、長女喚作楚楚。”

    “哦?”趙弘譽雙眉一挑,笑著問道:“此番可曾將我那小侄兒帶來?”

    於是,趙弘潤便叫宗衛長衛驕請來羋姜與雀兒二女,帶著嫡長子趙衛出來相見。

    此時,幼子趙衛剛剛喝飽了母親的奶水,正睡得深沉,太子弘譽見到後開懷大笑,指著趙衛直說酷似趙弘潤。

    隨後,待等羋姜帶著趙衛,與雀兒一同退下後,趙弘譽這才問趙弘潤道:“此番僅兩位弟妹陪同賢弟前來?”

    趙弘潤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趙弘譽,解釋道:“小丫頭(楚楚)身體不好,跟她母親留在家中,其餘二女已懷有身孕,行動不便,故而不曾陪同而來。”

    “原來如此。”趙弘譽恍然地點了點頭,隨即便對趙弘潤表示恭賀。

    足足聊了有一刻時,趙弘譽一臉遺憾地提出了告辭。

    他婉言拒絕了趙弘潤留他用飯的意思,解釋道:“……晌午後我還要回垂拱殿處理政務,不便飲酒,只能辜負弘潤的美意了,待等今晚,我在府上設宴為弘潤接風,到時候,你我兄弟再暢飲美酒,不醉不歸。”

    見趙弘譽這麼說,趙弘潤也不好再挽留,只能親自將這位東宮太子送到府外,目送後者坐上來時的馬車。

    然而,待等趙弘譽坐上馬車之後,他臉上的笑容便蕩然無存了。

    此時,馬車內尚坐著幕僚張啟功,他低聲問道:“太子殿下,如何?”

    只見趙弘譽面沉似水地說道:“羋姜、趙雀,弘潤只帶了這兩名懂得武藝的夫人前來大樑,這說明他對我已有疑心,想來他此番前來,身邊必定有「雙鴉」陪同左右。……算了,終歸諸兄弟中,暫時唯獨他來到了大樑。……先穩住他,且看看趙弘信、趙弘疆、趙弘宣三人的應對。”

    “遵命。”

    張啟功拱手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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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5章:大樑見聞

   當晚,太子弘譽果然派宗衛長周悅請趙弘潤過府赴宴,不過設宴的地點卻不在皇宮內的東宮,而是在城內的太子府,也就是原來的雍王府。

    當趙弘潤與正室羋薑、侍妾雀兒二女乘坐著太子府的馬車來到太子府時,太子弘譽已帶著一行人在太子府門前恭候,在禮數上無有欠缺。

    這不,就連趙弘潤瞧見這陣仗也微微有些受寵若驚,在下了馬車後拱手行禮道:“王兄如此盛情,叫王弟實在……”

    “誒,弘潤這話說的。”太子弘譽上前扶起了趙弘潤,笑著說道:“你我兄弟一場,何須介懷?”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短須文士從太子弘譽身後轉了出來,作怪似地唱了幾句魏國這邊歌頌兄弟感情的歌謠句子,隨即朝著趙弘潤拱手作揖道:“肅王殿下,可還記得在下?”

    趙弘潤笑著說道:“這不是「崔內弟」嘛。”

    聽聞此言,無論是太子弘譽還是他身邊的人,亦或是那位短須文士,皆哈哈大笑。

    原來,這名短須的年輕文士,便是太子弘譽的內弟、酸棗崔氏的浪蕩公子崔詠,善於詩詞歌賦、喜好結交賓朋,性格與溫崎一樣放蕩不羈,是雍王一系中為數不多的趙弘潤願意結交的趣人。

    什麼?你說雍王身邊也有趙弘潤不願結交的人?

