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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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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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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23 03:35:18
第478章:肅王的倔強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元偲教的好兒子!”

    可能是將趙弘潤關入靜慮室仍不足以平息心中的怒氣,三叔公在那拍案大罵。

    而這時,小叔公卻哈哈一笑,說道:“真是機智的小子……怪不得能將楚人與三川人玩弄於鼓掌之上。”

    那位三叔公聞言望向小叔公,正要開口,忽然面色一愣,渾濁的老眼轉了幾下,隨即皺皺眉,氣憤地罵道:“該死!好狡猾的小子!”

    見此,堂內諸人逐漸也回過味來了。

    要知道,他們“請”趙弘潤過來,可是為了解決三川那邊的事,可眼下,趙弘潤並未點頭認同,反而是因為開口辱駡長輩而被關到了靜慮室。

    放他出來吧,被趙弘潤當面辱駡老東西的三叔公心中不快。

    可不放他出來,這小子明顯是打定主意要拖延時間,為此不惜身陷靜慮室。

    這……如何是好?

    “此子,可是給我們三個老東西出了一個難題啊。”小叔公笑呵呵地說道。

    “……”三叔公望了一眼小叔公,面色著實不好看。

    良久,他轉頭對趙元儼說道:“元儼,元偲那邊……一定要那可恨的小子點頭麼?”

    趙元儼面色平靜地說道:“三叔,陛下說,這是最佳的辦法。……陛下說,三川,是弘潤打下來的,川雒,也是弘潤組建的,他非但征服了三川,也征服了三川之民。弘潤作為此戰最大功臣,若他不點頭應允此事,恐難以服眾……萬一傳出去,無論是朝廷還是宗府,恐怕有損名聲。”

    “……”三叔公微微皺了皺眉。

    見此,小叔公在旁勸道:“三哥,何必與小輩一般見識呢?更何況,此乃彼子之計,並非當真辱駡三哥。……將此子放出來,好好商量便是。”

    三叔公聞言搖搖頭,惆悵地說道:“既然是計……老夫即便將其放出來,他也必定會再次指著老夫的鼻子,痛駡老夫。”

    這倒是……

    小叔公哭笑不得搖了搖頭。

    “先關他兩日,叫他吃吃苦頭!”三叔公最終決定道。

    當日,宗府這邊所發生的事,便由內侍監傳到了魏天子耳中。

    不得不說,魏天子在聽到這件事後,也不由地愣住了。

    雖然他也猜得到趙弘潤辱駡那位三叔公的用意是為了拖延時間,但魏天子還真沒想到,這劣子居然這樣膽大包天。

    “這招棋……還真是讓人意外啊。”

    從旁,大太監童憲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被肅王殿下所罵的那位,莫非就是上一任的宗正大人?”

    “是啊,那是連朕都忌憚三分的三叔啊……那劣子,真有膽量。”

    說罷,魏天子思忖了片刻,說道:“童憲,你叫內侍監去盯著,若是朕那位三叔果真撇下弘潤,你就叫人將這件事傳出去……”

    大太監童憲聞言躬身說道:“老奴明白。”說罷,他轉身欲離開去安排此事。

    就在這時,魏天子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叫住童憲,問他道:“童憲,你覺得朕這樣做,是否有失偏頗?終歸朕從那些人手中拿回來不少東西……”

    童憲聞言恭敬地說道:“殿下乃陛下愛子,陛下為人父,袒護親子又有何過失?”

    人父……

    回想起前幾日趙弘潤那句兒臣被父皇賣了幾回、賣著賣著就習慣了的話,魏天子眼眸中閃過一絲黯然。

    而童憲卻會錯了意,以為魏天子還在猶豫,在旁說道:“牲且舐犢,何況人乎?此乃天罡人常。”

    “善!”魏天子點點頭,囑咐道:“謹慎些,朕不想落下麻煩。”

    “是。”童憲恭謹地退下了。

    而另外一邊,趙弘潤則已被關入了靜慮室,面壁思過。

    靜慮室,趙弘潤叫它小黑屋,是一間隔音效果非常好的密室,頗為空曠,但是非常昏暗,僅有豆粒那麼大的光亮。

    起初,這是給王族子弟修身養性之用的密室,但因為實在太苦悶,以至於逐漸被受罰的王族子弟們傳成了接受處罰的刑房,而宗府,逐漸也將其當成了刑房來用。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相當折磨人的地方。

    這不,剛剛被帶到靜慮室內,趙弘潤便感到密室內悶熱無比,令人心躁。

    是的,由於靜慮室沒有窗戶,密不透風,使得室內極其悶熱,再者,那盞微弱的油燈,那點豆粒般的光亮,非但不足以照亮四周,反而會讓人感到更加不適。

    更糟糕的是,在這裡不允許出聲。

    而趙弘潤接受的懲罰,便是似道士般盤坐在那層褥墊上,靜靜地呆著。

    是的,靜靜的呆著,除了吃喝拉撒,一日十二個時辰就坐在那片褥墊上。

    似這等修身養性的方式,也難怪王族子弟們會將其當做最無法忍受的處罰。

    比如趙弘潤,此刻就心躁不已,寂靜的密室內,唯有聽到那因為空氣悶熱而急促喘息的輕響,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任何聲音,真正意義上的落針可聞。

    “啪!”

    一把戒尺打在趙弘潤肩膀上,趙弘潤吃痛地叫了一聲,隨即又是啪地一下。

    “喂。”回過頭瞅了一眼執行處罰的宗衛,趙弘潤冷冷說道:“此番本王可不是因為受罰而來到這裡,本王不接受這樣的懲罰,你若膽敢無禮,待本王出去之後……”

    “啪!”

    一聲輕響,打斷了趙弘潤的話。

    媽的!

    趙弘潤暗罵一句,不敢再出聲了。

    很遺憾,執行監視的那是宗衛羽林郎,是魏國國內對宗府、對王族最為忠誠的軍隊,趙弘潤的地位,根本無法影響對方的意志。

    算了算了,看在沈彧他們的面子上,不跟這傻宗衛一般見識……唔,趁此機會,不如靜下心來好好考慮一下日後的規劃。

    暗自嘀咕了兩句,趙弘潤仔仔細細地開始考慮以往無暇細想的那些事。

    是的,應付這種枯寂、苦悶懲罰的最佳辦法,就是轉移注意力,否則,在這種環境下,還真有可能會被逼瘋。

    如此,過了兩日。

    那位三叔公可能覺得趙弘潤應該已受到了教訓,遂親自帶著幾名宗衛羽林郎,過來釋放趙弘潤。

    可沒想到,趙弘潤被放出靜慮室後,待看到他那位三叔公後,居然又罵了一句老東西。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在罵完這句後,居然自覺地回靜慮室去了,氣地三叔公指著趙弘潤的背影,老臉漲紅,半響說不出話來。

    “給老夫關上他半個月!”三叔公時候怒聲罵道。

    於是乎,趙弘潤被關了半個月。

    不過在這半個月裡,三叔公不時地來靜慮室探望,可能是想看看趙弘潤是否有服軟的跡象。

    但很遺憾,趙弘潤的倔強出乎他的想像。

    以至於到了半個月後,三叔公感覺自己有些騎虎難下了。

    怎麼辦?若是趙弘潤不服軟?再關他半個月?

    那小子擺明瞭就是打算借在靜慮室受刑這件事來拖延時間。

    如此,截止到洪德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日,趙弘潤已經在靜慮室內呆了足足十七天。

    然而,這位倔強的肅王仍然沒有服軟求饒的意思。

    絲毫沒有。

    而對此,小叔公由衷贊道:“此子才德兼備,不想心性意志,亦是這般穩固,堅定不移……”

    說罷,他對三叔公調侃道:“三哥,你輸了。”

    三叔公那一張老臉有些掛不住,但事實擺在眼前,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對趙弘潤束手無策。

    祖宗留下的禮法規定,王族成員除非謀逆,否則是不允許刀棍上身的,因此,宗府懲戒王族子弟的辦法,就是讓其在靜慮室面壁思過,一方面懲戒他,一方面也算是磨練他的意志。

    但若是有人經受住了這招的考驗,那宗府也就沒轍了。

    當然了,事實上宗府還有一招,那就是終身圈禁,但問題是,一來趙弘潤罪不至此,二來,魏天子恐怕也不會允許宗府這般對待他兒子。

    換而言之,宗府已對趙弘潤沒轍。

    “老夫就納悶了,此子哪來如此堅韌的意志?”

    看得出來,三叔公仍有些不服氣,因為他從來沒遇到過如此難纏的小輩。

    而聽聞此言,小叔公笑著說道:“三哥你忘了,弘潤那可是兩度率軍出征在外,歷經軍中艱苦,豈是那些養尊處優的小輩可比的?……趁著咱們的老臉還未丟盡,趕緊將他放出來吧。”

    三叔公惡狠狠地吐了口氣,招來一名宗衛羽林郎,叫他到靜慮室將趙弘潤放出來。

    沒想到片刻之後,那名宗衛羽林郎卻獨自一人回來了,表情古怪地回稟道:“老大人,肅王言道,他在靜慮室吃地好,住得好,不想出來。”

    “什麼?”三叔公面色微變。

    他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還第一次聽到有族中的小輩說在靜慮室內吃得好、住得好的。

    而聽聞此言,小叔公臉上卻露出幾絲憂色,苦笑說道:“這下麻煩了……”

    可能是為了驗證這句麻煩了的話,王都大樑內逐漸傳開一則消息,說宗府為了逼迫肅王弘潤對姬姓一族開放三川之地,方便王族斂財,將肅王弘潤抓到宗府囚禁。

    這個消息一傳開,頓時朝野鼎沸,議論紛紛。

    要知道,肅王弘潤一征楚國、二征三川,儼然已成為大樑魏人心中的驕傲,如今得知這位肅王殿下居然因為一些髒汙之事被囚禁起來,自然是又驚又怒。

    而同日,冶造局宣佈停工,無論是給戶部造的船,還是給兵部造的武器,所有一概與朝廷司署合作的專案,全部停工。

    對此,冶造局的解釋很簡單,沒錢了。

    沒了肅王,還有誰願意不計回報地往冶造局砸錢?

    戶部急了、兵部急了,二者聯合工部屢屢上奏垂拱殿,請魏天子出面解決此事。

    有不少人已有些預感,繼吏部、兵部、戶部之後,又有一個府衙要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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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輿論

大梁的某酒館內,時隔半月再次回到王都大梁的文少伯與介子鴟二人,正興高采烈地坐在酒館的角落吃酒。

    因為興高采烈?因為他們剛剛找到一條迅速積累金錢的門路。

    即那些貴族商賈的商隊。

    最近几個月,由于肅王弘潤下令成皋關限制魏國國內貴族商賈的商隊出關,使得那些動輒几十上百輛馬車的商隊,無法通過成皋關前往三川,于是乎,那些貴族商賈們,只能帶商隊來到距離成皋關不遠的滎陽城,在那里暫時安頓下來,一邊心中暗罵肅王弘潤斷他們財路,一邊等待著來自朝廷的開放三川的好消息。

    然而,貴族商賈中也有頭腦靈活的,他們心想:雖然我們無法通過成皋關,但我們可以從那些平民商人手中購買三川的貨物呀。

    于是乎,貴族商賈與平民商賈的第一場交鋒就此打響:强買强賣。

    由于利害相同,那些貴族商賈們迅速聯合起來,在成皋關東大約十几里的官道上,設下了障礙,强迫那些剛剛從三川返回的平民商賈們,將車上三川的特產賣給他們。

    至于價格,當然是趨近于成本價。

    然而,成皋軍似乎是早有預料,以至于當出現第一批受害者時,成皋軍的騎兵隊便迅速出動,几乎片刻工夫就搗毀了這個非法的關卡,將涉及人員全部抓捕歸案。

    據可靠消息稱,那些私設關卡的家伙將在成皋關修筑十年的城牆,這懲戒不可謂不重。

    而期間那些反抗的人,成皋軍亦毫不留情,以造反罪名就地格殺。

    于是乎,貴族商賈與平民商賈的第一場交鋒,由于成皋軍的介入而敗退,平民商賈往返三川與大梁的路徑得到了保障。

    正所謂財帛動人心,眼瞅著那些平民商賈們來來往往,那些貴族商賈們逐漸又有些眼紅了。

    當然,因為有了前車之鑒,他們已不敢强行收購平民商賈的特產,他們換了一種方式:將自己車上的貨物,以高于收購價的價格賣給這些平民商賈。

    那些貴族商賈們覺得:你成皋軍不允許我們强買强賣,但若是那些平民自願買賣,你們總不能再干涉了吧?

