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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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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霧矢翊]妻調令(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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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30 23:51:37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到了廳堂時,便見紀凜親自迎了出來,寧王世子周琅百無聊賴一般地跟在後頭,看到曲瀲時,還朝紀凜使了個促狹的眼神。

  曲家姐妹一看,如何不知道這廝誤會了。

  曲瀲心裡有氣,差點想要瞪他一眼,只是此時紀凜已經走過來,雙眼緊緊地盯著她,彷彿要在她臉上盯出朵花來似的,讓她心裡氣惱不是,無力也不是,最後決定就跟在姐姐身後,當作沒看到。

  「瀲妹妹……」

  紀凜有些忐忑地喚了聲,擔心她仍在生氣,心裡有些急。

  就算平時就算在皇上面前他也能對答如流、進退自如,可不知怎麼地,只要在她面前,見不得她一點兒惱怒,他心裡就像有隻貓在抓一樣地急躁難受,心情都有些不受控制地起伏著。

  「寧王世子,紀公子。」曲沁當作沒看到紀凜的模樣,對著他們福了福身。

  周琅笑著道:「外面地溼,兩位姑娘還是先進來吧。」

  曲沁也不客氣,帶著妹妹進來。

  待紅蕊和碧春上了茶點後,周琅偷偷用手戳了下心不在蔫的紀凜,笑道:「不知曲姑娘有什麼事情?」他心裡已經認定了曲沁是帶妹妹來見紀凜的,正琢磨著稍會怎麼給這對未婚夫妻安排個兩人空間,讓他們解解相思之情。

  這幾日他和紀凜一起,如何感覺不到他的異常,不說他變臉時可怕的模樣,單說如今這正常的時候,彷彿有什麼事情讓他憂心忡忡,讓他一時間十分好奇。他一直以為這天下間沒有事情能難得到紀暄和,和紀凜混在一起,就算他比紀凜年長,腦袋沒紀凜的好使,也只有聽紀凜吩咐的份兒。

  所以,當紀凜變得患得患失時,周琅大為好奇,可惜無論他如何問,紀凜皆不可告訴他,讓他好生無趣。直到今日,遇到來桑葚園摘桑葚的平陽侯府的姑娘,得知曲姑娘也在,紀凜竟然冒著雨巴巴地過來時,周琅覺得自己明白了。

  紀凜定然是為了剛定親不久的未婚妻患得患失。

  這讓周琅著實驚奇,他沒想到原來世間還有人能讓世凜如此失態,所以當曲瀲過來時,周琅帶著看好戲的心情,親自去招待曲家兩個姑娘。

  「自是有事。」曲沁嘆了口氣,直言不諱地道:「有件事情要請教世子,還望世子坦誠相告。」

  曲沁的話不在預料之中,周琅一時間愣住了,他看了眼紀凜,心裡琢磨了下,便對曲沁道:「曲二姑娘請隨在下來。」說罷,便起身走到外面迴廊處。

  曲瀲見姐姐和周琅二話不說,便走到門外迴廊處說話,從屋子裡往外看可以看到他們兩人,卻因為雨聲的干擾,聽不到他們說的話,頓時覺得她姐姐的事情非同小可,正琢磨著是什麼事情時,突然聽到旁邊有人叫了聲「瀲妹妹」。

  曲瀲身子一僵,然後深吸了口氣,看向坐在對面的少年。

  紀凜見她看過來,眼神瞬間變得欣喜,不過想到自己曾對她做的事情,又有些不安忐忑,忙起身來,朝她作了一揖,說道:「瀲妹妹,當時多有冒犯,請你莫要生氣。」他垂下眼,輕聲道:「若是以後再如此,瀲妹妹你儘管……」

  他嘴角微動了下,然後一臉堅定道:「瀲妹妹,以後定然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請你相信我!」

  曲瀲見他給自己作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道:「你別這樣。」若是教人看到,還以為她得理不饒人,對未婚夫凶悍,竟然教他作揖陪禮。

  想著,下意識地往外看去,卻見周琅一臉詫異,沒有注意到這裡的事情。

  紀凜走過來,坐到她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瀲妹妹,這幾日我心裡實在難受,自知做了過份的事情,一直想著如何補嘗你,只是……」他看著她柔美的臉,欲言又止。

  曲瀲原本被當時的事情弄得挺生氣的,不過都過了好幾天了,後來又聽了葉長青的話,得知這樁親事的由來,氣早就消得差不多,如今又見他誠心誠意地道歉,就算心裡還有很多疑惑,卻已經不生氣了。

  「我已經不生氣了。」曲瀲輕聲說,看了他一眼,心裡又想起了音容早已經模糊的父親。

  這輩子的父親的形象終於取代了上輩子的爸爸,讓她心甘情願地將他當成父親,對他給自己的安排,曲瀲心裡還是很感激的,若是可以,並不想辜負他的期望。

  「真的?」紀凜一臉欣喜地看著她。

  曲瀲見他雙眼明亮,清清澈澈地倒映著自己的面容,那歡喜的模樣怎麼看怎麼順眼,心裡不禁也有些欣喜,朝他抿嘴一笑,從袖子裡拿出一樣東西,放到桌面上,輕聲道:「絡子我已經打好了,給你。」

  紀凜低頭,看到那塊血玉上的絡子,心裡終於確認她是真的不生氣了,頓時歡喜不已,激動之下,又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雙眼炙熱地盯著她。

  「咳!」

  一聲咳嗽響起,兩人同時縮回了手,轉頭看去,便見周琅和曲沁雙雙站在門口,讓兩人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曲瀲的臉皮厚些,很快便恢復了自然,一臉坦然地看著門口的兩人。

  沒辦法,上輩子更大尺度的事情都看過,此時和個小男生牽手,有什麼好害羞的?她就是這樣厚臉皮!