    當然,比如趙弘譽身邊首席幕僚張啟功,趙弘潤對此人就沒有什麼好印象。

    就在太子弘譽與趙弘潤寒暄實際,肅王妃羋姜抱著幼子趙衛,在趙雀以及另外一名夜鶯出身的侍女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見此,太子弘譽當即命人請出他的正室夫人,即如今得尊稱太子妃的女人崔氏,代他招待羋姜、趙雀以及肅王世子趙衛三人。

    對此,趙弘潤倒也並不擔心,反正有趙雀跟著羋薑,再加上在馬車上時他已經囑咐過二女謹慎從事。

    片刻後,太子妃崔氏便領著其子趙言,出來向趙弘潤夫婦幾人問安,隨後便將羋姜、趙雀二女請到內宅,而太子弘譽,則拉著趙弘潤的手,將後者與一干宗衛請到中庭的宅院大廳。

    此時,那座大堂內已鋪設好了席位,趙弘潤暗自數了數,大概有二十幾個席位。

    在邀請趙弘潤與衛驕等幾名宗衛入席之後,太子弘譽代為介紹了那些陪座的人,其中有幾人趙弘潤還是比較熟悉的,比如趙弘譽的內弟崔詠,還有幕僚張啟功、陳湯等等,大多都是與趙弘譽沾親帶故的人。

    這場酒席,整整持續了兩個多時辰。

    期間,太子弘譽的內弟崔詠擔任酒席宴中勸酒的角色,妙語不斷,使得趙弘潤與在場其餘人歡笑不斷。

    甚至於趙弘潤暗自惋惜,遺憾這次不曾將幕僚溫崎帶來,否則,溫崎對上崔詠這位酸棗崔氏的浪蕩公子,相信定會讓這場酒席變得更加熱鬧。

    期間,太子弘譽的幕僚陳湯亦時常歌頌趙弘譽與趙弘潤二人的功勳,只可惜相比較妙語不斷惹人大笑的崔詠,這個陳湯的才華,就相對顯得不起眼了,至少趙弘潤並不在乎有沒有人歌頌他的赫赫戰功。

    而讓趙弘潤感到微微有些在意的是,作為太子弘譽的首席幕僚,張啟功在這次酒席上說話很少,除了偶爾向趙弘潤敬酒外,其餘大多時候都是笑而不語說實話,單單看這時候的張啟功,趙弘潤還真看不出來這是一個非常擅長陰謀詭計的毒士。

    待等臨近深夜,喝的醉醺醺的太子弘譽,將同樣喝得醉醺醺的趙弘潤親自送到府邸外,甚至於在趙弘潤等人準備啟程回肅王府的時候,太子弘譽還囑咐代為駕駛馬車的種招路上小心謹慎,最後,特地派了一隊禁衛護送趙弘潤等人回府。

    說實話,這份禮數,已無可厚非。

    半個時辰後,趙弘潤等人在一隊禁衛的護送下,安然回到肅王府。

    此後,宗衛們各自回住處歇息,而趙弘潤,則與羋姜、趙雀二女,在寢居說話。

    “太子妃崔氏,對你等的態度如何?”

    看了一眼正在臥榻旁哺乳的羋姜,趙弘潤接過雀兒遞來的茶水,詢問道。

    聽聞此言,雀兒回憶道:“崔氏,是一位很溫柔的女子,也很熱情……”

    說著,她便將太子妃崔氏招待她倆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弘潤,告訴了後者。

    女子間的閨宴,拉攏交情最尋常的辦法,無非就是交流一下衣服、首飾方面的心得,就比如太子妃崔氏,她與羋姜、趙雀也毫不熟悉,為了排解尷尬,崔氏便將她一些貴重的首飾取了出來,與羋姜、雀兒一同觀賞,甚至於到後來,還大方地想贈送給羋姜與雀兒二女。

    但遺憾的是,羋姜與雀兒並沒有接受,到最後為了不使崔氏尷尬,這才勉強收了一支簪子。

    這也難怪,畢竟羋薑也好、雀兒也罷,都不是那種喜歡穿戴首飾的女人。

    “……倒是崔氏的長子趙言,十分聰明伶俐。”

    在旁,羋薑在哺乳之後,一邊哄著幼子趙衛,一邊插嘴道。

    “趙永言麼?”

