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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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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霧矢翊]妻調令(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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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22:16:24 |只看該作者
第140章

  鎮國公府因為曲瀲懷孕一事熱鬧了一陣子,不過熱鬧過後,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彷彿並沒有什麼不同。

  鎮國公府在勳貴中是出了名的不愛交際,淑宜大長公主在丈夫去世後,便避門不出,不喜人打擾。而鎮國公夫人也是一樣,自從鎮國公府封了世子後,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對人也是冷冷淡淡的,和婆婆一樣不愛出門交際。

  這婆媳倆的態度,自然也影響到了鎮國公府的其他人,慢慢地鎮國公府莫名地行事低調起來。

  不過雖然行事低調,但是鎮國公府並未因此被人忽略,它聖眷不衰,想要低調也沒用,只要皇上擺出對鎮國公府的親近,連宗室都不敢待慢鎮國公府,討好、結巴的人不勝枚數,可惜沒有機會。

  「聽說你媳婦懷上了,恭喜啊!」

  快到散衙時間,同在金吾衛當差的席燕臉上端著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過來,和紀凜道喜。

  「謝謝。」紀凜神色煦和,但是只要和他熟悉的人會發現,他身上透著一種疏離,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文雅和煦的。

  席燕看著這張溫和的俊臉,心裡更憋得厲害,有種想要將他揍個滿頭花的衝動。

  如果不是他,妹妹席姿就不會選擇遠嫁江南了。可偏偏在這事情上,這人根本不知情,甚至什麼都沒幹呢,這才是讓當兄長憋屈的,想要給妹妹討個公道都沒法子,只好遷怒了。

  紀凜沒理會他,自從曲瀲懷孕的訊息透露出去後,這些天他收到了很多恭喜聲,不是人人都能得到他的迴應的。將桌上的宗卷合上,讓一旁的侍從將之收好,準備回府。

  席燕今兒也恰好可以到輪休之日,可以出宮回府,有三天的假期,但是他並不急著離開,而是蹲在門口,直到紀凜出來,便起身跟著他一起出宮,像個背後靈一樣,用一種幽怨的眼神盯著他。

  紀凜無視了。

  席燕發現這人簡直就是油鹽不進,是誰說他是個溫柔貴公子,待人真誠無偽的?簡直就是個冷血無情之人,虧得他都在他身邊晃了那麼久了,這人竟然一個眼神都沒給,直接無視了。

  「紀暄和!」席燕再也忍不住,躥上去,「我有事找你。」

  紀凜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睛明明十分溫潤和煦,可是眼裡卻透著莫名的情緒,被他掃一眼,莫名地背脊發寒,不敢隨便造次。

  「世子?」守在宮門外來接他的常山不禁出聲道。

  紀凜朝他揮了揮手,對席燕道:「在這裡說?」

  「當然不是,去金滿樓吧。」席燕對他道,「我想,你不會後悔過來的。」

  紀凜想了想,便上了馬車,讓常山先將馬車開去金滿樓。

  金滿樓是京中一家高檔酒樓,裡面的酒水不錯,但也不是最好的,不過卻很歡迎,因為只要出得起錢,它會給客人一個獨立的空間,不受人打擾和干預,甚至偷聽,很多官員議事情時,都喜歡來金滿樓。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金滿樓,要了一個雅廂。

  「說吧,有什麼事?」紀凜泰然自若,聲音平靜。

  席燕背靠著一張鋪著軟錦迎枕的褐紅色椅子,對他道:「上個月,我妹妹出閣了,嫁的是江南孔家的嫡長子。」

  紀凜看他,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席燕真想揍他幾下,不過想到妹妹已經出閣了,再提那些事情,傳出去對妹妹可不好,按捺下心中的暴躁,繼續道:「我和妹妹自小玩得好,所以這次她出嫁,我答應她,親自送她到江南孔家,走的是水路。沒想到,半路時,遇到不長眼的水匪竟然敢來打劫載嫁妝的船,可恨當時他們用的是一些江湖上不入流的手段,我們都差點中招,幸好後來有俠義之士伸出援手。」

  紀凜目光微動,端起茶盞喝了口茶。

  見他不為所動,席燕繼續道:「如果當時我沒有看錯的話,那人的長相挺像紀三老爺的,沒想到堂堂公府老爺,竟然和一群江湖人混一起。」

  「那又如何?」紀凜看起來依然很平淡,唯有握著茶盞的手緊了緊,他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位三叔素來不喜束縛,自少年起,便一直在外遊歷,少有回江南,我都有好些年沒有見他了。」

  席燕神色有些莫測,又道:「當時我因為想要擒住水匪的頭目,就潛伏在水匪的船邊,沒想到會聽到紀三老爺和襲擊我們船的那頭目說話,兩人竟然是認識的,而且他們話裡提到了嘉陵關和北蠻,好像聽說有一批通往北蠻的貨物沒了,你也知道,咱們大周和北蠻的邊鏡一直不太平,沒想到竟然還有人膽大到如廝鏡地,竟然與北蠻交易。」

  他邊說著,邊打量紀凜的神色,見他神色平淡,頓時有些挫敗。

  「你確定那是我三叔?燕子,有些話說出口就收不回來了,慎言。」

  紀凜輕飄飄的話讓席燕神色微變,差點一口血噴出來,這人是說他在汙諂麼?

  「是不是,派個人去查查不就知道了?我倒是沒想到,一直行蹤不定的紀三老爺,竟然和一群江湖人混在一起,雖說那群江湖人不過是盤散沙,朝廷一直未放在眼裡,可也多是一群為了點利益就能無視大義的亡命之徒。」席燕冷嘲熱諷。

  紀凜神色淡淡地聽了,直到他沒話說了,方道:「還有什麼事麼?沒有的話我就走了。」

  席燕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分外不是滋味,見他起身,也跟著起來,盯著他道:「你不怕我說出去?」

  紀凜朝他笑了下,「如果你想說,早就說了,何必特地過來堵我?我倒是奇怪,你想幹什麼?不會又想要我幫你什麼吧?」

  席燕神色僵硬了下,然後有些洩氣,說道:「好吧,我找你確實是有事!是關於大皇子妃的事情,你應該聽到外面的訊息,聽說大皇子妃身體快不行了,可能拖不過今年。」

  紀凜馬上明白他的意思,眼神倏地變利了,「大皇子想從景德侯府挑一個當繼妃?」

  席燕聳拉了下嘴角,覺得這人真是聰明得讓人討厭,「對,大皇子前陣子來我家拜訪,和我父親透露了下這個意思,看中了我二叔的女兒。」

  「挺好的,恭喜。」紀凜輕飄飄地說。

  「紀暄和!」他低吼,「你明知道我家從未想過要摻和到皇室的事情中,我們都不明白為何大皇子會相中我二叔的女兒……」

  景德侯府聯姻的物件素來都是很慎重挑選,說白了,就是有點兒中立的意思,不管將來哪位皇子上位,對景德侯府都沒有影響。可是他們想保持中立,卻要看那些皇子給不給,如今隨著皇子們成年,朝中的局勢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暗中潮湧,想要置身世外可不容易。

  景德侯府不想捲進皇子們的權鬥之中,但是也不能直接拒絕大皇子,不然這就是打了大皇子的臉,不管將來誰上位,大皇子現下就能給景德侯府排頭吃了。

  席燕知道父親和兄長的擔憂,所以他才會主動出擊,尋上了紀凜。

  鎮國公府的地位在勳貴中十分微妙,行事低調,但是卻聖眷不衰,特別是還有淑宜大長公主鎮著,這位是皇上的長輩,與太后更是姑嫂相得,在宮裡的那兩位心裡有著舉重若輕的地位,也因為淑宜大長公主,連帶的受淑宜大長公主喜愛的紀凜也深得皇帝、太后的青眼,連鎮國公都要排後。

  紀凜是個聰明人,又有皇上的寵信,只要他肯幫忙,指不定大皇子最後會改變主意。

  紀凜伸手拉開雅廝廂的門,回頭對他道:「燕子,只用一個是似而非的訊息,就想要我幫這種麻煩的忙,未免也太敷衍了。今天就到此為此,我先走了。」

  席燕被他說中了心事,面上一紅,但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離開,苦惱著如何加重籌碼,讓紀凜肯幫這個忙。

  然而,紀凜並不像席燕想像的那般輕鬆,出了金滿樓後,他的神色就有些低沉。

  「世子,可要回府?」常山過來請示道。

  紀凜看了下天色,說道:「去朱雀街。」

  常山跟在他身後,和他到了朱雀街,進了一家名叫老城果脯店後,便明白世子這是要給懷了身孕的世子夫人買果脯呢,當下默默地跟著。

  世子夫人懷了身子後,胃口大開,每天都琢磨著吃的,連帶的世子也幾乎每天都會在回府時要去街上買些零嘴回去哄世子夫人。

  紀凜挑了幾樣曲瀲平時愛吃的果脯,然後在店小二喋喋不休的推銷下,又買了一種新上市的酸杏,方才帶著拎著大包小包的常山離開,然後又去了朱雀街相鄰的一條專賣各種小食街,一路走來,常山懷裡抱了一堆的東西,再看那個一路買一路看的人,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為什麼他此時覺得世子特別像個愛逛街的女人一樣呢?買這麼多東西,世子夫人能吃得完麼?

  紀凜逛得差不多後,才帶著常山回府。

  回到府裡,紀凜先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常山抱著一堆東西跟著過去,然後便見世子拿出幾樣比較清淡的小食出來孝敬淑宜大長公主。

  淑宜大長公主自然笑得見牙不見眼,欣慰地收下了孫子孝敬的東西,還對他道:「難得你有心了,不過你媳婦如今懷了身子,你也注意一些,可別忽視了她。」

  紀凜恭敬地應了。

  常山心說,世子買的這些東西都是為世子夫人買的,給淑宜大長公主的不過是順便捎帶罷了。不過這種話不好出口,自然只是默默地捧著,站在一旁,看祖孫倆一起說話,然後說到了紀三老爺。

  「這天氣冷了,很快就要過年,也不知道你三叔今年會不會回來過年,恐怕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浪蕩了。」淑宜大長公主說到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兒子,既惆悵又生氣,「都一大把的年紀了,也不想回來看看我這老母親!下次他再回來,你幫我盯著他,到時候給他娶個媳婦,讓他定下來,不能再讓他成天往外跑了。」

  紀凜笑著點頭,對她道:「今兒我遇到席燕了,他倒是和我說了下三叔的事情。」

  「哦,那不孝子在哪裡?」淑宜大長公主馬上高興起來,雖然嘴裡罵得凶,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哪裡捨得不理?

  紀凜便將席燕在江南見到三叔的事複述了一遍,淑宜大長公主聽後,臉色漸漸地嚴肅起來,然後想到了什麼,眼神變得犀利,身上的氣息也發生了變化,不再溫和,反而凜冽非常。

  常山和室內伺候的明珠等人都有些受不住,在烏嬤嬤的示意下,退到門外。

  「祖母,您放心,三叔是個有分寸的人,祖父死於蠻人之手,三叔斷不會和蠻人勾結的。」紀凜安慰道。

  淑宜大長公主眼神冷冽,輕聲道:「我自是信你三叔,我生的兒子是什麼德行,我會不知?但是我不信……」到底沒有說出口。

  紀凜心中微動,明顯感覺到祖母還隱藏了什麼話未說,讓他不由得有些好奇。他這位祖母和尋常女人不同,當年也是被無上皇當成皇子一樣養大的,後來嫁到紀家後,也曾夫唱婦隨,和丈夫一起上過戰場、殺過蠻人,很是強勢的一個女人,對大周皇室可謂是忠心耿耿,能讓她如此動怒,怕是有什麼事情觸及到她的底線了。

  紀凜雖然聰明,但是很多事情隱藏在時間之中,沒有絲毫的蛛絲馬跡,也不是他一時能探明的。

  紀凜陪著祖母坐了會兒,感覺祖母精神有些不濟,倒是不好再打擾,便告辭離開了。

  此時已經是掌燈時分了,天氣變得寒冷,天空陰陰沉沉的,彷彿隨時都要下雪,暄風院裡的花木也凋零得差不多,看起來更是空蕩蕩的,給人一種寂寥之感。

  如果是往常,紀凜也覺得每到這種時候,這偌大的院子空闊得讓他感覺不到任何鮮活的氣息。可是今年,這院子裡終於迎來了它的女主人,彷彿空闊的院子裡一下子充滿了生氣。

  丫鬟掀開簾子,他抱著剛才在街上買的東西走進房,熱氣撲面而來,然後對上了一張帶著濃濃喜悅的笑臉。

  「你回來啦。」

  每當看到她的笑臉,彷彿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那是心花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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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22:16:38 |只看該作者
第141章

  自從懷孕後,曲瀲的食慾漸漸增大,以前半碗飯就飽了,現在已經增到了兩碗飯。

  見紀凜回來了,曲瀲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歡快地撲了過來,從他懷裡扒拉吃的。也不是她真的餓了,而是一種莫名的饞勁兒,明明先前就喝了一碗紅豆湯了,可是嘴巴就是想吃東西,無論做什麼事情,手邊一定要有零食盤,能讓她伸手就勾得著吃的,量少沒關係,耐啃就行了。

  反正,嘴巴就是不能停。

  對此,厲嬤嬤十分憂心,擔心她吃太多雜七雜八的零食,對胎兒不好,只得每天都攪盡腦汁,做一些健康有營養的零嘴給她啃,也嚴厲禁止世子隨便投餵孕婦的行為。

  不過雖然厲嬤嬤嚴禁,但是架不住紀凜每次一看到曲瀲眨著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求投餵的模樣,就忍不住心軟了,然後會一直惦記著,每天散衙回府時,忍不住雙腿就會動起來,去街上逛了一圈,買了一堆東西吃的東西回來。

  曲瀲一天中最期盼的事情,就是紀凜回家的時候。

  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後,曲瀲就去扒他懷裡的東西了,紀凜騰出一隻手扶著她往裡面走,邊對她道:「別急,我今兒買了很多東西,你瞧瞧喜不喜歡,不喜歡的就賞給下人,別勉強自己。」

  「都喜歡!」曲瀲毫不猶豫地道。

  懷裡也抱著一堆東西的常山跟著進來,聽到他們世子夫人的話,目光有些飄忽。

  連看都沒看是什麼東西,就說喜歡,世子夫人是不是表現得太急切了?

  曲瀲表示,如今她可是孕婦,一人吃兩人補,所以真的不是她太急切。

  常山將懷裡的東西放到八仙桌上,給曲瀲行了禮,便退下去了。

  曲瀲很霸道地將要過來幫忙的碧春等人揮到一旁,自己一個油紙包一個油紙包地開啟,這種自己拆包裹檢視美食的愉悅心情旁人不會懂的,真是其樂無窮,而且還是自己老公特地給她買的,自然不會讓丫鬟們來沾了。

  紀凜忍不住笑了下,眼睛裡彷彿有輕盈的水輕輕盪漾一般,漣漪層層暈開,傾身在她低垂的臉頰上親了下,方才去淨房。

  等他淨了臉面、換了身衣裳出來,便見她已經將他今天帶回來的東西都扒開了,然後抱著那包酸杏脯啃得很歡快,神采飛揚,讓人也跟著感染上好心情,彷彿她懷裡抱的那些東西是世間絕頂美食,讓人也忍不住想要嚐嚐,和她一起幸福。

  紀凜剛坐下,曲瀲便給他塞了一塊酸杏脯,下意識地嚼了下,然後臉就皺了起來,忙拿帕子將嘴裡的東西吐出來。

  真是酸死人了!

  果然美食什麼的,只是想像,不能因為對方吃得太歡快,就以為是絕世美食。

  曲瀲又丟了一塊酸杏脯進嘴裡,鼓著腮幫子道:「挺好吃的啊,你怎麼吐了?」

  「很酸。」紀凜喝了口茶解去嘴裡的酸味,果然就像果脯店的店小二介紹的那般,是特地用酸杏子醃製的,正常人不會吃這種酸死人的東西。他下意識地看著她,聽說酸兒辣女,難道這胎是個兒子?

