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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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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霧矢翊]妻調令(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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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翌日,曲瀲又在一種極不舒服的狀態中中醒來。

  醒來後,再次看到自己像隻蜘蛛精一樣纏著少年而睡,對方的臉也貼著她的胸口,簡直堪稱奇葩的睡姿。

  曲瀲不知道他們怎麼會纏成這樣,愣愣地看著醒來的少年睜開眼睛,然後一隻手撫著她胸前的豐盈,湊過來親了下她的嘴角,道了一聲早安。

  曲瀲:「……」不想和他說話腫麼辦?

  等紀凜扶著她起來時,她仍處於一種痛苦的狀態中,覺得不過結婚兩個晚上,比她過去的無數個獨睡的夜晚都要痛苦難熬,難道結婚了,將一半的床位分給人後,就要遭到這樣的痛苦?

  紀凜見她蹙的眉頭,實在難受的模樣,又將她放回床上,然後給她按摩。

  力道不輕不重,恰恰好。

  按摩了好一會兒,曲瀲方覺得好了一些,心裡有些驚奇,不禁轉頭看他。

  「好些了麼?」他柔聲問道。

  曲瀲應了一聲,盯著那雙墨玉般溫潤的眼睛,試探性地道:「以往一個人睡習慣了,一時間沒辦法適應身邊有一個人,而且……你昨晚、昨晚……」她吞吞吐吐的,似乎不好意思說。

  紀凜笑看著她,問道:「昨晚如何?」

  「你昨晚一直往我身邊擠。」她很誠實地說,為了離他遠點,睡個安穩覺,她一度都貼到裡面的床壁睡了,偏偏他也跟著滾了進來,就是要將手搭到她腰上,抱著她而睡。

  這種睡姿真是太不科學了,能睡得好才怪。

  「是麼?」他笑著看她,因剛起床,頭髮還未束起,落到綢白的衣服上,襯得那眉眼越發的精美漂亮。

  曲瀲見他那麼溫和的樣子,狗膽又壯了,抱怨道:「以後能不能別這樣?這樣睡不好,我也會不舒服,睡眠質量不好,會讓人心情不愉快的。」

  「習慣了就好。」他溫和地安慰道,親親她的粉臉。

  曲瀲懷疑地道:「如果一直無法習慣呢?」心想著以後難道真的要被他這麼黏著睡?想想就可怕。

  「不會。」他笑得更溫和了,「人的習慣可以改變,也可以培養。」

  曲瀲抬頭看他,正好對上他俯望而來的臉龐,臉上的笑意如三月的陽光般煦和,溫柔得一如那初見時的少年。

  可是似乎有什麼不對的樣子。

  曲瀲覺得這話的資訊量太大了,自己需要緩一緩。

  等紀凜起身換好衣服,曲瀲仍是懵懵的,就在她這種懵懂中,然後被人扒光了。

  曲瀲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終於發現他越是溫柔,決定了的事情卻越是不容人質疑,用那麼溫柔的模樣做出那些讓人無論反抗的霸道之舉,簡直讓人心塞得不行。

  「阿瀲,過來穿衣服。」他坐在床邊,朝她笑得好溫柔,彷彿整個空間都因為這個人而溫柔起來,讓人跟著薰薰然地微笑。

  曲瀲身上裹著被單,試著拒絕,「我自己穿,可不可以?」

  「你不是身子難受麼?過來,我幫你。」他微笑著,將她連人帶被抱到懷裡,然後剝了被單,拿了一件桃紅色的肚兜為她穿上。

  曲瀲低垂著頭,感覺到他溫暖乾躁的手指將她後面的頭髮拔到一旁,為她將肚兜的帶子繫好,帶著薄繭的指尖似有若無地擦過後背的肌膚,讓她忍不住顫了下,差點跳了起來,直到腰間多了一條手臂,將她死死地壓住。

  她有些驚懼地擡頭,他低頭時,對她露出一個溫煦的笑容。

  曲瀲淚奔,突然發現溫柔款的少年其實也不是那麼溫柔的。

  等宮心帶著碧春等丫鬟進來伺候主子梳洗時,發現室內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身上穿著大紅色織百蝶穿花褙子的世子夫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神色似乎有些呆滯,那雙清亮的眸子也不若平時的靈動,整個人似乎都透著一種說不出的頹喪。而側身坐在她身邊的世子微微傾身看著他,一隻手扶在她的腰間,唇角噙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笑容,看著她的目光更是溫柔得能溺人。

  沒什麼不對的啊,為何世子夫人似乎越發的僵硬了?

  直到她們過來請安時,世子夫人呆滯的眼睛終於恢復了靈動,甚至眼裡迸射出一種「得救了」驚喜的神色,讓她以為是自己想多了。

  曲瀲此時真心感激這群丫鬟們,巴不得遠離旁邊的少年。

  紀凜見她就要跳下炕,面上有些無奈,伸手扶住她,說道:「阿瀲,小心一些。」她的身體還痠疼著,若是這一蹦,肯定又要受罪了。

  曲瀲應了一聲,就著他的手下炕,擡頭看了他一眼,對上那溫潤的眼眸,幾乎又要不爭氣地心軟了。可是想到剛才可怕的情景,她覺得自己需要好好想想,別再被他牽著鼻子走了,不然以後更掉節操的事情都會發生,簡直沒臉見人。

  等兩人梳洗打扮好後,厲嬤嬤也讓人傳了早膳。

  紀凜攜著她的手入座,如同昨日那般,邊給她夾了幾塊她愛吃的早點,邊對她道:「今日是你回門的日子,回門的禮物我已經讓人去準備好了,等會兒我們先去給長輩請安,便可以出發了。」

  曲瀲咬了一口嬰兒拳頭大的小籠包,皮很薄,裡面都是她愛吃的香菇肉餡,濃郁鮮香的汁水在口齒間泛開,讓她忍不住瞇起了眼。

  「知道了,聽你的。」她回答道,想起昨晚常安來找他,莫不是卻說去安排今日回門的禮物?

  紀凜笑看著她清麗的臉龐,她臉上那種因為吃到喜歡的東西而乍然浮現的笑容讓他覺得很幸福,似乎連胃口也跟著好了,明明平時不怎麼喜歡吃的甜點都變得好吃了,那種甜味一直甜到了心坎裡。

  簡單地用過早膳,檢查了沒什麼遺漏之處後,兩人便離開了暄風院,先去了上院給鎮國公夫妻請安,然後再和他們一起去寒山雅居。

  只是他們到上院時,卻聽上院裡伺候的丫鬟畫眉說鎮國公昨晚不在上院歇息,而鎮國公夫人還未起。

  紀凜的神色一下子變冷了幾分。

  畫眉膽顫心驚地看著他,心裡暗暗叫苦。

  紀凜眉眼有幾分冷冽,語氣依然和煦,對畫眉道:「既然母親還未起,我們也不好打擾她,先去寒山雅居給祖母請安,稍會再過來。」

  畫眉想說什麼,對上那雙突然變得幽冷的眼睛,心顫了下,吞下了欲出口的話,只能目送著世子夫妻倆離開。

  雖然府裡的下人都說世子的脾氣好,是個柔和不過的人,可是每回他來上房請安時,雖看似溫和,卻透著無盡的疏離。而這次,世子甚至因為夫人這種擺明了要刁難世子夫人的行為說變臉就變臉,連一絲好臉色都不給。

  畫眉嘆了口氣,轉身回了正房,掀開內室的織錦盤花的簾子走進去,便見到披著一件薄衫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的鎮國公夫人。

  鎮國公夫人瞥了她一眼,冷淡地問道:「人呢?」

  畫眉低聲道:「世子說,既然夫人未醒,便先去寒山雅居給公主請安,稍會再過來給您請安……」

  「孽子!」鎮國公夫人氣得將炕几上的茶盞拂落到地上。

  她寒著臉,氣得胸脯一鼓一鼓的,半晌方道:「行了,給我更衣。」

  畫眉忙扶了她的手,將她扶下炕,很快便見隋嬤嬤帶著一群捧著各種洗漱器具的丫鬟進來。

  隋嬤嬤看著坐在梳妝檯前微微閉著眼睛讓丫鬟梳頭的鎮國公夫人,忍不住嘆了一聲,說道:「夫人您又是何必。」

  為了和兒子、兒媳婦較勁,連丈夫都攆到書房去睡,夫妻情份、母子情份再深,也要作沒了。

  鎮國公夫人睜開眼睛,煩躁地道:「若我不如此,我還不知道他們都沒將我放在眼裡!」一雙被描繪得精緻的眼眸含怒帶煞,「那吃裡扒外的東西,當初若不是我,他還能生下來麼?可恨他卻一心向著……」

  「夫人!」隋嬤嬤低叫了聲,省得她又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讓寒山雅居的那位更加不喜。

  鎮國公夫人稍稍抑住了氣,問道:「國公爺可醒了?」

  隋嬤嬤笑道:「聽說是醒了,奴婢已經讓畫屏過去伺候了。」

  鎮國公夫人淡淡地應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

  曲瀲被紀凜拉出了上院時,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沐浴在晨光中的上院,隱約可見那枝頭上開得煌煌赫赫的木槿花,明豔耀目,一如這上院中的女主人。

  將目光收回來後,她又看向身旁的少年,見他神色淡斂,眉眼雖然溫煦柔和,可是眼睛裡卻透著一種疏離冷淡,這是她很少能在他身上見到的模樣,無論哪個人格,都很少有這樣疏離又冷漠的樣子。

  看來這對母子的關係比她想像中的要惡劣。

  想了想,曲瀲回拉了下他的手,在他低頭時,朝他露出一個元氣滿滿的笑容。

  他怔了下,然後也跟著微笑起來。

  「暄和哥哥,我們就這樣去祖母那兒好麼?其實可以再等一等的,時間還早呢。」曲瀲說道,今兒他們特地起早了。

  紀凜笑了下,「沒事,母親既然還未起,咱們也不好打擾她。」他伸手輕輕地撫過她的臉,「以後這種情況多得是,到時候你便不用多等,直接去塞山雅居就行了。」

  曲瀲囧了,他這是教她如何對付婆婆麼?這分明就是拿淑宜大長公主來壓自己婆婆。雖說這是她原本就有的想法,可是被他這麼直接地說出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笑嘻嘻地道:「你放心,我相信以後我能和婆婆相處愉快的。」表明自己既然嫁過來了,該有的孝順還是會有的,不會落他的臉。

  紀凜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心知她是明白自己的話的,卻做出這一副討喜的模樣來,分明是想要開解他。他心中暖暖的,忍不住想要攬她入懷感受她的柔軟,卻因為在外面,不能太過輕狂做出讓她在下人面前無威信的事情,只能緊緊地拉著她的手。

  兩人很快便到了寒山雅居,門還未開,不過守門的婆子見到是他們後,放了他們進來。

  已有早起的下人在院子裡掃灑,廊廡下也有踮著腳的僕婦們悄聲走過,動作輕盈,沒有一絲聲響。

  明珠掀簾子走出來,給兩人請安後笑道:「公主剛起,知道你們來了,請世子和世子夫人到隔間稍坐吃茶。」

  紀凜從容地拉著曲瀲到了隔間,等淑宜大長公主梳洗。

  自有丫鬟給他們上茶點,笑語盈盈,十分周到體貼。

  曲瀲先前已經了些東西,並不餓,便坐在那裡無聊地打量周圍,紀凜笑看著她,見她對隔間裡的擺設有什麼感興趣的,也會湊趣著說幾句話,為她介紹,很快小夫妻倆又是一片和樂融融了,彷彿早上起床時的那種彆扭不復存在。

  正房裡,淑宜大長公主聽到孫子和孫媳婦過來了,稀奇地道:「他們小夫妻倆怎地比我這老婆子還起得早?難道是這一早就直接過來了?」

  烏嬤嬤捧著薰過得的衣服過來,笑著道:「聽說世子和世子夫人是先去上院給夫人請安,因為夫人還未醒來,便過來了。」

  聽罷,淑宜大長公主臉上的笑影沒了,神色有些冷硬。

  明珠等丫鬟噤若寒蟬,唯有烏嬤嬤不以為意,上前去為她更衣,笑道:「也是兩個孩子惦記著您,所以就先過來給您請安了,您應該高興才是。」

  淑宜大長公主臉上終於多了些笑痕,點頭道:「他們都是孝順的,讓我如何不疼他們多一些?有人不疼他們,我來疼。」

  烏嬤嬤有些忍俊不禁,心說公主年輕時也沒少和兒媳婦置氣,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情,脾氣才收斂了許多。雖說脾氣變得軟和,懂得包容體諒,可有時候還是挺任性的,覺得好的就是好,懶得理會旁人。

  打理好儀容後,淑宜大長公主讓人去將小夫妻倆請進來,笑著打量他們,問道:「距離出門的時間還早,怎地不多睡會兒?可是用過早膳了?」

  「不礙事的,年輕人睡少點也沒什麼。」紀凜話說得很討人喜歡,笑容從容自然,「我們剛吃了一點,不過還可以陪祖母吃一些。」

  淑宜大長公主非常高興,忙讓人去傳早膳。

  曲瀲也笑盈盈地陪坐在一旁,這會兒才知道出門前為何紀凜只讓她吃了幾分飽。

  祖孫三人很愉快地用早膳,早膳到一半時,便聽說鎮國公夫人帶著幾個庶出的孩子來了。

  淑宜大長公主說道:「讓她在外面等著。」

  丫鬟應聲而去。

  花廳裡,鎮國公夫人冷淡地坐在那兒,看起來和平時差不多,唯有手中絞得皺巴巴的帕子顯示她的心情不太好。

  很快紀二老爺夫妻帶著孩子也過來了,見到鎮國公夫人,紛紛上前行禮問安。紀衝、紀詩等人也上前來給紀二老爺夫妻請安。

  紀二老爺好奇地看了看,問道:「大嫂,大哥呢?暄和他們還沒來啊?」

  話剛落,便被紀二夫人暗暗地擰了一把,紀二老爺莫名其妙地看著妻子,不知道她捏自己作甚。

  紀二夫人看到丈夫的神色,臉上的笑容微僵,很快便若無其事地道:「大嫂今兒來得可真早,不知娘可用了早膳沒有,如果沒有,我們可得要跟著蹭頓早膳了。」

  紀二老爺也跟著笑道:「幸虧剛才沒有吃太飽,這會兒還能再吃一些。」

  「爹!」紀語忍不住叫了一聲。

  紀冽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上那雙墨綠色掐雲紋的福鞋,並不吭聲。

  鎮國公夫人優雅地撫了撫袖子的褶皺,對他們道:「昨兒國公爺陪平陽老家來的幾位叔父多喝了幾杯酒,如今頭還疼著,稍會就過來了。暄和和他媳婦已經來了,正在裡面伺候娘用早膳。」

  聽罷,紀二老爺沒有多想,笑道:「暄和是個孝順的,他媳婦也孝順,很好。」

  紀二夫人無語地看了丈夫一眼,心知此時大嫂心裡一定窩著一團火,還是不要說什麼才好,也得看好了身邊這個二楞子,省得他待會管不住嘴巴得罪了人。

  眾人也沒等多久,便見被兩個少年少女扶出來的淑宜大長公主,忙上前給她請安。

  淑宜大長公主難得臉上多了些笑容,將紀冽、紀語兩個孩子叫到面前來,問了幾句話,然後才想到了什麼,問道:「這種時候了,老大怎麼還不過來?」

  鎮國公夫人又將剛才的話說了一遍,滴水不漏,然後笑著看了眼兒媳婦,說道:「昨兒我伺候老爺到很晚,早上精神不太好,險些起不來,沒想到暄和他們剛到我那邊,也不等等,就先過您這兒來了。」

  曲瀲見她看過來,很自然地朝她露出一個怯生生的笑容。

  鎮國公夫人頓時被噁心住了,實在不適應這麼小白花的笑容。

  紀二老爺想說什麼,被妻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紀語和紀冽姐弟倆也坐在父母身邊,並不吭聲。

  曲瀲瞄到紀二夫人的動作,不免有些好笑。雖然只見過這位二叔幾次,但也足夠讓她瞭解到這位二叔到底有多缺心眼兒,簡直就是個二楞子,時常搞不清情況,也多虧了紀二夫人是玲瓏心竅的,鎮國公府里人也少,才沒有那麼多的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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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在場的人除了紀二老爺外,皆聽出了鎮國公夫人話裡的意思。

  紀二夫人不動聲色地看了婆婆一眼,紀語則看著曲瀲,擔心她會被大伯母扣一個不孝的帽子。

  紀衝和紀詩等人則瞪大了眼睛看著曲瀲和紀凜,也並不說話。

  這時,紀凜溫聲道:「母親,兒子怕打擾了您歇息,所以便先過來了。」

  鎮國公夫人說道:「母子之間哪有打不打擾之說的?你帶你媳婦往你祖母這兒來,也不怕打擾了你祖母歇息。」說著,她嘆了口氣,又道:「以前你沒娶媳婦時,從未見你如此,卻不想……」

  「母親是說兒子是個耳根子軟的人麼?」紀凜平靜地道,然後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煦和了,說道:「娶妻娶賢,這是祖母常說的,阿瀲先前還勸著我等會兒,我是怕打擾了母親,方才讓您先歇息。而且我以前是在祖母這兒長大的,祖母習慣了我的鬧騰,來得遲早都是一樣,所以便先帶阿瀲過來伺候祖母用膳了。」

  鎮國公夫人沒想到平素連說一句話都像敷衍她的兒子這會兒不僅話多了一些,並且處處維護著那曲氏,心裡越發的不舒服了。

  而且,他竟然直接搬出祖母來壓她,有這麼當兒子的麼?