  周琅看了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少女,又看向有些害羞的少年,心裡不禁有些古怪,這是不是反過來了?

  見姐姐進來,曲瀲忙站起身,走到她身邊。

  曲沁有些心不在蔫地看了眼妹妹,說道:「我們還有事,就不打擾兩位了,稍會若是雨停,兩位公子再走。」

  又是客氣了一翻,曲沁方帶著妹妹離開。

  紀凜將她們送到門口,等她們走遠了,依然站在廊下看著。

  「行了,別看了,曲妹妹都走遠了,還看什麼?」周琅打趣道。

  紀凜沒理會他,直到曲瀲的身影消失,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

  回到廳堂,待兩人坐下後,周琅又繼續嘴賤地開始打趣了,「先前我還不相信,現在倒是相信了,沒想到你也有一天會被個小姑娘弄得心神不寧。原來我還以為你是個鐵打的呢,沒想到一個曲妹妹倒是成了你的軟肋了。」

  紀凜端起微涼的茶喝了一口,「那又如何?」十分地坦然。

  周琅被他坦然的態度弄得愣住了。

  「她縱是我的軟肋又如何?我護著她就是了!倒是你,以後寧王妃若想再給你定個未婚妻什麼的,可別再來找我出主意。」紀凜繼續道。

  「別啊!」周琅再也不敢嘴賤了,忙不迭地討好道:「暄和兄,別這樣,咱們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自該守望相助,若是你有什麼困難直說,我定然幫你,若是我有什麼困難,你自然也要幫我。」

  紀凜朝他微微一笑,笑得周琅一個哆嗦時,問道:「剛才沁姑娘來找你是何事?」

  「對了,正要和你說這事情呢。」周琅收起剛才戲謔的語氣,擰著眉道:「我不知她是何意,竟然向我問起明方大師……」

  紀凜愣了下,也蹙起眉頭來,說道:「莫不是先前明方大師負傷下山時,碰到沁姑娘了?沁姑娘怎麼會認識他……」他眉頭擰得更緊了,想不出曲沁是如何認識明方大師的。

  「對,我也奇怪呢,不過後來聽她說,明方大師救過她一命,她在山下撞見明方大師,心裡擔心,所以便過來問我了。」周琅輕鬆地道:「你也知道明方大師是得道高僧,去的地方很多,救過的人更不知凡幾,醫術又高明,指不定是在什麼時候救過她呢。」

  紀凜微微點頭,心裡卻仍是有些不太明白,他總覺得能勞得曲沁親自過來相詢,怕是沒這麼簡單吧?這位妻姐,紀凜對她的印象不好不壞,只覺得她行事頗有主張,胸有成竹,彷彿將很多事情都看得極透,讓曲瀲十分敬重她。

  ****

  曲沁不知道妹夫紀凜對自己的懷疑,她心裡尤在擔心明方大師。

  明方大師確實是她的救命恩人,不過是上輩子的救命恩人,所以她十分敬重明方大師為人,縱使這輩子機緣巧合之下,發現明方大師並非那樣慈悲的方外之人,仍是對他十分敬重,不忍苛責。所以先前發現他從岐雲山下來受了傷,親自給他尋找草藥給他敷藥。

  只是後來明方大師拒絕了她的好意走了,也不知道他傷得如何,想起上輩子明方大師和周琅的關係,方才會過來問周琅。剛才她不過是詐一詐周琅,沒想到明方大師和周琅竟然真的早就認識了。

  想來明方大師和皇室應該有什麼聯絡吧。

  回到廂房,便見駱櫻正無聊地撐著下巴趴在窗前看雨,見到她們回來,雙眼一亮,笑嘻嘻地道:「怎麼回來這麼早?這雨都還沒停呢。」

  曲瀲被她打趣得真想翻白眼,這姑娘簡直就是個傻白甜,很多時候不想動腦子,總將事情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駱櫻笑嘻嘻地看著曲瀲,纏著她東問西問,問的自然是她怎麼不和紀凜多處處之類的,曲瀲無奈地拿了塊點心塞她的嘴。

  過了半個時辰,雨終於停了,天空掛著一條彩虹,眾人也收拾東西準備回別莊。

  周琅和寧王世子過來辭行,感謝主人借地方給他們避雨,十分客氣。

  曲沁和駱櫻都知道周琅作為寧王世子能這般客氣,其實還是看在紀凜的面子上,所以也客氣地說了幾句話,然後便目送著兩人翻身上馬離開。

  紀凜坐在馬上,回頭看了眼曲瀲,眼裡有歡喜和不捨,終於拉起韁繩,策馬離開。

  曲瀲也和姐姐、駱櫻上了馬車離開。

  回到別莊時,已經傍晚了,天邊晚霞絢爛,整個天空都被煌煌赫赫的色澤染得通紅。

  三人先是去了駱老夫人那兒,將採摘的桑葚和地莓送過去,卻不想在駱老夫人這兒見到駱槿等駱家姐妹。

  「沁表姐和兩位妹妹去摘桑葚了?怎地也不叫上咱們姐妹幾個?」駱林捏著帕子,嬌嗔地道。

  曲沁和曲瀲含笑不語,由駱櫻打頭陣,「當時太陽大,我可是記得林姐姐你們說怕太陽曬黑了,不想出門,所以就不叫你們啦。不過你們放心,等過兩天,咱們還會去的,到時候林姐姐你們也一起去。」