    趙弘潤微微一愣,隨即了然地點了點頭。

    的確,太子弘譽的長子趙永言,比趙弘禮的太子趙永律如今應該改稱趙成律小上兩歲左右,聽說確實聰明伶俐,不過具體的趙弘潤卻不是很清楚,畢竟他與那兩個小侄子都不是很熟悉。

    不過聽雀兒說,最初在太子妃崔氏與她們倆因為不熟悉而感到尷尬時,全靠在旁趙言與趙衛的互動,使兩家的女人逐漸變得融洽。

    這正是因為這樣,羋薑才會誇讚趙言,並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懷中昏昏欲睡的兒子:“但願我兒日後也能如此聰慧。”

    聽聞此言,趙弘潤笑著說道:“那你就得狠下心,從小嚴加管教。”

    作為過來人,趙弘潤非常清楚,王室子弟看似從小就比同齡人懂得更多、更乖巧自律,那是跟嚴加管教分不開的。

    聽了趙弘潤略帶調侃的話,羋薑頓時就不說話了。

    又聊了幾句後,趙弘潤卻與雀兒到隔壁房間歇息去了。

    在雀兒整理床榻的時候,趙弘潤端著那杯茶坐在房內發呆他在回想今日到太子府赴宴的經過。

    不得不說,無論是他自身的感受,還是從羋姜、雀兒口中得知的崔氏的態度,太子弘譽與太子妃崔氏,對待他們夫婦可謂是關切有加,當然,若是理解為籠絡也沒什麼問題。

    但是趙弘潤卻覺得,這份關切下,實則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東西。

    說得直白點,今日在宴席中,太子弘譽並沒有向趙弘潤提及為何收回冶造局、兵鑄局的話題,這場酒席下來,趙弘潤只記得崔詠的妙語連語,其餘毫無收穫。

    而且事後,由於當時太子弘譽已喝得酩酊大醉,趙弘潤也沒有機會問起這件事。

    『故意為之麼?』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頭。

    次日天明,趙弘潤決定帶著羋姜、雀兒二女以及幼子趙衛,入宮拜見沈淑妃,順便看看他的父皇。

    結果當他們來到皇宮時,卻被一干墨甲禁衛給攔在宮門外,原因是沒有通行權杖。

    當時,宗衛種招大感驚愕,手持「肅王府」的權杖,對那名禁衛統領微怒道:“你眼睛瞎了麼?這不是?”

    然而,那名禁衛統領卻搖了搖頭,說道:“並非此物。”

    聽聞此言,種招心中大怒。

    要知道,想當初他們出入皇宮時,有時甚至連權杖都不需要,那些禁衛一瞧見他們,就會當即放行,可今日倒好,即便出示了權杖,仍被阻攔在宮門外。

    就在種招即將發作時,趙弘潤走下了馬車,他一邊安撫憤怒的宗衛種招,一邊詢問那名禁衛統領道:“不知你口中的權杖,卻是何物?”

    那名禁衛統領顯然是認得趙弘潤,當即面色一正,拱手行禮道:“施肇(zhao),拜見肅王殿下。”

    “施肇?你是陳留施氏族人?”趙弘潤好奇地詢問道。

    那名叫做施肇的禁衛統領恭敬地回答道:“是的,肅王殿下。”

    趙弘潤上下打量了幾眼施肇,隨即若有所思地問道:“你與施融、施奮、施亮三位大人如何稱呼?”

    施肇恭敬地回答道:“家父名諱融……”

    “原來是陳留施氏的公子。”趙弘潤恍然大悟,隨即笑著說道:“不知令尊以及兩位叔父身體可好?在大樑麼?還是在陳留?”

    施肇聞言,臉上露出幾絲尷尬之色,恭敬回答道:“家父在陳留,二叔去了上黨,至於三叔……如今在安邑,唔,在桓王殿下身邊。”

    『陳留施氏的三兄弟,當真決裂了?』

    趙弘潤聞言不禁有些吃驚。

    這件事他多少瞭解一些:由於當年爆出雍王弘譽並非施貴妃所生,再加上雍王弘譽那時候不知因為什麼原因並未出席施貴妃的殯喪之事,引起了陳留施氏三兄弟中二爺施奮與三爺施亮三人的不滿。

    事後,陳留施氏便分了家,施氏三兄弟分道揚鑣,大爺施融仍然在太子弘譽這邊,而二爺施奮,則前往上黨,與桓王黨貴族合作經營酒業生意,而三爺施亮更乾脆,直接投奔了趙弘潤的弟弟桓王趙弘宣像濟陽李氏等許多不肯向太子弘譽低頭的原東宮黨那樣。

    因為涉及到自己的弟弟桓王趙弘宣,趙弘潤不便再多問,岔開話題道:“施統領,你方才所說的權杖,不知是出自何處?是宗府簽發麼?”

