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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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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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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5 00:34:48
第1378章:大樑見聞(三)

   次日,因為要等青鴉眾設法探查皇宮內的情況在決定下一步行動,閑來無事的趙弘潤,索性決定帶著羋姜、雀兒二女到街上逛逛,順便到城內幾家懸掛著「肅氏」匾額的店鋪,看看生意狀況。

    為了掩人耳目,趙弘潤特地叫宗衛高括到城內租了一輛尋常的馬車,由衛驕、種招二人駕車,高括與穆青則騎著坐騎跟隨在馬車旁,以應付突發狀況。

    而在馬車內,趙弘潤則與羋姜、雀兒商量著給幼子趙衛與女兒楚楚購置一些辟邪的飾物——趙弘潤建議是金制的長命鎖,羋姜則傾向于桃符,雀兒卻認為最好是銀制的手環、腳環,三人各抒己見,結果誰也沒說服誰。

    最後趙弘潤拍案,索性全買了,回頭鋪在床榻上讓小傢伙挑,小傢伙抓到哪個就是哪個。

    似乎小傢伙也認同趙弘潤的這個觀點,一邊流著口水一邊沖著趙弘潤咯咯直笑,那模樣逗得羋姜與雀兒眼眸中都不覺浮現幾絲笑意。

    就在一家人其樂融融之際,忽聽到車窗附近傳來篤篤篤的輕叩聲。

    將懷中的小傢伙遞還給羋姜,趙弘潤挪到車窗旁,撩起簾子,看向駕馭坐騎並行在車外的宗衛高括:“什麼事?”

    “殿下,自打王府出來,就有人跟著咱們,跟了一路了。”高括朝著後方歪了歪脖子,對趙弘潤說道。

    趙弘潤聞言皺了皺眉,他既不會懷疑高括的忠誠,更不會懷疑高括在這方面的敏銳直覺,否則,他也不會將「雙鴉」交給高括負責。

    想了想,趙弘潤說道:“靜觀其變,不必理會。”

    “是!”高括點了點頭。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後,馬車緩緩停在一家懸掛著「肅氏楚金」匾額的店鋪前。

    待等趙弘潤下車時,店內的夥計早已瞧見了衛驕、高括等人,一臉驚喜地迎了上來,與衛驕等宗衛們打招呼問候。

    原來,這間「肅氏楚金」店鋪裡的夥計與帳房,皆是當初小夫人羊舌杏從商水縣帶來的多年的家僕,除此以外,還有羊舌杏的兄長羊舌劼。

    等到趙弘潤與羋姜、雀兒二女一同走入店鋪時,正在店鋪內室的羊舌劼得知此事後,便急匆匆地奔到了前堂,向趙弘潤與二女行禮問候。

    對於羊舌劼這個小舅子,趙弘潤瞭解地不多,只知道是羊舌杏的二哥,據說文不成、武不就,為人又木納,在家中並不是很得寵,正巧羊舌杏那時候即將嫁入肅王府,不方便再拋頭露面,遂將這位次兄請到了大樑,將城內的兩三家店鋪委託給後者。

    “劼兄,別來無恙啊。”趙弘潤笑著與這位內兄打著招呼。

    見趙弘潤稱呼自己為兄長,羊舌劼面色漲紅,著實有些不知所措,看得出來是個老實人。

    見此,趙弘潤遂也不與對方開玩笑,岔開話題詢問道:“最近生意如何?”

    沒想到聽到這句,羊舌劼拱拱手說一句“殿下稍歇”,便轉身跑向了內室,看得趙弘潤莫名其妙。

    直到片刻後,羊舌劼捧著一本厚厚的帳簿回到前堂,趙弘潤這才恍然大悟。

    恍然之餘,他又好氣又好笑,心說:本王得了博浪沙河港兩成的收入,還在乎這點東西?

    不過這這一點也能夠看出,羊舌劼不管有沒有才能,確實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人。

    看在這位內兄特地捧來了這本帳簿的份上,趙弘潤隨意翻了翻,隨即便將這本帳簿隨手放在一旁,轉而詢問羊舌劼最近城內的狀況。

    但很可惜,羊舌劼也是個不太關注外界事物變化的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讓趙弘潤略微有些失望。

    就在這時,店鋪門外傳來一陣喧雜聲,趙弘潤好奇地走到店鋪門口,往街道上望去,正好瞧見一輛馬車正在一隊禁衛的側護下緩緩駛向遠處,方才的嘈雜聲,正是因為那些禁衛在喝令街道上的百姓向兩旁避讓。

    瞧見這一幕,趙弘潤倒也沒有什麼「這輛馬車的主人是誰?」、「好大的排場!」之類的想法,畢竟自從當年前刑部尚書周焉遇害一事之後,朝廷就愈發重視官員的安全問題,只不過以往負責護衛工作的是兵衛,而如今則換做了禁衛罷了。

    而此時,羊舌劼亦走到了趙弘潤身邊,瞧見在店鋪前路過的那輛馬車,隨口說道:“是楊尚書的車駕。”

    “楊尚書?哪個楊尚書?”趙弘潤聽了不由有些驚訝,因為在他印象中,朝廷六部尚書並沒有一位姓楊的尚書。

    見趙弘潤發問,羊舌劼淡定地解釋道:“戶部尚書楊宜、楊尚書。”

    趙弘潤皺了皺眉,疑惑說道:“戶部尚書不是李粱李大人麼?”

    “李尚書被革職了。”羊舌劼淡定地說道:“去年的時候,有人彈劾戶部帳目不清,李尚書引咎辭官。”

    『發生這麼大的事,我方才問你城內變化,你卻告訴我,大樑並無什麼變化?!』

    “……”看著羊舌劼那淡定的表情,趙弘潤氣不打一處來。

    他終於相信,羊舌劼這個傢伙,這已經不是木納不木納的問題了,這明擺著就是腦袋少根筋。

    暗自搖了搖頭,趙弘潤轉頭對高括說道:“高括,去打聽一下。”

    方才的這一幕,高括在旁瞧得仔細,忍不住亦暗自好笑,聽到自家殿下發話,他笑著說道:“殿下,我有個合適的人選,我把他帶過來,保管他對大樑的事一清二楚。”

    趙弘潤知道高括交友甚廣,尤其是大樑,三教九流都有涉及,因此毫不懷疑。

    趁著高括離開的工夫,趙弘潤也懶得再跟羊舌劼這個缺心眼的傢伙繼續閒聊,索性就帶著羋姜、雀兒二女到附近的店鋪逛逛,看看有沒有合適買給小孩的辟邪飾物。

    沒想到這一條街逛下來,適合的東西還真不少,除了長命鎖、桃符、手環、腳環之類的,趙弘潤還看到了產自三川的骨制手鏈、羊角雕刻,甚至還有狼牙串成的簾子。

    不過最滲人的,還得數那些羋姜稱作「巫毒娃娃」的醜陋木雕——就是那種刻上名字後專門用來紮人洩憤詛咒的玩意。

    眼瞅見羋薑瞧見那東西雙眼發亮,趙弘潤一邊與雀兒一同將前者拉走,一邊在心中大罵那個缺心眼的店主,這種滲人的東西居然堂而皇之地擺出來出售。

    事後據羋薑所說,那種巫毒娃娃也不是全然用作詛咒的,事實上也是可以用來辟邪的,不過任憑她如何解釋,趙弘潤與雀兒還是無法接受這種東西作為府上小孩子的辟邪物。

    走走逛逛估摸有一個多時辰,宗衛長衛驕好似瞧見了什麼,走了上來,指著臨街一家酒樓的二樓,對趙弘潤說道:“殿下,您看。”

    趙弘潤抬頭望去,正巧看到高括站在那家酒樓的二樓視窗,沖著這邊揮手。

    他心中頓時會意:高括已經把人給帶來了。

    見此,趙弘潤便帶著羋姜與雀兒走入那處酒樓,來到了高括已訂下的廂房。

    此時高括已等候在廂房外,瞧見自家殿下,說道:“殿下,卑職已訂下了這兩間相鄰的廂房。”

    趙弘潤點點頭,示意種招與穆青二人跟著羋姜與雀兒,而他則帶著衛驕與高括二人,來到了隔壁的那間廂房。

    待等趙弘潤走入那間廂房時,廂房內已站著一名身穿棗服的男人,那人瞧見趙弘潤,一臉歡喜地抱拳說道:“肅王殿下,可還記得小人?”

    “孫叞?”憑藉著過目不忘的記憶力,趙弘潤立刻就認出了來人,那不就是大樑城內有名的遊俠頭頭之一孫叞麼?

    記得當初,孫叞還幫趙弘潤監視大理寺監牢內的動靜,事後還協助垂拱殿禦庭衛右指揮使童信揪出了不少混跡在大理寺內的蕭逆餘黨。

    “肅王殿下竟還記得小人。”見趙弘潤一口道出自己的名字,孫叞臉上堆滿了笑容,隨即他舔舔嘴唇地說道:“據高爺說,殿下是想瞭解大樑的現狀吧?”說罷,他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道:“我孫叞別的本事沒有,但是在這大樑,有什麼風吹草動,也絕難瞞得過我。”

    趙弘潤微微一笑,見屋內的桌上已擺上了菜肴與酒水,遂示意孫叞入座。

    “那你就說說大樑最近有何變化吧。”給孫叞斟了一杯酒,趙弘潤微笑著說道。

    孫叞受寵若驚地雙手捧過酒盞,隨即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殿下想問的,莫非是雍王抓權的事?”

    話音剛落,就聽高括咳嗽一聲,不耐煩地說道:“讓你說就說,少打聽。”

    “是是。”孫叞連連點頭,在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後,他舔了舔嘴唇,壓低聲音說道:“殿下,要說大樑這一年多來的變化,莫過於雍王抓權這件事……”

    說著,他便將他所知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趙弘潤,只聽得趙弘潤頻繁皺眉。

    在返回大樑之前,趙弘潤只知道太子弘譽接管了兵衛、禁衛,收編了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組建了一支號稱二十萬、實則十萬人左右的大樑禁衛軍,卻萬萬沒有想到,朝中的格局亦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吏部尚書賀枚辭官告老,由右侍郎鄭圖出任尚書之職;吏部尚書李粱,因戶部帳目不清被彈劾,而遭到罷免,由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楊宜出任尚書之職;兵部尚書徐貫,被兵部庫房內兵械數量與帳簿不符而遭罷免,由「職方司郎陶嵇」出任兵部尚書。

    除此之外,縱使是各部侍郎、司侍郎的職位,亦有若干人員調動。

    毫不誇張地說,除了本身就心向雍王弘譽的刑部,以及禮部、工部這兩個不太要緊的部府外,朝廷最重要的吏部、兵部、戶部這三個部府,已然落入雍王弘譽的掌握。

    聽到這裡,趙弘潤不由地暗暗吃驚:因為太子弘譽的魄力,完全超乎他的預計。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你這……未免也太操之過急了吧,雍王兄?』

    凝視著手中的酒盞,趙弘潤皺著眉頭,暗自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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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6 08:27:45
第1379章:山雨欲來風先起

   當日回到肅王府後,趙弘潤獨自坐在書房內思索著孫叞所講述的那些。

    做最壞打算想,如今的大樑,已然落入了太子弘譽的掌握,這讓趙弘潤難免有些擔心甘露殿的父皇。

    原因很簡單,似太子弘譽這般撤換六部尚書,那是多麼大的事?可是在甘露殿內養歇的父皇,卻始終沒有出面,這讓趙弘潤不由猜測起來,莫非他們父皇已遭到太子弘譽軟禁?

    而對此,趙弘潤簡直難以置信。

    他父皇那是什麼人?

    那可是奪嫡上位的君王,豈會不防著一手?

    按理來說,不至於會遭到太子弘譽軟禁——要知道,哪怕趙弘潤再是認可太子弘譽的才能,但與他們父皇相比,趙弘潤仍然覺得相差一大截。

    至少,自從魏天子認真以後,趙弘潤就再也沒有從這位父皇身上占到上風,那所謂的父子戰爭,他依舊是「兩勝四負」的局面。

    不是趙弘潤不想扳平,甚至取勝,問題是他實在抓不到機會。

    然而那樣的父皇,卻居然被太子弘譽軟禁了?

    這讓趙弘潤不由地暗自猜想:難道父皇果真老了?

    當然,關於「軟禁」的事,這還只是趙弘潤的猜測,畢竟在親眼見到他父皇之前,他也不敢保證他父皇是否遭到軟禁,萬一他父皇的確是將國家與社稷交給了太子弘譽呢?

    更何況,趙弘潤實在也想不出太子弘譽有什麼理由軟禁他們父皇,畢竟太子弘譽明擺著已經是承接皇位的儲君,按理來說根本沒有理由做出這種事——難道只是為了早幾日執掌大權?這太可笑了。

    想到這裡,趙弘潤按捺心中的猜忌,等著青鴉眾的彙報。

    而與此同時,在皇宮內的東宮,太子弘譽正坐在內殿,手拿著一張紙,若有所思。

    只見在這張紙上,清楚地記載了趙弘潤今日一整天的行程,時間精確到幾時幾刻。

    良久,他長吐一口氣,將這張紙遞給在旁的張啟功。

    張啟功接過那張紙掃了兩眼,正色說道:“看來肅王多少已有些起疑,正在四處打探……”

    太子弘譽閉著雙目沉思了片刻,問道:“趙弘疆、趙弘信、趙弘宣三人,還未表明態度麼?”

    “至今還未收到他三人的回應。”張啟功搖了搖頭,隨即又補充道:“不過,據細作送回來的消息稱,陽翟王趙弘璟曾私底下前往宋郡,與慶王趙弘信相見。”

    “趙弘璟……”太子弘譽微微睜開雙目,眯著眼睛喃喃念叨著這個名字,語氣中仍舊充滿了殺氣與惡意:“他不過是一隻喪家之犬,我遲早將他生擒,將其淩遲處死、碎屍萬段!”

    聽聞此言,張啟功低聲說道:“太子殿下不可輕敵。……關於趙弘璟,在下左思右想,總感覺有點不對勁。”

    “什麼?”太子弘譽臉上露出幾許疑惑。

    只見張啟功面色凝重地說道:“趙弘璟當初封到陽翟,陽翟乃貧瘠之地,何以趙弘璟竟能私底下湊起一支私軍?他的糧餉哪裡來?軍備哪裡來?”

    “不是前兵部尚書徐貫與前戶部尚書李粱私下挪動麼?”趙弘譽皺著眉頭說道。

    張啟功聞言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戶部的帳目清點不清,這是正常的,當年我大魏遭受五方勢力圍攻時,戶部耗盡國庫的存金,一方面流入市集填平市集的米價差額,一方面又向國內貴族借貸,如此龐大的數目,會有出入在所難免,並不能肯定就是李粱截取了稅金……殿下別忘了,當初趙弘璟還在大樑時,雖然主持戶部,但李粱與他的關係並不融洽。當然,那位李尚書與咱們也並不融洽就是了……”

    “唔。”太子弘譽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兵部也是相同情況吧?”

    張啟功輕笑著點了點頭,說道:“當年朝廷允許國內貴族籌措私軍,由於戰況險峻,兵部在沒有登記的情況下,就將軍械庫的器械發放給了國內的私軍……既然前兵部尚書徐貫與太子殿下並未一路,那就索性讓他背了這責任。”說到這裡,他在笑了兩聲後,忽然嚴肅了表情,正色說道:“總而言之,兵部與戶部,與趙弘璟多半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可趙弘璟卻能在短短半年前,湊足一筆錢財,私底下組建了一支萬餘人的私軍,若非那日派了禁衛前往陽翟,我等還被蒙在鼓裡……”

    太子弘譽聞言,一邊用手指敲擊著桌案,一邊沉思著。

    張啟功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有一夥人,在私底下給趙弘璟提供著資金,幫助後者積蓄力量。

    至於究竟是誰,太子弘譽也不得而知。

    不過無所謂,趙弘璟花費了大半年積蓄的那些可憐的兵力,早已被他派遣禁衛設法除掉了,如今的趙弘璟,只不過是喪家之犬。

    唯一讓太子弘譽感到顧慮的是,他至今仍沒有找到趙弘璟的下落,因此他暗自猜測,趙弘璟是否有可能逃到趙弘信、趙弘宣、趙弘疆這三位外封的兄弟那邊。

    這三位外封的兄弟,與太子弘譽的關係並不是很和睦,慶王弘信就不用多說了,當年趙弘譽借「金鄉屠民」一事將其一腳踹到宋郡,慶王弘信至今還未擺平難纏的北亳軍,對他趙弘譽可謂是恨之入骨;而桓王趙弘宣,因為長皇子趙弘禮的關係,一直以來就對他趙弘譽抱持敵意;唯獨剩下燕王趙弘疆,與他趙弘譽以往並未發生齷蹉,但是此人在北疆與桓王趙弘宣同進同退,因此與太子弘譽的關係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不,邀請諸兄弟回大樑見證登基大典的書信發出去已有十日,唯獨肅王趙弘潤應邀來到了大樑,其餘趙弘信、趙弘宣、趙弘疆三人,皆沒有任何動靜。

    想到這裡,太子弘譽沉聲說道:“趙弘璟的事,暫且放在一邊,如今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讓趙弘宣、趙弘疆、趙弘信三人前來大樑……”

    聽聞此言,張啟功搖搖頭說道:“話雖如此,但正如在下當初所斷言的那樣……恐怕三人不會中計。”說到這裡,他暗示趙弘譽道:“在下以為,太子當另做打算。”

    聽到張啟功口中那句「另作打算」,太子弘譽的面色便變得凝重了幾分。

    因為當初張啟功在向太子弘譽獻計時,有兩條計策。

    第一條,無非就是借「見證登基大典」這件事,將肅王趙弘潤、桓王趙弘宣、燕王趙弘疆、慶王趙弘信四人騙到大樑,解釋兵權。

    這條計策,合乎情理,畢竟歷代新君登基,同輩的兄弟的確是要到場見證,擁護新君。

    但問題是,趙弘宣、趙弘疆、趙弘宣三人又不是傻瓜,在得知大樑這一年多來發生的變化後,怎麼可能輕易前來大樑呢?——也只有以往就支持太子弘譽的肅王趙弘潤,會如此乾脆地前來大樑,雖然這位殿下此番前來,恐怕也是心存著某些別的想法。

    至於第二條,那就是判定那幾名兄弟的罪名,畢竟拒絕赴大樑見證新君繼位,這是說不過去的,只要太子弘譽這邊稍微運作一下,就能將「擁兵自重」、「圖謀不軌」罪名按在那幾名兄弟頭上。

    只不過,這樣一來,兄弟幾人也等同於徹底撕破了臉皮,搞不好那幾個兄弟會「矯詔起兵」,聯手對抗他,到時候,國內說不定就會爆發一場內亂。

    不過慶倖的是,諸兄弟中最擅長打仗的肅王趙弘潤,已於前兩日來到了大樑,這讓太子弘譽大大松了口氣,否則若是這位兄弟亦拒絕邀請,太子弘譽還真不敢弄什麼登基大典——若是登基之後,鎮守魏國四方的兄弟王侯依舊不尊君令,那豈不是徒惹天下人恥笑他趙弘譽?

    “……太子殿下,在下以為,此事不易再拖,應當向那三人發出最後通牒。”

    見太子弘譽似乎仍在考慮此事,張啟功壓低聲音說道:“再拖下去,待等肅王那邊亦察覺了不對,被他走脫,那可就前功盡棄了……”

    太子弘譽沉思了片刻,眯了眯眼睛,沉聲說道:“好!就依你的意思,於垂拱殿發佈詔令,勒令趙弘宣、趙弘疆、趙弘信三人於五日內趕赴大樑,若違此期限……則視為叛逆!”

    張啟功聞言面色一正,拱手贊道:“太子殿下英明!”

    說罷,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說道:“太子殿下,肅王那邊,在下建議還是多派些人手,謹慎些為好……”

    儘管張啟功說得頗為隱晦,但太子弘譽還是能夠聽懂前者想要表達的含義:派遣軟禁肅王趙弘潤一行人!

