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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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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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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3 00:52:27
第1358章:漸起的風波(二)

    雍王弘譽這份分封諸兄弟的草擬文書,是由幕僚張啟功代筆的。

    本質非常簡單,就是將那些與他爭奪皇位的兄弟一個個踢出大樑,由他獨掌朝政。

    平心而論,以目前的局勢來說,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畢竟雍王弘譽八位兄弟中,老四趙弘疆已外封到山陽、領「河內守」職務;老五趙弘信正在宋郡安撫民怨,沒個三五年回不來;老六趙弘昭遠在齊國擔任齊國的左相;老八趙弘潤也早已變相封到了商水郡;老九趙弘宣也封到了安邑。

    因此數來數去,大樑就只剩下長皇子趙弘禮、老三襄王弘璟與老七頤王弘殷這三個兄弟還未有著落。

    長皇子趙弘禮乃嫡子,只要雍王弘譽一日還未扳倒王皇兄,就不可能徹底解決這位長皇兄。

    但老三襄王弘璟,與老七頤王弘殷,這兩個兄弟卻是雍王弘譽可以提早踢出局的。

    當然,主要指的是襄王弘璟,畢竟老七頤王弘殷,這位兄弟在大樑毫無存在感,說得難聽點,是諸兄弟中混地最差的,名副其實的閑王,這種人能對雍王弘譽造成什麼威脅?此人留不留在大樑,差別不大。

    但是襄王弘璟,雍王弘譽卻始終不敢掉以輕心。

    他一直覺得,襄王弘璟吃虧就吃虧在其母娘家勢力不夠,並不意味著襄王弘璟的能耐不足,這個兄弟,遠比長皇子趙弘禮、慶王弘信、桓王弘宣等人厲害地多。

    本來,為了避免讓人誤以為他迫不期待,雍王弘譽勉強還能暫時放任襄王弘璟一陣子,待等到明年開春時,再提出外封的建議,讓襄王弘璟滾到陽翟去,但是這兩日,襄王弘璟頻繁出入錦繡宮、對施貴妃百般討好的做法,卻是刺激到了雍王弘譽。

    因此,不管外人如何看待,雍王弘譽已決定儘快就讓襄王弘璟從大樑滾蛋!

    正因為如此,今日雍王弘譽帶著這份草擬的文書,來到了他父皇養歇的甘露殿,請求他父皇的首肯——終究他只是監國皇子,既非太子儲君,更非魏王,沒有他父皇的首肯,是沒有資格外封諸兄弟的。

    去的時候,雍王弘譽心中有些忐忑,沒想到,他父皇在看完了他的草擬文書後,卻很乾脆地說道:“就依雍王的意思吧。”

    雍王弘譽甚至連打好腹稿的說辭都還未說出口,他父皇便已應允。

    雖然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但雍王弘譽還是很歡喜,在回到垂拱殿后,便吩咐中書令藺玉陽擬寫正式的詔書,準備正式將老三趙弘璟、老七趙弘殷都外封為王。

    只要這兩位兄弟離開了大樑——主要是老三襄王弘璟離開大樑——之後,大樑就只剩下長皇子趙弘禮能對他造成一些威脅,但也只是一丁點的威脅而已,以雍王弘譽今時今日的聲勢,完全不畏懼趙弘禮的挑戰。

    一個時辰後,詔書便由內侍監的太監送到了襄王府,襄王弘璟在府內接了這份詔書。

    “還真是急不可耐啊……呵,不過無妨,我這邊也準備得差不多了。”

    沒有絲毫旁人原以為的失落或憤恨,襄王弘璟表現地頗為風輕雲淡,仿佛早已看開自己被封到陽翟一事。

    將這份召令遞給宗衛長梁旭,襄王弘璟命人備好馬車,前往了皇宮。

    他今日前往皇宮,可不是為了與他母妃告辭,而是再次來到了雍王弘譽的母妃、即施貴妃的「錦繡宮」。

    這兩日,襄王弘璟用甜言蜜語的奉承哄得施貴妃頗為開心,因此,當看到襄王弘璟再次前來拜會時,施貴妃顯得頗為熱情:“是弘璟啊,今日怎麼上午就來了本宮這邊呀。”

    襄王弘璟聞言恭敬地說道:“回稟施貴妃,小王已接到召令,雍王兄改封我為「陽翟王」,小王不日即將啟程,故而提前先來向貴妃娘娘辭行。”

    聽聞此言,施貴妃臉上稍稍露出幾許尷尬之色,輕責道:“弘譽那孩子也真是的,怎麼就容不下自己的兄弟呢?弘璟啊,回頭本宮與弘譽說說……”

    襄王弘璟連忙說道:“施貴妃不可,詔令豈可朝令夕改?”頓了頓,他補充道:“二王兄這樣做,我也能理解,終究當初是我背棄了他,如今他不相信我也是應該。……不過這樣也好,我這一走,大樑就只剩下趙弘禮……縱使有王皇后出面幫襯,想來趙弘禮也爭不過二王兄。”

    一聽到「王皇后」這個稱呼,施貴妃的面色便不由得沉了下來。

    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施貴妃的面色,襄王弘璟視若無睹地繼續恭維道:“……相信再過不久,二王兄便能坐上東宮太子的位置,假以時日,便是我大魏的君王,到時候,貴妃娘娘亦貴不可言。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二王兄日後恐怕還要喊王皇后一聲母後……”

    聽了這話,施貴妃的面色更是難看。

    魏國宮廷歷來的規矩,不管成為東宮太子的皇子是哪位後妃所生,在正式場合,都必須尊稱皇后為母后,自稱孩兒。

    施貴妃顯然也是清楚這條規矩的,聞言心情頓時變得極差。

    一想到自己的兒子即將成為東宮太子、假以時日還能登基成為他魏國的君王,施貴妃便心花怒放;但當想到自己的兒子日後得叫那個女人為母后,她就有種仿佛自己親生骨肉被其他女人奪走的恨意。

    然而,想要改變這種事非常困難,除非她能取代王皇后,坐上皇后的寶座。

    一想到這裡,施貴妃便怦然心動。

    其實這件事,她早早就跟兒子雍王弘譽提過,但雍王弘譽委婉地拒絕了,因為這樣做是不合規矩的——王皇后是他父皇趙元偲立下的,別說雍王弘譽如今連東宮太子都不算,就算他日成為了東宮太子,也絕不能做出企圖廢後的行為。

    除非他父皇改立雍王弘譽的母親施貴妃為後,但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

    但不死心的施貴妃,還是對襄王弘璟提起了這件事,因為在她看來,襄王弘璟爭位失敗,如今仰仗他們母子鼻息,已算得上是自己人。

    結果,襄王弘璟的回覆與雍王弘譽一般無二,他義正言辭地說道:“貴妃娘娘不可如此,您這麼做,只會給二王兄惹來麻煩……如今二王兄乃眾望所歸,切不可節外生枝啊。”

    雖然襄王弘璟的回答讓施貴妃更加相信這是一個自己人,但在心底,施貴妃還是很不舒服,憤憤地說道:“難道,本宮就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女人搶走本宮的孩兒麼?”

    聽聞此言,襄王弘璟笑著寬慰道:“施貴妃言重了,二王兄乃是您的親生骨肉,王皇后怎麼搶得走?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施貴妃問道。

    只見襄王弘璟沉思了片刻,說道:“前些日子,我試探過趙弘禮……您也知道,趙弘禮如今想要付出,除非得到王皇后的支持,才可勉強與二王兄爭奪大位。可奇怪的是,趙弘禮似乎並未得到王皇后的支持,就仿佛王皇后已決定將太子之位讓給二王兄……”

    “有這回事?”施貴妃皺眉問道。

    襄王弘璟點點頭,隨即笑著說道:“我猜,多半是想對二王兄示好吧。她兒子趙弘禮的德行,施貴妃你也清楚,那是萬萬不及二王兄的,我想,縱使王皇后身居高位,多半也在羨慕您生了一個如此有本事的兒子……”

    這話,聽得施貴妃心中一沉,隱隱露出了咬牙切齒的表情:“那賤人……癡心妄想!”

    說罷,她站起身來。

    見此,襄王弘璟驚訝問道:“施貴妃哪裡去?”

    “本宮是見見那賤人,叫她收起那份癡心妄想!”施貴妃憤憤說道。

    “這……”襄王弘璟臉上露出幾許惶恐不安。

    見此,施貴妃臉上泛起幾分冷色,淡淡說道:“弘璟,你怕連累到你?”

    襄王弘璟咬了咬牙,訕訕說道:“施貴妃說笑了,小王當然是……當然是站在您這邊的。”

    施貴妃深深看了一眼襄王弘璟,隨即曬笑道:“那就隨本宮一同到鳳儀殿走一趟吧!”

    “這……是。”

    襄王弘璟看似無奈地低下頭,然而嘴角卻不留痕跡地露出了幾絲笑意。

    片刻後,正在垂拱殿處理政務的雍王弘譽,忽然聽到有內侍監的太監前來稟報,說是他母親施貴妃帶著幾十名宮女不知何故去了王皇后的鳳儀殿,對王皇后百般嘲諷,眼下錦繡宮、鳳儀殿的宮女們,都快打起來了。

    聽聞此言,雍王弘譽滿臉震驚,隨即,心頭便泛起陣陣怒意:趙弘璟!!你臨走也不消停,非要給我惹出來點事來麼?!

    想到這裡,雍王弘譽沉著臉,帶著宗衛們火速前往鳳儀殿。

    而與此同時,長皇子趙弘禮的府上,亦有人前來稟報:“殿下,大事不好,施貴妃帶著錦繡殿一干宮女闖到鳳儀殿,正對皇后娘娘百般羞辱……”

    “什麼?!”

    趙弘禮聞言大怒,憤然道:“豈有此理!”

    說罷,他亦帶著宗衛們火速入宮。

    大概半個時辰後,趙弘潤帶著雀兒與宗衛長衛驕從凝香宮出來,見幾名太監一臉著急從面前跑過,卻好奇地詢問了一番,結果從這些太監的口中得知了此事,大為震驚。

    “什麼?施貴妃與王皇后打起來了?”

    臉上閃過幾絲愕然,趙弘潤與衛驕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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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9章:漸起的風波(三)

   待等趙弘潤領著雀兒與衛驕二人急急忙忙趕到鳳儀殿時,就看到這座王皇后的寢宮外,禁衛軍已封鎖了通道,正在勒令一些宮內的太監、宮女暫時避退。

    『不會吧?難道王皇后與施貴妃真打起來了?』

    腦海中浮現兩個女人相互扯頭髮的一幕幕,趙弘潤臉上泛起幾分古怪之色。

    結果,當他帶著雀兒與衛驕來到鳳儀殿的臺階上,透過禁衛組成的人牆往內張望時,他這才發現,王皇后與施貴妃仍好端端地坐在大殿內,哪有像那些太監所說的那樣扭打起來?

    倒是「鳳儀殿」與「錦繡宮」這兩宮的宮女,一個個神情激憤,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架勢。

    “肅王殿下。”

    在趙弘潤的身旁,傳來一聲小聲的招呼。

    趙弘潤轉頭一瞧,這才看到身邊站著禁衛統領靳炬,於是他點點頭,小聲詢問道:“靳統領,這是怎麼了?”

    靳炬看了一眼鳳儀殿的大殿,小聲說道:“具體不清楚,好似是施貴妃造訪王皇后時,鳳儀殿的宮女失了禮數。”說著,他便將他所瞭解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弘潤。

    原來在方才,施貴妃造訪王皇后的鳳儀殿時,鳳儀殿內有一名宮女手忙腳亂的,在給施貴妃奉茶時不慎將茶水濺了出來。施貴妃心中不喜,便讓她的侍女,掌那個宮女的嘴,把那名宮女打得雙頰紅腫。

    這還不算,施貴妃還在旁冷嘲熱諷,說一些指桑駡槐的話,看似是在教訓那名宮女,實則是故意針對王皇后。

    見此,王皇后身邊有一名女官憤然之下說了一句話:施貴妃,這鳳儀殿可不是您能撒野的地方!

    這句話,使得施貴妃勃然大怒。

    據靳炬所說,其實在他們禁衛趕到之前,鳳儀殿與錦繡宮這兩宮的宮女們已經打過一場了。

    趙弘潤聞言朝殿內觀望了兩眼,果然瞧見分別立于兩邊的諸宮女們,有些頭髮淩亂、衣衫破碎,甚至於,臉上、手上還有些抓痕。

    對此,趙弘潤倒是不感覺詫異,畢竟他從小生活在皇宮,自然知道,某座宮殿的宮女,其實有時候也相當於「宮主」的打手。別以為宮內的女人就不會動手打人,事實上,宮內的女人若動起手來,那可比禁衛狠地多,三下兩下就讓你破相。

    『唔?趙弘璟?』

    在禁衛組成的人牆中張望了兩眼,趙弘潤看到在鳳儀殿內,襄王弘璟正站在施貴妃身旁,臉上流露出一副擔驚受怕的神色。

    見此,趙弘潤暗暗皺了皺眉,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件事,可能十有八九就是這個趙弘璟挑唆的。

    而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一聲謁者的通報:“雍王殿下到!”