    施肇恭敬地回答道:“回稟肅王殿下,並非是宗府簽發,而是由垂拱殿簽發……當然,若是肅王殿下有東宮的權杖,也可出入。不然……”他臉上露出幾許為難之色,訕訕說道:“卑職實在無法交差。”

    聽聞此言,趙弘潤心中不覺有些驚訝。

    太子弘譽對皇宮的掌控,已到了這等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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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5 00:34:18
第1376章:大樑見聞(二)

   出入皇宮的權杖,泛稱「出入宮令」,以往並非只是由一處簽發,事實上,垂拱殿(魏天子時)、內侍監、宗府等都能簽發,而趙弘潤曾經的出入宮令,就來自于宗府。

    但據施肇所言,在這一年多來,太子弘譽以「宮內制度混亂」為由,整頓了權杖簽發一事,剝奪了宗府與內侍監在這方面的權利,如今只有東宮與甘露殿才有資格頒發自由出入皇宮的權杖。

    甚至於,就連內侍監的人要臨時出宮,也得特地派人到東宮登記備案,臨時獲取一塊權杖。而待等那名宮人回宮的時候,這塊權杖還得歸還到東宮。

    這讓趙弘潤大感意外。

    要知道,宗府失去了這項權利倒是還無所謂,可對於內侍監來說,這卻是失去了一個巨大的權柄這分明就是以東宮變相限制了內侍監的職能。

    『果然內侍監也被打壓了……』

    趙弘潤暗暗說道。

    其實從理智分析這件事,趙弘潤倒是傾向于太子弘譽這種制度的改變,因為以往的內侍監,權利實在是太大了,別看大樑當初由三衛軍負責城內、皇宮的治安,可事實上,內侍監皆有權調動這三支軍隊。

    就比如王皇后,曾經就以內侍監調動宮內的巡檢禁衛,暗中派遣了兩三百名禁衛前往頓丘,誅殺了曲梁侯司馬頌滿門。

    在沒有經過魏天子首肯的情況下,內侍監居然調動宮內禁衛誅殺了一位地方王侯,若非事實,誰敢相信?

    因此,設法約束一下內侍監這個龐然大物,趙弘潤倒也不認為是一件壞事。

    可問題是,這件事牽連到趙弘潤,讓趙弘潤無法入宮,這就有點不快了。

    不過當他得知施肇已派人通知了垂拱殿后,趙弘潤倒也沒有發作,他也想看看,此刻身在垂拱殿的太子弘譽,是否會將他拒之於皇宮門外。

    於是,趙弘潤索性與施肇聊了幾下,希望從他口中得知一些事,比如說陳留施氏三兄弟分道揚鑣的事。

    對此,施肇雖然有點尷尬,但還是知無不言地回答了趙弘潤的疑問,畢竟陳留施氏三個兄弟分家的事,如今在魏國、尤其是在大樑,也不算什麼秘密。

    值得一提的是,家族分裂的並非只有陳留施氏,鄭城王氏確切地說如今應該稱作「(上黨郡)泫氏王氏」,這個曾經長皇子趙弘禮最倚重的家族,如今也已然分裂,一部分人投奔了太子弘譽這位王皇后真正的親生兒子,而另外一部分人,仍不願割捨與長皇子趙弘禮的情誼,因此改投了趙弘潤的弟弟桓王趙弘宣因為在很多人眼裡,桓王趙弘宣就是繼承了長皇子趙弘禮衣缽的人,雖然這麼說並不合適。