  駱林臉皮有些僵硬,心裡著實惱怒,過兩天大皇子他們都不會來岐雲山了,還去做甚?她心裡疑心今兒駱櫻和曲家姐妹是趁機守在岐雲山腳下等大皇子一行人好露臉,可是駱老夫人在此卻開不了口,只能心裡暗暗惱怒。

  駱槿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想來沁表姐和瀲表妹、櫻妹妹也累了,先回去梳洗歇息吧。」

  駱老夫人也關切道:「是啊,你們沒有淋到雨吧?先前那雨下得真大,擔心你們三個傻姑娘沒輕重,淋了雨可怎麼辦喲。」

  「祖母,咱們才不傻呢,還給你帶了桑葚孝敬您。」駱櫻忙道。

  駱老夫人被哄得眉開眼笑,催促她們趕緊回去洗漱歇息。

  等三人離開後,駱槿等人也跟著起身告辭了。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駱槿見蹭到自己身邊的駱林,並未吭聲。

  駱林心中暗氣,面上卻笑盈盈地道:「也不知道今兒沁表姐和櫻妹妹在那邊有沒有見到什麼人,我聽小丫頭說下雨前四哥和七弟都回來過,後來又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們忙得怎麼樣,有沒有淋到雨。」

  駱槿悠然道:「這我可不知道了,不過若是當時他們在山裡,怕是會被淋到,就不知道山中可有什麼避雨之地。」

  駱林眼睛轉了轉,試探地道:「若是大皇子他們被雨淋了……」

  駱槿心中一緊,看了駱林一眼,並未吭聲。

  駱林回了房,在室內轉了轉圈子,叫來個小丫頭吩咐道:「你去前院看著,若是四少爺和七少爺回來,告訴我一聲。」

  待小丫頭領命下去後,駱林捏著帕子,神色有些陰沉不定。她就不信駱槿不會心動,而且大房和四房雖然都是嫡出,可是四房如何比得過要承爵的大房的尊榮,怕是四房也有什麼小打算吧。

  哼,駱櫻也不過是仗著自己投了個好胎罷了,駱槿也同是嫡出,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

  天色微微發暗,曲瀲洗了頭躺在榻上晾時,便聽到前院傳來喧譁聲。

  碧秋進來,告訴曲瀲道:「姑娘,聽說兩位表少爺回來了,而且還帶了客人回來。」

  「客人?」曲瀲馬上想到誰,輕聲道:「你去瞧瞧是什麼客人,別湊太前去。」

  碧秋笑著應了聲,便出去了。

  過了一刻鐘左右,碧秋回來稟報道:「姑娘,表少爺帶回來的客人有大皇子和幾位勳貴公子。說是先前在山裡淋了雨,絆住了他們下山的時間,如今天也黑了,怕趕不回城,所以今兒在別莊借宿一晚。」

  曲瀲不由來了興趣,琢磨著這大皇子不知道是誰引過來的,莫不是平陽侯府真的想要大皇子側妃的位置不成?難不成是四舅舅的主意?是了,若是駱槿能成為大皇子的側妃,大皇子將來真能成事,駱槿就是皇妃了,四房自然不會輸長房了。

  想到這裡,曲瀲將頭髮往後一甩,對碧秋道:「你去找紅蕊,和她透露一聲。」

  紅蕊知道了,姐姐自然也知道了,屆時她應該知道怎麼做。

  她們姐妹倆只是來平陽侯府孝順駱老夫人的,平是侯府要做什麼和她們沒關係,曲瀲也不希望旁人來設計她們姐妹倆。

  做完這些事情,她便安心地爬上床睡覺了。

  可惜,駱櫻又精力旺盛地跑過來了。

  「阿瀲,別睡,今晚有好戲。」駱櫻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你想不想看戲?」

  「不想!」曲瀲誠實地搖頭,「我怕自己成了演戲的。」

  駱櫻滯了下,然後洩氣地道:「你一直都是這麼膽小,我來找你真是見鬼了!算了,咱們去抓螢火蟲吧,總不能辜負這大好的夜色。」

  這個倒是可以有,難得來別莊玩,又都是年輕的姐妹們,調皮一些也可以的。就像那句人不輕狂枉少年,駱老夫人也並不苛責她們,由著她們去玩,只要帶好僕婦,別出事就行了。

  曲瀲很快便穿戴好,想了想,又讓人去取了幾個透明紗絹扎的燈籠和孔明燈過來,到時候將螢火蟲放到孔明燈中,讓它飛上天那才好看。

  駱櫻好奇地道:「能放麼?會不會它們在燈裡就死了?」

  曲瀲也不知道能不能,到時候看情況啦。

  兩人準備好後,便去找曲沁,自然是想姐妹們一起去玩。

  曲沁此時已經換上了寢衣,打了個哈欠說道:「我就不去了,你們玩吧。記得別亂走,遇到什麼事情趕緊回來,千萬別往前院去。」

  曲瀲和駱櫻都知道她的意思,齊齊地應了,然後高高興興地帶著丫鬟婆子往莊子裡的那面荷花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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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夜色瀰漫,迴廊間早已點亮了燈籠,襯得夜色越發的黑沉。