    趙弘潤轉頭看向遠處,果然瞧見面沉似水的雍王弘譽,正帶著一干宗衛從遠處快步走來。

    雍王弘譽沒有注意到站在禁衛們當中的趙弘潤,沉著臉疾步走入鳳儀殿,左右一瞧,待看到鳳儀殿的前殿一片淩亂,比如燈檯被推倒、紗帳被扯爛,雍王弘譽便不由得嘴角抽搐了兩下,面色也變得更加難看。

    他狠狠瞪了一眼襄王弘璟,邁步走到施貴妃面前,欲言又止地說道:“母妃,您這是……做什麼?”

    見自己兒子趕到,施貴妃更有底氣,但某種程度上,她也不禁有些心虛,畢竟她這次確實是專程來找王皇后的麻煩的。

    在兒子的詢問下,施貴妃便將方才發生的事簡單說了幾句,當然,她是專門挑對自己有利的事說,反正就是要自己兒子知道他娘吃了虧。

    雍王弘譽無論心計城府皆無可挑剔,自然一眼就看穿自己的母親並沒有講實話,但礙于對方是自己的母親,他也不好拆穿,只好將這份怒氣轉嫁到襄王弘璟身上:“趙弘璟,是你故意從中挑唆麼?”

    聽聞此言,襄王弘璟連忙矢口否認,叫屈道:“二王兄息怒,我可什麼都沒做啊。”

    雍王弘譽聞言大怒,正要說話,忽聽殿外又有謁者通報道:“長皇子殿下到!”

    『麻煩了。』

    心中暗叫一聲不妙,雍王弘譽轉頭望向殿下,旋即就瞧見長皇子趙弘禮帶著宗衛們撥開禁衛,沉著臉來到了殿內。

    在他身後,還跟著桓王趙弘宣。

    走入殿內,瞧見殿內一片狼藉,長皇子趙弘禮憤怒地罵道:“趙弘譽,你欺人太甚!”

    雍王弘譽有苦難言。

    好在這時候,王皇后開口喚了一聲弘禮。

    見此,趙弘禮忍下憤怒,來到了王皇后身邊,詢問母后鳳體是否有恙。

    這讓雍王弘譽暗自松了口氣,同時他也暗暗慶倖:倘若他母親施貴妃這次不是來鳳儀殿,而是到凝香宮找茬,且來的不是長皇子趙弘禮而是八弟趙弘潤,恐怕雙方的宗衛這會兒已經打個不可開交了。

    不過話說回來,施貴妃也沒有理由到凝香宮找茬——因為近十幾年來,施貴妃針對的僅僅只是王皇后,對待宮內其他的後妃時,其實還是蠻好相與的。

    就連趙弘潤、趙弘宣的母親沈淑妃,也曾對兩個兒子講過,說施貴妃雖然有時候有點小心眼,但總得來說也是一位大度的後妃,並不像傳言的那樣難以相處。

    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趙弘宣這次跟著長皇子趙弘禮前來,縱使明知是施貴妃、雍王弘譽母子有意挑釁,也沒有立刻發作,只是站在一旁靜靜旁觀著事態。

    “本宮不礙事。”

    在得到兒子趙弘禮的詢問後,王皇后搖了搖頭寬慰著自己兒子,隨即,她瞥了一眼襄王弘璟。

    以她的智略,如何會猜不到這件事是襄王弘璟在背後挑唆,有意利用施貴妃對自己的恨意,給雍王弘譽製造難堪。

    因此,她有意不與施貴妃說話,轉頭對雍王弘譽說道:“雍王,你母今日故意來本宮的鳳儀殿挑釁滋事,讓你母妃也好,本宮也罷,平白無故叫人看了笑話,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唔?』

    趙弘潤在殿外聽得奇怪。

    因為王皇后看似是在質問雍王弘譽,可實際上,確好比是給了後者一個下階石,只要雍王弘譽這邊順勢下坡,認個錯,這事可能就不了了之了。

    王皇后……果真這麼好說話?

    那可是瞧出一絲端倪便下令誅殺了曲梁侯府滿門的女人啊!

    趙弘潤驚訝地看著王皇后。

    而雍王弘譽想來也聽出了王皇后的遞話,雖然不明白眼前這位王皇后為何如此大度,卻當即拱手作揖,沉聲說道:“母妃此番乃是受奸人挑唆,故而……總之這件事,小王日後定會給皇后一個交代。”

    聽聞此言,施貴妃憤然說道:“給她什麼交代?是她教不好這些婢子,一個個蠻橫無禮、不懂禮數……”

    “母妃。”雍王弘譽倍感頭疼,低頭在母親耳邊說了幾句,總算是勸服了自己母親不再說話,只是沉著臉坐在椅子上哼哼,看她這幅態度,哪裡像是日後會向王皇后認錯的樣子?

    不過王皇后似乎並不在意施貴妃的態度,甚至,看也未曾看她一眼,只顧著對雍王弘譽點頭說道:“唔,有雍王這句話就夠了。”

    言下之意,似乎是認可這件事到此為止,允許雍王弘譽帶著其母施貴妃就此離開。

    見此,長皇子趙弘禮大感驚愕:“母后,您這……”

    他感覺難以置信。

    就算不是雍王弘譽的意思,但施貴妃此番帶著錦繡宮的宮女來鳳儀殿挑釁滋事,打壞了殿內許多物什,輕飄飄地說兩句就算完事了?——那施貴妃,完全不像是認識到錯誤的樣子啊!

    “莫要多嘴!”王皇后看了一眼長皇子趙弘禮,淡淡說道。

    “……”好心反而被母親輕斥了一句,趙弘禮頓時被堵地說不出話來。

    而就在這時,殿內響起了“啪啪啪”的撫掌聲。

    眾人轉頭一瞧,就看到襄王弘璟正輕輕撫掌,臉上的笑容讓人難以捉摸:“好了,人都到齊了……”

    “趙弘璟,你又想做什麼?!”雍王弘譽皺著眉頭注視著襄王弘璟。

    相比較來時的忐忑,此刻他心中唯有對襄王弘璟的憤恨,以及幾分居高臨下般俯視後者的冷笑:王皇后都不追究這事了,難道你還能翻了天不成?

    看到雍王弘譽那篤定的目光,襄王弘璟笑著搖了搖頭,隨即轉頭看向王皇后,嘖嘖稱讚道:“王皇后對雍王……可真是寬容吶。”說著,他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說道:“小王實在不解,何以王皇后對雍王,會這般寬容?幾年前,雍王挑唆北一軍營嘯,本王派人將證件送到王皇后這邊,等待許久,不見王皇后對雍王發難,反而本王那個信使,從此下落不明……前一陣子,雍王暗中勾結曲梁侯司馬頌,設計陷害老五,結果到最後,又是王皇后暗中派出禁衛,誅殺了曲梁侯司馬頌滿門,殺人滅口,替雍王善了後……這接二連三的,小王著實有些看不懂了,何以王皇后對雍王……如此寬容、照顧呢?”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

    無論長皇子趙弘禮、雍王弘譽,還是在場的禁衛、宮女們,無不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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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0章:驚變

   前些日子傳遍大樑的「曲梁侯司馬頌滿門被誅」之事,竟然是王皇后授意?!

    『這怎麼可能?!』

    長皇子趙弘禮難以置信地看著王皇后。

    而相比較長皇子趙弘禮,雍王弘譽的心中更是震驚,亦轉頭看向王皇后。

    然而,王皇后一言不發。

    “王皇后莫非想要否認?”襄王弘璟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前幾日,宮內有一曲禁衛無故被調離,至今都沒有多少人回歸皇宮,這些人,想必就是誅殺了曲梁侯司馬頌一門的真正兇手吧?”

    聽聞此言,殿外的禁衛們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

    畢竟宮內的禁衛們平日裡多有接觸,對於同僚的事自然瞭解不少,他們還真知道有一曲的巡檢禁衛前一陣子突然被調離,就像襄王弘璟所說的那樣,至今都還未歸還。

    “噤聲!”禁衛統領靳炬低喝一聲。

    在他身旁,趙弘潤的表情難免有些古怪,因為他感覺,他手底下的雙鴉,似乎在無意間狠狠坑了王皇后一把——若非駐紮在小黃的黑鴉眾殺掉了近兩百五十名巡檢禁衛,使得王皇后與大太監馮盧掩蓋這件事的難度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襄王弘璟又怎麼能如此輕易就追查到王皇后身上呢?

    “母后?”

    長皇子趙弘禮目瞪口呆地看向王皇后,面色一陣陰晴不定。

    他原以為只是自己運氣不好,在打算用「雍王弘譽暗通曲梁侯司馬頌」之事來責難雍王時,恰逢曲梁侯司馬頌被人殺人滅口——他也曾懷疑過是雍王弘譽下的手,但他萬萬也沒有想到,下令誅殺了曲梁侯司馬頌的,竟會是他的母親王皇后。

    就像趙弘璟方才所說的那樣:為何?!

    他忍不住問道:“母后,那曲梁侯司馬頌,果真是您……”

    王皇后暗自歎了口氣,本來,若未曾發生「巡檢禁衛」與「肅王的雙鴉」的衝突,那她還能遮掩一下,畢竟只要那些巡檢禁衛不至於在小黃被黑鴉眾殺死,早早就能回到皇宮,別說襄王弘璟未見得能追查出什麼,就算是追查到那些巡檢禁衛身上,相信那些巡檢禁衛也絕對不敢透露真相。

    只可惜,巡檢禁衛被黑鴉眾殺死了兩百餘人,這兩百余名在宮內留有宮籍的禁衛莫名其妙離奇消失,久久不曾歸來,只要是有心之人,想來都能察覺到一二。

    看著趙弘禮這個兒子難以置信的目光,王皇后心中一軟,歎息道:“愚兒,曲梁侯司馬頌,乃是蕭逆的人……你所得的那份密信,那是蕭逆的一石二鳥之計,目的就是為了扳倒慶王弘信與雍王弘譽……”

    『曲梁侯司馬頌,竟是蕭逆的人?!』

    雍王弘譽聽到王皇后的解釋,也是驚地目瞪口呆。

    此時此刻,他終於恍然大悟:怪不得曲梁侯司馬頌擅做主張,挑唆平城侯李陽等幾名貴族,屠戳了金鄉縣。

    一想到自己擊垮了慶王弘信,竟是蕭逆在幕後操縱,雍王弘譽此前對於這件事的興奮與得意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未等諸人反應過來,就見襄王弘璟撫掌笑道:“王皇后果真是能言善辯……唔,既然曲梁侯司馬頌乃蕭逆亂黨,王皇后下令誅殺,倒也無可厚非……那麼,當初北一軍營嘯之事後,小王派人送到王皇后手中的那封書信,那封由雍王親自書寫,交給已故的舊北一軍將領「崔協」……”說罷,他見雍王弘譽一臉驚怒得看著他,他曬笑道:“沒錯,當日我曾想過當一把黃雀,故而早早吩咐劉益,留下你親筆所寫的那份書信作為把柄。”

    說到這裡,他轉頭望向王皇后,似笑非笑地說道:“只是沒想到,待我派人將這封書信送到王皇后手中時,王皇后卻代為隱瞞了……”

    “……”雍王弘譽聞言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王皇后,表情不禁有些古怪。

    倘若說曲梁侯司馬頌被害這件事,並不能完全解析為是王皇后在偷偷幫他,但當初北一軍營嘯那件事,那可就是王皇后有意在袒護他了,否則憑當時的局勢,就連那時還是東宮太子的趙弘禮,都被他陷害地不得不自罷太子之位,自我禁足一年作為懲戒,那他趙弘譽這個一手策劃了北一軍營嘯的幕後主使,又該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呢?

    不誇張地說,只要王皇后當初拿出那份致命的書信,他趙弘璟被發配到陽翟都算是輕的。

    可是,王皇后卻沒有那樣做,寧可讓她的兒子趙弘禮背負北一軍營嘯的責任,失去了東宮太子之位,也沒有拿出那封書信。

    相比較雍王弘譽的震驚,受刺激最大的莫過於長皇子趙弘禮。

    要知道,北一軍營嘯事件,這可是趙弘禮人生中的轉捩點:在這件事之前,他是尊貴的東宮太子,不出意外假以時日必能繼承大位;而在這件事之後,他便成了無人問津的廢太子,如今在成為大勢的雍王弘譽面前苦苦掙扎。

    “母后,他……”趙弘禮陰晴不定地看著王皇后,既忐忑又震驚地問道:“他趙弘璟說的,不會是真的,對吧,母后?”

    王皇后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見此,趙弘禮好似遭到了雷擊一般,不由地退後兩步,難以置信地看著王皇后:“為什麼,母后?”

    “因為你根本不是她親生骨肉啊。”趙弘璟在旁笑著說道。

    “你說什麼?!”趙弘禮好似是一頭被激怒的猛獸,怒視著趙弘璟。

    卻見趙弘璟指了指雍王弘譽,笑著說道:“我是說,趙弘譽,才是王皇后的親生之子!”說罷,他看了一眼王皇后,笑著問道:“對麼,王皇后?”

    還未等王皇后開口,就見方才一直處於震驚狀態的施貴妃,咋呼尖叫道:“弘譽是本宮的骨肉!”