    只見太子弘譽眼眸中閃過幾絲複雜神色,惆悵說道:“此事……不必操之過急。”

    聽聞此言,張啟功緊聲說道:“太子殿下,肅王那邊可是……”

    “我知道!”太子弘譽打斷了張啟功的話,正色說道:“啟功,你要知道,我雖希望收回諸兄弟兵權,但並不希望與八弟交惡,待日後穩固下來,我還是會重用弘潤,為我大魏開疆辟土……”

    說到這裡,他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興致闌珊地說道:“總之,這件事再緩幾日,除非弘潤他有意逃離大樑,否則,絕不允許派兵軟禁。”

    見太子弘譽主意已決,張啟功搖了搖頭,只能拱手領命。

    數日後,垂拱殿發佈的詔令送到了宋郡昌邑縣的慶王弘信手中。

    慶王弘信在看罷詔令後,勃然大怒。

    與此同期,相同的詔令亦送到了河東郡安邑縣的桓王趙弘宣手中。

    後者在看完詔令後,亦是面色不善。

    最終,慶王弘信與桓王弘宣,依舊按兵不動,誰也沒有前赴大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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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6 08:28:02
第1380章:如履薄冰的情誼

   就這樣過了數日,在這數日時間裡,太子弘譽幾乎天天邀請趙弘潤一家到城內太子府用飯。

    而在宴席間陪酒的賓客,也是天天變幻,要麼是酸棗崔氏的浪蕩公子崔詠,要麼是陳留施氏的家主施融,要麼就是雍王黨其他貴族的俊傑人物。

    雖然酒席間其樂融融,但幾次下來,趙弘潤依舊沒有什麼實際上的收穫——他根本逮不到機會與太子弘譽私下談話,每日到了太子府就被拉著吃酒,一直喝到半夜,要麼是太子弘譽喝得不省人事,要麼就是趙弘潤自己被那些人盛情灌酒,灌得酩酊大醉。

    漸漸地,趙弘潤也察覺出來了:太子弘譽一方面想繼續拉攏他,一方面又擔心他提起冶造局、兵鑄局的事而導致兩人發生爭執,故而苦心經營了這種酒局,讓趙弘潤沒有機會私下與他談話——畢竟趙弘潤也不好在眾目睽睽之下,跟太子弘譽提出討要冶造局與兵鑄局的話。

    而除了這些酒局以外,太子弘譽亦頻繁派人給肅王府送禮。

    這些禮物,並非全然都很貴重,但是頗具意義。

    比如說,太子弘譽新做了一件袍子,覺得這袍子穿起來感覺不錯,便命人再縫製一件送到肅王府;或者太子弘譽得到了新奇的玩物,亦不曾忘記趙弘潤,轉頭便命人將其中一部分送到肅王府;甚至於是太子弘譽覺得味道不錯的菜肴,有時也會專門派人送到肅王府上。

    不得不說,這份盛情,讓趙弘潤覺得頗為感動,但感動之餘,亦讓他感覺莫名的負擔。

    這不今日,太子弘譽又命其一名宗衛送來一盒首飾,說是太子妃崔氏贈予羋姜與雀兒二女的,趙弘潤幾番推辭,但最終還是拗不過對方的盛意,勉為其難地收了下來。

    帶著這只木盒來到了女眷的寢居,趙弘潤將手中的木盒遞給雀兒。

    “又是太子府送來的?”此時羋薑正側坐在臥榻一旁,給兒子趙衛哺乳,瞥了一眼趙弘潤手中那只精緻的木盒,好奇問道。

    趙弘潤點點頭,說道:“說是太子妃崔氏贈予你二人的。”

    羋薑皺了皺眉,一如既往面無表情地說道:“回頭讓衛驕他們送還回去吧,接二連三收別人東西,我總覺得不好……”

    此時,雀兒接過木盒放在桌上,抽出蓋子瞧了瞧內中的一些首飾,雖說木盒內的那幾件首飾或許會讓魏國許多年輕的女子癡迷,但她臉上卻沒有絲毫表示。

    想想也是,畢竟在嫁到肅王府前,趙雀與其姐趙鶯就是怡王趙元俼的養女,替後者張羅著夜鶯,亦是吃過見過,怎麼會因為這些小玩意而失態?

    這不,她隨意從木盒裡挑了幾顆大個的霞珠,讓小傢伙抓在手裡把玩著,那仿佛朝霞般的珠子,惹得小傢伙咯咯直笑。

    “幾件小飾物而已,夫人也用不著這麼忌諱,只不過……”親昵地捏了捏小傢伙的臉,雀兒轉頭對趙弘潤說道:“賤妾觀殿下與太子的關係,似乎並非如傳聞的那樣好……”

    趙弘潤聞言愣了愣,不解問道:“為何這麼說?”

    與羋薑對視了一眼,雀兒低聲說道:“賤妾感覺,太子好似頗為小心謹慎地維持著與殿下的交情,殿下……亦是如此。”

    聽聞此言,羋薑亦在旁點了點頭,看來她也有類似的感覺。

    “……”趙弘潤張了張嘴,隨即藉故告別二女,回到了書房。

    回到書房後,趙弘潤忍不住仔細回想著雀兒的那句話。

    的確如雀兒所言,太子弘譽十分謹慎小心地維持與他的交情,甚至於用出了「小恩小惠」這種伎倆——想當年,當趙弘譽還是雍王的時候,就算沒有隔三差五就邀請他趙弘潤到當時的雍王府赴宴,也沒有贈送過什麼貴重的東西,彼此的關係仍舊親近;可眼下,雖然太子弘譽隔日就邀請趙弘潤一同喝酒作樂,但趙弘潤卻感覺,彼此的關係早已不再像以往那樣親近。

    這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感覺。

    『……是因為彼此間已有了防備麼?』

    趙弘潤雙手托著額頭,坐在書桌前沉思著。

    而與此同時,在大樑城內東市,宗衛高括與穆青打扮成本地的遊俠,在幾名同樣扮成遊俠的青鴉眾的簇擁下,四下遊蕩著。

    可不是高括與穆青遊手好閒、閑著沒事出來遊逛,他們這是在守株待兔,尋找內侍的採辦太監——即在宮內負責購置蔬菜、瓜果、肉類以及一切應用所需的太監。

    其實在前兩日的時候,高括已經吩咐青鴉眾的頭目之一「鴉五」,讓後者想辦法與內侍監的太監取得聯繫,畢竟當初鴉五還在大樑時,青鴉眾實際上沒少跟內侍監的太監照面。

    當然,這些內侍監的太監,指的是大太監童憲這一系的人馬,俗稱「東監」,在以往主要負責滿足皇宮的需求,以及作為魏天子的眼線,總而言之就是為輔佐魏天子而存在;而在頓丘縣與鴉五發生衝突的太監戚貴,則是大太監馮盧的部署,俗稱「西監」,主要負責協助皇后打理後宮,一般很少會在宮外露面,除非有特殊的使命。

    可沒想到的是,鴉五在城內找了幾日,雖然期間碰到了一撥內侍監的採辦太監,但是卻不認得對方,感覺非常面生,無奈之下,高括只好自己出馬,畢竟他在大樑的人脈,可不是鴉五可以相提並論的。

    而就當高括當街啃著一枚果子時,忽然有一名打扮成尋常百姓的青鴉眾湊了過來,低聲說道:“高爺,找到了,在李屠的鋪子那邊。”

    聽聞此言,高括幾口將手中的果子啃完,將果殼隨手一丟,用袖子擦了擦手,壓低聲音說道:“走!”

    片刻之後,高括、穆青等人便來到了那個李屠的鋪子。

    所謂的李屠,通俗說就是李姓的殺豬人,不過後來這傢伙生意做得大了,花錢與內侍監搭上了關係,專門給皇宮供肉,而他本人也當上了那一帶的裡正,在東市鄉里鄉親間頗有些名望,

    至少像遊俠出身的孫叞,當初就不敢招惹對方。

    待等高括與穆青到了那李屠的肉店前時,就看到一名腰圓膀粗、穿著鮮華的壯漢,正低眉順目地與一名面容陰柔的宦官說話。

    “……劉公公,宮裡若是欠缺什麼,你只需派人吩咐一聲,何須親自跑一趟呢?”

    然而,那名被稱作劉公公的太監表情卻有些不悅,慢條斯理地說道:“李屠啊,不是咱家說你啊,你近段時間派人送到宮內的肉啊,成色是越來越差了……”

    “怎麼會呢?”那壯漢低眉順目地說道:“小人派人送到宮內的肉,那可都是精挑細選的呀,絕不敢以次充好……”

    “你的意思是咱家誆你咯?”那劉公公面色陰沉地說道。

    “小人豈敢?”那壯漢用衣袖擦了擦額頭,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張禮單似的東西,不動聲色塞到那名劉公公手中。

    見此,那名劉公公這才面色稍霽,不痛不癢地又斥責了李屠幾句,隨即便轉過身,看著李屠的手下將肉裝載上拖車。

    而就在他轉身的工夫,他忽然路旁的小巷口,站著一名遊俠打扮的男子,而且這名男子他的頗為熟悉。

    『他怎麼會在這裡?』

    待等那個人影在小巷內後,劉公公臉上閃過幾絲掙扎之色,但最終,他在看了一眼四周正在維持秩序的禁衛後,故意搓了搓雙手說道:“這風還真是冷,喂,你等好生裝運,咱家到那邊避避風。”

    說罷,他不動聲色地來到了那條小巷口,背靠著小巷站著。

    不多時,劉公公感覺身背後有人靠近,隨即有人低聲說道:“劉公公,別來無恙。”

    “是高括大人嗎?”劉公公壓低聲音問道。

    話音剛落,就聽身背後那人說道:“正是高某。……劉公公,方便借一步說話麼?”

    劉公公看了一眼遠處那些禁衛,壓低聲音說道:“不成。”說罷,他怕高括動怒,低聲解釋道:“高爺,不是奴婢不給面子,實則是奴婢受那些禁衛的監視,似奴婢這般與高爺說話,亦是冒了天大的風險……”

    在劉公公身後,宗衛高括皺了皺眉,壓低聲音說道:“劉公公,能想想辦法,讓高某的幾個兄弟混入皇宮麼?”

    劉公公聞言面色頓變,連忙拒絕。

    見此,高括眼眸一冷,壓低聲音淡淡說道:“劉公公,這點小忙也不幫麼?”

    劉公公被逼無奈,只得說道:“只能一人,奴婢想辦法。”

    聽聞此言,高括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壓低聲音說道:“他日,必有厚報!”

    說完這句話,高括便不動聲色地離開了。

    意識到高括已經離開後,劉公公這才裝作若無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大概一個時辰後,待等那一隊禁衛押運著裝滿一車的肉食回到皇宮後,青鴉眾的頭目之一鴉五,打扮成內侍監的小太監,跟在劉公公身後,從皇宮的偏門混入了宮內。

    待等來到無人處時,劉公公將鴉五拉到角落,緊張地叮囑道:“切莫滋事連累我……”

    見四下無人,鴉五笑著拍了拍劉公公的臂膀,說道:“不用擔心,縱使出了事,我把你帶離皇宮,高爺一樣可以保你一世榮華富貴、衣食無憂。”

    劉公公仔細想了想,覺得還真是這麼個理,遂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見此,鴉五端正了神色,壓低聲音說道:“好了,現在告訴我,甘露殿在哪個位置?”

    劉公公遂指了一個方向,將他所知的宮內禁衛的換防情況告訴了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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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1章:夜探皇宮

   當晚,鴉五記下了宮內的大致建築位置,抹黑朝著甘露殿的位置潛入。

    雖然宮內防守森嚴,但卻也難不倒一名堪稱會飛簷走壁的青鴉眾翹楚,就比如,膽大心細的鴉五索性爬上宮內某處庭院的圍牆,貓著腰躡手躡腳地前進。

    而在圓牆的下方,赫然有一隊禁衛手持利刃戒嚴著,這些人,絲毫沒有發覺有人從背後不到一丈遠的位置悄然而過。

    然而,待等越發靠近甘露殿的位置時,縱使鴉五的身手再敏捷,也是沒辦法再靠近了,因為不知何時起,四周到處都是值守的禁衛、巡邏的禁衛,那些在宮內石燈照拂下人影憧憧的禁衛,就連鴉五也感覺頭皮發麻、心驚肉跳。

    也難怪,畢竟這裡是魏國的皇宮,他只有一個人,而那些禁衛卻不知多多少,這要是萬一被這些禁衛察覺,絕對死無葬身之地。

    尤其當鴉五發現這些禁衛的腰間還掛著一具手弩時,他就越發膽戰心驚了。

    不過一想到高括的囑咐、某位肅王殿下的器重,鴉五深吸一口氣,準備冒一冒險。

    不知等待了多久,有一隊禁衛剛好經過鴉五躲藏的假山後頭,鴉五瞧准這隊禁衛的最後一人,閃出身形,一把捂住對方的口鼻,同時右手手掌在對方後腦迅猛地敲擊了一下。

    頓時間,那名禁衛全身癱軟了下來,被鴉五拖到假山內,拔掉了身上的甲胄。

    由於這些禁衛的甲胄,皆是冶造局打造,款式與商水軍的甲胄非常相似,因此曾經也多次假扮商水軍的鴉五很快就換上了甲胄,提起那把長戈,在小心瞧了瞧四周後,便坦然地走了出去。

    鴉五沒敢去跟上那隊禁衛,畢竟在他看來,既然是一個隊伍的禁衛,彼此多少是熟悉的,說不定他一露面就會暴露。

    每過多久,又有一隊禁衛經過假山附近,鴉五瞧准機會,再次向隊伍最後一名禁衛動手,在擊昏了後者後,他隨便將那名禁衛拖到假山內,緊步就跟上了這隊禁衛。

    不得不說,鴉五的身手的確利索,兩次動手,兩隊禁衛都不曾察覺,甚至於後面那隊禁衛,甚至不知他們隊伍裡最後的一名同伴已經被掉了包。

    跟在那隊禁衛中,鴉五刻意壓低了頭盔,一邊跟上前面的禁衛,一邊四下打量周邊的情況。

    他心驚肉跳的發現,在這附近巡邏的禁衛恐怕不止幾十隊,而駐守的禁衛更是不知幾凡,想要悄無聲息地潛近甘露殿,當真是難如登天。

    不過鴉五的運氣似乎不錯,因為他所在的這隊禁衛,眼下正朝著甘露殿的方向前進——至少那名劉公公的確是指的這個方向。

    然而還未等鴉五慶倖多久,走在前面的禁衛隊率忽然一個轉身,折轉了方向。

    見此,鴉五心下大驚,眼瞅著甘露殿就在遠處,他咬了咬牙,索性繼續朝前走去。

    但很遺憾,那名禁衛隊率注意到了他,沒好氣地在幾丈外說道:“喂,田三兒,你去哪?回去了。”

    “啊?”為了儘量防止被人看穿,鴉五含糊不清地說道:“誒?不繼續往前了麼?”

    此刻,他的心砰砰直跳,畢竟一旦被那名禁衛隊率揭穿身份,他絕對沒辦法活著離開這皇宮。

    幸運的是,那名禁衛隊率並沒有因為鴉五含糊不清的嗓音而起因,沒好氣地說道:“跟你說過幾次了,前面是甘露殿,有拱衛司的禦衛把守,我等不得擅自靠近。你要是迷迷糊糊靠近甘露殿,被那些禦衛射成篩子,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

    說罷,他與其餘幾名禁衛曬笑道:“這小子准是又犯困了。”

    幾名禁衛輕聲笑了幾下,隨即,便有一名禁衛壓低聲音說道:“話說回來,那些禦衛可真不是玩意,我記得幾個月前,咱們禁衛的幾名兄弟大概是當值喝了點酒,誤入了甘露殿附近,結果當場被那些禦衛射殺……他娘的,事先警告一聲能有多費勁?你說句「陛下在此安歇,不得驚擾」,走錯的人不就退回去了麼?那幫人倒好……”

    聽聞此言,另外一名禁衛也壓低聲音說道:“你還不懂麼?那些禦衛本來就看咱們禁衛不順眼,哪裡會管你是不是誤入……或許那些人還巴不得你走錯,暗中放一支冷箭把你給射死,死後再給你按上一個「企圖行刺陛下」的罪名……”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以為這是哪?”

    見自己手底下的禁衛越說越誇張,那名禁衛隊率壓低聲音喝斥了他們。

    見此,那幾名禁衛也只能怏怏地說幾句類似「待太子繼位、看禦衛那群混蛋還如何囂張!」的話,跟上了那名禁衛隊率。

    而在此期間,鴉五也只能跟著這隊禁衛,因為據那名禁衛隊率所言,似這般黑燈瞎火地靠近甘露殿,哪怕不被禁衛察覺,也很有可能會被拱衛司的禦衛放冷箭射死——倘若果真如此,那可就真的太冤枉了。

    畢竟拱衛司乃魏天子趙元偲直屬的密探兼親衛,而他們青鴉眾則是肅王趙弘潤的部下,因此雙方的關係是非常好的,就像青鴉眾與內侍監東監的關係一樣。

    鑒於這種情況,鴉五只能放棄繼續潛近甘露殿的打算,跟在這隊禁衛身後,希望可以從他們口中在得知一些宮內的情況,只可惜,跟著這群人身後聽了將近兩個時辰,鴉五隻聽到這幫人在空閒的時候聊一些關於宮內那些宮女的話題,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收穫。

    不知過了多久,鴉五忽然聽到宮內遠處傳來一陣喧雜聲。

    心知不妙的他,假借尿遁脫離了那隊禁衛,趕緊潛藏起來,迅速回到那個劉公公的住處。

    果不其然,在鴉五逃離之後,宮內的防守立刻變得更為森嚴,原因是那兩名被鴉五打暈的禁衛蘇醒了過來,雖然被鴉五困住了雙手雙腳,嘴裡也塞上了布條,但他們嘴裡仍可發出“嗚嗚嗚”的聲音,驚動了碰巧路過的禁衛。

    禁衛在皇宮內被打暈,尤其是其中一名禁衛還被剝下了甲胄,宮內的禁衛們自然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當即採取的戒嚴,四下搜捕那個膽大包天的賊人。

    好在鴉五機敏,在意識到情況不對後,立馬就逃回了那名劉公公的住處,有這名內侍監的太監庇護,總算是沒有被那些禁衛抓到。

    但遺憾的是,此番已驚動了宮內的禁衛,鴉五短時間內也沒辦法再設法潛近甘露殿了。

    『早知道就把那兩個傢伙給宰了,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暴露……』

    鬱悶之餘,鴉五心下暗暗想道。

    不過其實他也明白,就算他那時宰了那兩名禁衛,待等天亮,他還是會暴露。

    見繼續留在宮內已無濟於事,鴉五索性決定離宮,將所知的情況先稟報肅王趙弘潤。

    次日天濛濛亮,鴉五便在劉公公這名採辦太監的掩護下,順利離開了皇宮。

    離開皇宮後,他仔細檢查了自己身後,在確定沒有暗哨跟隨後,這才徑直來到了肅王府的後門,那裡自有青鴉眾的同伴為他打開後門。

    進入王府,找到宗衛高括,鴉五將昨晚的見聞大致說了一下。

    高括聽了之後,當機立斷地來到了自家殿下的寢居,在門外喚道:“雀夫人,青鴉有緊急消息,需當面呈稟殿下。”

    雀夫人,也就是趙弘潤的侍妾趙雀,刺客出身的她對於些許動靜頗為敏銳,在聽到高括的呼喚後,便將睡得深沉的趙弘潤喚了起來。

    片刻之後,趙弘潤帶著幾分困意走出了寢居,將高括與鴉五帶到了書房。

    在書房內,鴉五將昨晚的所見所聞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趙弘潤,只聽得後者頻頻皺眉。

    因為據鴉五口述的這些情報,宮內分明已被太子弘譽所掌的禁衛控制,就連他父皇,亦變相被太子弘譽所軟禁——雖然鴉五也提及,甘露殿仍在拱衛司禦衛的控制下,但那並不代表什麼。

    太子弘譽手中有十萬禁衛,拱衛司的禦衛才多少人?