  正暗暗生氣時,卻聽到淑宜大長公主淡淡地道:「暄和說得對,他在我這邊鬧騰慣了,什麼時候來都可以,也沒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倒是你們,明知道今兒是什麼日子,竟然還讓國公爺喝得爛醉不起,你也不勸勸,想讓我老婆子罵麼?」說著,她不滿地看了鎮國公夫一眼。

  鎮國公夫人僵硬了下,沒想到婆婆竟然說這種話,心裡不禁有些羞惱,她想說些什麼時,便見到婆婆一雙眼睛寒光湛湛地看了過來,讓她不敢再說什麼。

  只是雖然不說,心裡卻是不憤的。

  幸好這時,鎮國公到了。

  他進來後,馬上過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賠罪。

  「娘,兒子昨晚不慎和幾位叔父喝多了一些,今兒起得晚了,請您見諒。」

  鎮國公穿著一襲紫紅色梅蘭竹暗紋直裰,那紫紅色澤襯得一張臉微微地慘白,神色有些萎靡,眼底有著明顯的青色,顯然昨晚休息得不好。

  淑宜大長公主皺著眉道:「幾時喝酒不行,怎地偏偏就選在昨晚?」

  鎮國公賠著笑,瞄了眼妻子,見她冷著臉坐在那兒,以為母親知道了什麼,不禁道:「娘,難得平陽老家的幾位叔父進京來參加暄和的婚禮,兒子自是要多陪他們的,您別生氣。」

  他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淑宜大長公主哪裡不知道裡面的門道,怕是她那兒媳婦不喜歡曲瀲,所以昨晚便任由丈夫多喝一些,又哄了他宿在外院的書房裡,好和今日來請安的小夫妻倆錯開,目的便是想晾一晾他們,給曲瀲一個下馬威。可誰想暄和的脾氣會這麼大,直接帶著他媳婦過她這邊來了。

  淑宜大長公主雖然知道紀凜這種行為不妥,可是想到兒媳婦平時的行為,莫怪孫子和她不親,實在是生不起氣來,反而十分憐惜。當下她冷著臉道:「算了,你都是國公爺了,我還能管你什麼?今兒是瀲兒回門的日子,我也不多說什麼,等會兒曲家上門來接瀲兒回門,你們可別給人臉色看。」

  鎮國公陪著笑道:「哪能呢?既然許了這門親,親戚間自然要好生往來的。」

  這時,紀二老爺也笑道:「娘,你放心吧,大哥也不是那等蠢人,怎麼會不給親家面子?你這麼說大哥,反而讓小輩看了笑話。」

  淑宜大長公主堵了一下,然後瞪向這二楞子的兒子。

  紀二夫人馬上過來護夫,賠著笑道:「娘,相公他就是這性子,您別生氣。」然後忙對丈夫道:「還不給娘賠禮?」

  紀二老爺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倒是聽媳婦的話,認真地給淑宜大長公主賠禮。

  淑宜大長公主無視了這兒子,說道:「行了,時間差不多了,你們也準備準備吧。」

  眾人應了一聲是。

  這時,便有下人來傳,曲家來接新婦回門的人過來了,來的是曲澤。

  鎮國公笑看著兒子、兒媳婦,問道:「回門的禮物可準備妥了?如果不夠的話,就讓管家去開庫房取。」

  紀凜回道:「已經備好了。」

  曲瀲也回道:「謝謝爹關心。」

  鎮國公交待了小夫妻倆幾句,因為宿醉頭疼,精神不濟,很快便讓人扶回房去歇息了,留下鎮國公夫人面對小夫妻倆。

  鎮國公夫人的眼神滑過兒子和兒媳婦,目光有些深沉,半晌道:「行了,你們去吧。」

  兩人拜別了長輩,便離開了寒山雅居。

  曲澤正在二門處等著,見小夫妻倆相攜而來,先是上下看了堂妹一眼,因為不常見,也看不出個好歹來,但見紀凜體貼地扶著曲瀲上馬車,心裡暗暗點頭,覺得鎮國公世子如傳聞那般是個脾氣溫和、性子體貼的人,這樣的脾性在勳貴中很少見,所以他在京中的名聲是極好的,更是很多夫人們心中的乘龍快婿,若非早就定親了,怕是鎮國公府的門檻都要被媒人踏平了。

  「大哥,今日又要勞煩你了。」紀凜朝他拱手。

  曲澤哂然而笑,說道:「自家妹妹,有什麼勞煩的。」然後也進了鎮國公府準備的馬車。

  曲瀲坐到車裡,靠著一個大紅色錦緞面的迎枕,笑看著上了馬車的少年。

  想到剛才他對自己維護的舉動,讓曲瀲心裡對他又添了幾分親近,這會兒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可靠又貌美,心裡又添了份喜歡,恨不得撲過去給他一個擁抱。

  所以等紀凜伸手再將她摟進懷裡時,她滿心歡喜,將臉蹭到他身上那件寶藍底織紫色五蝠捧壽團花錦袍上,上面的紋路弄得她的臉頰有些癢癢的,讓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麼?」他含笑地問道。

  曲瀲擡頭看他,怎麼也沒想到,這麼溫柔的一個人,對著自己的母親,原來也是這般的強勢,突然覺得這樣也好,省得人善被欺,還不如凶悍一些。他雖然性子溫和,卻也不是隨便被人欺負的性子。

  只是,在這以孝為天的年代,他這麼對自己母親,她有些擔心會被人詬病。

  在他問她時,她便很誠實在將自己心中的擔憂說了。

  「沒事,還有祖母呢。」他親了親她的臉,見她為自己擔心,心裡說不出的高興,將雙手交握在她的腹間。

  曲瀲知道有淑宜大長公主,想來這些年來他能有這般好名聲,也是淑宜大長公主維護的結果。只是,她卻不知他為何和自己母親的關係弄得這般僵,有心想問,又覺得剛新婚,問這些未免有些無趣,便忍了下來。

  半個時辰後,馬車到了雙茶衚衕。

  今天曲瀲回門,一大早曲家的親戚就來到了雙茶衚衕裡。

  曲瀲被紀凜扶下馬車後,擡頭便看到了站在垂花門處的母親和姐姐、弟弟,看到他們喜悅中難掩傷感的神色,曲瀲鼻頭又開始發酸,撲過去一手摟住姐姐、一手摟住弟弟。

  「姐姐、阿湙,我回來啦。」她眸子含淚,又看向母親,「娘,我回來了。」

  不過才兩天時間,卻覺得過了很久似的。

  季氏的眼淚馬上流了下來,哭得非常凶,不過那哭相很好看就是了。

  陪著過來的曲大太太、曲二太太見季氏哭得梨花帶淚的模樣,不禁頭疼,忙勸道:「今兒是瀲兒回門的日子,應該高興才對。」

  紀凜的目光落到妻子身上,見她一隻手抓著一人,心念微動,便看向身後的宮心。

  宮心忙上前去扶住曲瀲,用了巧勁將她和曲家姐弟分開,然後笑盈盈地給季氏等人請安,又勸著曲瀲和季氏,很快便讓她們破泣為笑,心裡不禁鬆了口氣。

  沒人注意到宮心的異樣,只是看到宮心這一扶一勸,便讓季氏等人都轉泣為笑,不禁暗暗地點頭,覺得不愧是鎮國公府的丫鬟,那通身的氣派和手腕、見識就是不一樣。

  也有人注意一些其他的,看宮心的手段,原以為是紀凜身邊貼身伺候的得意人,可是看年紀又大了些,容貌也只是清秀,紀凜那樣的身份長相,什麼樣的丫鬟要不得?所以這個丫鬟應該只是伺候人的,待年紀到了便會放出去。

  關注這些的自然是曲大太太等人,可不想自家姑娘嫁個通房丫鬟一堆的男人。

  紀凜笑盈盈地上前給長輩們請安,言語殷切,神態溫煦,氣質如玉,讓人一下子便生起好感,兼之容貌氣質都是上乘的,站在那裡周圍的人或景都成了他的背景色,讓人讚歎不已。

  曲大老爺、曲四老爺笑得合不攏嘴,殷切地將他迎進了門。

  曲老夫人等人都在待花廳裡坐著說話,她們是長輩,雖然今天的曲家姑爺的身份顯赫,但並不需要她們到門口去迎接,不過因為這女婿的身份確實尊貴,讓她們忍不住又惦記著,時不時地關注著外面,等聽到了外面傳來的喧譁聲,便知道是新婦回門了。

  曲瀲和紀凜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曲家門,然後到正廳裡給長輩們磕頭敬茶。

  長輩們都給了新人紅封。

  然後又和平輩見禮,比他們輩份大的收見面禮,比他們輩份小的則奉上見面禮。

  曲汐姐弟倆也得了紀凜給的紅封,曲汐目光盯著紀凜的臉,扁著嘴道了謝,幽怨地看著曲瀲。

  曲瀲笑盈盈地看著她,一副小妖精似的神氣,讓曲汐更幽怨了。

  大家熱鬧地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後,很快便有管事過來通知酒席備好了,於是眾人又移駕到擺席宴的廳堂。

  男女席分開,曲瀲便被她姐挽著一起去了西廳,曲汐也不甘寂寞地擠過來,詢問曲瀲鎮國公府的環境。

  曲瀲笑道:「也沒什麼好說的,我以前時常被祖母她老人家接過去作客,不過對那兒也只有一些地方比較熟悉,鎮國公府分三路……」

  曲汐愣了下,很快便知道曲瀲說的「祖母」是淑宜大長公主,而不是曲老夫人。

  曲沁笑盈盈地聽著,也不打岔,仔細地觀察妹妹的模樣,臉色似乎有些蒼白,沒有在家裡時的粉嫩,看起來倒有些兒像休息不好。她也是成過親的人,自然知道新婚期間新婦有多忙碌,更不用說晚上……咳。

  雖說妹妹的臉色有些疲憊,但是精神不錯,而且剛才被紀凜扶下馬車時,那笑模樣兒,看來夫妻倆的感情是不錯的,和上輩子一樣,根本不用擔心。

  成了親,以後要擔心的便是孩子的事情了。曲沁覺得,總得先讓妹妹生個兒子比較好。

  用過午膳後,男人們到外院去說話,女眷們則在花廳裡抹牌,曲瀲便被母姐給叫到了房裡。

  曲沁藉口去小茶房給她們沏茶走開了,將空間留給母女倆。

  曲瀲見母親期期艾艾地看著自己,不禁奇怪道:「娘,你這是怎麼了?有話就直說嘛,咱們是母女,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季氏尷尬地道:「你這孩子都成親了,怎麼還這麼毛躁?這兩天不見你,我心裡甚是惦記,也不知道鎮國公府的人對你好不好,你適不適應……」說著,眼淚又掉出來了。

  曲瀲忙給她擦眼淚,笑道:「你放心,公主以前就說過了,等我嫁過去,會將我當親孫女一樣疼的。公公和婆婆也是好的,二叔、二嬸都不錯……」為了讓她家小白花一樣纖細敏感的母親放心,曲瀲說謊也不打草稿,隨便地扯,那語氣,彷彿今早出門時鎮國公夫人想給她一個下馬威的事情沒存在似的。

  季氏很是寬慰,關心完了女兒的家庭生活,然後便是夫妻生活了。

  「那個……你和女婿,那個……怎麼樣?」季氏尷尬地道:「你有仔細看娘給你的那本書吧?」

  曲瀲:「……」她可以當作聽不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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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22:12:26 |只看該作者
第122章

  困難地應付完了母親關於出嫁女夫妻夜生活和諧的問題,曲瀲暗暗地擦了擦汗,等姐姐沏了茶進來,見她促狹地朝自己笑,忍不住埋怨地撅了撅嘴。

  就算她平時臉皮厚,可是也不好說這種事情啊!摔,到底有什麼好問的?難道她能說,她老公是個雙重人格的貨,一個人格滿足了,另一個人格又跑出來要那啥然後被她撓了麼?

  曲沁忙掩嘴,不好再笑了,省得妹妹真的要生氣了。

  趁著這點兒時間,母女三人好生地說了會兒話。

  曲瀲自小到大,身邊從來不會缺少親人陪伴,在常州府時有母親和弟弟,在京城時有姐姐,從來不像成親這幾天,看不到親人的臉,在那樣一個新環境,面對那些認識和不認識的人,都對她審視打量居多,婆婆又總想給她使絆子,姑姑又帶著挑剔,心裡壓力非常大,整整兩天卻像度日如年一般。

  所以這會兒能回到家,心情又高興了起來。

  只是高興的時間也是短暫的,直到時辰差不多了,紀凜便帶著她告辭了曲家人離開。

  曲瀲忍不住回頭,看到站在門口處相送的家人,心裡又有一種強烈的不捨和惆悵,覺得自己以後就不再是這家的人了,難過得眼淚都出來了。

  紀凜也知道她對家人比較依戀,上了馬車後,便嘆著氣將她攬到懷裡讓她盡情哭個夠。他是男子,沒辦法體會女子嫁人後離開家人的辛酸難受,卻也心疼她離開了熟悉的家,嫁到一個新的環境,要去適應一個新的生活。

  特別是這個新生活裡的人並不是都像家人那般包容她的,所以他只好多疼愛她一些,多包容她一些。

  所以他也沒哄她,而是讓她哭個夠,哭過這一次,以後就別哭了。

  果然,沒有人哄,曲瀲再難過得厲害也哭不了多久,很快便哭不出來了。

  這時紀凜方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淚,見她一雙眼睛哭得水潤潤的,眼皮也有些泛紅,不僅沒有大哭後的狼狽,反而添了一抹豔色,頓時心臟微微一跳,生怕自己忍不住在馬車裡做出不合時宜的舉動來,不由移了移目光,笑著對她道:「以後莫要哭了,我答應過岳父岳母,會對你好的。」

  曲瀲忍不住噗地笑起來,嗔道:「答應我娘我倒是相信,但答應我爹?我爹去世前你才多大啊?你能答應他什麼?」

  紀凜並不惱,神色溫和從容,「當年我六歲了,早已經記事,岳父答應了這樁婚事後,曾叮囑了我,將來好生待你。」

  他記得當時曲三老爺一臉病容地坐在床上,打量了他幾眼,眼裡有著審視及惆悵,對他說:「我這小女兒就交給你了,雖然我不知道她長大後會變成什麼模樣,但她是個善良柔軟的孩子,以後定然是個好姑娘,也請你好生待她。」然後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道:「她……可能有些奇怪,性子也有些敏感,但請耐心些,她很快會知道你的好,會還給你一樣的情誼。」

  當時雖然不懂曲三老爺的話是什麼意思,卻記了下來。

  十四歲那年,再見她時,終於明白了曲三老爺的話。她確實是個心思細膩敏感的人,要取得她的感情,必須非常的小心謹慎,彷彿只要行錯一步,就要和她漸行漸遠。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待她,甚至在讓她發現自己是個雙面人的祕密時,也只能千方百計地找機會和她坦白,就怕她會因此而否定了他。

  曲瀲不禁想起六歲的他的模樣,臉上的笑容微瀲。

  自從得知當時他就是那個被她騙了的小乞丐後,曲瀲時不時地會腦補一翻,只是腦補再多,沒有任何的提示,也不知道他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個鎮國公府世子,如何會變成那樣。

  曲瀲小心地看他,一時間有些遲疑。

  「怎麼了?」紀凜溫和地問道,自是看出她的異樣。

  曲瀲想了想,仍是問道,「我有些奇怪,當年在宣同府,你怎麼會那樣子?」

  後來她仔細想了下,便發現自己遇到紀凜時,她當時還很活沷地在宣同府裡瞞著她爹當小霸王,知府衙裡又沒有女主人,簡直是她的天下,瞞著人野得不行,也算是她來到這個時代後最放縱的日子。

  可惜才當小霸王一陣子,便生了場大病,後來又是她爹為救鎮國公而受傷去世,結合鎮國公的話,當時他帶著兒子經過宣同,然後被她那巡視農桑的知府爹救了。

  所以,她可以猜測,在鎮國公來到宣同時,紀凜已經在宣同了,而且還是以那樣一副模樣兒到來,想來其中應該發生了什麼事情。

  正思索著,便見紀凜臉上的神色又淡了許多,心知這事情果然在他心裡留下很重的痕跡,不禁有些後悔問了。

  紀凜久久未答,她忙道:「既然不便說,那就不說了。」

  她以為紀凜那麼溫柔的性格,在她這麼體貼後,一定忍不住透露幾句的,卻沒想到聽到她這麼說時,他臉上露出舒緩的笑容,當真不說了。

  曲瀲心裡鬱悶,和設想的不一樣啊?