    “可惜並非如此。”襄王弘璟看了一眼施貴妃,惋惜地說道:“趙弘譽,是王皇后的親生骨肉,你兒子,是那邊那個你曾經念念不忘都想將其拉下東宮太子之位的趙弘禮……也就是說,你讓你的親生兒子失去了東宮太子之位,讓王皇后的親生兒子趙弘璟,成為了如今奪取皇位的大勢……這麼說,你明白了麼?不信你問問王皇后?”

    聽聞此言,施貴妃面色有些扭曲地看向王皇后,恨聲說道:“王娡,他是信口開河,對不對?你之所以對我兒示好,只是因為你所生之子不成器,對不對?”

    王皇后莫名地看著施貴妃,此時,趙弘璟在旁笑著說道:“王皇后,小王好不容易才給你創造了母子相認的機會,您可好好好珍惜啊。”說罷,他曬笑一聲,吩咐宗衛長梁旭遞上前幾日有人丟在他馬車裡的包裹,隨手丟在地上,似笑非笑地說道:“其實,無論你承不承認都沒有關係,包裹內的典薄記錄地清清楚楚……當年趙弘譽誕下時,僅四斤六兩,身體虛弱、幾乎夭折,可他的生母施貴妃,當時卻已被父皇接入景王府為侍妾,衣食皆有人照顧,按理來說不至於產下如此虛弱的嬰孩,那麼這個嬰孩是誰的呢?只有可能是你的……因為你當時作為前東宮太子趙伷派到父皇身邊、監視父皇一舉一動的女官,卻與父皇暗結珠胎,你怕引起東宮懷疑,故而不敢進補,穿著寬大的衣服用來遮掩,身懷有孕卻每日來回往返東宮與景王府,可如此辛苦的你,卻生下了一個八斤四兩的嬰孩,呵呵呵,這怎麼想都不太對啊。”『作者語:該死啊,這兩個的歲數算錯了,現在圓起來好麻煩啊!!!』

    看看滿臉震驚的雍王弘譽,又看看同樣滿臉震驚的趙弘禮,施貴妃一把拾起地上的包裹,取出其中那一本本的典籍記錄,越看面色越是難看。

    半響,她用充斥著無盡恨意的目光死死盯著王皇后。

    見此,王皇后幽幽歎了口氣,喃喃說道:“施惠,是你逼我的……若你當初不曾想過用藥害我腹內骨肉,我豈會那樣做?”

    “賤人!”施貴妃渾身一震,險些摔倒在地,好在雍王弘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可沒想到的是,施貴妃卻一把推開了雍王弘譽。

    “母妃……”雍王弘譽臉上泛起一陣難以置信之色,他簡直難以相信,眼前這位元雖然有諸多缺點但從小就疼愛他的母親,有朝一日竟然會似這般狠狠將他推開。

    “母妃?”看著雍王弘譽震驚的面孔,施貴妃嗤嗤笑了起來,可笑到後來,卻是比哭都要難看。

    只見她腳步顫顫巍巍地走向趙弘禮,伸手想要撫摸後者的臉龐。

    趙弘禮下意識地退後了兩步,臉上滿是惶恐。

    因為在他的記憶中,眼前這個女人是一個非常兇惡、惡毒的女人,縱使當初年幼的他已成為東宮太子,卻也遭到過這個女人的針對。

    但身後王皇后的幽幽歎息,卻讓他身體一僵,全身冰涼:“愚兒,她才是你的……生母。”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趙弘禮喃喃自語著,任憑施貴妃撫摸著他的臉龐。

    而此時撫摸著他臉龐的施貴妃,早已淚流滿面。

    “對不起,我的兒,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一個勁地向眼前的親生兒子道歉。

    因為正是她,長久以來教唆王皇后的親子雍王弘譽,竊取了本該屬於她兒子趙弘禮的東宮太子之位。

    “王娡,你這賤人,你不得好死!”

    在恨恨看了一眼王皇后,用凝聚全身的怨念罵了後者一句後,她哭笑著,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鳳儀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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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1章:驚變(二)

   “母妃!”

    直到施貴妃離開鳳儀殿,消失在視線內後,雍王弘譽這才驚醒過來,驚呼一聲,帶著宗衛們追了上去。

    看著施貴妃與雍王弘譽前後離開,長皇子趙弘禮張著嘴,久久難以回過神來:他,竟是施貴妃的兒子?

    “母后……”趙弘禮轉頭看向王皇后,奢望著王皇后親口告訴他,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個玩笑。

    然而,王皇后在看了他半響後,卻歎息道:“愚兒,你也去錦繡宮吧,本宮怕施惠會做傻事。”

    趙弘禮如遭雷擊,魂不守舍地走出了鳳儀殿。

    “長皇兄。”

    趙弘宣驚呼一聲,當即追了上前。

    “殿下,襄王不見了。”

    這時,在禁衛當中,衛驕低聲對趙弘潤說道。

    趙弘潤朝著鳳儀殿前殿內打量了一下,果然發現襄王弘璟與其宗衛梁旭已不見蹤影,多半是趁著施貴妃方才大哭著與趙弘禮相認,吸引了諸人注意時悄然離開了。

    “那個混帳!”低聲罵了一句,趙弘潤低頭思忖了一下,說道:“眼下顧不得趙弘璟了,去錦繡宮。”

    “是!”

    待趙弘潤帶著雀兒、衛驕也離開了之後,大太監馮盧面色陰沉地走了出來,對在場的禁衛、宮女、太監等人下達了禁口令:“妄言者,殺!”

    而在殿內,王皇后則坐著席中,腦海中滿是施貴妃方才那猙獰扭曲的面孔,還有她那雙充滿了憎恨的眼神。

    她始終無法將那樣的施貴妃,與當年那位形影不離的小姐妹聯繫在一起。

    “吶,給你留的。”

    “咦?”

    “你還未吃飯吧?我跟你說,今日教訓你的那個惡女人叫做丁芷,是太子妃崔氏的心腹,仗著太子妃的恩寵,在我等面前作威作福,誰都不敢惹他。你倒好,給人出頭不算,還那麼倔強,何苦呢?你看看那個賤婢,明明你幫了她,她可曾幫你說話?像根柱子一樣站在旁邊……”

    “你是?”

    “嘻嘻,我叫施惠,就是「施惠於人」的那個施惠,我最喜歡幫助別人了。……不過,我幫了你,你日後可得聽我的。”

    “為、為何?”

    “因為我幫了你呀。”

    “可……這不是狹恩圖報麼?”

    “誒?是這樣嗎?挾恩圖……算了,不管了,總之,我幫了你,你日後就要幫我。”

    “怎麼幫你呢?”

    “我跟你說,你可別告訴別人啊。我小時候,有人給我算過卦,說我這輩子能遇到貴人,日後貴不可言,還說我以後的兒子能當太子……你笑什麼啊!”

    “……不笑不笑,你接著說。”

    “……然後,我爹就把我送到宮裡來了。……你別看今日太子妃姓崔,搞不好以後太子妃就姓施了,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呀?”

    “只是一個算卦人說的,這如何好作為憑據呢?”

    “我跟你說,那個人算卦很准的!”

    “你怎麼知道?你當時不剛出生麼?”

    “呃……都、都那麼說。”

    “噗……”

    “喂!”

    “好好,我不笑了。”

    “……這差不多,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我?我姓王,單名娡……”

    “王娡……嗯,我記下了,以後咱們就是姐妹了,相互扶持,日後咱倆都貴不可言。”

    “貴不可言……麼?”

    腦海中閃過當年的種種,王皇后無聲地歎了口氣。

    與此同時,趙弘潤帶著雀兒與衛驕來到了錦繡宮,他剛好看到雍王弘譽正被錦繡宮的宮女推攘出來。

    這些宮女們一邊阻止雍王弘譽踏足錦繡宮,一邊苦苦懇求道:“雍王殿下,是娘娘下令不允許殿下入內,請殿下體諒我等,莫要讓我等難做。”

    “砰——”

    錦繡宮的殿門關上了。

    看著禁閉的殿門,雍王弘譽滿臉哀默,失魂落魄般坐在宮門前的臺階上。

    “雍王兄?”趙弘潤走了過去。

    “弘潤啊。”雍王弘譽抬頭看了一眼趙弘潤,自嘲地笑道:“從未想過,我有朝一日在這錦繡宮,竟然會被拒之門外。”

    正說著,他目光微微一變。

    見雍王弘譽表情有異,趙弘潤轉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長皇子趙弘禮與趙弘宣正帶著幾名宗衛快步過來。

    當趙弘禮、趙弘譽兩人的目光接觸時,無論是趙弘禮還是趙弘譽,皆感覺到一種莫名的荒唐。

    “我……我來看看施貴妃……”趙弘禮訥訥地解釋道。

    “……”雍王弘譽一言不發。

    片刻後,當看到錦繡宮的殿門打開,殿內的宮女將趙弘禮迎入其中時,雍王弘譽忽然感覺心中空蕩蕩的,仿佛有什麼最珍貴的東西被人奪走了一般。

    ……

    “我的兒比那趙弘禮出色千倍萬倍,若非你晚出世片刻,這東宮太子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娘,你老在旁邊叨叨絮絮,這粥我都喝不下去了。”

    “好好,為娘不提了,你快喝吧。……為娘一點也不擔心,為娘小的時候,就有人給為娘算過卦,說為娘這輩子貴不可言,我的兒能當太子,所以啊,這太子之位,日後肯定是你的。”

    ……

    ……

    “母妃,這次趙弘禮絕難翻身了。”

    “做得好,我的兒……為娘這輩子就只指望你能奪得大位,氣死那個賤人!”

    “娘,你跟王皇后有什麼深仇大恨啊……”

    “哼!那個賤人……不提她了,提起她為娘就有火。對了,為娘給你熬了你最喜歡的粥,你快趁熱喝了吧……”

    “嗯。”

    “怎麼樣?”

    “好喝。”

    “下次為娘再給你做。……記住啊,弘譽,不可掉以輕心。”

    “知道了。”

    ……

    他這邊正回憶著,忽然聽到殿內傳來了趙弘禮驚慌失措的喊聲:“來人!來人!不,快傳御醫!傳御醫!”

    雍王弘譽聞言面色頓變,站起身來沖向殿內,趙弘潤也意識到情況不對,緊跟其後。

    待等他們沖到內殿時,就看到趙弘禮滿臉惶恐不安地半抱著施貴妃癱坐地上,在他懷中,施貴妃嘴裡不住地吐著鮮血。

    “不是我,我什麼都沒有做。”看到面色鐵青的雍王弘譽出現在內殿,趙弘禮驚慌失措地解釋道:“我剛進來就看到她倒在這裡,口吐鮮血……”

    就在他出言解釋的工夫,就見施貴妃淚眼婆娑地捧著趙弘禮的面龐,一邊咳血,一邊艱難地說道:“對不起,為娘對不起你,我的兒……”

    說罷,她的雙手緩緩垂下,已沒有了生息。

    『……』

    親眼目睹這一幕,雍王弘譽攥緊了拳頭,面色鐵青。

    “你……你還愣著做什麼?過來搭把手啊!”見雍王弘譽還呆呆站在旁邊,趙弘禮叫喚道。

    然而,雍王弘譽好似就跟沒聽到似的,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最終,還是趙弘禮與兩名宮女合力,將施貴妃搬到了臥榻上。

    深深看了一眼趙弘禮衣袍上那刺目的血跡,雍王弘譽默然轉身,快步離開了內殿。

    “雍王兄?”

    待雍王弘譽走出錦繡宮時,趙弘潤終於追上了這位王兄,看著欲言又止。

    “弘潤啊。”雍王弘譽臉上勉強擠出幾分笑容,看似親和地說道:“讓為兄,靜一靜……”

    說罷,他快步走向了遠處。

    那並非是垂拱殿的方向,而是離宮的方向。

    看著雍王弘譽的背影,趙弘潤長長吐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而與此同時,襄王趙弘璟正帶著宗衛梁旭,面帶笑意,負背雙手走在離宮的宮道上。

    看著時而有太監、宮女、禁衛從身邊疾奔而過,他嘴角的笑意便愈發明顯。

    在經過尚宮局附近時,他碰到了那一日在尚宮局司薄司庫房內遇到過的那位徐典薄。

    他笑著打招呼道:“徐典薄,你也出來瞧熱鬧麼?”

    “襄王殿下。”徐典薄恭恭敬敬地行了禮,解釋道:“下臣聽說宮內出了事,故而出來探探究竟……襄王殿下,您這是要離宮麼?”

    “呵,這會兒不走,我怕就走不了了。哦,對了……”說著,襄王趙弘璟好似想到了什麼,俯身將嘴湊到徐典薄耳邊,低聲說道:“謝謝你派人送到本王手中的那個包裹,回頭,記得替我向蕭鸞問聲好。”

    徐典薄聞言面色立變,待過神來時,卻見襄王趙弘璟已暢笑著走遠了。

    看著遠處襄王趙弘璟離去的背影,徐典薄微微皺了皺眉,若有所思。

    片刻後,襄王趙弘璟便離開了皇宮。

    此時,早有在宮門外等候的宗衛陶飛,牽著坐騎走了過來,好奇詢問道:“殿下,你要辦的事,辦成了麼?”