    還別說,這次成皋軍還真沒有干涉。

    于是,那些貴族商賈們死寂了許久的心頓時又變得火熱起來。

    畢竟他們無法通過三川,貨物堆著也是堆著,何不賣給那些平民商賈呢?天曉得朝廷何時對他們開放三川?

    反正他們手里捏著進貨渠道,隨時可以補充貨源。

    而平民商賈們,他們心想,我們從家鄉進貨,辛辛苦苦往返于三川,如今那些貴族商賈願意給我們提供貨源,雖然價格高些,但卻大大節省了時間,何樂而不為?

    于是乎,貴族商賈與平民商賈又展開了短暫的合作,這雙方的合作,使得滎陽城一下子變得興旺了起來,只可惜這種興旺是虛假而短暫的,因為一旦朝廷宣告三川對貴族商賈開放,那些貴族商賈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撇下平民商賈這些合作伙伴,甚至反過來傾軋后者的生存空間。

    但不管怎樣,眼下貴族商賈與平民商賈展開了短暫的合作。

    這種合作,使雙方都有盈利,虧的只是朝廷戶部而已。

    當然了,以朝廷戶部與三川的交易量看來,他們恐怕也不會在乎這點損失。

    而文少伯與介子鴟,也趁機這個機會,迅速擴大勢力,手底下的裝貨馬車以及奴隸,越來越多。

    如今,文少伯手底下已有二十余輛馬車,三十余名奴隸。

    而今日,正是他與介子鴟第三度來到王都大梁。

    來到王都后,文少伯在城內一家酒館買了一車的酒水,叫奴隸們用馬車將其拉回歇腳的客棧,算是對這些奴隸辛苦的嘉獎。

    至于文少伯與介子鴟二人,則並未急著返回客棧,而是在酒館內坐了下來,叫了几壺酒、几道菜,也算是犒賞犒賞自己。

    他們准備今日在大梁的客棧好好歇息一日,明日駕著那二十几輛空車前往滎陽城,從那些貴族商賈手中進貨,畢竟大梁這邊的貨物中,那些在三川比較好賣的東西几乎都被他們這些平民商賈搶購一空了,除非他們願意多花時間去別的縣城,否則,從暫時停駐在滎陽城的那些貴族商賈手中收購貨物,是目前來說最快速、最便捷的進貨方式。

    然而,就在這兄弟二人興致頗高地喝酒吃菜之際,他們忽然聽到鄰座有兩個男人在小聲談論。

    一個酒徒與他的酒友。

    “喂,你聽說了麼?肅王被抓起來了。”那酒徒,對他酒友言道。

    酒友聞言一愣,下意識反問道:“啊?肅王?哪個肅王?”

    酒徒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我大魏有几位肅王?自然是肅王弘潤殿下啊!”

    沒聽到聽了這話,他酒友像看待傻子似的看了一眼他,嗤笑道:“你在說笑吧,兄弟?肅王殿下英明神武,兼又潔身自好,誰會抓他。”

    “是真的!”酒徒著急地說道:“當真被抓了!”

    “你又要誆我。”酒友笑著搖頭道:“我不會再信你了。”

    見此,那名酒徒連忙信誓旦旦地起誓道:“我以祖宗起誓,這件事千真万確。”

    在魏人的習俗中,天地神祗最大,其次就是祖宗,沒有誰會拿祖宗說笑。

    因此,在聽到這番話后,那位酒友臉上的笑容逐漸收了起來,可還沒等他開口發問,他忽然聽到鄰座傳來一個聲音。

    “被誰抓了?陛下?”

    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文少伯。

    那酒徒回過頭瞅了一眼文少伯,見他滿臉對此事的關注,心中的八卦情緒頓時得到了滿足,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是宗府!”

    文少伯聞言一愣。

    想想也是,雖然安陵在潁水郡也算是大縣,但與大梁相比,也不過是鄉下地方而已。

    因此,似文少伯這種鄉下地方來的中層世族子弟,哪聽說過什麼宗府,聞言下意識地問道:“宗富是誰?那姓宗的什麼來頭,居然敢抓肅王殿下?”

    那酒徒與那酒友直翻白眼,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文少伯,心說:這是哪里來的無知小子?

    而就在這時,介子鴟在旁招手喚來店伙計,指著那酒徒與其酒友的桌子,淡淡說道:“伙計,這兩位客人的帳,待會算在我們頭上。”

    這話比什麼都管用,這不,那名酒徒一邊喊住正點頭准備離開的店伙計,不動聲色地又要了四壺酒,一邊耐著性子對文少伯解釋道:“宗府並非人名,而是一座府衙的名號……姬姓趙氏王族大宗正院,是王族約束其族內子弟的府衙,類似于刑部,它是有權緝拿任何一名犯了事的王族、公族子弟的,即便肅王殿下乃王族宗家嫡系,亦可被宗府緝拿問罪。”

    說著,他衝著介子鴟點了點頭。

    介子鴟懶得去計較這酒徒剛才又叫了四壺酒的事,聞言問道:“肅王犯了什麼事?”

    “犯了什麼事?”那酒徒聞言嘲諷了一句,隨即壓低聲音說道:“犯了『身為王族宗家嫡系子弟,卻不願與那些仗勢欺人、强買强賣的貴族們同流合污』的大罪唄……”

    『果然!』

    介子鴟聞言皺了皺眉,他早就預測到肅王弘潤一旦回到大梁,勢必會受到來自國內王族、公族、貴族方面的壓迫,今日所聞,可謂是證實他的判斷。

    “肅王……還被關在宗府?”介子鴟皺眉問道。

    “還未。”那酒徒從新端上來的四壺酒中提起一壺,給自己以及對坐的酒友倒了一杯,壓低聲音說道:“據說是因為肅王不肯低頭。”

    『難道說肅王打算以這種僵持局面,一直拖到六月?這代價可大啊……』

    介子鴟深深皺緊了眉頭,又問道:“無人為肅王求情、幫襯?”

    那酒徒曬笑道:“那可是宗府,雖說雍王與肅王關系不錯,可也不敢去得罪宗府啊……”

    介子鴟又皺了皺眉,忽然,他眼眸微動,低聲問道:“這消息,是誰傳出來的?”

    “這個……”酒徒愣了愣,搖搖頭說道:“朝野都在傳,究竟是何人傳出,這個我也不知。”

    介子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刻意藏匿了消息的源頭……是怕被宗府記恨麼?不對。依此人所言,宗府的權柄極大,若是害怕被宗府記恨,就應該明哲保身,反正肅王也不會有性命之憂,不至于有人會冒著被宗府記恨的危險去幫助肅王,否則日后一旦走漏消息,無異于引火燒身。換而言之,傳出這個消息的人,恐怕並不在意宗府的報復……是毫不在意麼?等會,毫不在意?難道是……魏王?』

    介子鴟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草草結算了酒菜錢,文少伯與介子鴟返回了他們暫時居住的客棧。

    在回到房間里,介子鴟找店家要來筆墨紙硯,在紙上提筆疾書。

    寫完后,介子鴟一邊吹著紙張上的墨水,一邊對文少伯說道:“少伯,准備一下,等我回來,我們即刻出城。”

    “啊?”文少伯愣了愣,滿臉不解地准備細問,卻詫異地發現介子鴟已經走出了屋子。

    出了客棧后,介子鴟通過詢問路人來到了冶造局附近,但他並沒有靠近,而是找到一名在街頭玩耍的稚童,取出那封信,以及一個大錢。

    “小家伙,將這封信送到那座府邸,這枚大錢就是你的了。”

    那稚童歡喜地點點頭。

    一炷香工夫后,這份信便被送至了正為『肅王身陷宗府』而擔憂的冶造局局丞王甫的手中。

    “行得通麼?”

    王甫嘀咕了一句,隨即咬咬牙,喚來一名文吏,吩咐道:“傳出消息,我冶造局從明日起全部停工。”

    那文吏顯然也聽說了肅王弘潤的事,聞言驚聲說道:“局丞大人,用這種方式逼迫朝廷,非但幫不了肅王殿下,還會害了殿下啊!”

    “什麼?幫肅王殿下?”王甫哼了哼,奸猾地說道:“誰說是為了肅王?只是咱冶造局沒錢了而已。”

    “誒?……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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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23 03:35:59
第480章:輿論(二)

冶造局宣布停工,這則消息所產生的影響,甚至要比『肅王身陷宗府』還要驚人。

    要知道,如今的冶造局早已不再是當初那種墊底中的墊底司署,同時負責著博浪沙的建設、祥福港的建設,還有替戶部造船,協助兵鑄局打造那批武器,研發新式武器、防具、戰爭兵器等等,儼然已成為一個擁有數千名工匠、官員的龐大機構。

    而冶造局一宣布停工,最著急的就是戶部,畢竟隨著三川貿易線的開啟,戶部的利潤比之往年何止翻了一番?

    在嘗到了甜頭后,戶部一方面向冶造局下了建造數百艘運輸船的巨大訂單,一方面與工部達成了協議,以支付一筆龐大撥款的代價,請工部將潁水水域的几條主要水流挖深、拓寬。

    不出差錯的話,戶部下一步的計划,就是利用水運,將三川的特產借水利運到魏國各地,甚至于,多余的物資還可以與同盟的齊國、魯國展開交易,甚至是與暫時停戰的楚國交易。

    因此,戶部需要大量的船只。

    然而,冶造局卻忽然宣布暫時停止一切工程,這好比是給挽起袖子准備大干一場的戶部官員一記悶棍,打地他們頭暈眼花。

    這不,戶部尚書李粱在聽到這則消息后,就當即感覺到了一種强烈的胸悶感,當即召來左右侍郎以及各司署的司郎,于密室內開了一次會議。

    “怎麼辦?”望著在座的諸位下屬,戶部尚書李粱頗感頭疼地問道。

    密室內,諸位戶部官員對視了一眼,隨即,本署司郎嚴錚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太巧了……這邊肅王身陷宗府,那邊冶造局的王甫就以冶造局缺錢而宣布暫時停工……”

    “話不能這麼說。”左侍郎崔璨聞言笑道:“冶造局缺錢,這不奇怪,畢竟在以往,冶造局一切花費,皆是肅王殿下一力承擔,為此,肅王殿下已欠下了我戶部數百万兩的巨款……”

    而聽到這句話時,在座的戶部官員們,表情都很古怪。

    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聽說有哪位王族子弟為了國家建設,而欠下戶部如此巨大的負債的。

    “肅王太固執、太霸道、太……氣粗了。”

    度支司郎何漾苦笑著搖了搖頭,但是眼中卻無半點惱恨之色,唯有佩服以及,無可奈何。

    如今的戶部,一直在與肅王弘潤打交道,使得戶部的官員們逐漸意識到,肅王弘潤,那果真是一個極其有主見、有主張,同時也是非常非常固執、倔强的人。

    好比『三川紀念幣』這件事,當時負責鑄造國內通用銅錢的戶部金部,其司郎蔡祿是言辭否決的。

    因為蔡祿覺得,按照肅王弘潤的要求鑄造出那些精致的錢幣,花費的代價太高,然而作用卻太低,有些嘩眾取寵之嫌。

    但是肅王弘潤,卻否決了蔡祿的否決,用書信明確通知戶部:本王說要鑄,就一定要鑄!

    戶部沒辦法,就說,那好吧,你造吧,但是這筆錢我們戶部不會出。

    然后肅王弘潤就說,本王自己承擔!

    于是乎,短短十日間,『三川紀念幣』便迅速出爐,冶造局毫無怨言地按照肅王弘潤的命令鑄造了模具,而肅王弘潤則為此欠下了戶部一屁股的債。

    肅王弘潤,就是這樣一個固執、霸道、倔强的人,財大氣粗就算了,偏偏他在本來就欠戶部一屁股債的前提下,還是很氣粗。

    還別說,這件事在戶部內部早已成為津津樂道的話題之一。

    “下官亦不覺得冶造局是真的缺錢……”金部司郎蔡祿此時開了口,搖搖頭說道。

    話音剛落,度支司郎何漾咧嘴笑了笑,說道:“試探這件事的真假很容易,反正我戶部的收支開寬裕,借一筆巨款給冶造局,若王甫滿臉堆笑,那就是真的缺錢,若是王甫瞪著咱們,將咱們恨得牙癢癢,那就是假的……”

    聽聞此言,密室內鴉雀無聲,眾人轉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度支司郎何漾,几番欲言又止,神色極其古怪。

    見此,度支司郎何漾訕訕說道:“下官只是說笑而已,何必如此?”