  再次認定了那時的事情不一般,許是和他小時候生病的事情有關。

  回到鎮國公府後,他們先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淑宜大長公主見到他們,臉上便先露出了笑容,詢問了他們今日回門時的一些鎖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對他們道:「我今兒就不留你們用膳了,去給你們爹娘請安後,便回去好生歇息。」

  淑宜大長公主有心讓這對小夫妻倆多和父母親近,她年紀大了,縱使再強硬,也要為他們多想一些。

  兩人都應了一聲,辭別了淑宜大長公主後,便往上院行去。

  可能是有早上淑宜大長公主的警告,他們這會兒過來時,鎮國公夫妻倆都在。

  等小夫妻倆請安完,鎮國公也和淑宜大長公主一樣,詢問了他們今日回門的一些鎖事,知道一切順利後,他撫著下頜的美髯,笑道:「旁的話我便不說了,以後你們夫妻倆互相扶持,和和美美地過日子,為紀家開枝散葉。」

  曲瀲低頭作澀狀,紀凜倒是溫和地應了一聲。

  鎮國公夫人坐在那兒,神色冷冷淡淡的,這副模樣倒是和紀凜平時冷淡的模樣很是相象,曲瀲不得不感概,這對母子雖然關係惡劣,但是有時候還是挺像的,抹除了不是母子血緣關係。

  直到鎮國公說得差不多,看向她時,鎮國公夫人才說了句話,「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和你爹一樣,只盼著你們儘快給紀家開枝散葉。」

  曲瀲:「……」不知為毛,有種不好的預感。

  雖然曲瀲有些壓力山大,不過看紀凜冷淡地回了他娘一句,看起來就像敷衍人一樣,也讓她安下心來。反正有什麼事情,有紀凜頂在前面,她不會傻得跑去出頭。

  接著,鎮國公將紀凜叫到書房有事要和他說,留下鎮國公夫人和曲瀲這對新上任的婆媳倆培養感情。

  曲瀲仗著自己年紀小,又是新婦,只需要一味地作羞澀狀就行了。所以鎮國公夫人坐在那裡冷淡地喝茶不說話,她也不說,坐得很是安穩。如果鎮國公夫人開口,她便朝她羞澀地微笑,只一味地應好。

  過了會兒,鎮國公夫人便不耐煩了,根本不留她用晚膳,便揮手道:「行了,沒什麼事情你回去吧。」

  曲瀲也不說什麼,順從地應了一聲,便扶著丫鬟的手離開了。

  等曲瀲回到暄風院,在丫鬟的伺候下卸了頭上的釵環,換上一身舒服的居家衣裳挨坐在臨窗大炕的迎枕上,便聽到上院打發了人過來說,鎮國公留了紀凜在上院用膳。

  宮心過來稟報時,忍不住看了坐在炕上的少女一眼,見她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時不時地捏了捏指甲,一派淡定從容,臉上無甚羞惱,一時間也不知道她是心太寬,還是根本不在意世子。

  「知道了,我現在還不餓,等會兒再傳膳吧。」曲瀲吩咐道。

  宮心應了一聲,便下去了。

  曲瀲繼續看自己的指甲,漸漸地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今兒忙來忙去,到現在才發現指甲短了很多,連新婚夜時不小心勾斷的指甲也被仔細地修剪過了,不必想,一定是昨晚紀凜趁她睡覺時幫她修剪的,虧他那麼惦記著。

  她曲指撓了撓案几,發現指甲短了,果然撓得不舒服,只能哼了一聲。

  直到時間差不多,宮心便進來請示可要傳膳。

  曲瀲摸了摸肚子,今天回門時,她娘一個勁兒地往她碗裡夾菜,一副如果她不多吃點就哭給她看的模樣,害她吃得太飽,直到現在還不怎麼餓。

  「傳膳吧,讓廚房做些清淡些的。」

  宮心笑著應了一聲,這兩天婚宴,菜色都是以油膩居多,自是知道這會兒吃些清淡的好。

  等下人傳好膳,曲瀲坐在八仙桌前,拿了筷子正準備用膳時,沒想到紀凜回來了。

  曲瀲就要迎上去時,紀凜忙道:「你不用忙了,先用膳吧。」然後自己進了淨房換衣服,也不要丫鬟伺候。

  平時宮心琉心雖然打理房裡的事務,但是伺候他更衣洗漱的都是小廝,如今他們成了親,暄風院裡有了女主人,自然不好再讓小廝過來伺候。

  等他淨了臉面,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出來,他看了看桌上的清淡小菜,對旁邊伺候用膳的碧春道:「也給我添副碗筷。」

  碧春應了一聲,伶俐地去了。

  曲瀲驚訝地看他,「爹不是留你晚膳了麼?沒有吃飽?」

  他微笑地看她,聲音如同玉石相鳴般清越,和聲道:「我想回來陪你一起用膳。」

  曲瀲只覺得心中變得極為柔軟,面上發燙,低頭用調羹拔著碗裡的小米粥,輕聲道:「以後莫要如此,既然餓了就先用膳。」

  「並不是很餓。」他伸手拉住她擱在膝上的一隻手,聲音越發的溫和,「我們是夫妻,以後我會盡量地陪你一起用膳,就像家人一樣。」

  聽到這話,曲瀲終於知道他怕是還以為自己心裡難受,所以願意做這種家人才會陪她做的事情。

  一時間只覺得他有些兒傻,一點也不像外面傳聞的那般足智多謀的鎮國公世子,反而像個要討好心儀女孩的少年,可是她卻很喜歡這樣的他。

  用過晚膳後,天色還算明亮。

  如今已經是暮春之末,晝長夜短,天邊仍殘留著夕陽最後的餘輝,院裡的花草樹木都沐浴在一片淡淡的淺色光影之中,整個世界變得安靜。

  紀凜帶著她去逛暄風院,順便消食。

  以前曲瀲便在襄夷公主的帶領下來過幾次,但是因為都是偷溜過來的,並不好在暄風院隨意逛,曲瀲對暄風院其實也並不熟悉。如今在紀凜帶領下逛,才知道暄風院佔地之廣,竟然比寒山雅居還要大,並且更清冷了一些。

  「當初這裡是一片荒蕪之地,那裡有一個很大的湖,祖母請了風水先生過來看過,說這裡的風水好,便將那湖填了,建成了暄風院。」他一手搭著她的肩膀,一隻手指著前面的一處小池塘,「這池塘裡的水引的是內城河的活水,十分清澈,夏天時開滿了荷花,還有很多從外面游進來的小魚,想要玩水也方便。」

  曲瀲看了看周圍,發現前面還有一個小樹林,小樹林幽幽暗暗的,根本看不到盡頭,甚至不知道暄風院有多大。

  發現她的目光,他又指著那片樹林道,「樹林裡有一間武道館,是祖母特地讓人給我建的,當初三叔教了我幾招,讓我不至於被……三叔的身手極好,可惜他卻不喜朝堂,一意行走江湖,不像個世家子,反而像個江湖遊俠。」

  曲瀲抬頭,敏感地發現他隱藏的話。

  紀凜帶她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還有些地方沒有走完,看天色已晚,便笑道:「先回去吧,明日我再帶你仔細逛逛。」

  因為這次大婚,皇上特地批了他半個月的婚假,這在那些貴族子弟中極少見的,簡直是一種特別的恩寵,紀凜也欣然接受了。

  曲瀲朝他笑著應了一聲好。

  晚上,少不得又要過一過夫妻夜生活。

  曲瀲雖然仍是覺得不舒服,但沒有新婚之夜時那麼可怕了,主要是這個人太過溫柔,只要她稍有些不舒服,便會顧忌她的感受停下來,讓曲瀲感受到了一種被呵護的感覺。

  可能男女天生的體能差異,承受的事情不同,她又生得一副嬌小玲瓏的江南女子模樣,小小的,彷彿用些力就要折斷的腰肢,無不讓他忍不住克制一些,不敢太過用力。

  可惜到最後,他的第二人格又跑出來了,曲瀲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疼,不要再繼續了!」她理直氣壯地道,拒絕了他的索歡。

  他看她的目光簡直像要吃了她,將她一把按住,「哪裡疼,我給你揉揉。」

  曲瀲堅持不讓他碰,若是他用力一些,便嚷嚷著叫疼,讓他臉色更黑了,卻也沒有真的不顧她意願地做下去。

  曲瀲試探完了他的忍耐度,覺得還算不錯,便轉了轉眼睛,乖順地依到他懷裡,被他順手摟住後,親了親他的下巴,說道:「如果你回答我一個問題,那……都依了你。」

  他懶洋洋地靠著一個大紅色漳絨面的迎枕,頭髮垂落到赤裸的胸膛上,聲音很是無趣,「什麼問題?不會我回答了,你又不肯了吧?」然後捏住她的下巴,俯首在她唇上咬了下,惡狠狠地道:「阿瀲,別和我耍心眼,你會承受不住的。」

  曲瀲被他一隻手捏住下巴,另一隻捧著她的臀部,用力地按在他懷裡,和他高漲的慾望相抵時,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麼羞恥的姿勢,真的不適合談話,可是為了得到想知道的事情,只能儘量地忽視了。

  她扭動了下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他懷裡,輕聲道:「六歲那年,你怎麼會那副模樣出現在宣同府?當時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的手在她身上摸來摸去,聲音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這個啊……我是逃出來的,當時逃到了宣同府,沒想到會在這裡被個騙子騙了,甚至還將我揍了一頓。」

  曲瀲滿臉黑線,這人到底有多大的怨念啊?每次一提這事,就要強調她是騙子。不過他能如實回答,不像白天時那樣避開,曲瀲心裡還是很高興的,甚至覺得這第二人格還挺好說話的,只要用對了策略。

  「你為什麼要逃?當時發生什麼事情了?」她又問。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他低頭,湊過來吻她,炙熱的氣息拂在她臉龐上,帶著一種屬於男性的醇厚味道,也讓她薰紅了臉,「一個問題一次。」

  曲瀲:「……」

  又想撓他了腫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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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過了兩天,來參加婚禮的客人終於紛紛離去。

  鎮國公府漸漸地恢復了寧靜。

  曲瀲也開始進入了為人媳婦的角色,每天天未亮便起床,這時候紀凜一般從小樹林那邊的武道館煆煉回來了,順便在那邊的澡堂裡洗了個澡回來,然後會給睡意朦朧、還有些迷迷糊糊的她穿衣服。這種時候她特別地好說話,就算他一個忍不住將她壓了,她也只會掙扎一下,便由著他擺弄了。

  於是紀凜懂得了想要滿足自己、最好趁她睡得迷迷糊糊時,這時候怎麼做都不會被她說過份。

  等淨了臉終於清醒後,梳妝打扮好,便和他一起用早膳,接著一起去上院給鎮國公夫人請安。

  自從回門那天鎮國公夫人故意刁難卻被淑宜大長公主敲打後,她便不再用如此明顯的手段來刁難小夫妻倆了,而曲瀲也在幾天後摸清了婆婆休息時間後,每天都踩著點兒來。

  當然,有時候鎮國公夫人也會特地起早了,然後等著曲瀲過來便冷言幾句,或者是起晚了,讓曲瀲在外面站著等會兒,倒是沒有做得太難看。只是這種時候,曲瀲都一副心平氣和的模樣,微笑著聽她數落,左耳進右耳出了。

  曲瀲自己怡然自得,倒是紀凜冷了臉。

  晚上,兩人上床上歇息時,紀凜便對她道:「她若是做得過份,你便不必理會。」

  曲瀲生怕他控制不住脾氣,讓另一個人格跑出來肆意妄為,便笑道:「她是長輩,孝順她也是應該的。而且……」曲瀲笑呵呵地道:「給她請安後,我還要去給祖母請安,母親不敢耽擱時間太久的。」

  所以不過等那麼幾分鐘,曲瀲根本沒在意。

  至於來得遲了被罵,那更不在意了,因為她發現鎮國公夫人簡直就是個文化教養程度極高的文明人,罵人根本沒什麼新意,挖苦人也就那麼幾句含蓄的話,沒有什麼殺傷力,曲瀲根本沒放在心上。

  紀凜看她笑呵呵的,眼裡全然沒有一絲不被婆婆喜歡的失落,反而一片明媚開朗,不禁嘆了口氣,將她攬入懷裡,輕輕地摸著她的後背。

  如此過了幾天後,在鎮國公夫人、紀二夫人都一起過來請安的一天,淑宜大長公主卻突然開口了。

  「暄風院距離上院有好一段距離,聽說每日瀲丫頭早早地起了去上院請安,我瞧著便不用如此折騰孩子們了,每旬一次,晚上有空便過去昏省便可。」淑宜大長公主笑著說,沒給她們開口的機會,又道:「當年我對你們兩個也是如此,就別為難瀲丫頭了。」

  一句話堵得鎮國公夫人臉色有些發青。

  紀二夫人卻笑著道:「娘說得是,自從我嫁過來後,哪個姐妹們不羨慕我遇到這麼好的婆婆,沒有哪家的婆婆像您這般體諒咱們辛苦,不用天天過來請安立規矩,只需要每旬抽個一兩天過來請安便可,就是我比較貪嘴,喜歡娘您這兒的吃食,晚上也恨不得都過來。」

  一句話奉承得淑宜大長公主笑呵呵的。

  曲瀲不知道原來鎮國公府還有這樣的規矩,她每天早早地起床,也是因為暄風院雖然距離寒山雅居近,但距離上院卻有一段距離,所以才會提前起來。不過從淑宜大長公主的話裡也可以知道,她當年娶兒媳婦時,對兩個兒媳婦還算是不錯的,都沒有怎麼立規矩,雖然有時候行事強勢了一些,但只要不犯到她的錯處,都由著她們去折騰。

  所以,淑宜大長公主當年的行為,如今也就便宜了曲瀲了。

  婆婆都這麼發話了,又有紀二夫人在一旁插科打諢,鎮國公夫人縱使心裡不高興,也只得應下了。

  等離開了寒山雅居後,鎮國公夫人冷冷地看了紀二夫人一眼,說道:「二弟妹心真是寬,以後冽兒娶了媳婦,也是比照娘這麼辦?」

  紀二夫人心知這位大嫂不滿曲瀲這兒媳婦,原是想要變著法子來調教一翻,卻沒想到被婆婆給橫插一槓,加之自己今日的行為,怕是惹惱了她。她心裡實在弄不明白這大嫂的心思,不知她為何就是和自己的親兒子不對付,連著對兒媳婦也像對個仇人一樣,不過她也有自己的思量。

  當下紀二夫人扶了扶頭上的金釵道:「這也要等冽兒娶媳婦了,到時候如果她也像暄和媳婦這般辛苦,我也要免了她晨昏定省。」說著,朝鎮國公夫人微微一笑。

  鎮國公夫人臉色不愉,紀二夫人不是擺明著說她變著法子在折騰兒媳婦麼?哪家作媳婦的不是天未亮便過來給婆婆請安立規矩的?這本是當兒媳婦的本份,偏生他們鎮國公府的媳婦就比較金貴?

  「瞧二弟妹說的,那不也是想要順著自己的意來?我也是當婆婆的人了,自也是想要順著意來,調教一個合心的兒媳婦罷了。」鎮國公夫人冷冷地道。

  紀二夫人朝她笑了笑,脾氣很好的樣子。

  曲瀲跟在兩人身後,當作沒聽到她們的話。

  到岔路口,紀二夫人便對曲瀲道:「瀲兒哪天有空也去我那裡坐坐,語兒天天嘮叨著要你去指點一下她的女紅呢。」

  曲瀲笑著應了一聲,保證有空一定會去。

  等紀二夫人離開後,曲瀲跟著婆婆去了上院。

  鎮國公夫人臉色冷峻,她生得極為美麗,不說話的時候,給人一種十分冷豔的感覺,美得懾人。上院的丫鬟僕婦見她冷著臉回來,世子夫人像個小媳婦一般跟在她身後,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皆不敢吭聲。

  曲瀲自然又被婆婆留在身邊立規矩了。

  她知道今兒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話,怕是以後除了固定請安的日子,她是不會來上院受這個罪,婆婆想要尋機折騰她也沒法子,所以這會兒積了一肚子的氣,便也由著她。

  總而言之,曲瀲根本沒將鎮國公夫人那種刁難人的手段放在眼裡,就算讓她多站會兒,她身體棒棒噠,根本不覺得有多累。

  等曲瀲被婆婆指使著去茶房給她沏茶時,面上笑著應了,便跟著畫屏一起去了小茶房。

  畫屏一板一眼地對她道:「夫人平時喜歡喝雲霧,用的水須得是山泉水,不能太燙,入杯時只須滿八分……」

  曲瀲認真地記住了,在畫屏的提點下,沏了一杯看起來還算不錯的茶。

  等她沏好茶,帶著畫屏等丫鬟回去,便見屋子裡除了鎮國公夫人外,還多了四個風情各異的女子,其中除了一個年紀約模有四旬的外,其他三個的年紀從二十到三十不止,再看她們的衣服打扮,曲瀲馬上秒懂。

  這是她那位公公的姨娘。

  鎮國公夫人指著那個年紀四旬的姨娘道:「這是武姨娘,是早年伺候國公爺的大丫鬟,因為伺候有功,特地提為姨娘。」然後又指著一個穿青緞子珍珠扣對襟旋裳、頭插纏絲點翠金步搖、長相有些妖媚的女子道:「這是莫姨娘,是衝兒和詩兒的生母。」然後又指著最後兩個不過三十的年紀女子介紹是陳姨娘、李姨娘。

  曲瀲和她們見禮,特地多打量了一下幾個姨娘。

  武姨娘的年紀最大,並且顏色最是黯淡,看不出來她那風流倜儻的公公竟然這麼長情,莫姨娘連生了兩個孩子,而且隔著的時間都不長,想來應該很是受寵,而陳姨娘和李姨娘一個安份一個不安份,陳姨娘安份是因為無所出,李姨娘生了紀詞,想來應該想要再生一個男孩。

  看了四個姨娘,曲瀲又瞄瞄鎮國公夫人,不得不說,鎮國公夫人這等美貌,生生將四個姨娘都碾壓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在容貌上有能碾壓了小妾的正妻,按理說這麼好的容貌,又坐著正妻的位子,怎麼著也能拘著丈夫才對,怎麼會讓鎮國公納了這麼多房小妾?