    “辦成了。”襄王趙弘璟點點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笑問道:“王府那邊,夫人、劉介他們啟程了麼?”

    “已在城外等著與殿下匯合。”陶飛回覆道。

    趙弘璟點了點頭,隨即回頭瞧了一眼皇宮。

    『趙弘譽……真遺憾吶,直到最後,我也沒能贏過已成為大勢的你,但是,我可以毀了你!』

    輕哼著笑了兩聲後,他抬起頭,望向天空,臉上露出幾許惆悵的神色,喃喃說道:“也不曉得陽翟的天,與大樑相比能有幾分相似……”

    “殿下?”見自家殿下似乎有些低落,梁旭在旁關切地詢問道。

    好似是看出了梁旭的擔憂,趙弘璟笑著寬慰道:“不用在意,若本王所料不差,咱們日後會有機會回來的,到那時,就是另外一副天地了。至於現下嘛……”

    說罷,他振作精神,一抖手中韁繩,沉聲說道:“去陽翟罷!”

    “是!”

    洪德二十三年九月,襄王趙弘璟外封陽翟。

    雍王弘譽在朝中的聲勢,更為火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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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2章:格局變幻

    “……發生了那樣的事嗎?”

    在事發的大概一炷香工夫後,魏天子在甘露殿內,便已從大太監童憲口中得知了「施貴妃帶人前往鳳儀殿挑釁王皇后」的事。

    對此,魏天子表現的頗為淡定,只是說:“皇后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一直到半個時辰後,錦繡宮那邊傳來了「施貴妃服藥自盡」的噩耗後,魏天子這才驚坐起來,面色陰晴不定。

    半響後,他這才沉聲問道:“襄王呢?”

    大太監童憲低著頭回覆道:“片刻之前,襄王殿下離宮後,便徑直出了城,多半是直奔陽翟去了……”

    魏天子凝著眉頭,目光一陣變幻,良久後,他放鬆了繃緊的身體,緩緩靠在床榻的邊沿,閉上了雙眸。

    『弘璟……當真是誰都小瞧了你呢。』

    他暗暗說道。

    而在旁,大太監童憲心中亦是暗暗震驚。

    其實早在十幾年前,宮內就流傳過一則謠言,說是「長皇子趙弘禮與雍王弘譽其實在出生時被人為調換過」,但是這則謠言並未引起重視,並且因為牽扯到王皇后與兩位皇子,因此,內侍監在查清楚謠言的源頭後,便杖斃了那幾名嚼舌根的太監與宮女。

    直到今日發生了那樣的事,就連大太監心中也吃驚萬分。

    可能是等了許久不見魏天子說話,大太監童憲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據說,雍王殿下也徑直就離了宮,回王府去了,目前在錦繡宮,長皇子殿下照看著……”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魏天子在沉默良久後說道:“令宮中不得妄言此事,至於其他……就交給皇后吧。”

    “……遵命。”大太監童憲低頭應道。

    因為魏天子的勒令,「施貴妃之死」在宮內並未引起轟動,就仿佛施貴妃只是病故,而非服毒自盡一樣。

    此後兩三日,雍王弘譽自閉於王府,既不拋頭露面,也不到垂拱殿處理政務。

    據內侍監打探所知,這位雍王殿下終日只在自己的書房酗酒度日,就連平日裡最信任的幕僚張啟功,想要奉勸卻幾次被擋在屋外,急得直跺腳。

    而另外一邊,長皇子趙弘禮卻因為種種原因,一臉茫然地操持了施貴妃的喪辦之事。

    大概是當日施貴妃倒在他懷中,一邊咳血一邊直說「對不住、我的兒」,這讓長皇子趙弘禮感到了莫名的震撼與心痛——即便他此時尚不能接受施貴妃便是他親生母親的事實。

    期間,長皇子趙弘禮委託桓王趙弘宣代為照看喪辦之事,而他自己,則再次來到了鳳儀殿,向王皇后詢問整件事的真相。

    他主要還是想問個清楚:施貴妃究竟是不是他的親生母親。

    當日談話的結果,無人得知,但桓王趙弘宣卻知道,長皇子趙弘禮在返回錦繡宮後,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只是默默地吩咐錦繡宮的宮女與太監操辦喪事,沒有言及任何其他的事。

    在出殯那日之前,長皇子趙弘禮曾派宗衛長馮述前往雍王府,但很遺憾,馮述終究也沒有見到雍王弘譽,他只是在書房前,聽到了雍王弘譽前所未有的憤怒的咆哮:“叫他滾!……都給我滾!”

    見此,馮述便如實回報長皇子趙弘禮。

    長皇子趙弘禮在得知此事後,默然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麼,為施貴妃披麻戴孝,操辦了出殯之事。

    這件事,引起了朝中諸位官員的驚疑:怎麼好端端的,施貴妃就病故了呢?

    由於宮內封鎖了消息,朝中官員絕大多數都不知曉施貴妃是服毒自盡,只以為是病故,心底暗暗為這位貴妃娘娘感到遺憾:明明兒子(雍王弘譽)距離大位只有一步之遙,卻在這個病故,哎,真是一個命薄的女人。

    然而,讓這些官員感到驚異的事,明明是施貴妃的喪辦之事,為何雍王弘譽躲在王府不曾出面,卻反而是廢太子趙弘禮出面操辦呢?

    許多官員皆不能理解。

    其中,有一些施貴妃的娘家人,即「陳留施氏」的族人趕來悼念,在喪事中瞧不見雍王弘譽,卻看到了長皇子趙弘禮為施貴妃披麻戴孝,亦是錯愕萬分。

    母親喪故,而兒子卻躲在王府不出面,豈有此理?!

    陳留施氏的人來到雍王府,但是,卻終究沒能見到雍王弘譽,就仿佛後者有意地想要避開某些事,某些人。

    唯有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在得知當日發生在宮內的變故後,止不住的驚呼。

    數日後,按照魏天子的囑咐,施貴妃得以葬入城外的王陵。

    在此期間,肅王趙弘潤與肅王妃羋姜亦出席了施貴妃的喪事,送上了白事之禮。

    此時,肅王妃羋姜也問起了這件事:“施貴妃之子,不是雍王麼?何以長皇子在操辦白事?”

    趙弘潤無言以對。

    對於這件事,哪怕時隔多日,他仍無法消化。

    喪事辦完的當日,桓王趙弘宣前往長皇子府探望趙弘禮,就看到這位長皇兄,仍穿戴著喪服,坐在府內的花園裡,與駱瑸默默地吃酒。

    在吩咐宗衛暫避後,桓王趙弘宣帶著周昪走了上前:“長皇兄?”

    “弘宣啊,來,坐下一同吃酒。”

    看到趙弘宣,長皇子趙弘禮勉強擠出幾絲笑容,照顧著趙弘宣與周昪一同入座。

    四人對坐飲酒,氣氛異常沉悶,就算睿智如駱瑸、周昪,這時候也不該如何開口。

    良久,趙弘宣小心翼翼地問道:“長皇兄,您當真是……當真是……”

    “當真是施……施貴妃所生,你是想問這個麼?”趙弘禮平淡地問道。

    趙弘宣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在施貴妃喪辦之事期間,當他得知長皇兄趙弘禮再次前往鳳儀殿向王皇后證實之後,便一直想問這個問題,但因為當時趙弘禮忙碌于施貴妃的喪辦之事,因此趙弘宣張不開口詢問罷了。

    在一連灌了三杯酒後,趙弘禮帶著幾分醉意說道:“當日,我已反復詢問過母后……唔,皇后,她告訴我,我的確是施貴妃所生……”說道這裡,他搖了搖頭,自嘲道:“太可笑了,原來我才是「雍王」……”

    “長皇兄……”趙弘宣不知該如何勸說。

    趙弘禮仿佛沒有聽到趙弘宣的話,自顧自喃喃說道:“一直以來,我始終告訴自己,雖然我才智不如雍王,縱使會讓母……唔,鳳儀殿的那位感到失望,但我終究是她的兒子,她最終還是會站在我這邊……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叫了近三十年「母親」、「母后」的人,竟並非是我生母……是啊,她有什麼理由出面幫我呢?”

    見趙弘禮滿臉黯然,趙弘宣心中不忍,忍不住勸說道:“或許事情不像長皇兄想的那樣,或許……”

    “或許王皇后只是覺得我不適合作為太子?”趙弘禮看了一眼趙弘宣,讓後者的下半截話堵在喉嚨說不出來。

    半響後,趙弘禮自嘲說道:“或許是這樣吧。……當初,我帶著那封密信前往鳳儀殿求見王皇后,她奉勸我打消與雍王爭奪大位的念頭,說我不適合作為大魏的君王,還說,一直以來,諸兄弟當中就數我的機會最多……直到這件事後,我才明白她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長皇兄……”

    “我並非自怨自艾,在為施……為母妃辦理喪事的期間,我一直在回想過往,王皇后說得沒錯,從小我就是太子,並且她也盡到了為人母的職責,對我予取予求,只是我不爭氣罷了……她本身就並非我生母,能到這般程度,已是仁至義盡……”趙弘禮苦笑著說道。

    這番話,倒確實是他的肺腑之言。

    畢竟王皇后對待他如何,這一點,趙弘禮自己最清楚:除了並非是那樣親近外,王皇后對待他可謂是仁至義盡。

    因此,哪怕襄王趙弘璟揭穿了王皇后曾在「北一軍營嘯」事件中故意為親生兒子雍王弘譽隱瞞了罪證後,趙弘禮雖然當時覺得難以置信、覺得氣憤,但事後仔細回想,倒也並未懷疑過王皇后是故意想讓親生兒子雍王弘譽取而代之。

    就像王皇后曾經多次提及過的,從小到大,就數他趙弘禮的機會最多,想當年他還是東宮太子時,雍王弘譽在他龐大的聲勢面前艱難掙扎,那時王皇后又可曾暗中幫過雍王弘譽?

    或許那個時候,王皇后是真心傾向於他——傾向于他這個施貴妃的親子成為東宮太子,日後繼承魏國的君王之位。

    只不過,是他趙弘禮曾經狂妄無知,錯失了許許多多的機會,也逐漸失去了王皇后對他的期待——或許正如王皇后所言,她不出面幫他,並非是因為他不是她親骨肉的原因,而是因為:他,真的不適合。

    『……姑且,就算是這樣吧。』

    想著想著,趙弘禮眼中泛起幾許落寞,大概這些話,與其說是在安慰趙弘宣、駱瑸等人,還不如說是在安慰他自己。

    想想也是,自己叫了幾十年母親的女人,其實並非是自己的生母,這種幾乎絕望般的感受,又豈能短短幾日就能釋然的?

    就在這時,長皇子趙弘禮的宗衛馮述來到了花園,抱拳說道:“殿下,陳留施氏的施奮、施亮求見。”

    聽聞此言,駱瑸與周昪對視一眼,眼中閃過幾絲驚訝。

    施奮、施亮,乃是施貴妃的兄弟。

    施貴妃有三位兄弟,即長兄施融、次兄施奮,以及小弟施亮。

    當初在「北一軍營嘯」時間前,施融與施奮曾來到大樑,代表陳留陳氏將一部分戰利貢獻給朝廷。那時,雍王弘譽還將這兩位舅舅介紹給趙弘潤。

    但是在前兩日,施融、施奮、施亮得知施貴妃‘病故’之後,大驚失色趕來大樑弔喪,卻愕然得知出面給施貴妃辦理喪事的竟然是長皇子趙弘禮,而雍王弘譽卻躲在王府舉不出面時,施家兄弟三人起了爭執。

    長兄施融按捺氣憤,私底下找人打聽究竟,而施奮與施亮,則徑直前往雍王弘譽的府上質問這個外甥——其中就數施亮脾氣最暴躁,因為雍王弘譽躲在書房內拒不相見,他便站在府門外大罵,罵了足足兩個時辰,這才在施家子弟的拉扯下憤然離開。

    後來在出殯當日,施融、施奮、施亮三兄弟看待長皇子趙弘禮的表情也頗為古怪。

    可能他們也沒想到,當年他們施氏處心積慮幫助雍王弘譽上位,卻是將趙弘禮這個自己的親外甥,一手推下了東宮太子的寶座。

    “看來,施氏已得知真相。”駱瑸在旁幽幽說道。

    很顯然,這個時候施奮與施亮前來拜訪長皇子趙弘禮這個曾經的‘敵對方’,那麼很顯然是對方已經得知了宮內的變故。

    甚至於,駱瑸還敢大膽猜測:陳留施氏,恐怕會因為這件事而分裂。

    然而就在這時,卻見長皇子趙弘禮吩咐宗衛長馮旭道:“馮旭,你轉告那二人,就說我這兩日忙於喪事,甚是疲倦,已經歇下了。”

    趙弘宣、駱瑸、周昪三人聞言一驚,轉頭看向趙弘禮,因為趙弘禮這話,明擺著就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長皇兄?”趙弘宣驚疑地說道:“他們或許是來投……”

    “投奔我麼?”趙弘禮看了一眼趙弘宣,搖搖頭說道:“縱使陳留施氏分裂,亦無法撼動雍王如今的地位,再者……”他看來一眼手中的酒杯,再次搖搖頭,說道:“我已經不成了,弘宣……”

    趙弘宣、駱瑸聞言不禁色變,他們當然聽得懂趙弘禮這句「不成」究竟是什麼意思。

    此時,只見趙弘禮搖晃著杯中的酒水,喃喃說道:“在失去東宮太子之位後,我一直希望恢復曾經的榮譽,最主要的,還是想讓……想讓鳳儀殿的那位看到我的改變,讓她知曉她兒子並非是個無能之輩。但是,這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說到這裡,他放下酒盞,轉身朝著駱瑸拱手作揖,愧疚說道:“駱瑸,承你一直以來輔佐我,實在是過意不去。”

    “殿下……言重了。”駱瑸臉上勉強擠出幾絲笑容。

    經過多年的相處,他對趙弘禮已十分瞭解,他知道,趙弘禮這次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殿下日後有何打算?”駱瑸暗暗歎息著問道。

    趙弘禮沉默了半響,苦澀說道:“我打算,先到陳留去看看,看看我生母曾經居住過的地方……至於過幾年,那就到時候再說吧。”說到這裡,他看看趙弘宣,又看看駱瑸,又繼續說道:“駱瑸,眼下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弘宣了,你代我照看著他吧,他的封邑、還有北一軍,正是用人之際……這是我最後的懇求了。”

    駱瑸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趙弘宣,拱手作揖道:“駱瑸……謹遵長殿下意願。”

    這時,趙弘宣這才反應過來,驚呼道:“長皇兄?”