  今晚的天色倒是不錯,天上星河璀璨,下弦月散發著朦朧的光暈,整個世界像披了一層薄紗般,極目所見,都是一片朦朧的夜色。

  曲瀲和駱櫻一起穿過迴廊,遠遠地便看到那面她們時常來泛舟摘蓮花的湖,湖邊的草叢中和湖面上都可以看到小小的螢光一閃一閃地舞動著,和天上的星辰相輝映,十分美麗。

  她們今晚的運氣不錯,螢火蟲並不少,這些螢光在星河之下飛舞,將如水的夜色營造得如夢似幻般美麗。

  「兩位姑娘小心一些,這草叢中時常有隱藏著的小石子,可別被絆倒了。」引路的婆子討好地叮囑道。

  兩個婆子提著燈籠在前面開路,曲瀲手中也拿著一盞八寶燈,瑩瑩然的亮光照亮了腳下的路。一陣夜風吹來,送來舒爽的涼意,看著那在黑暗中飛舞的螢火蟲,曲瀲對這種久違的自由感覺十分喜歡,讓她覺得晚上不睡覺出來一趟也挺值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和駱櫻往湖邊行去。

  丫鬟們圍在她們周圍,已有婆子去拿了絹紗做的網兜過來。

  「我來我來!」駱櫻忙不迭地拿過網兜,要自己兜螢火蟲。

  婆子有些擔心地道:「姑娘小心腳下,這草叢還溼著,莫要弄髒了鞋子。」

  「知道了。」駱櫻滿不在乎地應了一聲,便帶著翠屏前去草叢中兜螢火蟲了。

  曲瀲沒去兜,白天下了雨,雖然地面已經乾得差不多了,但草根處仍是溼嗒嗒的,不小心蹭到鞋上,很快便要將鞋子打溼,腳也會弄得溼溼涼涼的,讓她有些嫌棄。而且螢火蟲在夜間再好看,那也是蟲子,她只欣賞就好,可不想動手。

  她坐在湖邊一塊大石上,將絹紗扎的燈籠抱在懷裡,等碧春兜了螢火蟲過來時,便讓她將螢火蟲放進燈籠裡來。很快沒有燭火的燈籠亮了起來,因為放的螢火蟲很多,看起來就像盞瑩瑩綻放的夜光燈。

  「好看不?」曲瀲捧著它,朝碧春笑問道。

  「好看。」碧春看著也有些心癢,「姑娘,奴婢也想弄一個,今晚要放到床頭看。」

  曲瀲笑道,「你喜歡就多捉一點兒,叫捕螢的婆子也幫你多捉一些。」

  然後又拿了幾個絹紗扎的燈籠過來,將抓到的螢火蟲放到裡面去。至於孔明燈,曲瀲看了看,決定還是不將螢火蟲放裡面了,讓人將孔明燈點亮,她跑到湖邊不遠處的一叢高大的海棠花樹下,去放孔明燈。

  就在她蹲在海棠花下襬弄著一盞孔明燈時,突然一種莫名的感覺讓她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往左右看去,周圍除了守在周圍的婆子和湖邊正在捕螢的駱櫻等人,似乎沒什麼異樣。

  難道是她的錯覺?

  很快曲瀲便發現這不是她的錯覺,因為一雙手從身後摟住她,溫熱的呼吸在她脖頸處拂過,讓她心肝都顫了起來,然後是一道絲柔暗啞的笑聲響起。

  「瀲妹妹。」

  「……」

  那聲音像融入黑暗中一般絲絲滑滑的,又帶著某種甜膩的感覺,端的妖孽,讓她寒毛都豎起來了,差點將手中的孔明燈就往後面的人身上砸去,卻被身後的人握住了手,將她手中的孔明燈奪了過去。

  「小壞蛋,又想打人麼?」

  曲瀲頭皮發麻,直覺就要連滾帶爬地跑開,卻不想被人摟著腰站了起來。

  「紀少爺?」

  碧春發現這裡的異樣,忙跑了過來,等看清楚和她家小姐站在一起的人時,不由驚訝地喚了一聲,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紀凜。燈光有些暗淡,天上的星辰一眨一眨的,讓那站在黑暗中的少年只能窺見隱約的輪廓,卻也認得出這是鎮國公世子。

  碧春見兩人站在一起,雖不知道紀凜怎麼會在平陽侯府的別莊,不過想來應該是兩個表少爺帶回來的客人,而且紀凜和自家姑娘是未婚夫妻,他若是來尋自家姑娘也是使得的,倒是沒有多想。

  碧春沒多想,但曲瀲卻有些苦不堪言,原因便是那擱放在她腰間的手,因著周圍的黑暗,他藉著海棠花的掩飾,著實不規矩。這些也沒什麼,反正兩人已經有名份,曲瀲可以將他當成男朋友來看,可是現在的紀凜又給她那種古怪的感覺了,讓她打從心底發毛,有種驚悚的感覺。

  莫不是就是曾經紀凜說的,這是他私底下的另一面?

  什麼私底下的一面?這也太與眾不同了,分明就是個精分嘛!