    甚至於為了這件事,就連王氏的家主王寓,都與女兒王皇后鬧地很不愉快,這倔強的老頭死活不肯認太子弘譽,目前也在桓王趙弘宣身邊。

    聽到這些,趙弘潤不禁有些恍惚,因為連他也不得而知,原來他弟弟桓王趙弘宣身邊,早已陸陸續續地聚攏了一股相當強大的勢力。

    不知聊了多久,趙弘潤看到太子弘譽的宗衛長周悅,從宮內快步走出來。

    在接近宮門處時,只見周悅手中出示了一塊權杖,略有些氣喘吁吁地喝令道:“太子有令,給予放行。”

    “遵令。”施肇抱拳領命,在朝著趙弘潤抱拳行禮之後,退後了幾步。

    此時,就見周悅快步走到趙弘潤面前,歉意地說道:“讓肅王殿下久等了。”

    趙弘潤不置與否地點了點頭,眼睛卻看著周悅收回懷中的那塊權杖,心下暗自冷笑了一下。

    因為從周悅的這個舉動中,他就能猜到,恐怕太子弘譽並不很樂意他前來皇宮,否則,哪怕是讓周悅代為將那塊權杖轉交於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待等將權杖放回懷中,周悅朝著趙弘潤抱了抱拳,問道:“肅王殿下是準備去凝香宮探望沈淑妃麼?”

    趙弘潤看了幾眼周悅,忽而笑著問道:“周宗衛長是要給本王帶路麼?”

    聽聞此言,周悅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尷尬,訕訕說道:“肅王殿下豈會不認得去凝香宮的路?”

    說罷,他抱了抱拳,提出了告辭。

    趙弘潤不置與否地淡淡一笑,目送著周悅離去。

    此時,羋姜與雀兒二女已下了馬車,趙弘潤便帶著她們走往凝香宮。

    在此期間,趙弘潤一行人遇到了一隊隊身著墨甲的禁衛。

    不得不說,今時今日宮內的戒嚴程度,比較以往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更要緊的是,這些禁衛趙弘潤看了都非常陌生。

    待等來到凝香宮後,趙弘潤發現,凝香宮仍舊是他記憶中的凝香宮,仿佛並沒有因為宮內的變化而發生什麼改變。

    走入凝香宮,宮內的那幾名侍女瞧見了趙弘潤後,欣喜地跑到內室稟報于沈淑妃去了。

    不多時,趙弘潤便看到滿臉歡喜的沈淑妃帶著小桃等幾名侍女,快步從後殿走了出來。

    “母妃,孩兒來看您了。”趙弘潤笑嘻嘻地拱手作揖。

    “死小子……”瞧見闊別已久的大兒子,滿臉笑容的沈淑妃忽然收起了笑容,張口正要說些什麼,忽然瞧見羋姜懷中的幼子趙衛,不由地眼睛一亮,驚喜地說道:“這莫非就是妾身的孫兒嗎?”

    “羋薑見過母妃……”

    已嫁入肅王府的羋姜,像趙弘潤那樣稱呼著沈淑妃,並抱著幼子趙衛準備向沈淑妃行禮,卻被沈淑妃連忙扶住,連聲說道:“小心、小心。”

    說著,沈淑妃便小心翼翼地從羋薑懷中抱過趙衛,看著小崽子在懷中正睡得香甜,她怎麼看怎麼歡喜,詢問羋薑道:“妾身的寶貝孫兒,是叫做「衛」吧?”

    見羋薑點點頭,她歡喜地輕聲喚道:“趙衛、趙衛,好名字……小傢伙,你祖母是衛人吶。”

    在旁,趙弘潤由於遭到了冷落,翻了翻白眼說道:“母妃,是保家衛國的衛,不是衛國的衛。”

    “那還能寫出兩個衛字?”沈淑妃瞥了一眼趙弘潤,沒好氣地說道:“去了商水,一年多也未曾回來看望為娘,待會再收拾你。”

    說罷,她只顧著看著懷中的孫兒,不再理睬趙弘潤。

    看著趙弘潤那鬱悶的模樣,衛驕、高括等人心下暗自偷笑。

    過了片刻後,小傢伙悠悠轉醒,可能是沒有瞧見母親羋姜,便哇哇大哭起來。

    羋薑遂在旁提醒道,可能小傢伙是餓了。

    見此,沈淑妃只能遺憾地將趙衛抱還給羋姜,讓侍女小桃領著羋薑到內室哺乳。

    這個時候,沈淑妃才想起還有趙弘潤這麼一個兒子,便將神色不大爽的趙弘潤喚到跟前,問道:“怎麼你回來大樑,就只帶了阿姜與雀兒?其餘那幾個丫頭呢?”