    只可惜,他的話被趙弘禮打斷了。

    “我意已決,弘宣你不必再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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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4 01:04:59
第1363章:趙弘禮的離去

   “宗正大人,這件事,我宗府當真不出面麼?”

    時隔數日後,在宗府內的一間屋子裡,擔任宗令的繇諸君趙勝,再次詢問宗正趙元儼道。

    聽聞此言,宗正趙元儼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最終搖搖頭說道:“襄王得了外封陽翟的詔令,此乃由陛下應許、由垂拱殿所發,此詔令已公告全國,我宗府不好中途介入,將其擒拿……”

    說這話時,趙元儼亦暗暗心驚于襄王弘璟的城府與心計。

    在瞭解了當日宮內那場變故後,趙元儼這才發現,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在襄王弘璟的算計中。

    雖然期間雍王弘譽也察覺到了幾絲不對勁,提早請示甘露殿,立刻就對外公佈了「將襄王弘璟外封至陽翟」的詔令,但很可惜,此舉亦在襄王弘璟的預料當中。

    襄王弘璟在拿到詔令後,於當日驟然發難,挑唆施貴妃前往王皇后的鳳儀殿挑釁,借助施貴妃在王皇后面前咄咄逼人的氣焰,激怒王皇后,迫使王皇后承認了當年「曾經將趙弘禮與趙弘譽調換」一事。

    隨後,他又通過誅心的言語,用類似「終於‘成功’一舉將自己親生兒子拉下太子之位」的話來刺激施貴妃,終於將施貴妃逼上了自尋短見的絕路。

    似這般將人心玩弄於鼓掌之上的狠毒手段,縱使趙元儼亦暗暗心驚。

    而最讓趙元儼感到心驚的,莫過於襄王弘璟提前拿到了「外封陽翟」的詔令,並且在事發之後,便果斷離開大樑,直奔陽翟,別說當時宗府並未及時截住襄王弘璟,就是截住又能如何?——這份詔令是擔任監國重任的雍王弘譽於垂拱殿簽發的,並且經過了甘露殿的魏天子的應允,並且已傳示全國,難道朝廷或者宗府還能追回這道詔令不成?

    若是朝廷或宗府追回了詔令,天下人將會如何看待簽發這道詔令的雍王弘譽?是否會因此誤會雍王弘譽與朝廷離心、與宗府離心?

    更何況,詔令最忌諱朝令夕改,魏國從來沒有詔令下達之後再追回這道詔令的先例。

    因此,就算宗正趙元儼明知是襄王弘璟有意在臨走前挑起事端,也拿他沒有辦法——至少在這件事上,在近段時間,拿雍王弘璟沒有辦法。

    “臨行前的「遺惡」……麼?”

    在屋子裡,趙元儼的長子趙弘旻喃喃說道。

    與其父趙元儼的性格相似,趙弘潤這位堂兄,亦是一位正值的王室子弟,對於襄王弘璟這番作為頗為反感,因此,他的觀念與繇諸君趙勝類似:宗府有必要出面懲戒襄王弘璟!

    但在聽了兒子的話後,趙元儼卻搖了搖頭。

    原因是這件事實在不好定義:說情節惡劣吧,襄王弘璟只是揭穿了當年王皇后刻意隱瞞的真相,也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並且那施貴妃也是自己服毒自盡的,既非是襄王弘璟將刀劍架在其脖子上逼迫後者自盡,更非是襄王弘璟一方的人所殺;可要說情節不惡劣吧,這件事終究是襄王弘璟挑起,並且有意用言語逼得施貴妃這位後宮的堂堂貴妃自殺。

    在這種情況下,宗府又該如何給襄王弘璟定罪呢?

    充其量,宗府只能勉強給襄王弘璟定罪為「言論殺人」——尷尬的是,這些言論還都不是謠言,而是確鑿的事實。

    因為說了一番大實話讓把人逼得服毒自盡,這該如何定罪?說實話,魏國的律令中還沒有相關條例。

    充其量宗府最終只能模糊定罪為「禍亂宮廷」,可禍亂宮廷情節最惡劣也不過外封為王侯,失去爭儲資格,而問題就在於,襄王弘璟本身就已經被外封到陽翟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了,日後那位殿下在陽翟的日子,未見得就比在大樑的世家子弟優越,這還要怎麼樣?

    難道當真要一擼到底,削爵為民?襄王弘璟又沒有做出謀逆造反的事。

    所以說,結合這種種,宗府宗正趙元儼還當真不好定罪,哪怕他知道此時派人前往陽翟可以追回襄王弘璟——追回襄王弘璟又能怎樣?

    非但沒有意義,而且只會令事態變得更加惡劣。

    想來想去,趙元儼發現他宗府頂多只是發文書譴責一下襄王弘璟,而這對後者來說,亦是不痛不癢。

    “雍王……這幾日未曾到垂拱殿處理朝政麼?”趙元儼問道。

    趙弘旻點點頭,恭敬說道:“據消息稱,雍王這些日子在府上終日酗酒圖醉,前些日子就連施貴妃出殯都未曾出面,為此,陳留施氏的施奮、施亮二人,還曾在雍王府前大罵。哦,對了,最後是長皇子趙弘禮,為施貴妃披麻戴孝。”

    “唔……”趙元儼起初皺著眉頭,待聽說趙弘禮的舉措後,眉頭稍稍放鬆,問道:“趙弘禮,近幾日有何舉動,可曾借此刁難雍王?”

    趙弘旻搖了搖頭,表情古怪地說道:“長皇子似乎也決定退出爭位,這幾日,長皇子府上在收拾行裝,看似是要離開大樑。”

    趙元儼聞言一愣,隨即默然不語。

    就在這時,有一名宗衛羽林郎走入屋內,抱拳說道:“宗正大人、宗令大人,片刻前,長皇子(趙弘禮)攜帶家小,從東門離城,似乎有意遠行,桓王殿下隨行相送……”

    趙元儼沉默了片刻,吩咐兒子道:“弘旻,以宗府的名義,代本府與趙勝大人前去送別。”

    “是!”趙弘旻拱手而退。

    與此同時,在大樑城東的官道上,長皇子趙弘禮與桓王趙弘宣並馬而行,身後方跟著駱瑸、周昪,還有那保護著趙弘禮妻兒老小的馮述等十名宗衛。

    在策馬緩緩向前的途中,趙弘禮叮囑桓王趙弘宣道:“弘宣,愚兄離開大樑之後,大樑再無人是雍王對手,你不可與其相爭,好生經營安邑……這件事後,鄭城王氏或會轉投雍王,已不可輕信,但愚兄的妻家「濟陽李氏」,卻可以信任,愚兄已親筆寫了一封信,叫你嫂子托人送到濟陽李氏那邊,日後,你與濟陽李氏可以相互扶持。除此以外,愚兄還有一些人脈,這些人脈駱瑸盡皆知曉,其中不乏有人才,你要善加使用。”

    “長皇兄……”聽著長皇子趙弘禮那仿佛交代後事的話,桓王趙弘宣心中既感動又悲涼。

    感動的是,眼前這位長皇兄將他所有的人脈都留給了他;悲涼的是,前一陣子仍有雄心壯志的長皇兄,如今仿佛心灰意冷地交代後事,就好像就此一別,兄弟倆再無相見之日。

    按捺心中的悲傷,桓王趙弘宣正色懇求道:“長皇兄,你就聽我一聲勸,留下來吧?雖然雍王已成大勢,但來日之事,誰能說得准呢?……我聽說雍王這幾日亦是日漸消沉,終日酗酒圖醉,長皇兄未必沒有翻身的機會啊!”

    聽聞此言,趙弘禮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隨即惆悵說道:“雍王……呵,當年我萬萬也沒想到,我與雍王,會是這種結局。”

    說到這裡,他長歎了一口氣,喃喃說道:“弘宣啊,一直以來,愚兄皆是長兄,尊貴非常,但愚兄才能平平,遠不及雍王……你知道這些年來,愚兄最氣的一句話是什麼麼?”

    “……”趙弘宣欲言又止。

    “是有人在背後說,說我曾經那個太子之位,只是因為我比雍王早出世片刻,否則,雍王若成為太子,勝我百倍!”

    “那只不過是有些無禮之徒在背後嚼舌根罷了!”趙弘宣恨屋及烏地說道。

    趙弘禮搖了搖頭,說道:“那些人的話,我並非很在意,一直以來我只是擔心,擔心母后……曾經那個我喚作母后的人聽到這些話,或會因此對我感到失望。那一日,我帶著那封密信前往鳳儀殿,懇求那位母后幫我,當時她對我說,說我不適合作為大魏的君王,其實那一日,我已心灰意冷。只是你那一番話,仍在激勵著愚兄,讓愚兄鼓足勁,好生與雍王比一比……可沒想到,我叫了幾十年母后的女人,竟並非是我生母,反而是那個曾經對我惡狠狠的女人……”

    說到這裡,趙弘禮忍不住又回想起當日施貴妃倒在他懷中,一邊咳血一邊哭求他原諒的模樣,忍不住心頭一陣酸楚,眼眶亦不由地濕潤了。

    當時,他仍然承認施貴妃是他的生母,但心底,卻不知為何泛起濃濃的悲傷,揮之不去。

    那一瞬間,趙弘禮覺得心灰意冷。

    一直以來,他都想在王皇后面前證明,縱使他不如雍王弘譽有才華,但也不會讓母親感到失望。但倘若那個他稱呼了幾十年的母后並非是他的生母,那麼,這份固執就變得毫無意義。

    在來到城東的十裡亭後,趙弘禮勒住馬韁,轉頭對趙弘宣說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弘宣,你我就在此別過吧。”

    “長皇兄……”趙弘宣剛要說話,忽聽一陣馬蹄聲響從後方傳來。

    二人轉頭瞧去,就看到大太監馮盧帶著十幾名禁衛,策馬飛奔而來。

    “長殿下。”

    來到趙弘禮面前翻身下馬,馮盧手捧著一隻鑲黃色的包裹遞給趙弘禮,恭敬說道:“長殿下,這是皇后娘娘得知長殿下欲離開大樑,特意命老奴送來的。”

    “是什麼?”趙弘禮沒有接過包裹,只是淡然地問道。

    “是一些盤纏,還有……皇后娘娘命女工為殿下縫製的衣袍,畢竟眼下已是深秋,再過幾日就要入冬了……”馮盧低著頭說道。

    在旁,桓王趙弘宣聽得心中無名火起,揚起馬鞭就要抽落馮盧手中的包裹,卻被長皇子趙弘禮一把抓住手臂。

    “馮述,代我收下。”吩咐宗衛長馮述代為收下了包裹後,趙弘禮深深看了眼馮盧,半響後正色說道:“有勞馮公公,請代我感謝皇后的心意。”

    『皇后……麼?』

    馮盧點點頭,拱手拜道:“祝殿下,一路順風。”

    “多謝。”

    趙弘禮微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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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4 01:05:19
第1364章:趙弘禮的離去(二)

   看著大太監馮盧一行人離去的背影,桓王趙弘宣憤然問道:“長皇兄,你為何要收下?”

    他無法接受方才的一幕:就算長皇兄趙弘禮並非是王皇后親生骨肉,但彼此好歹也有三十年的母子之情,如今長皇兄趙弘禮心灰意冷決定離開大樑,王皇后不派人來勸說也就算了,居然還送上盤纏,這算什麼?!