  見碧春背過身,拿網去兜螢火蟲,一副為他們打掩飾的模樣,曲瀲深吸了口氣,欲推開他的手,低聲道:「你怎麼在這裡?」

  「今兒下了雨,大皇子他們在山裡淋了雨,駱四便好心地邀請大皇子過來,周琅愛湊熱鬧,回程時見到了,也一併過來了。」他溫聲說道,原本和煦的聲音帶著些許異樣的甜膩。

  曲瀲打了個哆嗦,覺得這人病得不輕,白天時那樣多陽光清正的美少年啊,現在卻變成了個妖孽似的古怪人物,說他們是同一個人真是難相信。果然她能原諒的只是白天時那個溫潤如君子般的紀凜,現在這個……還是有點難接受。

  「那這裡也不是你該來的……」

  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隻手捏住下巴,迫得她的臉抬起來。她心中一顫,以為那天在鎮國公府客院的事情又要發生了,心裡不禁有些抗拒,卻見他只是撫了撫她的下巴,聲音越發的絲滑甜膩。

  「你有沒有發現,這種時候你倒是沒客氣,白天時候那麼溫婉可人,規規矩矩的。」他低頭,蹭了蹭她的額頭,黑暗中那雙眼睛亮得灼人,「你是不是發現了?」

  「發現什麼?」曲瀲有些肝顫,不知為何,她好像總是能一下子便感覺到他的情緒的變化,所以對著溫煦謙和的紀凜也會跟著心情愉快,對著現在這個在夜色中顯得古怪的紀凜,又會跟著不客氣,甚至有些抗拒。

  想到這裡,她心裡一凜。莫不是在當初在常州府的祝家時,她心裡其實已經隱約地明白了,只是當時沒發現,後來也沒有多想罷了。

  「還說沒發現,你最會耍人了,只是不承認罷了。」他突然拉著她,隱入海棠花叢後,隔絕了其他探視的目光,「白天時你送還了玉佩,他……我很高興。」

  曲瀲沒理他,而是四下看了看,想要跑。

  「別跑,我不會對你做那種事了,等以後成了親……」他又摟住她嬌小的身子,笑著在她耳邊說。

  發現路被他堵死後,曲瀲終於死了心了,忍住莫名的驚悚,低聲道:「你真的是紀凜?」

  「是啊。」

  「可是,你明明……」

  「哎呀,讓你發現啦。雖然不一樣,但都是我。」他輕撫著她的臉,語中帶著深意:「小壞蛋,你要習慣。」

  曲瀲心頭驚濤駭浪,差點要尖叫出聲,便被一隻手捂住了嘴,「別叫,會將大皇子他們叫來的。」

  曲瀲驚駭地看著他,心頭亂糟糟的,不知他為何今晚如此誠實,這種事情,一向不是捂得嚴嚴實實的麼?他怎麼這般大方地承認自己有病?承認自己是個精分?

  曲瀲以前便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他有個祕密,而這個祕密就是他這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如今看來,分明是個雙重人格的精神病患者。

  難道他真的是雙重人格?

  見他低頭就要湊過來時,曲瀲驚得一把推開他,就要矮下身跑開,不想被他抓住,拉著她上前,害得她迎面撞到他胸口上,鼻子瞬間疼得差點要飆淚。

  「別動,我答應了他,不會再對你做什麼的。」他拉著她道。

  「他?」曲瀲捏著鼻子,甕聲甕氣地問。

  「是啊,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既然他為了那天你的態度那麼難過,我便答應他,沒有成親之前,不會再對你出手。只要成了親……」他摟著她的身子,緊緊地將她按在懷裡,微涼的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的脖子。

  曲瀲雞皮疙瘩顫起,嚇得縮起腦袋,心裡將他一陣臭罵,別以為她真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純真閨秀,怎麼可能聽不出他的暗示?色魔一個!他才多大啊,竟然想這種事情——只要想到白天時紀凜那清正如玉的眼睛,曲瀲簡直晴天霹靂。

  她被他按在懷裡,根本動彈不得,只得扯著他的衣袖,讓他放開。

  「冷靜下來了?」柔滑的聲音帶著莫名的甜膩氣息。

  曲瀲含糊地應了一聲。

  他稍稍放開她,見她乖乖地站著沒有跑也沒有叫,不禁有些滿意,掬起她先前因為掙扎而落到頰邊的一縷頭髮,笑道:「你素來就是個識時務的,從小就會耍人,不過也算是優點,至少有自知之明。」

  曲瀲憋屈,「你別說這種我聽不懂的話。」

  「不是聽不懂,怕你是忘記了吧?」他的聲音突然變冷。

  曲瀲縮了縮脖子,不吭聲,腦子裡卻飛快地回想小時候的事情,如何也想不出自己什麼時候見過他。哦,對了,聽說是在她爹去世之前,她病得糊塗時在房裡見過,可惜當時她病懵了,根本對他完全無印象,也沒聽奶娘說她當時有打人或做了什麼事,不過當時就是糊里糊塗地將鎮國公當成她爹,對著鎮國公喊了聲爹嘛。

  莫不是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不過還未給她想到個明白,突然聽到了一聲低低的驚呼傳來,曲瀲一驚,就被旁邊的人捂住嘴,將她拖到一旁。

  湖邊掛在柳樹下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屬於小姑娘的快活聲音傳來。隔著半個湖,那邊卻幽幽靜靜的,甚至只有天上的星子閃爍,下弦月高掛在天邊,黯淡的月光如水般鋪漫而過,將整個別莊的花園照得影影綽綽的。

  曲瀲探頭望去,便見到一個人影匆促地走過,她瞇了瞇眼睛,認出了那是駱槿的身影。

  「聽說平陽侯府的別莊裡種了幾盆月下美人,近來正要花開,所以駱四便邀請大皇子他們一起來賞花。」暗啞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大皇子他們就在湖的對面。」

  曲瀲轉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湊到身邊,忍不住挪往旁挪了挪。

  誰知他也跟著挪過來。

  曲瀲頓時有些洩氣,卻又無可奈何。

  她看著駱槿穿花拂柳而去,若有所思,突然問道:「大皇子妃……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紀凜挨著她的身子,一條手臂扶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整個人幾乎都賴在她身上一樣,蹭著她的耳畔說道:「不錯,大皇子妃生第一胎時難產,傷了身子,以後難再有孕了,偏偏她九死一生生下來的又只是個小郡主。」