  曲瀲正在疑惑中,等聽到鎮國公夫人意有所指的話,不禁明白了她今日的目的。

  這是藉著幾個姨娘敲打她,當大家主母,別嫉妒成性,拘著丈夫,不讓他納妾。

  雖然鎮國公夫人沒有點明什麼,也沒有在新婚期間就急巴巴地給兒子塞人,可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後,曲瀲額頭的青筋還是蹦了蹦。

  「怎麼,你有什麼意見?」鎮國公夫人端著曲瀲沏的那盞茶,挑起一邊眉看她。

  曲瀲睜大眼睛,特別無辜地看著她,「兒媳婦沒有什麼意見啊,娘為何這麼問?」

  鎮國公夫人瞅了她兩眼,心裡又有些膩歪,橫看豎看都覺得這兒媳婦長得太柔弱了,看著就讓人心煩。於是她也沒再留她,揮揮手讓她離開了。

  曲瀲自然很高興能離開這兒,不過見婆婆讓幾位姨娘送自己,心裡又有些那啥了。

  她臉上的笑容卻十分甜美,彷彿根本不知道鎮國公夫人剛才的意思,客氣地和幾位姨娘告辭。

  回到暄風院後,曲瀲的心情恢復得差不多了,先進內室抱了身衣裳出來,然後才問宮心道:「世子可是回來了?」

  今兒一早,紀凜便去了京郊的渡口,送紀家幾位長輩回平陽老家。如今前來參加婚禮的平陽紀家族人,大多數都已離去,不過還有一些因為生意之事留在京城盤桓幾日,聽說他們要離開,紀凜如今還在休婚假,少不得要去相送。

  等聽說紀凜已經回來了,並且在書房,曲瀲便讓人端了碗甜湯,親自去書房尋他。

  到了書房,便見紀凜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看書,陽光從窗外走過,整個人沐浴在明亮的光線中,美好得不似人間,讓人幾乎不忍心去打擾。

  紀凜聽到聲音,擡眼看來,見她出現在書房門口,便笑道:「阿瀲回來了,過來坐。」

  曲瀲笑著走過去,坐到他旁邊的位置,從碧春手裡接過食盒,拿出裡面的一碗甜湯給他,然後揮手讓碧春下去。

  紀凜像這世間的很多男性一般,並不喜歡吃甜,所以那碗甜湯最後還是進了曲瀲的肚子,剛好她也渴了。

  紀凜笑著看她邊吃甜湯邊和他說今兒在寒山雅居的事情,並不作聲,直到見她放下調羹,便湊過去親她的嘴角,等發現親到一嘴的甜膩時,不由蹙著眉抽身,故作若無其事地端茶抿了口。

  曲瀲:「……」別以為她沒看到他嫌棄的樣子。

  成了親後,才知道他對甜食並不怎麼喜歡,不像她,甜的也吃,鹹的也吃,只要做得好吃,就像個標準的吃貨。

  「祖母那兒,是你說了什麼吧?」曲瀲笑嘻嘻地看著他。

  紀凜微微一笑,曲指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笑道:「我哪裡說了什麼?你想多了。」他不過是去和烏嬤嬤說了幾句話,是烏嬤嬤自己通透,心疼他,才會和祖母說。

  這些話自是不必和她說,他也不過是心疼她每天那麼辛苦地早起,看她每天起床時都閉著眼睛胡亂地穿衣服,直到丫鬟給她淨了臉,才清醒一樣,那模樣就像早起要她的命一樣,真是讓他好笑又無奈。

  新婚那兩天,她還有些不習慣,他要給她穿衣服,還害羞地拒絕了。如今他每天早上再給她穿衣服,她都閉著眼睛繼續睡,連拒絕都懶得理會了,可見女性的羞澀也敵不過睡神的強大。

  見他不願多說,曲瀲便也不糾結這話題,然後又說起了自己剛才在上院時,見了公公的幾位姨娘的事情。

  曲瀲故作無辜地看著他道:「娘說,你是鎮國公府的世子,身上的擔子重,讓我多體諒你。」

  紀凜見她這小模樣,實在是喜歡得緊,終於忍不住探手將她按到懷裡,對著那張甜甜的紅唇親了下去,就算親到了一嘴的甜膩,也沒有放開。

  直到親得她暈頭轉向時,他捏著她的要撓人的爪子,笑道:「她的話你不必理會,我有你一個就夠了。」

  曲瀲心花怒放地看著他,攀著他的肩膀問道:「真的?」

  他含笑看著她,托起了她的身子,再次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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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紀凜的婚假有半個月,這半個月時間,他大多數是在家裡陪新婚妻子,只有幾日是被一些京中的朋友約出去,不過大多是在傍晚便回來了,要回來陪曲瀲一起用膳,少有會超過掌燈時分回來的。

  有紀凜陪著,對於曲瀲熟悉鎮國公府的幫助很大,她要熟悉的不僅是環境,還有家庭成員,半個月的時間,也讓曲瀲漸漸地習慣了不少。

  其實鎮國公府相比京中其他勳貴之家好多了,首先這裡的主子真的很少,曲瀲需要打交道的只有淑宜大長公主、鎮國公夫人、紀二夫人和紀凜的幾個弟妹,鎮國公和紀二老爺是男人,很少進內院來,除了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時見一面外,其他時候都沒有什麼接觸。

  曲瀲對比了下平陽侯府駱家,又對比了景德侯府席家等勳貴府,不得不承認,還是鎮國公府裡的人口比較簡單,雖然婆婆難纏了點兒,但其他人都還算是友好的。二房的紀二夫人是個拎得清的,有心和曲瀲交好,自然不會為難曲瀲,紀語也早就被曲瀲攻克了,一心向著她呢。

  所以不過短短數日,曲瀲很快便淡定下來,適應自己從未婚姑娘變成已婚婦人的身份轉變。

  日子悠然而過,婚假結束後,紀凜也要回金吾衛當差了。

  早上,曲瀲睡得迷迷糊糊時,感覺到摟著自己的人給她將滑到臉頰邊的頭髮梳到耳後,又親了親她的臉,將她按在懷裡揉了幾下便離開了。她心裡惦記著今兒是他要進宮的日子,便睜開了眼睛,跟著坐了起來。

  她打了個吹欠,揉著眼睛扒開帷幔,便見到床前不遠處,正在屏風前穿衣服的少年,此時他穿的是深紫色的官服,與平時只穿青蓮色的素淡衣服大相徑庭。

  曲瀲下床,走過去拿了一條與衣服色澤相近的孔雀紋的腰帶為他束上,扣上搭扣,又為他整了整衣襟,然後退開一步看他。

  好比現代男子穿軍裝,總能穿出一種嚴謹禁慾的味道,如今紀凜穿上這身顏色濃豔的官服,高高瘦瘦的,配上那張白晳溫潤的俊臉,整個人頃刻間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給人一種很嚴謹禁慾的感覺,比之有德君子多了一種肅穆。

  曲瀲查看了下,發現自己有種想要將他的衣服扒了的衝動,忙移開目光,又過去拿了梳子給他梳頭束髮。

  紀凜看著鏡子裡為自己梳頭束髮的少女,臉上的笑容十分溫柔,等她為自己束好髮後,他轉身拉了她的手,將她拉坐到自己的大腿上,低頭在她頸邊親暱地蹭了下,說道:「我不在家的這幾日,你若是無聊了便去尋祖母和語妹妹說話,如果你想回雙茶衚衕,等我回來了,我陪你回去。」

  曲瀲笑著應好。

  今兒他要出門當差,會有近七天不見,所以他說什麼曲瀲都覺得好。

  見她那麼乖巧的模樣,紀凜忍不住嘆了口氣,將她擁抱了好一會兒才方開。

  曲瀲邊伺候他衣漱更衣,邊讓宮心將昨晚吩咐暄風院小廚房一早就準備好的點心裝在食盒裡拿過來遞給常安,對他道:「裡面都是一些你平時吃的素感點心,路上餓了就吃一些。」然後又笑道:「這是祖母昨兒叫我給你準備的,方便你在路上吃。」

  紀凜也叮囑她道:「我知道了,你在家裡,如果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找祖母,別逞強。如果不行……」他遲疑了下,又對她道:「也可以讓金烏或常安給我遞個訊息。」

  曲瀲不禁笑道:「家裡能有什麼事情?你放心吧,我知道的。」心裡卻覺得,他說的事情,不會是指他娘又想折騰什麼吧?

  曲瀲雖然覺得婆婆愛折騰了點兒,但是現在還看不出什麼殺傷力,倒是紀凜很多時候根本不給母親面子,甚至有時候會當著下人的面甩她臉,可惜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原因,下人們看到也當作沒看到。

  能讓母子倆鬧到這程度,應該是以前發生過什麼事情,只是曲瀲剛嫁過來,也不好去探究它,所以當作不知道。

  紀凜摸了摸她的臉,心裡雖然有些不放心,可是也沒辦法時時守著她,或許他應該對她多點信任?可是每當看到她用一雙清清澈澈的眼睛看著他時,總會忘記她其實並不是一味依附著男人的柔弱女性,忍不住想為她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兩人依依不捨地說著話,直到時辰差不多了,紀凜方才離開。

  曲瀲望著他在微微的晨光中離去的背影失神,這是他們成親後,第一次分開,她習慣了這段時間和他在一起,一時間竟然有些惆悵。

  直到碧春提醒了,曲瀲方才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回了房。

  時間還早,曲瀲還可是回去睡個回籠覺,但是躺在床上,身邊沒了人,竟然一時間睡不著了,只好嘆著氣爬起身來,叫了碧春她們過來伺候梳洗。

  碧春和碧夏邊伺候她梳頭邊說道:「世子今兒進宮當差了,按規矩是每旬輪七日休三日,時間是久了點兒,姑娘可以趁這段時間給世子做些衣裳之類的,等世子回來定然會十分高興。」

  曲瀲擺弄著首飾匣裡的首飾,雖然沒有說話,不過嘴角卻翹了翹。

  一旁正在收拾的宮心走過來,對曲瀲道:「少夫人,世子今兒進宮了,金烏以後只能讓您來餵了。」

  曲瀲恰好聽到了窗外金烏的叫聲,自是知道金烏的精怪,她覺得金烏這種性格,一定是紀凜特地調教的,將一隻鳥調教得這般精怪,也算得上是人才了。

  用過早膳後,見時間差不多了,曲瀲便準備去上院給婆婆請安。

  剛出了門,便見到院中的一株高大的海棠樹上,金烏停在那兒,見到她時,朝她叫了聲。

  曲瀲朝它招手,「金烏,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祖母那兒?」

  金烏鳥都沒鳥她,穩穩地站在海棠樹上,一雙鷹目盯著她。

  曲瀲訕訕然,朝它哼了一聲便走了。

  可誰知她剛出了暄風院,便聽到一陣翅膀掠動的聲音,擡頭看去,發現金烏從暄風院中飛了出來,落到一旁的假山上。

  曲瀲:=__=!為毛她又有一種被隻鳥監視的感覺?

  根據以往的經驗,曲瀲可以認為,這隻鳥一定是代替它不在的主人監視她,不讓她做出什麼背叛它主人的行為,簡直是不能更糟心!

  覺得和一隻鳥沒啥好計較的,曲瀲便不在意它,往上院行去。

  到了上院,曲瀲自然被丫鬟告知婆婆還未起,讓她等會兒。

  她氣定神閒地站在那兒等,眼睛往窗外瞄去,恰好看到金烏飛到對面屋檐的情景,安靜地站在那兒,如同一隻雕塑般,不引人注意。

  曲瀲頓時囧了。

  她嫁進來的半個月,有紀凜陪在身邊,從來沒見它這般積極地往她身邊湊,今兒紀凜一不在,它便冒出來了,彷彿她走到哪裡,就要跟到哪裡似的。

  曲瀲等了半刻鐘,方才被告知婆婆起了,讓她進去伺候。

  沒問題,不過是遞個梳子、簪子罷了,這種小事對她來說並不算是折騰,根本沒將之放在眼裡。

  鎮國公夫人坐在梳妝檯前,見她進來後,淡淡地問道:「暄和進宮了?」

  「是,今兒一早就離開了。」

  鎮國公夫人淡淡地唔了一聲,又道:「暄和不在,你平時沒什麼事情,也別隨便出暄風院。」

  這是在說她不安於室麼?

  曲瀲當作沒聽到,乖巧地應了一聲。

  這時,恰好幾位姨娘也過來請安了,其中紀詩和紀詞也在,紀衝是少爺,住在外院,早上要上課,不用特地過來請安。

  見到曲瀲,紀詩和紀詞忙過來給嫂子請安。

  紀詞今年才五歲,倒是極懂事了,糯糯地給曲瀲請安後,便退到李姨娘身邊。紀詩神色有些高傲,看著就像鎮國公夫人養出來的孩子,對曲瀲不冷不熱的,轉頭對鎮國公夫人時,倒是露出孺慕的神色。

  「娘,這根白玉簪子很適合您的面板,戴這好看。」紀詩從首飾匣裡拿出一根通體潔白的玉釵。

  鎮國公夫人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容,說道:「就聽詩兒的。」

  紀詩臉上露出了被人肯定的喜悅的笑容,朝曲瀲看了一眼。

  曲瀲手裡還拿著一根塹金玫瑰簪子,見狀很自然地將那簪子放了回去,慢悠悠地道:「娘昨晚是否未休息好?看著似是有些疲憊的模樣。」

  鎮國公夫人又冷了臉,淡聲道:「天氣熱了,夜裡有些躁,有些睡不好。」

  紀詩馬上關心地道:「可要找太醫來瞧瞧?」一雙和莫姨娘十分相似的明媚大眼睛透著關心。

  鎮國公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有心的孩子,倒是不用了,喝些降火的湯茶便可。」

  紀詩臉上露出一抹羞澀的笑容,似乎被誇得很不好意思。

  兩人徑自地說著話,直接將曲瀲無視了。

  曲瀲暗暗一哂,並不在意,便退後一步,由著紀詩去婆婆身邊湊。她的目光往那幾個正在端茶倒水的姨娘身上瞄去,發現正在擺早膳的莫姨娘看起來心不在蔫的,時不時地將目光往這兒瞟來,眼裡有著些許擔憂。

  曲瀲略一想便明白了,看來這莫姨娘還算是個有腦子的,可惜紀詩卻被婆婆縱容得沒腦子,敢在這種時候公然和她這大嫂叫板。

  曲瀲想明白後,朝莫姨娘笑了下,莫姨娘彷彿受了驚一樣,趕緊收回了目光,低眉斂目地站在那兒。

  鎮國公夫人雖然有意想要折騰一下,但奈何等會兒還要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她是知道那位公主婆婆的性子的,從來不敢和她叫板,不然最後只有自己倒楣罷了。也因為如此,所以她就算有心想要管教兒媳婦,也沒法子。

  所以在稍微用了些早點後,便和曲瀲一起去寒山雅居。

  四位姨娘帶著兩個庶女在垂花門處相送,紀詩伸長了脖子看,神色有些不忿。

  曲瀲恰好回頭看到,不禁挑了下眉,心裡明白她不忿什麼,只得搖頭。

  雖然人不能決定自己的出身,但是能決定自己的生活態度,連自己的位置都沒擺正,根本不用她費心去收拾,就會自己作死了。

  到了寒山雅居時,恰好也看到紀二夫人帶著紀語一起過來了。紀冽和紀衝差不多年紀,都要上課,所以早上一般不會過來請安。

  紀二夫人平時雖然笑語晏晏,但卻是個手腕厲害的,將紀二老爺像提線木偶一樣抓在手心裡,管束得十分嚴,所以二房除了一妻無妾侍姨娘,兩個孩子也都是紀二夫人所出,和大房的情況相反。

  大房雖然有幾個庶出的孩子,不過淑宜大長公主顯然對庶出的孫子孫女不太喜歡,加之她不喜歡孩子太過吵鬧,那些孩子見到她也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久而久之,便也不讓那些庶出的孫子孫女過來請安了。

  這也是紀詩不忿的原因,只是她再不忿,淑宜大長公主不喜歡也沒辦法。

  等鎮國公夫人等人請安後,淑宜大長公主便將曲瀲叫到身邊,問道:「暄和今兒幾時出門的?吃了什麼?可有為他備好路上用的點心……」

  淑宜大長公主問得很仔細,曲瀲一一答了。

  等問完後,淑宜大長公主拍拍她的手道:「暄和不在,難為你了。」

  曲瀲笑嘻嘻地答道:「不會啊,今早世子出門前,還叮囑孫媳婦沒事就過來陪祖母呢,恰好他不在,孫媳婦以後少不得要在祖母這兒蹭幾頓飯了,望祖母莫要嫌棄我才好。」

  「不嫌棄、不嫌棄!」淑宜大長公主笑呵呵地道。

  這時,紀語也在母親的示意下,湊過來靦腆地道:「不知道孫女能不能和大嫂一起來陪祖母用膳?孫女、孫女……」到底不像曲瀲那麼厚臉皮,什麼都敢說。

  曲瀲忙拉住她,和她一起湊到淑宜大長公主面前。

  鎮國公夫人冷眼看著,悠悠地喝了盞茶。

  紀二夫人目光微微閃爍,看向曲瀲的目光有些感激。女兒將來想要嫁好,依靠的可不是鎮國公府,而是淑宜大長公主,只要淑宜大長公主肯花幾分心思,女兒將來便能嫁得不差,這也是她時常帶女兒過來給婆婆請安的原因,可惜女兒的性子還是靦腆了一些,婆婆又是那樣嚴厲之人,讓女兒總是放不開。