  正想著,便見她將吃了一半的酸杏脯放下,拿起那包辣魚乾啃起來,很快嘴唇就辣紅了,但是卻啃得不亦樂乎,眉開眼笑。

  紀凜頓時默了下,看來老人家的話也不可盡信。

  曲瀲酸辣都來了一遍後,喝半碗甜甜的杏仁羊奶羹,拍著肚子道:「真幸福!」

  厲嬤嬤和碧春、宮心等丫鬟看得真是糾結,曾經她們在世子夫人喜歡吃酸時,還歡喜地恭維一句:酸兒辣女,是個好兆頭。可如今卻不確定了,這又是酸又是辣又是甜又是鹹甚至連苦瓜都喜歡吃,酸甜苦辣鹹五味都齊了,真是謎之一樣的胃口。

  紀凜笑了下,看著她的目光十分溫和,透著一種縱容。

  用完晚膳後,紀凜讓人拿來大紅猩猩氈的斗篷,親自給她披上,然後牽著她到外面去散步消食。

  廊下點了燈籠,密密麻麻一排過去,彷彿不要錢一樣,將整個暄風院弄得透亮。曲瀲將自己的手塞到他溫暖的手中,看著夜色中的那些燈籠,明白上回自己摔的那一跤成了他心裡的陰影,自此以後,凡是夜裡她經過的地方,都要點起密密麻麻的燈籠,將路照得透亮。

  「這幾天就要下雪了。」曲瀲將臉縮在斗蓬的雪帽裡,看著沒有月亮的夜空,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幾點寒星。

  紀凜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看著前方的路,小心地牽著她,心裡默默地算著散步的時間,直到差不多時,便道:「好了,咱們回去吧。」

  曲瀲頓時有些不滿,「連一刻鐘都沒到呢,再走走。不如……」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去小樹林那邊的武道館?」

  紀凜回頭看她,見她一臉期盼,最後仍是應了。

  很快便有下人將路上的燈籠點亮,曲瀲高高興興地拽著他往小樹林行去,穿過小樹林,便看到一棟木製屋子,看起來有些像扶桑那邊的和室,推開門看去,裡面一片空闊,地面鋪著木地板,光滑一片,讓人看了就想在上面打滾。

  看了看這邊的環境,曲瀲覺得到了夏天時,這裡一定很涼爽。

  或許明年她可以到這邊納涼。

  看到牆上那一排各種類型的兵器,曲瀲又來勁了,問道:「暄和,你擅長的武器是什麼?」

  紀凜有些擔心,她會不會對那些兵器感興趣吧?但仍是很溫柔地回答道:「我習慣用劍,不過祖父喜歡槍,我們紀家傳下一套紀家槍法,也學了一些。」

  曲瀲看著那杆銀色的長槍,上面的槍纓分外紅豔,可以想像槍頭抖動時晃動的優美弧度。她興致勃勃地圍著看了會兒,在紀凜忐忑中,笑道:「哪日有空了,暄和哥哥耍一遍給我瞧瞧。」

  紀凜鬆了口氣,不是她想要玩就好。

  曲瀲轉了一圈,覺得差不多後,才和他散步回房。

  夜裡的氣溫變得更冷了,紀凜一面要擔心她被冷著,一面又要擔心她走得太快對身體不好,想要將她直接抱回去算了,她又義正辭嚴地拒絕,明言孕婦要多走走才健康,然後又想要拐到小池塘那邊……讓他不禁又憂心忡忡起來。

  連厲嬤嬤一路跟隨的等人都覺得這孕婦特能折騰了,明明看起來那麼嬌小纖細,可是卻有著其他孕婦沒有的旺盛精力,十分不明白這精力兒是打哪兒來的。但是紀凜卻沒有她折騰的想法,無論她做什麼事情,都很溫柔地包容,也是這種包容,讓她更加的肆無忌憚。

  終於回到溫暖的臥室,大家都鬆了口氣。

  天氣剛轉涼時,暄風院裡就燒起地龍了,和外面的冰冷相比,室內一片溫暖。

  曲瀲在丫鬟的伺候下洗了個熱水澡後,便穿著細棉寢衣,歡樂地撲到床裡了,等著在隔壁淨身的少年回房。

  紀凜站在門前,很快便見常安過來了。

  比起還有些稚氣未脫的常山,常安更加穩重,他聽到主子傳喚他,便在第一時間過來了,見到紀凜只是隨便穿著一件單薄的衣裳站在那裡,有些擔心他被冷著了,忙道:「世子尋屬下有什麼事情?」

  「你去查查一個月前景德侯府小姐出閣南下時嫁妝被劫一事,當時三老爺也在,你看看能不能查到他的行蹤,查到了儘快回稟我。」

  常安又看了他一下,說道:「屬下知道了!天氣冷了,世子若是沒什麼事情,先回房吧。」

  紀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常安被他看得有些發窘,低下了頭。

  小時候,他和弟弟常山被派到世子身邊當差時,發現世子的祕密,不是不害怕的,最後也是憑著一腔忠心才適應了他雙面人的身份,可是卻從來不敢多說一句,這種類似關心的話更從來沒有過,或者在他們心裡,世子是不需要人關心的,從初見面時,知道他是雙面人後,就理所當然地覺得他不需要關心。

  直到世子夫人嫁過來,看她每天不厭其煩地纏著世子,關心的話信口捻來,明明有時候很煩人,可是世子臉上的笑容不再像以前那般覆著一層面紗般朦朧,漸漸變得清晰真切,甚至變得越發的溫柔。

  這時他們才發現,就算是雙面人,他也不過是個年齡不大的少年人,而且是個不得家人認同的人,也渴望生活中有人關心、有人愛護、有人不害怕他,而不是像被全世界遺忘一般,一個人避居在這偌大冷清的院子裡。

  人人都羨慕暄風院被修得美倫美煥,是鎮國公府面積最大的一個院子,卻不知這裡也是最偏僻的,如同避世而居一般,甚至冷清得沒有人氣。從五歲伊始,便搬到暄風院中的世子,一個人在這裡慢慢地長大。

  關心的話就這麼出口了,常安方發現其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甚至心頭不知為何有些發酸,他不好意思地低下臉,不敢看主子的神色。

  「我知道了。」

  常安聽著這沒什麼起伏的平靜聲音,喉嚨又是哽了下,覺得咽得難受。

  紀凜回了房,在外室踱步了下,衣服烘暖了,方才推開通往內室的槅扇進去。

  「暄和哥哥,快過來。」

  嬌嬌的聲音從床上傳來,他抬頭望去,便見青色繪花鳥的羅帳探出一個腦袋,那人正對著他笑得眉眼彎彎,召喚他快點上床陪她。

  他的眼神瞬間從平靜無波變得溫柔,走過去上了床,還沒躺下,柔軟的身子便窩了過來。

  「真暖和。」曲瀲摟著他不想撒手,這人簡直是冬暖夏涼的人形空調,可能跟他習武有關,聽說他曾經和那位素未謀面的三叔學過一些內家功夫,所以也不怨怪她喜歡摟著他睡,簡直就像自動調節溫度的人體空調,如何不喜歡?

  紀凜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直到她睡著了,也跟著入睡。

  半夜時,紀凜突然睜開眼睛,眼裡沒有絲毫溫柔,只剩下深邃,眉稍眼角縈繞著淡淡的戾氣。

  他伸手在蜷縮在懷裡的人的肚子上摸來摸去,嘀咕道:「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亂七八糟的東西吃了一堆,真不知道吃到哪裡去了,怎麼都沒長肉?」

  就在他摸來摸去時,曲瀲醒了,一巴掌拍了過去,嘟嚷道:「別摸了,再摸也只有這麼大,睡覺……」

  他看了看自己被拍的手,再看將一條腿搭在他腿上,理所當然地將他摟得死緊睡覺的人,覺得她真是越來越不怕他了,不管是哪個性格,都是一視同仁,面對他時,就彷彿他是個正常人,而不是世人眼中可怕的雙面人。

  「以後不準隨便亂折騰。」他掐著她的下巴,低頭親她的嘴。

  「我哪有亂折騰?我這不是為了孩子麼?」曲瀲睡眼朦朧地答道。

  他有些暴躁地道:「天天都聽你說為了孩子為了孩子,什麼都為了孩子,以後這崽子出生了,是不是也要為了他將我拋棄了?」

  「怎麼可能?你是孩子他爹,還要你來疼他呢,不會拋棄你的!所以快睡吧……」曲瀲一把摟住他的腦袋,在他臉上胡亂地親了親,眼睛都沒有睜開,然後將他往懷裡一揣,再次入睡了。

  被她當孩子一樣摟著的少年沉默了下,只得不甘心地閉上眼睛。

  ****

  隨著天氣漸冷,京城也進入了冬天。

  曲瀲一改往日冬天不出窩的習慣,就算是下雪天,也想到外面折騰一下,每天不走夠一個小時,就渾身不舒服,外面冰天雪地的,也從未打消過她的熱情,讓淑宜大長公主等人擔心壞了。

  紀凜卻從未說過什麼,每天都會盡量抽出時間陪她,就算她要出去折騰,也會將她裹成一個球,然後陪她出門去折騰,雙眼從未離開過她,只要她有個什麼意外,他也會在第一時間接住。

  曲瀲心裡不免有些愧疚,可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臨時起意時,如果不給她折騰的話,她渾身就不舒服,難受得慌。也幸好大家都知道孕婦是一種情緒化的動物,有時候性格也變得十分古怪,都十分體諒,才沒有說什麼。

  鎮國公夫人倒是有些微詞,等曲瀲又帶著一群人呼啦啦地過去給她請安時,她冷冷地開口了,「你現在身子重了,沒事就別瞎折騰,省得折騰出什麼事情來要後悔。」

  這話真是不中聽,曲瀲笑瞇瞇地道:「沒事的,我帶足了人,定會平平安安地將孩子生下來的。」說著,她將手覆在已經顯懷的肚子上,一副母性大發的模樣。

  鎮國公夫人冷眼看著她,目光在那張柔美的小臉上滑過,然後一副被膈應到了的神情,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旁的婦人,懷了身子後會有各種妊娠反應,偏偏她除了肚子變大外,依然是那張臉,沒有什麼變化,甚至膚色反而更紅潤晶瑩了,從背後看去,那體態依然纖細輕盈,簡直就像個妖精一般,不說男人,女人也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

  過來給嫡母請安的紀詩一個沒忍住,不禁諷刺了一句:「大嫂的氣色真好,看著不像懷了身子,反而像是……」她用帕子捂著嘴笑了下,「也是大嫂天賦異稟,教人看了好羨慕。」

  曲瀲看向她,一臉和氣地問道:「不知二妹妹羨慕什麼?」

  見她一副小媳婦的樣子,說話輕輕柔柔的,紀詩心裡輕蔑,再看嫡母只是喝茶,根本不管的樣子,膽子又大了一些,繼續道:「羨慕大嫂都懷了身子了,仍能獨霸大哥,也不知道是不是家學淵源……」

  「碧秋!」曲瀲突然叫了一聲。

  碧秋上前,一巴掌甩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室內的人都驚呆了,連紀詩本人也不敢置信,這個女人竟然膽敢在嫡母面前打自己。

  眾人都沒想到她會這麼囂張地動手,所以也根本沒來得及阻止。

  曲瀲慢條斯理地起身,笑著道:「娘,該找個教養嬤嬤回來教管一下妹妹了,省得妹妹哪天又嘴快,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咱們鎮國公府的姑娘就是這種教養。」說著,她朝氣得渾身發抖的紀詩笑了下,彈了彈衣袖,「時間不早了,兒媳婦就不打擾娘歇息,這就告辭離開。」

  說著,扶著丫鬟的手,帶著那群僕婦,呼啦啦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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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加上曲瀲讓丫鬟打了人後,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讓周圍的人都震住了,一時間竟然沒有一個人覺得她做得不對,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扶著丫鬟的手起身。

  鎮國公夫人反應過來後,厲聲喝道:「站住!」

  曲瀲彷彿沒聽到一般,扶著宮心的手,走到了門前。

  「我叫你站住!」鎮國公夫人拍著桌子,被她氣得臉色鐵青:「你就是這麼當大嫂的?眼裡還有沒有我?」

  碧秋上前一步掀起了簾子,一陣冷風貫進來,稍稍驅散了室內飄浮著香馨的溫暖氣溫,也讓曲瀲覺得空氣清新多了,同時也有了好心情,這才有心情回頭朝氣怒中的婆婆笑了下。

  「娘,我這是幫你管教妹妹呢,省得妹妹這般沒大沒小的。俗話說長嫂如母,哪裡能看著妹妹這麼沒規矩下去?若是傳出去,不知情的人以為是娘您沒有好好教管她,可會壞了娘的名聲。所以沒辦法,只好由兒媳婦來當這個壞人了。」她一臉笑意盈盈,眉稍眼角俱是笑意,「娘覺得我說得不對?」

  紀詩捂著被打的臉,委屈地站在那兒,聽到曲瀲的話,覺得這人簡直就是在強詞奪理,頓時掩面泣道:「娘,你看大嫂……如果是妹妹做得不對,大嫂提醒一聲便是,何必直接動手……」

  她心裡真的很委屈,明明她沒有說錯,曲瀲不就和她那寡婦娘一樣,看著就像個不安份的,她可是記得去年初五的年酒宴時,那季氏帶著曲家姐妹上門時,在門口落轎,當時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她看呢。

  曲瀲沒理她,只是看著鎮國公夫人,分外無辜,「娘,難道你也覺得妹妹剛才說的話是對的?一個正經人家的姑娘,竟然對長嫂說這樣的話,我都要懷疑她是不是特地要敗壞娘的名聲了。」

  「你胡說!」紀詩再也哭不下去,怒瞪著她。

  鎮國公夫人臉色越發的不虞,也不知道是因為紀詩的犯蠢還是因為曲瀲的作態,她冷冷地看著曲瀲,「我還沒死呢,哪裡由得你……」

  就要開口怒斥,突然見原本理直氣壯的人突然蹙起眉頭,手捂住肚子。

  「哎喲,我肚子好疼、好想吐……」

  一隻手撫著肚子,一隻手捂住嘴,曲瀲真的吐了。

  鎮國公夫人看到她吐到地毯上的穢物,臉色發青,一陣冷風貫進來,將那味道吹進來,雖然味道很淺,甚至可以忽略不記,但是視覺上的衝擊太大了,生性愛潔的鎮國公夫人還是也跟著吐了。

  「快點帶世子夫人回去。」厲嬤嬤忙對那些傻眼的丫鬟們叫道。

  當下眾人也不管站在那裡委屈的紀詩,隨行的四個粗使婆子推開了攔路的嬤嬤,簇擁著主子離開了。

  屋子裡的人也沒空再理她,因為鎮國公夫人吐得很慘,只有紀詩孤伶伶地站在那兒,滿臉悽楚無助,甚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被丫鬟們扶著走了段路,被清爽的冷風吹了會兒,曲瀲難受的神色終於好了許多,拿帕子捂著嘴,對擔憂地看著她的丫鬟們小聲地道:「沒事,就是那裡點的香料味道太濃了,有些受不住。」

  她原本都想到外面去吐的,可誰讓婆婆將她叫住了,扯三看四的,所以終於忍不住就在她屋子裡吐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宮心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然後無語地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麼好。

  世子夫人的戰鬥力,真是出乎她們的預料。

  碧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聲地問道:「少夫人,您真的沒事麼?夫人屋子裡的香料雖說很清淡,但是會不會……」會不會狠心地添了什麼容易滑胎的東西?

  曲瀲忍不住噗地笑了,「你放心吧。」厲嬤嬤懂一些醫理,既然她沒有說什麼,那便不是了。而且鎮國公夫人也沒這麼笨,幹這種容易讓人詬病的事情,如果她真敢這麼幹,淑宜大長公主第一個就不饒她。

  她最多也只想要膈應一下她罷了。

  將這些事情拋到身後,曲瀲愉快地回了暄風院。

  半個時辰後,曲瀲從上院回來後肚子不舒服的訊息傳到了淑宜大長公主耳裡,淑宜大長公主趕緊派了烏嬤嬤過來探望。

  曲瀲倚坐在炕上,頭髮披散而下,臉蛋紅潤,看不出哪裡不舒服。

  烏嬤嬤無語了下。

  她朝烏嬤嬤笑道:「讓祖母和嬤嬤擔心了,今兒去給母親請安時,因為聞不得香料的味道,所以有些不舒服,卻無甚大礙的。」

  冬天室內燒了地龍,溫度比外面高,加之門窗都掩著,在房裡點燃香爐時,味道再淡的香料,仍是讓曲瀲覺得悶,所以她在自己的地盤在冬天裡從來不讓人燃香的,如今她懷了身子,暄風院也沒有點香料。只是雖然她不喜,但也不好讓長輩們因為她而改了習慣,所以每次都是掐著時間離開,只要不待太久就好。

  烏嬤嬤仔細瞧了瞧,笑道:「沒事就好!怎地不早說,以後老奴會和公主說一聲,待你過去時屋子裡得好生通風,省得你又難受。」

  曲瀲不好意思地捏著帕子,赧然地道:「怎好意思讓祖母這般遷就?祖母按著自己的習慣來就好,我作晚輩的遷就方是。」

  烏嬤嬤不禁好笑,「公主知道您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不過您如今身子不一般,可不能因為孝順,連不舒服也自己悶著。」

  曲瀲諾諾地應著,一雙眼睛溼漉漉地看著烏嬤嬤,看得烏嬤嬤心裡越發的憐惜。

  將烏嬤嬤哄走後,曲瀲往後一仰,背靠著毛茸茸的狐狸皮大迎枕,將披在腰上的貂皮毯子拉高,整個人縮在溫暖的毛皮毯裡,對炕邊的碧春道:「將窗子開一些,太悶了。」

  碧春擔心地道:「會不會太冷了?不如奴婢多備盆水放著,就不會太乾躁了。」

  「不用,就開點窗,通通風。」

  見她堅持,碧春只得無奈地去開了點兒窗。

  北風吹著窗櫺,發出啪嗒的聲響,一股冷風吹了進來,很快便驅散了室內的熱意。

  曲瀲縮在毛皮毯裡,手裡捧著熱湯,根本感覺不到冷意,反而覺得這樣很好。

  碧春邊伺候她喝湯,邊擔心地道:「姑娘,你今兒怎地讓碧秋去打了二小姐?要不是你當時不舒服,怕是夫人就要將你留下來了,也不知道夫人會不會去和公主告狀,屆時怎麼辦?」

  心裡到底擔心曲瀲這一巴掌帶來的後果,到時候淑宜大長公主、鎮國公等人會怎麼看?會不會覺得她家姑娘是個盛氣凌人、容不下小姑子的?