    若真前者果真要軟禁他們父皇、包圍甘露殿,就目前的情況看來,隨隨便便就能辦到。

    趙弘潤寧可相信,太子弘譽之所以並沒有直接叫禁衛軟禁他們父皇,只是為了給後者留點顏面,或者彼此達成了什麼默契。

    否則要是禁衛與禦衛當真發生衝突,僅寥寥數百人的禦衛,哪裡會是十萬禁衛的對手?

    『軟禁父皇?居然做到這種程度?』

    從高括手中接過一杯清茶喝了兩口,趙弘潤定了定神。

    平心而論,他實在無法理解,太子弘譽為何要軟禁他們的父皇?要知道,皇位對於太子弘譽來說,已經是唾手可得之物,後者何必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趙弘潤放下茶盞,邁步來到窗前,看著窗外的雪景,腦海中忽然響起了趙弘璟的那句「收而殺之」。

    『……收而殺之倒未必,但是,想收回兵權,恐怕是真的……』

    暗自歎了口氣,趙弘潤喃喃說道:“手握兵權的兄弟,果真讓你這般寢食難安麼?”

    半個時辰後,在東宮內,剛剛睡醒的太子弘譽,皺著眉頭聽著幕僚張啟功的稟報。

    “……太子殿下,昨夜有賊子潛入皇宮,打昏了兩名禁衛,還剝下了其中一名禁衛的衣甲,想來是有意假扮禁衛探查些什麼。”

    “好大膽的賊人,可曾抓獲?”太子弘譽問道。

    張啟功搖了搖頭,說道:“禁衛們封鎖了皇宮,搜查了三個時辰,卻找尋不到那賊人的下落……從僅僅只有一名禁衛被剝下衣甲來推斷,昨晚的賊子只有一人。……眼下大樑城內,有這等本事的,恐怕就只有……肅王的「青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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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2章:榜文

   就當太子弘譽與張啟功在東宮談論昨晚「宮內有疑似青鴉的賊人潛入」的時候,在大樑府內,大樑府府正褚書禮,正坐在官署裡的監獄內,慢悠悠地喝著茶。

    估摸著過了半個時辰後,有一名府上的官吏走了進來,拱手拜道:“大人,劉侍郎有公務求見。”

    褚書禮端著茶盞的動作一頓,微微歪著腦袋想了半天,這才困惑問道:“哪個劉侍郎?”

    那名官吏聞言遂回答道:“乃吏部左侍郎劉束、劉侍郎。”

    聽聞此言,褚書禮眨了眨眼睛,這才乾巴巴地說道:“有請。”

    “是。”

    那名官吏轉身告退,留下褚書禮獨自坐在監獄內長長吐了口氣,旋即微微搖了搖頭。

    對於近一年來大樑的變化,褚書禮亦是看在眼裡,且為此憂心忡忡。

    主要是因為這一年來——確切地說是從去年下半年起,朝廷官員的變遷實在是太頻繁了,就連兵部尚書徐貫、戶部尚書李粱這等尚書級的重臣亦遭到太子弘譽的罷黜,其餘侍郎級、司侍郎級的官員,更是不必多說。

    尤其是吏部與戶部,因為許多官員陸續的升遷與罷黜,已變得物是人非,像以往與褚書禮私交還不錯的徐貫、李粱等朝廷重臣,如今在朝中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像新任戶部尚書楊宜、新任吏部左侍郎劉束等以往在大樑幾乎沒有聽說過名氣的地方官員。

    朝廷原來的升遷制度,已然因為太子弘譽的乾坤獨斷而崩壞。

    按照朝廷原來的升遷制度,一般是主官離職後由副職升遷,比如某位尚書大人若是因為某些原因而離職,通常魏天子會從該部府的左侍郎與右侍郎之中挑選一位繼任尚書之職;而空缺的侍郎之職,也會從該部府四位司侍郎之中挑選,似這般一層一層地往下。

    當然,有時也會有政績出色的地方官員被調入大樑,但這個調職,職位一般封頂于郎官之職,除非特別出類拔萃,才會破格提拔為司侍郎。

    可是最近大半年內朝中升遷的官員倒好,幾乎有七成都是地方上調入大樑的官員,而且一下子就坐上了侍郎、甚至尚書的職位,雖然褚書禮也能理解太子弘譽這麼做是為了抓權,讓雍王黨——如今該稱作東宮黨的貴族、世家勢力把持朝廷,可如此一來,卻也讓朝廷原來的升遷制度幾乎崩壞。

    當然,這些事褚書禮也只敢在心裡發發牢騷,畢竟他這個大樑府府正,說白了就是治理大樑城的縣令(府尹)而已,職位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大,至少沒有資格對朝廷、尤其是垂拱殿的決定說三道四。

    片刻之後,估摸著時候已差不多,褚書禮放下手中的茶杯,邁步走出監獄。

    正巧,他遠遠就瞧見方才那名府上的官吏,領著一位八字須的中年官員朝著這裡走來,此人身後還跟著兩名書吏打扮的官員。

    此人,正是上任已有三四月之久的吏部左侍郎劉束。

    褚書禮邁步走出監獄,上前兩步迎道:“劉侍郎。”

    “褚大人。”吏部左侍郎劉束走到褚書禮面前,亦拱手笑著還禮。

    待將劉束迎入監獄後,褚書禮一邊請前者就坐,一邊吩咐府上雜役上茶。

    沒想到劉束擺了擺手,輕笑著說道:“褚大人的好意劉某心領了……劉某在本署還有些公務需要處理,就不在褚大人這邊久留了。”

    說著,他對身後隨行的兩名書吏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將書中的幾卷榜文放在監獄內的書案上。

    見此,褚書禮好奇問道:“劉大人,這是?”

    “是垂拱殿令我吏部舉國公告的榜文,請褚大人立刻派人到城內四處張貼。”

    對於張貼佈告,褚書禮並不陌生,畢竟他以往就時常會收到許多各種類型的榜文,比如兵部發佈的徵兵榜文、刑部的通緝榜文、禮部的科舉成績榜文、戶部的征徭榜文等等,因此倒也不是很意外,遂好奇問道:“不知是關於何事?”

    聽聞此言,劉束淡淡笑了一下,也並非回答褚書禮的疑問,只是拱拱手告辭道:“待會褚大人自己看就知曉了。劉某還要事務在身,告辭了。”

    見此,褚書禮也不好再追問,遂將劉束送到監獄外。

    “哦,對了,褚大人。”臨走前,劉束好似想到了什麼,回頭刻意叮囑道:“這些榜文,是垂拱殿下的令,請務必立刻在全城張貼。”

    “遵命。”褚書禮拱了拱手,目送著劉束離去。

    待等劉束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後,褚書禮這才走回監獄,拿起書案上其中一卷榜文,將其徐徐展開。

    沒想到,展開榜文後僅僅只是掃了一眼,就驚地他雙目瞪圓,臉上亦浮現出濃濃的驚駭之色。

    無法想像,這位年過四旬的大樑府府正,竟也會如此震驚失措,只見他將手中的那卷榜文放置在一旁,慌忙又展開另外一卷榜文。

    接連看了幾卷榜文,發現榜文上的文字都一模一樣,褚書禮這才長長吐了口氣,面如土色。

    原來這些榜文,寫的都是同一件事,即說慶王趙弘信拒不前赴大樑參加登基大典,擁兵自重、居心叵測,特此告知全國。

    這明擺著就是垂拱殿,不,是太子弘譽,要將慶王趙弘信打成叛逆。

    『這、這是要出大事啊!』

    褚書禮深深吸了口氣,面色陰晴不定地看著書案那堆成一堆的榜文。

    良久,他黯然歎了口氣。

    他,只是一介大樑府府正而已,既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對垂拱殿的決定指手畫腳。

    搖了搖頭,褚書禮喚來幾名屬下的文吏,指著那一堆榜文面色難看地吩咐道:“即刻派人將這些榜文……張貼全城。”

    “是,大人。”

    那幾名文吏不疑有他,各自抱起一捧榜文,轉身而退。

    看著這幾名文吏離去的背影,褚書禮長長吐了口氣,回到座位上,雙手微微顫抖地端起那杯茶。

    因為他很清楚,待這些榜文由吏部發往全國之後,國內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正如褚書禮所預測的那樣,待這些榜文張貼于大樑城內之後,便立馬引起了城內貴族、世族、平民各階級的私議。

    不明究竟的尋常百姓,多半會因為這份榜文而聲討慶王趙弘信,畢竟在他們看來,太子弘譽登基這麼大的事,慶王趙弘信卻遲遲不肯歸來大樑,的確是禮數理虧。

    甚至有些人還暗自猜測:搞不好慶王趙弘信果真是擁兵自重、居心叵測。

    但是明眼人卻能一眼看出,這明擺著就是太子弘譽借機坑陷慶王趙弘信,準備收回後者手中的權利——似眼下這種非常時刻,哪位皇子敢輕易返回大樑?

    哦,還真有。

    比如那位在數日前就回到了大樑的肅王趙弘潤。

    『難道那位肅王殿下,支持太子弘譽收回諸兄弟手中的權利?』

    不少人暗自猜想著。

    而與此同時,在肅王府內,已從青鴉眾口中得知了榜文之事的宗衛,火急火燎地來到了自家殿下的書房,氣喘吁吁地說道:“殿下,大事不好!”

    只見書房內,趙弘潤躺坐在一張竹子編成的搖椅上,閉目養神著。

    自打今日淩晨,當聽了青鴉眾頭目鴉五口述的有關於宮內的現況之後,趙弘潤便一直坐在這張搖椅上,面色凝重地仿佛在思索一個至關緊要的重大問題。

    而此時,聽到宗衛高括的疾呼,趙弘潤緩緩睜開眼睛,問道:“什麼事如此大驚小怪?”

    聽聞此言,高括便走上前,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遞給趙弘潤,見後者面露疑惑之色,遂解釋道:“一個時辰之前,大樑府派人在城內張貼榜文……這是青鴉眾抄錄的榜文內容。”

    趙弘潤皺了皺眉,接過那張紙掃了兩眼,隨即眼眸中亦閃過濃濃的驚駭,驚地他整個人都坐了起來。

    “此事當真?!”

    只見趙弘潤雙手緊緊攥著那張紙,面色陰晴不定。

    要知道在淩晨的時候,他還在暗想,暗想自己這幫兄弟手握大權,是否著實讓太子弘譽坐立不安,沒想到僅僅兩個時辰後,他心中的猜測便得到了證實。

    此時,宗衛長衛驕在旁瞧得仔細,見此皺眉說道:“若慶王看到這封榜文,必定起兵前來大樑!”

    “……”趙弘潤默然不語。

    事實上,衛驕說得沒錯,別以為慶王趙弘信不敢起兵,要知道,太子弘譽在大樑再是勢大,他終歸只是「監國太子」的身份,還並非是魏國的君王,慶王趙弘信完全可以矯詔起兵——即假借他們父皇的名義,謊稱得到了他們父皇的密詔,反過來誣陷太子弘譽軟禁他們父皇。

    當然,相比較坐居垂拱殿的太子弘譽,慶王趙弘信這樣做,可信度並不是很高,但話說回來,作為起兵的名義,這卻是足夠了——只要慶王趙弘信麾下的將領與士卒相信這件事,這就足夠了。

    至於真真假假,若是他日太子弘譽戰敗、慶王弘信率軍攻入了大樑,借「清君側」的名義取代了太子弘譽,又有誰去在意慶王趙弘信手中究竟有沒有那份詔書呢?

    『太子……這是把慶王逼到了絕境。』

    將手中的那張紙遞給宗衛長衛驕,趙弘潤躺回搖椅上沉思著。

    正如衛驕所說的那樣,他也覺得,慶王趙弘信在看到這份榜文後,必定會矯詔起兵攻打大樑。

    與其說是圖謀造反,不如說是慶王弘信想尋求一線生機——這回,太子弘譽實在是逼得太緊了。

    在趙弘潤看來,若是太子弘譽此番並沒有發佈這份榜文,也不在乎諸兄弟是否回大樑見證登基儀式,不要操之過急,徐徐接掌他們父皇手中的權利,在這種情況下,最壞的局面,也不過是慶王趙弘信是擁兵自重、割據宋郡的局面,難道他還敢真敢帶兵攻打大樑,阻止太子弘譽登基?

    倘若慶王趙弘信果真敢這麼做,那麼,不用等太子弘譽求助,趙弘潤自己就會帶領商水兵討伐慶王趙弘信。

    而眼下,哪怕明確猜到慶王趙弘信即將起兵攻打大樑,趙弘潤也沒有心思替太子弘譽擋這一劫。

    原因很簡單,太子弘譽這次的行為,讓他非常不滿。

    此時,得知了此事的宗衛種招與穆青亦連袂來到了書房,在看罷了那份青鴉眾抄錄的榜文後,穆青曬笑著說道:“哈!慶王這回可真是倒了大黴了,六位皇子殿下皆不曾前來大樑,但唯獨慶王被太子打成叛逆……”

    的確,事實上,遲遲沒有來到大樑的,有長皇子趙弘禮、桓王趙弘宣、燕王趙弘疆、慶王趙弘信、頤王趙弘殷,以及還有如今還被趙弘潤軟禁在商水縣肅王府的襄王趙弘璟,總共六人,但唯獨慶王趙弘信被太子弘譽點名打成叛逆。

    撇開長皇子趙弘禮這個已明確退出奪嫡、將一切留給桓王趙弘宣的長兄,再撇除頤王趙弘殷這個毫無勢力、毫無權利的兄弟,再撇除襄王趙弘璟這個已經在去年就被太子弘譽端掉了老窩陽翟的封王,剩下對太子弘譽存在有威脅的人,就只剩下桓王趙弘宣、燕王趙弘疆、慶王趙弘信、肅王趙弘潤四人。

    這四人中,除趙弘潤已身在大樑,其餘三人皆對太子弘譽邀請前來大樑見證登基儀式的事視若無睹,可為何太子弘譽卻單單只把慶王趙弘信打成叛逆呢?難道說,太子弘譽並不認為桓王趙弘宣與燕王趙弘疆也是威脅?亦或是,看在他趙弘潤的面子上,姑且默許了那二人的行為?

    當然不是!

    至少趙弘潤並不這樣認為,他認為,這不過是太子弘譽想「殺雞儆猴」罷了,通過大力打壓慶王趙弘信,對桓王趙弘宣與燕王趙弘疆施壓——當然,其中也有太子弘譽不希望同時面對三名手握兵權的兄弟的關係。

    只不過,不管太子弘譽是如何考慮的,有一點他恐怕他失算了,那就是趙弘潤的弟弟、桓王趙弘宣那邊。

    桓王趙弘宣,身邊有駱瑸、周昪兩名深謀之士輔佐,豈會看不穿太子弘譽那無論是「逐一擊破」還是「殺雞儆猴」的手段?——眼下遭殃的,姑且只是慶王趙弘信,可接下來呢?太子弘譽會不會把矛頭轉到桓王趙弘宣與燕王趙弘疆那邊?

    更何況,因為長皇子趙弘禮的關係,桓王趙弘宣本身就對太子弘譽抱持著極深的成見,因此趙弘潤可以斷定:倘若慶王弘信在起兵前聯絡桓王趙弘宣,後者絕對會成為慶王的盟友,共同起兵攻打大樑,推翻太子弘譽。

    搞不好,桓王趙弘宣還會把燕王趙弘疆也拉到「反太子」的陣營當中,一同起兵攻打大樑。

    也就是說,無論太子弘譽是否願意,他今日發佈了這份榜文,他就註定要同時遭到慶王趙弘信、桓王趙弘宣兩路兵馬的攻打,甚至有可能還會再加上燕王趙弘疆。

    而這就意味著,他魏國即將面臨動輒三四十萬軍隊的內戰。

    當趙弘潤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幾名宗衛們後,衛驕等人個個面露震驚、凝重之色。

    想想也是,三四十萬軍隊的內戰,他魏國經得起這樣的消耗麼?

    說不定一場內戰下來,魏國好不容易堪堪坐穩「中原霸主」的位置,一朝回到七年前,到時候,北方的韓國、南方的楚國,趁虛而入,說不定他魏國又將面臨一場亡國之險。

    “簡直荒唐!”

    將穆青手中那份抄錄的榜文奪過來又看了看,趙弘潤氣地將其團成一團,狠狠摔在地上。

    罕見自家殿下如此震怒,衛驕、穆青、高括、種招四人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良久,只見趙弘潤深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神,忽然起身邁步走向門口。

    但是臨走到書房門附近時,他又忽然站住了腳步,面色陰晴不定地思忖了片刻,隨即又緩緩走回了原來的位置,重新躺在那張搖椅上,閉目養神。

    原來,他方才有意親自前往面見太子弘譽,責令後者撤回這份榜文,但仔細一想,他又忽然想到,太子弘譽是否會聽從他的建議呢?

    要知道,冶造局、兵鑄局的問題,太子弘譽拖到眼下,都還未給他趙弘潤一個明確的解釋。

    雖然他想得很好,倘若太子弘譽願意聽從他的建議那最好,如若不然,就由他出面阻止這場內亂——他魏國好不容易逐漸強盛起來,豈經得起內耗?

    但問題是,倘若太子弘譽既不聽從他的建議,他不肯放任他離開大樑呢?

    倘若如此,他親自前往面見太子弘譽,豈不是打草驚蛇?

    要不然,偷偷離開大樑?

    『……』

    躺在搖椅上,趙弘潤閉著眼睛沉思著。

    足足過了有一炷香工夫,他這才睜開眼睛,沉聲說道:“穆青,備車,本王要親自去面見太子!”

    穆青點點頭,正要離去,卻見高括一把抓住了穆青的手臂,隨即,壓低聲音對趙弘潤說道:“殿下,卑職以為,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離城。……卑職可以料定,殿下此番前去,必定見不到太子,反而會打草驚蛇。不如就趁現在,立刻收拾行裝,闖出大樑……”

    顯然,高括想得也很深遠。

    聽聞此言,趙弘潤微微搖了搖頭,鄭重其事地說道:“若我此刻私自離去,是我道義有虧;若他不見我,則我問心無愧。……待日後無論做了什麼決定,我都不虧欠他什麼!”

    聽了這話,高括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好放開了穆青。

    片刻後,待穆青備好馬車,趙弘潤帶著衛驕等四名宗衛,乘坐馬車徑直前往皇宮。

    與前一回一樣,這次趙弘潤等人依舊還是被攔在皇宮外。

    而攔下他的,恰恰也正是當日那名禁衛統領施肇——看得出來,後者對於自己再次將趙弘潤攔在皇宮一事,也覺得頗為過意不去。

    沒有理會施肇臉上的尷尬之色,這次趙弘潤親自下了馬車,鄭重其事地對施肇說道:“施統領,請立刻派人呈稟垂拱殿,就說本王有十萬火急的要事,要與太子商議!”