    “這個玩笑並不好笑。”倉部司郎匡軻瞥了一眼何漾,神色有些不悅。

    也難怪,畢竟冶造局停工,影響最大的就是負責國內貨運、庫藏的倉部,畢竟冶造局正在建造那些船只,就是配給倉部的。

    毫不誇張地說,此刻心情最惡劣的,恐怕就是這位匡軻匡司郎官。

    不過其次,就是何漾的度支司,而負責鑄造錢幣以及統籌國內市價的金部,其實影響不大。

    搖搖頭,尚書李粱無奈地說道:“好了好了,本府請諸位大人前來商議,可不是為了爭吵,而是希望能想出一個對策來。……崔大人對此有何看法?”

    左侍郎崔璨思忖了片刻,說道:“王甫此舉,多半是為搭救肅王,若我戶部從中破壞,得罪了王甫,無異于得罪肅王。但我戶部也沒有必要幫助肅王而得罪宗府,我們只需順水推舟……”

    “如何順水推舟?”李粱問道。

    聽聞此言,崔璨轉頭望向度支司郎何漾,問道:“何大人,最近我戶部度支情況如何?”

    度支司郎何漾聞言點點頭說道:“尚可。雖購入了許多三川之物,但因為倉部迅速將其在各地拋售,倒並非入不敷出,尚有一筆款項……”

    “對外宣稱『入不敷出』,解決了。”崔璨淡淡說道。

    尚書李粱與在座的諸位官員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善!”

    當日,在戶部聯合兵部、工部聯名向垂拱殿提出奏請,奏請魏天子出面干涉『肅王身陷宗府』一事時,朝中也傳出『戶部為何不資助冶造局』這樣的猜疑。

    對此,戶部對外表示,他們最近在三川收購了海量的特產,這些貨物還未售出兌換成錢財,致使國庫空虛,無力支持冶造局。

    而在聽到這些言論后,朝臣中那些聰明的,有見地的,就閉上嘴不再說話了。

    很顯然,戶部是不想介入這件事。

    戶部缺錢?國庫空虛?開什麼玩笑!你們戶部剛剛還支付了一筆巨款請工部挖深、拓寬河道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垂拱殿卻接納了兵部、工部、戶部的聯名奏請,派遣三衛軍總統領李鉦前往宗府,希望盡快解決這件事,好使肅王弘潤回到冶造局,以免因為停工而造成更大的損失。

    于是乎,朝臣們也就明白了。

    不可否認,當事態演變成這種情況時,宗府已開始有些頭疼了。

    更別說魏天子令三衛軍總統領李鉦親自在監察這件事。

    別看李鉦也是宗衛出身,也是被宗府撫養長大、教授一身本領,但正所謂嫁出去的女儿潑出去的水,這從宗府里走出去的宗衛,也只會效忠他們如今的對象,就如李鉦效忠魏天子、沈彧效忠趙弘潤一樣。

    因為宗府從小就是這樣教導這些宗衛們的。

    當日,趙弘潤的那几位三叔公、堂叔公、小叔公,在廳堂會見了李鉦。

    由于這几位趙弘潤的長輩皆是李鉦當年在宗府時,在宗府內執掌權柄的大人物,因此,盡管李鉦貴為三衛軍的總統領,堪稱是大魏軍方勢力的第一人,亦不得不對其恭恭敬敬。

    “三位老大人,末將受陛下托付,前來督視這件事。……外邊的種種謠言,相信几位老大人也聽說了,陛下希望宗府盡快談妥這件事。”

    由于事態的演變,魏天子亦順水推舟地開始對宗府施壓,而且理由大義凜然,讓人挑不出毛病來:你們宗府拘禁了我儿子,導致我儿子無法想辦法掙錢養活冶造局,如今冶造局因為缺錢而不得不停工,牽連到了兵部、戶部、工部,使朝廷蒙受巨大的損失,你們還想耽擱多久?還想讓朝廷蒙受多少損失?

    而對此,趙弘潤的三叔公、堂叔公、小叔公無言以對。

    雖然說誰都不是傻子,但對方占盡道理、大義凜然,哪怕趙弘潤那位三叔公心知肚明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也不好直白地將其說破。

    畢竟宗府雖然有時候甚至可以限制皇權,但畢竟無法真正地凌駕于皇權與朝廷之上。

    『盡快解決……那小子那般倔强,談何容易?』

    三叔公皺了皺眉,心中很是不悅。

    但事到如今,他也無計可施,畢竟這件事若是再鬧下去,哪怕他是宗府的上任宗正,恐怕也難以挽回惡劣的影響。

    無奈之下,三叔公與堂叔公、小叔公,領著李鉦來到了靜慮室。

    “你退下吧。”

    端著蠟燭台,借助蠟燭的光亮走入了悶熱的靜慮室,三叔公揮揮手遣退了站在趙弘潤身邊的那一名手持戒尺的宗衛羽林郎。

    繼而,目不轉睛地望著盤坐在褥墊上的趙弘潤。

    整整十七日,趙弘潤在這又熱又悶的靜慮室內,整整呆了十七日。

    這份意志力,就算是三叔公亦不得不對此子刮目相看。

    無聲地嘆了口氣,三叔公沉聲說道:“弘潤,好好談談吧。”

    聽聞此言,趙弘潤閉合的雙目,緩緩地睜開。

    他的眼眸中,毫無在此修身養性整整十七日后的平靜,而仿佛是充斥著無盡的怒火。

    “叫肅王!”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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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肅王的怒!

    叫肅王!

    僅僅三個字,然而那語氣,卻讓人隱隱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因為那語氣中,仿佛蘊藏著滔天的怒意,只是隱而未發。

    『這小子……』

    三叔公面色微變,彎下腰,將手中的燭台舉到趙弘潤頭旁。

    借助蠟燭的光亮,三叔公終于看到了趙弘潤那雙布滿血絲、且充斥著仿佛無窮無盡憤怒的眼眸。

    而與此同時,小叔公亦瞧見了趙弘潤的面色與眼神,心中咯噔一下之余,暗道不好。

    因為他意識到,趙弘潤正在這靜慮室堅持十七日之久,那並非是因為心性逐漸平靜地或者別的什麼,而是因為,這位年輕的王族子弟,一直在忍耐著,忍耐著。

    倘若說,在靜慮室內呆了整整十七日后,趙弘潤領悟了何謂心境上的靜如止水,那麼,小叔公會誇贊此子天資卓越。

    但可惜的是,趙弘潤在修身養性方面絲毫沒有精進。

    按理來說,無法達到心靜如水的人,是無法忍受住靜慮室內這種近乎折磨般的環境的,否則,以往那些犯了事的王族子弟,為何會對宗府畏懼如虎?

    然而,絲毫沒有在修身養性方便領悟到什麼的趙弘潤,卻忍耐了下來,忍了足足十七日。

    這是何等可怕的意志力!

    要知道這更難!

    而且,更讓人感覺驚駭!

    『……八殿下,氣勢何時變得如此……如此迫人?且……殺氣騰騰。』

    望著趙弘潤,李鉦面色微變。

    有一瞬間,就連他亦感覺后脊有些發涼。

    因為他感覺,此刻眼前的這位肅王殿下,簡直就像是一頭被關了許久的飢餓猛獸,一旦掙脫楚牢籠就勢必會傷人。

    而在李鉦暗暗吃驚之時,三叔公眼中亦泛起了几分驚駭之色。

    因為趙弘潤瞥眼望向他的眼神,仿佛是夾雜著濃濃恨意。

    與半月前罵他『老東西』時的眼神不同,當時眼前這小輩的眼神很正常,並沒有什麼恨意或者別的什麼,但是今時今日,那雙眼眸中卻是恨意夾雜著殺意。

    是的,殺意!

    那種恨到極致,恨不得將人大卸八塊的殺意!

    『此子……居然如此倔强?』

    『其實這小子早已堅持不住了吧?可他居然……居然還是堅持了下來。』

    『這份倔强,實在是太……太可怕了!』

    三位叔公,心下暗想連篇。

    他們心中有些打鼓。

    他們有些遲疑,遲疑于應不應該將此子放出去。

    因為此子的眼神分明透露著一個訊息:他勢必會報復。

    好比是一頭凶獸,出籠必傷人。

    『看來今日不宜商談……』

    望著趙弘潤的面色與眼神,小叔公暗暗自語之后,不動聲色地說道:“李鉦統領,老夫觀肅王殿下氣色不佳,不如你先將他帶回肅王府吧。”

    聽聞此言,三叔公眼睛一亮,暗暗點頭。

    也是,似趙弘潤眼下這般滿腔怒意、殺氣騰騰,能商量出什麼結果來?

    還不如讓他先回肅王府,過几日消消氣再說。

    畢竟三叔公也意識到了,要使眼前這個小輩改變主意,可不是那麼容易。

    然而,就在李鉦出于擔心趙弘潤的情況,正准備點頭答應之際,忽見趙弘潤瞥了一眼小叔公,看似平靜地說道:“小叔公,前几****並未為難弘潤,弘潤對你還是頗為尊敬的,希望小叔公你莫要陷身于這件事。”

    『好敏銳的小子……』

    小叔公苦笑一聲,因為他知道,他的意圖被趙弘潤一眼就識破了。

    的確,趙弘潤一眼就看穿了小叔公建議放他回肅王府的意圖,因此出言警告,因為他已猜到,小叔公是想借此消減他此刻滿腔的怒意,並且趙弘潤自己也認為,一旦他回到肅王府,心中這股怒意的確是會逐漸消減的。

    那並不是他想要的。

    恐怕不會有人清楚,其實這次趙弘潤玩脫了。

    因為已有過好几次被關在靜慮室的經驗,因此,趙弘潤在此之前樂觀地認為,他可以堅持很久。

    但事實上,在第十日的時候,他就几近要抓狂了,全憑著堅韌的意志,以及『待本王出去后如何如何』這樣的報復心理,支撐著他,讓他一直堅持到今日。

    因此,他絕不會讓心中的怒意簡簡單單地消減下來,否則,他如何對得起這些日子所遭受到的心理上的折磨?

    既然是自己選擇的路,哪怕咬碎牙也得堅持下來!

    想到這里,趙弘潤倨傲地望向三叔公,冷冷說道:“沒什麼好商量的,本王的回答,仍然是……不!”

    在李鉦驚愕的目光中,三叔公這位宗府上一任的宗正大人,氣得渾身顫抖,手指著趙弘潤,怒極反笑道:“好!好!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紀,從未碰到過似你這般狂妄的小輩……你以為你指使冶造局停工,與兵部工部戶部聯合上奏,借此脅迫宗府,宗府當真無計可施?”

    『冶造局停工?』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冷笑道:“老東西,你老糊涂了吧?本王何時令冶造局停工?”

    在李鉦驚駭的目光下,三叔公正要發作,小叔公連忙在旁勸道:“三哥,稍安勿躁,弘潤這些日子一直呆在宗府,足不出戶,如何去指使冶造局?”

    “就算不是他,那必定是他的人!”三叔公滿臉慍怒地罵道:“狂妄!狂妄!居然敢借助朝廷脅迫宗府,簡直是史無前例!”

    “……”趙弘潤皺眉望著三叔公與小叔公,眼角余光瞥見了李鉦,遂問道:“李鉦將軍,怎麼回事?”

    見趙弘潤開口詢問,李鉦便將那則『肅王身陷宗府』的消息,以及『冶造局停工』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弘潤。

    后者,只聽得趙弘潤頻頻皺眉。

    不可否認,冶造局停工這件事做得很漂亮,而且借口選擇也讓人挑不出毛病來,但趙弘潤卻不能認同,因為他不希望因為自己,而導致冶造局的工程延后。

    畢竟這個損失,是他所承受不起的。

    想到這里,趙弘潤對李鉦說道:“李鉦將軍,麻煩你待會派人去一趟冶造局,以本王的名義,命他立刻恢復開工!……再者,告訴他,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暫停冶造局的工程項目!”

    『誒?』

    靜慮室內數人面色一愣。

    要知道,冶造局停工,這儼然是趙弘潤借機脫困的最大助力,可是趙弘潤,卻毫不猶豫地將這個助力給拋棄。

    因為考慮到這一點,李鉦暗示趙弘潤道:“殿下,這……合適麼?”

    “沒有什麼不合適的。”趙弘潤掃了一眼三叔公,冷冷說道:“本王不會因為一群卑鄙、無恥的下三濫而使冶造局停工,那是我大魏日后對抗****與南楚的最重要的司署!”

    『……』

    三叔公氣地渾身發抖,但罕見地沒有發作,反而有些欣賞趙弘潤這種時時刻刻心系國家社稷的信念。

    但盡管如此,那句『一群卑鄙、無恥的下三濫』仍然讓他怒火滿腔。

    于是,他冷哼了一聲,嘲諷道:“冶造局可是說他們沒錢了?”