  曲瀲根本沒放在心上,哼了一聲:「雖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但是拎不清自己身份的人,被打了也活該。她都伸臉過來讓我打了,我不打豈不是認了她的話?曲家是那麼好汙衊的麼?」

  以往她沒將紀詩當回事,只覺得被鎮國公夫人養得不知天高地厚,但也只是個庶女,將來嫁出去了,明白娘家的重要性後有得她後悔的,她也不想和個小女孩一般見識。但是如果這小女孩兒沒有眼色,膽敢來犯她,她也不會手軟。

  今兒這一巴掌,便是個教訓!

  她嫁到鎮國公府,以曲家的家勢,確實是她高攀了。可就算是高攀了,那也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賦予了她血脈姓氏的家,如何能讓人如此折辱?紀詩所謂的家學淵源,諷刺的是她娘,這讓她如何受得了?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季氏的為人,她只是長得像小白花,偶爾行事也有些小白花,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與誰為難,安安份份地窩在小佛堂裡折騰,眼裡心裡惦記著的也只有幾個兒女罷了,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世人的事情,也未做過出格的事。

  就因為她們母女倆出眾的容貌要受如此汙衊,甩她一巴掌都是輕的,如果不是她如今懷了身子,曲瀲都要像小時候那樣,哪個熊孩子敢惹她,直接揍回來。

  碧春說不過她,心裡也明白她家姑娘只是長得柔弱了點兒,但脾氣可不柔弱,讓她忍氣吞聲是不可能的。

  傍晚時分,紀凜回來後,忍不住朝她左看右看。

  曲瀲挺著五個月大的肚子去扒他懷裡的東西,朝他笑了下,問道:「暄和哥哥,你這樣瞧我作甚?」

  紀凜也回了個笑容,摸摸她披散的頭髮,柔聲問道:「聽說你今兒去上院給娘請安時身體不適,可有大礙?找太醫來瞧了麼?」

  對他剛回來就能得知今兒的事情,曲瀲一點也不奇怪,暄風院裡到處都是他的人,想必是先前就有人和他稟報了,對他笑道:「回來後就沒事了,就沒讓人請太醫。只是我今天有些衝動,打了二妹妹……」她邊說著,邊瞅著他,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打疼手了?」

  曲瀲被他的話弄得懵了下,小聲地道:「我沒打,是碧秋打的。」

  紀凜又摸了摸她,「很好,以後出門多帶些下人,想打了讓人打,別打疼了自己的手。」

  曲瀲:「……」

  這不是溫柔的主人格麼?為毛突然有種又轉變性格的感覺?可是看他笑得眉稍眼角都是那麼溫煦和善,也不像是第二人格啊。

  紀凜剛去淨房換了身衣服,便聽說鎮國公派人叫他去書房一趟。

  曲瀲正在磕著松子,聽到這事,手中的松子丟了,趕緊蹭過去,詢問道:「有說叫世子過去作什麼嗎?」心裡卻覺得,一定是為了今天她讓人扇紀詩的那一巴掌。

  她今天直接給了紀詩一巴掌,又害得鎮國公夫人跟著吐了,以鎮國公夫人的性子,這可是最好折騰的藉口,不折騰一下都對不起她。

  不過鎮國公夫人沒有直接帶著紀詩去淑宜大長公主那兒告狀,應該是她明白淑宜大長公主大概不會為了一個庶孫女去打孫媳婦的臉,畢竟這事情上,紀詩其實也不佔理。倒是鎮國公,可能會因為鎮國公夫人告狀,要有所表示。只是兒媳婦如今懷了身子,他這當公公的自然不好說什麼,那隻好教訓兒子了,現成的罪名都有了,就是教妻不嚴。

  果然,來稟報的人自然不會說什麼,讓曲瀲越發的肯定是為了今兒的事情。

  紀凜將她拉到懷裡抱了下,蹭蹭她的臉,笑道:「沒事的,我去去就來,不用擔心。」

  曲瀲看了他好一會兒,方才給他整了整衣襟,對他道:「我等你回來用晚膳,你不回來我就不吃了。」

  紀凜的眼神變得更柔和了,溫和地道:「知道了,我很快就回來。」

  紀凜說很快就回來,還真的很快,不過兩刻鐘左右就回來了。

  曲瀲先是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見他神色平和,放下心來,高興地讓人傳膳。

  「爹找你過去有什麼事情?」曲瀲邊用湯匙慢慢地喝湯,邊詢問道。

  紀凜用公筷給她夾了她愛吃的菜,邊回答道:「也沒什麼事情,只是詢問二妹妹挨打的原因,我如實說了,於是他就沒再問了,我見沒什麼事情就回來了。」

  曲瀲:「……」為毛她覺得公公其實不是沒再問了,而是被他氣到了吧?還有,他如實說了什麼?總有種不明覺厲之感。

  見他輕描淡寫地將這事情揭過了,曲瀲便也沒有再多話,選擇相信他。

  晚上,曲瀲再次被他弄醒時,努力地保持清醒,而不是像以往那般睡死過去。

  她討好地親著他的臉,看他明明享受得要死,卻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死傲嬌的模樣,心裡癢癢的,忍不住撲過去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然後又啊嗚一口咬上他的喉結。

  他的身體一僵,瞬間便要推開她,被她使勁兒地扒著。

  他也不敢真的推她,力氣小得連平時的一成都沒用上,自然也推不開趴到他身上啃來啃去的孕婦,又怕自己會失手推開她傷著了她,最後只能伸手攬住她的上半身,蹙著眉躺在那兒,雙手捏成了拳頭。

  曲瀲將他折騰了一頓,抬頭看他有些溼潤的眼睛,沒有主人格時的清潤,也沒有第二人格時的凶戾陰霾,就像被人蹂躪了一頓,頓時成就感倍增。

  以往都是他趁著她睡意朦朧時折騰她,今天終於風水輪流轉,輪到她去折騰他了。

  比起他的無力,她渾身充滿了力氣,倚到他懷裡,親著他的下巴問道:「今天你和爹說了什麼?沒有吵起來吧?」

  「他想吵,我沒跟他吵。打都打了,能如何?」他聲音沙啞,透著一種慵懶,「下次她再敢嘴賤,你使勁兒地打,如果你下不了手,你告訴我!」

  曲瀲心中發寒,知道如果讓他出手,紀詩這輩子就完了,訕笑道:「不用了,想來這次二妹妹受到了教訓,應該不會再犯了。娘那邊……」

  「不必理她!」他的眼裡滑過戾氣,「她素來不喜我,什麼都能挑出刺來,由著她。」

  由著她作死,然後你好去收拾她麼?

  想到這人素來沒什麼是非道德觀,惹毛了他什麼酷戾的手段都使得出來,曲瀲有些肝顫,忙道:「其實今兒這事情也是我衝動了一些,只要祖母不氣我就好,其他的我也沒太在意。」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臉上也露出笑容來,「你大可放心,她根本沒在意,那女人也不會特地去寒山雅居告狀,至於那男人,更不用理他了,你是他兒媳婦,難不成他一個大男人還要越過妻兒來管束兒媳婦?雖然世人定下的規矩很煩人,不過很多時候還是挺有用的。」

  所以她那位公爹是被他兒子道德捆綁了麼?

  曲瀲方才恍然,明白今兒為何他回來這麼快了,一時間覺得鎮國公有點兒可憐。

  將事情弄明白後,曲瀲又親了親他,歡快地入睡了。

  只是她要睡了,他卻有些不滿足,最近他都只是在三更半夜出現一會兒,喜歡摸著她的肚子發呆,難得今晚她有時間陪他胡鬧,不禁有些食髓知味。

  「你就這樣睡了?」他將她的下巴板起,用自己的唇在上面蹭來蹭去,用自己的身體摩擦著她,讓她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

  曲瀲有種自作自受的感覺。

  自從她懷了身子後,他們都是很純潔地躺一張床純睡覺,也因為如此,厲嬤嬤才沒有阻止小夫妻倆不符規矩的行為。曲瀲初時也以為他會忍不住,後來發現他純情得以為只要妻子懷了身子,絕對不能同房,才會這麼安份地抱著她睡。

  可是先前她鬧了他一通,瞬間讓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紀的大門,發現還可以這樣折騰。

  曲瀲直接挺屍裝死,沒有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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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發表於 2016-7-5 13:09:28 |只看該作者
第143章

  過了兩天,曲瀲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隨著她的月份增大,淑宜大長公主已經免了她的請安,只讓她有空就過去坐坐,一切以她的身體為主,別勉強自己。有淑宜大長公主這話,曲瀲更自在了,不過也不是真的不去請安了,而是將請安的時間推遲一些——孕婦嘛,嗜睡一些也是正常的,總要睡飽了才起床,這是人之常情。或是在天氣好時也會散步到寒山雅居,就當去請安好了。

  對於自己打了小姑子的事情,曲瀲觀望了兩天,發現紀凜將鎮國公搞定後,其他人都本沒有說什麼,府裡也沒有什麼傳聞,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只要淑宜大長公主不發話,鎮國公也被搞定了,那便不是事兒。

  至於鎮國公夫人,曲瀲覺得她最近應該不樂意見她,因此也過去給她請安,所以也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

  曲瀲今兒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時,臉上笑瞇瞇的,特別是發現自己進來時,室內一片暖融融的,空氣中竟然沒有一點香料的味道,擺在房裡的香爐不像以往般青煙嫋嫋,便知道烏嬤嬤那日將自己的情況傳述給淑宜大長公主聽了。

  曲瀲心裡十分感動。

  她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後,便坐到她身邊,拉住她溫暖而枯燥的手,雙眼水汪汪的,「祖母……」

  淑宜大長公主對上她的小眼神,不禁有些樂了,拍著她的肩膀道:「這是做什麼?」

  「祖母對我真好。」曲瀲很感性地說,她感動時,就忍不住滿嘴的甜言蜜語,「祖母放心吧,等孩子生下來後,我一定要讓他孝順祖母,他敢不孝順祖母,我就打他!不只是孩子,我和暄和哥哥也會孝順您的,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祖母了……」

  淑宜大長公主不禁大笑起來,作勢要捶她,「那可不行,你敢打他,我就打你。」

  「只要他孝順您,我就不打。」曲瀲挨著淑宜大長公主,看著她臉上的皺紋,滿臉愉悅。

  淑宜大長公主笑了會兒,方道:「對了,前日聽說你在上院打了人,是怎麼回事?」

  曲瀲對她的話並沒有吃驚,淑宜大長公主只是不管事,但若是論對鎮國公府的瞭解,沒人比得過她,因為府裡的內外院管事都是淑宜大長公主的人,她婆婆雖說是主持中饋的主母,卻仍是要受那些老人制掣,府裡有點什麼大事,自會先同淑宜大長公主稟報。

  當下曲瀲便將那日的事情和淑宜大長公主說了一遍,並未添加個人感情,敘述客觀。說完後,她方道:「二妹妹是個性情中人,我也挺喜歡二妹妹的,平時也希望像和語妹妹一樣和她一起說話,只是二妹妹這次委屈讓孫媳婦心裡難受。」她扁著嘴,瞅著淑宜大長公主,繼續道:「祖母也知道我爹去得早,我娘守著我們姐弟三人,平時除了禮佛外,就是守著兒女了,連門也沒出過,嘴又拙,我對她也是心疼的……」

  淑宜大長公主的神色變得柔和,同樣都是死了丈夫守寡的女人,自然是深有感觸的,更何況季氏那是什麼性子,她一目瞭然,實在是挑不出個什麼不是來。

  曲瀲一直小心地觀察她,發現她臉上的觸動,不禁放下心來。之所以會這麼說,也是因為她聽人說,淑宜大長公主和死去的老公爺夫妻情深,且她娘和淑宜大長公主也算得上是同命相連,所以她今兒來這裡先委屈上了,挑起淑宜大長公主心裡的柔軟。

  現在看來,倒是成功了。

  「這事你做得對,你妹妹也太沒規矩了,是該好好管教了。」淑宜大長公主不太喜歡庶出的孫子孫女,皺了下眉頭,當下叫來烏嬤嬤吩咐道:「你傳我的話,讓人給二姑娘那邊拔兩個教養嬤嬤過去嚴厲管教,省得將來出閣了,旁人要說咱們鎮國公府的姑娘沒規矩。」

  烏嬤嬤笑著應了一聲,心知公主果然是向著曲瀲的,倒也沒有太意外。

  曲瀲今兒過來真心不是告狀的,只是想要和淑宜大長公主說說話罷了,但是效果卻出乎意料的好,愣了下,心情跟著高興起來。她這也不算是來坑人的,紀詩根本就是被嫡母養歪了,如今派了兩個教養嬤嬤過去,對紀詩將來只有好處。

  在淑宜大長公主這裡蹭了頓午膳,曲瀲方才告辭離開。

  離開寒山雅居後,曲瀲看了下天色,發現天空一片陰沉沉的,眼看就要下雪了,透著一股子的冷意。

  剛穿過迴廊,突然聽到了碧春小聲的叫喚,「少夫人,二小姐在那兒。」

  曲瀲循聲望去,看到站在院子中的假山旁的紀詩,她身上披著一件貂皮斗蓬,身邊只帶了一個丫鬟,就這麼站在冷風中,風吹起了她頰邊的碎髮,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兒楚楚可憐的味道。

  不過她此時正用一種怨懟的眼神看著她,特別是她身邊的碧秋,被她怨恨上了。

  曲瀲看了她一眼,便要離開,便被她叫住了。

  「大嫂!」紀詩的聲音有些發顫,顯然是在這裡吹了很久的冷風了,但她卻固執地走過來,先是怨恨地瞪了碧秋一眼,才看向曲瀲,目光有些不善,顯然也還在怨恨曲瀲讓人打的那一巴掌,並未反省。

  「二妹妹,有什麼事麼?」曲瀲笑盈盈地問道。

  紀詩的目光落到她身上那件寶藍色四蒂如意紋刻絲斗蓬上,目光閃了閃,眼裡露出嫉妒的神色,臉色有些不好地道:「祖母讓人送了兩個教養嬤嬤過來給我,這可是大嫂的意思?」

  曲瀲不答反問道:「二妹妹難道不喜歡麼?」

  教養嬤嬤那麼嚴厲,但凡是小姑娘都不會喜歡的,紀詩也不例外。而且這兩個教養嬤嬤的存在,簡直就像赤裸裸地打了她一巴掌,這不是說明了曲瀲那日的話是對的,認為她沒有教養,才讓祖母特地送來兩個教養嬤嬤麼?

  她長這麼大,從未被人如此羞辱過,氣得她差點想哭。

  曲瀲見她一副要哭的模樣,也不逗她了,說道:「二妹妹還是好好地和教養嬤嬤學規矩吧,你以後會知道有莫大的好處。」就算是鎮國公的長女,但到底只是庶女,但凡是有講究的人家,寧願娶二房的嫡女,也不會想要娶個庶女回去,除非這庶女的規矩禮儀比之嫡女也不差。

  以紀詩現在的心性,如果不改過來,以後嫁人了,有得苦頭吃。

  其實這也是為了她好,就不知道這小姑娘能不能體會了。

  曲瀲沒和她廢話,施施然地帶著人走了。

  紀詩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眼淚終於掉下來,然後狠狠地擦擦眼淚,去了莫姨娘的院子。

  莫姨娘見到女兒過來,原本還很高興的,不過見到女兒是流著淚來,不禁嚇了一跳,忙問是怎麼回事,直到聽女兒說淑宜大長公主送了兩個教養嬤嬤過來的事情,還來不及為女兒高興,就聽說這蠢女兒剛才竟然跑去堵世子夫人了,認為是世子夫人特地刁難她,才讓淑宜大長公主送了兩個教養嬤嬤過來的。

  莫姨娘差點被這蠢女兒給氣哭了,有過難過地道:「早知道當初我就和老爺說,讓你養在我身邊,而不是貪心地想讓你養在夫人名下,以後說親也有個好名聲,卻不想……」

  卻不想他們那位夫人雖然抱養了兩個庶子庶女,卻從來沒有上心過,只是養著罷了,甚至將女兒養成了這副小家子氣的模樣,不說和二房的紀語比,就是和一些公府的庶女比也差了一大截。

  她心裡後悔得想哭,偏偏這蠢女兒還以為是曲瀲在害她,並不反省自己的言行。

  「詩姐兒,你以後就和教養嬤嬤好好學規矩,你會知道其中的好處,以後莫要再和世子夫人對著幹了,這對你沒好處……」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見女兒一臉憤恨地道:「我就知道你嫌棄我!我根本沒和她對著幹,是她看不起我!為什麼當初我不是託生在母親的肚子裡?如果我是母親的親女兒,那女人還敢打我麼?大哥也不會這麼對我了,根本不將我當妹妹……」

  莫姨娘氣得眼前發黑,見女兒流著淚,憤恨地跑出去,她張了張嘴,最終無力地伏在炕上,默默垂淚。

  ****

  進入臘月後,京城的天氣也達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時候。

  曲瀲的生活變得越發的單調起來,雖然她仍是每天都想到外面折騰,可是如果下雪的時候,丫鬟婆子們輪著上來說教,生生嘮叨得她懨懨的,沒了勁兒,直到紀凜散衙回府後,她才去扒他,讓他帶她出房門去轉轉,踩踩雪都好。

  曲瀲確實是挺能折騰的,她看院子裡的花木都只剩下光突突的枝幹,看著難受,便讓人開庫房,取了各種顏色的綢布出來,然後發動丫鬟們一起紮花,綠色的綢布紮成葉子,米分色、紅色、黃色、紫色等紮成各種花。

  眾人見她要禍害這些綢布時,糾結了下,但是覺得與其讓她到外面去折騰,不如就在房裡折騰吧,雖然敗家了點兒,但是鎮國公府也不缺那麼幾個銀子,便由著她了。

  紀凜倒是沒所謂,見她帶著一群丫鬟嘿咻嘿咻地忙碌著,東西堆了滿地,便笑問道:「你這是做什麼呢?」

  曲瀲笑得很神祕,對他道:「現在不告訴你,等過幾天你就知道啦,就當給你一個驚喜。」

  紀凜眉眼含笑,坐在她身邊喝著熱湯,一雙眼睛不離她的臉,帶著一種難言的深沉,慢慢地勾勒成一種深沉的顏色。

  曲瀲一無所覺,直到偶爾不經意抬頭時,對上他的眼睛,肝顫了下。

  這時他臉上的神色已經變成了一種溫柔的色澤了,連眼睛也變得清清潤潤的,彷彿剛才只是她的錯覺。

  曲瀲頓時有種想要遠離他的念頭,內流滿面,這變臉的速度也特快了,怨不得最近晚上她總要被他這樣那樣地折騰,最後都手痠得不行,簡直要被他弄得崩潰。

  過了臘八,紀凜終於收到了曲瀲所謂的驚喜。

  這日他如同往常般下衙回府,剛走進暄風院時,便看到那株昨日還光突突的杏樹竟然一夕之間開花了,粉色的花開滿了枝頭,遠遠看去,讓人幾乎以為春天來了。

  可是天上飄落的細雪告訴他,春天還沒到。

  這簡直像奇蹟。

  紀凜不由走近了些,近到樹下時,方發現原來這並不是杏花,而是由綢布紮成的花。他驀然失笑,明白了這是她給他的驚喜,確實讓他驚喜到了,整顆心都被塞得滿滿的。

  他站在杏樹下,仰首看著這棵陪伴了他整個童年和青少年的老杏樹,它對他的意義非凡,一直沉默地守候在這裡,陪伴著他渡過那些枯燥寂寞的歲月,直到這裡迎進了它的女主人。

  這是她給他的奇蹟!