    見趙弘潤面色如此嚴肅,施肇不敢怠慢,當即便派人前往垂拱殿。

    片刻後,太子弘譽在垂拱殿得知了此事。

    此時在垂拱殿內,已見不到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位中書大臣,取而代之的是張啟功、陳湯等趙弘譽的心腹幕僚。

    在得知此事後,張啟功捋著鬍鬚斷言道:“必定是肅王得知了今日發佈的榜文,故而前來求見太子殿下撤回那份榜文……”

    聽聞此言,太子弘譽沉思了良久,搖搖頭說道:“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說罷,他不便不再理睬此事。

    由於太子弘譽這邊不做任何回應,趙弘潤便在皇宮外等候著。

    從臨近午時,一直等到臨近黃昏,期間,趙弘潤多次叫施肇派人呈稟垂拱殿,但始終還是沒有等到太子弘譽的回應。

    但不知為何,趙弘潤心中卻不氣惱,或許這是因為他對太子弘譽已經有些失望的關係。

    抬頭看了一眼黃昏的天色,苦苦等候了數個時辰的趙弘潤,終於坐上了來時的馬車。

    “殿下?”駕駛馬車的高括與種招二人請示道。

    只見趙弘潤看了一眼皇宮,面無表情地說道:“走罷,回王府。”

    看著馬車徐徐離開,禁衛統領施肇微微搖了搖頭,再次派人向垂拱殿呈稟。

    “太子殿下,肅王離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後,太子弘譽正在批閱奏摺的動作忽然一頓。

    而從旁,張啟功亦是暗自唏噓不已。

    此時此刻,哪怕是作為太子弘譽身邊的首席幕僚,張啟功亦對那位肅王的人品暗暗稱奇——他原以為,肅王趙弘潤在得知了那份榜文後,憤然之下會偷偷離城。

    為此,他也早就做好了防備。

    可沒想到,那位肅王殿下居然不惜被他們洞悉離去的心思,也要親自前來規勸太子弘譽,著實是光明磊落。

    但心中稱讚歸稱讚,有些話,他還是必須地說:“肅王此去,想必回到王府後,會立刻收拾行囊離開大樑,太子當早做抉擇。”

    聽聞此言,太子弘譽眼中閃過幾絲掙扎之色,半響後,咬著牙說道:“周悅,派禁衛……包圍肅王府,沒有本宮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宗衛長周悅暗自歎了口氣,抱拳離去。

    看著周悅離去的背影,太子弘譽感覺心中一陣恍惚。

    他知道,待等禁衛包圍了肅王府後,他與那位八弟之間,就再無絲毫迴旋的餘地了。

    『但是……』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太子弘譽不由地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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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3章:軟禁

    酉時前後,天色已逐漸暗淡下來,在肅王府門前那條街道上,一陣急促的踏步正伴隨著嘩啦嘩啦的甲胄抖動的聲響,漸漸由遠及近。

    那是兩隊全副武裝的禁衛,一支從街東來,一支自街西來,正好在肅王府的門前匯合。

    為首的,正是太子弘譽的宗衛長周悅。

    只見周悅神色複雜地看著面前大門緊閉的肅王府,暗自唏噓不已。

    而與此同時,在周悅身背後斜對角的一排矮樓中,有一扇二樓的窗戶微微開啟,在那扇窗戶後,青鴉眾的頭目鴉五與幾名手下皺著眉頭正打量著底下佈滿了這條街道的禁衛。

    “五哥,情況不對啊,為何有那麼多的禁衛?難道太子要對殿下不利?”

    在鴉五的身後,一名青鴉眾面色難看地說道,甚至提出要速速召集全城的青鴉眾。

    見此,鴉五擺了擺手,淡淡說道:“稍安勿躁,殿下不會有事的。……先看看這群人想做什麼。”

    鴉五一點也不著急,因為他不相信太子弘譽真敢對他們家肅王殿下下狠手。

    肅王趙潤,那是什麼人物?

    那非但是魏國的英雄,還是秦王的女婿、楚暘城君熊拓的妹夫,太子弘譽豈敢當真加害前者?

    若是太子弘譽果真敢這麼做,那麼他的太子也坐到頭了,相信過不了多久,秦國與楚國必定會興兵討伐——所以說,只要是太子弘譽還未發瘋,他就絕不會加害肅王趙潤,頂多就是軟禁而已。

    “總之,在殿下還未發出訊號之前,我等不可輕舉妄動。”

    生怕手下人的鴉眾背著自己偷偷聯絡同伴,鴉五沉聲叮囑道。

    聽聞此言,鴉五身後幾名青鴉眾只好按捺心中的焦躁。

    而此時,底下的街道上響起一聲呼喚:“宗衛長大人。”

    隨著這一聲輕呼,兩名禁衛統領快步走向站在肅王府門前的周悅,待走近後,其中一人抱拳說道:“宗衛長大人,我等已按令封鎖整條街道。”

    此人,正是當初就投奔了太子弘譽的原禁衛八位武郎尉之一,曹浦。

    話音剛落,另外一名禁衛統領亦抱拳說道:“我這邊也已封鎖就緒。”

    這另外一名禁衛統領,即是趙弘潤這兩日有過幾面之緣的施肇。

    周悅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忽然好似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地回頭瞧了一眼身後街道對過那一排矮樓。

    而與此同時,鴉五也注意到了周悅的動作,下意識地側身讓開。

    『真夠敏銳的啊……』

    一邊暗自嘀咕著,鴉五一邊不動聲色地關上了窗戶,揮揮手壓低聲音吩咐屋內的幾名青鴉眾道:“被發現了,撤。”

    而此時,周悅仍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排矮樓中其中一扇二樓的窗戶。

    方才,他依稀間仿佛有看到有個人影一閃而逝——那是一名穿著灰色布衣的男子。

    『青鴉麼?』

    周悅暗暗說道。

    見周悅目視著那排矮樓,禁衛統領曹浦好似也意識到了什麼,招招手召來幾名禁衛,指了指不遠處的矮樓。

    那幾名禁衛會意,點點頭正要離去,卻被宗衛長周悅喊住了:“不用去了。……追之無益。”

    的確,就算追到了那些青鴉眾,並且也抓到了他們,又能怎麼樣?難道果真一刀殺了?平白無故讓肅王趙弘潤怨恨?

    所以說,追上去也沒有意義。

    “叫門。”抬手指了指面前的肅王府,周悅旋即又叮囑道:“切記,不可傷人。”

    “遵命!”曹浦與施肇抱拳領命,隨即他倆一同邁步走上王府前的臺階,期間,施肇抓起門上的門環,梆梆梆地敲了起來。

    連敲了七八下,就聽門內傳來一聲不耐煩的聲音:“誰啊?”

    片刻後,便有一名肅王衛一臉不耐地打開了門,伸出半邊腦袋朝外瞅了一眼。

    而當他看到府邸門外的街道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禁衛後,他神色頓時一變,下意識就要將門關上,只可惜,禁衛統領曹浦搶先一步,奮力一把推開了門,隨即,他身後的禁衛們一湧入內。

    “此乃肅王府,你等要做什麼?!”

    那名肅王衛在被撞開後,下意識就想抽出腰間的佩劍,可惜卻被那些禁衛們給架住了。

    府門處的吵嚷,驚動了在前院的肅王衛們,他們大喊著“老李發生了何事”,便朝著府門方向跑了過來,待看到同伴老李被幾名禁衛制住,且有源源不斷的禁衛湧進來時,其中一名肅王衛面色頓變,疾呼道:“速速稟報殿下!”

    聽聞此言,當即便有一名肅王衛轉身就跑向府內深處。

    而與此同時,在王府裡的書房內,趙弘潤正躺在那張搖椅上,閉著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片刻後,幾名宗衛們提著包裹來到了書房裡,為首的宗衛長衛驕瞧見自家殿下仿佛正在閉目養神,遂小聲地示意道:“殿下,東西都收拾好了。”

    趙弘潤聞言睜開眼睛,漫不經心地問道:“夫人那邊呢?”

    “我再去催催。”穆青說了一句,便轉身走向屋外。

    可還沒等他走出多遠,就看到一名肅王府一臉著急地朝著這邊跑來,邊跑邊喊道:“禁衛……禁衛沖入王府了!”

    “什麼?”穆青聞言面色一變,正要細問,忽然他眼神微變。

    因為在看到,繼那名肅王衛之後,一隊陌生的禁衛亦迅速湧到了這邊,僅僅幾個眨眼的工夫,便沖到了面前。

    “……”穆青不動聲色地退後兩步,用身體擋住書房的門,隨即這才沉聲喝道:“你們想做什麼?”

    而此時,在書房內聽到動靜的趙弘潤,亦在衛驕、高括、種招三人的保護下,徐徐來到了門檻附近,待看到書房外那仍在繼續增加人數的禁衛時,高括悄無聲息地歎了口氣。

    『當真……派兵軟禁我麼?』

    趙弘潤的眼眸中,不留痕跡地閃過幾分失望。

    隨即,他輕輕推開了擋在面前的衛驕,邁步走出書房,目視著那些僅一丈距離的禁衛們,沉聲問道:“誰是你們的主事?”

    話音剛落,遠處便快步走來太子弘譽的宗衛長周悅,瞧見此人,趙弘潤心中也就了然了。

    “周宗衛長。”趙弘潤面無表情地打招呼道。

    周悅暗自吐了口氣,硬著頭皮來到趙弘潤面前,乾笑著說道:“周悅,拜見肅王殿下。”

    趙弘潤環視了一眼四周的禁衛,隨即將目光投在周悅身上,冷笑著說道:“周宗衛長,這是什麼意思?”

    周悅張了張嘴,臉上閃過幾絲尷尬為難之色。

    見此,趙弘潤也沒興致與他說話,平靜地說道:“跟你說,也沒什麼意思。周悅,你派人去請太子來,有些話,我要當面問問他。”說罷,他深深看了一眼周悅,又補充道:“今日下午,本王已在皇宮內等候了數個時辰,已盡到了臣弟的本分,實屬仁至義盡……若是太子這次還不肯來見本王,那麼……”

    他沒有說下去,但相信周悅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肅王殿下。”朝著趙弘潤拱了拱手,周悅低聲說道:“事實上,太子殿下正在前來的路上。”

    “……”趙弘潤點了點頭,對周圍的禁衛視若無睹,邁步走回書房,口中淡淡說道:“我在書房內等他。”

    看著趙弘潤與幾名宗衛們回到了書房,周悅暗自松了口氣,揮揮手示意周圍的禁衛道:“去,守住府內各處通道,遣散閒雜人等。切記,不可傷人,不可衝撞府內的女眷。”

    “是!”

    禁衛們抱拳應道。

    大概過了有足足一炷香工夫,在肅王府的門前,有一輛馬車停了下來。

    隨即,太子弘譽帶著幕僚張啟功,從馬車內走了出來。

    待看到肅王府府內府外皆已被禁衛所控制後,太子弘譽的眼眸中亦閃過一絲晦暗難明之色。

    不過在深深吸了口氣後,他便恢復如初。

    “太子殿下。”

    等候在府門處的禁衛統領施肇迅速迎了上來,抱拳說道:“整座王府已被我禁衛圍……保護起來。”

    “唔。”太子弘譽點了點頭,隨口問道:“肅王在何處?”

    “在府裡的書房。”施肇回答道。

    聽聞此言,太子弘譽也不再多問,帶著張啟功,便徑直前往府內的書房。

    片刻後,他便來到了趙弘潤的書房外。

    瞧見自家殿下前來,宗衛長周悅當即迎了上來,小聲示意道:“殿下,肅王正在書房內等候。”

    太子弘譽點點頭,邁步走向書房,果然瞧見在書房內,趙弘潤正躺坐在那張搖椅上閉目養神,仿佛絲毫不為當前的危機所動。

    “咳!”

    太子弘譽故意站在門口咳嗽了一聲。

    聽到這聲咳嗽,趙弘潤緩緩睜開眼睛,斜睨了一眼站在門外的太子弘譽。

    “衛驕與周悅留下,其餘都退下吧。”太子弘譽看了一眼衛驕。

    聽聞此言,趙弘潤的宗衛們轉頭看向趙弘潤,見後者微微點了點頭,這才退出了書房。

    而幕僚張啟功,亦在此之後退離開書房,整個書房內,就只剩下趙弘潤與太子弘譽,以及兩人的宗衛長衛驕與周悅。

    回頭看了一眼戒嚴在書房的禁衛們,太子弘譽關上了書房的門,隨即轉頭看向仍躺坐在搖椅上的趙弘潤,卻見後者帶著幾分譏諷曬笑道:“留下衛驕與周悅,你是怕我動手揍你麼?”

    太子弘譽愣了愣,旋即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神色莫名地說道:“弘潤,不要怪我……”

    聽聞此言,趙弘潤臉上毫無波動,看著太子弘譽平靜地說道:“今日下午,我在皇宮外為了見你,等了足足三個時辰。……太子,我已盡到了臣弟的本分了。”

    聽了這話,太子弘譽微微有些動容,默默地點了點頭。

    此時,就見趙弘潤長吐一口氣,看似平靜地陳述道:“你軟禁了父皇吧?眼下,又派禁衛包圍我肅王府……但我還是想問一句,為什麼?”

    說著,他坐直了身體,目視著太子弘譽,皺著眉頭說道:“傍晚回到王府後,我想來想去都想不明白,你有什麼理由這樣做?”

    “你是指那份榜文麼?”太子弘譽平靜地問道。

    “不錯。”趙弘潤皺著眉頭,似斥責般說道:“你把趙弘信逼得太緊了,你可知道,待他看到這封榜文,他必定會……”

    “必定會起兵攻打大樑,是麼?”打斷了趙弘潤的話,太子弘譽依舊是一臉平靜:“搞不好,連老四跟小九也會站在老五那邊,是這樣麼?”

    “……”由於被太子弘譽提前說出了他想說的話,趙弘潤無言張了張嘴。

    此時,就見太子弘譽一邊打量著書房內,一邊徐徐走到內室,選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期間口中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微微皺了皺眉,趙弘潤亦從搖椅上站起身來,走到太子弘譽對過的位子坐下,目視著後者不解問道:“既然你明知此舉已引起我大魏的內亂,為何還要強行發佈這道榜文?你這不是故意挑起事端?……為什麼?!”

    “因為你。”

    看著有些激動的趙弘潤,太子弘譽神色複雜地說道。

    “我?”

    聽聞此言趙弘潤臉上閃過幾分錯愕,隨即,似自嘲似嘲諷般說道:“太子殿下,難道你一直都在懷疑我會參與奪位?可笑!我若是有心奪位,皇位……”

    “皇位唾手可得!……是這樣麼?”再次打斷了趙弘潤的話,太子弘譽似笑非笑地說道:“你是想說,我這個太子的位子,是你讓給我的,是麼?”

    “……”趙弘潤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此時,就見太子弘譽長吐了一口氣,正色說道:“弘潤,既然今日有機會開門見山地談談,你我皆心平氣和些。我方才說的「因為你」,並非是懷疑你有奪位的心思,而是……確切地說,這也並不是你的問題,而是父皇的問題。”

    “父皇?”趙弘潤皺了皺眉,有些難以理解。

    見此,太子弘譽遂解釋道:“還記得九年前,楚國的暘城君熊拓攻打我大魏,當時我大魏國弱,可用之兵不過八萬「駐軍六營」,故而人心惶惶……當時,年僅十四的你,率軍出征,以寡敵眾,大破暘城君熊拓十六萬大軍,事後,你收編了暘城君熊拓的降卒,共得五萬軍隊。……即最初的商水軍與鄢陵軍。”

    “……”趙弘潤微微點了點頭,可眼中卻透露著迷茫,似乎不明白太子弘譽為何提起這件事。

    見此,太子弘譽解釋道:“待你凱旋而歸時,你並沒有解散那兩支軍隊,也沒有將這兩支軍隊交給朝廷,按理來說,你身為一名志不在皇位的皇子,是不能夠手掌兵權的,更何況是整整五萬人。然而,父皇卻默許了這件事,批准了「商水軍」與「鄢陵軍」的番號,讓你來執掌……”

    “……”

    “自那時起,你便一發不可收拾,征楚國、討韓國,漸漸地,你手底下的兵力達到了十萬,這還不包括那支「商水游馬」,也不包括三川那數萬異族騎兵……又記得前兩年,你又在商水邑組織了「商水軍預備役」,滿打滿算,你可以調遣的兵力,其實達到二十萬。你手中的兵權,麾下的兵將,幾乎占到我大魏兵將的一半左右,了不得……”說到這裡,太子弘譽目視著趙弘潤,忽然換了一種口吻,問道:“但你是否想過,你為何能掌二十萬大軍?或者說,父皇為何默許你能調動二十萬大軍?……原因很簡單,因為你是父皇選定的皇位人選,在他看來,那反正都是遲早要移交給你的東西,並且在這些年來,父皇也在徐徐將權力過渡給你,比如你弄的冶造局、兵鑄局,幾乎把持了我大魏的軍工,我大魏幾十萬軍隊的甲胄、武器,幾乎都產自於冶造局與兵鑄局……這是何等的權柄?若換一個人,你覺得父皇會允許麼?”

    說到這裡,他自嘲說道:“就拿我來說,還記得一年前時,趙弘禮退出爭位,我成為監國太子,可是呢,我的命令卻連大樑都出不了……我是太子啊!是監國的太子啊!何以我說的話,還不及你們?”

    說到最後時,太子弘譽已變得激動起來。

    “……”趙弘潤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此時,就見太子弘譽深深吸了口氣,目視著趙弘潤繼續說道:“因為你的關係,我這個太子在繼位前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那就是我這些手握大權的兄弟們。……一個兩個,手中皆有十萬、二十萬的軍隊,若換做是你,你會心安麼?”

    “……”趙弘潤眨了眨眼睛。

    而就在這時,太子弘譽又說道:“你不會在意,因為你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肅王」,手握十萬北一軍的桓王,那是你的弟弟,執掌山陽軍與南燕軍的燕王,你於他有救命之恩,唯獨剩下的慶王、襄王,你也全然不會放在心上……但那是你趙潤,我趙譽既沒有赫赫戰功,也不懂得帶兵打仗,更別說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我的兄弟們手掌諸多兵權,我寢食難安!……若是他日皇權旁落,淪為傀儡,那我趙譽寧可搏一搏!我想成為王,但絕非是聽之任之的一介傀儡!”

    聽到這裡,趙弘潤這才恍然大悟。

    說到底,他無法理解太子弘譽這樣做的原因,那是因為他根本就不在意像慶王趙弘信那種手握兵權的兄弟——大不了起兵討伐嘛,他肅王趙潤征伐中原,難道還奈何不了一個慶王趙弘信?

    他有這個底氣!

    但此刻面前那位太子殿下,卻沒有他這份底氣。

    “所以你才想收回我輩諸兄弟的兵權……”趙弘潤恍然地點點頭,隨即,他又搖搖頭,說道:“但即便如此,你也太操之過急了。”

    “操之過急?”太子弘譽搖了搖頭,隨即目視著趙弘潤正色說道:“弘潤,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我花個二十年,確實可以緩緩收回諸兄弟手中的大權,但是你要知道,我,今年三十四歲了。父皇二十六歲登基,在位二十年後,不到半百便開始有些力不從心。……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的確軟禁了父皇,但這並非是父皇沒有出面阻攔我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在於父皇他確實龍體欠安……他今年才五十一。而我呢?我今年三十四了,我沒有二十年了!我也想超越父皇,帶領我大魏開疆辟土,成為受後人敬仰的明君,但若是始終受到諸兄弟的掣肘,那這個大魏的王,當了有何意義?與其如此,不如搏一搏!”

    “……”

    趙弘潤默然不語。

    在聽了太子弘譽的話後,他終於能夠理解後者為何要這樣做。

    但理解歸理解,他心底並不能認同,尤其是太子弘譽那句「與其如此、不如搏一搏」。

    想到這裡,趙弘潤幽幽說道:“搏一搏?怎麼搏?用我大魏如今的大好局面,去賭你能否在這次內戰中取得勝利,收回諸兄弟的兵權,加冕為至高無上、大權在手的魏王麼?你可知,你賭的是我大魏幾十萬士卒的性命,賭的是我大魏整個國家的底蘊?!”

    “……”太子弘譽沉默了半響,旋即沉聲說道:“……這也是為了,長治久安。”

    趙弘潤深深地看著太子弘譽,隨即緩緩搖了搖頭,喃喃說道:“雍王兄,你變了,你變得不再相信他人……就算是我趙潤口口聲聲向你保證,我輩兄弟中日後絕無人敢掣肘你,就算有,我也會替你解決,你恐怕也信不過吧?”

    “……”太子弘譽一言不發。

    見此,趙弘潤失望地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我乏了,太子殿下若是沒有別的事,就請打道回府吧。……還是說,將我軟禁在府上還不夠,要把我關到牢獄?”