  在婆婆面前放不開的人,素來不會得她青眼,這讓她急得不行。幸好如今有曲瀲在,她也沒想到曲瀲的膽色如此好,在婆婆面前從來沒有怯過場,有她幫襯,女兒以後應該能討得了婆婆的喜歡。

  鎮國公夫人和紀二夫人告辭後,曲瀲和紀語留了下來。

  兩人陪淑宜大長公主說了會兒話後,便坐在一起做針線活,淑宜大長公主坐在旁邊笑看著她們湊到一起嘰嘰喳喳地討論,直到午時,又陪淑宜大長公主一起用膳,直到傍晚方才離開。

  曲瀲的日子過得非常的充實,直到紀凜進宮的第三日,曲瀲正和紀語一起陪淑宜大長公主說話時,突然下人來報,有她的客人來訪。

  「是誰啊?」曲瀲奇怪地問道。

  來回話的宮心笑道:「是平陽侯府的櫻姑娘。」

  曲瀲愣了下,沒想到駱櫻竟然來親自來拜訪她。她出嫁後到現在,除了按規矩出嫁第九天娘家的人過來探望外,便沒有什麼人過府來,鎮國公府也並未因為她進門而改變以往的生活方式,來鎮國公府的訪客一般不多,如今駱櫻沒有請帖就上門來,讓她挺奇怪的。

  淑宜大長公主聽說是她的客人,便笑道:「我記得那平陽侯府的姑娘是你的小姐妹,既然她難得上門來,便去好生招待。」

  曲瀲笑著應了一聲,說道:「那我等會兒再過來陪您。」然後又吩咐紀語留在這裡好生陪祖母說話。

  淑宜大長公主見她一副自己走了沒人陪她的操心樣子,笑得不行,將她趕走了。

  曲瀲出了寒山雅居後,便問宮心,「阿櫻在哪裡?她怎麼來了?」

  「奴婢安排她在韶雲軒的花廳裡稍坐。」宮心答道,「倒是沒有細問,不過駱姑娘看著神色有些不好。」

  韶雲軒是鎮國公府招待來訪女眷的地方。

  曲瀲聽罷,不免有幾分擔心了。

  等她到了花廳,便見駱櫻坐在那兒發呆。

  「阿櫻,你怎麼來了。」曲瀲笑著走過去,拍了下她的肩膀。

  駱櫻抬頭,見到是她時,突然撲過來抱住她,哇的一聲哭了,邊哭邊說:「阿瀲,真是太過份了,我要解除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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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22:13:02 |只看該作者
第125章

  曲瀲被她沒頭沒尾的話弄得懵了下,忍不住看向旁邊的翠屏。

  翠屏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對她道:「瀲姑娘,這事情……奴婢不好說。」

  曲瀲沒辦法,再見駱櫻哭得那麼傷心,嘴裡嚷嚷著要解除婚約之類的,見這樣不好,忙對她道:「先別哭了,給人瞧見可不好,到暄風院那邊坐坐,有什麼到那裡再說,好麼?」

  駱櫻邊哭邊點頭。

  曲瀲忙讓丫鬟打來水,給她簡單地淨了臉色,方才將她拉回了暄風院,省得在那裡人來人往的,教人瞧見了對駱櫻的名聲不好。

  路上,駱櫻努力抑住眼淚,一雙眼睛憋得紅通通的,鼻子也因為先前大哭而有些發紅。雖然這是她第一次來暄風院,但此時極為傷心,都沒有心情看看好姐妹居住的地方,埋著頭被曲瀲一路拉到了一間花廳。

  到了花廳,駱櫻又開始抽抽噎噎地哭起來,一副傷心壞了的模樣。

  這是曲瀲第一次見到她哭成這樣,看著挺心疼的,以往的駱櫻有些小聰明,因為身份而驕傲,雖然有時候得理不饒人,可是隻要不犯到她,她也不會幹出什麼倚仗身份欺壓人的事情來,活得最是輕鬆瀟灑,甚至可以說有點兒缺心眼了,從來沒見她如此傷心過。

  「怎麼了?你和我說說,別悶在心裡難受。」曲瀲放柔了聲音哄道。

  駱櫻抽著鼻子,惡狠狠地道:「表哥他竟然有通房!我生氣壞了,就揍了表哥和他的通房,舅母竟然說我善妒……阿瀲,你老實和我說,紀暄和有通房麼?」

  見她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瞪過來,曲瀲心知她心裡是真的喜歡劉羽,所以在得知他有通房時,才會這般傷心。雖然是出身在平陽侯府這種地方,也看慣了父兄們的房裡一堆通房的事情,可是這姑娘卻是個心氣大的,容不得自己的未婚夫也有通房,恨不得只有自己一個人才好。

  「自然是沒有的。」曲瀲說得很肯定。

  駱櫻看了她一會兒,又哇的一聲哭了,趴在桌上邊哭邊道:「連紀暄和這種身份的男人都能潔身自好,他憑什麼就能有通房?明明當初他來我家求娶我時,都答應過我,以後除了我,不會有其他女人的,這個騙子,我要解除婚約……」

  曲瀲對劉羽沒什麼印象,小時候承恩伯府的那群少爺小姐們倒是見過,後來長大了,男女有別,曲瀲又是客居在平陽侯府,身份尷尬,自然更沒機會見外男了。所以她也不知道劉羽是什麼樣的人。

  不過既然答應了,作男人的自要有擔當。

  當下曲瀲道:「是不是你誤會他了?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他答應過你,應該不會要的。」

  駱櫻用帕子擦了擦臉,恨道:「他那時候都承認了,怎麼不是?」她雙眼冒凶光,「總之,這樁婚事無論如何我都要解除了它!我寧願當姑子,一輩子不嫁人,也不要活得如此憋屈!」只要想到母親和嫂子們面對家裡的姨娘時的模樣,駱櫻就難受。

  她不知道,為何男人可以這麼多情,擁有這麼多女人,而女人卻只能守著一個男人。

  曲瀲看她一副嬌縱任性的樣子,不禁嘆氣。婚約是結兩姓之好,如果能輕易解除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是非了。這一切不過是她自己在嚷嚷,想要解除婚約,根本不可能,單是大舅舅和大舅母就不會任她胡來,指不定在長輩們心裡,不過是一個通房的玩意兒,等成親了,打發了便是。

  見她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怕是此時正在氣頭上,不好說什麼,曲瀲給她倒了一杯果茶,便道:「你今兒怎麼跑過來了?伯母知道麼?」

  發了一通氣,駱櫻心情終於好了一些,喝了一杯果茶補充了水份,才悶悶道:「我剛從承恩伯府出來,正在氣頭上,沒有回家,就往你這兒來了。」她可憐巴巴地說,「我知道,如果我回家的話,我娘只會罵我,說通房沒什麼了不起的,等以後成親了,打發了就是……」她憤憤地說了一會兒,又可憐巴巴地說:「我才不回去呢。阿瀲,我想在這兒住幾天,可不可以……」

  駱櫻越說越小聲,拿眼睛瞅著她,生怕她不答應。

  曲瀲不禁搖頭,看來這丫頭在劉家揍了人後就跑出來了,也不知道劉家的人反應如何。如果那劉羽真的在意駱櫻,應該會找人來追,如果不在意……

  頃刻間,曲瀲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便笑著對她道:「現在離晚上還有些時間,你先在這兒歇息。」也沒有說讓她在這兒留宿,或者是派個人去平陽侯府報信,一派笑盈盈的模樣。

  駱櫻此時心裡傷心,也沒想那麼多,只知道曲瀲就是她的好姐妹,貼心極了。

  曲瀲讓碧春去打水給她整理儀容,對她道:「你今兒冒冒然就過來了,先前我在祖母那兒,她老人家也知道你上門來,所以你可要去給她老人家請個安才行。」

  駱櫻有些不安地用腳磨了磨地,說道:「請安是要請的,可是……淑宜大長公主會不會生氣啊?她看起來很嚴厲的樣子,我今兒卻是冒然上門來,剛才還哭成那樣,傳到她耳裡,會不會……」

  曲瀲不禁噗地笑出聲來,看來淑宜大長公主平時的樣子真的很嚴厲,很多小姑娘都被她嚇到,曲瀲剛開始時也被嚇得不行,後來發現淑宜大長公主很好相處後,才放下心來。現在再看駱櫻的樣子,不免有些懷念。

  「祖母很好相處的,只是看起來嚴厲一些罷了,如果合了她老人家的眼緣,好處可多著呢。」她又安撫了駱櫻一會兒,方才讓她沒有那麼害怕。

  給駱櫻重新整理好儀容,曲瀲便帶她去寒山雅居。

  淑宜大長公主正在安息室裡,聽紀語唸佛經,見兩人過來,紀語放下佛經,朝曲瀲露出笑容,然後好奇地看著駱櫻。

  往日鎮國公府和平陽侯府沒有什麼往來,所以紀語也沒怎麼見過駱櫻。

  駱櫻心裡忐忑,見淑宜大長公主坐在那兒,一身貴氣凜然不可侵,神色也有些漠然,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差點嚇得調頭就走,還是曲瀲暗暗地拉住了她,沒讓她做出失態的事情。

  「祖母,這是阿櫻,平陽侯府中行六的姑娘,我和她一起長大,感情很好。」曲瀲笑盈盈地介紹道。

  淑宜大長公主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對駱櫻道:「六姑娘不嫌棄的話,便一起坐著喝杯茶,陪我這老婆子說幾句話。」

  駱櫻受寵若驚,有些語無倫次地道:「當然不嫌棄,嫌棄誰都不會嫌棄您老人家。」

  眾人都被她逗笑了,駱櫻也有些發窘,窘迫地坐到曲瀲身邊。

  淑宜大長公主的脾氣雖然有些冷硬,但是對小輩們還算和藹——前提是得了她眼緣,因曲瀲的關係,淑宜大長公主也給駱櫻幾分面子,讓駱櫻很快便放開來了。

  駱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後,自不會腦抽地說自己今兒上門來的真正原因,只道:「我大嫂懷了身子,近來食慾不振,聽說城東雀街有一家老城果脯店賣的酸果脯很適合孕婦,便想出門來買些給大嫂,後來經過貴府,想起了阿瀲,所以就冒味上門來打擾了,請您見諒。」

  淑宜大長公主微微一笑,說道:「哪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你們小姐妹倆感情好,有空自可以上門來和她說說話,不必顧著我們這些老傢伙。」

  駱櫻沒想到淑宜大長公主這麼好說話,心情更輕鬆了,很快便放開自己。

  等到天色稍晚,駱櫻被淑宜大長公主留了頓晚膳後,方叫上鎮國公府的侍衛送她回府。

  駱櫻先前說想要在曲瀲這兒住個幾天,但那在氣頭上,事後想想也知道不現實,所以淑宜大長公主派鎮國公府的侍衛送她回家,她誠懇地道了謝,轉身卻苦了臉。

  曲瀲送她出去,走在路上時,拉著她的手道:「今兒的事情,雖然是劉家不對,但你出手打人也是你的不對,這種事情誰先動手就吃虧。」

  駱櫻抿嘴氣道:「當時我氣暈頭了,覺得表哥背叛了我,我都恨不得撓花他的臉。」

  曲瀲無語了下,心說怨不得她們倆個能玩得這麼好,原來都喜歡撓人的麼?如果紀凜也幹這種事情,看她不撓死他。不過面上卻很是溫柔地道:「你先回家,有什麼事情也別鬧,別忘記了你是平陽侯府嫡出的姑娘,身份尊貴,嫁誰不得?不需要吊死在一棵樹上。」

  事情只是駱櫻說的,帶有太強烈的主觀色彩,作不得準。曲瀲趁著去她更衣時還趁機問了翠屏,不過翠屏說她在外面伺候,不清楚當時的情況,所以曲瀲也沒法子,先將她穩住了,再看看是怎麼回事。

  駱櫻覺得曲瀲這話真是順耳,一時間豪情萬丈,覺得全天下就數曲瀲最懂她的心了,當下用力地抱住曲瀲,笑著道:「你說得對,我先回家,將這事情和我七哥說,七哥一定會幫我討個公道的。」

  曲瀲笑了下,這便是有兄長的好處。

  曲瀲站在二門處,目送駱櫻登上馬車離開。

  送走了駱櫻後,曲瀲剛轉身,卻沒想到被一雙從身後探來的手將她抱起。

  她驚叫了一聲,臉撞到堅實的胸膛,聞到那人身上熟悉的安息香的氣息,不禁放鬆下來。

  只是她放鬆得太早了,剛才欣喜地擡頭,就對上一雙狹長妖美的眼眸,聽到他陰測測地道:「那是誰?你竟然背著我和個女人抱來摟去的。」

  曲瀲:「……」

  見她不吭聲,他伸手捏起她的下巴。

  曲瀲深吸了口氣,將他的手拍開,揉了揉下巴,鬱悶地道:「那是我姐妹,今兒她來府裡作客,有點兒傷心事情,我正安慰她呢,你別亂想。而且女人和女人怎麼可能……你胡說什麼?」

  他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盯了她好一會兒,才嗤笑道:「怎麼不可能?難道你沒有聽過磨鏡麼?」他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深宮大宅的女人因為寂寞,慢慢地便發展出磨鏡的感情,你可別背著我做這種事情。」

  曲瀲理解了他話裡的意思後,差點想要撓他,「你真是太不正經了!」難得回府,難道不應該先讓她高興一下麼?想到這裡,曲瀲又狐疑地看他,「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是七日輪休麼?到今天不過才三天。

  紀凜牽了她的手往寒山雅居行去,冷聲道:「我如今已是成親的人了,便改了值勤時間,以後三日輪一休,晚上若是無事,自可回府。」

  曲瀲覺得這一定是皇上體恤他,她可沒聽說過誰像他這般自由的。

  然後又聽到他陰測測地道:「這樣也好,有我看著,你別想搞什麼花樣。」

  曲瀲:「……」她從來就沒想過搞什麼花樣好不好?

  兩人先去了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淑宜大長公主見到孫子回來自然十分高興,只是當看到孫子變了臉,笑容微斂了一些,勉強地詢問了他今兒回來的原因,便讓小夫妻倆下去休息了。

  曲瀲看了看笑容微斂的淑宜大長公主,又看向冷著臉的紀凜,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就算是淑宜大長公主,也是比較偏愛溫柔體貼的那個人格麼?所以對這人格便有些冷淡。看著他冷峻的側臉,不知為何,曲瀲心裡有些難受。

  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因為性格的原因,要受到兩種不同的態度對待。

  突然,他腳步停了下來,曲瀲一時沒防備,差點撞到他身上。

  「為什麼這般看我?」他微微傾身,低頭俯視她。

  曲瀲小心地後退一步,笑道:「怎麼了?我看你不行麼?」

  「沒有不行。」他慢吞吞地道,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我知道你愛我愛得不行,幾日不見很是高興,放心,今晚定會滿足你。」

  曲瀲:「……」她又想撓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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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安靜的暄風院因為男主人回來而熱鬧了幾分。

  曲瀲興沖沖地吩咐小廚房準備紀凜平時愛吃的東西,又讓人去給他沏他平時愛吃的毛尖,親自去給他取換洗的乾淨衣物,覺得衣服薰的香不對,又讓丫鬟拿下去重新洗了……忙得團團轉,彷彿有無窮的精力。

  紀凜站在那兒看著,神色有些陰沉不定,最後目光定在她燦爛的笑臉上。

  他看了一會兒,方才轉身去了淨房。

  等他從淨房出來後,已經換下了身上的官服,穿上一件居家的青蓮色直裰,懶洋洋地挨坐在臨窗炕上的錦緞面的大迎枕上,手裡端著沏好的茶,目光追著曲瀲的身影,見她忙來忙去的,也不開口說什麼。

  「暄和哥哥,晚膳已經備好了,陪我用膳。」曲瀲叫道,過來拉他。

  炕上的少年用一雙妖詭的眼睛看了她好一會兒,伸手將她攬到懷裡,捏著她的下巴道:「你很高興?」

  曲瀲將他的手拉開,一隻手掩著自己的下巴,神色輕鬆地道:「你難得回來,我自然高興。」

  聽到她的話,他似乎有些高興,面上卻十分矜持地道:「是麼?」

  曲瀲暗暗翻了個白眼,心說這人明明心裡高興得要死,此時竟然還搞悶騷,高興就表現出來,有什麼好遮掩的?還是主人格好,被她哄得高興時,總會溫柔地表現出來,不像他,一副死傲嬌的模樣,卻還要動手動腳。

  曲瀲將他拉過去,坐在八仙桌前,厲嬤嬤見他們過來,便吩咐丫鬟傳膳。

  桌上共有十道菜,都是紀凜平時喜歡吃的。

  雖然嫁過來不到一個月,但是曲瀲的功課也做得很足,又有宮心幫忙,將他的習慣摸清楚了,所以吩咐廚房做的都是他愛吃的。雖說是雙重人格,但是兩個人格除了表現出來的性格不同外,興趣愛好小習慣都一模一樣。

  曲瀲雖然不知道雙重人格的患者有什麼表現,但是紀凜的種種習慣,讓她不知不覺中根本會忽略了他的兩個人格,只當他偶爾將控制不住,暴露出人類的另一個陰暗面罷了,從來會因此將他當成兩個人。

  說她樂觀也好,盲目也好,她就只對這個人好。所以,這也是為何她越來越在他面前坦然處之的原因。

  她的性格對陌生人時比較冷,但是對親近的人總是容易心軟,為他們找藉口,又容易樂觀,剛才看到平時那麼疼他的淑宜大長公主因為他第二人格出現而有些不自在的模樣,心裡又不免為他心疼。