    想到這裡,趙弘宣冷笑道:“看來鳳儀殿的那位,是準備大力支持雍王了。”

    聽著趙弘宣那憤憤不平的口吻,趙弘禮淡淡一笑,搖頭說道:“並非你所想的那樣,那一日,皇后已經跟我講得很清楚了,我不怨她。”說到這裡,他轉頭看了一眼宗衛長馮述手中的包裹,惆悵地說道:“她送來了這份辭別之禮,而我也收下了,彼此和和睦睦,不傷顏面,這不好麼?事已至此,還能怎樣呢?”

    “這……”趙弘宣頓時語塞。

    的確,正如趙弘禮所言,襄王弘璟已經揭穿王皇后與雍王弘譽才是親生母子,在這種情況下,趙弘禮還能奢求王皇后挽留他麼?

    反過來說,就算王皇后出面挽留他,難道趙弘禮就會留下?

    在親眼目睹親生母親施貴妃倒在懷中,一邊咳血、一邊哭求他原諒的那一幕後,趙弘禮與曾經他稱作母后的女人之間,早已出現了一條無法彌補的裂痕。

    “弘宣,好生經營安邑。”

    拍了拍趙弘宣的肩膀,趙弘禮輕笑著叮囑道:“莫要淡忘你我當初在安邑的那番約定……雖然目前北疆山陽那邊有老四鎮守,但愚兄還是希望你,終有一日使韓國看到「北疆遠征軍(北一軍)」的旗號便聞風喪膽。”

    深深地看著眼前這位長皇兄,趙弘宣默默地點了點頭,半響後,拱手抱拳說道:“長皇兄,珍重。”

    “唔。”趙弘禮點點頭,隨即轉頭望向駱瑸、周昪,說道:“周昪,好生輔佐你家殿下。……駱瑸,弘宣年輕魯莽,請你向當年規勸我那樣,耐心輔佐他。”

    “遵命。”駱瑸與周昪拱手作揖。

    此時,大樑方向的官道上,又有十幾人快馬加鞭而來。

    趙弘禮眺望了一眼,微微皺了皺眉,拍了拍趙弘宣的肩膀說道:“弘宣,替愚兄擋下來人。……愚兄暫時還未考慮到如何與他們相見。”

    趙弘宣看了一眼身後方,默默地點了點頭。

    見此,趙弘禮撥轉馬首,頭也不回地朝著官道遠處而去。

    在他身後,趙弘禮的十名宗衛們紛紛向趙弘宣、駱瑸、周昪以及幾名宗衛告辭,隨即護衛在馬車左右,緩緩離開。

    不多時,從大樑方向趕來的十幾匹快馬,便來到了這邊,原來是陳留施氏的施奮、施亮二人與一干家僕。

    “兩位止步。”趙弘宣吩咐公良毅等幾名宗衛將其攔下。

    “桓王殿下?”施奮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遠遠離開的趙弘禮一行人,又看了一眼擋在面前的趙弘宣等人,倒未愚蠢地詢問「桓王殿下何故阻攔」這種傻話,只是一臉歎息地問道:“長殿下……終究不肯原諒我等麼?”

    趙弘宣搖了搖頭,正色說道:“長皇兄並未怪罪或者怨恨兩位……”

    剛說到這,就聽施亮皺著眉頭在旁叫道:“事到如今還耽擱這些,快將那位真外甥追回來啊!”

    說罷,他撥馬便要上前,卻被趙弘宣的宗衛杜薦擋住了去路。

    在看了一眼施亮後,桓王趙弘宣正色說道:“兩位且慢,雖然長皇兄並未怪罪或者怨恨兩位,但是,他暫時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兩位,或者說,面對陳留施氏……”

    施奮聞言沉默了片刻,點點頭釋然說道:“事實上,我與三弟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長殿下無所適從,也不難理解……總之這件事,王皇后遲早要給我陳留施氏一個交代!”

    在旁,周昪忽然插嘴說道:“怎麼就只有兩位,施融大人呢?”

    聽聞此言,施亮瞪了一眼周昪,表情突然變得十分難看,岔開話題問道:“敢問桓王殿下,不知長殿下往何處去了?”

    “陳留。”桓王趙弘宣如實說道:“長皇兄說,他想到施貴妃的故鄉看看……”

    聽完此言,方才臉上仍有怒容的施亮,臉上的怒色稍稍退散了幾分,回顧次兄施奮說道:“二哥,要不你暫留大樑,我到陳留去打點一下,終歸,陳留家裡還不知究竟,我擔心會有人刁難長殿下……”

    施奮想了想,覺得暫時還是將施亮這個脾氣暴躁的三弟支開大樑為妙,畢竟因為前兩日雍王弘譽沒有出面施貴妃喪事這件事,施亮對雍王弘譽的印象大跌,在加上如今已揭穿彼此並非真正的娘舅與外甥,曾經的親情,頓時已消失不見。

    忽然,施奮看到了仍留在趙弘宣身邊的駱瑸,心下微微一愣。

    誰都知道,駱瑸乃是長皇子趙弘禮身邊的心腹幕僚,並且駱瑸這個人也迂直,即便當年趙弘禮處境再怎麼惡劣,都未曾拋棄那位殿下,可今日,駱瑸卻竟然留在了桓王趙弘宣身邊?

    想到這裡,他驚訝地問道:“駱先生,您不陪同長殿下一起前往陳留麼?”

    仿佛是猜到了施奮的心思,駱瑸也沒有隱瞞,如實說道:“雖然這麼說並不妥,但長殿下在臨行前,已將「一概事物」託付給桓王殿下,並叮囑在下,日後好生輔佐桓王殿下……”

    他刻意加重了「一概事物」這幾個字。

    『一概事物……麼?』

    施奮聞言一愣,回想起這兩日他所打聽到的一些消息,隨即深深地看了一眼桓王趙弘宣,心下若有所思。

    就連正準備追趕長皇子趙弘禮的施亮,聽聞此言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桓王趙弘宣幾眼,暫時打消了立刻追趕長皇子趙弘禮的心思。

    而與此同時,在遠處的官道上,趙弘禮正駕馭著坐騎,一邊趕路一邊回憶著過往。

    良久,他詢問在旁的宗衛長馮述道:“馮述,若當年並未發生那樣的變故,老二是太子,而我是雍王,或許,這結果就大為不同了吧?……那樣的話,雍王會是一個好太子,而我,也不必長久以來背負……哎。”

    宗衛長馮述聞言默然不語。

    只有趙弘禮身邊的宗衛們,才知道這位才能平平的殿下因為嫡長子的身份,這些年來背負了多少的壓力。

    而此時,趙弘禮又在旁問道:“你說,施貴妃……她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在雍王面前,她又是一個怎樣的母親呢?”

    宗衛長馮述苦笑連連。

    畢竟,因為王皇后與施貴妃的恩恩怨怨,施貴妃以往在趙弘禮以及馮述等宗衛們面前,那絕對是一個蠻橫、兇惡的女人,以至於曾經馮述都忍不住在私底下抱怨:王皇后為何對那個女人如此容忍,以至於那施貴妃這般蠻橫不講理。

    可是如今,曾經那些施貴妃的壞話,宗衛長馮述卻說不出口了,因為這位施貴妃,其實正是他們家殿下的生母。

    “應該……也是一位溫柔的母親吧,我是說,曾經在雍王面前……”馮述感慨地說道。

    “是嘛……”

    趙弘禮喃喃自語著,腦海中不由回想起了雍王弘譽——當日,當施貴妃倒在他懷中,一邊咳血一邊哭求「對不住、我的兒」時,他曾看到了雍王弘譽的表情。

    當時雍王弘譽的面色,就跟行屍走肉一般灰敗。

    想到這裡,趙弘禮都感到又可悲、又可笑:明明亡故的是他的母親,但受打擊最大的,卻是雍王弘譽。

    不得不說,趙弘禮猜得絲毫不錯,儘管身故的施貴妃,其實是他趙弘禮的生母,但事實上受打擊最大的,卻是雍王弘譽。

    此時在肅王府的書房內,雍王弘譽仍抱著一壇酒癱坐在牆角,腦海中盡是施貴妃在臨終前倒在長皇子趙弘禮懷中的模樣,一邊咳血一邊輕聲喚著「我的兒」……

    曾幾何時,那可是母親僅對他一人的愛稱啊!

    “砰——!”

    空壇,被雍王弘譽砸碎在書桌的邊角,四濺的瓦片夾雜著些許酒水,將書桌弄得一塌糊塗。

    只見此時的雍王,再無平日裡的優雅,蓬頭散髮,衣袍上到處都是酒漬。

    “混帳!混帳!混帳!”

    他憤怒地叫駡著,將書房內可以砸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終於引來了時刻守在書房外的宗衛們。

    宗衛長周悅推門走入書房,瞧見雍王弘譽坐在角落,心中一陣酸楚。

    “殿下?”他試探著喚道。

    雍王弘譽聞言抬起頭來,平日裡溫文爾雅的臉龐上隱隱有些扭曲,一雙充血的雙目中充斥著無盡的憎恨與怒意。

    “趙弘璟的首級呢?!啊?!”

    宗衛們面面相覷,宗衛長周悅低聲說道:“回稟殿下,襄王早已逃到陽翟去了……”

    “那就給我追到陽翟去,砍下那個畜生的首級!”雍王弘譽近乎咆哮道。

    宗衛們聞言苦笑連連。

    這個時候殺人?而且要殺的還是同為皇子的兄弟?這叫人如何看待?

    猶豫了半響,周悅低聲說道:“殿下,問題不在這裡,問題在於襄王得到了外封陽翟的詔令,並且,他也遵照詔令前往了陽翟。按照歷來的規矩,殿下不可以再對他動手了……”

    可能是想到那份詔令還是由他親手簽署的,雍王弘譽的面色更加難看,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書桌。

    “規矩規矩規矩……拿酒來!拿酒來!”

    周悅還想再說什麼,忽然感覺有人拍了拍他的後背,他轉頭一瞧,這才發現是幕僚張啟功。

    “如今大局已定,就讓殿下發洩一下吧……”

    “可……”

    “沒有什麼可是。”

    張啟功搖了搖頭,隨即正色說道:“請相信我,也請相信殿下,殿下會振作起來的。”

    “……但願如此。”

    宗衛們暗自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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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6-4 01:05:34
第1365章:改變

    時至十月上旬,距離「施貴妃出殯」又過了整整十一日。

    在這十幾日的日子裡,朝中的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首先是繼襄王弘璟外封陽翟之後,長皇子趙弘禮亦離開了大樑,這使得在大樑城內,雍王弘譽的聲勢再次提升,已經到了無法撼動的地步。

    當然,雖說就總體來說無法撼動,但雍王黨內部也出現了一些不安的情緒,原因就在於雍王弘譽至今仍躲在雍王府裡沒有露面,既沒有出席施貴妃的喪殯之事,也未曾到垂拱殿處理政務,這讓雍王黨內部很大一批人人心惶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更讓他們感到不安的是,待等他們前往雍王府希望探探口風時,卻被雍王弘譽的宗衛們擋在府外,看著那塊掛在府門前的「謝絕賓客」的木塊,雍王黨那些貴族、世家成員們,怎麼瞧都感覺有些不安。

    而另外一方面,由於長皇子趙弘禮在離開大樑之前,將這些年來經營的勢力與人脈都交給了桓王趙弘宣,這使得桓王趙弘宣近階段的勢力大增。

    比如說,長皇子趙弘禮的妻族「濟陽李氏」。

    不得不說,在得到了長皇子趙弘禮的遺留後,桓王趙弘宣一躍成為繼慶王弘信之後,無論在軍方還是在廟堂都擁有不俗勢力的皇子。

    甚至於在駱瑸的協助下,桓王趙弘宣還接受了一部分吏部的力量,在吏部擁有了一定的話語權。

    只可惜,曾經堅定站在長皇子趙弘禮這邊的吏部左侍郎闞密,在如今局面下保持了觀望態度,而右侍郎鄭圖,這個出身鄭城王氏聯姻家族的男人,也暫時不作表態,幾次謝絕了駱瑸的籠絡。

    這也難怪,畢竟鄭圖的妻室是鄭城王氏的女兒,雖然當初鄭城王氏鼎力支持長皇子趙弘禮,可如今,突然爆出「雍王弘譽才是王皇后親生兒子」的驚聞,也難保鄭、王兩家會有所遲疑。

    在長皇子趙弘禮離開大樑的如今,轉投桓王趙弘宣不是不可以,但說到底,轉投桓王趙弘宣頂多只是自保,倘若能搭上雍王弘譽這根高枝,那才是能夠飛黃騰達的捷徑。

    可能正是考慮到這一點,長皇子趙弘禮在離開大樑前才會特地叮囑趙弘宣,直白地表示鄭城王氏已不可信任——至少已不能像曾經那樣信任。

    十月初九,在桓王府的書房內,桓王趙弘宣與駱瑸、周昪再次提起此事。

    當然,聊的話題當然不是什麼「鄭城王氏是否會轉投雍王弘譽」這種話題,他們商議的,是長皇子趙弘禮在上黨的那些家底,主要還是米糧與釀酒這兩大類。

    而這些家底,長皇子趙弘禮在離開大樑前,也一併留給了趙弘宣,供他養活北一軍。

    而問題就在於,曾經趙弘禮這些家底,都是鄭城王氏的人在負責打理,可如今發生了那樣的事,以防萬一,趙弘宣必須將這些東西從鄭城王氏的手中接管過來。

    為此,趙弘宣與駱瑸、周昪二人在經過商議後,挑出了兩位人選。

    一位便是「黃邑沈氏」目前的家主「沈緒」,此人乃是沈淑妃的兄長,趙弘潤、趙弘宣兄弟倆的舅舅,自然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人;而另外一位,則是長皇子趙弘禮的妻族、「濟陽李氏」的嫡長子「李霖」,也是註定不太可能投奔雍王弘譽的人。