  曲瀲吃了一驚,沒想到駱四老爺打著這樣的主意。怕是安國公府也有自己的打算,想從家族中挑個姑娘送過去,若是能一舉懷男,就算是側妃所出,也是大皇子的第一個兒子,大皇子妃自己不能生養,還不得好好地供著?而駱柯是安國公府的長孫媳婦,怕也是得到了訊息,所以也動了念頭,才會回家來說一起,想要將娘家的姐妹送進大皇子府。

  曲瀲很快便將事情想明白了,平陽侯府的長房現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姑娘便是駱櫻,駱櫻年紀太小了,所以駱大夫人沒有吭聲。而駱四老爺雖與駱大老爺一母同胞,可架不住駱四夫人心思太活泛,應該有她在其中攛掇,駱四老爺才會起這心思,怕是駱承正這人的心思也不少,才會想要將妹妹送進大皇子府。

  這一家子,果然像駱櫻說的那樣,鬥得跟烏雞眼似的,只可憐了還在養病的駱老太爺。

  曲瀲想明白這些,心裡有些膩煩。

  「怎麼了?」紀凜像是感覺到她心情瞬間有些壞了。

  「沒什麼。」曲瀲不想和他多說,「你不用過去陪大皇子他們麼?」

  「不用,有寧王世子在,我就不過去湊熱鬧了。」他拉著她的手,「難得良辰美景,不若陪我的未婚妻。」

  曲瀲:「……」又被調戲了。

  大概是他現在看起來還算正常,曲瀲鼓起了勇氣,輕聲問道:「你……你一直都是這樣麼?」難道雙重人格是天生的?

  紀凜拉著她走在黯淡的月光下的花從中,柔聲道:「你說呢?」

  她哪裡知道?原想再問的,突然抬頭時,看到月光下那少年狹長的丹鳳眼妖美異常的模樣,差點淚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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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30 23:52:03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

  曲瀲很想淚奔。

  原本她以為自己是個人生贏家,在京城所有貴女的羨慕嫉妒恨中,獨得她自己抱得了美少年歸。而且這個美少年還心儀她,長相好、性格好、脾氣好,可以預見她以後嫁到鎮國公府後,獨霸後院的輝煌日子。

  可卻不想,突然一個晴天霹靂,美少年原來是個雙重人格的精分,而且另一個人格還是個危險份子,預期中的美好的未來一下子碎成了渣,未來變得撲朔迷離。

  果然,人生贏家不是這麼輕易當的。

  身邊這個正牽著她的爪子在所謂的良辰美景的黑暗環境中浪漫漫步的少年,瞇著一雙妖美的眸子,朝她笑得詭異非常,讓她肝膽俱顫,完全感覺不到絲毫的浪漫,只覺得下一刻世界就要發生驚天大轉變。

  這特麼的就是個不知道怎麼伺候的危險之人,還愛恐嚇她。

  「你很冷麼?」少年說著,探手就要將她抱住。

  「不冷。」曲瀲木著臉說,「只是周圍太黑了,我有點怕。」

  「不用怕,有我在。」他又轉頭朝她微笑,手指很輕滑地撫過她的手腕。

  「……」

  就是因為有你在,她才怕啊!曲瀲內流滿面,她有多欣賞溫煦如玉的紀凜,就有多忌憚這個妖孽一樣的紀凜,雖她不知道雙重人格是怎麼回事,可聽他話中之意,怕是兩個人格是心意相通的,而且知道彼此的存在。

  想到這裡,曲瀲突然憶起他剛才的話,心絃突然鬆了下。

  他說,因為那個紀凜不喜歡,所以他在未成親之前,不會再對自己放肆,再做那天在鎮國公府客院中的事情。所以今兒他只是摟抱一下,再牽牽手罷了,並沒有再做那些過份的曖昧之事了。

  想到這裡,曲瀲心裡很快便有了主意,不過現在情況太危險,不敢在這兒用上。

  「想什麼?莫不是不喜和我一起在這星空下散步?還是……怕我?」

  帶著些許柔到甜膩的聲音傳來,曲瀲打了個哆嗦,忙道:「沒有……我們不要往前走了行不行?」她停住步子,想要抽回手,可惜是徒勞。

  少年回頭看她,月入烏雲,周圍很快又變得昏暗一片,只能隱約看到他眼睛裡的亮光,如狼一樣的可怖。「為什麼?難道你不想去看看駱四他們要如何行事?雖說駱四打的好算盤,但是駱家並非鐵板一塊,若你姐姐未定親,她也可能會是被算計中的一人。」

  曲瀲蹙眉,所以這就是今晚姐姐寧願窩在房裡的原因麼?