    “廢話!”趙弘潤冷笑道:“以往,本王一力承擔冶造局的所有花費,如今被你這個老東西抓到宗府來,還有誰會向冶造局投錢?……有能耐你拿几百上千万兩銀子出來?”

    『几百上千……万?』

    三位叔公面面相覷。

    要知道,雖然他們曾是宗府執掌權柄的老人,可囊中也從未有過那麼多的錢。

    “弘潤,冶造局……果真有那麼大的耗費?”小叔公驚愕地問道。

    礙于是小叔公詢問,趙弘潤的語氣稍緩了些,解釋道:“是的,並且,這只是前提投入,日后,冶造局的花費,恐怕得以『万万兩』來計算。”

    『万万兩?』

    小叔公驚聲說道:“弘潤,你在說笑吧?”

    趙弘潤嗤笑一聲,也不辯解,只是淡淡說道:“在我的規划中,單單博浪沙河港的建設,就得耗資『十万万兩』,小叔公以為呢?”

    聽聞此言,三位叔公呆若木雞,就連李鉦亦滿心震撼。

    最后還是趙弘潤出聲提醒了李鉦:“李鉦將軍,還是請你親自跑一趟冶造局吧,我冶造局今時今日的工匠成千上万,一旦停工,損失極大。”

    “末將明白。”李鉦下意識地抱了抱拳。

    可能是被趙弘潤口吐的那几個數字給嚇到了,李鉦首次在趙弘潤面前自稱末將。

    而此時,趙弘潤又瞥了一眼三叔公,似恍然般說道:“對了,李鉦將軍,經這個老東西提醒,本王想起,我冶造局還真有可能是因為缺錢而不得不停工,不過沒關系,叫王甫盡管放心開工,本王這些日子身陷宗府而導致無暇籌錢,這筆損失,宗府會承擔的!”

    聽聞此言,李鉦面色古怪之色,而三叔公則是瞪大了眼睛,張嘴就要說些什麼。

    而就在這時,趙弘潤眼中閃過一絲憎恨之意,咬牙切齒地重復道:“宗府,勢必得承擔這筆錢!別說一個長本王兩輩的老東西,就算是我姬趙氏一族的祖宗在這里,當著老祖宗的面,本王也會讓宗府掏出這筆錢!……沒錢就賣東西,拆府邸,一個銅錢都不能少!”

    『……』

    眼瞅著在說這番話時面色猙獰的趙弘潤,靜慮室內數人滿臉震撼,只感覺頭皮麻煩。

    三叔公趙來峪

    七堂叔公趙來朴

    小叔公趙來拓

    太叔公趙泰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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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肅王的毒舌

“弘潤,你想要我宗府拿出多少錢?”

    半個時辰后,就在半月前那個內堂,坐在主位上的那位老人,慢悠悠地問道。

    只見這位老人老態龍鐘、骨瘦如柴,一看便知是已到了古稀之齡。『注:古稀,“古來稀少”,指很少有人能活到這個歲數。其實就是七十歲左右。』

    這位老人可了不得,那可是連趙弘潤他爹魏天子都得喊一聲『叔公』的宗府宗老,几乎是魏國內王族中活得最長壽的一位,比趙弘潤高整整三倍,趙弘潤得管這位老人喊『太叔公』。

    原來,趙弘潤那位三叔公,上一任的宗府宗正見自己壓制不住趙弘潤這個小輩了,遂只好清出這位太叔公。

    只可惜,趙弘潤眼下怒意滿腔,怒火壓縮到了几乎要炸開的地步,簡直堪稱是人擋殺人、神擋殺神,哪怕是在這位太叔公面前,亦絲毫不見勢弱。

    “一千万兩白銀!”

    趙弘潤面無表情地說道。

    此刻的他,仍然坐在半個月前坐過的位置,但是坐姿就大為不同了。

    半月前,他規規矩矩地正襟危坐,而眼下,他很隨意地坐在褥墊上,一條腿平放在地,一條腿彎曲豎立,雙手也是左手撐在地上,右手掛在右腿膝蓋上,仿佛絲毫不知禮儀為何物。

    不過此時,卻沒有人去關心這一點,因為堂內的眾人,都被趙弘潤輕描淡寫口吐的『一千万兩白銀』而驚呆了。

    堂內這些人,仍然是半月前那些人,只是多了一位此刻坐在主位上的太叔公而已。

    而在聽到這個數字后,堂內諸人面色大變,就連那位已半截入土的太叔公,亦不由地眼皮連跳。

    “弘潤,莫要信口開河。”趙弘潤的二伯父趙元儼,在旁小聲提醒道。

    “信口開河?”趙弘潤輕哼一聲,正色說道:“本王給在座的諸位算一筆賬。”

    『本王……?』

    在座的諸人偷眼觀瞧那位太叔公,見他毫無反應,遂沒有插嘴,只是在心底暗暗咋舌:當著一位就連當今天子也得喊一聲叔公的老祖宗,居然敢自稱本王?此子已不是一般的狂妄啊!

    而此時,趙弘潤已自顧自說道:“前年,楚暘城君熊拓率軍進犯我大魏,本王率軍出戰,出征時七八月,于去年四月凱旋,耗時九個月左右,從楚國掠得金銀財寶無數,足以抵戶部數年的稅收。

    當時宋地已大半淪喪于楚國手中,是本王擊潰暘城君熊拓,迫使楚國不得不歸還宋地的城池,退出宋地。

    我問諸位,在那九個月里的十七日,值多少銀子?

    去年,三川羯角挑釁我大魏,拒絕借道,本王再次率軍出征,六七月出兵,九月克敵,耗時兩個月余。

    期間,打通前往隴西的道路,使羱、羯、羝三族不敢攻擊三伯南梁王的西征軍,使我大魏可順利支援隴西,揚我大魏威分!

    事后本王建立雒水之盟,讓三川與我大魏展開貿易,使戶部的利潤比往年增漲了何止數倍。

    本王再問諸位,這兩個多月里的十七日,又值多少?”

    說到這里,趙弘潤環視了一眼眾人,淡淡說道:“十七日,可以讓本王做許多事,一千兩万,這並不多。”

    堂內諸人面面相覷,即便是太叔公亦啞口無言。

    畢竟,按照趙弘潤這種算法,十七日光景,何止千千万万兩?

    甚至于,似楚國被迫退還他們攻陷的宋地城池,似羱、羯、羝三族諸部落臣服于魏國,這根本就是無法用錢來衡量的利益。

    照這種算法,別說一千万兩,就算是一万万兩,也談不上多。

    沉寂了半響后,太叔公搖頭說道:“宗府……拿不出一千万兩。”

    “可以湊啊。”趙弘潤冷哼一聲,瞥著那四位諸侯王,淡淡嘲諷道:“宗府這回强出頭,想必那些希望宗府來使本王低頭的人,會替宗府出這筆錢的。”

    聽聞此言,成陵王趙文燊、濟陽王趙文倬、中陽王趙文喧、原陽王趙文楷這位諸侯王面色頓變,畢竟一千万兩,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

    他們下意識地低下了頭,仿佛是生怕被那位太叔公看到似的。

    “……”太叔公拿眼掃了一眼這四位諸侯王,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隨即對趙弘潤說道:“弘潤,一千万兩太多了,就算老夫肯點頭,我宗府亦拿不出這筆錢……一百万兩如何?”

    “不!”趙弘潤斷然否決道:“一千万兩白銀,一個銅錢也不能少!沒有人,可以逃避過失,不為此付出代價。……暘城君熊拓搬空了他的錢庫,羯角部落族長的比塔圖,兵敗葬身于河南,現在,輪到宗府了。”

    “……”太叔公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意有所指地說道:“弘潤,你這般咄咄逼人,讓太叔公頗感失望。”

    趙弘潤聞言淡笑一聲:“無妨,反正太叔公年事已高,也失望不了多久了。”

    『……真敢說啊!』

    堂內諸人駭然地瞪大了眼睛,而作為當事人的太叔公,一時間也仿佛是呆住了。

    從未見過如此目無長輩的小輩!

    “趙弘潤!”在趙元儼的下首,三叔公滿臉慍怒地拍案道:“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紀,從未見過似這等狂妄的小輩!……你以為仗著功勛,就能目無尊長麼?!”

    “哼,那也得有功勛可仗啊。”趙弘潤淡淡一笑,隨即打量了几眼三叔公,故意皺皺眉露出几分深思之色,問道:“三叔公,說起來,本王還不知你的名諱叫什麼呢?”

    “什麼?”三叔公被趙弘潤這莫名其妙的詢問問地一頭霧水,皺眉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只見趙弘潤臉上露出濃濃的嘲諷,淡淡說道:“本王只是忽然覺得納悶,是不是三叔公你一輩子毫無功勛、建樹的關系,籍籍無名,致使本王從未聽說三叔公的名諱啊?”

    『……』

    堂內鴉雀無聲,所有人目瞪口呆。

    趙弘潤那位素來古板的二伯父趙元儼,這回居然也無意識地長大了嘴。

    簡直能輕而易舉地塞入一枚雞子。

    也難怪,畢竟趙弘潤這句話實在太惡毒了。

    這不,三叔公被趙弘潤這句話氣地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指著趙弘潤,渾身顫抖,張著嘴半響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反而隨時都有要昏厥的跡象。

    見此,趙弘潤輕哼一聲,淡淡說道:“這可真是有意思了,好歹也為我大魏擊退强敵、開疆辟土,居然被一個几無功勛建樹的老東西數落……哼,居功自傲,前提是得有功吧?似三叔公這般空活了一輩子,而本王卻從未聽說過三叔公的名諱,想必也無法体會居功自傲的感受吧?本王可以告訴你,這感覺,還挺不錯。”

    說罷,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又說道:“哦,對了,三叔公,本王忽然覺得,半月前指責你倚老賣老,實在是本王的不是。本王當時就應該想到,三叔公你空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除了一把老骨頭能壓本王一頭,還有什麼值得被我魏人稱道的功勛麼?哎,除了倚老賣老,想來你也沒別的什麼仗持了。”

    這句話,絕不亞于上一句的惡毒,甚至于,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不,三叔公氣地仿佛隨時要倒地,幸虧趙元儼及時起身扶住了他,將其扶回座位。

    “弘潤,適可而止!”趙元儼呵斥道:“你三叔公乃上一任的宗正,不辭辛苦,勞苦功高。”

    “哼!”趙弘潤輕哼一聲,淡淡說道:“不辭辛苦,勞苦功高……呵,我懂。”說話時,他轉頭望了一眼那四位諸侯王,隨即咧嘴一笑,嘲諷意味何其濃重。

    『這小子……實在是太狂妄了!』

    此時此刻,堂內諸人都是這般想法。

    尤其是那四位諸侯王,更是滿臉古怪,他們怎麼也沒想到,趙弘潤在太叔公這位目前姬趙氏一族最長壽的老人面前,仍然是如此的倨傲、狂妄,用一番惡毒的言語,將三叔公這位前任宗府的宗正氣地几近吐血。

    至于原因,所有人都明白。

    因為趙弘潤心中憋著一股火,憋著一股『被關在靜慮室長達十七日』的邪火。

    “弘潤,太叔公我起初對你寄以厚望、多番維護,可是你……實在是太放肆了!”

    半響閉口不言的太叔公,此時終于張了口,冷冷地說道:“你真以為宗府治不了你了麼?”

    趙弘潤抬起頭,用同樣冷淡的眼神迎了上去,冷冷說道:“太叔公,省省你這套說辭吧,本王被關在靜慮室內受折磨的時候,也未見你出面來袒護本王呀。眼下三叔公支撐不住了,你倒是跑出來了,跑得還挺快,沒顛到您這把老骨頭吧?……說什麼對本王寄以厚望,多番維護,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啊呀,我的牙,我的牙。”

    說罷,他捂著腮幫子,仿佛他嘴里的牙果真被笑掉了似的。

    見此,太叔公眼神一冷,語氣低沉地說道:“小輩!你信不信,老夫一句話,就能叫你父皇關你十年、二十年?”

    “本王信。”趙弘潤放下了捂在腮幫子的雙手,恢復了方才了姿態,頗為認真地點了點頭,淡淡說道:“您是長輩嘛,本王自然是掰不過你。……可是太叔公,你有沒有想過,二十年之后呢?”