    記得在趙弘禮離開大樑之前,就寫了一封書信派人送到濟陽李氏,兩日後,李霖便代表濟陽李氏,拜訪了桓王府。

    而眼下,沈緒與李霖二人皆已前往上黨郡,一方面是整合上黨郡的原東宮勢力,將這些因為長皇子趙弘禮離開大樑而無所適從的貴族、世家,重新納入到桓王黨的圈子裡;而另外一方面,則是逐漸從鄭城王氏的手中,拿回本該屬於趙弘禮、但後者卻已轉贈給趙弘宣的家業。

    在商量完針對鄭城王氏的態度後,趙弘宣與駱瑸、周昪二人,又清點了一下趙弘宣目前所擁有的財產。

    趙弘宣自然是沒有什麼積蓄的,畢竟他養活一個北一軍都不夠,哪裡來什麼積蓄。

    但是長皇子趙弘禮有,據駱瑸所說,趙弘禮原本就籌備一筆大概十萬金的錢款,準備日後購置博浪沙河港的店鋪。

    看得出來,那時的趙弘禮,還是有東山再起的希望的,只是沒想到發生了那樣的事,這位長皇兄心灰意冷,索性就將所有的一些都遺留給了趙弘宣。

    包括那座長皇子府。

    “若是出售那座府邸,應該可以湊個二三十萬金左右……”駱瑸在旁用略帶感慨的語氣說道:“終究,那也是王府,想來大樑的世族門閥,對此應該會很感興趣才是。”

    聽聞此言,趙弘宣眼中閃過幾絲猶豫之色。

    雖然趙弘禮在離開大樑前將那座府邸也送給了趙弘宣,並且看他樣子日後也不太可能返回大樑,但趙弘宣還是不想賣掉那座府邸。

    但正如駱瑸、周昪所言,與其留著那座多餘的府邸,每年還要花費資金去修繕、打理,還不如賣給城內的世族,哪怕是賣給宗府,將賣得的錢投入博浪沙河港的店鋪,終究那裡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在思忖了許久後,趙弘宣點了點頭,說道:“駱瑸,這件事就由你來全權負責吧。”

    『我?』

    駱瑸微微一愣,不由地與周昪對視一眼,二人皆感覺有些意外。

    不過一轉念間,駱瑸與周昪便明白了自家殿下的意思。

    在告辭了自家殿下離開書房後,在經過府內走廊轉角的時候,周昪感慨地說道:“這樣的話,可能得多花許多的錢吶……”

    駱瑸聞言點了點頭。

    關於博浪沙河港那些店鋪,駱瑸原以為自家殿下會親自出面,畢竟博浪沙河港那些店鋪的租售,雖然對外宣稱是戶部負責,但實際上負責此事的,卻是他們家殿下的兄長、肅王趙弘潤——只不過這筆龐大的收入,肅王府只得兩成,其餘八成歸戶部罷了。

    因此,最實惠的辦法無非就是桓王趙弘宣自己出面,親自與其兄長交涉,憑藉著兄弟倆的親份,難道那位肅王殿下還會賺自己弟弟的錢不成?

    搞不好,趙弘宣只需說兩句好聽的話,那位肅王殿下會直接送幾個上好的店面給弟弟也說不定。

    可偏偏,趙弘宣卻讓駱瑸出面。

    想到這裡,駱瑸感慨地說道:“這說明,殿下真正長大了,已懂得自己肩負責任……”

    周昪聞言唏噓道:“也不曉得肅王殿下得知後會是怎樣的心情。”

    “大概是七分欣慰、三分寂寞吧。”駱瑸微笑著打趣道。

    當日,駱瑸來到了博浪沙河港,在一處懸掛著「博浪沙商鋪租購處」牌匾的鋪子裡,找到了仿佛帳房先生般的介子鴟,向後者提起了購置店鋪的事。

    聽到駱瑸的要求,介子鴟亦是愣了愣,但聰慧過人的他,還是立刻就把握住了桓王趙弘宣派駱瑸前來交涉的用意,也沒有徇私,按照趙弘潤當初制定的「十萬金」的市價,讓駱瑸挑選了幾處店鋪。

    不過到了當晚,介子鴟便將此事稟告了自家殿下。

    正如駱瑸所猜測的那樣,趙弘潤在得知此事後,確實有些感慨:一方面欣慰于弟弟趙弘宣逐漸長大,漸漸有了擔當;但從另外一方面來說,當弟弟逐漸有了擔當之後,也就意味著與兄長不再像從前那樣親近。

    倒是宗衛長衛驕,聽說此事後頗為驚奇:“宣殿下要養活一個北一軍,哪裡來那麼多閒錢?”

    當得知是長皇子趙弘禮的遺留後,衛驕暗暗咋舌。

    其實不止衛驕感到驚奇,前幾日聽說這事,趙弘潤亦感到頗為震驚。

    他曾以為趙弘禮親近他弟弟趙弘宣,只為了將後者拉到其陣營,但事實證明,趙弘禮與趙弘宣之間,的確有一種就連趙弘潤都不得而知的交情,以至於趙弘禮在離開大樑後,將所有的一切就遺留給了趙弘宣。

    可能是因為,趙弘宣是曾經唯一全力支持他的兄弟。

    不得不說,這件事讓趙弘潤對長皇子趙弘禮的印象大為改變,當然,事到如今改不改變其實已無區別,畢竟趙弘禮心灰意冷離開大樑之後,多半不會再回來。

    話說回來,一想到趙弘禮,趙弘潤便不由得聯想到了另外一位兄弟,既同樣因為「施貴妃之死」而深受打擊的雍王弘譽。

    『父皇真沉得住氣,這都快二十日了,也未見他插手……』

    趙弘潤暗暗想道。

    與此同時,在皇宮內的甘露殿內,大太監童憲其實也正在向魏天子提及這件事:“……近幾日,雍王每日在府上酗酒倦事,這究竟不是一個辦法。”

    聽聞此言,正在書桌前揮毫的魏天子淡淡說道:“雍王,亦是朕的選擇之一。……若他因為此事而消沉,那就代表,此子,終歸也不過這種程度而已。”

    說罷,他丟掉了手中的毛筆,目視著紙張上那「雍王弘譽」四個字。

    “……再看他兩日!”

    他平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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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6章:改變(二)

    十月初十清晨,一名來自皇宮的宦官,改頭換面造訪了雍王府,見到了目前在雍王府主持大局的幕僚張啟功。

    片刻後,張啟功親自將這位宦官送至了府門外,在不動聲色地塞上一封銀子後,委婉地說道:“日後,還請公公多多照看。”

    那名宦官假意客套了幾句,最後心滿意足地帶著那封銀子乘坐馬車離來了。

    “還有最後一日……麼?”

    看著那輛馬車離去,張啟功凝起了眉頭。

    忽然,他感覺身邊多了一人,轉頭一瞧,這才發現是雍王弘譽的宗衛長周悅。

    “是宮裡的人?”周悅詢問道。

    張啟功點了點頭,解釋道:“是內侍監的公公。”

    周悅微微皺了皺眉,問道:“是童憲的人,還是馮盧的人?”

    他很清楚,內侍監有兩位大太監,且兩人所代表的勢力是不同的。

    “應該是馮盧的人。”張啟功微皺著眉頭說道:“童憲乃陛下的心腹,這時候按理來說是不會派人前來提醒的。”

    周悅愣了愣,隨即表情古怪地說道:“難道在陛下眼裡,這也算是一種考驗麼?”

    說罷,他見張啟功轉頭看著自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咳嗽一聲岔開話題道:“殿下還是不肯出書房,先生有何主意?”

    張啟功沉思了片刻,說道:“讓在下與殿下好好聊聊吧。”

    說罷,他轉身走入了府內,周悅快步跟上。

    片刻後,張啟功便來到了府內的書房,只見在書房外的庭院裡,站滿了雍王弘譽的宗衛們,還有府上的府衛、家僕們,只見這些人滿臉憂愁,長籲短歎。

    “讓在下與殿下好生談談,爾等且退下吧。”張啟功吩咐道。

    聽聞此言,庭院內的諸人皆轉頭看向宗衛長周悅,見後者點頭,遂陸陸續續離開了庭院。

    見此,張啟功邁步走上臺階,推開書房的門扉,邁步走了進去。

    只見在書房內,雍王弘譽攜抱著一隻酒罈,正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驟然間,他感到面前一陣刺亮,這才意識到又有人闖入了書房。

    “出去。”雍王弘譽用手遮在眼前,低聲呵斥道。

    張啟功視若無睹,站在雍王弘譽面前,淡然說道:“殿下,鬧了這許多日,您也該鬧夠了吧?”

    說罷,他轉頭打量著書房內,見書房內但凡可以被破壞的物什一概被破壞,致使滿地狼藉,他微微搖了搖頭。

    此時,雍王弘譽已逐漸適應了屋外的照射進來的光亮,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著張啟功。

    見此,張啟功遂用腳在地上撥劃了幾下,將一些酒罈的碎片掃到一旁,隨即就地坐了下來,輕鬆地說道:“這十幾天,朝中格局大變……”

    “我不想聽這些。”雍王弘譽當即打斷道。

    聽聞此言,張啟功笑了笑,說道:“聽不聽,那是殿下的事,但在下必須講,因為這是在下身為幕僚的職責。”

    說罷,他就要張口繼續方才的話題,卻見雍王弘譽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不是了,出去吧。”

    張啟功聞言也不動怒,點了點頭,隨即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似自言自語地說道:“看來在下得尋下家了,要不去陽翟看看好了……”

    聽聞「陽翟」二字,雍王弘譽面色頓變,寒聲說道:“你要投奔趙弘璟?!”

    張啟功聞言笑道:“雍王殿下方才不是已將張某逐出王府了麼?既然如此,張某就是自由身了,當然是想投奔誰,就投奔誰……說起來,襄王弘璟當日的手段,張某還是有些佩服的。”

    “你敢?!”雍王弘譽寒聲喝道。

    張啟功淡淡一笑,拱手作揖道:“雍王殿下珍重,或許下次再見面時,張某就是雍王殿下的敵人了。”

    說罷,他轉身作勢要走。

    “站住!”雍王弘譽喝止了張啟功,在深深看了幾眼後者後,仿佛妥協般說道:“本王收回方才的話。”

    聽聞此言,張啟功微微一笑,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開口說道:“既然殿下恢復了在下的幕僚職務,那麼在下就得履行作為幕僚的職責……”說著,他便開始講述近十幾日朝中的變化,氣得雍王弘譽恨不得將懷中的空壇丟在這傢伙的腦袋上。

    然而沒想到的是,張啟功開口的第一句話,就牽動了雍王弘譽的心神:“……趙弘禮,離開大樑了。”

    “……”

    聽到這句話,雍王弘譽張了張嘴,隨即悵然歎了口氣:“是嘛……自記事起到如今,我與他鬥了二十幾年,想不到最後,居然會是以這種方式結束……他去哪了?”

    “據說去了陳留。”

    “……”雍王弘譽的臉龐頓時繃了起來,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眼神亦變得銳利了幾分,但是一眨眼之後,他又恢復到了之前那頹廢的模樣,苦澀問道:“是去了陳留施氏麼?”

    “應該是。”張啟功平靜地說道。

    雍王弘譽沉默了片刻,隨即問道:“那日之後,陳留施氏……有何反應?”

    “大爺(施融)這幾日隔三差五便來府上求見,至於二爺(施奮)與三爺(施亮),對殿下似乎有些意見……”

    “是嘛。”雍王弘譽自嘲道:“是因為我不曾出席母妃的喪事?”

    『母……妃?』

    張啟功微微一愣,隨即迅速接話道:“多半是了。”

    雍王弘譽眼中閃過陣陣痛苦之色。

    他哪裡是不想出席施貴妃的喪事,他只是依舊無法釋懷,在施貴妃過世之前的那一幕,每每回想到‘母親’捧著長皇子趙弘禮的臉龐,一邊咳血一邊哭求「對不住、我的兒」,他就感到心口陣陣緊縮,渾身冒汗,讓他難受地喘不過氣來。

    “陳留施氏……近幾日的處境不好過吧?”雍王弘譽低聲喃喃詢問道。

    張啟功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殿下也知道,世上並無不透風的牆,尤其是宮內的事,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事發之後,陳留施氏的處境難免就變得有些微妙,想來大爺(施融)這些日子頻繁拜訪府邸,也是希望能儘量彌補……”

    “……”

    雍王弘譽沉默著,一言不發。

    陳留施氏,在過去是他的鼎力支持者,亦是雍王黨的絕對核心世族,其次才是雍王弘譽的妻族「酸棗崔氏」,但前些日子因為襄王趙弘璟揭穿雍王弘譽其實是王皇后所生之子後,陳留施氏在雍王黨的地位便變得有些微妙,雖然不能說是一落千丈,但也不像以往那樣聲譽興隆。

    畢竟這個時代還是相當看重「親份」的。

    想了想,雍王弘譽沉聲說道:“叫周悅派人將大舅請來府上吃酒,我看誰敢再嚼舌根!”