    趙弘潤感覺沈淑妃似乎並不清楚大樑發生的事,遂半真半假地說道:“少君要回秦國住一段日子,烏娜與杏兒都已有了身孕,行動不便,至於苒兒(蘇姑娘),她生了一個女兒,不過小丫頭身體不太好,故而一同留在了商水。”

    這話,沈淑妃聽了又是遺憾、又是嚮往,扭過頭詢問雀兒道:“雀兒,你腹內可有……”

    “回母妃,還未曾。”雀兒俏臉微紅地回答道。

    見此,沈淑妃一臉遺憾地表示讓雀兒也努努力,爭取再讓她抱一個孫子。

    當日,趙弘潤一行人留在凝香宮用飯,期間,沈淑妃難免抱怨兩個兒子離開大樑後忘了老娘,趙弘潤只能好言安撫。

    在用飯時,沈淑妃看著用飯正香的兒子,問道:“弘潤,你這次回大樑,準備居住多久?”

    “大概有段日子吧。”趙弘潤含糊地回答道。

    “那你多來看看為娘,你弟弟弘宣去了安邑啊,這些日子也不曾回來,只有偶爾才有一封信寄來……”沈淑妃埋怨道。

    趙弘潤也不知該說什麼。

    在他看來,他弟弟桓王趙弘宣當然不會是忘了母親,只是這一年來大樑的變化,讓趙弘宣不敢貿然前來罷了就連趙弘潤都對太子弘譽心生幾許懷疑,更何況是曾經就對趙弘譽抱有強烈敵意的趙弘宣呢?

    想了想,趙弘潤問沈淑妃道:“母妃,這一年,宮內有什麼變化麼?”

    很遺憾,這話問沈淑妃等於白問,因為沈淑妃從來不關注這些事。

    果不其然,沈淑妃一臉困惑地說道:“宮內的變化?宮內有什麼變化麼?”

    見此,趙弘潤也就不再多問了。

    待等黃昏前後,趙弘潤等人在凝香宮用了晚飯,這才告辭離去。

    在離開凝香宮,趙弘潤看了一眼甘露殿的方向。

    見此,衛驕在旁插嘴道:“殿下,要去甘露殿看看麼?”

    結果還沒等趙弘潤有所回應,眾人便遠遠瞧見周悅帶著一干禁衛朝著這邊走來。

    見此,穆青略帶諷刺地招呼道:“周宗衛長,也負責宮內的巡邏之事麼?”

    看得出來,周悅聽了這話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回應,索性裝作沒有聽到,拱手抱拳對趙弘潤說道:“肅王殿下是準備離宮麼?”

    趙弘潤打量了周悅幾眼,笑著說道:“本王想順便去甘露殿看看父皇……”

    “這……”周悅臉上露出了難色。

    見此,趙弘潤淡淡說道:“本王去看望父皇,周宗衛長莫非不允?”

    聽聞此言,周悅連忙解釋道:“肅王殿下誤會了,卑職豈敢阻攔肅王殿下?只不過,最近陛下龍體不安,就連太子殿下幾次前往探望,都被禦庭衛擋在甘露殿外,卑職是怕殿下白跑一趟。……何況今日天色已晚,卑職建議肅王殿下還是改日再來吧。”

    “……”趙弘潤深深看了幾眼周悅,忽然點頭說道:“周宗衛長所言極是。”

    待等一行人離開皇宮,坐上來時的馬車後,趙弘潤吩咐宗衛高括道:“聯絡青鴉,叫後者派人聯繫內侍監中的舊故,想辦法混入皇宮,探個究竟。”

    “是!”高括抱拳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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