    “那不至於。”太子弘譽搖了搖頭,隨即正色說道:“不過在我離去前,還想請弘潤幫個忙。”說罷,他眯了眯眼睛,沉聲說道:“請弘潤將商水軍、鄢陵軍、游馬軍這三支軍隊的虎符交給我。”

    “這才是你今日來見我的真正目的吧?”趙弘潤好似早有預料,絲毫不感覺驚訝,曬笑說道:“你看我像是需要虎符才能號令軍隊的人麼?……沒有那種東西,我不需要。”

    太子弘譽皺了皺眉,繼而又說道:“那就請弘潤親筆寫幾封書信,方便我調動那三支軍隊。……弘潤,我不想用你的妻兒威脅你,請不要讓我難做。”

    『……』

    趙弘潤深深看了一眼太子弘譽,眼眸中閃過幾絲難以察覺的嘲弄之色,似乎是好笑于太子弘譽提出的要求。

    “好,我寫。”

    半響後,他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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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6 08:29:21
第1384章:心結與脫身

    片刻後,太子弘譽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東西,帶著宗衛長周悅與幕僚張啟功回到了皇宮。

    但他並沒有返回東宮,而是來到了垂拱殿。

    當著周悅與張啟功的面,太子弘譽假借他父皇魏天子趙元偲的名義,擬寫了三份詔令,蓋上了印璽。

    隨即,他又從懷中取出三封書信,即是肅王趙弘潤當著他的面親筆寫給「商水軍主將伍忌」、「鄢陵軍主將屈塍」、「游馬軍主將馬游」三人的書信。

    因為是當著太子弘譽的面寫的,信的內容趙弘譽已經看過,沒有問題——任何模棱兩可或者有歧義的句子都沒有。

    看著這三封書信,太子弘譽的腦海中不禁又浮現出方才在肅王府的書房內,當那位八弟趙弘潤將這三封書信交給時,其臉上那若有若無的冷笑——不知是譏諷還是嘲弄。

    『……』

    長長吐了口氣,太子弘譽將那三份詔令與三封書信遞給宗衛長周悅,囑咐道:“連夜派人前往商水,將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這三支軍隊調來大樑。……就說朝廷徵調他們三支軍隊鎮壓慶王的叛亂!”

    “卑職明白。”宗衛長周悅點了點頭,接過那詔令與書信,躬身而退。

    看著周悅離去的背影,太子弘譽長長吐了口氣,忽然注意到張啟功還站在殿內,遂問道:“啟功,還有什麼事麼?”

    張啟功想了想,拱手說道:“太子殿下,雖肅王與其幾名宗衛,已被禁衛軟禁在肅王府,但城內尚有肅王的青鴉,在下建議,增派城內的巡邏衛士,尤其是肅王府那邊。……事已至此,無論如何也要將肅王留在大樑,否則,將前功盡棄。”

    太子弘譽聞言點了點頭。

    的確,還未將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這三支軍隊的兵權接管過來,哪能讓那位八弟從大樑走脫?

    想到這裡,太子弘譽叮囑道:“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務必要小心謹慎,你要知道,老八手底下的青鴉,本身就是潛伏在暗處的刺客,莫要讓他們得到可趁之機。”

    “在下遵命。”張啟功拱了拱手,但是卻並非離去。

    在略一猶豫後,他壓低聲音對太子弘譽說道:“太子殿下,事實上,在下倒是有個法子可以使肅王乖乖就範,不敢密謀逃離大樑之事。”

    “什麼辦法?”太子弘譽聞言精神一振,要知道,他眼下最擔心的,就是八弟趙弘潤暗自聯絡青鴉逃離大樑——畢竟這個弟弟,那可是「不需要虎符就能號令將近二十萬大軍」的男人。

    張啟功聞言輕輕念了三個字:“凝香宮。”

    聽聞此言,太子弘譽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張啟功,難以置信般說道:“你是說,用沈淑妃去脅迫老八?”

    “正是。”張啟功點點頭,正色說道:“皇宮人人皆知,肅王趙潤乃是孝子,雖沈淑妃並非是肅王生母,但後者感沈淑妃多年養育之恩,待其如親母一般,只要太子殿下派兵圍住凝香宮,就不愁肅王……”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太子弘譽打斷了:“夠了!”

    只見太子弘譽有些氣惱地看著張啟功,皺著眉頭說道:“本宮還以為你有什麼好主意,沒想到……”

    聽聞此言,張啟功正色說道:“此計雖然卑鄙,但勝在周全。……今日太子殿下開口向肅王討要了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三支軍隊的兵權,肅王已然與太子殿下離心,不出意料的話,想必此刻正在暗自謀劃著逃離大樑的辦法……正所謂只有日日做賊、沒有日日防賊,誰能保證那位肅王果真沒辦法逃離大樑呢?需知,城內尚有許多青鴉,倘若百密一疏,被肅王走脫,豈不是誤了大事?因此在下以為,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令其投鼠忌器,乖乖留在大樑。”

    說到這裡,他抬頭偷偷看了一眼太子弘譽的表情,神色古怪地說道:“還是說,太子殿下仍奢求日後,那位肅王會替太子殿下攻略他國、開疆辟土?”

    太子弘譽聞言長長吐了口氣,沉聲說道:“你不用拿話套我……啟功,本宮對趙弘璟恨之入骨,恨不得將其大卸八塊,可縱使這樣,清梔宮內那位趙弘璟的生母劉妃,本宮也絲毫未曾為難過她。……而弘潤,他是諸兄弟中,唯一一個在得到了我的書信後,孤身前來大樑的人,正如他所言,他已盡到了「為臣弟的本份」,是我虧欠於他,鑒於此事,我再派兵圍住凝香宮,用沈淑妃脅迫弘潤,端得不為人子!”

    “太子殿下……”張啟功還在再說些什麼,卻被太子弘譽揮手打斷:“行了,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總之,你行事謹慎些,莫要被青鴉有機可乘,使老八逃離大樑。……好了,你也回去安歇吧。”

    張啟功看了幾眼太子弘譽,見後者態度堅決,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拱手說道:“在下告退。”

    臨走出垂拱殿的殿門時,張啟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太子弘譽,微微搖了搖頭。

    一直以來,他都對太子弘譽這位元效忠的對象十分滿意,畢竟後者無論是城府、手腕、心計,亦或是狠辣,無一不是上上之選,尤其是在施貴妃過世後,變得更加功利——他張啟功並不認為「功利」不好,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功利心極強的人,事實上太子弘譽發生這樣的改變,正和他的脾性。

    不過從今日看來,他忽然發現,這位太子殿下原來還是沒有他所預想的那樣狠辣,至少在對待肅王趙潤這個兄弟上仍頗為心軟,否則,只要這位太子殿下肯同意用沈淑妃去脅迫肅王趙潤,後者豈敢再密謀逃離大樑之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才是上上之策!

    『……奈何不從,如此一來,我還得費幾番工夫。』

    整了整衣冠,張啟功邁步走出了垂拱殿,他要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提防肅王趙潤設法逃離大樑這事。

    待等張啟功離開之後,太子弘譽默然坐在垂拱殿內殿的太子席上——即是他在垂拱殿內處理政務、批閱奏章時坐的位置。

    此時的腦海中,不由地浮現起八弟趙弘潤的臉龐,有鄙夷的、冷笑的、漠視的,不一而足,一時間仿佛有十幾張趙弘潤的面孔浮現在他腦海中。

    不經意地,太子弘譽瞥了一眼右側。

    在他的右側,即是龍案,而龍案之後,便是他父皇的位子。

    “……”

    在默默看了一陣後,太子弘譽站起身來,緩緩走到那屬於魏國君王的坐席,緩緩跪坐在席中,雙手振了振衣袖,雙手撐在龍案上,俯視著面前的那幾個坐席。

    “……我的兒,你日後一定要成為我大魏的王,到時候啊,為娘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娘,您現在的日子就已經很好了,又清閒又……哎呀。”

    “臭小子,找打!”

    “娘,我錯了我錯了。……娘,您放心吧,孩兒會努力坐上那個位子的,我想像父皇那樣,統禦臣民,使我大魏變得愈加強盛,讓我大魏稱霸中原,成為中原最強盛的國家!”

    “咦?……我的兒有志氣,為娘支持你!”

    『……』

    微微閉著眼睛,太子弘譽坐在空蕩蕩的垂拱殿內,此刻他的心,亦如這座寂靜的大殿般寂寞。

    『娘,如今孩兒,距離這個位子,僅只有一步之遙了,可娘你卻不在了……』

    撫摸著龍案上那些曾經屬於他父皇的東西,太子弘譽心中無半分喜悅。

    他曾經不止一次幻想過,有朝一日待等他坐上這個位子時,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象。

    緩緩地,太子弘譽抬起手,指向臺階下——在他腦海中,那裡應該有他的母親施貴妃,一臉激動與欣喜,待歡喜過後,就恨不得立刻找到王皇后炫耀一番,數落一番王皇后的“兒子”趙弘禮。

    片刻後,太子弘譽用手指又指了一下對面的位子——在他腦海中,那裡也應該有支持他的八弟肅王趙弘潤,後者身穿錦甲、身披戰袍,單膝叩地、雙手抱拳,面帶笑容地將韓、楚、宋(北亳軍)三方的旗幟獻上。

    再然後,不知是誰,反正在太子弘譽的腦海中,這座甘露殿內應該是站滿了他魏國的賢臣猛將。

    可當他回過神來時,他這才意識到,眼下這座空空蕩蕩的垂拱殿內殿,就只有他獨自一人。

    待意識這一點後,他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這下可真的……』

    苦澀地笑了笑,太子弘譽撫摸面前的龍案,感到莫名的寂寞。

    他曾經最希望分享成就的母親,已經不在了,而曾經最親近的兄弟,如今也已與他形同陌路。

    如今的他,或許就真的只剩下一個王位——一個寂寞的王位。

    深深吸了口氣,太子弘譽用雙手拍打著自己的臉頰,同時口中喃喃自語道:“我乃太子趙譽,我會成為大魏的王,我會超越父皇的成就,成為供後人敬仰的大魏明君……”

    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內殿的出口處好似有人鬼鬼祟祟,遂喝道:“誰?!”

    話音剛落,就見宗衛長周悅一臉遲疑地走了進來,惴惴不安地說道:“太子殿下,是卑職。”

    說罷,他偷偷看了一眼坐在王位上的自家殿下,隨即迅速低下了頭,權當做沒有看到。

    “是你啊。”

    太子弘譽釋然般松了口氣,同時暗暗好笑於自己疑神疑鬼——整座垂拱殿內外,如今都是他親手挑選提拔的禁衛與內侍,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已派了去商水了麼?”他徐徐問道。

    “是的,太子殿下。”周悅點點頭,隨即抱拳說道:“殿下,時辰已經不早了,不如回東宮安歇吧。”

    太子弘譽點點頭,隨即又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內殿,默然地又歎了口氣。

    而就在這時,殿內匆匆走入一名身穿甲胄的男子,正是太子弘譽的宗衛「顧參」,只見後者朝著太子弘譽抱拳說道:“太子殿下,鳳儀殿的馮公公求見,說是有要事求見。”

    “馮盧?”太子弘譽皺了皺眉,不由地就聯想到了他那位坐居鳳儀殿的親生母親王皇后,面子一下子就沉了下來,怏怏說道:“他來做什麼?”

    從旁,宗衛長周悅聽到後,猶豫著說道:“太子殿下,還是見一見吧,終究……”

    他沒有說下去,但想來太子弘譽也能夠猜到那後半句——終究那是您親生母親派來的。

    “……”

    在略微思索了片刻後,太子弘譽點了點頭,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是!”宗衛顧參抱拳而退。

    片刻之後,就見大太監馮盧急匆匆地疾步走到內殿,待看到太子弘譽正坐在王位上時,他略微愣了一下,但旋即就裝作什麼都沒瞧見,行禮拜道:“老奴拜見太子殿下。”

    “有什麼事麼,馮公公?”太子弘譽淡淡問道。

    只見馮盧拱了拱手,低聲說道:“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派老奴前來,請太子殿下即刻前往鳳儀殿,相商要事。”

    聽聞此言,太子弘譽的面色頓時沉了下來。

    要知道,此時已臨近亥時,距離午夜子時就只剩下一個時辰,然而這個時候王皇后卻專程派馮盧前來請他過去,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即王皇后已得知他派兵包圍了肅王府,將肅王趙弘潤軟禁在其府上。

    而這也就意味著,即便是在他控制的皇宮內,還是有人給王皇后暗通消息。

    不過一想到對方是自己的生母,趙弘譽就也無可奈何,畢竟縱使是他這邊的人,也難保不會做出討好王皇后的事,誰讓他們兩人確實是親生母子呢。

    當然,釋然歸釋然,並不意味著太子弘譽就會聽從——縱使對方是他的生母又怎樣?這三十多年來,盡到過為人母的職責麼?可笑!

    想到這裡,太子弘譽站起身來,淡淡說道:“本宮乏了,想回東宮歇息去了,馮公公請回吧。”

    說罷,他作勢就要離開。

    馮盧面色一驚,急忙攔在趙弘譽面前,再次懇求。

    見此,趙弘譽的臉頓時就陰沉了下來,冷冷說道:“馮盧,別以為你是王皇后的心腹,就覺得本宮不敢動你,你若再擋本宮去路,我就把你的腿斬下來!”

    縱使馮盧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看到太子弘譽那陰沉的神色,亦不由地有些心慌,連忙說道:“太子殿下恕罪,實在是……”說到這裡,他索性也不再隱瞞,如實說道:“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得知您派兵軟禁了肅王,故而專程派老奴前來,您這步棋……”

    “夠了!”

    打斷了馮盧的話,趙弘譽冷冷說道:“本宮做事,自有主張,不必王皇后或馮公公操心。……別忘了本宮當初對你說過的話,少多管閒事!”說罷,他一把推開了馮盧,自顧自離開了垂拱殿。

    看著太子弘譽離去的背影,馮盧不敢追趕,只好原路返回,將此事稟告王皇后。

    王皇后聽罷,默然不語。

    就這樣過了數日,大樑依舊是風平浪靜,直到數日後有一天夜裡。

    在臨近戌時的時候,在肅王府北苑的女眷屋子裡,肅王妃羋姜正抱著幼子側坐在臥榻旁,哄後者安睡。

    在不遠處的桌子旁,趙雀與一名夜鶯出身的侍女「綠鶯」,正對坐在桌旁,時不時用目光瞥向房門附近。

    只見在門內附近,站著五名女子,其中一名為首的女官,看上去還頗為清秀,而其餘四人,俱是論強壯不必男人遜色幾分的女人,這五個女人,雙目一眨不眨般盯著羋姜、趙雀與綠鶯三人。

    這五人,皆是東宮派來照顧、並監視羋姜、趙雀、綠鶯三人的宮女,畢竟羋姜與趙雀怎麼說也肅王趙弘潤的正室與侍妾,就算太子弘譽要拿她倆脅迫肅王趙弘潤,也不至於讓禁衛來監視。

    不過話說回來,那些禁衛也並未遠離,比如門外,就有八名禁衛把守著,而在附近遊蕩巡邏的禁衛,數量就更多了。

    “呼——”

    一陣寒風在屋外刮過,震得窗戶紙瑟瑟作響。

    見此,羋薑瞥了一眼窗戶,面無表情地問道:“外面起風了麼?”

    聽聞此言,那名模樣還算頗為清秀的女官恭敬地回答道:“回稟肅王妃,外面的確起風了。”

    羋薑點了點頭,遂不再說話。

    待等過了半響後,她忽然開口對趙雀說道:“雀兒,妾身的老毛病又犯了,胸口悶得很,你替我從藥箱裡找一瓶藥。”

    “……”趙雀與綠鶯不留痕跡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點頭說道:“好的,夫人。”

    話音剛落,還未等趙雀站起身,就見那名女官走上前來,開口說道:“雀夫人歇著吧,奴婢願為王妃效勞。”

    見此,趙雀看向羋薑,卻見羋薑一手抱著幼子,一邊指著屋內一口木櫥,說道:“那就由你幫我拿過來吧,在木櫥裡的抽屜裡,有一個藥箱。”

    那名女官遂走到木櫃旁,打開們抽出抽屜,取出了其中的藥箱。

    “肅王妃,請問是哪個瓶子?”那女官問道。

    羋姜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捂著胸口站了起來,緩緩邁步走到窗戶口,隨口說道:“白色的瓶子。……只要一顆就行,餘下的放回去吧。”

    那女官點點頭,取出白色的瓶子從中倒出一顆仿佛小拇指指甲大小的藥丸,待將瓶子放回抽屜裡的藥箱後,便走到羋薑面前,將那顆藥丸遞給了後者,口中問道:“肅王妃,需要用茶水服下麼?”

    羋薑搖了搖頭,左手抱著孩子,右手接過那顆藥丸,作勢便往嘴邊送。

    可待等送到嘴邊時,忽然間她啪地一聲捏碎了那顆藥丸,嘴裡吹出一股風,朝著面前那名女官與四名粗壯的女人吹去。

    同時,她迅速背過身,將兒子摟緊。

    這突然間的變故,那名女官與四名粗壯的女人都來不及應變,她們只感覺口鼻內鑽入一股甜香的氣味,隨即,整個人便感覺頭暈目眩,一下子就倒了下來。

    見此,趙雀與綠鶯迅速上前,將那迷倒的五人險之又險地扶住,緩緩放在地上。

    『厲害……』

    看著地上昏迷的五名女子,趙雀與綠鶯對視一眼,不由地咽了咽唾沫。

    雖然她倆都是夜鶯出身,但她們可沒有這種本事。

    而此時,羋薑低聲囑咐了趙雀幾句。

    趙雀點點頭,背上那只藥箱,從藥箱裡取出那只瓶子,從其中取出一顆方才的藥丸,在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線門扉後,像羋薑方才那樣,將捏碎的粉末吹了出去。

    只不過眨眼工夫,屋外就聽到砰砰砰幾聲響動,待趙雀再次打開時,她這才發現,守在門外的那八名禁衛,早已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去書房。”

    跨過那些仿佛死屍般的禁衛,羋薑面無表情地說道。

    趙雀與綠鶯點點頭,帶上隨身的行囊,又從那些禁衛身上拿了幾件兵器,緊步跟上了羋薑。

    這三女,一個是精通巫藥與劍術的巫女,兩個是夜鶯出身的刺客,再加上又有那聞者即倒的迷藥在,沿途碰到的禁衛哪裡去對手,他們甚至連三女的身影都沒有瞧見,都全被放倒在地。

    而此時在肅王府的書房內,趙弘潤與衛驕、穆青、高括、種招四名宗衛,正圍在一張案幾旁,用筆在紙上寫寫畫畫,仿佛是在商議如何在被眾多禁衛軟禁的情況下,逃離王府,逃離大樑。

    不知過了多久,幾人忽然聽到屋外傳來砰砰砰的聲響,仿佛是什麼重物倒在地上。

    “難道是青鴉眾?”

    趙弘潤嘀咕了一聲。

    而就在這時,書房的門啪地一聲打開了,隨即,羋姜抱著幼子,與趙雀、綠鶯二女一同走了進來。

    見此,趙弘潤與四名宗衛頓時目瞪口呆。

    瞧了一眼自家夫婿與四名宗衛圍在當中的那張案幾上的那張紙,羋薑微微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淡淡說道:“可以走了。”

    在趙雀與綠鶯饒有興致的笑容下,趙弘潤與衛驕、高括、種招、穆青面紅耳赤,滿臉尷尬。

    他們總感覺羋薑那搖頭以及歎息的舉動中,蘊藏著太多的訊息。

    片刻之後,趙弘潤與宗衛們穿上禁衛的甲胄,假扮成禁衛,徑直朝著府門而去。

    在他們的掩護下,羋姜三女順利地用迷藥放倒了沿途巡邏的禁衛,趁著夜色地從後門離開了府邸。

    而與此同時,在不遠處的下風口,鴉五帶著幾名青鴉眾正躲在角落觀察著王府。

    忽然間,他們驚愕地看到,守在王府圍牆外的那些禁衛,居然毫無預兆地紛紛倒下。

    就在他們感到驚奇時,忽然一股香甜的風吹來。

    意識到不妙的他,下意識就捂住了口鼻。

    『唔?這個是……』

    好似想到了什麼,鴉五眼睛一亮,低聲說道:“這想必是王妃……”

    剛說到這,忽聽身背後砰砰兩聲。

    鴉五回頭一看,就見身後兩名青鴉眾倒在了地上,倖免於難的一人捂著口鼻,滿臉驚愕。

    『這可……』

    與那名倖免的手下對視一下,鴉五表情古怪地看著地上兩名昏迷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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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8
匿名  發表於 2022-6-6 08:29:44
第1385章:捉拿與變故

   亥時前後,在太子府內西苑的廂房內,太子弘譽的幕僚張啟功挑燈翻閱著「魏律」,時而將其中一些他所認為存在歧義與不合理的律法,逐一摘錄,抄寫在一本書冊中,便添注他自己的見解。

    不知過了多久,張啟功忽然聽到屋外傳來篤篤篤的叩門聲。

    “是誰?”