  心疼他,自然想要做點什麼讓他高興。

  這就是她現在表現得很熱情的原因。

  紀凜看起來很高興,那雙妖詭的眼睛也沒有平時的凶戾,微微上挑的眼線,在斜睨著人時,眉稍眼角都帶著些許的笑意,看起來就像一隻被安撫住的凶獸,沒有傷人之意。

  曲瀲暗笑,面上卻一派開朗燦爛,不停地給他夾菜。

  「你今天怎麼特別地殷勤?」紀凜懷疑地看著她,想到了什麼,神色微微一變,「不會是想要做什麼壞事吧?」

  曲瀲捏了捏筷子,決定忍了,誰讓自己小時候素行不良,讓他埋下陰影呢?這第二人格總是比較多疑,大概是人性之惡的一種表現,所以不吝於對世人抱有更大的惡意,方才讓他行事肆意妄為。

  「你想多了,不是說了麼?你難得回來,我高興。」曲瀲朝他甜蜜蜜地笑著,一副很討喜的模樣。

  果然,她這表現又愉快了他,那雙狹長的眼睛裡滑過什麼,然後又矜持地用膳。

  用過晚膳後,曲瀲和他在院子裡散步,走過池塘的拱橋時,曲瀲讓丫鬟拿了魚食過來餵魚。紀凜站在旁邊看著,直到一聲鷹啼,他伸出手,很快便見一隻黑鷹落在他手臂上,用頭上那綹金毛蹭著他的手。

  曲瀲見一人一鷹親近的動作,有些感興趣地問道:「金烏挺通人性的,你怎麼訓練的?」

  「你想知道?」他偏首看她,臉上又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神色。

  曲瀲心裡有些警惕,警惕他的腦迴路會讓他說出什麼讓她氣惱的話來。

  果然,就見他一巴掌將手臂上的金烏拍飛了,對她道:「想都別想,我是不會讓你將金烏訓服了為你所用。」

  曲瀲:「……」果然是不能對他抱什麼希望的。

  夜幕降臨,直到就寢時間,他的人格都沒有轉換過來,曲瀲只和他相處了半個月,還摸不清他人格的轉換規律,只覺得似乎睡了一覺醒來,他的人格就會變回來了,所以對著這第二人格,每每被他氣到時,總忍不住想要將他也氣得暴跳如雷才好。

  曲瀲也沒有作死地問他什麼時候變回那個溫柔體貼的少年,被他翻來覆去地折騰時,終於受不住了,忍不住惡向膽邊生,踹了他一腳。

  「我好累,想睡覺,不幹了!」她嘟嚷著,擺出一副很累很苦的模樣。

  他低頭,額頭和她額頭相抵,一雙眼睛深深地注視著她的眼睛。

  屋子裡點著燈,因為天氣熱,帷幔換上了輕薄的綃紗,朦朧的光線透過綃紗,將填漆床裡的一景一物都蒙上了朦朧的光暈,甚至也讓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裡異樣的色彩,被他看得心跳微快,差點忍不住別開臉。

  他的額頭抵著她,身體覆壓在她身上,四肢被他強壯的體魄壓住,讓她動彈不得,根本移不開臉。

  就在她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時,他摸了摸她的臉,慢吞吞地起身,說道:「算了,今晚就放你一次。」

  曲瀲頓時欣喜,果然只要她扮柔弱,他總會妥協,深深記住了這點,不妨礙她以後扮弱。只是剛高興時,發現他慢吞吞地從她身體退出來時,又故意蹭了蹭,讓她差點忍不住蜷縮起身子,覺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她深吸了口氣,平覆身體的異樣,正要準備起身時,便見他隨意披了件寢衣,用一條乾淨的巾毯將她裹起,然後抱去淨房清理身子。

  曲瀲攀著他的肩膀,仔細盯著他妖美的面容,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唇角。

  這是紀凜,紀暄和。

  他低眸看她,將她放到溫水裡後,也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下,笑道:「我知道你喜歡我喜歡得不行,不過不準再主動,否則咱們繼續。」

  曲瀲於是縮了縮肩膀,不吭聲了。

  等再次回到床裡,曲瀲打了個哈欠,滾到床裡頭,貼著涼涼的床壁,很快便睡著了。她身後的少年也貼著她,將她摟到懷裡,又摸了摸她紅潤的臉蛋,接著入睡。

  ***

  娘……

  別叫我娘,我沒有你這種妖孽孩子!

  娘,為什麼不要凜兒……

  走開,我不想見到你!

  娘……

  娘——

  小小的身子被巨大的力道推開,撞到了堅硬的牆壁,腦袋像要炸開一般的疼痛,有紅色的液體從額角流下來,浸透了眼睛,受傷的手臂又沁出了血,可是這種疼卻比不過母親看他那種厭惡、噁心的眼神給他的疼。

  娘,為什麼……

  你別過來,別過來,啊啊啊!為什麼當初我要讓你生下來,你這妖孽,如果沒有你,我就不會這麼苦了……

  娘——

  他霍地睜開眼睛,滿臉大汗,腦袋像要爆炸一般地疼痛著,彷彿仍能感覺到頭被撞破流血時的那種疼痛。

  半晌,他坐了起來,扶住疼得快要爆炸的額頭。

  「暄和……你怎麼了?」

  曲瀲被他起床的動作驚醒,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身邊的少年坐起身來,原本還有些睏頓的神色因為對上一雙凶惡的眼睛而霍然瞪大,嚇得完全驚醒了,忙一骨碌地爬了起來。

  等看到他微微閉上眼睛,滿臉蒼白忍痛的神色時,她不禁有些慌張。

  「暄和哥哥,你怎麼了?」她撲過去扶住他的手臂,想碰碰他的腦袋,又怕他更難受,急得不行。

  他下意識地伸手將她揮開,阻止任何人的接近,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身體呈現一種防備的動作。

  曲瀲整個人差點被那股力道掀了出去,整個人都摔在被子裡,心裡驚駭,沒想到他不控制的時候的力氣會這麼大,平時應該是特意收斂了的。

  等他下意識地將人揮開時,他才反應過來,忍住額頭的疼痛,忙伸手拉住她,手指有些顫抖,緊緊地拉住她的手臂,「阿瀲,你……沒事吧?」

  曲瀲此時哪會在意這種,見他疼得厲害,便知道他的頭疾又犯了,忙道:「你等等,我去給你拿藥。」

  紀凜忍住疼痛,低低地應了一聲。

  曲瀲連滾帶爬地下床,連鞋也沒穿,就赤著腳衝到雕紅漆戲嬰博古架上取下一個檀木匣子,從裡面拿出一個白玉瓶子,又去桌上倒了一杯水,疾步走回床前,對床上躬著身子坐在那兒的少年道,「暄和哥哥,藥來了。」

  她的手有些顫,倒了一粒藥餵他,又餵了他半杯水,見藥效一時間沒見效,他仍疼得厲害,身子都微微發顫,又擔心又害怕,忙爬上床,小心地將他的腦袋抱到懷裡,給他按摩頭上的穴位,好讓他輕鬆一些。

  曲瀲給他按摩了近半個時辰,雙手都累得痠軟了,滿頭大汗,他一直微微發顫的身體才平緩下來。

  此時她坐靠著床,他躺在她的大腿上方便她給他按摩,漸漸地平靜下來。

  「暄和哥哥?」她輕輕地叫了聲。

  「唔……」

  聽到他低低的迴應,曲瀲方才鬆了口氣。

  和他成親半個多月,曲瀲平時只看到他性格轉換,卻一次都沒有見他頭痛的樣子,還以為他的病已經好了,沒想到在這夜晚突然復發,看到他痛得臉都白了,渾身冒冷汗,讓她嚇得不行,心裡難受得厲害。

  她拿出帕子,給安靜地縮在自己身邊的少年擦汗,手摸了摸他的背,發現衣服都被汗水浸溼了,更是心疼得厲害。

  就在她要下床去給他尋一件乾淨的寢衣換上時,他坐了起來,將她抱到懷裡。

  「瀲妹妹,我沒事了。」他低頭,用自己的臉貼著她的臉,看起來疲憊而脆弱,臉上卻露出十分溫煦的笑容。

  曲瀲慢慢地伸手,擁著他的肩膀,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樣依偎在一起,互相感受著對方的存在,就算熱得厲害,也不想放開。

  直到模糊地睡著後,她心裡想著,改日得再去找明方大師,讓他給紀凜看病,一定要將他的頭痛之疾治好。

  紀凜擁抱著她,一時間卻沒有睡著,有些害怕睡著後,又夢到那些讓他痛苦的惡夢。

  原來並不是忘記了,而是在午夜夢迴時會在夢裡一遍遍地出現,提醒他,曾經的痛苦。

  想到這裡,他又擁緊了懷裡的人,將臉深深地埋在她的胸口,感受到那種柔軟的包容,方才放鬆下來。

  ****

  因為昨晚折騰了一場,翌日曲瀲起床時,便比平時要晚一些。

  她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錯過了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的時間,頓時嚇了一跳,就要爬起來。

  「別急,再睡會兒。」一隻手將她攔住,然後她整個人都跌進了一個懷抱裡,一隻手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

  曲瀲抬頭,看到披散著頭髮半坐起身、背靠著大迎枕的少年,呆了會兒後,才問道:「你的頭還疼不疼?沒事了麼?」

  他朝她微笑,低頭親暱地親了她一下,說道:「不疼,沒事了。」

  「真的?」她還記得他昨晚疼得身體都發顫的情景,嚇得不行。

  見她不放心地追問,少年臉上露出十分柔和的笑容,撫著她的臉,對她道:「是的,已經不疼了,多虧你昨晚給我按摩。以往我都要疼到天亮的,昨晚卻只疼了半個時辰左右,已經算是好了。」

  曲瀲聽得又是心疼又是高興,說道:「既然如此,那以後你再頭疼,我就給你按摩,我當年還是因為我媽特地去學……」她臉上的笑容僵了下,話漸漸沒了。

  紀凜不知她為何心情又突然低落,回味了下她的話,聽她話裡的意思,她是特地為誰而學的,不過她為的那個人,似乎在她心裡是不能說的禁忌。他眸裡有些深思,面上卻一片煦和溫暖,就像窗外的陽光。

  曲瀲不想讓自己沉浸在一些不好的記憶時,很快又露出笑臉,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們還是快點起床吧,等會兒還要去給祖母請安呢。」然後又有些埋怨他道:「你也不讓人叫醒我,睡得這麼晚,萬一讓人以為我恃寵而嬌怎麼辦?」

  紀凜不以為意地道:「沒關係,你想恃寵而嬌,我也縱得起。」

  曲瀲:「……」

  被他用那麼柔和煦暖的神色說著這種寵溺的話,讓她難得有些害臊,一時間不說話了。

  紀凜見她不肯再睡,便下床去穿好了衣服,然後將她的衣服拿過來給她穿上。見她彆彆扭扭的模樣,低頭在她圓潤白晳的肩膀上烙下一吻,給她繫好了肚兜的帶子,又繼續給她穿衣,臉上的神色一直是溫溫和和的,看她的目光也溫和得醉人,讓曲瀲有些暈暈乎乎的,根本不想拒絕他這種溫柔的行為。

  兩人用過早膳,便往寒山雅居行去。

  淑宜大長公主見到他們過來請安,臉上不覺露出高興的笑容,特別是見到孫子溫煦從容的模樣兒,更高興了。

  曲瀲有些歉意地道:「今兒來得晚了,請祖母見諒,這都是因為昨晚暄和哥哥半夜時突然頭疾又復發了……」

  話還沒說完,淑宜大長公主已經驚得忙拉著孫子的手問道:「怎麼樣?現在還疼麼?」

  紀凜朝祖母笑道:「已經不疼了,多虧了阿瀲昨晚給我按摩,才沒有那般難受。」

  聽了兩人的解釋,淑宜大長公主如何會責怪曲瀲今兒來遲之事,原本等不到小夫妻倆過來,她也以為是夫妻倆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罷了,沒想到還有這事情。她心裡嘆了口氣,想起昨晚見到孫子變了臉時自己的態度,心裡有些愧疚。

  淑宜大長公主拉著小夫妻倆關心了一會兒,過了會兒方道:「暄和的頭疾很久未發作了,原以為已經好了,沒想到這回來勢洶洶。我看吧,哪天有空,再去尋明方大師瞧瞧,只是不知道他現在還在不在枯潭寺……」

  這話和曲瀲的意思不謀而合,當下雙目灼灼地看著淑宜大長公主。

  紀凜說道:「祖母,別忙活了,明方大師近日離京了,行蹤不定,孫兒也沒有他的訊息。」

  聽罷,淑宜大長公主和曲瀲都十分的失望。

  等小夫妻倆離開,淑宜大長公主坐著失神了好一會兒,方對烏嬤嬤道:「自從國公爺去後,暄和這孩子就是我的命根子,好不容易順著他的心意給他娶了他喜歡的姑娘,卻不想他的頭痛之疾仍是未好,我真是擔心他會不會因為這宿疾而短命……你趕緊去找常管事,讓他派人打探明方大師的訊息。」

  常管事是外院的一名大管事,他是常安、常山兄弟倆的父親。

  烏嬤嬤知道主子的心情,忙應了一聲。

  等烏嬤嬤下去尋常管事,淑宜大長公主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想起明方大師曾說過孫子的病可能會讓他將來暴斃,心裡就難受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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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離開了寒山雅居,兩人慢悠悠地在暄風院中逛著,丫鬟們遠遠地跟著,不敢過來打擾。

  「你以後是三日一休?晚上也可以回來麼?」曲瀲好奇地問道,「其他的人也這般?」

  紀凜目光溫潤地看著她,笑道:「是的,皇上覺得我成親了,不必像以往那般七日輪休,就讓我改成了三日輪休,不過晚上可能不回來,除非……」

  除非他的人格又改變了,然後出宮回來麼?曲瀲暗忖,覺得皇上對他真的很寬容愛護,這種寬容是建立在淑宜大長公主和老鎮國公的遺澤上,只要紀凜以後不做出謀朝篡位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應該可以一輩子榮華富貴。

  兩人隨意地聊著天,氣氛很輕鬆,這種時候,曲瀲可以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必顧忌,因為這個人會微笑傾心,體貼地包容她,並且有問必答——除了他不想答的,不過能讓他不想答的很少,而他會適時地轉移話題。

  真的溫柔到讓人如沐春風,心情舒暢。

  曲瀲和他交流得很愉快,他的第二人格急躁又多疑,有時候簡直是沒法交流,這種時候,曲瀲便從這主人格下手,總能弄到自己想要的,並且和他解釋清楚。

  然後說到昨日駱櫻來尋她之事。

  紀凜抿了抿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阿瀲,很抱歉,昨日我有些衝動了,並非是懷疑你,而是當時……」而是他克制不住自己心裡的不安,這種不安在性格轉換時,會表現得十分明顯,特別是在她的事情上,這讓他心裡也不好受,擔心她會厭煩自己。

  曲瀲朝他抿嘴一笑,說道:「沒什麼,我知道的。」自從知道他的祕密以後,初時她是糾結過,也害怕過,但是既然選擇了他這個人,便會嘗試著去適應去接受。而且,只要摸清楚了他的性格,她挺能自得其樂的。

  當然,其中還有一個原因,但是篤定他不會傷害自己,無論哪個人格。

  她覺得這樣很好,人生那麼長,生活中有那麼多不如意,何不讓自己過得愉快一些,放開一些,保持愉快心情過每一天,比糾結煩惱更好。

  既然有些事情無法避免,那就去接受它,她從來不是畏懼困難的性格,反而會選擇用自己的方法接受,只要灑脫一些,便沒什麼。

  紀凜不禁笑了起來,走過那株高大的杏樹時,伸手將她摟到懷裡,摸摸她的臉,覺得這個姑娘乖得讓他心疼,又豁達得讓他痴迷,捨不得放開她。

  用過午膳,曲瀲正打算要不要去睡個午覺時,便有丫鬟來報,平陽侯府的六姑娘過來了。

  紀凜坐在一旁看書,聽罷目光望了過來。

  曲瀲心裡也很關心駱櫻,昨日她那樣回去,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後續,原以為她就算要來,也會隔個幾日,沒想到今兒就來了,正好可以問問她。

  於是她對紀凜道:「阿櫻來了,我去見見她。」

  紀凜朝她點頭,目送她離開。

  曲瀲讓人將駱櫻安排到待客的花廳,回房去換了身衣裳,方去花廳。

  今兒駱櫻倒是沒有像昨天那樣哭了,但是情緒仍是有些低落,見到她時,便對她道:「阿瀲,昨晚我回家時見到表哥了。」

  曲瀲坐在她身邊,給她斟了杯果茶,笑問道:「他去給你賠罪?」

  駱櫻點頭,抿著嘴道:「昨天我離開承恩伯府後,就直接來你家了,我當時是氣憤而走,聽說我走後,表哥就出來追我了,沒想到去了我家裡,卻聽說我沒有回來時,以為我出了什麼事情,他差點急瘋了,在街上找了我一個下午……」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勾唇笑了下,看來就算生氣,心裡仍是喜歡那個人的,特別是知道他為自己著急擔憂時,那種甜蜜的心情幾乎控制不住。

  只是,笑了下她又板起了臉,繼續道:「後來七哥恰好從書院回來,被他驚動了,他和七哥一起找我,沒想到我剛好回家,在門口見到他,我自然生氣,根本不想見他。七哥怕我們在門口吵架不好看,就讓我們去了七哥的院子裡好好說話。」