    他抬頭望著太叔公,改用太叔公方才那般低沉的語氣,冷冷說道:“二十年之后,本王三十六,正當年,而太叔公呢?你早在這個長盒子里了。”說話時,他雙手在胸前憑空比划著棺材的形狀。

    “……”

    堂內,再次鴉雀無聲。

    誰敢無法想象,趙弘潤居然說出這種,唔,雖然理所當然但聽上去卻十分惡毒的話來。

    就連方才還威脅趙弘潤的太叔公,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句話,不禁有些失神,面色一陣青一陣白。

    而此時,趙弘潤環視了一眼堂內眾人,正色說道:“正所謂『寧欺老莫欺小』,不是全然因為小輩日后有可能會比某些老東西成就更高,而是因為小輩會比老東西活得久。……今日你們如何逼本王,二十年后,本王會以同樣的手段,還給你們的后輩儿孫,而那個時候,你們躺在那個長盒子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若是本王當時還不解氣,傳出各種謠言弄污你們的名聲,叫你們遺臭万年,嘿,你們還還不了嘴!”

    『……』

    內堂中,再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看著趙弘潤。

    同時在心中暗想:這小子,太狠了!

    而此時,趙弘潤收斂了情緒,面無表情地再次說道:“本王不管宗府有什麼辦法湊到這筆錢,總之,一千万兩,一個銅淺也不能少!若沒錢,就賣東西,拆屋、拆牆、拆府邸。……弓射出頭鳥,既然要强出頭,就別怪弓矢無眼!”

    望著滿臉寒色的趙弘潤,太叔公几番張口欲言,卻又無言以對。

    他被震住了,被一個剛剛才十六歲的小輩給震住了。

    “來人,去請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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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天子駕到

“陛下,宗府派人請陛下降尊過府,說是有緊急的要事,需要陛下仲裁。”

    在魏天子正忙碌于審批章折的時候,大太監童憲表情古怪在旁稟道。

    說罷,童憲見魏天子毫無反應,遂小聲地又補充了一句:“陛下,是宗府的老祖宗親口言請。”

    “……”正在提筆疾書的魏天子動作猛地一頓,略微皺眉,問道:“叔公?”

    他口中的『叔公』,即是趙弘潤得稱呼為『太叔公』的宗府宗老,目前魏國國內姬趙氏王族中最年邁的一位老人,趙泰汝。

    『果然驚動了叔公了麼……』

    魏天子皺了皺眉。

    要知道,雖然魏天子他貴為魏國的君王,看似獨攬大權,但事實上,有些勢力是連他也不得不隱忍求全的,比如宗府,再比如在宗府內隱居不出的几位宗老。

    『……』

    魏天子眉頭緊皺,斟酌著說道:“朕……你派人回報于宗府,就說朕……事務繁忙,恐怕抽不出工夫……”

    看得出來,就算是魏天子,對宗府以及那位趙弘潤的太叔公趙泰汝,亦是有頗多顧忌的

    。

    而聽了魏天子的話后,童憲苦笑著說道:“陛下,恐怕這次陛下無論如何也得去……”

    『……』

    魏天子聞言面色微變,因為童憲那句『無論如何』,讓他聯想到了某些不好的結局,這不,他面色難看地問道:“叔公莫非是欲重懲弘潤?”

    大太監童憲搖了搖頭,表情愈發古怪地說道:“那位老祖宗,是來向陛下求援的。……陛下今日若不前往宗府仲裁,宗府恐怕要被肅王殿下攪地天翻地覆……”

    “什麼?”

    魏天子聞言一愣,有些轉不過彎來,他心說:那劣子不是被關在靜慮室內麼?怎麼又變成要將宗府攪地天翻地覆了?

    見魏天子面露狐疑之色,大太監童憲上前一步,附耳對魏天子嘰里咕嚕說了几句。

    只聽一聲倒吸涼氣之響,居然魏天子也驚駭地長大了嘴,額頭冷汗淋漓。

    “那劣子……真……果真如此?”他驚聲問道。

    只見大太監童憲擠出几分極其古怪的笑容,小聲說道:“據內侍監探查,宗府上任的那一位老宗正大人,被肅王殿下罵地几近暈厥,那位老祖宗,亦被殿下罵……罵地面色灰敗。肅王殿下如今反客為主,硬是賴在宗府不肯離開,非要宗府賠他一千万兩白銀的什麼『誤工費』,還說若是宗府拿不出這筆錢來,他几日后就帶著冶造局的工匠們上門來拆府牆、拆府邸……”

    “……”魏天子張了張嘴,竟然說不出一個字來。

    一滴冷汗,從他的腦門緩緩流下。

    『那劣子,居然敢如此放肆?簡直……簡直……太快人心!』

    魏天子長吐一口氣,忽然感覺心情無比的舒暢。

    “陛下,您失態了。”眼瞅著魏天子嘴角旁的笑容逐漸綻放,童憲咳嗽一聲,提醒道。

    見此,魏天子連忙收斂笑容,板著臉說道:“那劣子,實在是放肆!……童憲,擺駕宗府。”

    “是!”

    片刻工夫后,魏天子乘坐著玉輦徐徐出了皇宮正門,在三衛軍總統領李鉦親自率領的一隊禁衛的保護下,緩緩前往宗府。

    在玉輦上,魏天子忍不住感慨起來。

    平心而論,這些日子有許多事,魏天子都看在眼里。

    比如冶造局以『缺錢』作為借口宣布停工,難道魏天子會看不出冶造局的意圖?

    再比如,兵部、戶部、工部聯名上奏垂拱殿,請他魏天子出面干預『肅王身陷宗府』一事,難道他魏天子就看不出這是兵部、戶部、工部欲討好他儿子趙弘潤?

    誰都不是傻子,就如同兵部、戶部、工部准確地把握到了冶造局的用意,魏天子自然也猜得到這幫人的意圖,只不過,他故意裝作不知而已

    。

    畢竟肅王弘潤是他的親儿子,而且還是如今最受他器重的儿子,魏天子怎麼可能拋棄此子?

    是故,魏天子也順水推舟,利用『兵部、戶部、工部聯名上奏』這件事,逐步對宗府施壓,迫使后者將他那個被關在靜慮室內的儿子放出來。

    然而,魏天子万万也沒有想到,他那個在靜慮室內被關在整整十七日的儿子,一朝被釋放后火氣居然如此旺盛灼人,硬生生用一張口似懸河的嘴,罵得宗府內的几位宗老們無力還嘴,對一個剛剛才十六歲的小輩束手無策。

    『不知那劣子當時是何感受……』

    魏天子暗自猜測著趙弘潤在嘲諷、辱罵那些宗老們時的心情,只可惜,他也只能猜測、揣摩一番,然后在心底暗爽一會,至于實踐,魏天子不敢。

    畢竟,魏國的姬趙氏一族,數百年的傳承中,從未出現過似趙弘潤這般離經叛道的狂妄小輩,除此子以外,那些王族、公族子弟,在宗府面前哪個不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

    回想起自己曾經也在宗府面前憋屈不已,魏天子心中暗爽。

    當然了,暗爽歸暗爽,卻不足以對外人言道,畢竟這若是被傳出去,勢必會演變成『天子失德』的最大詬病。

    正因為如此,當玉輦在宗府府門前停下來之后,魏天子並未急著入府,而是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怒氣衝衝。

    至于所用的方式嘛,很簡單,只要回想一下趙弘潤當初報復他的那些手段,就足以讓魏天子臉上的怒容以假亂真。

    而此時在宗府的內堂,趙弘潤仍在時不時地嘲諷在座的諸位長輩。

    誰能想象,在座的諸名年紀比趙弘潤大上兩輪、三輪、四輪的王族長輩,居然被一介剛到十六歲的小輩說得面如土色。

    “本王瞧你們,就只是窩里橫……當初暘城君熊拓率大軍進犯我大魏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們有人站出來?三川的羯角人挑釁我大魏的時候,你們又去哪了?這會儿倒是一個個地跳出來了……三叔公,別瞪著本王,若是本王忍不住再說你兩句,說不准你得死在太叔公前頭。……太叔公,別在使勁杵那根拐杖了,都半截入土的人了,還有這精力?不錯啊,有這力氣,你找把鐵鍬,挖個坑把自己埋了不是更好麼?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這種道理還要本王來教你?”

    當魏天子帶著大太監童憲走入內堂的時候,正好聽到這段,不由地眼眉一挑。

    『這劣子今日的這張嘴……比以往愈發地惡毒啊。』

    魏天子瞅了几眼,在旁咳嗽了一聲。

    因為他怕自己若繼續在旁偷瞧,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而這一聲咳嗽,使得堂內的諸人終于注意到了不知何時已來到內堂的魏天子。

    當即,太叔公趙泰汝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骨瘦如柴的右手指著堂上毫無坐姿可言的趙弘潤,氣憤地喝道:“趙元偲,看你教的好儿子!”

    “……”

    魏天子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

    要知道,『趙元偲』可是他的名諱,按照國法,沒有人可以對他這位天子指名道姓,哪怕是姬趙氏的長輩亦不可,因為此乃欺君罔上之罪。

    但反過來說,似太叔公趙泰汝這般失態,直言不諱地對他指名道姓,這亦說明,這位老祖宗絕對是被趙弘潤給氣糊涂了。

    可能是考慮到這位可憐的老人一大把年紀卻被一介小輩當面罵地灰頭土臉,魏天子微皺的眉頭片刻后便舒展開來,咳嗽一聲,對趙弘潤說道:“弘潤,不得無禮!”

    趙弘潤回過頭來瞧了一眼魏天子,眼眸依舊冰冷,不過比起方才顯然是緩和了許多。

    可能是因為方才已發泄了一番的關系,也就可能是看在魏天子是他老子的份上。

    “父皇怎麼來了?”趙弘潤淡淡地問道,依舊保持著那副坐姿。

    『這劣子……火氣好大啊。』

    魏天子微微一愣,因為最近,他們父子間的關系已越來越和睦,甚至于,前一陣子魏天子再一次地“出賣”了儿子,趙弘潤都沒與他爭吵以及計較。

    忽然,魏天子心底泛起一絲明悟:哦,對了,朕答應過此子,不介入此事的……

    暗自苦笑一聲,魏天子轉頭對太叔公趙泰汝說道:“叔公,弘潤年紀還小,世俗道理諸事,他還不甚了解,以至于頂撞了叔公,還望叔公莫要與他計較。”

    『頂撞?那只是頂撞麼?』

    『這狂妄小子就差站到我們面前,指著我們的鼻子痛罵了!』

    在座的諸人,眼瞅著一句話就想將這件事揭過的魏天子,表情何其古怪。

    這不,方才被趙弘潤罵地灰頭土臉的太叔公,嘴唇顫動了一陣,語氣不明地說道:“陛下,老夫活了七十多載,見過百百千千的族人,從未見到過如此狂妄、如此目無尊長的小輩!”

    魏天子面色訕訕,堆著笑容點頭附和著。

    他此刻心中不禁有些郁悶,心說這算什麼事?儿子痛痛快快地罵了一頓這幫老骨頭,可是做老子的他,卻得堆著笑去道歉?

    可還沒等他開口說几句替趙弘潤求情的話,就聽趙弘潤在旁淡淡說道:“今日不就見到了麼?……看來活得久,還是會有驚喜的,對吧,太叔公?”

    “……”整座內堂,鴉雀無聲。

    包括魏天子在內,所有人都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趙弘潤。

    『他居然……』

    『此子居然還敢出言嘲諷?』

    『當著他老子的面,這逆子竟然還是如此狂妄?』

    一時間,似太叔公、三叔公、堂叔公,還有那四位諸侯王,滿臉匪夷所思之色。

    他們原以為魏天子到來后局面會有所改變,卻沒想到,這個狂妄的小子,居然還敢出言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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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太叔公的反擊

“弘潤,你太放肆了!”魏天子沉聲喝道。

    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得不出面呵斥趙弘潤。

    豈料趙弘潤在聽聞此言后,翻了翻白眼,淡淡說道:“父皇是第一天認識儿臣麼?”

    魏天子張了張嘴,居然被趙弘潤這句話堵地無言以對。

    他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八子從來就不是循規蹈矩的儿子,砸幽芷宮、糟蹋御花園的觀賞物,甚至于為了當面嘲笑他老子,于征戰楚國后悄悄溜回皇宮。

    若是細數這些斑斑罪跡,魏天子懷疑自己都要被這劣子給氣死。

    暗自搖了搖頭,魏天子問道:“弘潤,你想怎樣?”

    他的話,讓在座的諸人心中一愣,他們沒想到魏天子在這種情況下居然不是率先斥責、懲戒這個狂妄的小子,反而用一種近乎無可奈何的語氣詢問后者究竟想要怎樣。

    不過轉念一想,他們也就恍然了:人家,畢竟是親父子!

    “一千万兩白銀!”趙弘潤以他那糟糕的坐姿,舉起右手,豎起一根手指。

    在堂內諸人簡直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魏天子皺眉思忖了一下,居然轉頭望向了太叔公。

    『這算什麼意思?』

    太叔公險些就將心中這句話脫口而出

    。

    他暗自心說,趙元偲啊趙元偲,你不會打算是站在你那個狂妄的儿子那邊吧?