  跟著紀凜回來的常山也被一夕之間突然開花的杏樹給震撼到了,雖然最後發現,原來只是用綢布紮成的花,可是這種奇思妙想,仍是讓人有些敬佩。

  他從兄長那兒聽說了世子夫人懷了身子後,無時無刻不在折騰,折騰得人仰馬翻的,讓人十分無奈,也是世子耐心十足,一直包容著。卻沒想到一個孕婦無聊的折騰下,能折騰出這種堪稱冬天的奇蹟。

  他長這麼大,好像還沒聽說過誰會用布來紮花、裝點冬天的院子。

  紀凜在杏樹下站了會兒,便邁步往正房走,一路走來,他發現但凡是暄風院中自成一景的那些花木,都被裝點上了屬於它的色澤,明明天空中還下著雪,但是世界已經呈現一片奼紫嫣紅的顏色,人走在其間,彷彿已經走進了溫暖的春天。

  他忍不住笑了。

  屋檐前,站著一個裹著粉紅色雲錦斗篷的少女,正朝著院子的方向張望,她見到他回來,臉上露出歡喜的神色,聲音輕快地道:「暄和哥哥,你喜不喜歡?」

  他走過去,將她擁進懷裡,整顆心都熱呼呼的。
 
  「喜歡!」

  最喜歡的,是這個世界多了一個她,讓他能擁有,像那株老杏樹一樣可以陪著他,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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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13:09:41 |只看該作者
第144章

  「我的世界從此以後多了一個你,有時天晴有時雨,陰天的時候我會告訴你,我愛你勝過彩虹的美麗,啦啦啦啦啦……」

  紀凜坐在鋪著寶藍色雲龍捧壽褥子的炕上,手端著一盅茶,看著坐在旁邊的人嘴裡歡快地哼著旋律古怪的歌,雙手翻飛,一朵紅色的玫瑰花在她手中漸漸成形,修長白晳的手指在豔紅色的花間穿梭,帶來一種視覺的誘惑。

  他微微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遮掩住了眼裡翻騰的情緒,再次抬眼時,只剩下全然的溫和。

  他含笑看著她熟練地紮成一朵花,明明只是一些布和細細的鐵絲線,可是在她手中,很快就會變成一朵精緻鮮活的花,如同化腐朽為神奇一般,讓人百看不膩。也不知道這樣的熟練是經過幾日練習來的,可以想像那滿枝頭上的杏花是她花了多久時間紮成的。

  這種想法,總會讓他整顆心都變得無限溫柔。

  「其實也沒有花多少時間,教會宮心她們後,就讓她們自己去弄了,人手也夠,祖母先前不是拔了很多人過來給我差遣麼?她們中很多都是心靈手巧的,很會舉一反三,還紮了很多種類型的花出來呢。」她笑盈盈地解釋道:「我只要琢磨出來就行了,可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不然厲嬤嬤又要一臉崩潰地看著我了。」說著,她拍拍挺起的肚子。

  紀凜失笑,厲嬤嬤在他四歲時就在暄風院裡伺候了,素來是個嚴肅的人,可是偏偏被她折騰得嚴肅不起來,很多時候都要被她弄得崩潰。

  不過,很有趣就是了,暄風院也漸漸地變得熱鬧起來。

  不得不說,曲瀲會這麼折騰,還有大半原因是他縱容出來的。

  紮好了一朵玫瑰花,曲瀲又拿來淺綠色的布,剪成葉子形狀,點綴在玫瑰花梗上,很快一朵被綠葉簇擁著的玫瑰花紮成了,她夾在手中欣賞了下,然後將它插到他的鬢角邊。

  男人頭上簪花是件很雷人的事情,偏偏這個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男人,面如冠玉、眉目清雅,微微一笑,如玉傾城,鬢角邊簪了朵玫瑰花,不僅不雷人,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矛盾嫵媚氣息,簡直是人比花嬌。

  他眉眼蘊著清雅煦和的笑容,就這麼看著她,並未因為她的舉動而生氣,反而還配合著微微低頭,由著她擺弄。

  房裡伺候的丫鬟忍不住瞄過來,當看到世子夫人竟然將紮好的玫瑰花簪到世子鬢間時,還有些黑線,只是等看到世子坐在那兒,安靜從容地微笑時,頓時有些面紅耳赤地移開目光,不敢多看。

  曲瀲也看得呆了下,然後忙又將玫瑰花取下來,省得自己忍不住要對他伸爪子。

  男色毀人不倦,她是孕婦,還是克制一點!

  其實做手工花這種事情是曲瀲上輩子學的,她的動手能力素來不錯,手工活做得很好,要不是上輩子死得太早,她還可以學更多的東西,將來用手工稱霸天下——想多了!雖然時隔很久未再動手,但是要重拾也不難,很快便被她折騰出來了。

  接著她又開始拿淺色的布紮起黃色的玉蘭花,嘴裡繼續哼著那首歌,因為時間太長,忘記了很多歌詞,所以翻來覆去的就只有那麼兩句,有時間還會漏詞。

  可是紀凜聽得很認真。

  我的世界從此以後多了一個你,每天都是好心情……我的世界從此以後多了一個你,有時天晴有時雨,陰天的時候我會告訴你,我愛你勝過彩虹的美麗……

  歌曲旋律很怪異,但是歌詞出奇的簡單直白,他的臉忍不住有些紅。

  他覺得,沒有比這更好聽的歌了——雖然總是漏詞。

  她這是向他表明心跡麼?

  曲瀲哼了會兒後,哼得沒意思了,便和他聊天,「等雪停了,就請祖母過來賞花,如果祖母喜歡的話,我也讓人多紮一些其他種類的花,將寒山雅居裝點起來,弄得熱熱鬧鬧的,然後等到初五的年酒宴時,讓那些來拜年喝年酒的賓客大吃一驚……你說好不好?」

  曲瀲在京城裡也住了好幾年,對京中的情況也有些瞭然,到了冬天,到處都是光突突的,有能力的人家會弄個暖房養花,但是也不會太多,擺在房裡也就那麼一點兒,在冬天裡顯得很單調。

  雖然說假花比不得真花,可是紮在枝頭上,看著也是喜人,到時候絕對會很震撼。

  紀凜笑著應聲好,不管她說什麼,都是好的。

  曲瀲又朝他笑了下,眉眼彎彎,心情十分愉悅。

  只是等晚上睡覺時,她的心情就不太愉悅了。

  三更半夜,被人激動地弄醒時,她一腳踹了過去,嘟嚷道:「別每天都來這一次,對孕婦身體不好。」

  紀凜:「……」

  紀凜看著抱著他的手臂兀自睡得沉實的人,只得將她按在懷裡又啃又咬,咬完了又舔了舔,湊到她耳邊說:「你果然愛我愛得不行,歌唱得不錯,雖然總是漏詞,但只是那麼兩句,我已經記住了……」

  「哦,你高興就好。」她喃喃地迴應道,根本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只是下意識地應付。

  可是仍讓他高興得不行,她這是承認了。

  興奮的結果是,他半宿都沒睡著,第二日和她一起睡了個懶覺,才慢吞吞地起床。

  曲瀲漱口的時候,突然想到什麼,驚訝地看著他,「你今天休沐麼?」

  紀凜朝她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心情愉快地道:「對,今天休沐,可以在家裡陪你一天,高興吧?」

  曲瀲頓時萎了,心裡淚奔,這第二人格怎麼跑出來了?不是睡一覺就換回來了麼?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一直保持著這種性格?

  「怎麼,你不高興啊?」他捏了捏她柔軟的手,瞇著眼睛看她。

  曲瀲被那斜睨過來的眼神差點嚇尿,趕緊搖頭表示自己很高興。直到他又恢復愉悅心情後,眼睛轉了轉,目光看向窗外不遠處的一棵花得正好的海棠樹——自然是假花,然後明白了。

  果然這人是個悶騷,心裡高興,第一人格太過矜持不好表現太明顯,就讓第二人格直接跑出來和她表示他心裡的高興。

  曲瀲突然愛上了做手工活,也不再出門去折騰了,讓厲嬤嬤等人差點流著淚想要多吃兩碗麵慶祝一下,鎮國公府其他人沒見她出門折騰,也有些奇怪,以為這孕婦終於轉性收心了,卻沒想到她想到了別的折騰的法子。

  但凡關心的人,也不會忽視暄風院的變化。在得知暄風院一夜之間,突然看到那株老杏樹開花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正所謂是「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可這還是隆冬臘月呢,這杏花怎麼突然開花了?

  冬天裡的景色素來單調,飄雪的日子裡,更是沒什麼看頭,想要賞景,只是白茫茫的雪,也沒有什麼可賞的,只有幾種寒冬裡盛開的花卉,但是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適合栽種的,所以很多人在經過暄風院時,遠遠地看到從院牆探出來的枝頭上或粉或紅的杏花,眾人都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寒山雅居距離暄風院最近,淑宜大長公主聽說暄風院的那株老杏樹在冬天裡開花了,頓時也來了興趣,就算此時正在下雪,也打消不了她的熱情,便帶著烏嬤嬤等人,一起去了暄風院。

  曲瀲聽說淑宜大長公主竟然冒著雪過來後,趕緊將自己裹成一個球,和紀凜一起出去迎接,丫鬟打著傘跟在後頭。

  雪下得不大,飄飄灑灑而降,襯得那枝頭上粉的、紅的杏花更漂亮了。

  「祖母,您怎麼過來了?天氣冷,先進屋子來。」曲瀲被紀凜扶著過來,見淑宜大長公主站在那株老杏樹下,正饒有興趣地觀賞著那株杏樹,明珠等丫鬟給她打傘。

  淑宜大長公主已經看出名堂來了,知道這老杏樹並不是真的開花,但是這種巧思妙想仍是讓人驚奇,不由得也多欣賞了會兒。見到曲瀲和孫子過來,她笑嗔道:「你這孩子出來做什麼?天氣冷,還不快進去?暄和,扶你媳婦回去。」

  紀凜看了她一眼,淡淡地應了一聲。

  淑宜大長公主先前只顧著看那株「開花」的老杏樹,沒有注意到孫子的異常,如今對上孫子那雙變得妖詭的眼睛,笑臉僵硬了下,很快恢復正常。

  曲瀲捏捏紀凜的手,和他上前,一左一右地扶著淑宜大長公主往花廳行去。

  「哎呀,我還沒老到要你們扶,你自己小心一些方是。」淑宜大長公主嘮叨,讓宮心等丫鬟過來扶住她們主子。

  曲瀲朝她笑了下,並沒有放手,而是一路走著,一路給淑宜大長公主指著路上那些盛開的花解說,在陰沉的天色下,紅的玫瑰、黃的玉蘭、粉的月季、綠的葉子,實在是讓人看了打從心裡歡喜起來,也讓淑宜大長公主漸漸忘記了旁邊孫子的異常。

  直到進了花廳坐下,淑宜大長公主見孫子斂了一身戾氣,坐在曲瀲身邊,心裡嘆了口氣,不過看到他並不像以往那般攻擊性十足,心裡又寬慰了幾分,看向曲瀲的眼神也變得欣慰。

  曲瀲滔滔不絕地和淑宜大長公主說這些綢布紮成的花的事情,沒有中途冷場,淑宜大長公主和烏嬤嬤也儼然忘記了紀凜的異樣,並沒有像往常一般,看到變了個性格的他時,開始戰戰兢兢,總要擔心他會克制不住脾氣,做出什麼暴戾的事情來。

  「我讓丫鬟們紮了一些牡丹花,看著還不錯,到時候就讓他們給祖母的院子裡紮上,還有海棠花、月季、菊花,很快就要過年了,到時候就讓那些過來給祖母拜年的人羨慕祖母有這麼漂亮的園子,就算是冬天,也是滿園春色綻放……」她瞇著眼睛笑得一臉得意,彷彿已經看到了很多人羨慕的樣子。

  淑宜大長公主不免失笑,覺得她特別地孩子氣,可是看到安靜地坐在她身邊並不說話的孫子,又覺得她這樣的孩子氣沒什麼不好。

  「那好,我就等著你孝順了,到時候讓來拜年的客人們都羨慕我。」淑宜大長公主笑得合不攏嘴,喜歡這孩子的一片心意。

  雖然鎮國公府的暖房裡也會培養一些反季節的花,但到底受天氣影響,培養得也不多,不可能全部地方都能擺上,有錢也沒法這麼大手筆地花。如今曲瀲折騰這些出來,雖然有些取巧,但也教人喜歡。

  淑宜大長公主就喜歡她這種折騰勁兒,活力四射的,讓人看了就開心。

  過了幾天,寒山雅居也變得一片奼紫嫣紅,淑宜大長公主心裡十分高興,已經打算著過年時,要請那些老姐妹們過來吃年酒顯擺一下,就圖個開心。

  紀二夫人知道後,也過來湊熱鬧,等回去時,很快讓人將二房的院子裝上了紮好的綢花,甚至為了營造出花香襲人的逼真感,還讓人將那些紮成花的綢布都事先薰上了香料,人還未走近,就能聞到一陣花香了,瞧得真逼真了。

  等鎮國公府在這大冬天時變得春意盎然,終於也到了年底。

  這是曲瀲嫁到鎮國公府後過的第一個年頭,不過因為她懷著身子,很多事情都沒有讓她操心,除夕那日祭祖,也只是讓她去給祖宗們上了香後,便讓她回去暄風院去歇息了,沒讓她在祠堂裡守著。

  除夕的晚宴是擺在寒山雅居的花廳,因為鎮國公府的主子少,只擺了一桌便可,眾人坐在一起,看著十分熱鬧,淑宜大長公主臉上難得多了許多笑影,也不若平時那般凜然肅穆,讓以紀語為首的鎮國公府的孫輩們都鬆了口氣。

  曲瀲和紀凜坐在淑宜大長公主下首位置,他們的對面是鎮國公夫妻。雖然是充滿了喜慶的年宴,但鎮國公夫人依然看起來冷冷淡淡的,卻沒有半分的喜氣,不過有紀二夫人這個慣會營造熱鬧氣氛的人在,其他人也跟著湊趣,所以整個晚上都沒有冷場。

  吃過團圓飯後,下人們撒下了杯盤等物,眾人移駕到偏廳裡喝茶。

  紀凜和曲瀲帶著弟妹們去給長輩們拜年,得了長輩們賜的紅封時個個都笑得很開心,只有被關了大半個月跟著教養嬤嬤學規矩的紀詩笑得有些勉強,特別是去給紀凜和曲瀲拜年時,她的笑容更勉強了。

  曲瀲當作沒看到,所有過來拜年的弟妹們都一視同仁,笑盈盈地將準備好的紅包給他們。

  鎮國公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看著,觀察了陣子,不由撫著鬍鬚點頭,覺得這兒媳婦也沒有夫人說的那般刁鑽,該有的禮數還是有的,這讓他對她的不滿稍稍少了一些。

  娶妻娶賢,他希望給兒子娶個賢妻回來,而不是娶個攪家精。曲瀲上回出手教訓小姑子的事情,讓鎮國公心裡有些不滿,但是他是公公,也不能越過妻子和兒子去教訓兒媳婦,只得作罷。

  如今看她一副乖巧賢良的模樣,方鬆了口氣。

  雖然天氣寒冷,但是新的一年到來,依然讓人開心。

  轉眼便到了年初五,是鎮國公府擺年酒宴時,不僅親朋好友來了,甚至很多沾點關係的人也上門來了,鎮國公府的年酒宴比多數的勳貴府的年酒宴都要熱鬧。

  來鎮國公府後,所有賓客都被鎮國公府那迎風簇展的花驚呆了下。

  雖說現在已經迎來了春天,可早春時候,北方的萬物還未復甦,嫩芽都沒見一個,天氣寒冷得和冬天有得一拼,除了暖房培養的一些盆栽,很難見到其他的顏色,可是鎮國公府裡那枝頭上綻放的花,奼紫嫣紅,花香襲人,讓前來喝年酒的賓客們震撼到了。

  特別是當知道那些都是用各種顏色的綢布紮成的花時,再次被鎮國公府的財大氣粗給震撼到了。

  鎮國公府雖然行事低調,但底蘊擺在那兒,這才是傳承悠久的老牌勳貴世家,不是其他的勳貴府能比擬的。

  淑宜大長公主和幾位老姐妹們坐在一起聊天,面對眾人的追問,笑瞇瞇地道:「這些都是我那孫媳婦搗騰出來的,也不知道這孩子哪兒來的奇思妙想,覺得這院子光突突的不好看,就讓人用各種顏色的布花,那花紮得還挺真的,不湊近來看還真是看不出來。」

  眾人自然也看出來淑宜大長公主的好心情,紛紛奉承著,讚揚世子夫人惠質蘭心。

  唯有平寧郡主坐在一旁慢慢地喝茶,不為所動,偶爾看向母親高興的模樣,抿了抿嘴,覺得母親一定是被暄風院的那位給糊弄了。

  不過就是一些用布紮的假花罷了,母親用得著這般抬舉她麼?都越過了鎮國公夫人這個兒媳婦了,這讓人怎麼看鎮國公府?