    一邊繼續摘錄著,張啟功一邊隨口問道。

    話音剛落,就聽到屋外有人用急切的口吻回答道:“是卑職曹浦。”

    『曹浦?』

    張啟功手中的動作為之一頓,旋即面色變得有些難看。

    要知道,曹浦乃是負責圍困肅王府、軟禁肅王趙弘潤的禁衛統領之一,這麼晚的天色,此人焦急地出現在自己屋外,張啟功怎麼想都感覺不對。

    放下手中的毛筆,張啟功邁步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

    果然,只見在屋外,禁衛統領曹浦氣喘吁吁地扶著門框站著,雖然正月的季節天氣依舊寒冷,但前者卻腦門冒汗。

    待見到張啟功後,曹浦也不等前者問起,便一臉焦急地抱拳說道:“張先生,肅王他……他……他走脫了。”

    “……”縱使是已然猜到這個壞消息,但張啟功還是下意識地板起了臉,瞪著眼睛盯著曹浦。

    也難怪,因為「肅王趙潤走脫」這件事,對於他們而言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畢竟前幾日,據宋郡那邊的細作日夜兼程送來的消息,慶王趙弘信在看到那份將其打為「叛逆」的榜文後,果然如預料那般,籠絡了與他一黨的諸貴族,組織了一支數萬人的私軍,由慶王趙弘信親自擔任主帥,打起「討逆兄、清君側」的旗號,正朝著大樑這邊徐徐而來——這支軍隊,姑且就稱之為「慶王軍」。

    當然,慶王軍的實力非常一般,充其量也就是魏國的「縣軍」級別,但問題是,慶王趙弘信的威脅根本不在於這支「慶王軍」,而是在於與其一黨的另外兩支精銳,即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鎮反軍」,以及上黨守薑鄙麾下的「北三軍」。

    這兩支軍隊,皆是在魏韓「第一次北疆戰役」、「第二次北疆戰役」、「第三次北疆戰役」中立下赫赫功勳的精銳之師,實力完全在「駐防軍」這個檔次。

    糟糕的是,據派往安邑的細作火速來報,說桓王趙弘宣這幾日亦在整頓軍隊、籌措糧草,若是不出意料的話,桓王趙弘宣麾下滿編十萬、實則六萬人數的「北一軍」,這次恐怕也會站在慶王趙弘信那邊,發兵攻打大樑。

    更要命的是,還得加上最近一年多來與桓王趙弘宣關係親密的河內守、燕王趙弘疆,後者手中有滿編三萬的「山陽軍」與滿編兩萬的「南燕軍」,雖然這兩支軍隊曾在「魏韓第三次北疆戰役」以及「山陽戰役」中幾乎全軍覆沒,但經過將近兩年的休養生息,這兩支軍隊早已征滿了兵力,且恢復了一定的實力。

    換而言之,倘若慶王、桓王、燕王三人聯手討伐大樑,這三位皇子封王可以糾集二十七、八萬的軍隊——雖然軍隊實力參差不齊,但接近三十萬的總兵力,如何能不讓大樑忌憚?

    要知道,大樑這邊號稱有「二十萬禁軍」,但實則只有十萬人,且其中有一部分至今還是對太子弘譽抱持諸般微詞,可以委託重任的軍隊,其實數量更少。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張啟功建議太子弘譽,以「見證登基大典」一事,將肅王趙弘潤哄騙到了大樑,且於數日前,軟禁了那位肅王,設法接管了後者麾下「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這共計十萬步兵、五千重騎兵——只有在得到了這十萬餘精銳之士後,事實上大樑這邊才有底氣與「三王」的軍隊正面抗衡。

    這場即將到來的惡戰,將決定太子弘譽是否能收回諸皇子手中的兵權,徹底削弱地方,完全最終的中央集權。

    可就在這一場關鍵的戰役即將打響時,肅王趙弘潤卻走脫了,這如何不讓張啟功感到焦躁?雖說據消息稱,「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這三支軍隊已經從商水啟程,正在前來大樑的途中,但前提是,這三支軍隊的兵將,在看到那封詔令與肅王趙潤的書信後,皆誤以為「肅王趙潤選擇支持太子弘譽」,這才聽從了大樑這邊的號令,而一旦肅王走脫,這三支軍搞不好會立刻反水。

    沒辦法,這三支軍隊太特殊了:鄢陵軍與商水軍,皆是由投奔魏國商水邑的楚人組成,大樑這邊對這兩支軍隊的約束力本來就很低;游馬軍雖然大多都是魏人,但主將馬游,近二十年前出身「碭郡游馬」,因為曾經被魏天子與大樑背叛過且導致碭郡游馬被上將軍司馬安的碭山軍屠滅,故而,馬游對大樑的印象極差,因此在訓練這支騎兵時,灌輸給士卒的並非是「效忠天子、效忠朝廷」,而是「效忠大魏、效忠肅王」,這就導致朝廷在游馬軍士卒心中的威望極低。

    因此,肅王趙潤是否呆在大樑,這對於太子弘譽是非常關鍵的一件事。

    “如何會叫肅王走脫?!”

    失態地吼了一句,張啟功邁步便走向屋外,仿佛是要親自去肅王府看看。

    見此,禁衛統領曹浦即刻跟上。

    片刻後,張啟功與禁衛統領曹浦騎著馬,冒著夜裡的寒風火急火燎地來到肅王府。

    待瞧見肅王府外那一群面面相覷的禁衛時,張啟功氣地面色發青,恨不得揚起馬鞭甩在這群人臉上——整整五百名禁衛,將肅王府團團包圍,只需要看守包括肅王趙弘潤在內的寥寥八人,這是有多難?!

    可這五百人倒好,居然叫肅王趙潤一行人走脫了。

    『簡直廢物!』

    張啟功恨恨地咬了咬牙,暗恨這些禁衛幾乎毀了太子弘譽與他的整個謀劃。

    不過轉念一想,張啟功就感覺有點奇怪,因為這一路上,他並未看到任何禁衛的屍體——難道那些青鴉眾果真如此神通廣大,不殺一名禁衛軍,就能把包括肅王趙潤、肅王妃羋姜在內的一行八人全部救走?

    想到這裡,已駕馬來到肅王府門前的張啟功勒住了韁繩,狐疑地詢問身旁的曹浦道:“肅王是如何走脫的,張某瞧這間禁衛,人數似乎並未減少……”

    仿佛是猜到了張啟功心中想法,曹浦苦笑了一聲,指了指此刻正站在肅王府府門臺階上的一名東宮女官與四名粗壯的婦人,說道:“卑職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張先生且詢問此女吧。”

    張啟功疑惑地看了眼曹浦,翻身下馬,邁步走上府前臺階,將方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那名女官遂將她們經歷過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啟功:“……肅王妃羋趙氏,有一種極為厲害的迷藥,聞者立倒,奴婢一時不察,不慎中計……”

    “……”張啟功聽得目瞪口呆,簡直難以置信。

    這也難怪,因為包括太子弘譽在內,大樑幾乎九成九的魏人,都不是很清楚肅王妃羋姜的出身——他們只知道羋姜是楚汝南君熊灝的長女、楚公子暘城君熊拓視為親妹妹的堂妹,且懂得劍術,有一身精湛的武藝,卻幾乎沒人知道,羋姜乃是學藝于巴國的巫女,相比較精湛的劍術,此女最擅長的是配製巫藥。

    正因為這樣,當張啟功聽到那名女官說是被肅王妃羋姜用一顆捏碎的藥丸放倒時,感覺好似白日見鬼般的荒誕。

    可荒誕歸荒誕,「肅王走脫」的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張啟功也只能接受這個荒誕的解釋。

    或者說,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管肅王趙潤一行人是如何走脫,他想的是,如何迅速將後者抓回來。

    “張先生,若不全城搜捕?”曹浦在旁建議道。

    聽聞此言,張啟功用一種「你是有多蠢?」的眼神看著曹浦。

    開什麼玩笑?在大樑全城搜捕肅王趙潤?你是嫌「太子軟禁肅王」這件事無人知曉,有意傳播一下?

    在微微搖了搖頭後,張啟功沉聲問道:“幾處城門那邊,可有動靜?”

    曹浦聞言連忙說道:“回稟張先生,在得知那位走脫後,卑職便下令增派了守衛城門的禁衛軍,卑職的部下至今還未傳回來消息,想來那位應該還在城內。”

    聽聞此言,張啟功看了一眼曹浦,面色稍霽。

    在他看來,縱使肅王的青鴉眾再神通廣大,縱使肅王妃羋姜的那種迷藥再是厲害,這一行人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就逃離大樑——哪怕被他們逃出去,值守的禁衛軍也應該會傳回消息。

    既然至今為止,幾處城門依舊毫無動靜,或許正如曹浦所言,肅王趙潤仍在大樑。

    『終歸事情還不算最壞……』

    張啟功暗自松了口氣。

    不過轉念一想,他的表情就又變得凝重起來。

    『距離肅王一行人脫困已過大半個時辰,可四處城門至今卻仍無動靜,這本身就不對勁……按理來說,肅王在脫困後應該會立刻想辦法出城才對,城內尚有許多青鴉眾,縱使是強行闖出城門,也不是辦不到,可他卻毫無動靜。除非……他有另外不為人知的出城辦法。』

    想到這裡,張啟功將曹浦叫到面前,附耳對後者說了幾句。

    曹浦微微一愣,隨即點點頭。

    與此同時,張啟功口中那位已脫困的肅王趙潤,早已悄然來到了他六王叔趙元俼生前的「怡王府」。

    之所以來到這裡,那是因為趙弘潤知道這座王府的地下,有兩條密道,一條可以通往皇宮內的「聽風閣」,大概是那位自稱「魏遊子」的、不知是趙弘潤多少代的祖先,在其皇子時期偷偷挖掘的。

    當年他老爹趙元偲還是景王時,就通過這條密道偷偷溜入皇宮,與蕭淑嬡私會。

    當然,至今這條密道是別指望了,相信在「前代太子趙元伷走脫」事件之後,魏天子肯定就將這條密道給堵死了。

    至於另外一條密道,那則是趙弘潤的六王叔趙元俼在年輕時開挖的,方便後者在沒有弱冠成年前,偷偷跑到城外去玩耍、打獵。

    據趙弘潤猜測,當年他六王叔因為心軟,答應了蕭淑嬡營救前代太子趙元伷的請求後,大概就是從這條密道秘密將趙元伷送出了城,將其送到了南燕。

    這條密道,就連趙弘潤他老爹趙元偲也不得而知,趙弘潤也只是通過他六王叔當日在中陽皇狩口述塵封的往事時,才推測出有這麼一條密道的存在。

    但是入口在哪,就連趙弘潤也不曉得。

    好在此時,鴉五已率領幾十名青鴉眾找到了趙弘潤,有這些人手在,總不至於找地太辛苦。

    可沒想到的是,就當趙弘潤開口說出讓眾人尋找那條密道的話時,就見趙雀疑惑地問道:“殿下不知密道入口?……殿下將我等帶到王府,賤妾還以為殿下知曉呢。”

    “我只是推測出有這麼一條……”說到這裡,趙弘潤驚喜地看向趙雀問道:“雀兒,莫非你知道?”

    趙雀並未讓趙弘潤失望,點點頭輕笑著說道:“往年姐姐(趙鶯)與我往返拜見義父時,便是從這條密道出入。”說罷,她便領著趙弘潤等一行人來到趙元俼的書房。

    見屋內並無外人,趙雀走到屋內兩個書櫃前,將左邊書櫃上方的一本書朝內一推,頓時間,只聽哢哢哢幾聲,這兩個比人還要高的書櫃,竟緩緩向兩邊挪開,露出了背後的牆壁。

    “?”

    趙弘潤疑惑地看向趙雀。

    只見趙雀微微一笑,雙手用力推動那牆壁,趙弘潤愕然看到,那堵牆壁,原來竟是一面可移動的石門,這不,被趙雀一推,石門上的青磚與相鄰的青磚便逐漸分離。

    最終,一個黑漆漆的向下通道,出現在諸人面前。

    不同於其他人那一臉「好厲害」的表情,趙弘潤驚訝地說道:“魯國的機關術?”

    “原先並非是這樣,這是後來改的,為此,義父特地請了魯國一位交好的機關術大師過來幫忙。”趙雀解釋道。

    片刻後,青鴉眾們準備好了照明的火把,一行人便小心翼翼地跟在趙雀身後,一個個走入了密道。

    當趙雀從密道內將石門關上之後,隱約就聽到一陣哢哢哢的聲響,經趙雀解釋諸人這才知道,這是密道外的那兩個書櫃又重新合併的聲音。

    親眼目睹這不可思議的機關術,趙弘潤歎為觀止,若非此刻時機不對,他真想好好研究研究這個魯國機關術的產物。

    他不能不承認,魏國在軍工技術方面逐漸已追趕上魯國的工藝,但是這種神奇的機關術,魏國卻幾乎沒有絲毫底蘊。

    這條密道很長,通道內皆是用青磚砌造,因為通風問題,密道內顯得有些悶熱,不過倒也可以忍受。

    在趙雀的帶領下,趙弘潤等人在密道內大概走了有小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了趙雀所說的出口。

    當趙弘潤踏上通往地上的臺階,從密道裡走出時,他這才發現,他此刻正在一座破舊的雜物倉庫,破舊的倉庫內擺滿了亂七八糟的農具與木桶。

    據趙雀解釋,這座倉庫位於大樑城外許多農田當中,周圍很大一片農田,都是六王叔趙元俼的家業,只不過常年租給附近的百姓耕種,至於租金,也只是記得起來就去收,反正趙元俼也不在意這點田租。

    “殿下,現在我們怎麼辦?”宗衛長衛驕問道。

    趙弘潤看了一眼自己一行幾十人,在略一沉思之後,沉聲說道:“去祥符港,搶船回商水!”

    “是!”

    大概一個時辰後。趙弘潤一行人悄然來到了祥符港。

    祥符港,曾經乃是大樑一帶極為重要的漕運河港,但如今因為博浪沙河港逐漸已形成規模,這座河港的地位難免也受到了些許影響,但再怎麼樣,這裡仍舊停泊著戶部許多用來運輸的船隻,只要趙弘潤一行人潛入其中,搶到一艘船隻順水而下,不出三日,便可抵達商水,這遠比騎馬走陸路快得多。

    也不曉得是不是上天幫忙,在祥符港巡邏的衛隊並不多,待青鴉眾利用羋薑的迷藥放翻了三隊巡邏衛士後,他們一行人便順利來到了港塢附近。

    然而,看著近在咫尺的許多空船,趙弘潤心中卻有種莫名的不安。

    他忍不住喃喃說道:“不對勁……這裡的防守,太薄弱了。”

    的確,就算祥符港被博浪沙河港取代後,對於大樑的意義大為減弱,但再怎麼說它也是魏國水運的重要中轉點,怎麼可能就只有寥寥幾隊巡邏衛兵呢?

    就在趙弘潤驚疑之際,他赫然看到,四周圍攏過來無數舉著火把的人影,借助那些火把的光亮,趙弘潤隱約可以看到,這些並非是駐守祥符港的衛士,而是身穿墨色甲胄的大樑禁衛軍。

    “肅王殿下好雅興啊,這麼晚還出來散心麼?”

    隨著一聲調侃,太子弘譽的幕僚張啟功從那無數禁衛軍中走了出來,目視著幾丈外被宗衛與青鴉眾保護住的趙弘潤,似笑非笑地說道:“張某,在此等候多時了!”

    『張啟功……』

    趙弘潤面色凝重地看著張啟功,心中亦不覺有些訝然。

    要知道,方才他在大樑城內時,故意不嘗試從城門強行突圍,就是為了讓城內的禁衛軍麻痹大意,誤以為他還在城內。

    沒想到這個張啟功,居然看穿了他的意圖,搶先一步帶領禁衛軍埋伏在祥符港,就等著他趙弘潤自投羅網。

    對此,趙弘潤不得不承認,這張啟功的心計與智略,絕不亞於介子鴟。

    “肅王殿下,時辰不早了,請隨在下回大樑吧。”張啟功笑著說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皺著眉頭默然不語。

    見趙弘潤毫無反應此,張啟功沉聲下令道:“諸禁衛軍聽令,刀劍入鞘。”

    頓時,周圍那無數禁衛軍,將手中的兵刃放回了劍鞘。

    這時,就見張啟功抬手指向趙弘潤等人,沉聲說道:“拿下他們。”

    見周圍的禁衛將刀劍收了起來,衛驕、鴉五等人心中暗自松了口氣,可當他們看到四周那些禁衛軍的人數時,亦不由地暗暗叫苦——實在是對方的人數太多了,哪怕對方是赤手空拳而他們手持兵器,也招架不住那麼多的人啊。

    這些禁衛,最起碼也有七八百人吧?

    不過事已至此,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突圍。

    最起碼,要將肅王殿下送上船!

    想到這裡,宗衛們與青鴉眾們主動迎上前,打定主意要強行殺出一條血路來。

    而就在這時,忽聽嗖嗖嗖幾聲輕響,不知數量多寡的箭矢憑空而至,朝著趙弘潤一行人射去。

    頓時間,趙弘潤只感覺左胸一痛,待他細看時,這才發現左胸插著一支箭矢。

    “張啟功!”

    瞧見這一幕,宗衛們齜目欲裂,朝著張啟功怒聲咆哮。

    然而,張啟功卻是一臉茫然。

    『肅王……中箭了?誰?誰敢那樣做?』

    他滿臉驚疑地掃視四周。

    而就在這時,更為密集的箭雨籠罩了這邊,無論是禁衛軍還是青鴉眾,皆不分彼此遭到了箭矢的攻擊。

    隨即,一陣喊殺聲由遠及近,只不過片刻工夫,一撥來歷不明的人,便手持兵刃朝著他們殺了過來。

    『這些人是……莫非是蕭逆?!』

    頓時間,張啟功只感覺脊柱泛起陣陣涼意。

    “張先生,賊人人數眾多,我等抵擋不住了……”

    遠處,傳來了禁衛統領曹浦的喊聲。

    聽聞此言,張啟功看著紛亂的局勢,迅速出了決定:“禁衛軍,抵擋住來犯的賊人,為肅王殿下登船爭取時間!”

    的確,相比較被肅王趙潤走脫後帶來的麻煩,這位肅王殿下死在這裡,那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由於張啟功臨時改變主意,趙弘潤在宗衛與青鴉眾的保護下,順利登上了一艘船。

    看著趙弘潤等人乘坐船隻順水離去,張啟功的神色著實有些複雜。

    但沒辦法,他感覺這夥賊人,明擺著就是沖著「殺死肅王趙潤、嫁禍太子弘譽」的目的而來的。

    這不,待等肅王趙弘潤一行人登上船隻順著河流緩緩離開後,這夥賊人立刻就拋下了禁衛軍,朝著船隻的方向追去。

    “追上去!”

    張啟功沉聲喝道:“賊人手中有弩,務必拖住他們!”

    說罷,他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一名賊人的屍體,快步走上前,隨即蹲下身,從地上拾起一支箭矢。

    那是箭矢的箭鏃,正是魏國秘而不宣的三棱箭鏃,且箭鏃還很新。

    長長吐了口氣,張啟功捏著那支箭鏃緩緩站起身來,面沉似水地看著正追向遠方的諸多禁衛軍。

    『這些人當中,有人向蕭逆傳遞了消息……』

    他心中暗暗說道。

    “啪!”