  「大皇子是最年長的皇子,此時中宮無皇子,大皇子居長,又已過弱冠,素有賢德,深得朝中大臣的讚賞,私底下已有一些人向大皇子投誠。」

  「那又如何?」曲瀲不以為意地道:「皇上正春秋鼎勝,未來的事情那麼遙遠,誰能說得準?」

  「這倒是。」他像是附和她的話,然後將她拉到身邊,伸手又輕輕地撫著她的臉頰,笑道:「你一介弱女子,也敢這般平靜地和我討論這皇家之事,竟是一點也不懼?」

  曲瀲頓了下,聲音馬上變得柔弱,「那我不說了……」

  「呵……」他輕輕地笑了下,「你素來愛作戲了。」

  曲瀲暗暗地翻了個白眼,閉嘴不言。

  此時,他們已經繞了大半個湖,到了一處薔薇花築起的花牆前。

  薔薇花後,便是莊子裡種值著幾盆月下美人的地方,曲瀲人比較矮,站在薔薇花牆前,那花牆比她頭頂高一些,她自然是啥都看不到。紀凜比她高,抬頭便能看到花牆後面的情況。

  見她抬頭盯著那花牆,一臉鬱悶的模樣,紀凜笑得很是放肆,然後在她的驚呼中,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曲瀲雙手攀住他的肩膀,咬住嘴忍住脫口而出的驚呼,等發現自己坐在他的手臂上,感覺到他一隻手託著自己的屁股,瞬間臉紅得像猴子。

  她自七歲以後,就不讓人抱了,此時卻被個比自己大兩歲的少年這樣抱起來,讓她坐在他的手臂上,看他輕鬆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重,實在是教她難為情。這樣的姿勢,讓她與他貼得太近,他身上的氣息竟然沾到了她身上。

  「噓,看那裡。」如絮語般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曲瀲下意識地看過去,便見薔薇花牆不遠處,那裡有一個涼亭,亭子四周掛著幾盞燈籠,使整個亭子就像黑夜中的聚光點一樣。而此時,涼亭裡的一切也展現在他們眼前。

  只見一個穿著紫色團花錦袍的男人背對著他們而坐,看背影應該就是大皇子了,而他的對面,便是駱槿,此時她姿態謙和地站在那兒,手執茶壺為石桌前的男子倒茶。而亭子裡除了他們,竟然不見旁人。

  曲瀲往周圍看了看,沒有看到其他人,直到一隻手指向另一個地方,輕輕地在她耳邊笑道:「看那邊。」

  她順著那隻手指示的地方看去,見到不遠處湖邊飛舞的螢火蟲處,有幾人在那兒,看模樣,似乎是在月下垂釣,端得閒情逸志。

  曲瀲微皺眉,心裡覺得十分不妥。

  「這是……四表哥安排的?」

  「不是他還有誰?駱四這人倒是有趣。」他用臉蹭了下她的臉頰。

  曲瀲一驚,下意識地就要退後,差點從他懷裡栽下來,幸好對方抱得穩,沒讓她摔倒。她不敢再亂動,雙手扒著他的肩膀,又往那兒看了下,心裡琢磨不透駱承正的行為,竟然願意將同胞妹妹送去皇子府當側妃,就算是側妃,那也是個妾。

  「以後離駱四遠點。」

  聽到他開口,曲瀲咕噥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她知道自己在駱家的身份很敏感,所以一直都避著駱家的那些表哥們,熟悉一些的也只有七歲前還沒有搬到外院去住的駱承風。至於駱承正這人,在她眼裡長相英俊,和駱四老爺很像,但是那雙眼睛卻藏著太多心思,她不太喜歡。

  「真乖!」他讚賞地又貼了貼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用一種詭異的聲音說,「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誰敢打你主意,就弄死他!」

  曲瀲再次被他凶狼的語氣嚇得肝顫,好端端的他怎麼發起狠來?

  等曲瀲被他牽回先前的海棠花樹前,心臟依然跳得有些快,對他那種忌憚之心越發的強烈。

  「好了,我要走了,明天再來看你。」他用微涼的手指輕輕地壓了下她的唇瓣,讓她打了個哆嗦。

  快走吧!明天也不要過來看她了,就算過來,還是讓萌萌噠的美少年紀暄和過來吧。

  他給她扶正頭髮的髮釵,拾起了地上一個未放螢火蟲的絹紗燈籠,走入了夜色中。

  曲瀲望著他悠然融入夜色中的身影,只覺得心裡又堵得慌,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姑娘。」碧春的聲音從海棠花那一邊傳來,小小聲的呼喚。

  曲瀲深吸了口氣,從花樹後走出來,說道:「我在這裡呢。」

  碧春抱著一盞螢火蟲燈籠過來,眼睛往周圍看了看,小聲地問道:「紀少爺呢?」

  「走了。」曲瀲沒好聲氣地說,蹲下身將先前放到海棠花樹下的孔明燈撿了起來。

  碧春發現她的情緒有些不高,摸了摸腦袋,以為紀凜離開了她不高興,便也沒再繼續這話題,轉而道:「剛才櫻小姐找您,奴婢擔心被人瞧見,所以就說您在附近逛逛,沒將紀少爺過來的事情告訴她。」

  「嗯,做得好。」曲瀲鬆了口氣,剛才紀凜竟然膽大妄為地帶她去窺視大皇子的事情,現在想想,還有些後怕,若是大皇子發現可不好。

  曲瀲看向湖邊,發現駱櫻竟然還有興致地在那裡捕螢火蟲,不由得搖了搖頭,叫了個婆子拿了火摺子過來,她將孔明燈點了放飛。

  駱櫻發現這邊的情況,將手中的網兜丟給丫鬟,自己跑了過來:「阿瀲,你怎麼將它放飛了?」

  「夜深了,該回去歇息了。」曲瀲很平靜地說,她覺得自己今晚受到了驚嚇,需要早點回去睡一覺。

  駱櫻雖然有些依依不捨,但也沒有反對,拍了拍手,說道:「好吧,讓翠屏將東西收拾好,咱們回去歇息。」說著,她也點了一盞孔明燈放飛。

  孔明燈緩緩升空,雖然天上星子璀璨,卻仍成為夜空下的明光,也教湖的另一邊的人瞧了個正著。

  「咦,誰在放孔明燈?」周琅笑著看向孔明燈升起的方向,湖裡生長著亭亭玉立的蓮花,荷葉高高掣起,看不清楚湖對面的情景,「莫不是駱家的姑娘?」

  駱承正瞇起眼睛,轉頭看了眼百無聊賴地蹲在柳樹下拿著魚杆卻不像釣魚的駱承風,輕笑了一聲,說道:「世子果然好眼力,孔明燈正是湖的對面升起的,應該是家中的姐妹們出來捕螢所放。」