  想到先前見到大嫂時聽她說的話,平寧郡主心裡有些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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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13:09:54 |只看該作者
第145章

  今年來鎮國公府吃年酒的人不少,其中還有曲家人。

  這是曲瀲嫁到鎮國公府的第一個年,而且此時還懷著身孕,可以說是曲家所有的姑娘中嫁得最顯貴的了,曲家自然不會待慢了這位姑奶奶,所以鎮國公府的年酒宴,能來的人都來了,除了因為天氣冷,身體有些不舒服的曲二老夫人沒有來。

  到了鎮國公府後,曲家人自然也看到了鎮國公府那滿園的花團錦簇,若非現在天寒地凍的,他們都要以為春天到了。而且就算鎮國公儲再財大氣粗,也不可能讓花房培養出這麼多的花來,直到聽說這些是綢布紮成的花,所有的客人聽了心肝都有些發顫。

  這得要用多少綢布來紮啊?簡直就是敗家玩意兒。

  特別是得知這玩意兒是曲瀲折騰出來的後,曲大太太和季氏都笑得有些虛弱,心裡很是擔心曲瀲要被夫家的人罵敗家,就算淑宜大長公主再喜歡她,可如今當家的是鎮國公夫人,哪裡由得她這新婦這般浪費折騰?

  「二姐可真是……」曲湙有些頭疼,他不同於一般的讀書人,對庶務有一定的瞭解,一看那些花,便知道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也只有鎮國公府這樣財大氣粗的人家才搗騰得出來,可也過於奢侈了。

  只是出搗騰的人是自己二姐,還真是擔心她被人罵敗家,壞了名聲。

  曲沁卻笑道:「看這樣子,公主也是支援的,沒事,難得熱鬧熱鬧。」以鎮國公府的底蘊,這些也不過是九牛一毛,恐怕根本沒人在意,除非有人要特地拿這東西作文章。

  「大姐,你怎麼能這麼說?」曲湙小聲地道:「等會你見了二姐,你可要勸著她一點兒,別讓她再胡亂折騰。」

  曲沁笑道:「知道了,你就別操這個心了。」

  姐弟倆正說著,便見紀凜這曲家女婿迎了過來,歉然地道:「抱歉,剛才有些事情,我來遲了。」說著便給曲大老爺等長輩揖禮。

  曲大老爺他們如何會見怪,他們都知道今兒鎮國公府來的客人多,紀凜這世子自然要幫著父親招待客人,忙得分身乏術,能在得到訊息後就趕過來迎接了,也是對曲家放在心上,他們自然不會見怪。

  寒暄過後,紀凜便將曲大老爺等曲家男丁領到外院待客的偏廳,而紀二夫人也過來將曲家的女眷引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路上,免不了也要說說鎮國公府那些不符合季節的綢花,就聽紀二夫人滔滔不絕地將曲瀲如何折騰出來的、淑宜大長公主如何高興、也讓人將鎮國公府如何弄成這般一一道來,她說得高興,曲家的女眷們聽得心臟有些負荷不住,唯有曲沁神色淡淡的,根本沒在意。

  「瀲兒年紀還小,若是有什麼不好的地方,還請二夫人多擔待。」曲大太太含蓄地道,「這孩子素來是個安靜的,可能是懷了身子,情緒多變,才會喜歡搗騰這些。」

  紀二夫人笑道:「她是個識大體的好孩子,公主十分喜歡,我家語丫頭也總是叨唸著她,時常跑去暄風院和她說話。」

  見紀二夫人言語中多有讚賞,曲大太太和季氏這才放下心來。

  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後,免不了也坐在那兒陪著說說話。

  曲瀲正好也過來了,如今她的肚子已有六個多月了,鼓了起來,因她生得嬌小纖細,吃得再多也沒見胖多少,襯得那肚子圓滾滾的,像揣了個西瓜一樣,看著就讓人擔憂。可是她卻毫不在意,見到曲家人過來,高興地朝她們直笑,快步走了過去,嚇得周圍的人心都提了起來。

  「我沒事啦,你們不用擔心。」曲瀲寬慰家人,同時還拍了拍肚子。

  眾人被她這舉動弄得都有些崩潰,趕緊讓丫鬟將她扶進去。

  淑宜大長公主將她叫到身邊坐著,讓人給她端來她常喝的檸檬水,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也讓從進了鎮國公府聽說了她折騰的事情開始就提著一顆心的曲家人終於放下心來。

  只要淑宜大長公主沒有怪罪,自家姑奶奶在這府裡生活得滋潤,她們便放心了。

  說了會子話後,因又有客人來了,便讓紀二夫人將曲家人引到花廳去喝茶稍坐,曲瀲甚是想念家人,便也跟了過去。

  出嫁女一般沒事不會頻繁往娘家跑,所以曲瀲嫁人後,回娘家的次數有限,她心裡雖然不在意這種鬼規矩,可是婆婆在一旁盯著,她娘也計較這種東西,每次只能由著紀凜陪著回家才不會嘮叨,久而久之,她心裡也挺氣悶的。

  今兒雖是鎮國公府的年酒宴,不過因為曲瀲懷著身子,也沒有讓她去招待客人,所以也能多陪陪家人。

  曲大太太和季氏少不得要關心一下她的身子,見她雖然肚子鼓起來,可是這臉和身段都沒有長多少肉,又少不得要擔心她這般柔弱的樣子以後沒力氣生產,真是心都要操碎了。

  曲瀲反而有些天真爛漫地道:「沒事,我覺得很好啊,你們不用擔心,這孩子一直很乖,我覺得應該是個女孩子。」

  「呸呸呸,胡說什麼呢,別亂說!」曲大太太呸她,心裡自是希望她能一舉得男,好在紀家站穩腳。

  季氏也希望女兒第一胎生個兒子,也跟著道:「你啊,別那麼嘴快。」

  曲瀲賠著笑,忍不住拿眼去覷她姐,可是她姐偏偏就一副淡定喝茶的模樣,心裡想要撓牆。

  她姐為毛就不給她個痛快呢?

  曲沁自然沒有接收到妹妹隱晦的小眼神,她自是知道這胎是男是女,可是怕說出來給妹妹壓力,而且她也不好告訴世人她是如何知道的,所以便閉嘴不言了。反正,無論是生男生女,按紀凜那稀罕妹妹的模樣,想來都不會介意的。

  陪了家人一會兒,曲瀲又不得不離開,因為襄夷公主來了。

  襄夷公主每年都這般熱情地來紀家喝年酒,雖然在外人看來,她是為了紀凜,但曲瀲知道,她不過是藉著鎮國公府來幽會她心愛的表哥,今年也是一樣。

  靖遠侯世子和寧王世子都和紀凜交情匪淺,雖然靖遠侯世子並不常出門交際,和京中的勳貴府走動不多,但是確實是和紀凜是交情不錯的朋友,這交情甚至比寧王世子周琅還要深一些。

  在曲瀲陪著襄夷公主去暄風院時,寒山雅居這邊,等又一拔人離開後,淑宜大長公主這兒暫時安靜下來,平寧郡主陪在母親身邊和她說話。

  她喝了口茶,嚴肅地道:「娘,你是不是太抬舉這曲氏了?我知道你喜歡她,她如今也懷了孩子,是紀家的功臣,可也不能越過大嫂啊!這教人看了如何想紀家?指不定還說您不喜大嫂這兒媳婦,想要扶孫媳婦上位,奪了大嫂的管家權呢。」

  淑宜大長公主忍不住皺眉,「胡說什麼?你大嫂不是好好的麼?誰會嚼這舌根?」她說著,眼裡不禁帶了幾分冰冷。

  平寧郡主看得心裡有些發寒,雖然這是親生母親,但是他們這些兒女和她素來不親,也沒辦法親近。小時候是因為母親脾氣太強硬,做什麼事都是按著自己的意願來,他們這些兒女的意願從來都是被忽視的,使得他們兄妹幾個面對母親時,總是忍不住害怕,久而久之變得比較弱勢,不敢反抗她,和她也不甚親近。

  後來大嫂嫁過來時,她還沒有出閣,自然也看出大嫂的難處,可能是同命相連,和大哥大嫂的關係自然比較親近。

  如果母親一直都是這樣,她也覺得沒什麼,可是這人就是怕有比較。那曲氏何德何能,竟然讓她這強勢的母親如此抬舉,都要越過了兒媳婦去了,如此下去,鎮國公府早晚要被弄得家宅不寧。她雖然是出嫁的姑奶奶,可和兄嫂的關係比較親近,自然要向著兄嫂了。

  「娘,你聽我說。」平寧郡主定了定心神,繼續道:「女兒知道您不喜歡大嫂,可是大嫂這麼多年來為了這個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也不能太偏心,就算您喜歡暄和,連帶著對暄和媳婦高看一些,可大嫂又做錯了什麼?」

  淑宜大長公主有些沉默,半晌方道:「她沒做錯什麼,只是後來她做錯了,瞧她是怎麼對暄和的?」說到這裡,她聲音裡就有些埋怨。

  平寧郡主想到以前的事情,忍不住道:「大嫂只是一時間左了性子,暄和到底是她的孩子……」

  「你不懂!」淑宜大長公主打斷女兒,「我原本以為她……算了,我和你說這個作什麼?我也不想和她計較太多,所以這些年都容忍著她,如今也依然如此,只要她不來撩拔暄和,我便也不和她計較。」

  「娘……」

  平寧郡主實在無奈,這還叫不計較?都將那曲氏捧上天,將兒媳婦踩在地上了!

  母女倆說了一陣子,最後是誰也沒有說服誰,平寧郡主十分心塞,心裡也越發的討厭起曲瀲,覺得她就是個攪家精,當年兄長怎麼會糊塗地定下這門親事的?就算要報曲三老爺的救命之恩,也無需拿兒子的親事來報答啊。

  「行了,別說這些煩心事了,勤哥兒如今年紀大了,你和女婿可有給他相看物件了?相中哪家的姑娘?」淑宜大長公主詢問道。

  平寧郡主嫁到沈家,一連生了三個兒子,這勤哥兒是她的長子沈勤,今年十六歲了,剛才隨母親過來給外祖母請安時,淑宜大長公主瞧了下,心裡對外孫也挺滿意的,是個知禮孝順的好孩子,女兒將他教導得還算不錯。

  說到兒子,平寧郡主的語氣也沒有那麼衝了,笑道:「娘,其實我挺喜歡二哥家的語丫頭的,她是咱們鎮國公府的大姑娘,年紀也和勤哥兒相當。」

  淑宜大長公主沒想到女兒竟然相中老家二家語丫頭,想了想,說道:「這事你可得和你二嫂去說,你二嫂沒意見的話,就由你們決定,我老了,不想再沾這些事兒。」

  平寧郡主也不想母親插手,免得好事也要被她弄成壞事,她一直清楚母親強勢的性格,以前沒少遭罪,家裡的兄妹幾個都不太喜歡母親來插手他們的事情,對兒女婚事上也一樣。要不是母親這種性格,想來大哥大嫂的感情也不會變得如此好了。

  說到了兒子的婚事,平寧郡主免不了想起先前曲家人過來拜年時,那站在曲三太太季氏身邊的姑娘,看著年紀挺大的了,還梳著姑娘的髮髻,後來略一想,便知道是侄媳婦那未出閣的姐姐,心裡不免又有些輕蔑。

  「那位曲家二姑娘怎地還沒有訊息?當初給暄和定下婚期時,娘您不是答應給她說門親事麼?五皇子都在去年娶妻了,事情隔了這麼久,這曲二姑娘自可婚配,怎地還拖到現在?」

  平寧郡主不免有些奇怪,雖說這些並不關她的事情,可是誰讓曲家的姑娘是鎮國公府的媳婦,如果曲家留了個嫁不出去的姑娘,對鎮國公府的名聲也不好,她作為紀家的姑奶奶,少不得要被人說三道四。

  淑宜大長公主心裡也和女兒一樣有些奇怪,但到底因為曲瀲,對曲沁也算是愛屋及烏,當下不以為意地道:「那孩子是個好的,要不是五皇子插手,婚事能拖到現在麼?好姑娘不愁嫁,急什麼?指不定今年就有訊息了呢?」

  平寧郡主一聽,得,又捅了母親的馬蜂窩,頓時只能氣悶地閉上嘴巴。

  她這是發現了,只要說到與暄風院那位有關的事情,她母親總會無條件地維護,實在是讓他們這些做兒女的不平衡。

  就在平寧郡主又被母親鬱悶了一次,心裡也有幾分在意曲家那未出閣的姑娘幾時才能出閣時,卻沒想到剛出了正月不久,就聽說了母親被人請去曲家說媒的事情。

  等她聽說了母親給曲家二姑娘說親的物件時,眼前不禁有些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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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發表於 2016-7-5 13:10:07 |只看該作者
第146章

  過了一年,又長了一歲。

  到了二月初,難得天氣放晴,曲瀲吃過早餐後,便習慣性地到暄風院的院子散步,散到了院牆旁的那株老杏樹下,抬頭看著樹上開滿枝頭的杏花,開得煌煌赫赫的,比起過年時用綢布紮上的花更漂亮。

  二月春風似剪刀,撲面而來,帶著些許的冷意,一陣碎花被吹落到臉上。

  她撫著近八個月大的肚子,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等這孩子出生了,母親和姐姐、弟弟他們也要回常州府,到時候遠離了京城的是是非非,她姐指不定真的找個機會,遠離了人世,到鄉下避居,然後慢慢地謀脫身之計。

  指不定以後真的是天高任鳥飛。

  想到這裡,心裡就有些不捨,又摸了摸肚子,感覺到手覆在的地方突然有一塊明顯的凸起,然後又扁了下去,知道又是孩子在伸懶腰了。

  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從來沒有折騰過她,讓她吃好睡好,簡直是平順得不可思議,愣是沒有其他孕婦該有的症狀,連害喜都沒有,且不僅沒有讓她變醜,反而肌膚更加紅潤光澤,添了幾分少女沒有的韻味。

  這一反其他孕婦變醜變胖的模樣,也莫怪紀詩會覺得她是個小妖精了。雖說婦人懷孕時的狀態大多數不同,可也沒有像她這般得天獨厚的,懷了個孩子,彷彿是特地要補給她更多的女性魅力一樣,原本還是個青澀的少女,如今已是個韻味十足的少婦了。

  俗話說,兒醜母、女美娘,雖然這話也不是絕對性的,但是很多婦人都有這種現象,厲嬤嬤也猜測這胎可能是個小小姐,只是怕她心裡有負擔,所以沒有多說什麼。而曲瀲也不覺得自己真的能天生麗質到如此小妖精的境地,怕是因為懷了女兒才會讓她沒有太醜。

  所以種種跡象,讓曲瀲可以肯定,這胎可能是個女兒。

  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姐姐才沒有透露分毫,怕她受到影響,對身體不好。

  如此,曲瀲也越發的肯定自己肚子裡的這孩子是個女孩子了。

  如今胎動比較明顯,她每回將手搭在腹部上,總會感覺到那裡時不時地凸起一塊兒,顯然是肚子裡的孩子以為她在和他玩兒,不甘寂寞地伸伸胳膊和小腿,提醒父母他的存在,也讓她每次都忍不住笑瞇了眼睛。

  曲瀲在老杏樹站了會兒,見今天天氣不錯,也不想窩在暄風院裡,便對身邊的丫鬟道:「走,咱們去寒山雅居坐坐。」

  聞言,碧春等丫鬟馬上準備起來,曲瀲那四個陪嫁粗使嬤嬤也跟了過來,一群人簇擁著一名孕婦,浩浩蕩蕩地出了暄風院,往寒山雅居而去。

  未想到了寒山雅居,都沒見到淑宜大長公主的影兒,便被人攔下了。

  這是曲瀲嫁過來後,第一次來寒山雅居被人攔住了,一時間有些錯愕。

  攔她的是清雅,她歉意地道:「公主身體不適,今兒不方便見世子夫人,還請世子夫人回去罷。」

  曲瀲忙關心地問:「祖母身體不適?怎麼了?可有看太醫了?」

  清雅神色有些不自地,雖然不明白屋子裡的主子的意思,但心裡明白主子素日十分疼愛世子夫人,怕也只是一時的,語氣不敢太過強硬,小聲地道:「公主沒什麼事,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公主沒讓人去請太醫,只是歇歇便可,世子夫人不必擔心。」

  曲瀲敏銳地發現其中的異樣,她也不是笨蛋,加之清雅並未刻意隱瞞,便知道今兒淑宜大長公主是不願意見她。

  發生什麼事情了?