    張啟功聞言微微一笑,說道:“這事並不著急,當務之急在於,殿下您對那個位置,是否還心存念想。”

    雍王弘譽聞言面色一滯,隨即臉上露出幾許茫然之色。

    在他的記憶中,自記事之後,施貴妃便開始對他灌輸著「取代東宮太子」、「成為大魏君王」的想法,不可否認他也雄心壯志,但歸根到底,他「想要成為大魏的君王」的想法,卻是受到施貴妃的薰陶,並且其本質,是為了讓母親成為「整個大魏最貴不可言的女人」。

    可如今發生了這種變故,雍王弘譽心中也頗為迷茫,就仿佛失去了人生的目標。

    見雍王弘譽不說話,張啟功也不催促。

    足足等了有一炷香工夫,就見雍王弘譽幽幽說道:“除了那個位子,我還剩下什麼?”說罷,他舔了舔嘴唇,低沉地說道:“待等我坐上那個位置,想來就再沒有人,能阻止我將趙弘璟大卸八塊了吧?”

    聽著雍王弘譽那殺機深沉的話語,張啟功低了低頭,輕聲說道:“只要您成為……制定「規矩」的人”

    “很好、很好。”

    手扶著牆壁,雍王弘譽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眼睛發直,喃喃說道:“成為制定規矩的人……今後,由我來制定規矩!”

    “……”瞥了一眼雍王弘譽,瞧見那雙冷漠而毫無波動的目光,縱使張啟功都微微感覺後脊一寒,下意識地低下頭。

    但隨即,他心底便又泛起陣陣莫名的興奮。

    相比較以往,張啟功感覺今日的自家殿下,終於具備了作為君王的威勢,叫人不敢直視。

    當日,陳留施氏的大爺施融,受邀來到了雍王府。

    當看到是雍王弘譽親自接見他時,施融又是激動、又是忐忑。

    畢竟,雖然當年他們乃是舅舅與外甥的親份,關係極為親近,但如今發生了那樣的事,誰還能保證陳留施氏仍然能夠得到雍王弘譽的重用呢?

    但沒想到的是,雍王弘譽卻坦率地說道:“不管發生什麼樣的事,母妃依舊是母妃,你依舊是我的舅舅,只要本王還在,陳留施氏就不會衰敗!……前些日子,我痛心疾首,不敢面對母妃的過世,故而不曾出面,還請舅舅莫要見怪,日後,我會日日供奉母親的靈位,向她乞求原諒。”

    施融感動地無以復加——雍王弘譽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夫複何求?

    “舅舅且在府上稍歇,待我入宮一趟,回來與舅舅喝酒。”拉著施融的手,雍王弘譽笑著說道。

    “入宮?”施融微微一愣,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表情有些古怪,但沒敢細問。

    正如施融所猜測的那樣,雍王弘譽今日入宮的目的,就是前往鳳儀殿,見一見那位王皇后。

    那位,他的親生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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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7章:母子相見

   當日,雍王弘譽帶著宗衛長周悅來到鳳儀殿。

    然而在臨近鳳儀殿時,剛巧瞧見一名發須皆白的老者,拄著拐杖從殿內走出來,佈滿褶皺的老臉上餘怒未消,口中仍憤憤不平地嘀咕著什麼。

    『那是……』

    雍王弘譽的眼眸閃爍了幾下,因為他已認出了來人。

    而從旁,宗衛長周悅也已小聲地道出了那名老者的身份:“國丈……”

    原來,這名老者正是王皇后的父親,鄭城王氏的老家主,王寓。

    而此時,王寓也瞧見了迎面而來的雍王弘譽,老臉上閃過一陣掙扎之色。

    想來王寓也萬萬沒有想到,他素來疼愛的外孫、長皇子趙弘禮,居然並非是她女兒所生,真正的外孫,竟然是迎面而來的那位、曾經素無交集的雍王。

    幾息之後,王寓與雍王弘譽擦肩而過,本該是祖(外)孫關係的二人,僅僅只是相互瞧了一眼,便裝作誰也沒有瞧見誰似的,連句寒暄、問候都沒有。

    而此時,將王寓送到殿外的大太監馮盧,也已經瞧見了雍王弘譽,堆起笑臉迎了上來:“殿下,是來見皇后娘娘麼?”

    聽到馮盧那一聲仿佛是為了拉近關係的「殿下」,雍王弘譽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隨即淡然說道:“不錯,麻煩馮公公代為通報,本王有要事求見……王皇后。”

    『王皇后……?』

    馮盧臉上的笑容稍稍僵了一下,不留痕跡地稍稍看了一眼雍王弘譽,心下暗暗想道:這位殿下的自尊心,比預想的更為強韌。

    “殿下稍歇,容老奴前去通稟。”

    低了低頭,馮盧轉身走入了內室。

    而此時在鳳儀殿的內殿,王皇后正在寢居內一臉疲倦地揉著額角。

    因為方才,她的老父親王寓,狠狠將她訓斥了一番,險些弄到父女二人斷絕關係的地步。

    這也難怪,畢竟在這件事上,王皇后等同於是戲耍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娘家、鄭城王氏別忘了,當初因為鼎力支持長皇子趙弘禮,鄭城王氏可是落到了變賣鄭城的祖業,狼狽遷到上黨郡泫氏、長平一帶的局面。

    雖然從長遠考慮,將家業搬至上黨郡發展更加有利,但面子上終歸是過不去的。

    畢竟鄭城乃是古鄭國的都城,是魏國國內並不亞于大樑幾分的大城,而泫氏、長平算是什麼?難聽點說,那就是僻遠之地,雖然那裡土地肥沃,資源豐富。

    就在王皇后暗暗歎息時,大太監馮盧走了進來,小聲說道:“啟稟皇后,雍王殿下求見。”

    聽聞此言,王皇后神色一振,隨即眼眸中流露出幾許複雜的神色。

    在微微思忖了一下後,她點頭說道:“將他領到此地來吧。……另外,吩咐殿內閒雜人等退下。”

    “是。”馮盧躬身而退。

    片刻後,馮盧便領著雍王弘譽與宗衛長周悅來到了殿中,在見禮之後,馮盧與周悅識趣地退離了殿內,將這座空蕩蕩的殿閣,留給王皇后與雍王弘譽這對親生母子。

    待等馮盧與周悅退下之後,王皇后神色複雜地打量著站在數丈外的雍王弘譽,打量著這個親生兒子。

    待看到雍王弘譽神色平淡,她心底亦有稍許的失望。

    “弘譽,你今日前來見本宮,所為何事?”王皇后亦平靜地問道。

    此時,雍王弘譽亦神色複雜地打量著王皇后,內心一陣情緒波動。

    曾幾何時,他也曾羨慕過長皇子趙弘禮的母親是王皇后,但這絕非是因為他嫌棄他母親施貴妃,只是他覺得,長皇子趙弘禮唯一比他強的一點,只不過就是他的母親比他的母親在後宮更有地位,僅此而已。

    可如今,在後宮地位最尊貴的女人,居然被揭穿正是他的親生母親,這反而讓他感到無所適從。

    良久,雍王弘譽神色肅穆地問道:“皇后,我……果真是你親生之子?”

    “……是。”王皇后在稍微遲疑後,點頭說道:“你比弘禮要早出生片刻,若無那件事……事實上你才是嫡長子。”

    聽聞此言,雍王弘譽緩緩閉上了眼睛。

    此時他的心情,無比的失望。

    他是多麼希望王皇后告訴他:「那」只不過是一句玩笑,你的生母的確是施氏。

    “為何?”在沉默了片刻後,雍王弘譽目視著王皇后,冷冷說道:“為何當年要將我與趙弘禮互換?”

    王皇后聞言默然,良久後這才說道:“本宮與施氏的往事,你有興趣聽一聽麼?”

    “聽皇后示下。”雍王弘譽平靜地說道。

    “坐。”在示意雍王弘譽坐在席中後,王皇后惆悵地吐了口氣,幽幽說道:“想必你也有所瞭解,當年本宮遠沒有如今的地位,只是宮內一介宮女……”

    說著,她便開始徐徐講述當年的往事。

    在三十幾年前,鄭城王氏遠沒有後來強盛,在鄭城那座古鄭國的都城中,也不過只是處於中下的貴族。

    當時鄭城的大姓,乃是「鄭氏」,因為那是魏國滅鄭國後,鄭國王室的後裔當年魏國王室,即姬姓趙氏,在覆滅了鄭國後,為了籠絡鄭國的貴族與臣民,並未剝奪鄭氏的社會地位,反而採取聯姻等種種手段,協助鄭氏在魏國立足,成為了鄭城的大貴族。

    因此,雖然失去了國家與王位,但因為仍能擁有優越的生活與崇高的社會地位,鄭氏逐漸也接受了「臣」的新身份。

    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姬趙氏寬容的對待下,鄭氏仍能保留很大的財力與社會地位,成為當時鄭城一帶的名門望族現如今擔任吏部右侍郎的鄭圖,便是出身鄭城鄭氏。

    別看近二十幾年,魏人一提到鄭城便聯想到「鄭城王氏」,但在當時,王氏在鄭氏面前完全不夠看,只不過後來會有這翻天覆地的改變,只是因為王氏出了一位皇后,一位輔佐魏王趙元偲順利奪位的皇后。

    起初的王氏,也就是王寓堪堪繼任王氏家主的時候,整個家族的族人(男丁)也不過二十幾人,無論是財力與勢力,在鄭城都不算是拔尖。

    但那時的王寓,卻與其他許許多多中下等貴族世家一樣,夢想著有朝一日興旺家族,使自己的家族成為魏國的大貴族。

    要做到這一點,常規的辦法就是好好教育族內的子侄,一旦其中出現一位了不得的俊傑,日後位列高官、光耀門楣,就能帶動整個家族。

    而除此之外,還有一條捷徑,那就是將女兒送入皇宮,一旦女兒受到了魏王的寵倖,這對於整個家族來說,亦是一件受益匪淺的事雖然「獻女」之事說出來難聽,但卻是屢見不鮮的事。

    但遺憾的是,當時王氏一門的社會地位,還不夠這個資格。別說是侍奉當時的魏王趙慷,就算是侍奉當時的皇子,即趙元偲、趙元佲、趙元俼這一輩的皇子,都不夠資格。

    想當初,魏王趙元偲與沈淑妃準備安排兒子趙弘潤的婚事時,那些女子哪個不是出身百年名門望族?不是舊梁、舊鄭王室後裔,就是像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姬趙氏分家王侯的女兒或侄女,當時的鄭城王氏算得了什麼?

    因此,王寓退而求其次,花費了一筆錢,打通了些關節,將女兒王娡送入宮內當宮女,若是運氣被魏王趙慷看上那當然是最好,否則的話,女兒能在宮內擔任女官,這也是一件好事。

    正因為這樣,王寓後來花了許多銀子,這才將女兒王娡弄到了當時的東宮,侍奉前太子趙元伷與太子妃崔氏。

    當然,這裡所說的「侍奉」,那真的只是字面上的侍奉,說得難聽點就是打掃東宮、清洗衣物的工作畢竟以王娡的出身,根本別妄想靠近前太子趙元伷。

    她甚至連太子妃崔氏的面都難得見到幾次,充其量只是見到對她們呼來喝去的太子妃崔氏的心腹宮女丁芷。

    那時的王娡,也才不過十幾歲,有一日看到一名宮女因為不慎打碎了東宮一件小物什,被丁芷重加責打,遂出於不忿代為求情,結果遭到了丁芷的遷怒。

    在那次,王娡結識了施惠,即後來的施貴妃。

    跟王娡一樣,施貴妃也是被他爹以相同的目的送到宮內,不過相比較王娡的迷茫,施惠當時更加樂觀,因為她小時候,他爹就找了一個有名的算卦人給她算過卦,說她(施惠)這輩子「貴不可言,其子可為東宮太子」。

    不過很可惜,由於當時的太子妃崔氏是一個很善妒的女人,因此,無論王娡還是施惠,都沒有機會接近前太子趙元伷。

    直到數年後,魏國發生了一件大事:魏王趙慷不顧老將南燕侯蕭彥的苦苦勸諫,毅然決定對韓國用兵。期間,因為魏王趙慷的催促,使得「(初代)魏武軍」不得已勉強在上黨郡與韓國的騎兵開戰,致使「魏武軍」全軍覆沒。後來得知這個噩耗的南燕侯蕭彥,氣得大罵「豎子不足與謀」,當場吐血昏厥,沒過幾日便鬱鬱而亡。

    為了彌補「氣死南燕侯蕭彥」導致的裂痕,姬趙氏與南燕蕭氏採取了聯姻的辦法。

    於是不久之後,一個女人來到了大樑的皇宮。

    這個女人,這叫做蕭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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