    不過,魏天子只是稍稍瞧了一眼太叔公趙泰汝,見后者面沉似水,毫無表示,便迅速地又轉回頭望向趙弘潤,搖搖頭說道:“弘潤,宗府是拿不出一千万兩銀子的,這樣吧,這筆錢,由國庫撥給,如何?”

    『老子居然對儿子妥協?』

    在座的諸人不可思議地瞧著這一幕。

    不過話說回來,只要這件事能解決,他們並無所謂。

    只可惜,趙弘潤並不打算讓他們如願,聞言后淡淡說道:“父皇,國庫的錢,乃是穩固社稷、造福万民所用,父皇身為我大魏君王,若以權謀私,恐怕不能讓我大魏六百万國民信服啊。”

    言下之意,他拒絕接受戶部的錢,一定要宗府拿出這筆錢來。

    見此,那位才剛剛緩過氣來的三叔公,指著趙弘潤罵道:“小輩,你是有意要為難宗府,與宗府作對麼?!”

    “為難宗府,此話怎講?”趙弘潤轉頭望向三叔公,淡淡說道:“難不成三叔公覺得,國庫里的錢,我姬趙氏一族可以隨意取用麼?只要三叔公你點個頭,行,本王就認可戶部替宗府償還這筆費用!”

    “我……”三叔公面色漲紅,半響說不出話來。

    他哪敢點頭承認這種話,雖然說他姬趙氏一族以往其實沒少占國家的便宜,但這種事如何好擺在台面上說?

    毋庸置疑,只要他敢點頭,一旦趙弘潤將這件事傳揚出去,他立馬就會被魏國六百万國民所唾棄,真正意義上的万夫所指,這個污名,他一輩子都洗不清。

    而見三叔公無言以對,趙弘潤撇撇嘴冷哼一聲,嘲諷道:“既然做不到,你插什麼嘴?一邊呆著去!”

    說罷,他轉頭望向魏天子,搶在魏天子前頭,認真地說道:“父皇,你瞧,三叔公也覺得此舉不妥。”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魏天子張了張嘴,瞥了一眼那位又一次捂著胸口作痛苦狀的三叔公,不禁有些同情這位叔父。

    而隨后,魏天子再次提出了一條建議。

    “那……這樣吧,算國庫暫時借給宗府的……”

    說著,魏天子瞧了一眼趙弘潤,又補充道:“算上利息。”

    趙弘潤臉上閃過几絲不悅之色,正色說道:“父皇,眼下戶部或許仍有余錢,但儿臣正打算與戶部、工部合作,開墾三川,期間花費千千万万,回報更是何止十倍……父皇所說的『利息』,怎麼也不會超過那『十倍利潤』吧?還是說,其實父皇也挺黑心,欲叫宗府日后償還『一万万兩白銀』給戶部?”

    『這劣子把朕也恨上了……』

    魏天子暗自苦笑了一聲,他太了解這個儿子了,一聽趙弘潤所說的話,就知道這劣子准備嫁禍于他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畢竟這個儿子,向來戳心戳肺,若是他有意報復,魏天子擔心自己很有可能會被這小子氣地吐血

    。

    想到這里,魏天子沉聲說道:“弘潤,宗府拿不出一千万兩銀子來,你逼迫也是無用……”

    “沒有錢,可以變賣府產。”打斷了魏天子的話,趙弘潤指了堂內四周典雅的裝飾與擺設,淡淡說道:“父皇你瞧這些檀木家具,還有青銅燈柱,這些都可以賣。……父皇你放心,儿臣絕不會為難宗府,甚至于,看在情面上,還會以市價收購,哪怕小到……每一塊磚!”

    『此子……莫不是要拆了宗府?』

    堂內諸人面色駭然。

    此時,趙弘潤的二伯趙元儼忍不住了,皺眉說道:“弘潤,宗府可是我姬姓趙氏一族的臉面,難不成你要拆了它麼?”

    “臉面?”趙弘潤輕哼一聲,淡淡說道:“原來還有這東西麼?我還以為某些個老東西倚老賣老、以大欺小,欲逼迫我默許他們損公利私的時候,就早已丟盡了呢!”

    “放肆!”趙元儼呵斥道。

    但是除了呵斥一句放肆,想來他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了,畢竟這件事本來就是宗府這邊站不住道理。

    于是,他張了半天嘴,但最終沒有再說什麼。

    但是魏天子卻在旁皺皺眉說道:“弘潤,凡事不可做絕……”

    話音剛落,就聽趙弘潤笑著說道:“不不不,父皇,這是殺雞儆猴。”

    『殺雞儆猴?誰是雞、誰是猴?』

    除了魏天子趙元偲與宗府宗正趙元儼兄弟二人外,其余堂內的諸人面色都很難看,皆看著趙弘潤在那侃侃而談。

    “父皇,儿臣覺得,宗府的存在,恐怕讓父皇也感覺到有諸多不適吧?這回宗府失卻道理,這可是天賜良機啊!儿臣以為,正好趁這次機會,大力削弱宗府,最好連脊骨都給他打斷,叫其難以難以翻身!”

    『……臭小子!』

    魏天子睜大眼睛瞅著趙弘潤,心中暗罵。

    他心說:的確,這是一次削弱宗府的好機會,可你小子倒是私底下跟朕說啊!眾目睽睽之下,當眾將此事說破,你這算什麼?

    忽然轉念一想,魏天子的面色就變得更差了。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趙弘潤不可能會犯這種錯誤,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是故意的。

    故意說出這番話,來離間他與宗府的關系。

    這不,太叔公、三叔公、堂叔公、小叔公這四位宗老,包括現任宗府宗正趙元儼,在聽到這番話后,皆不約而同地望了一眼魏天子,神色相當詭異。

    『混賬!連你老子你都敢算計?』

    魏天子恨恨地瞪了一眼趙弘潤,表情就像是吞了一只蟲子那樣感覺別扭、惡心。

    因為趙弘潤說得沒錯,這次,的確是借機削弱宗府大好時機,事實上,他心中早已在開始盤算

    。

    可問題就在于,眼下被趙弘潤一針見血地說破,使得他不得不站在他儿子這邊,有種被儿子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受。

    可偏偏魏天子又不想違心地放過這次機會。

    “父皇,這種滋味不好受吧?”

    這時,趙弘潤輕輕說了一句。

    或許別人沒聽懂,但魏天子卻能明白。

    而此時,太叔公趙泰汝深深掃了一眼魏天子,開口道:“罷!我宗府,哪怕是變賣府產,也會給你湊足一千万兩銀子!”

    『什麼?』

    包括趙弘潤在內,堂內諸人面帶驚愕地望向太叔公趙泰汝。

    而期間,魏天子隱約能感覺到,趙泰汝望向他時的眼神,已不復平日那般。

    『……朕就知道介入其中准沒好事!』

    魏天子暗罵一句,他知道,他被這位長輩給記恨上了。

    果不其然,太叔公趙泰汝在說完那句話后,沒有再看魏天子,而是對趙弘潤說道:“弘潤,此番是我宗府有過在先,因此期間所發生的種種,老夫不與你計較,並且如你所言,湊一千万兩白銀作為給你的補償。……你滿意了吧?”

    『……』

    趙弘潤略有些意外地望了眼太叔公,緩緩點頭,淡然說道:“還行吧。”

    見此,太叔公拄著拐杖又坐回了位置上,沉聲說道:“既然如此,眼下,就開始商量一下『開放三川』之事吧!”

    “……”趙弘潤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這老東西……眼睛夠尖啊。』

    趙弘潤不禁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這位太叔公城府如此之深,在發現魏天子並沒有站在宗府那邊后,便當即認可他趙弘潤所要求的巨額補償。

    這就意味著,按照規矩,趙弘潤不能再拿宗府此前的行為說事。

    而宗府會有什麼損失麼?

    不出意外的話,若是宗府能使趙弘潤退讓,對魏國國內的王族、公族、貴族開放三川,想必那些王族、公族、貴族,會很樂意湊一千万兩銀子給宗府。

    畢竟,貴族階層可是占據著魏國絕大多數的財力,區區一千万兩,對于整個階層來說,又如何算得上是什麼大不了的呢?

    『這老東西……』

    深深望了一眼神色冷淡的太叔公趙泰汝,趙弘潤皺了皺眉。

    因為他意識到,他借宗府來逃避與王族階層商談三川之事的打算,還未開始實行就已經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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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說服

為何阻止貴族商賈前往三川?

    原因很簡單,是為了扶持平民商賈,是為了削弱貴族勢力,毋庸置疑這是著眼于大局的長遠之計,但很遺憾,這些理由,並不足以被擺在台面上。

    因為貴族也在為戶部繳納巨額的商稅,不誇張地說,眼下的魏國,王族、公族、貴族對魏國的貢獻,要遠遠比平民商賈勢力多得多。

    而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打壓貴族商賈勢力,事實上是站不住道理的,因此,他一直在逃避與王族、公族、貴族商談關于三川的事。

    而眼下,太叔公趙泰汝壯士斷腕,一口答應了賠付給趙弘潤的巨款,這就使得后者再沒了退路,只能與成陵王趙文燊、濟陽王趙文倬、中陽王趙文喧、原陽王趙文楷這四位貴族階層的代表談判。

    不得不說,這個變故,是趙弘潤始料未及的。

    他沒想到,那位太叔公年高七旬,居然還有這種魄力、這種眼力

    。

    “本王在靜慮室內呆了十七日,要先回府修養几日。”

    丟下這個借口,趙弘潤結束了當日的糾纏。

    但他很清楚,宗府不會饒過他的,最多兩日,宗府必定會再次派人將其請過去,與成陵王趙文燊、濟陽王趙文倬、中陽王趙文喧、原陽王趙文楷等人商談三川之事。

    而糟糕的是,這回趙弘潤鐵定無法再故技重施、胡攪蠻纏了,否則,宗府很有可能抓住把柄,趁機來教訓他。

    畢竟這回,趙弘潤可是將太叔公、三叔公都給得罪慘了。

    “看你做的好事!”

    與儿子趙弘潤一同走出宗府府門,魏天子陰沉著臉,低聲喝道。

    “……”趙弘潤一言不發。

    因為他也知道,此番他的行為,非但沒有達到他真正想要的目的,還牽連到了他父皇。

    不出意外的話,日后他與他父皇,勢必會被宗府所制。

    “父皇不必著急,既然是儿臣闖的禍,儿臣自會解決!”

    趙弘潤冷靜地對其父皇言道。

    “但願如此……”魏天子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坐上玉輦,徑直回皇宮去了。

    “殿下。”

    不遠處,宗衛沈彧與呂牧二人駕著馬車緩緩而來,他倆是聽說今日魏天子親自來到宗府,覺得趙弘潤有可能借此脫困,遂駕著府內的馬車前來迎接。

    “殿下心情不佳?莫不是又被關了禁閉?”呂牧一邊將趙弘潤迎上馬車,一邊問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惆悵地吐了口氣,頗有些郁悶地說道:“被關禁閉尚在其次,罵了那几個老東西一通,我也算是解氣了,眼下的問題是……我把這件事搞砸了。”

    沈彧與呂牧面面相覷,半響后,呂牧小心翼翼地說道:“殿下,咱們先回王府吧,几位主母都擔心壞了,連蘇姑娘聽到殿下身陷宗府的消息后,都跑到了王府,日夜擔憂殿下的處境……”

    趙弘潤聞言眼眸一暖,點了點頭。

    可是,馬車剛剛離開宗府的府門,他忽然心中一動,抬手阻止道:“等等。”

    “殿下,怎麼了?”

    沈彧立刻勒住了韁繩,疑惑地問道。

    趙弘潤並未解釋,只是在車廂內撩起窗簾,望向宗府府門前。

    只見在宗府府門前,還停留著四輛馬車,嶄新鮮亮,一瞧便知並非是一般人用得起的馬車。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成陵王趙文燊、濟陽王趙文倬、中陽王趙文喧、原陽王趙文楷四人便聯袂從宗府內走了出來,四人站在宗府府門前簡短地告別之后,便各自登上了那四輛馬車。

    “隨便挑一輛,跟上去

    。”趙弘潤在車廂內吩咐道。

    沈彧與呂牧對視一眼,雖然心中不解,但還是按照自家殿下所吩咐的,隨便挑了一輛,跟了上去。

    而他們所跟的那輛馬車的主人,則是成陵王趙文燊。

    兩輛馬車一前一后,穿街過巷,隨即來到了成陵王趙文燊在王都大梁暫時居住的王府,成陵王府。

    看得出來,成陵王趙文燊的面色很差。

    也難怪,畢竟今日他們這幫人全被趙弘潤給數落、嘲諷甚至是辱罵了一通,心情能好就怪了。

    可就當成陵王回到自己王府,准備到府內喝几杯酒壓一壓心火時,他詫異地發現,有一輛價值不菲的馬車緊跟著來到了他的府邸,馬車上的木牌吊墜上,分明刻著『肅王府』三個字。

    『是那個狂妄的小子?他來本王府上做什麼?』

    成陵王微微一愣,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几許暢快的笑容,負背雙手站在那,等著趙弘潤露面。

    正如他所料,當那輛肅王府的馬車停穩之后,趙弘潤便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見此,成陵王哼哼一笑,嘲諷道:“本王的請帖,可是年前就投到肅王的府上了,何以肅王今日才來赴約?”