    面色猙獰的張啟功,恨恨折斷了手中的箭矢,好似洩憤般丟在地上。

    他明明已經堵到了肅王趙潤,就是因為一群該死的叛逆,害得他不得不親口下令將那位肅王放走。

    “算計到張某頭上來了,哼,此仇不報非君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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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9
匿名  發表於 2022-6-7 08:40:43
第1386章:困惑與決意

    “……那些箭鏃上所抹的毒藥我看過了,不過就就是毒草的根汁混合蛇毒而已,不礙事的……我已給你敷了新藥,忍著點痛。”

    在一間屋內,肅王妃羋姜一邊幫丈夫趙弘潤在左胸的箭創處敷藥,一邊喋喋不休地說道。

    這個女人很少會一口氣說這麼多話,雖然表情依舊淡漠,但看得出來,她的眼眸中透露著對夫婿的關切。

    “嘶——”

    似鹽巴般燒灼的痛苦,讓趙弘潤忍不住倒出一口涼氣。

    見此,羋薑仿佛是為了讓他轉移注意力,說道:“我也是想不通,當時衛驕與青鴉眾他們團團圍著你,你怎麼還能被箭矢射中?”

    趙弘潤聞言苦笑道道:“這我哪裡知道?大概是天(zuo)意(zhe)如此安排吧。”

    說罷,他又忍不住抱怨道:“痛痛痛,你就沒有不痛的藥麼?那支箭鏃以及箭簇上的毒沒要走我的性命,我就要死在你手上了……你配的新藥真地沒問題麼?我怎麼感覺我快燒起來了?”

    羋姜聞言翻了翻白眼,似乎有些氣惱于丈夫如此不信任她配製的新藥,在替後者包紮好傷口後,故意在繃帶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來,痛得趙弘潤“嗷”地一聲,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羋薑:我都這樣了,你還要折磨我?

    仿佛是看懂了自己夫婿那異樣的目光,羋薑頗為無語地搖了搖頭,說道:“行了,妾身去看看衛兒,你好生歇息吧。”

    說罷,她眼眸中流露出幾許遲疑之色,右手輕輕搭在丈夫的胸膛,欲言又止。

    通過某種不為人知的心有靈犀,趙弘潤隱隱感覺羋姜看似平靜的表情下,其實情緒並不穩定,遂抬起右手將羋薑的按在胸膛上,隨即又輕輕拍了兩下,輕聲說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去吧。”

    得到丈夫的保證,羋薑點點頭,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待等羋薑離開後,守在屋外的宗衛衛驕與穆青二人,便來到了房中,瞧見趙弘潤上半身包紮著繃帶坐在床榻的邊沿,穆青嘿嘿一笑,說道:“殿下,哪怕隔得幾裡地,也能聽到您那淒厲的慘叫……”

    聽聞此言,縱使衛驕忍不住笑了一聲。

    倒不是他們不關心趙弘潤,事實上,他們對後者極為關切,只不過,當時趙弘潤那陣陣慘叫聽得來頗為精神,再加上此刻這位殿下氣色也不錯,因此,穆青便忍不住開起了自家殿下的玩笑——這大概也是變相地想讓趙弘潤減少對自己傷口的注意。

    在狠狠地瞪了穆青一眼,罵了幾句類似「我遲早把你丟到游馬軍去拾馬糞」的惡毒誓言後,趙弘潤在衛驕的協助下在床榻上躺了下來,隨即,他徐徐收起方才那副笑駡之色,沉著臉說道:“那夥人……是當真想要取我的性命。”

    見自家殿下提起正事,穆青也不再開玩笑,皺著眉頭說道:“殿下,那些人,果真不是張啟功故意安排的麼?……我還是覺得,這廝的嫌疑很大。”

    趙弘潤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張啟功是個聰明人,他應該知道,本王若死在大樑附近,那將會是一種怎樣的局面,是故,在最後關頭,他權衡利弊,命令禁衛保護我等登上了船……”

    “搞不好是那張啟功故意如此設計呢?”穆青在旁提醒道:“見殿下中了致命的毒箭,他索性就放人,想借此擺脫害死殿下您的責任……”

    “他擺脫不了的。”搖了搖頭,趙弘潤客觀地說道:“只要本王死在大樑附近,太子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豈是張啟功用這種辦法就能擺脫的?”說到這裡,他帶著幾分篤定說道:“是蕭逆!”

    “蕭逆怎麼可能恰好時機出現?”穆青狐疑地問道。

    趙弘潤聞言曬笑一聲,淡淡說道:“很簡單,張啟功當時帶往祥符港的禁衛當中,要麼是有蕭逆殘黨,要麼就是有蕭逆的眼線,為後者通風報信……”

    聽聞此言,衛驕忍不住說道:“可縱使通風報信,想來蕭逆也沒辦法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糾集那樣一支人馬吧?……當時那些賊人的人數,好似比張啟功帶到祥符港的禁衛軍還要多。除非……”他皺了皺眉,補充說道:“除非蕭逆其實早就部署在了大樑周邊。”

    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了什麼,眉頭皺著更緊了。

    仿佛是猜到衛驕心中所想,趙弘潤點點頭說道:“多半是這樣了。……太子操之過急,整合了禁衛,將許多地方上的世族、門閥子弟召到了大樑,這就給了那群人可趁之機,相信經過當日,張啟功應該也察覺到了。”

    頓了頓,他臉上露出幾許困惑之色,不解地喃喃說道:“只是我想不通,蕭逆為何不惜暴露部署在大樑的人馬,也要設計企圖殺我……”

    雖然很多人都知道,他趙弘潤恨不得將蕭逆的首領蕭鸞千刀萬剮,但相信這絕對不是蕭鸞想要殺他的理由。

    蕭鸞怕死麼?

    別忘了,這是一個膽敢改頭換面出現在魏國王都大樑、擔任官府官員的惡黨——記得當初在趙鶯、趙雀姐妹憑著記憶畫出蕭鸞的畫像後,趙弘潤這才驚覺,其實他早已多次見過那個蕭氏餘孽的首領。

    是的,原大理寺斷丞沈歸,就是蕭鸞本人!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蕭鸞是一個具有何等膽魄的男人。

    這樣一個人,會因為趙弘潤想要殺他,故而來個先下手為強,為此不惜暴露好不容易重新部署在大樑的蕭逆餘黨?

    趙弘潤絕不相信!

    除非,蕭鸞有著別的目的——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因為私怨。

    想到這裡,趙弘潤喃喃自語道:“想不通……當日蕭逆派人向趙弘禮送上曲梁侯司馬頌與太子私下聯繫的證據,按理來說,蕭鸞是打算連太子也弄下去的,難道他如今反過來要幫太子?不對不對,他若果真要幫太子,絕不會於我還在大樑的時候動手,否則的話,我若一死,太子百口莫辯……奇怪了,既然不是要幫太子,他為何要殺我?留著我扳倒太子,與他應該是利害一致才對。”

    抬手揉了揉眉骨,趙弘潤感覺這整件事都透露著詭異。

    他父皇趙元偲在這一年餘來的毫無作為,以及死灰復燃的蕭逆餘黨在沉寂一年後,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惜暴露自身也要設法殺他,趙弘潤總感覺這些事背後,好似有什麼在暗中推動。

    他感覺,這整件事,仿佛就是一盤很大的棋,無論是他趙弘潤、還是太子弘譽,仿佛都只是棋盤上的棋子,至於下棋的人——

    突然,趙弘潤問道:“衛驕,我吩咐的事,你可辦成了?”

    衛驕臉上露出幾許古怪之色,頗有些汗顏地說道:“回稟殿下,卑職已按照殿下的吩咐,將(商水)縣內的醫師全部請到王府,並委屈那幾位,將其軟禁在府上,又叫朱桂、何苗他們,四處找尋任何有助於解毒的藥材……只要商水縣內亦有蕭逆的眼線,蕭逆保准會得知「殿下中毒箭亡故的消息」。”

    “很好。”趙弘潤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笑著說道:“這樣一來,待等數日後,當你等頭紮白綾,在商水縣聚集軍隊征討太子時,蕭逆准會認為本王已死……”說到這裡,他摸了摸下巴,困惑地問道:“要不要辦場喪事,顯得更可信點?”

    衛驕與穆青為之汗顏,異口同聲地苦笑道:“殿下,萬萬不可!……這是遭忌諱的!”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隨口一說麼。”趙弘潤付之一笑,隨即他眯了眯眼睛,沉聲說道:“太子與慶王的這場交鋒,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蕭鸞亦是在背後推波助瀾的推動者之一。可他想要我死,這就說明,這盤棋上不需要我這顆棋子,或者說,我活著,對於他即將展開的行動,會是一個巨大的阻礙。……既然暫時猜不到他的目的,姑且就只能將計就計了……”

    衛驕與穆青點了點頭。

    三人正聊著,忽然屋外傳來了一名青鴉眾的請示:“殿下,關於陽翟王趙弘璟,要急事稟報。”

    聽聞此言,趙弘潤遂命穆青打開們,將那名青鴉眾招了進來。

    只見那名青鴉眾在入內後,朝著趙弘潤叩地抱拳道:“啟稟殿下,陽翟王趙弘璟,於方才欲強行離開王府,已被我青鴉的兄弟制服。”

    聽了這話,趙弘潤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趙弘璟,還真是功利……”

    想了想,他吩咐穆青道:“穆青,去把他帶過來。”

    “是!”穆青抱拳而退。

    大概過了有一個時辰左右,就當趙弘潤躺在屋內的床榻閉目養神之際,就聽到屋外頭傳來了陽翟王趙弘璟那顯得有些色厲內荏的警告:“穆青,你命人把本王強行擄到此地,意欲何為?本王可警告你,本王乃王室子弟……”

    不過說到最後,趙弘璟的聲音就逐漸放軟了:“穆青,老八遭遇不測,與本王無關啊,當初我就奉勸他,別去大樑別去大樑,是老八他自己不聽……你相信我的話,穆青……”

    “看來,穆青把襄王嚇得不輕……”

    站在床榻旁的宗衛長,聞言輕笑一聲,低聲說道。

    趙弘潤對此忍俊不禁——被穆青捉弄時他確實感到不爽,但這並不妨礙他幸災樂禍于別人被穆青戲弄。

    片刻之後,只聽砰地一聲,房門被推開,穆青站在門口惡狠狠地說道:“給我進去!”

    旋即,他就將面如土色的陽翟王趙弘璟推到了屋內,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四目交接,趙弘潤好笑地看著陽翟王趙弘璟臉上的驚恐之色,逐漸被驚愕所取代,尤其是後者逐漸瞪大眼睛,那目瞪口呆的表情,更是讓趙弘潤感到喜感,仿佛身上的傷痛都為之減輕了幾分。

    “三王兄,好久不見了。”趙弘潤淡笑著招了招手。

    陽翟王趙弘璟神色不定地死死盯著趙弘潤,在看了足足幾息後,這才如釋重負般長長吐了口氣,沒好氣地抱怨道:“老八,你的宗衛太胡鬧,為兄方才真以為他要把我帶到某個僻遠的角落,一刀宰了……”

    說到這裡,他臉上露出濃濃歡喜之色,快步走上前來,笑著說道:“弘潤,看到你安然無恙,為兄著實是松了口氣。”

    趙弘潤淡淡一笑。

    他可以猜得到,陽翟王趙弘璟所謂的關心他,其實說白了就是關心他是否還存在利用價值,畢竟趙弘璟,這可是一個論功利心毫不亞于張啟功的男人——兩者的區別在於,張啟功的「狠毒」是坦然表露在外的,可趙弘璟的「狠毒」,卻是深藏在他那張看似無害的和善笑容當中,所謂的口蜜腹劍、笑裡藏刀,指的就是這種人。

    “衛驕,你先到屋外守著。”

    趙弘潤朝著衛驕吩咐道。

    宗衛長衛驕點點頭,邁步走離房間,從外面關上了門。

    此時,趙弘潤看向趙弘璟,面色逐漸沉了下來。

    良久,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趙弘璟,平靜地說道:“我去過大樑了,也見到了……如今的太子。”

    “哦?”趙弘璟眼眸中露出幾分饒有興致之色,隨即看著趙弘潤胸膛處的層層繃帶,頗感意外地說道:“他給你留下的「新印象」,比我想的還要深吶……”

    其實趙弘潤身上的傷並非是太子弘譽導致,但是,他卻沒有心情與趙弘璟理解這些,目視趙弘璟,看似平靜實則飽含怒意地說道:“趙弘璟,你把雍王毀了。”

    趙弘璟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能理解趙弘潤的話:“弘潤何出此言?”

    趙弘潤沒有理睬趙弘璟的反問,自顧自說道:“我總算明白了,你當初揭穿「雍王乃王皇后所生之子」,並非是為了報復雍王將你外封到陽翟,而是為了毀掉雍王……你最初與雍王聯手,與趙弘禮鬥了十幾年,你很清楚,施貴妃在雍王心中的分量。因此,你故意設計,將施貴妃逼到絕境、讓施貴妃抱憾而死,且臨終前還是想著對趙弘禮這個親生兒子的歉意,無暇顧及雍王半分……因為你,雍王變得不再輕信他人。”說道這裡,他眯了眯眼睛,冷冷說道:“穆青做得沒錯,事實上,你才是這整件事的起因。趙弘璟,你說我應不應該殺了你?”

    倘若是片刻之前,在宗衛長衛驕還未離開的時候,當趙弘潤說出這番滿帶殺氣的話,恐怕趙弘璟還會感到惶恐不安,可既然眼前這位八弟將衛驕支到了屋外——哪怕只是表面上支開了衛驕,實則衛驕還是能在屋外聽到屋內二人的對話,但總得來說,兩者的意義是截然不同的。

    當然,趙弘璟沒有蠢到揭穿這件事,在沉默了半響後,點點頭說道:“弘潤你說得沒錯,但事到如今再來追究為兄的過錯,亦於事無補,對吧?……既然弘潤你已到過大樑,你就應該知道,趙弘譽已經不再是你我所熟悉的那個人了,軟禁父皇、把持朝政,如今還要對你我這些手足兄弟動手……”

    “你以為這是誰導致的?”趙弘潤冷笑著打斷道。

    “那……事到如今,弘潤你打算怎麼辦呢?”被趙弘潤打斷了話,陽翟王趙弘璟也不氣惱,反過來詢問趙弘潤。

    “……”趙弘潤深深看了幾眼趙弘璟,冷冷說道:“說說你們的計畫。……別妄圖誆我,相信當初在來我商水之前,你肯定是私下會見了趙五(慶王弘信)。想來,你們一直在等待著這個時機……名正言順征討太子這個「不義之兄」的良機!”

    趙弘璟聞言愣了愣,隨即笑著說道:“弘潤莫要把為兄幾人說得這般功於心計嘛……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無論我們怎麼做,若是趙弘譽忍得住,我們不也是奈何不了他麼?要怪,就怪他心太大,還未坐上那個位子,就想著收回我輩兄弟們手中的大權……”

    在說這番話時,趙弘璟心中其實說不出的得意。

    事實上在當初,他也是沒有辦法,才揭穿了「王皇后與雍王弘譽乃親生母子」的事實,一方面固然是報復雍王弘譽,另一方面,就像趙弘潤方才所說的那樣,的確是希望能借此毀掉雍王弘譽。

    但話說回來,倘若雍王弘譽承受住了這件事帶來的沉重打擊,按捺下心中的仇恨與憤怒,事實上,趙弘璟也是拿前者絲毫沒有辦法——毫不誇張地說,趙弘璟是在拿他後半生,在賭雍王弘譽在經過那件事後會性情大變。

    倘若能贏,他便設法聯絡諸兄弟,將趙弘譽這個高高在上的監國太子拖下來;但倘若輸了,恐怕他這一生都要活在太子弘譽的記恨下,像個過街老鼠一樣,從此不敢再拋頭露面。

    不得不說,這個賭注實在是大,但是,他賭贏了。

    事情正如他曾經預料的那樣,趙弘譽雖然仍舊是高高在上的監國太子,控制著整個大樑,但在諸兄弟當中,前者已變得眾叛親離,就連曾經支持前者的肅王趙弘潤,也改變了主意。

    能讓曾經眾望所歸的雍王弘譽落到今日這種地步,這如何不讓趙弘璟感到得意?

    當然,眼下還未是可以得意洋洋的時候,至少趙弘璟知道,眼前這位八弟,恐怕會非常反感他心中的那份得意。

    因此,他按捺心中的自得,點點頭說道:“的確,為兄與趙弘信確實曾私下聯繫過,後者也許給我了許多好處,至少在我看來,慶王上位,怎麼說也比如今的趙弘譽強。”

    『……』

    趙弘潤面無表情。

    要知道,雍王弘譽是他在諸兄弟中唯一認可的魏國儲君人選,刨除此人,諸兄弟中還有誰能承擔魏國國君的重擔?眼前這個趙弘璟?還是宋郡的慶王?

    更何況,剛剛經歷過「兵權被奪」的遭遇,就像太子弘譽那樣,趙弘潤哪裡還敢再相信他這些兄弟們。

    不知為何,趙弘潤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他父皇的面孔,後者說了一些他並不愛聽的話。

    在微微吐了口氣後,趙弘潤打斷了正在滔滔不絕講述「慶王弘信給予的許諾」的趙弘璟,淡淡說道:“算了,這些事,等到阻止內亂之後再說。”

    “阻止內亂?”

    趙弘璟嘀咕一聲,看向趙弘潤的眼眸中,閃過幾絲不易察覺的異色。

    不過他很快就恢復過來,欣喜地說道:“弘潤,你終於下定決心了麼?哈,有弘潤相助,此事必成!”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皺著眉頭說道:“弘潤,這些日子我住在你王府時,曾聽說,趙弘譽派人接管了你手中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這三支軍隊,將他們調往了大樑……”

    “唔,確實有這麼回事。”趙弘潤淡定地說道:“在軟禁我的當日,太子逼我寫了幾分授權的書信。”

    趙弘璟聞言一愣,笑容不太自然地說道:“我想,弘潤不會那麼輕易就交出兵權的,必定會在那些書信中做些手腳,對吧?”

    “並沒有。”趙弘潤一臉淡定地說道:“他用我的妻兒脅迫我,我只是乖乖就範。”

    聽聞此言,趙弘璟的面色稍稍變得有些難看,咽了咽唾沫說道:“這就麻煩了……”

    見此,趙弘潤半真半假地說道:“因此我才故意傳出死訊,好使太子安心呀!”

    聽聞此言,趙弘璟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亦搖搖頭說道:“縱使如此,亦不保險。相信你麾下三支軍隊到了大樑後,趙弘譽必定會撤掉你任命的諸將,將這三軍打散……”

    說罷,他看了一眼趙弘潤的傷勢,低聲說道:“為防夜長夢多,若是弘潤你傷勢不重,你我當即刻前往大樑……”說罷,他看著趙弘潤遲疑問道:“弘潤,你手中應該還有可用的軍隊吧?”

    “當然。”趙弘潤淡笑著說道。

    見此,趙弘璟眼睛一亮,問道:“在哪?”

    趙弘潤輕笑著回答道:“在大樑!”

    聽聞此言,趙弘璟皺了皺眉,說道:“弘潤,莫要說笑……”

    “說笑?你以為我在說笑?”

    趙弘潤斜睨了一眼趙弘璟,隨即將目光投向窗外。

    他毫不擔心當趙弘譽在撤掉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這三支軍隊的高層將領後,他就會失去對這三支軍隊的掌控。

    別忘了,這三支軍隊合稱「肅王軍」,而肅王軍的核心,從一開始就是他肅王趙潤!

    除非太子弘譽連軍中的士卒都撤掉,否則,無論他趙潤身處何地,只要一聲號令,就能令三軍倒戈。

    當然,並不是他想用這招算計太子弘譽。

    他之所以乖乖就範,順水推舟讓太子弘譽將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三支軍隊調往大樑,一方面是為了穩住當時的太子弘譽,另已方面,也是為了提早一步將這些軍隊部署到大樑,截住慶王、桓王、襄王三方攻打大樑的軍隊。

    魏國,經不起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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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7 08:41:02
第1387章:三王起兵

   時間回溯到數日前,即太子弘譽于垂拱殿發佈榜文,將慶王趙弘信打成叛逆,而當時肅王趙弘潤已被前者派兵軟禁在肅王府,距此兩日後,遠在宋郡「昌邑」慶王趙弘信,終於得知了此事。

    當時,待慶王弘信看完那則榜文後,面色陰沉,冷笑對宗衛長顏朗說道:“還真是被趙弘譽給小瞧了呢!”