  瞬間曲瀲腦子裡轉了很多,但她面上卻十分和氣地道:「原來如此,我知道了,那我就不打擾祖母歇息了,改日再來。如果有什麼事情,也要勞煩清雅姐姐託個人到暄風院裡和我說一聲。」

  清雅福了福身,應了一聲是。

  曲瀲扶著丫鬟往回走,可能是第一次來寒山雅居被淑宜大長公主趕走,讓她頗為不習慣,這種時候才明白鎮國公府那些人以往被淑宜大長公主趕走時的心情,明知道淑宜大長公主不是不舒適而是不樂意見,卻也不敢亂來。

  清雅正目送世子夫人一行人離開,轉身便見烏嬤嬤站在門口。

  「和世子夫人說了?」烏嬤嬤問道。

  清雅點頭,「都說了,世子夫人說改日再來。」

  不過這個改日怕是明日早上罷,自從世子夫人懷了身孕起,鎮國公府的人都知道她能折騰,不過是因為她折騰的那些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加之公主和世子都縱容她,大家也沒當回事,可也知道這孕婦也太精力旺盛了,簡直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烏嬤嬤看了眼院子的方向,不禁搖了搖頭,轉身回了房。

  屋子裡,淑宜大長公主盤腿坐在炕上,手裡握著一串十八子的小檀紫葉佛珠,神色凜然,眼裡的情緒更是複雜,既是惱怒,又是懊悔,還有幾分糾結。

  烏嬤嬤給她沏了一杯清茶,坐到旁邊,拿美人捶給她捶著肩膀,說道:「世子夫人離開了,說改日再過來看您。」

  淑宜大長公主淡淡地應了一聲。

  烏嬤嬤看她這樣子,不禁嘆了口氣,說道:「公主若是為難,便不用管這事了,您年紀也大了,是該享福的時候了,待世子夫人生了孩子,屆時候安心撫養曾孫便是了,這世間紛紛擾擾之事不知有多少,哪裡能操得完心?」

  這話已經僭越了,但是以烏嬤嬤和淑宜大長公主的情誼,也只有她能說,旁人卻是說不得的。也唯有她說了,淑宜大長公主能聽得進去。

  當然,還有一個人的話她能聽得進去,便是已逝的老國爺。可惜老公爺去得太早了,公主也沒有個能放心說話的人,讓烏嬤嬤心裡也為她心疼。

  「我哪能不操心?」淑宜大長公主揉著脹痛的額頭,「你也知道他是什麼身份,我以為他一輩子就是那樣了,可如今他竟然想要娶妻立戶,這樣也很好,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可偏偏他要娶什麼人不好,竟然想要娶曲家的姑娘,而且還是瀲丫頭的姐姐!這不是亂了輩份麼?」她咬牙切齒地道:「他也不擔心世人恥笑!」

  烏嬤嬤笑道:「公主又說笑了,世人哪裡知道他是誰?要給他一個什麼身份,還不是皇家的一句話嘛?那位爺不是說了麼,皇上都同意了的。」

  淑宜大長公主頓時氣得拍了下炕桌,怒道:「我就知道他不死心,去年為了他,我這把老骨頭了還要為他連續幾日奔走,還以為是他想開了,哪想他會直接消失了,再次回來時,打破了他以往立下的誓言,就為了一個女人,竟然會直接進宮找皇上!」

  而他那侄孫也是個不爭氣的,就這麼答應了那個孽障的請求!

  烏嬤嬤聽出她只是一時惱怒,卻也不是真的氣得不理會,只是糾結著輩份問題罷了,覺得公主最後還是會答應的,所以先前也是怕自己氣怒之下,對懷了身子的世子夫人擺臉色看,才沒有見她。
  
  *****

  曲瀲回到暄風院後,想了想,心裡不太踏實,便找來宮心,對她道:「你幫我查檢視,這幾日,是不是有什麼客人進府來探望祖母。」

  宮心應了聲是,便下去了。

  不過半個時辰,宮心便過來回話。

  「這幾日府裡沒有什麼客人上門,只有景德侯府的世子夫人過來探望夫人。不過,奴婢倒是聽說昨天公主突然出門,沒有帶什麼僕人,只帶了烏嬤嬤和常管家,出門半日就回來了,不過回來時臉色有些不好。」

  曲瀲聽罷忍不住深思起來,只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淑宜大長公主為是什麼生氣,又為什麼惱了自己。

  宮心擔心她多想,忙寬慰道:「世子夫人不必多想,許是公主身子不適,並非不願見您。」

  其實她心裡也明白,就算是身子不適,那也應該讓作孫媳婦的進去探望一下的,可這人都沒進去,便讓丫鬟出面將她請走了,只說明當時淑宜大長公主是不願意見曲瀲的,有點兒厭棄的味道。

  曲瀲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了,你們不必擔心。」

  曲瀲說讓她們不必擔心,那真是不必擔心,因為接下來的半天時間,她都吃好睡好,和平常差不多,沒有什麼異樣的,直到傍晚時紀凜回來。

  得知紀凜回來,曲瀲便站在門口處朝迴廊那邊張望,直到見到穿著紫紅色的官袍的青年走過來,朝他露出和以往一樣的微笑。

  「天氣還冷著呢,怎麼站在這兒?」紀凜扶著她回房。

  「等你啊!」她不吝嗇甜言蜜語,笑瞇瞇地說:「知道你回來了,我就忍不住了嘛。」

  紀凜面上有些赧然,眼神卻十分愉悅,顯然被她直白大膽的話弄得很是高興。

  曲瀲扶著肚子站在一旁,指揮丫鬟端茶倒水,直到紀凜去淨房換了身常服,夫妻倆一同坐在炕上,紀凜便過來摸她的肚子,感覺到手下傳來的胎動,他的眉眼越發的溫和。

  曲瀲靠著迎枕,由著他摸,說道:「剛才你回來時,去給祖母請安了麼?」

  「去了。」

  如果沒有什麼事,紀凜回來時大多時候要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後,才會暄風院的,至於上院那邊,倒是看情況而定。

  「祖母見你了?」曲瀲又問。

  「見了。」

  「祖母身體怎麼樣?」

  「和平常一樣。」紀凜對她的話有些奇怪。

  曲瀲不說話了,而是盯著他看。

  紀凜不是遲鈍的人,相反,他的心思十分細膩,總能觀察出常人忽略的細微之處,自然也發現了她的異樣,握住她的手,問道:「阿瀲,怎麼了?」

  曲瀲朝他笑了下,將今日她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之事說了一遍,最後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做了什麼惹惱了她老人家的事情,或許也不是,而是她被什麼事情煩住了,所以當時不想見人。」

  然後又將她事後讓宮心去查的事情告訴他,並未隱瞞自己的行為,覺得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夫妻本是一體,既然要生活一輩子的,那有些事情便沒必要隱瞞,這是她的相處之道,用最坦然的態度對他。

  紀凜臉色嚴肅起來,他也發現其中可能出了什麼事情了,曲瀲是個內宅婦人,讓人查探內宅的事情還可以,外面的話,便不方便了,還得由他來出面。

  當下便道:「這事你不必擔心,交給我。」

  曲瀲朝他微笑,神色間有著對他全然的信任。

  翌日一早,曲瀲又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了,這回淑宜大長公主倒是見了她,只是她神色憔悴,看著還真像生病了,讓曲瀲嚇了一跳。

  「祖母,您怎麼了?」她的眼眶立刻紅了,一臉擔心地道:「是不是沒有歇息好?還是……」病了?

  淑宜大長公主看著她,神色有些複雜,見小姑娘臉上的擔心不似作偽,心裡不禁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說道:「沒什麼,昨晚沒有歇息好罷了。你也沒多想,你如今是雙身子,可要開開心心的才好。」

  曲瀲扁了扁嘴,說道:「只要祖母好好的,那我也會好好的。」

  淑宜大長公主被她狀似無賴的話弄得有些好笑,戳了下她的臉,唬著臉道:「胡說八道,我一個老婆子了,今兒這病明兒那病的,可和你們年輕人不同。行了,沒什麼事情你也回去多歇息,過兩個月就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曾孫子就好。」

  曲瀲弱弱地伸出一隻手舉到臉旁,「如果是曾孫女呢?怎麼辦?」

  看她這副像要被拋棄的小狗一樣怯生生的模樣,再大的氣也要被她弄沒了。淑宜大長公主是個強勢的女人,就算年紀大了,脾氣有所軟和,可是強勢了一輩子,也不會因為臨老就服輸,只是不如年輕時候那般計較罷了。

  因她這脾氣,兒女都和她不太親近,孫子因為是她養大的,才和她親近一些,但也沒有像曲瀲這樣不客氣的,愛撒嬌,又懂得適可而止,拿捏一個恰到好處的度,讓人對她實在是生不起氣來,反而不斷地縱容她。

  心裡越發好笑,但卻唬著臉道:「是曾孫女的話,就抱到寒山雅居來養,省得你這不著調的娘教壞了她。」

  「我很著調的!」曲瀲喊冤,「我都很聽話,將自己養得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吃得很多,又時常去遛彎,省心得很。」

  淑宜大長公主噴笑,「你以為是在養狗麼?去去去,別來煩我,我累了,要歇息。」說著,便將她趕走了。

  曲瀲沒有被趕的忐忑,心情比昨天放鬆了很多,想來淑宜大公主並不是因為她而生氣,怕是另有其事。

  晚上紀凜回來後,便將今兒調查到的事情告訴她。

  「祖母前天和烏嬤嬤去了南半潯衚衕的一棟宅子,不過時間太短,還我沒查清那宅子是誰的,也不知道祖母去那兒幹什麼。」紀凜邊說著,邊回想常安查到的訊息,眉稍蹙起,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想要知道祖母的行蹤,對於紀凜來說並不難,他只要去詢問安排祖母出行的常總管便行了。就是祖母去的南半潯衚衕的那棟宅子,也可以讓常安拿他的帖子去管理京中房屋的官衙那兒檢視屋主的名字。

  可是常安查後,那裡登記的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對外的說法是一個南邊的商人在京城置辦的房子,便沒有其他詳細的資料了,如果要查清楚,恐怕還要費段時間。

  曲瀲卻琢磨著,去年秋天那會兒,淑宜大長公主也是連續好些天出門,莫不是也是去了南半潯衚衕那邊?

  曲瀲邊給他斟茶邊將今兒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的事情告訴他:「祖母看起來實在是太憔悴了,怕是昨晚整晚都沒有休息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煩擾到她老人家了。不過她對我倒是和往常一樣,還和我打趣呢。」

  然後又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沒辦法,人長得好,就是討喜。」

  這小模樣實在是讓人愛得不行,紀凜心癢癢的,忍不住將她摟到懷裡親了親,將她親得暈暈乎乎的時候,拉著她柔軟的小手覆到自己身下已經起了反應的某處。

  曲瀲驚呆了,這還沒回房呢。

  可是他已經摟著她廝磨起來,小心地避開了她的肚子,拉著她的手探進了他的褻褲裡,覆上了那堅硬又熱乎乎的東西……

  等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麝香味時,曲瀲將紅通通的臉拱到他懷裡,不敢在明晃晃的燈光下看他的臉。雖然她臉皮挺厚的,但那也是關了燈的事情,黑暗中,不必擔心他看到自己丟臉的模樣——其實已經都看完了——但是在燈光下,她就是放不開。

  紀凜沒有動,他靠在迎枕上,渾身透著一種舒適後的慵懶愜意,曲瀲抬頭看到他的模樣後,忍不住又撲過去親他微紅的俊臉,還有泛著水汽的眼睛,最後如他所願地含住他紅潤的唇瓣,自動送上門讓他啃……

  又過了兩天,紀凜探查的那棟宅子的事情終於有了眉目時,淑宜大長公主這邊也已經行動起來。

  她將曲瀲叫過來,對她道:「明日你和我一起去曲家,有人託我當冰人,給你姐姐說門親事。」

  這訊息來得太突然了,曲瀲木愣愣地看著她,下意識地問道:「是誰啊?」

  淑宜大長公主看她的眼神有些複雜,說道:「是景王。」

  曲瀲木著臉看她。

  景王是誰啊?沒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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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景王是誰?為何突然請淑宜大長公主出面去曲家說親,怎麼事前一點訊息也沒有漏出來?這也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她竟然對景王沒有啥印象。

  曲瀲離開寒山雅居後,處於一種遊魂狀態中,機械地由著丫鬟扶回暄風院。

  大周建朝至今,也不過是短短百年,大周皇室和宗室的人並不算多,且宗室又分得寵和不得寵的,曲瀲進京不過短短幾年,且又沒有嫁入宗室中,嫁過來後不太出門和人打交待,後來又懷孕,更沒有時間理會了,哪裡能一一都知道完。

  所以也不怪她對宗室瞭解得少。

  可是光聽景王這封號,便知道是位親王,和寧王一樣,應該在京城中地位顯赫才對,可是她偏偏沒什麼印象,那只有一個原因,便是這位景王一直在封地,沒怎麼進京,所以世人提他也少,甚至可能退出世人的視線太久了,久到沒有存在感。

  然後問題來了,景王怎麼會突然想要娶她姐為王妃?其中有什麼原因?景王總不能人都沒有見過,就想娶人了吧?而且她姐這輩子目標很明確,沒有嫁人的心思,突然冒出一個景王來,不是打亂了她的計劃麼?

  還有,讓她在意的是,淑宜大長公主竟然說,明日讓她跟著她一起回曲家去提親。

  她一個已經出閣的妹妹,而且還挺著八個月大的肚子,竟然要跟著冰人回娘家去提親,怎麼看都教人啼笑皆非。淑宜大長公主從來不是個不著調的人,她會如此吩咐,恐怕裡面應該有什麼深意才對。

  曲瀲對此一無所知,不禁頭疼得要命。

  感覺一切都亂了。

  曲瀲討厭這種什麼都不知道的束手無策之感,不禁有些煩躁,摸了摸肚子,感覺到孩子的胎動,強迫自己鎮靜下來,決定等紀凜回來問個清楚。

  所以紀凜晚上回來後,得到了曲瀲熱情的迎接。

  她揣著肚子裡的球撲了過去,抱住他的手臂。

  紀凜被她的舉動嚇得冷汗都出來了,一雙手勞勞地扶在她已經變形的腰肢上,聲音壓抑地道:「你這是做什麼?」

  曲瀲正要說話,抬頭就對上一雙充滿了戾氣的雙眼,見他神色不善地瞪著自己,完全沒有平時的那種溫柔包容,頓時沉默了。

  她這是將他嚇得第二人格都跑出來了麼?

  不知為毛,有種莫名的自豪感。

  呸,現在不是自豪的時候,是要辦正事的時候。

  曲瀲拉著他回房,沒讓丫鬟過來伺候,緊張兮兮地對他道:「暄和哥哥,你知道景王麼?」

  紀凜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然後微微一抬下巴,萬分傲嬌地道:「知道,不過不告訴你。」

  曲瀲:「……」

  見他進淨房洗漱,曲瀲忙狗腿地捧著乾淨的衣服跟著蹭進去,討好地道:「我伺候你洗漱,別生我的氣啦,我今天比較激動罷了,以後不會再這樣嚇你了!真的,我發誓還不行麼?」說著,她就舉手發誓。

  他冷著臉徑自去淨臉更衣,當著她的面脫衣服,根本沒理她。

  巧言令色之輩!他算是看透她了!