    然而,趙弘潤只是冷冷地掃了一眼他,淡淡說道:“成陵王,你當真要用這樣的口吻與本王說話麼?”

    『這小子……』

    成陵王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在皺了皺眉后,用如常的語氣問道:“不知肅王有何貴干?”

    “入府再說!”

    丟下一句話,趙弘潤便目無旁人的走入了王府,仿佛這座成陵王府是他的府邸一樣。

    見此,成陵王皺了皺眉,低罵了一句,迅速跟了上來。

    片刻之后,成陵王將趙弘潤領到了府內偏廳,並叫府內的下人們奉上了一些酒菜干果。

    “肅王今日前來,想必是改變了心意?”

    一邊替趙弘潤斟了一杯酒,成陵王試探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瞧了瞧成陵王身后的兩名護衛,並未開口。

    成陵王會意,揮揮手遣退了身后的兩位護衛,至于趙弘潤身后的宗衛沈彧、呂牧二人,他全當沒有看到。

    畢竟,宗衛的忠誠眾所周知,並且,他也不相信趙弘潤會傷害他,沒有必要擔心什麼。

    “眼下已無外人,肅王殿下總能透露來意了吧?”

    “透露什麼?”趙弘潤淡淡回了一句,隨即舉杯飲下了杯中的美酒。

    見趙弘潤緘口不言,成陵王曬笑一聲,搖搖頭說道:“既然肅王殿下臉皮薄,不肯輕言,不妨由我這位族叔來猜測一番……”說罷,他眯了眯眼睛,一針見血地說道:“肅王是要對付宗府麼?”

    “很明顯麼?”趙弘潤絲毫沒有掩飾的意思

    。

    “……自然。”成陵王愣了愣,隨即點點頭說道:“那位老祖宗給肅王殿下你出了一個難題吧?否則,肅王豈肯自降身份,主動來拜會我這位族叔?”

    『……』

    趙弘潤淡淡掃了一眼成陵王,一邊斟酒、一邊淡然說道:“本王已提醒過你,族叔真打算用這種語氣與本王說話麼?”

    聽聞此言,成陵王心情有些復雜。

    一方面是因為趙弘潤再次威脅自己而感到氣憤,另一方面,則為趙弘潤喊他族叔而有些受寵若驚。

    在思忖了片刻后,成陵王斟酌著語氣,搖頭說道:“無論肅王殿下許下什麼承諾,總之,我不會幫殿下削弱宗府的。此舉,無異于自斷后路!”

    “真的麼?”趙弘潤抬頭望了一眼成陵王,平靜地說道:“與本王為敵的,至今為止都沒有好下場……族叔自信自己會是例外?”

    成陵王聞言面色瞬變,不過在數息后,他還是恢復了笑容,搖搖頭說道:“肅王殿下的本事,族叔在宗府已經領教了,不過……肅王殿下,你扳不倒宗府的,你遲早要妥協的……肅王殿下雖然功勛赫赫,但在國內大半王族、公族、貴族勢力面前,想來即便是肅王殿下,也不得不妥協,最終對我等開放三川,不是麼?”

    “沒錯。”趙弘潤放下酒樽,隨即雙手交叉放在桌案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成陵王,正色說道:“本王也知道這件事,我終將妥協。但這並不妨礙本王將成陵王一支視為敵人……族叔,本王在川雒的威懾,不是宗府能比的,即便宗府最終迫使本王同意對你等開放三川,但本王手中可是攥著五万川北弓騎……”

    “肅王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告訴族叔,三川那邊的賊匪不少,他們最喜歡劫掠貴族的商隊……”

    成陵王頓時滿沉似水,冷冷說道:“肅王殿下,你是在威脅我麼?”

    趙弘潤毫不在意成陵王的敵意,拿起一枚果子放入嘴里,自顧自繼續說道:“點個頭,本王就可讓族叔的商隊,在三川暢行無阻。……好好考慮一下吧,族叔雖然家財万万,不過若是前往三川的商隊接二連三地遭遇搶掠,想必就算是族叔,也無法承受吧?”

    “……”成陵王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沉聲問道:“你想怎樣?”

    “很簡單。”趙弘潤提起酒壺,給雙方各斟了一杯酒,淡淡說道:“本王只是覺得,似太叔公、三叔公那些位宗老,年事已高,我輩不應再給他們更多的負累,應該讓他們安安心心地去養老……”

    聽聞此言,成陵王面色再次大變。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眼前這位肅王,居然不單單是要削弱宗府,還要將宗府內的那些宗老們,踢出宗府!

    而在成陵王面色大變之時,趙弘潤心中亦有些無奈。

    要知道,他起初不想與這些族叔輩分的王族勢力接觸,但眼下,已經徹底得罪了宗府的趙弘潤,不得不改變原先的打算,優先考慮打壓宗府,讓宗府內那些倚老賣老的宗老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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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說服(二)

   偏廳內,一片死寂。

    趙弘潤面色自若地飲酒吃菜,而與他對坐的成陵王趙文燊,則死死地盯著前者,額頭不知何時滲出了一層微小的汗珠。

    大約過了有盞茶工夫,成陵王長吐了一口氣,望著趙弘潤正色說道:“肅王殿下,恕本王無法接受。”

    在說完這句話後,看得出來成陵王不禁有些緊張,畢竟他已經親眼目睹過,眼前這位年紀尚且十六歲的肅王,在不合心意的情況下那是何等的強勢霸道。

    但出乎成陵王意料的是,趙弘潤在聽到他拒絕後,並沒有發怒,而是放下手中的筷子,目視著他,和顏悅色地說道:“族叔,本王還記得在宗府時,你對本王所說的那一番話,本王覺得,族叔是一個冷靜而並非衝動之人。……能坦言告訴本王,族叔為何拒絕麼?”

    成陵王略微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趙弘潤在被他拒絕後居然沒有生氣,然而平靜地詢問原因。

    『這小子……與在宗府時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啊。』

    懷著對趙弘潤的諸多猜忌,成陵王思忖了片刻,沉聲說道:“肅王殿下,你才智非凡,年紀輕輕便為我大魏做出諸多貢獻,戰功亦赫赫,承蒙你尊我一聲族叔,我托大受之。……肅王,族叔歲數雖不必宗老,但也已食了四十年的谷米,有些事,族叔我還是看得清楚的。”

    “悉聽高見。”趙弘潤笑眯眯地說道。

    只見成陵王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在略一遲疑後,正色說道:“年前,肅王殿下平定三川,卻暗叫朱亥指使成皋軍封鎖成皋關,拒絕國內王族、公族、貴族所掌的商隊,扶持平民的商人,期間甚至有許多人喪命……族叔不知肅王殿下為何偏袒那些平民商人,但這件事,想必肅王殿下你也知道,這是不占道理的。因此,肅王殿下藉口三川那邊事物繁忙,從九月一直拖到十二月末,這才返回大樑……為何?因為肅王無禮在先,不希望與我等當面對質,對否?”

    “哼嗯。”趙弘潤淡淡一笑:“接著說。”

    “……不單單族叔我,事實上,有不少人都瞧出來了,瞧出肅王殿下你,在這件事上頗為心虛。”頓了頓,成陵王瞥了一眼趙弘潤的面色,接著說道:“我等手底下的商隊,遠在成皋關,我等鞭長莫及,但我等,這些日子可沒有鬧事吧?既然陛下告訴我們,殿下會在年前返回大樑,那麼,族叔這些人就等著,等著肅王返回大樑。……因為我等只是為了三川的利益,並非真心要與肅王殿下為敵。”

    “呵。”趙弘潤聞言撇了撇嘴,笑道:“族叔說動宗府,使宗府對本王施壓,這難道是善意的表示?”

    聽聞此言,成陵王搖了搖頭,說道:“我們給過殿下機會的。……族叔我,還有另外三人,皆向肅王殿下你送出過請帖,殿下無論何時過府,與我四人中無論任何一人交涉,都成。但是,殿下全無表示。……就算殿下是在年前最後兩日才返回大樑,可元日期間整整三天工夫,殿下卻無動於衷,哪怕是派個人知會我等一聲,約個日期商談此事呢?沒有。”

    “……”趙弘潤深深望了一眼成陵王,自斟自飲了一杯。

    “當時我們四人就已證實,殿下不會主動來與我等商談……因此,我們唯有請宗府出面。”說到這裡,成陵王臉上露出幾許古怪之色,似笑非笑地說道:“不過,未曾想到殿下居然如此的……如此的,呵呵呵。”

    在帶著滿滿深意笑了兩聲後,成陵王再次開口道:“如今殿下將宗府徹底得罪,毋庸置疑,宗府為了打壓殿下的氣焰,勢必會支持我等,殿下已無絲毫勝算。……在這種情況下,族叔我十分好奇,殿下究竟何來的底氣,認為我會倒戈站到殿下你這邊,對宗府恩將仇報呢?若是我沒猜錯的話,若是讓殿下打滅了宗府,那麼下一個遭殃的,就會是我們這些人了吧?”

    聽著成陵王冷靜的分析,趙弘潤輕輕地拍著巴掌,贊許道:“本王沒料錯,族叔果然並非愚昧之徒。”

    “這算贊許?”成陵王皺了皺眉。

    不過當他回想起趙弘潤曾當面辱駡太叔公、三叔公,他還是接受了,點點頭說道:“本王姑且認為是贊許吧。”

    “是贊許。”趙弘潤肯定了一句,隨即提起酒壺給雙方都斟了一尊酒,期間,他對成陵王說道:“王叔是不是覺得,本王在這件事上,毫無勝算?”

    『這還用說?』

    成陵王端著酒樽,眼神古怪地瞅著趙弘潤。

    豈料,趙弘潤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事實上,族叔,本王有一計,可以令我大魏所有的王族、公族、貴族,頃刻間父子離心、兄弟反目,使各家族支離破碎。……你,信麼?”

    成陵王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古怪了,皺眉瞅著趙弘潤。

    見此,趙弘潤笑道:“看來族叔不信,無妨,片刻工夫而已。……請族叔借本王紙筆。”

    成陵王將信將疑,當即喚入一名府上下人,令其取來紙筆墨硯,交給趙弘潤。

    只見趙弘潤一口飲下杯中的酒水,隨即將紙鋪在桌上,提筆疾書。

    不過數倍酒的工夫,趙弘潤便寫完了,放下筆來,將桌上的紙一調頭,推至成陵王面前。

    成陵王驚疑地望了眼趙弘潤,拿起那張紙來,細細瞅著,口中念道:“推恩……令?”

    “仔細琢磨。”趙弘潤隨口丟出一句,隨即自顧自喝起酒來。

    見趙弘潤居然如此勝券在握,成陵王心中又驚又疑,連忙仔細看起手中那篇《推恩令》來。

    只見他越看越心驚,越看面色越是慘白,以至於到最後,非但面色蒼白、眼露驚恐,甚至於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

    突然,他抬頭望向趙弘潤,悲憤而驚恐地叫道:“肅王殿下,你乃王族宗家嫡系,難道竟欲絕我姬趙氏一族麼?!”

    聽到成陵王在偏廳內大叫,他的護衛急忙沖了進來,可當這些人發現廳內無論是趙弘潤還是後者的兩名宗衛,都好端端地或坐或站在那,並沒有對他們家王爺不利時,那些護衛皆有些驚愕,面面相覷,想不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使得他們家王爺喊出了那樣驚恐的大叫。

    “叫他們出去吧,族叔也不希望此事洩露吧?”趙弘潤笑眯眯地問道。

    成陵王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隨即喝斥那幾名護衛道:“誰叫你們進來的?出去!沒有本王的召令,誰也不得踏入廳內!”