    話雖是這麼說,但其實慶王弘信他也早有預感,他與太子弘譽之間必定有此一戰——相信趙弘譽也清楚這件事。

    只是趙弘信沒有想到的是,還未等他這邊率先動手,太子弘譽那邊卻先對他動手了,用這種方式在逼迫他起兵造反,仿佛後者並沒有將他堂堂慶王弘信的威脅放在心上。

    這讓趙弘信有種被輕視的感覺。

    不過轉念一想,這種被動局面也不是不能接受,反過來說,倘若太子弘譽近幾年對他不理不睬,自顧自完成了登基儀式、坐上了他魏國的君王位置,事實上到時候他慶王弘信的處境更加窘迫。

    想到這裡,慶王弘信吩咐宗衛長顏朗道:“顏朗,速速請戶牖侯、苑陵侯、萬隆侯、高陽侯、平城侯、匡城侯幾人前來。”

    大概半日後,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萬隆侯趙建、高陽侯姜丹、平城侯李陽、匡城侯季雁等慶王黨的貴族們,便陸續來到昌邑縣內慶王弘信的府邸。

    除此以外,慶王弘信還派人請來了姬魏氏的家主魏罃。

    除南梁王趙元佐此時仍在宋郡東部,負責圍剿宋雲的北亳軍,慶王黨目前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差不多已聚集在此。

    在會議中,慶王弘信率先向諸人出示了那則榜文。

    在看到那則榜文後,在座的諸位慶王黨貴族們並無幾分訝色,因為在近一年余,在太子弘譽徐徐掌握大樑的權勢後,便陸續設法對他們這些慶王黨貴族施壓,以至於慶王黨貴族們,不得不逐漸將家業轉移到宋郡這邊——也就是說,其實太子弘譽對於慶王黨一系貴族的打壓,早在一年前就已經逐步展開。

    “魏氏對此有何看法?”

    慶王弘信率先詢問了魏罃的意見,畢竟上黨守薑鄙,正是魏罃曾經的家將,雖說在姜鄙成為魏國的上將後,魏罃便已經出面解除了兩者曾經的關係,但在私底下,薑鄙依舊對魏罃——確切地說是對「天水魏氏」格外忠心。

    也難怪,畢竟奴隸出身的姜鄙,最早就是受天水魏氏的老家主提拔起來的,並且後來迎娶的,也是天水魏氏的族女,不能否認薑鄙亦非常珍惜魏國這個收留他們的國家,但說到底,他對於姬趙氏的忠誠,終歸還是不如對姬魏氏的忠誠的。

    見在座的諸人都看著自己,魏罃笑著對慶王弘信說道:“承蒙慶王殿下恩典,我魏氏得以在宋郡安居落戶,魏罃自然是鼎力相助慶王殿下。”

    『這是在暗示我莫要忘卻曾經的承諾麼?』

    慶王弘信聽懂了魏罃的言外之意,點點頭說道:“魏罃大人放心,本王不會虧待忠誠之士。”

    聽聞此言,在座的諸貴族皆是暗暗點頭。

    確實,王室歷代的諸皇子,都懂得恩威並施,對待自己人都格外大方,極少出現「不給馬兒餵食卻又想馬兒跑」的主,包括眼前這位慶王弘信。

    在魏罃明確表態之後,會議桌上的氣氛就變得更加融洽了。

    期間,萬隆侯趙建問道:“不過,天門關那邊怎麼辦?”

    原來,上黨守薑鄙若相應慶王弘信「討逆兄、清君側」的號召,那麼最快的方式就是通過天門關,直接從上黨郡進入河內郡,可問題是,天門關一帶有個「天門礦場」,當初為了確保這個礦場的正常運作,肅王趙弘潤在離開時,將麾下一位叫做「呂湛」的三千人將留守關隘,若不能經過這個呂湛的認同,姜鄙根本沒辦法率軍從上黨郡進入河內郡,除非後者捨近求遠,從河東郡繞行,只是這樣一來,行軍速度最起碼要晚上一個月左右。

    聽聞此言,在座的諸人難免就從天門關守將呂湛,聯想到這位將領背後的靠山,即肅王趙弘潤——相比較天門關能否通行,事實上,肅王趙弘潤的態度更為重要。

    倘若肅王趙弘潤這回站在太子弘譽那邊,那可就是天大的不妙了。

    若「肅王趙潤」作為對手,縱使他們這邊有「南梁王趙元佐」這位元同等級的統帥坐鎮,在座的諸貴族、包括慶王弘信本人,心中也難免有些忐忑不安。

    見在座諸人面色都有些難看,慶王弘信硬著頭皮說道:“不必擔心,本王以為,老八這次不見得會支持太子,別忘了,去年,太子在沒有跟老八打過招呼的情況下,就將冶造局、兵鑄局收回了,以我對老八的瞭解,老八心中肯定對太子有諸般不滿……”

    話音剛落,就聽苑陵侯酆叔幽幽說道:“可是前一陣子聽說肅王僅帶著若干隨從,便孤身前往了大樑……”

    慶王弘信心中暗罵了一句,卻依舊信誓旦旦地說道:“那又怎樣?……老八這個人,最認死理,趙弘譽是他曾經支持的人,因此無論如何,老八也會忍著,但是待等他忍無可忍……”

    其實這番話,慶王弘信沒有絲毫依據,說白了他只是在信口胡謅而已,但還別說,這一番話他還恰恰說到了重點,至少在座的貴族們都暗暗點頭。

    果然,沒過兩日,慶王弘信留守在大樑的奸細,便送回了一條對於慶王黨來說至關重要的情報:肅王趙潤被太子趙譽派禁衛軍軟禁。

    聽到這則消息時,慶王趙弘信歡喜地幾乎從臥榻上跳了起來。

    其餘聽說這則消息的諸慶王黨貴族們,亦紛紛向慶王弘信祝賀。

    “事不宜遲,即刻出兵!”

    當日,慶王弘信再次與的慶王黨諸貴族商量後,決定先下手為強,率先對大樑展開攻勢。

    於是在次日,慶王弘信便喊出了「討逆兄、清君側」的口號,矯詔冒稱得到了他們父皇暗中命人送來的詔書,斥責太子弘譽大逆不道,軟禁父皇、企圖篡位奪權,就連肅王趙弘潤遭到軟禁一事,慶王弘信亦寫入了聲討太子弘譽的檄文中。

    隨即,他率領與諸貴族組成「慶王軍」,朝著大樑開拔。

    因為考慮到他這則檄文的信服度沒有太子弘譽那則來得高,因此,慶王弘信唯有想辦法拉攏諸兄弟,借此來挽回劣勢。

    為此,他不但派人將無權無勢的七弟、頤王趙弘殷也請了過來,甚至還派人尋找長皇子趙弘禮的蹤跡。

    遺憾的是,長皇子趙弘禮自打去了一趟他親生母親施貴妃的出生地陳留施氏後,便從此銷聲匿跡。

    在行軍的途中,慶王趙弘信收到了南梁王趙元佐的書信。

    在看罷書信後,趙弘宣的面色微微有些難看。

    見此,宗衛長顏朗問道:“殿下,南梁王那邊出了什麼狀況麼?”

    “唔。”慶王弘信點了點頭,解釋道:“是韶虎。韶虎麾下的魏武軍,截住了三王叔的軍隊。”

    原來在一年前,繼太子弘譽派南梁王趙元佐率領鎮反軍出兵宋郡征討宋雲的北亳軍之後,前者又派了上將軍韶虎率領魏武軍駐紮于宋郡北部,主要負責守衛「梁魯渠」的正常運作,以免被北亳軍截斷河渠。

    而從另外一個角度說,太子弘譽派韶虎前往宋郡,何嘗不是變相地監視南梁王趙元佐呢。

    這不,眼下南梁王趙元佐正準備響應慶王弘信的起兵號召,就被韶虎提前一步截住了軍隊,目前,這兩支魏國頂尖的軍隊,正在宋郡的「任城」、「南平陽」一帶對峙。

    這讓慶王弘信感到莫名的焦心,畢竟上將軍韶虎與其麾下魏武軍,可不比南梁王趙元佐以及其麾下的鎮反軍弱,搞不好,南梁王趙元佐這次沒辦法順利與慶王弘信的軍隊匯合。

    『看來只能仰仗薑鄙的北三軍了……』

    慶王弘信暗暗想道。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回顧宗衛長顏朗問道:“老四與老九,還未送來回覆麼?”

    “暫時還未。”顏朗搖頭說道。

    趙弘信點點頭,叮囑道:“若有老四與老九的消息,即刻來報!”

    “是!”

    而與此同時,繼慶王弘信起兵兩三日後,遠在河東郡的安邑,桓王趙弘宣正沉著臉閱視著面前兩份檄文。

    第一份,自然是太子弘譽于垂拱殿頒佈的檄文,目的在於將慶王弘信打成叛逆。

    而第二份,則是慶王弘信公佈的討伐太子弘譽的檄文。

    相比較第一份檄文,第二份檄文讓桓王趙弘宣異常憤怒,原因就在於,慶王弘信指責太子弘譽軟禁了他們的父皇,同時也軟禁了桓王趙弘宣的兄長肅王趙弘潤。

    就算趙弘潤、趙弘宣兄弟二人已遠不如年幼時親近,但再怎麼說,他倆仍是兄弟,趙弘宣豈會坐視兄長被軟禁?——更何況是被他曾經一直以來就厭惡的太子弘譽軟禁。

    於是,他立刻召來駱瑸與周昪兩位心腹幕僚,與他們商議起兵之事。

    其實在此之前,桓王趙弘宣就已經就這件事,與駱瑸以及周邊二人商量過,只不過當時,駱瑸考慮到肅王趙弘潤身在大樑,故而建議桓王趙弘宣按兵不動、靜觀事態變化,畢竟,萬一肅王趙弘潤選擇支持太子弘譽的話,他們的立場就會變得非常尷尬。

    先不說能不能打贏,難道桓王趙弘宣還敢跟兄長沙場相見?

    直到今日,得知太子弘譽將肅王趙弘潤軟禁在大樑的肅王府後,駱瑸便不再多做阻勸了。

    道理很簡單,肅王趙弘潤若果真被太子弘譽軟禁,那可能是因為前者不滿後者的行為——如此一來,駱瑸也就洞悉肅王趙弘潤對此事的態度了。

    “我兄長錯信趙弘譽這個奸詐小人,故而才會遭後者軟禁。”

    此時此刻的桓王趙弘宣,雖然十分關切兄長趙弘潤的關切,但在心底,他亦暗暗有些竊喜。

    畢竟他一直以來都厭惡太子弘譽,但是又無法說服兄長趙弘潤,而如今,他兄長趙弘潤被太子弘譽軟禁,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他的觀點是正確的!

    當日,桓王趙弘宣響應慶王趙弘信的號召,率領五萬餘「北一軍」,前赴大樑。

    期間,趙弘宣親筆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到山陽縣,送到四哥燕王趙弘疆的手中。

    說實話,燕王趙弘疆不太樂意參合太子弘譽與慶王弘信之間的鬥爭,但在得知八弟肅王趙弘潤被太子弘譽軟禁在大樑後,這位燕王殿下就坐不住了。

    要知道,若當初沒有肅王趙弘潤的千里馳遠,他趙弘疆早就與心愛的妻妾徇死于山陽縣了,哪裡還能活到今日?

    於是乎,燕王趙弘疆一方面調南燕軍駐守河內郡的東部,以防韓國趁火打劫,一方面則響應桓王趙弘宣的號召,率領三萬山陽軍,起兵征討大樑。

    數日後,這個消息傳到了慶王趙弘信的耳中。

    此時,慶王趙弘信已率領慶王軍逼近宋郡的「定陶」,即將踏入魏國王都的京畿之地「梁郡」,驟然聽聞桓王趙弘宣與燕王趙弘疆于安邑、山陽兩地回應起兵,他聞之大喜。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說了一件足以震驚魏國的大事:肅王趙弘潤逃離大樑時,遭遇伏擊,不幸中箭,待回到商水縣後,不幸亡故。

    在聽到這則消息後,慶王趙弘信簡直驚呆了,難以置信地詢問那細作道:“此事當真?!”

    那細作回答道:“千真萬確。……肅王回到商水縣後,他的宗衛們于全城遍訪名醫,兩三日後,商水縣的肅王府,隱隱傳出女子哭泣聲,而在此之後,肅王的宗衛長衛驕,與前宗衛長沈彧,二人糾集數萬兵力,意欲起兵攻打大樑,為肅王報仇。……這件事,商水縣都傳遍了。”

    慶王趙弘信呆了半響,隨即忍不住笑了起來。

    雖然他竭力想掩飾心中的喜色,但奈何實在掩飾不住。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他緊緊攥著拳頭,心中萬分激動。

    在他看來,太子弘譽這回絕對是在劫難逃了。

    雖然他慶王趙弘信與老八趙弘潤也有仇怨,但他絕不敢當真對後者下死手,而太子弘譽而好,居然將趙弘潤害死了——哪怕是錯手害死,鋪天蓋地的負面影響,也足以將太子弘譽淹沒。

    想到這裡,慶王弘信便準備將這件事公佈於眾,以此增加太子弘譽的“罪行”。

    可轉念一想,他又改變了主意。

    無他,只是因為「肅王趙潤被太子弘譽害死」這件事,利害關係實在是太大了,大到慶王趙弘信不敢用這個把柄去攻擊太子弘譽。

    為何?

    因為肅王趙弘潤非但是他魏國的英雄,更是秦國的王婿、楚公子暘城君熊拓的妹夫。

    若是被秦王囘與楚公子暘城君熊拓得知他們的女婿與妹夫死在魏國內鬥中,搞不好秦王囘與楚暘城君熊拓會趁機起兵攻打魏國。

    當然,到時候秦王囘與楚暘城君熊拓起兵討伐魏國,不見得是全然為了給他們的女婿與妹夫報仇,更重要的,多半還是給本國奪取利益。

    尤其是暘城君熊拓,他的妹妹肅王妃羋姜,剛剛給肅王趙弘潤生下了兒子趙衛,誰能保證暘城君熊拓不會起兵扶他妹妹羋姜母子上位,讓他那剛剛才幾個月的外甥趙衛,成為魏國的太子?

    而如此一來,魏楚兩國便密不可分,他暘城君熊拓,或可把持魏楚兩國的力量,成為當世最具權勢的男人。

    到時候,無論是太子弘譽也好、他慶王弘信也罷,都會被暘城君熊拓逐一剷除,一個也活不成。

    更要命的是,只要暘城君熊拓喊出口號,扶持他外甥趙衛,肅王一系的軍隊勢必會聽從前者的號召,協助暘城君熊拓。

    想到這裡,慶王弘信便不由得冷汗淋漓。

    他可不願意招惹暘城君熊拓這個瘋子,要知道,當年他父皇魏天子趙元偲招惹了暘城君熊拓後,後者整整報復了魏國十幾年,每年都派兵攻打、騷擾魏國。

    恐怕在整個魏國內,也只有肅王趙弘潤這個暘城君熊拓的妹夫,才能在得罪了後者之後,雙方依舊能相安無事。

    而如今,沒有了肅王趙弘潤壓著暘城君熊拓,慶王弘信實在沒有把握能穩定局勢。

    因為他知道,一旦他八弟身故的消息傳來,楚國是肯定會設法介入的。

    想到這裡,慶王弘信非但不敢將這件事傳開,還得幫忙遮掩、封鎖消息,至少在他攻入大樑,取代太子弘譽把持朝政前,他絕對不希望秦國或者楚國介入這件事。

    當然,寫一封信將這件事告訴桓王趙弘宣,這還是沒有問題的。

    於是乎,慶王弘信在當日就寫了一封書信,派人送到了桓王趙弘宣手中。

    當得知兄長趙弘潤在逃離大樑時遇害後,桓王趙弘宣驚怒地滿身冒汗,于行軍途中怒聲罵道:“本王誓殺趙弘譽!”

    隨即,桓王趙弘宣便下令諸軍急行軍。

    儘管慶王趙弘信也好,桓王趙弘宣以及燕王趙弘疆也罷,都沒敢將「肅王趙弘潤在逃離大樑時遇害」的消息傳開,但這件事,還是難免在魏國國內逐漸傳開了。

    這也難怪,畢竟「肅王趙潤」的身份太特殊了。

    曾幾何時,在太子弘譽與慶王弘信兩人的相互聲討中,國內的魏人基本上還是站在太子弘譽身邊,畢竟在魏國百姓的樸實的觀念中,太子弘譽是他們魏國的儲君,此人講的話,當然要比慶王弘信可信地多。

    可如今,太子弘譽害死了肅王趙潤,這就足以讓魏國大部分的百姓改變原來的態度,齊刷刷地倒向慶王弘信。

    肅王趙潤那是誰?那是魏國的英雄!

    是幾次拯救魏國於水火,幾次挫敗了韓國、楚國等強大鄰國的魏國英雄,可太子弘譽卻害死了這位可敬的殿下,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太子弘譽並不像傳聞的那樣賢明!

    在這個局面下,國內的輿論紛紛倒向慶王弘信,以至於慶王趙弘信、桓王趙弘宣、燕王趙弘疆三人分三路逼近大樑的途中,所經過的縣城幾乎是望風而降。

    時至洪德二十五年二月中旬,慶王趙弘信率領慶王軍率先逼近大樑。

    期間,南梁王趙元佐甩掉了上將軍韶虎的魏武軍,成功趕上慶王軍,與慶王軍在梁郡匯合。

    而此時,太子弘譽則命禁衛軍、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以及他假借魏天子名義從三川調來的五萬羯角騎兵,各自駐守在大樑一帶。

    眼瞅著一場惡戰即將展開。

    而與此同時,被傳聞為已經亡故的肅王趙弘潤,也早已帶著青鴉眾秘密潛進了梁郡,關注著這場大戰。

    “……啟稟殿下,三王的軍隊已逼近大樑,而大樑方面,亦將諸軍部署在城外……”

    聽著青鴉眾頭目鴉五的稟報,趙弘潤皺著眉頭沉思著。

    在旁,侍妾趙雀納悶地問道:“殿下,不出面阻止麼?”

    據她對自己丈夫的瞭解,她丈夫是非常不希望魏國發生如此大規模的內戰的。

    “還不是時候。”

    趙弘潤搖了搖頭,惆悵地吐了口氣。

    平心而論,倘若沒有他離開大樑時所遭遇的來自蕭逆的行刺,其實這個時候,他就應該要設法聯絡鄢陵軍、商水軍、游馬軍,儘快動手阻止這場大戰了。

    但是那場行刺,讓他改變了主意。

    因為他意識到,這場太子弘譽與慶王弘信之間的交鋒,表面上看似是這兩位王兄為了皇位的戰爭,但事實上,恐怕這兩位王兄,誰也不是這場戰爭真正的主角——這兩人,恐怕都只是棋子而已。

    真正的下棋者,一方恐怕就是蕭氏餘孽的首領蕭鸞,而另外一方,若是趙弘潤沒有猜錯的話,十有八九就是這一年餘來,躲在甘露殿裡裝病的他父皇、魏天子趙元偲。

    除此以外,無論是誰都只是棋盤上的棋子。

    正因為猜到這一點,故而趙弘潤不敢輕舉妄動。

    他要等蕭鸞暴露其真正的目的,相信他的父皇,也在等著此事。

    只是這樣一來,這場戰爭就無法避免了。

    至於慶王弘信能否攻陷大樑,趙弘潤還不好猜測。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倘若慶王弘信身邊有蕭鸞的人,那麼,太子弘譽的軍隊部署,恐怕就只是形同虛設而已。

    因為蕭鸞也知道,有一條密道,可從城外直通城內的怡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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