  曲瀲發現他不相信自己,頓時氣得咬牙,但也知道是自己將他嚇成這樣的,只得自己承受這苦果,越發的小意溫柔了,蹭在他身邊努力地討好。

  直到他重新換好衣服出了淨房,接過她遞來的熱茶時,臉色方才好一些。

  曲瀲將房裡伺候的人都揮退到外面守著,挨坐在他身邊,抱著他的手臂——防止他離開,將今兒的事情和他說了,最後有些愁眉苦臉地道:「我對景王沒有印象,今兒還是第一次聽祖母說,怎地冒出個景王來了?而且他怎麼會想要娶我姐的?這訊息一點都沒有透露出來過。」

  見她仰起一張蘋果般嫩嫩的臉兒,紀凜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又捏著她的下巴親了上去,迫得她張開口後,強勢地含住了她閃躲的香舌吮吸,直到將她欺負得淚眼汪汪後,才好心地給她解答。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景王原是高宗皇帝的兄弟,他與高宗皇帝感情極好,後來高宗皇帝登基後,景王為了避嫌,便請旨去了封地,直到死都未曾回過京城。這麼多年來,景王這一支系一直待在封地中,很少回京,京城裡知道景王這一支系的人不多,大家都沒怎麼在意,往常也不過是少監府多拔一筆親王俸祿送去景王的封地罷了。」

  原來如此,曲瀲明白了,在這個資訊塞、傳話靠吼的年代,遠離了政權中心,短短十年便可以讓人忘記一個家族的存在,更何況是皇室的旁支罷了。不過景王的封號能一直保留下來,可見當年高宗皇帝其實對這位兄弟十分關照的——以後她會知道高宗皇帝將兄弟關照到連兄弟都坑了。

  然後曲瀲又想起,高宗皇帝是淑宜大長公主的父皇,那當年的景王豈不是淑宜大長公主的王叔了?而現在這位景王,其實是淑宜大長公主的侄孫之類吧。

  曲瀲想了想,不禁又問道:「那你知道景王為什麼想娶我姐為妃麼?」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乾脆,一隻手環著她的身子,覆在她變得更豐滿的胸脯上揉捏著,聲音有些漫不經心,「不過我也很奇怪,景王行事一向低調,封地上的事情也沒怎麼聽人說,而且我聽祖母說過,景王和高宗皇帝一樣,子嗣不豐,三十年前才封了世子……」

  曲瀲愣也下,孟地坐了起來,和他大眼瞪小眼。

  兩人心情都有些微妙。

  三十年前?所以景王現在其實已經三十多歲了麼?感覺年紀好老的樣子。

  而且三十歲了,還沒有王妃,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難道是要娶繼妃?

  不得不說,根據這麼點訊息,曲瀲一下子腦補了很多。

  「那個,你能不能去查查那個景王,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曲瀲弱弱地道。

  他挑起眉,那雙狹長的眼睛沒有平時的清潤美好,變得有些邪氣,笑容也顯得詭異,就聽他道:「雖然不知道那景王怎麼相中你姐的,不過裡面倒是有趣。景王竟然能說動祖母出面說親,想來和祖母的關係定然不錯,行,等會我就讓人去查查。」

  紀凜雖說不一定對他祖母的生平有所瞭解,但也知道一些大慨的,能勞動得他祖母出面,想來景王在祖母心中的份量是不輕的。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祖母和景王有什麼聯絡,這事情處處透著一股不同尋常。

  他們都想到了淑宜大長公主前幾天出門去了南半潯衚衕的事情,雖然沒有聽說景王進京的事情,可是能請得讓淑宜大長公主明日去曲家說親,想必景王人已經到京城了,只是因為一些原因,他的行蹤沒有透露出來。

  那麼,裡面的道兒可多了,甚至可能涉及到宮裡的皇帝。

  宮裡的這位慶煦帝十五歲時,便由高宗皇帝扶持登基,當年先帝只留下了兩位皇子,其中一位是慶煦帝,一位是寧王。這位慶煦帝是由高宗皇帝一手教匯出來的,政治手段都有,就是人比較天真一些,有時候心腸柔軟得不可思議,從他對幾位皇子曾經乾的事情的態度中便可窺出一二。

  如果景王的事情還有慶煦帝摻和著,紀凜倒是不奇怪了。

  只是,他想知道,這景王到底和祖母有什麼關係。如果景王只是淑宜大長公主王叔的後代,淑宜大長公主根本不可能這般上心。

  他正琢磨著其中的關鍵,便感覺到一具柔膩馨香的身體捱了過來,趴到他胸膛上,聽到一道嬌滴滴的聲音道:「暄和哥哥,你想到什麼了?」

  紀凜瞇眼看她,伸手在她翹起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呵的一聲,擺出群嘲臉,「你猜!」

  她想撓花他的群嘲臉!

  「你知道我笨,猜不到。」她繼續放嬌了聲音,撒著嬌道。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讓她過來親他。

  曲瀲嘴角有些抽搐,知道這人近來被她拒絕了很多次,所以想趁機折騰她,但是此時自己有求於他,只好湊過去親了幾下,催著他繼續,可偏偏他嚐到了甜頭,覺得太乾脆便宜了她這個騙子,於是示意她繼續。

  曲瀲忍了忍,最後忍無可忍後,對著他的喉結啊嗚一口咬了下去。

  喉結是他的弱點,被她一口叼住,整個人都不好了,身體變得虛弱無力,只能軟軟地躺在炕上,由著她像隻小狗一樣在他身上啃來啃去,那雙漂亮的眸子裡浮現薄霧,垂在身側的兩手緊握成拳頭,忍住了那股用力擁抱她的衝動。

  等她像勝利者一樣坐起身來,他也慢吞吞地坐起來,一雙眼睛放肆地在她身上掃來掃去,看得她背脊發寒時,就聽到他陰森森地說:「不急,等你生下孩子後……」

  話雖然沒說完,但那股子狠勁兒,看得她渾身都發寒了。

  玩過頭了!

  曲瀲忍住逃跑的衝動,衝他討好地笑了笑,說道:「那你能告訴我你剛才想到什麼了吧?」

  他深吸了口氣,平覆先前被她折騰出來的情慾,說道:「景王的事情比較複雜,可能皇上還摻了一腳,這事情我會查清楚的,明日你和祖母去曲家時,你顧好自己就行了,如果祖母讓你去做什麼,你也別傻傻地去做。」

  曲瀲聽到這類似於肺腑之言,頓時感動得淚眼汪汪,哪還有先前的害怕,忍不住又撲過去,將雙手掛在他脖子上,親著他的下巴道:「暄和哥哥,你對我真好。」

  紀凜哼了一聲,由著她將腦袋在自己頸窩間蹭來蹭去,一隻手扶住她的腰,臉上露出獰笑。

  他對她當然好了!如果她敢三心二意,或者像小時候那樣欺騙他,別怪他發狠!

  翌日早上,曲瀲起床時,便被身邊的人抱住了。

  「阿瀲,昨天對不起。」他親著她的臉,「今兒你和祖母去曲家,小心一些,等你們回來時,我會去接你們回府。」

  曲瀲睡眼朦朧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含糊地點了點頭,根本沒放在心上,因為昨天是她欺負他的多,只要她挺著個大肚子站在他面前,他就不敢做什麼,只能放狠話。

  至於他說要等她生下孩子再收拾她的話,曲瀲根本沒放在心上。

  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還怕他麼?

  收拾好自己後,曲瀲便去了寒山雅居。

  淑宜大長公主坐在寒山雅居等她,見孫子送她過來,也沒有說什麼。

  紀凜看了祖母一眼,給她請安後,又叮囑了幾句,方趕著出門了。

  淑宜大長公主看得搖頭,又看看抱著大肚子坐在那裡顯得更纖細柔弱的孫媳婦,心情更復雜了。

  「好了,出發吧。」淑宜大長公主起身,轉頭叮囑厲嬤嬤道:「今兒照顧好世子夫人。」

  厲嬤嬤等人應了一聲是。

  淑宜大長公主要出門,管事早就將車子準備好,也照顧了曲瀲,馬車都鋪上了厚厚的褥子,人坐在那裡,甚至感覺不到一絲晃動。不過是回一趟曲家罷了,但是因為今天的事情非同一般,所以這陣勢有點兒大。

  鎮國公夫人和紀二夫人不明所以,但作兒媳婦的,自然不好問什麼,過來送淑宜大長公主出門。

  曲瀲被兩人多瞧了幾眼,她無辜地回看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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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出嫁的姑奶奶突然挺著個肚子回來,雙茶衚衕的曲家自然是吃驚的。更讓他們吃驚的是,竟然連淑宜大長公主都來了,一時間,季氏都糊塗了。

  如果只是女兒自己回來,她還覺得一定是女兒想念他們了,所以回來瞧瞧。可是如果連淑宜大長公主也跟著過來了,那就不同了。

  此時雙茶衚衕曲家裡只有季氏和曲沁兩人,曲湙去書院了,家裡靜悄悄的。因為淑宜大長公主此次過來並沒有提前打招呼,且出行也沒有弄什麼派頭,行事頗為低調,是以榆林衚衕那邊的曲家人也不知道淑宜大長公主今兒上門來了,不然曲大太太早就過來幫襯了。
 
  季氏帶著長女到二門處迎接,見到穿著寬鬆的春衫的女兒被丫鬟婆子們扶下車,目光有些欣慰,只是看到淑宜大長公主神色淡然中帶著一種凜冽尊貴,又有些瑟縮。

  「難得公主過來,招待不週之處還望見諒。」曲沁笑盈盈地過來,和繼母一起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然後過去扶住大腹便便的妹妹,笑道:「你也真是的,今兒回來也不讓人過來提前知會一聲,好讓咱們好生準備準備,省得待慢了。」

  曲瀲有苦說不出,瞅了一眼淑宜大長公主,只好道:「我想你們了嘛。」

  曲沁感覺到了什麼,面上不動聲色,和氣地笑道:「你呀,都要當娘了,還這般孩子氣。」然後又看向淑宜大長公主,笑道,「也是公主愛護你,你可不准沒大沒小的。」

  曲瀲諾諾地應了。

  淑宜大長公主不禁笑道:「阿瀲是個好孩子,素來討人歡心,我疼她都來不及。」

  季氏聽得頗為高興,那張柔美的臉蛋上都浮現絲絲紅暈,顯然淑宜大長公主這話讓她很激動。

  曲瀲也笑了下,知道在自己母親心裡,淑宜大長公主就是鎮國公府的最大Boss,她抱上金大腿了,只要金大腿喜歡她,她在鎮國公府也會過得好。面上笑著,由著姐姐扶著她進屋,暗暗地捏了下姐姐的手。

  雖然淑宜大長公主神色平常,但是曲瀲就是感覺到她心裡的複雜糾結,彷彿來曲家極不情願,但又不得不來。這讓她不禁猜測,其實淑宜大長公主並不贊成景王娶她姐姐為妃的事情,但是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出面為景王來曲家說親。

  所以心裡那個糾結就甭提了,連帶的也對她有些不滿——這是遷怒,但是再不滿,也知道曲家人是無辜的,淑宜大長公主是個恩怨分明之人,也不好表現得太明顯,只能按捺在心中難受了。

  想明白這些,曲瀲不禁鬆了口氣。

  她雖然沒有領略過淑宜大長公主的怒火,可嫁到鎮國公府那麼久,也體會過她的強勢一面,像她婆婆再怎麼折騰,也沒少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吃癟。因此,淑宜大長公主今兒的態度還算是好的,可能是看在紀凜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的面子上,才沒有表現出什麼不好的來。

  然後她又開始琢磨著淑宜大長公主今兒讓她跟來的原因,心裡已經明白了幾分,只是依然有些不太確定。

  她不能確定,姐姐會不會為了她,真的答應嫁給景王。

  淑宜大長公主被迎進了花廳,待下人上了茶點之後,曲沁便識趣地將伺候的下人都遣散到門外守著,只留了烏嬤嬤在旁伺候。

  淑宜大長公主看罷,心裡越發的複雜。她很欣賞曲沁的為人處事,覺得她是個難得的,如果自家有和她適齡的男孩,都忍不住想將她聘下來。可是再欣賞,可這輩份相差那麼大,簡直就是個笑話,讓她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可是想到那人難得求她一件事情,淑宜大長公主就狠不下心來拒絕。況且以他的強勢,簡直是一脈相承,就算她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他的決定。

  阻止不了,只能答應了。

  淑宜大長公主心裡嘆了口氣,也不和她們寒暄什麼,直奔主題。

  「今兒我過來,是有人託了我來當個冰人,為你們二姑娘說一樁親事。」

  曲沁愣了下。

  曲瀲不由看著她姐,想看看她的意思。

  而季氏瞪大了眼睛,終於不再木訥,暴發了絕對熱情,反應賊快:「真的?不知對方是誰,什麼身份?」她捏著帕子,激動得手指都有些發顫。

  曲沁姐妹倆看得有些無奈,她們這娘只要涉及到兒女的事情,總會暴發出平時沒有的潛力,不過想到她也是一片慈母心腸,心裡感動,便縱容了她的行事。

  淑宜大長公主有些意外,沒想到季氏這麼上道,又看向沉默的曲家姐妹倆,兩個都是聰明人,只怕以曲沁的聰慧,此時心裡應該有所明白了,所以表現得很淡然。

  「是景王。」

  「景王?」和曲瀲一樣,季氏也對景王沒有什麼印象。

  淑宜大長公主少不得要為她解釋一翻,「莫怪你不知道他,景王一直在封地,極少回京城。不過前些日子他進京了,因為一些原因,並沒有對外透露行蹤,只是進宮拜見了皇上。景王對你們家二姑娘頗為衷意,便請了我來作說客,想要娶你們家二姑娘為妃。」

  季氏有些暈暈乎乎的,她這幾年一直為長女的終身大事操碎了心,特別是過了一年,長女都是十九歲的老姑娘了,日日煎熬著,不知給菩薩和亡夫燒了多少香,盼著他們保佑長女的終身大事有著落。原本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女才能嫁出去,卻沒想到今兒終於有個好訊息了,可是卻突然冒出一位王爺要娶長女為妃,讓她直接懵逼了。

  在季氏心裡,覺得只要和皇家扯上關係的,都讓她先慎重一下,這是多年來所受到的教育對皇室存有一種天然的敬畏之心,讓她根本沒法想像突然有一位王爺冒出來想要娶她女兒為王妃。

  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就像那五皇子一樣,賊心不死,一直想要納長女為側妃。

  想到這裡,頓時臉色灰敗,高興不起來。

  淑宜大長公主抿了口茶,見季氏神色一再變化,從一開始的暈乎變成了灰敗,略一想便明白她在想什麼了,不禁扯了扯唇角,頗有些無力。

  怕季氏多想,淑宜大長公主繼續道:「按著輩份來算,景王也是我的侄孫罷。」說到這裡,曲家姐妹倆都發現她的神色有些勉強,「他年紀雖然有些大了,不過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所以這些年一直未娶妻,不過卻是個好的,只要二姑娘嫁過去,他定不會辜負二姑娘的。」

  「特殊原因?是什麼原因?」季氏今兒的腦子特別的靈光,並且很會捉重點,小心地問道:「不知這位景王殿下今年貴庚?」

  淑宜大長公主對她的反應也有些意外,說道:「他去年剛過而立。」忍不住又看了曲沁一眼,心裡也明白過了而立之齡,這年紀也挺大的了,不由有些臉紅,繼續道:「這原因,其實也沒什麼,他以前醉心於治學,常年在外遊歷四方,一直沒有娶妻的意思,因為景王那支的長輩都不在了,也沒有什麼長輩催他,終身大事就這麼一直拖下來。如今他想要定下來,相中了你們家的二姑娘,特地託了我上門來說親。」

  聽罷,季氏雖然覺得這景王年紀是大了一點兒,但是也沒有什麼不可取之處。至少他是一位王爺,又託了淑宜大長公主上門來說親,想來是真心的。如果是景王,五皇子那兒也不好再有什麼行動了吧?因為五皇子曾經要納長女為側妃卻被曲家拒絕一事,五皇子極為惱怒,連帶的長女的親事也一波三折,讓季氏操碎了心。

  如果是景王的話,同是皇室人,五皇子也不敢再搞什麼破壞,曲沁若是嫁過去,也不至於會受什麼欺負,這倒是好的。

  不過季氏雖然覺得好,但是她到底只是曲沁的繼母,這些年已經習慣讓繼女自己拿主意了,所以也沒有冒然地一口應下來,而是看向曲沁。

  淑宜大長公主也知道季氏的性子,知道這作主的還要當事人,便也看向曲沁。

  曲沁卻是在思索。

  曲瀲將手搭在肚子上,撫摸著肚皮,和肚子裡的孩子玩耍,只要她將手放上去,肚皮上就會鼓一下,彷彿孩子知道她和他玩一樣。

  「不知曲二姑娘考慮得怎麼樣?」淑宜大長公主問道,她的心情很是複雜,既希望曲沁拒絕了——自己也不用被這樁婚事弄得心煩了,但又不希望她拒絕——如果她拒絕了,那人還不知道會搞出什麼事情來,皇家的臉都要被他丟盡。

  「這……能容我考慮一下麼?」曲沁斟酌著道,忍不住又看了眼妹妹。

  曲瀲面上很無辜,手心裡已經沁出了汗。

  果然,今兒淑宜大長公主帶她回來,其實是拿她來威脅她姐,不,也不算是威脅,只是擺明著讓她姐為她多考慮,只要顧著她這妹妹,曲沁就不會冒然地拒絕。

  淑宜大長公主說道:「這是自然,二姑娘不必決定那麼快。」

  這時,曲瀲突然扶著腰站起來,有些羞澀地道:「祖母,我想去下淨房。」

  只要生過孩子的婦人都知道,隨著月份大了,孕婦有尿頻現象,用現代科學的話來說,這是胎兒壓著膀胱的原因。所以曲瀲要去淨房,說得很是光棍,見淑宜大長公主看過來,她一臉無辜地看回去。

  「去吧,小心點兒。」淑宜大長公主說道,就要叫丫鬟進來伺候她去淨房。

  曲瀲忙阻止了,而是由她姐將她扶去淨房。

  「公主,我先陪妹妹過去,您稍坐。」曲沁得體地道。

  淑宜大長公主笑了笑,說道:「別急,慢慢來。」

  說了幾句,曲沁便扶著大腹便便的妹妹出了門,往淨房而去。

  曲瀲的手心溼漉漉的,曲沁捏了捏她的手,嗔道:「瞧你,怎地嚇成這樣?」

  曲瀲坐在馬桶上,也不急著解決生理需要,而是紅著眼睛看著她姐,哽咽地說:「如果你不喜歡,你不必顧著我,我現在懷了孩子,祖母就算要生氣,也不會拿我怎麼樣的,等她氣消了,過段時間就好了。」

  曲沁被她弄得有些好笑,說道:「別哭啦,省得等會給人瞧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呢,這讓公主怎麼想?公主的脾氣你也知道,她對你也是真心愛護的,莫要讓她覺得你辜負了她的信任。」

  曲瀲抽了下鼻子,悶聲悶氣地道:「我淚腺發達,心裡難受時,就控制不住嘛。」

  曲沁無奈,將帕子打溼,給她擦擦眼睛,免得她紅著眼睛回去,讓淑宜大長以主多想。事實上,她也明白今兒淑宜大長公主帶妹妹回來的原因,心裡有些好笑,覺得淑宜大長公主能做到這一步真是不容易。

  淑宜大長公主的脾氣就是這樣,她強勢慣了,並不習慣有人拒絕她。而今景王託她來提親的事情,曲沁事前雖然不知道,但是當發生時,並不意外,只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而讓她意外的是,淑宜大長公主竟然會妥協了。

  能讓這個強勢了一生的女人妥協,其實真的很不容易,這也是曲沁生不起氣來的原因。再看什麼都不知道而難受的妹妹,心裡不禁有些愧疚,覺得妹妹懷著身子,還要為她這姐姐操心,讓她不禁想起上輩子時的事情,也是這樣。

  「阿瀲,你不必擔心,景王其實人挺好的,我見過他。」

  曲瀲眼睛都瞪圓了,吃驚地看著她,腦子裡飛快地轉著,終於明白景王為什麼會託淑宜大長公主過來說親了,必是兩人其實都認識對方,然後有點兒什麼,所以才決定娶她姐的。

  「那你覺得呢?你不是沒想過嫁人麼?」她悶悶地問道。

  曲沁回答道:「是啊,現在也不想嫁,但如果是他……」她遲疑了下,說道:「景王對我有救命之恩。」不過那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曲瀲木然地看著她,心裡吐槽:難道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許麼?這種戲碼太老土了,如今已經不流行啦!