    “……”眾護衛們面面相覷,連忙退出廳外。

    見這些護衛陸續退離,成陵王這才敢將他方才下意識按在胸前的那張紙,猶豫不決地放回桌上,隨即,目不轉睛地望著趙弘潤,發自肺腑地慘笑道:“肅王殿下,還真是屢屢出乎族叔的意料,我原以為你在宗府內威脅幾位宗老,威脅我等時,已足夠彰顯你的狠辣,想不到……肅王居然還深藏著如此惡毒的計策。”

    說罷,他再次拿起那張紙,將其小心折疊好放入懷中,目視著趙弘潤冷冷說道:“我不會讓殿下你得逞的!”

    “你想做什麼?”趙弘潤笑問道。

    只見成陵王面色陰沉,冷冷說道:“我會即刻將這件事傳達出去……”

    “有用麼?”趙弘潤毫不驚慌,絲毫沒有搶奪的意思,自己給自己斟著酒,淡淡說道:“別費那個勁了。本王既然敢透露給族叔,就有把握,哪怕這件事傳得天下皆知,亦能推行下去。”說罷,他望著成陵王,意有所指地說道:“推動這道令的,並非本王,而是人心,人心的貪婪。……族叔有幾個兒子?本王估計著,最起碼也得有三四人吧?本王覺得,若族叔挑選其中一人作為世子,其餘幾人,想必都會心有不甘吧?忽然有一日,朝廷下令推恩,允許庶出之子分得一部分家產,族叔覺得,你那幾個兒子,會因為明知這是朝廷削弱成陵王一支的計謀,而主動放棄分得家產麼?”

    “……”成陵王張著嘴,啞口無言,只是大顆大顆的冷汗沿著臉龐滴落。

    因為他很清楚他那幾個兒子的秉性,就算知道這是朝廷的陰謀,也絕不會放棄分得家產的,畢竟他們若是放棄的話,所有的家產都會歸於世子,他們頂多分到一口湯而已。

    既然能分肉吃,為何要去喝湯?

    正如趙弘潤所言,這道推恩令,推動它的是人心,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嫉妒心、貪婪心。

    不是提早得知這件事就能預防的。

    不出差錯的話,一旦這道令下達,魏國國內至少會有一半的王族、公族、貴族家族父子離心、兄弟反目,如今團結和睦的貴族階層,頃刻間變成一盤散沙。

    此時此刻,成陵王終於意識到,為何眼前這位年輕的肅王殿下,可以『攻楚國使暘城君熊拓乞和、伐三川使羯角比塔圖葬身』,此子的眼界,不是尋常人能比的。

    “啪。”

    一聲輕響,趙弘潤將飲盡酒水的酒樽放在桌上,隨即微笑地看著成陵王,平聲靜氣地說道:“眼下,族叔可以與本王好好談談了麼?”

    成陵王咬著牙,從懷中取出那張紙,在猶豫再三後,將其擺回桌上。

    隨即,他長長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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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說服(三)

   “縱使肅王殿下捏著這等惡毒的毒計,我等……我等亦不會坐以待斃!”

    成陵王咬牙切齒地瞪著趙弘潤言道,只是他的語氣,已不復方才那樣自信。

    聽聞此言,趙弘潤愣了愣,隨即笑道:“這倒是有些出乎本王的意料……本王還以為族叔會點頭呢。”

    “點頭?”成陵王慘笑一聲,望著趙弘潤,苦澀說道:“既然明知殿下扳倒宗府後,下一個就會輪到我們這些人,我豈會自掘墳墓?”

    見此,趙弘潤皺了皺眉,問道:“本王何時說過要對付族叔這一幫子?”

    “若非如此,肅王殿下為何打壓我等?明明我等從未得罪過殿下。”

    望著成陵王的面色,趙弘潤微微一思忖,旋即頓時明白過來:喔,他是要我給他一個承諾。

    想到這裡,趙弘潤也不著急,提起酒壺給成陵王斟了一杯酒,淡淡說道:“族叔啊,本王呢,如你所言,乃姬趙氏王族的宗家嫡系,我與族叔,數百年前同出一支,都是一個老祖宗傳下來的,按理來說,你我相比較其他諸姓要更加親近。但是呢,如今有不少族人變得聰明了,哦,這聰明可不是指大智慧,而是投機取巧、旁門左道,企圖以損及國家利益的方式,損公肥私,聽說諸位族叔與我父皇的交涉中,終於答應上繳以往若干年所拖欠的稅款了?……本王瞭解過,那筆錢,數目可不小啊。”

    “……”成陵王不禁有些尷尬,畢竟他也是拖延朝廷稅款的人之一。

    “族叔,本王覺得,這可不成啊,你們在享受王族待遇的同時,也應當履行義務嘛,只有我大魏變得更加強大,你們的地位,才會愈發穩固。……說句好不聽,倘若有朝一日我大魏被韓國打慘了,國土淪陷,到那時候,縱使族叔家財萬萬,又豈能守得住?”

    “……”成陵王默然不語。

    其實這些道理,很多貴族都明白,問題在於,拖欠朝廷稅款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以至於弄到後來,就連那些本來按時按約上繳稅款的貴族們都有些遲疑了。

    他們心想:別人都欠著,我又為何要按時上繳?

    甚至於到了最後,當朝廷向他們催討這筆錢時,那些貴族們對於這件本來理所當然的事,開始出現不滿、抵觸情緒,於是乎,賄賂使差、謊報利潤、甚至於光明正大地逃稅漏稅,各種手段層出不窮。

    逃稅漏稅也就算了,偏偏這些王族、公族、貴族在侵佔國家資源方面,卻是不遺餘力。

    打個比方說,某縣新發現一座礦山,按理來說,這應該由朝廷來開採,可是地方上的貴族們在聽說這件事後,當即賄賂縣令,謊報朝廷『本縣並無礦產』,或者說,在朝廷得知這件事前,賄賂縣令,再給該縣一筆錢,將這整座山給買下來。

    買一座荒山能花多少錢?

    於是乎,戶部雖然得到了一筆該縣呈上來的微不足道的錢,卻失去了一座本該屬於朝廷的礦山,日後只能花更多的錢,向那個買下此山正在開採的貴族勢力,收購礦石。

    損公肥私,這就是典型的貴族商賈的作風,雖然不可囊括魏國所有貴族勢力,但至少絕大多數都在這麼做。

    否則,單憑朝廷撥給宗府,宗府再撥給各王族成員的俸養錢,當初會發生兩個王族子弟,在煙花之地,為了一個風塵女子豪擲千金,且爭風吃醋至大打出手的王族醜聞?

    如今貴為肅王的趙弘潤,他每月的俸祿才多少?千餘兩銀子而已,要不是他六王叔趙元俼正是一方水榭背後的金主,按照每月的俸祿,他連給蘇姑娘贖身都贖不起。

    不開玩笑,這就是王族宗族嫡系子弟的財力。

    而那些分家的王族子弟呢,卻一個個揮金如土,這些錢哪來的?

    “本王亦是姬姓趙氏子弟,豈是希望自己的氏族覆滅?……但不可否認,有些人,欠敲打敲打。”趙弘潤坦率地對成陵王言道。

    的確,這正是趙弘潤沒有祭出『推恩令』這項大殺器的根本原因,因為這招毒計不好拿捏尺度,一旦推行,魏國全國境內貴族勢力無一倖免。

    不可否認會有些明事理的貴族家族依舊保持著團結,但那絕對不會是多數。

    毫不誇張地說,『推恩令』一推令,魏國國內一半以上的貴族家族得分裂,父子離心、兄弟反目,呈一片散沙。

    而糟糕的是,如今魏國的經濟體制,可以說至少有一半是貴族勢力支撐著的,一旦貴族勢力倒臺,魏國勢必損失慘重,這遠比打輸一場對外戰爭更加嚴重,很有可能會使國內經濟體制崩潰、通貨膨脹,陷入內亂。

    而一旦魏國陷入內亂,北邊的韓國以及南邊的楚國,他們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鑒於這種種原因,趙弘潤才沒有祭出這項殺器,只是用它來敲打成陵王趙文燊,逼他妥協。

    『注:許多書友一直在推薦這招推恩令,因此作者在這裡借劇情詳細解釋一下。咱們得分析魏國的國情,這與漢武帝時期是不同的,一個是天下強國林立,一個是天下一統,不同的時期,是不可隨意套用國策的。若主角強行祭出推恩令,貴族完蛋、經濟崩潰,魏國也跟著完蛋。』

    這不,在《推恩令》的威脅下,成陵王趙文燊明顯底氣不足,以至於此刻偏廳內就聽到趙弘潤在向他灌輸思想,儼然說教一般。

    良久,成陵王深吸一口氣,問趙弘潤道:“肅王殿下,你究竟想要我們怎樣?”

    趙弘潤愣了愣,略微一思忖便明白了成陵王的意思,壓低聲音,正色說道:“獻出礦脈!”

    聽聞此言,成陵王面色頓變,要知道,經營礦脈非但是他們積累財富的最主要方式,更是變相威脅朝廷的手段,若是獻給朝廷,他們日後靠什麼生存?難道就靠宗府撥給的那微不足道的俸養?

    “這不可能!”成陵王斷然拒絕道。

    趙弘潤聞言也不聲音,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無論應允與否,日後本王都會一點一點收回國有。”

    “……”望著趙弘潤那淡定的神色,成陵王低頭望了一眼桌上那張紙,眼中閃過幾絲掙扎之色。

    忽然,他抬起頭來,說道:“肅王殿下,若是我願意交出手中的礦脈,可否答應我一個條件。”

    “族叔請講。”

    只見成陵王眼神一凜,沉聲說道:“我要成為一艘船上的船客,一艘名為『肅王』的船。”

    “……”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

    他知道,一旦他答應下來,日後就得帶著成陵王一起玩了。

    說白了,就是日後無論有什麼掙錢的途徑,他都得知會成陵王一聲,讓他占一部分利。

    在深思了片刻後,趙弘潤點頭說道:“好!可以!日後本王倘若有掙錢的門路,不會忘記知會族叔一聲。”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只要族叔的後代子孫安安分分當一個富足翁,莫要惹是生非,哪怕是個草包,本王亦能保他一世榮華。”

    “……”成陵王張了張嘴,隨即苦笑著說道:“雖然這話不算中聽……姑且當是好詞吧。”說罷,他忽然面色一正,試探道:“包括博浪沙?”

    “當然!”趙弘潤早猜到由此一問,絲毫不覺意外。

    長吐一口氣,成陵王滿意地點了點頭。

    要知道,博浪沙那可是如今趙弘潤所轄管的,由冶造局與工部通力合作的魏國國內最大的工程,據說趙弘潤打算砸進去以『萬萬兩』為單位的銀子,成陵王可不相信這位睿智的肅王殿下會將這些錢打水漂。

    “還有什麼問題麼?”見成陵王幾乎已被說動,趙弘潤的心情越來越好。

    “最後一個。”只見成陵王豎起一根手指,正色問道:“殿下扶持那些平民商賈的用意何在?莫非是想讓那些人取代貴族、世家麼?”

    “取代貴族、世家?”趙弘潤搖搖頭,淡淡說道:“貴族、世家這種東西,無論過多久也無法被真正取代,因為他們打到了你們,他們就會成為新的貴族、世家,隨著一年一年過去,逐漸變得跟你們一樣……貪婪。”

    “……”成陵王被說得滿臉尷尬,不解問道:“既然明知這不可行,肅王殿下為何還要扶持他們。”

    趙弘潤淡淡一笑,說道:“因為帝王之術曰,別將雞子都放在一個籃子裡,也最好別讓一個人來提著籃子。”

    『制衡啊……』

    成陵王摸了摸下巴,緩緩點了點頭。

    隨即,他抬起頭,望著趙弘潤正色說道:“希望殿下言而有信!”

    “本王向來言出必踐!”站起身,趙弘潤向成陵王伸出了手。

    只見成陵王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亦站起身來,握住了趙弘潤遞出的手。

    『注:一個冷知識,為何握手是用右手?因為古代普遍是右手拿兵器,攤開右手,表示手中沒有兵器,這是向對方表達善意的舉動,不是因為慣用手的緣故。同理,抱拳時左手壓右手,左手為尊,壓著右手,象徵和平。看到某些電視劇裡,有人抱拳時居然右手壓左手,挺無語的,這要是在古代,對方非砍死你不可。』

    “肅王殿下要我做什麼?”

    鬆開手後,成陵王正色問道。

    “族叔且勿要洩露此事,待會兒本王亦會滿臉慍怒地離府。”說著,趙弘潤嘴角泛起幾絲冷笑,冷冷說道:“太叔公給本王一個措手不及,那麼,本王亦要還他一個。”

    望著在那冷哼的趙弘潤,成陵王暗自嘀咕。

    他終於親眼所見,素傳肅王姬潤報復心極強,這並非是空穴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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