  「說了什麼?沒吵架吧?」曲瀲關心地道。

  「怎麼可能不吵?」她氣憤地說,「我還想再揍他呢,而且讓我氣憤的是,當時七哥聽說是我因為通房丫鬟的事情生氣時,還一臉不以為然……男人都是一樣的德行!」

  曲瀲默然,駱承風十四歲時就開葷了,當時大舅母塞了兩個丫鬟給他,貴族弟子都習慣了這種做法,覺得沒什麼。這種事情作姑娘的不應該知道的,但是駱櫻和駱承風是雙生兄妹,比較關心兄長院裡的事情,略一打聽就知道了,當時心裡很是不以為然,因為是自己兄長,不好說什麼。

  現在輪到自己的未婚夫被塞通房了,兄長又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終於惹惱了她。

  「那你問清楚了麼?你表哥真的有通房?」曲瀲問道。

  駱櫻憤怒地道:「昨晚我和他談了下,問清楚了,他說是他娘塞給他的,他還沒來得及碰她們。因為不好拒絕,所以就先放在房裡伺候著,也是他名義上的通房了。如果我這次不是恰好撞到,怕是都要伺候到床上了去了!」

  曲瀲聽後,鬆了口氣。男人和女人的思考方式不一樣,女人因愛而性,男人是因性而愛,他們可以愛著一個女人,但是卻覺得碰其他的女人沒有什麼關係,如果駱櫻這次不鬧出來,讓劉羽知道她心裡的想法,怕是劉羽雖然喜歡駱櫻,對通房並不拒絕,以後兩人定會再次因為這種事情起爭執。

  「既然如此,你就和他好好說,讓他知道你的想法,別委屈了自己。」曲瀲柔聲道,覺得劉羽其實也算是不錯的,主要是他從小時候就喜歡駱櫻了,這種感情最是長久,希望他能堅持下去,駱櫻也能幸福。

  「這是自然,我說不喜歡他有通房。」駱櫻抿嘴,失落地說:「他知道了我的想法,也保證了以後不會碰她們,可是他不能拒絕,因為是長輩賜的,他說先放著,等以後再找個時機將她們遣送走。」

  「這不是很好麼?」曲瀲歪頭問道,這也算是一種保證了。

  駱櫻諷刺道:「有多少個男人能做柳下惠的?到時候都伺候到床上了,一個不小心就成了好事呢?就算他堅持不要,可那那些丫鬟難道沒想法麼?就怕防不勝防!」她恨恨地道:「是男人就應該自己去拒絕,讓女人去鬧算什麼?」

  曲瀲沒想到她這般通透,頓時忍不住嘆了口氣,怨不得她心裡會不爽快。

  駱櫻在曲瀲這兒坐了很久,她今兒來找曲瀲主要是為了傾訴自己的心情,這種事情她不知道和誰說,不管是父母或者是姐妹嫂子,都會認為她竟然有這樣的想法太驚駭世俗了,傳出去會被人說善妒的,所以她沒辦法和她們說,只有曲瀲才能理解她。

  曲瀲自然又好生地安慰了一翻,才讓她心情轉好,告辭離開。

  送走了駱櫻後,都到下午了,曲瀲沒想到兩人一聊就聊了一個半時辰,已經錯過了午休時間。

  曲瀲走回房,覺得這天氣越來越熱了,怕是再過段日子,就熱得讓人不想出門了。她擦了擦額頭的汗,走進房裡,正想叫人端碗冰鎮酸梅湯過來,便見到臨窗的炕上,靠在那裡入睡的少年。

  他背靠著一個綢緞面的大迎枕,翻開的書攤在大腿上,一隻手按壓著,一隻手支著臉,就這麼睡著了。

  看著他安祥的面容,眉眼舒展,整個世界彷彿都變得溫柔起來。

  曲瀲擺了擺手,讓丫鬟們退出去,自己走到炕旁,然後脫了鞋子爬上去,坐在他身邊,支著臉看他。

  被人這麼大咧咧地看著,以紀凜的警覺性自然醒了,睜開眼睛,看到對面支著臉盯著自己的少女,被那雙清清澈澈的大眼睛這麼一瞧,不禁有些失神。

  「駱六姑娘走了?」紀凜合上了大腿上的書,將它放到一旁的案几上。

  曲瀲點頭,「走了。」然後又將駱櫻今日的來意告訴他。

  以紀凜的聰明,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有些好笑,伸手撫過她的臉,然後扣住她的後腦勺,給了她一個深吻。

  事後,他將她擁到懷裡,溫聲道:「你放心,沒有人會插足到我們之間,你不喜歡,我便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曲瀲心花怒放,抱著他不撒手。

  在家休息了一日,紀凜便又回宮當差了。

  紀凜不在的日子,曲瀲除了去陪淑宜大長公主外,也抽出時間給他做夏衫。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時,也讓常安多關注一下明方大師的訊息。雖說淑宜大長公主已經讓人去找了,可是曲瀲心裡也十分焦灼,忍不住也想出份力。

  夏天到了,京城的天氣一天比一天熱,曲瀲每天都熱得不想出門,就算早上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時,也會熱出滿身的汗。

  而讓曲瀲失望的是,等夏天都過去時,還是沒有明方大師的訊息。

  就在她失望之極時,曲瀲某天去給婆婆請安時,終於面臨了駱櫻面臨的問題。

  「你嫁過來也有三個月多月了。」鎮國公夫人開口道。

  曲瀲心中警鈴大作,只覺得這句話的開白場後,接下來的話不是她願意聽的。

  「我和你爹的年紀也大了,這京中很多勳貴府裡的夫人像我這把年紀,都可以抱孫子了。」鎮國公夫人一副很感嘆的樣子。

  曲瀲眨巴著眼睛,恭維道:「娘您放心,您看起來還很年輕。」

  鎮國公夫人冷睇了她一眼,彷彿沒聽到她的話一樣,接著道:「暄風院伺候的人太少了,我這兒有兩個調教好的丫鬟,你今兒領回去吧。」

  曲瀲就知道會這樣。

  接著,便見隋嬤嬤領了兩個像小妖精一樣的妖媚丫鬟過來,一看那模樣兒就像不安份的,和曲瀲這種清純型的小白花截然不同的類型。想來鎮國公夫人心裡也明白,想要給兒子找個小白花類型的,哪個能比得過曲瀲,還不如找些妖媚型的,指不定還能有些作用。

  曲瀲裝傻道:「娘,暄風院伺候的人已經夠了,實在不用再添人了,還是留在您這兒伺候您吧。」

  鎮國公夫人斜睨著她,不容拒絕地道:「暄風院的情況我心裡清楚,你也不用多說了,下去吧。」

  曲瀲見她不給自己拒絕的機會,也不想和她硬碰硬,省得留下一個頂撞長輩或善妒的名聲,當下很是乖巧柔順地應下了,然後帶著兩個小妖精離開。

  曲瀲很是理智,並未因此動怒。她知道這裡的規矩,雖然鎮國公夫人急切了點兒,但是也是合情合理,女人每個月都會有那麼幾日不方便的時候,她就算不以曲瀲無所出為由,也可以找其他的藉口,畢竟紀凜房裡沒有人是事實。

  所以這事情就算是淑宜大長公主知道,也不會幫她說什麼,甚至如果她表現出一絲不願,可能淑宜大長公主也認為她是個善妒的,指不定心裡會不高興。

  這種事情,還是男人來表態比較好。

  而鎮國公夫人也有自己的打算,以前她送到暄風院的丫鬟都讓紀凜從院牆上丟了出去,這回就讓兒媳婦親自將人領了回去,既然是他媳婦都同意了的,那孽子應該不會丟了吧?如果他敢丟,她也有理由將這罪名安在曲瀲身上,看他會不會顧忌他媳婦。

  一時間,婆媳倆其實都在等紀凜回來,然後等他的表現。

  只是,婆媳倆都沒有想到,紀凜的表現會這麼凶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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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紀凜是兩天後回來的。

  鎮國公夫人此舉不僅是想要在暄風院塞人,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想要噁心一下曲瀲,所以趁著紀凜回宮當差的當天就將人送過來,直到紀凜回來。

  曲瀲將人領回來後,直接讓宮心將她們往暄風院的角落裡一塞,便沒有理會了。反正暄風院夠大,放兩個閒人完全沒問題,並且她拔了自己陪嫁的兩個粗壯嬤嬤去守著,不讓她們出房門,在暄風院裡隨便走動。

  曲瀲作為女性,深刻明白這時代的女人的苦,所以一直來信奉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的原則,她尊重生命,並沒有那種丫鬟的命就不是命的上流人士的高人一等的想法。所以她也給了那兩個丫鬟機會,可惜試探過後,失望地發現她們極樂意去伺候紀凜的,曲瀲只得作罷。

  其實她們樂意伺候的並不是紀凜這個人,而是鎮國公府的世子,將來的鎮國公。紀凜如今不僅是鎮國公世子,並且還深得皇上賞識,前途無量,只要想往上爬的人,都會對這樣的男人無法拒絕。

  丫鬟們的出路其實也不過那麼幾個,她們在富貴人家當一等丫鬟享受慣了,奢入儉難,自然想要做人上人,伺候一個相貌英俊又有前途的男人,何樂不為?這也是丫鬟們最好的出路了,這世道也不乏有些富貴人家的府第裡傳出那種以妾氏身份壓倒正妻在府中作風作雨的女人,哪個不想著男人的寵愛和身份、財富一起兼收的?

  鎮國公夫人想要噁心曲瀲,在暄風院安插人,自然不會選一些沒企圖的丫鬟。

  曲瀲心裡失望,也不想給人做什麼思想工作,將人一丟,便安心地等紀凜回來了。

  比起她的安然,碧春幾個丫鬟擔心壞了,心裡覺得鎮國公夫人真可惡,這分明是噁心人,不免期盼著淑宜大長公主有所表態。可惜正如曲瀲所想的那樣,淑宜大長公主根本不覺得這是什麼事兒,沒將之放在眼裡,所以也不會說什麼。

  曲瀲無事人一般地過了兩天後,正在暄風院裡給紀凜縫製一件秋衫時,便聽說紀凜回來了。

  曲瀲慢吞吞地起身,理了理微微有些皺的衣袖,方施施然地起身。

  等她起身,還沒有磨蹭到門口迎接難得回家的丈夫,那人已經出現在門口,丫鬟打了簾子,他低頭走了進來,然後目光往室內一掃,看到她時,臉上不覺露出溫潤煦和的笑容。

  「阿瀲,我回來了。」紀凜走過去,擁抱了下他。

  曲瀲臉上也露出笑容,回擁了下。她發現私底下的紀凜並未像這時代的男子一般內斂含蓄,感情流露得十分自然豐沛,不吝於表達出他對她的感情,這正是她喜歡的。

  紀凜回來了,曲瀲少不得又圍著他轉。

  已經知道他今日會出宮回府,淨房裡早就備好了洗漱的水、乾淨的衣物,廚房裡也特地準備了他愛吃的菜色,一切都是這麼的溫馨自然。

  直到用過晚膳,夫妻倆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曲瀲和他彙報他不在家的三天的事情。

  「娘說暄風院伺候的人太少了,給了兩個丫鬟過來,暄和哥哥可是要見見她們,讓她們過來給你請安磕頭。」曲瀲含笑地問道。

  紀凜臉上的笑容微微斂去,甚至在聽到「母親」這兩個字時,會下意識地露出漠然的神色,那雙清潤的眼睛也會流露出一種清冷的色澤,整個人發生了變化。他看向言笑晏晏的曲瀲,並不說話。

  曲瀲也看著他,然後很淡定地端起桌上的果茶喝了口。

  她不太愛喝其他的茶,平時更多的是喝花茶和果茶,因為這些茶比較溫和,對女子的身體比較好,適合養身。

  半晌,紀凜臉上很快又恢復了自然,微笑著對她道,「這事你不用管,交給我就好。」

  聽到他這話,曲瀲笑靨如花,忍不住撲到他懷裡,摟著他的脖子親了親他的臉,「暄和哥哥,你真好。」

  她要的就是紀凜的態度,只要他能堅定如一,她便還他真心相許。

  感情是雙向的,沒有一方付出一方享受的道理,想要長久,那麼就需要付出相應的努力。他們都在努力地維持著這樁婚姻,不願意讓其他人來破壞。

  紀凜眉眼溫和,抱著她親了會兒,方起身離開。

  曲瀲站在門口,目送他離開的背影,此時天色稍晚,夜幕降臨,他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迴廊中。曲瀲有些心不在蔫地看著,雖然他沒有說去哪兒,但她就知道他心裡生氣了,要去解決這件事情。

  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曲瀲想著,他離開時,還是那個溫柔的紀凜,只要人格沒有轉換,自不會做出什麼殘酷的事情來。

  事後曲瀲想起,覺得當時的自己真是太甜了,低估了那對母子倆惡劣的關係。

  過了半個時辰,仍沒見紀凜回來,曲瀲有些不安,叫了宮心過來,詢問道:「世子去哪裡了?可在書房?」

  宮心看了她一眼,遲疑地道:「世子親自將夫人送來的兩個丫鬟帶走了,似乎是去了上院。」

  曲瀲皺眉,她聽說過紀凜以前和婆婆鬥智鬥勇的事情,據說在他十四歲時,按慣例該放房裡人了,婆婆當時便送了幾個丫鬟過來,沒想到他根本看都沒看一眼,便讓人將暄風院的大門鎖了,然後將那些丫鬟從院牆扔了下去,也不管是死是傷。

  從這點來看,那人無論平時再溫和良善,只要觸及他的逆鱗,骨子裡仍是凶悍而冰冷的。

  紀凜素來懶得搭理後宅女人的事情,每次都是隨便吩咐一聲下去便可,從來不見他親自出手,所以這次他反而親自領了人去上院,曲瀲的心情有些微妙。

  就在她擔心時,上院那邊有丫鬟過來給她通房報信,說上院那兒出事了,鎮國公十分生氣,要罰世子之類的,一時間也說不清楚。

  曲瀲霍地起身,匆匆忙忙地往正院行去。

  此時天色已晚,剛打了一更鼓,正是人們回房開始歇息的時候,曲瀲一路走去,除了遇見一些巡邏的下人,便沒見到什麼人了,整個鎮國公府也靜悄悄的。

  當她到了正院後,直奔正院的正房,不過還未走近,便被人攔住了。

  攔她的丫鬟是畫屏。

  曲瀲也不惱,說道:「聽說世子過來了,我來瞧瞧。」遲疑了下,她又低聲道:「裡面沒事吧?」

  畫屏眼神微閃,見到她時,便知道上院裡定然有和暄風院交好的丫鬟,給暄風院通風報信了,所以世子夫人來得才如此及時。

  畫屏沉默了下,方道:「夫人此時暈過去了,國公爺大怒,要罰世子……」

  曲瀲駭了一跳,她那婆婆可不是什麼柔弱小白花,反而是個十分有韌性之人,可不會被什麼事情輕易嚇到。此時卻暈過去了,難道先前紀凜幹了什麼讓她承受不住的事情?

  曲瀲又問道:「你可知道世子來後發生什麼事情?」

  畫屏搖頭,低聲道:「奴婢在外面伺候,沒有進去,倒是畫眉姐姐在,當時只聽到一聲尖叫,恰好國公爺進去,國公爺便大發雷霆,將世子叫去了書房……畫眉姐姐和隋嬤嬤此時在屋子裡伺候夫人。」說罷,她忍不住提醒道:「世子夫人要是沒事,還是回去罷。」

  「世子……」曲瀲一副猶豫的模樣。

  畫屏到底是上院的丫鬟,鎮國公夫人才是她的主子,能說到這裡已經算是給曲瀲面子了,見曲瀲的模樣,便閉嘴不言。

  曲瀲知道自己這時候最好是先離開,免得將自己給折進去,這也是紀凜為何連說都不說一聲,便過來的原因,就是怕她被責難,將一切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扛,保全她的名聲,也免去被人責罵。

  曲瀲深吸了口氣,和畫屏道了聲謝,便帶著丫鬟又悄聲離開了上院。

  離開上院後,她並沒有回暄風院,而是去了寒山雅居。

  這種時候,寒山雅居已經關院門了,不過守院的婆子見到她時,忙開門讓她進去。

  今兒守夜的丫鬟是嬌蕊,見到她過來十分驚訝,問道:「這麼晚了,世子夫人怎地來了?」

  曲瀲問道:「祖母歇了麼?」

  嬌蕊沒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雖然平時看起來嬌憨天真,但是能成為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大丫鬟,自然不會太過天真。她知道定然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不然曲瀲也不會這種時候過來。

  「我找祖母有事,是關於世子的。」曲瀲又道。

  嬌蕊知道世子就是公主的命根子,當下也不敢遲疑,忙道:「您稍等,奴婢去尋烏嬤嬤。」

  烏嬤嬤很快便過來了,此時她頭上未簪任何首飾,顯然是正要打算入睡了的,見到曲瀲,當下也不囉嗦,問道:「少夫人怎地來了?有什麼事麼?還是……世子出事了?」烏嬤嬤說著,一顆心提了起來。

  她可是記得紀凜的頭痛之疾還未康復,每次發作起來,讓她心裡難受極了,恨不得代那孩子受過才好。特別是都過了三個月了,還沒有明方大師的訊息,也不知道這次他雲遊去了何處,如果找不到他,世子的病怎麼辦?