  不管曲瀲如何風中凌亂,但事情已經不是她能左右的了,所以等回到花廳後,她恢復了常態,乖巧地坐在長輩身邊,看著她姐和淑宜大長公主寒暄過招,看起來明明一派和樂融融,但是曲瀲卻聽得心驚肉跳。

  她姐膽子真是大,竟然敢去撩淑宜大長公主。

  曲瀲又瞅了一眼什麼都不知道顯得幸福無比的母親,心裡有些羨慕,果然有時候無知就是福。

  曲瀲難得回一趟娘家,淑宜大長公主也頗為體諒她,和她一起在曲家用了膳後才回去的。曲家雖然不像鎮國公府那樣處處講究,但也頗有另一番舒適,加上處處周到,淑宜大長公主也挑不出什麼不好,看曲沁的目光越發的複雜了。

  等她們要告辭時,紀凜很準時地過來接她們。

  季氏和曲沁出來相送,看到紀凜親自過來接人,季氏心裡很是滿意,曲沁淡淡一哂。

  曲沁想起妹妹先前和她說的,今兒出門前紀凜對她的叮囑,看紀凜的目光也很是溫和。雖然淑宜大長公主將曲瀲帶回來有一番用意,不過從此至終都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種態度,由著人琢磨。

  其實他們都有志一同地將曲瀲撇除在外,並不想讓她操心,只是表個態罷了。

  偏偏曲沁兩輩子都護著這妹妹,一丁點的傷害都捨不得讓她受,所以也沒有什麼好遲疑的。

  所以,等淑宜大長公主離開時,曲沁已經有了決定。

  淑宜大長公主從曲沁的話中知道她的意思後,神色變得複雜,然後嘆了口氣,什麼都沒有說。

  回到鎮國公府後,紀凜和祖母道別後,便扶著妻子回房了。

  回到自己的地盤,曲瀲對紀凜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覺得景王的身份很不簡單,因為祖母的態度……有些奇怪,暄和哥哥,麻煩你再去查一查。」

  紀凜見她神色有些疲憊,答應道:「這事你別操心,交給我就好。」說著,摸了下她的肚子,扶她回房去歇息。

  曲瀲躺下後,雖然有些累,但是卻沒有什麼睡意,忍不住拉著他一起到床上來,摟著他不放手。

  紀凜神色溫和,任由她像個霸道的孩子一樣,將自己當成所有物一樣霸佔著不放手。他低首親了親她光潔的額頭,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讓她別多想。

  「如果景王是個好的,其實我姐嫁他也沒什麼。」她有些糾結地說,「只是,我總覺得景王的身份不簡單,因為祖母的態度……」

  淑宜大長公主的態度讓她不安,就怕她姐如果成了景王妃,會出什麼意外,甚至會變得不幸福。

  她並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她姐妥協,除非她姐真的是自己願意嫁給景王。

  「沒關係,不管景王也好、祖母也好、你姐也好,事情不會太壞的。」紀凜又親了親她,將她攬到懷裡,一下一下地拍著她,哄她入睡。

  可能是為了讓曲瀲安心,紀凜也對景王的事情頗為重視,不過兩天,他便讓人查到了關於景王的一些事情。

  當紀凜得到訊息時,愣了好久。

  「怎麼了?是不好的訊息麼?」曲瀲緊張兮兮地問道,這幾天她都要被景王的事情給逼得神經兮兮了。

  紀凜轉頭看她,半晌方有些澀然地對她道:「景王,其實是太宗皇帝的幼子,」遲疑了下,他看著她木然的臉,將下面的話補完:「也是祖母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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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13:11:02 |只看該作者
第149章

  此時,曲瀲也像她娘得知景王竟然想要娶她姐為妻時一樣的反應,懵逼了。

  她的心裡瞬間被「臥槽」這兩個血淋淋的字給刷滿了屏,同時也感覺到了來自於周氏皇朝滿滿的惡意。

  「不是說侄孫麼?祖母當時去曲家說親時,明明說是為侄孫說親的,不可能是弟弟!」曲瀲有些崩潰地說,她無法接受她姐要嫁一個爺爺輩的男人——雖然這個男人才三十歲,以現代人的眼光看來,根本不算老。

  紀凜擔心她情緒起伏在太大,對身體不好,忙解釋道:「那是對外的說法,總不能真的說是高宗皇帝的皇子,這樣豈非是亂倫了?而且……」他一時間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對她說明。

  事實上,他知道這事情時,也有些不敢置信,回家後,也不知道怎麼和她說。

  此時曲瀲都要被這甚海溝的輩份給弄得懵逼了,見他面有異樣,馬上撲過去扯他的衣襟,「還有什麼你一起說了吧,就算讓我崩潰,也一併崩潰個夠!」

  說到最後,她都有些自暴自棄了。

  紀凜原本有些凝重的神色被她弄得很想笑,每次都會這樣,只要有她在,再沉重的時候,也能讓他感覺到輕鬆,讓他愛惜不已。

  他摟著她變粗的腰肢,坐到矮榻上,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如果不是這次因為你姐的事情去查了景王,我也不知道祖母原來還有一個弟弟,也怨不得祖母這次的態度會這麼怪了。來,先喝口水,我慢慢告訴你。」

  曲瀲木木地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水,然後正色看著他,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為了她姐,總要將事情弄個明白來,被隱瞞的感覺實在是不好。

  「我這些天查了一下,這事情還得從高宗皇帝在世時說起。你也應該聽說過,高宗皇帝子嗣不豐,除了祖母外,只有一個皇子,就是先帝。而景王,是高宗皇帝晚年時,臨幸一名宮女所出,因為高宗皇帝子嗣困難,景王的出生自然是喜事一件,不過聽說景王出生時,身體也和先帝一樣孱弱,甚至可能養不活。高宗皇帝擔心他養不活,於是便聽從當時相國寺中一位高僧的話,將景王養在寺廟裡,等他大一些後,因為景王與佛有緣,就讓他出家了。」

  這些事情,其實是皇帝告訴他的。

  因為祖母奇怪的態度和曲瀲的原因,他對景王的事情也很慎重。

  不過他是晚輩,很多事情並不清楚,所以如果他要查景王,能讓他最快查到的地方自然是宗人府。

  只是宗人府也不是那麼好查的,就算他再小心,不免在宗人府裡留下痕跡,也讓掌管宗人府的寧王發現他查探的事情。不過後來詢問清楚他的意圖後,寧王讓他進宮去找皇上比較好。

  其實紀凜這次也不過是個試探,沒想到效果會這麼好,寧王會是這種態度。

  這次要查景王的事情,紀凜也有一番計較的,他知道周家皇室的前幾代子嗣都不豐,當年還曾有人私底下曾說,定是周家建朝時殺戮太多,所以報應在了子孫身上,才會讓周家那幾代的子嗣都不豐。

  也因為如此,所以當今的慶煦帝才會這般愛護自己的皇子,同時也頗為尊重留下來的長輩,不管是淑宜大長公主,還有見不得光的景王,只要不涉及到原則性的問題,都對他們頗為寬容。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不管慶煦帝還是寧王,對周家人的態度都比較寬容,而他又是淑宜大長公主最疼的孫子,寧王自然也對他寬容。所以在查景王的事情時,他故意洩露自己的行蹤,就是為了引起寧王的注意力。

  他是個聰明人,不管做什麼事,都讓自己立於有利的地位。

  寧王的態度讓他明白,他可以探查景王,甚至因為景王想要娶他妻子的姐姐,所以寧王也有自己的計較,想讓他明白一些事情。

  果然他趁著當差的時候,特地去太極殿求見皇帝。

  當皇上知道他的來意時,並沒有不愉,反而很高興地拍著他的肩膀,笑著打趣道:「你是為了景王叔來的吧?景王叔已經託你祖母去曲家說親了?辛苦你了,我記得你的世子夫人是曲家的四姑娘吧?」

  紀凜就算原本心裡已經有了猜測,可是聽到皇帝的話,還是懵了下。

  「您不反對?」紀凜奇怪地道,景王要娶曲沁的事情,這簡直就是亂了輩份了。

  慶煦帝笑看著他,神色很是溫和,對他道:「皇祖父臨終之前,曾經和朕說過,只要景王皇不做出危害周氏江山之事,讓朕多照顧景王叔。可惜景王叔這些年來一直都不肯原諒祖父當年做的事情,甚至連京城也不回,朕屢次讓太后召喚他進宮來,他也從來沒有答應過,讓朕也很是無奈,如今他難得求一次朕,朕自然要答應他的。」

  慶煦帝的年齡比景王還要大,當年可謂是看著景王出生的,雖然自己那麼大的年紀了,還能看到皇祖父像個老流氓一樣弄大宮女的肚子,十分的囧,但周家子嗣向來不豐,時隔幾十年,祖父雄風未泯,還能給他弄個小叔叔出來,心裡也是挺高興的。

  慶煦帝又繼續道:「當年景王叔出生時,他的身體很虛弱,我們都擔心他夭折。景王叔三歲之前,身體都很虛弱,沒辦法走出宮殿。後來皇祖父讓相國寺的高僧給景王叔批命,曾言景王叔與佛有緣,如果想讓景王叔平安長大成人,那麼最好將景王叔送去廟裡。所以當時皇祖父便不顧景王叔的反對,在景王叔五歲時,將他送去相國寺出家。」

  相國寺是皇家寺院,歷來服務的物件是皇家,雖然香火不旺,但在大周的地位卻是枯潭寺等寺院比不上的。

  紀凜隱隱約約發現了什麼,但是一時間又聯絡不上。

  「景王叔雖然身體不好,但是他天生聰慧,就算是枯燥的佛經,他也能很快便領悟,並且舉一反三,和那些比他年紀大的大師們討論佛經,更是見地不俗,這讓皇祖父覺得,景王叔果然適合出家。

  果然,景王叔出家後不久,他的身體也有了起色,不過幾年很快好了。皇祖父心裡很高興,見景王叔身體好轉,便想讓他還俗。只可惜景王叔心裡氣當年皇祖父不顧他的意願讓他出家之事,所以在皇祖父讓他還俗時,他偏偏就不肯還俗,繼續在寺裡當和尚研究佛經,甚至因為在佛經上有所研究,名聲更是不錯。後來因為皇祖父逼得緊了,他甚至從相國寺中跑了出去,說是雲遊四海去了,直到皇祖父臨終前,景王叔都沒有回來過。」

  紀凜沒想到當年還有這樣的內幕,一時間都呆了下,下意識地問道:「他是怎麼成為景王的?那景王是另有其人?」

  「正是如此。」慶煦帝讚賞地道:「老景王原來是皇祖父的弟弟,可惜他也和皇祖父一樣子嗣不豐,只有一個病歪歪的兒子,同樣也沒有養活,景王這一脈算是斷了。皇祖父當年怕景王叔真的什麼都不管地出家了,一輩子當和尚,後來就和老景王商量著,將景王叔過繼到他名下,不過因為景王叔當年在外面,他一直不肯回京,所以這事情也沒有對外說什麼,只有皇室的人才知道。」

  這就解釋得清楚,為什麼他不知道祖母還有一個弟弟的事情了,畢竟當年以景王的身體情況,時時要擔心他養不活,後來又出家了,更不好對外透露什麼。

  如今,因為他娶了曲瀲,在名份上已經定了,所以景王為了娶曲沁,便操作一番,直接頂替了景王的孫子的位置,生生地從弟弟的身份,變成了淑宜大長公主的侄孫輩。

  「皇上,還有一事臣不明白。」紀凜看著他,「景王在相國寺出家,那他應該有佛號,他的佛號是什麼?」

  慶煦帝聽了忍不住笑了,說道:「這事你不必理會,這不過是當年皇祖父怕他夭折了才會讓他暫時出家,原本是等他身體好轉了再讓他還俗的,可惜景王叔跑了,皇祖父也沒能等到他還俗。」

  周家的子嗣歷來少,哪可能真的讓皇子出家?出家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可誰知景王的脾氣會這麼硬,和高宗皇帝頂了起來,就這麼跑了。這點說來,他和淑宜大長公主還真是姐弟,脾氣都很臭。

  紀凜僵硬地看著他,慶煦帝這種避諱的態度,其實已經讓他心裡有了一個猜測了,只是不太願意接受。

  慶煦帝見他面有異色,知道這孩子素來是個聰明的,想來已經猜到了,便對他道:「正是你猜測的那樣。」

  紀凜當時只覺得這事比知道景王其實是祖母的弟弟更讓他吃驚。

  當然,這事他現在不好告訴曲瀲。

  「所以,因為你娶了我,定了名份了,所以景王為了娶我姐,就更改了身份,對外來說,他是祖母的侄孫麼?」曲瀲木木地問道。

  「正是這樣。我去宗人府看了,皇家玉牒上也改了他的身份,反正景王這些年一直在外面,沒有在京城中露過面,也沒人知道這事情,知道的都是周家的人,並不用擔心。」紀凜安慰她。

  曲瀲依然木木的。

  或許她該高興,景王為了娶她姐,所以連身份都改了,從當今皇帝的小皇叔變成了皇帝的兒子輩了,知情的人都不會說什麼,這樣也不怕世人的目光了。

  她心裡安慰自己,其實只要接受了景王的人設,姐姐嫁給他好像也挺帶感的,至少那些眼高於頂的皇子們以後都要叫她姐姐為叔祖母了,不要太爽。

  「阿瀲,你沒事吧?」紀凜擔心地問道,他知道阿瀲和她姐姐的感情,怕她一時間不能接受。

  曲瀲深吸了口氣,對他道:「沒事,其實也不是那麼難接受的,以後只要閉緊了嘴巴,也沒人知道景王其實是祖母的弟弟。」

  說到這裡,曲瀲突然很能體諒淑宜大長公主先前的心情。

  自家弟弟竟然相中了孫媳婦的姐姐,想要娶她為妃,簡直不能更糟心了,莫怪淑宜大長公主當初不能接受。

  而更過份的是,她這當姐姐的都沒來得及反對呢,這糟心弟弟竟然直接進宮找了皇帝,讓皇帝答應幫他這個忙,只要皇帝開口了,就算有人心裡有疑問,恐怕也不敢去深究什麼。加上景王的行蹤成迷,見過他的人根本沒有,且這世界的訊息也不靈通,想要改變一個人的身份,還不是皇家一句話?

  慶煦帝受高宗皇帝臨終所託,想要好好照顧這位小皇叔,如今小皇叔好不容易找他幫忙,而且解決的還是小皇叔的終身大事,自然義不容辭了,根本沒和淑宜大長公主商量,就直接出手了。

  這才是讓淑宜大長公主糟心的事情。

  糟心弟弟遇上沒有原則的皇帝,然後再將她推出去,讓她厚著老臉去孫媳婦娘家說親,這讓強勢慣了的淑宜大長公主如何接受得了?

  曲瀲明白了淑宜大長公主糾結的心情後,再去見她時,不免有些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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