  曲瀲忙道:「確實是世子……」然後便含糊地將世子去了上院,然後不知怎麼地鎮國公生氣要罰他的事情說了。

  知道不是紀凜出事,烏嬤嬤鬆了口氣,不過她很快便又反應過來,怕是這事情要公主出面才好,如果國公爺太過生氣,世子為人之子,總要落個下乘,誰知道國公爺一氣之下,會不會像以前那樣將世子打得奄奄一息。

  當下她便讓曲瀲稍等,親自進了淑宜大長公主的臥室。

  曲瀲等的時間不長,很快便見烏嬤嬤扶了臉色冷峻的淑宜大長公主出來了。

  當看到淑宜大長公主沒了笑影的臉,那一身剛硬冷峻的氣息,讓曲瀲頭皮發麻,瞬間便想起了第一次見淑宜大長公主時,當時嚇得幾乎不敢和她直視。後來淑宜大長公主收斂了身上的冷冽氣息,對她慈愛非常,幾乎讓她忘記了,這位老人曾經的脾氣。

  淑宜大長公主朝曲淺伸手,對她道:「瀲丫頭,過來扶我。」

  「是。」

  烏嬤嬤和曲瀲一左一右地扶著淑宜大長公主出了寒山雅居,往上院行去。

  到了上院時,上院靜悄悄的,若非曲瀲留了個小丫頭在那兒守著,從小丫頭打的手勢中知道紀凜還未離開,都以為上院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她的心懸了起來,覺得這次的事情好像有點兒不好收拾了,不禁有些後悔,或許她先前應該阻止紀凜,用溫和的手段阻止這件事情,而不是想給鎮國公夫人一個教訓,由著紀凜去鬧。

  只是後悔也無濟於事,曲瀲面上沉著,低眉順目地扶著淑宜大長公主進去。

  淑宜大長公主親自來上院,就算是大半夜的,也得起來給她老人家請安。

  很快便見身上穿著一襲白色的綢衣、頭髮散亂的鎮國公夫人一臉慘白地被畫眉和隋嬤嬤扶了出來,看到淑宜大長公主,她崩潰地哭著叫了一聲「娘」,尖叫道:

  「娘,暄和他、他竟然當著我的面,讓人將那丫鬟的臉皮剝了下來……」

  「閉嘴!」淑宜大長公主厲聲喝道。

  可惜制止得太遲了,鎮國公夫人的聲音太過尖利,如同一把尖銳的尖錐刺進了人的心窩裡,讓人遍體生寒,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現場一片寂靜,唯有鎮國公夫人崩潰的哭聲。

  曲瀲手腳發冷,腦袋也有片刻的空白,但是一雙眼睛卻沒有離開鎮國公夫人,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婆婆如此狼狽的模樣,她一直是高貴而冷豔的,坐在那兒端著架子,說話漫不經心,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睥睨,彷彿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螻蟻。

  曲瀲看她控制不住臉上的情緒,崩潰而恐懼,看起來十分地可憐,但是心裡卻生不起同情來。

  她覺得,如果沒有被人逼,紀凜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殘忍的事情來?他又不是天生變態,喜歡虐人。所以,定然是鎮國公夫人做了什麼讓他無法忍受的事情,手段才會這般直白而恐怖。

  「收起你的眼淚,成何體統!」淑宜大長公主厲聲道,一雙銳利的眼睛蘊著寒光,「你到底做了什麼,將他逼成這樣?」

  鎮國公夫人瞠大雙目,眼裡有著怨毒之色,「我能做什麼?我不過是關心他,給他安排幾個人伺候罷了?是他看不慣我這作母親的,不領情就算了,他竟然當著我的面做這種殘忍的事情,簡直不是人,他本來就是個妖孽,一個雙面……」

  「閉嘴!」淑宜大長公主聲音更厲了,揚聲叫道:「來人,夫人病了,扶她下去養病,沒事別讓她出來。」

  「娘!」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淑宜大長公主。

  很快外面走來幾個嬤嬤,將隋嬤嬤和畫眉推開,扯住掙扎的鎮國公夫人,同時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嘴,強行將她帶進了內室。

  隋嬤嬤眼睜睜地看著自幼奶大的夫人被這般對待,眼淚直流,但她也知道淑宜大長公主發話了,她不能做什麼,否則連自己也要被關起來,到時候就沒人照顧她的夫人了。只得跪下來給淑宜大長公主磕頭請罪,「公主請您原諒夫人,她只是一時糊塗,不是故意的……」

  畫眉也跟著磕頭。

  淑宜大長公主神色冷然,看都沒看她們一眼,問道:「世子呢?」

  「在、在國公爺的書房……」畫眉顫聲回答。

  淑宜大長公主沒說什麼,便又風風火火地往上院的書房行去了。

  書房那邊十分安靜,一點也沒有曲瀲想象中的鎮國公父子吵架的情景,不過很快地,她便知道自己錯了。

  因為當淑宜大長公主以一種絕對的威勢命令守在書房外的人將門開啟後,便見到書房門口處一片狼藉,等她們走進門口,看清楚裡面的情況,不禁倒抽了口氣。

  此時書房裡根本不見一片完好之地,博古架倒在地上,上面的價值連城的珍寶古玩摔得到處都是,有些摔碎了,然後是裡面的書架也大多數倒了,就連靠窗的那張案桌,也從中間被一分為二,看那裂痕,似乎是被什麼利器所斬斷,筆墨紙硯筆洗筆架等物散了滿地都是。

  此時這片混亂中,還有兩個人站著。

  一個站在窗邊的少年,神色陰鷙冷酷,一雙狹長的丹鳳眼裡一片妖詭之色,渾身煞氣衝天,在幽幽的燈光中,就像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般恐怖,讓人不敢直視。

  鎮國公喘著氣站在倒塌的書架前,一雙眼睛鼓起,佈滿了血絲,用憤怒的神色看著那不孝子。

  當看到淑宜大長公主過來,他咆哮道:「娘,你來得正好,我要廢了這孽子的世子之位!明日我上摺子給皇子,改立衝兒為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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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22:13:53 |只看該作者
第129章

  大晚上的,向來不愛出門的淑宜大長公主突然帶著曲瀲一起去了上院,這事情二房很快得到了訊息。

  「相公,這事情不正常。」紀二夫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和丈夫小聲討論著,「娘這些年來一向不愛管事,晚上更不會無緣無故地出寒山雅居,定然是出了什麼事情……」

  雖然不知道什麼事情,但是紀二夫人覺得,一定和紀凜有關。

  也只有紀凜才會讓淑宜大長公主如此興師動眾。

  想到這裡,紀二夫人有些酸溜溜的,但也沒法子,誰讓當初她和丈夫剛定親時,就傳來了老公爺戰死的訊息,因為丈夫要守孝三年,只得將婚期往後推,守足了孝後他們才成親,所以長女的年紀更是和紀凜相差好幾歲,更不用說兒子了。

  聽說當時老公爺去世,淑宜大長公主悲痛萬分,後來還是因為抱養了孫子在身邊陪伴她,才走出丈夫離世的悲痛,也莫怪淑宜大長公主將長孫當成心尖尖一樣地對侍,不僅是嫡長孫,更是陪她走過丈夫去世那段悲痛日子的孩子。

  所以紀二夫人平時見婆婆那般區別對待幾個孩子,也只好用這些來安慰自己,省得因為婆婆的偏心眼而鬧得不舒服。

  她嫁過來後,自然很快便發現大嫂和紀凜這孩子不和,雖是母子倆,可是大嫂當時對紀凜那孩子總有一種似怨似恨的情緒。她心裡琢磨著,以婆婆強勢的性格,怕是當初就是婆婆強硬地將孩子從母親身邊抱走,使得孩子漸漸地和母親不親,然後大嫂便走進了死衚衕,連帶孩子也恨上了。

  這十幾年來,大房那兒時不時地便會鬧上點事情,不過每次都好像是鎮國公夫人在瞎折騰,被婆婆強勢地鎮住了,浪花都沒起一朵便沒了,而紀凜也和親生母親越來越不和,剩下的也只有面子情,甚至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強勢偏護,下人們也不敢多嘴說什麼,外面的人更不知道這母子倆之間這些年來其實已經形同水火。

  想到這裡,紀二夫人忍不住嘆口氣。

  婆婆的強勢她是知道的,幸好丈夫是個二楞子,懂得疼她,她也有心避開婆婆,才沒有太過受委屈,摸清了婆婆的行事方式後,只要順著她的意,反而能活得更自在,畢竟只要不折騰到婆婆面前,婆婆也懶得理你,更不會像其他人家的婆婆一樣,隨便給兒子塞人,這點是她極滿意的。

  所以她實在不明白,為何大嫂要折騰成這樣?就算婆婆抱走了她的孩子,難道孩子就不是自己生的了麼?為了這事情怨恨上自己的孩子,算得什麼?如果她的冽兒能讓婆婆這般疼愛偏護,就算被抱走,她也認了。

  正想著,卻見丈夫突然下了炕,忙抓住他,「你要去哪裡?」

  紀二老爺憨憨地道:「娘這種時候去了上院,定然發生什麼事情了,我不放心,去瞧瞧。」

  「你去瞧什麼?有什麼好瞧的?」紀二夫人生怕這二楞子將自己折了進去,忙道:「你別去了,省得娘看到你更氣?」

  「為何娘會更氣?」紀二老爺詫異地問道。

  紀二夫人無語了下,丈夫從來都沒自覺,讓她不知道說什麼好,不過這也是他好的一面,從來不會將那些不愉快的放在心上,傻人有傻福。半晌方道:「你去了也幫不上忙,娘自己能搞定。」

  她那婆婆強勢得就像個男人,天下間沒她搞不定的事情,就算搞不定,她也可以直接任性地碾壓了,和婆婆對上的人,從來不會有好結果。

  紀二老爺還是道:「不行,我得去瞧瞧,省得大哥又做出什麼氣了娘的事情。」他邊起身換了衣服,邊對跟過來的妻子道:「你不知道,有一回,大哥不知道做了什麼事情,氣得娘差點臥床不起,自那以後,我便不敢讓娘和大哥吵架。」

  紀二夫人吃了一驚,她竟然不知道有這回事,而且那麼強勢的一個人,也能被人氣暈過去麼?

  「那時候爹的孝期快過了,你還沒嫁過來,娘不知為何大發雷霆,我趕過去的時候,便見娘竟然氣得站不穩差點摔了,第二日便病了。」說到這裡,紀二老爺神色有些黯淡。

  聽他說成這樣,紀二夫人自然不好攔他了,給他整了整衣襟,叮囑道:「你去了那兒,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多嘴,勸著娘別生氣就行了,其他的你別摻和啊。」

  紀二老爺朝她點頭,握了握妻子的手,說道:「你放心,我知道的。」

  聽到這憨氣十足的話,紀二夫人更不放心了。

  紀二老爺擔心大哥又像以前那樣氣病了母親,便以最快的速度去了上院。

  上院守門的婆子見是二老爺過來了,心裡暗暗叫苦,但也不敢攔他。

  紀二老爺問清楚了母親和大哥都在上院的書房裡,忙往書房行去。

  等他到了書房,遠遠地便聽到大哥咆哮著「娘,你來得正好,我要廢了這孽子的世子之位!明日我上摺子給皇子,改立衝兒為世子!」的話,頓時大吃一驚,忙跑了過去。

  他可是知道暄和在母親心中的地位,大哥如果真的敢上摺子廢了暄和的世子之位,母親怕是會動怒。

  「大哥,你胡說什麼?」紀二老爺走進來,不悅地道。

  眾人先前聽到鎮國公的話時,正好愣住,還沒回神,便又聽到身後傳來紀二老爺的話,不由得看向從門口進來的紀二老爺。

  紀二老爺雖然和鎮國公是兄弟,但是樣貌卻沒有兄長的風流倜儻,看著只是英俊罷了,而因為性子憨厚實誠,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厚道人,讓人放心的那種。此時厚道人生氣了,看著也有些讓人發悚。

  鎮國公神色有些陰沉,冷聲道:「你來做什麼?」

  紀二老爺先是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對她道:「娘,您別生氣,定是大哥糊塗了,讓兒子來勸勸他。」然後過去扶兄長,朝站在窗邊的侄子點了點頭,便勸道:「大哥,暄和是嫡長子,他的世子之位哪能說廢就廢的?就算廢,也輪不到衝兒一個庶子來坐,還不如我的冽兒呢。」

  鎮國公:「……」這弟弟一定是生來坑他的。

  雖然知道現在不是笑的時候,但是曲瀲就有種爆笑的感覺,發現這位二叔果然是個妙人,怨不得紀二夫人看得那麼緊。

  淑宜大長公主神色冷峻,看向長子,淡淡地說道:「老大,你再將剛才的事情說一遍!」

  鎮國公對上母親變得森寒凜冽的眼神,不禁打了個哆嗦,小時候面對母親時那種畏懼的心情又再次浮現在心頭。別人家是嚴父慈母,而他家卻是嚴父嚴母,甚至母親比父親更嚴厲冷峻,那脾氣就像一塊硬石頭,軟的硬的都對她無效,他們兄弟幾個小時候沒少受罪,甚至不敢到她面前,反而比較依賴軟和的奶孃。

  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鎮國公心中那股怒氣被二楞子的弟弟噎住了,此時又被母親眼神一掃,再也鼓不起先前的勇氣來。

  只是看到站在窗邊那氣場比母親更森冷凶煞的兒子,想到先前的事情,他心中一口氣又湧了出來,決定不能再如此縱容他了,強硬地道:「娘,你不知道這孽子先前做了什麼,實在不孝,竟然做出那種可怕的事情來嚇自己的生母……」

  「行了,我知道!」淑宜大長公主粗暴地打斷了兒子的話,「你媳婦她只是生病了,一時情緒有些控制不住罷了,不是什麼大事。」

  「娘!」鎮國公沒想到這種時候了,母親還要維護那不孝子,萬分不同意。

  從小到大,每次只要那不孝子幹出什麼事情,都是母親一句話就解決了,讓他想要多加管教也沒法子,才會讓他越長大越變得厲害。再如此下去,怕是一發不可收拾。

  淑宜大長公主皺眉,看向站在窗邊用一雙眼冷然陰鷙的眼神看著他們的少年,想到他小時候的樣子,頓時心中又是一痛,鼻頭都有些發酸,說道:「要不是你們都逼他,他怎會變成這樣……」到底不習慣在兒子面前軟弱,又強勢道:「瀲丫頭,你和暄和先回去。」

  曲瀲原本乖巧地縮在一旁等待時機的,聽到淑宜大長公主的話愣了下,然後乖巧地應了一聲,邁步走向窗邊的少年。

  此時她眼裡只看得到站的那兒神色冰冷而嘲諷的少年,沒有發現鎮國公驚訝的眼神。

  鎮國公確實驚訝,因為他知道每當這兒子變了臉後,行事手段恁地殘忍無情,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要不是先前他的手段實在是太殘忍,竟然將生母嚇暈,他也不會這般生氣。每當這種時候,沒人能對付得了他,連他娘也只能好聲好氣地去哄他離開,讓他好好睡一覺,恢復過來便好。

  所以看到這兒媳婦竟然有勇氣走過去拉他,他十分驚訝。

  曲瀲來到紀凜面前,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軟聲道:「暄和哥哥,我們先回去吧。」

  紀凜低頭看她,神色莫測,然後又抬頭,看向正怒瞪著自己的父親,勾了勾唇角,一腳將地上的筆架踩斷,發出叭嗒的脆響,然後邁步就走了。

  鎮國公再次氣得渾身發抖,嘴裡罵著「孽子」。

  紀二老爺擔心他要拿家法教訓侄子,忙拉住他。

  他旁若無人地離開了,曲瀲卻不能這樣,緊拽著他的袖子,一起來到淑宜大長公主面前,軟聲道:「祖母,孫媳婦和相公先回暄風院了,您稍會也回去歇息,莫要太晚了。」

  淑宜大長公主神色稍緩,「去罷。」

  兩人方才離開。

  離開了上院後,曲瀲拽著紀凜袖子的手就一鬆,只是還沒放下,便被他緊緊地握住了,手勁之大,讓她疼得叫了一聲。

  他稍稍放緩了力道,嘴裡卻道:「笨蛋,你來做什麼?」

  曲瀲儘量心平氣和地道:「我擔心你吃虧……」

  「我會吃虧麼?婦人之見!」他嗤之以鼻,一副拽得不行的模樣。只是過了一會兒,又聽到他低低的聲音,「你知道了吧?」

  曲瀲疑惑地看他,可惜廊下掛著的燈籠稀疏,燈光不夠明亮,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你說什麼?」

  「剛才的事情。」他冷冷地道,「那女人是個不安份的,我煩了,所以就讓她以後安安份份的,少來煩我。」

  曲瀲這才想起了先前的事情,聽鎮國公夫人的話,他真的……她的身體有些冷,一陣夜風吹來,也不知道是這秋意濃了,秋風吹在身上冷得緊,還是打從心底湧上來的那股寒意讓她覺得冷,甚至是身邊的這個人,這個人……

  「怎麼?怕了?」他捏住她的下巴,俯首看她。

  他湊得太近,近得她突然聞到他身上若隱若現的血腥味,想到那被剝了臉皮的丫鬟……突然忍不住嘔吐起來。

  他捏著她的手鬆開,看著她趴在一旁嘔吐不止,突然暴跳如雷。

  「滾!」

  曲瀲被他拂袖的舉動震得後退了幾步,身體都有些站不穩。

  她茫然地看著他,昏暗的燈光中,只看到那雙隱在黑暗中的凶戾的眼睛,閃爍著她不明白的情緒,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了。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曲瀲下意識地追上去,卻只看到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怎麼追也追不到,甚至因為不小心被什麼絆住了腳,摔到了地上。

  摔到地上的時候,她覺得肚子有些疼,下意識地抱著肚子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時間有些起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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