  「哦,原來如此。也不知道能不能將螢火蟲放到孔明燈裡放到天上去。」周琅說著,突然來了興趣,竟然叫來了一個小廝,讓他去拿幾盞孔明燈和捕螢火蟲的網兜過來,一副要試驗的模樣,甚至很沒眼色地讓人去請亭子裡的大皇子過來。

  駱承正暗暗搖頭,覺得寧王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周琅這個寧王世子哪裡比得寧王當年的殺伐果決?也怨不得寧王妃成天要將這兒子抓回府裡讀書,不讓他總出去外面瞎混……想到這裡,他心裡又有些狐疑,似乎從剛才開始,便沒見到鎮國公世子了。

  「世子,不知紀公子在哪裡?好像從剛才就沒見到他了。」

  駱承正說著,眼角餘光掃了過去,果然見到原本露出無聊神色的駱承風突然看過來,豎起了耳朵。

  「哦,這個啊,他應該是回去歇息了吧。你知道的,到了晚上,他便不太愛出外。」

  周琅說得漫不經心,周圍的人卻也沒覺得有何不對,甚至聽景德侯府的三少席燕也附和著:「就是,紀暄和這人最是無聊了,平時一本正經的樣子,長這麼大,竟然連胭脂衚衕都沒去過,聽說……連房裡人都沒一個呢。」

  駱承風眉毛抖了下,雙眼如利劍般往那席燕剜去。

  其他人笑了下,沒有搭腔。席燕的大嫂是鎮國公夫人的侄女,與鎮國公府是姻親,所以他能這般調侃紀凜,但他們可不敢。

  不過剛笑完,卻見席燕突然哎喲了一聲,眾人望去,原來是席燕被一個燈籠砸中腦袋。

  「誰——暄和?」

  眾人瞧去,只見背著光的柳樹下站著一人,那人的臉龐隱在黑暗中,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隨後一道煦和柔雅的聲音傳來。

  「小燕子,你管得也特寬了,是不是想要下水去泡一泡醒醒腦?」

  聲音雖然柔和,卻讓人心裡為之一凜,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但夜色掩映之下,如何也瞧不清這連皇上也稱讚的如珠玉般的少年的模樣。

  「別叫我小燕子!」席燕差點要暴躁。

  周琅一聽那聲音裡的邪惡,便知道要糟糕,趕緊走過去,擋在紀凜面前,「暄和,你回來啦,走,陪我去逛逛。」說著,不由分說地將他拉走了,省得他真的將席燕踹下水去,那不是教人存疑麼?

  等周琅將人拉走後,在場的人面面相覷,不知他們怎地突然走了。

  駱承風和駱承正卻看向他們,兩人都有些若有所思。

  *****

  曲瀲抱著一個螢火蟲燈籠回到歇息的院子前,和駱櫻分了手。

  等駱櫻帶著丫鬟婆子們走遠後,她站在那裡愣愣地吹著夜風,彷彿一時間痴了。

  「姑娘,怎麼了?」碧春和碧夏兩個丫鬟看著她。

  曲瀲回神,有些懨懨地說,「沒事,夜深了,咱們回去歇息吧。」

  帶著兩個丫鬟回到房前,卻見隔壁屋子裡的燈亮著,然後見穿著寢衣的曲沁走了出來,將她上下打量,笑道:「回來啦,沒什麼事情吧?」

  不,有事情,她一度受到驚嚇,心靈受到了巨創。

  曲瀲心裡咆哮著,面上卻一副平靜的模樣,「沒有呢,姐姐怎麼還沒歇息?」

  「這就歇息了,你也早點歇息。」

  姐妹倆說了幾句話,便各自回房。

  洗漱後換上乾淨的衣物,曲瀲躺在床上,腦子裡再次回想著夜色中的紀凜,糾結了半宿,終於將被子壓著頭睡了。

  翌日,曲瀲自然起得遲了。

  她賴了會兒床,才叫丫鬟進來伺候。

  等她梳洗完畢,正坐著吃早點時,駱櫻又來了。

  「阿瀲,剛才我聽說了,大皇子竟然去探望祖母。」駱櫻驚奇地說道,然後壓著聲音說:「你說,是不是大皇子想要納我們駱家的姑娘為側妃啊?應該是槿姐姐吧,畢竟槿姐姐的年齡最合適。」

  曲瀲昨晚已經看到大皇子和駱槿花前月下的事情了,覺得只要無意外,駱槿是要進大皇子府了。駱槿若是仍對她姐姐心懷介蒂,怕是也覺得進大皇子府好吧,加之大皇子的身份,怕是駱家對大皇子也有所期盼的。

  駱櫻和曲瀲嘀咕了好一會兒,便將這事情放下,反正這事和她關係不大,她倒是不怎麼上心,又開始琢磨著今兒要去哪裡玩好。

  「也不知道大皇子他們今兒還上不上山?」駱櫻眼睛轉來轉去,突然想起了什麼,「哎呀,阿瀲,我記得附近的桃溪鎮似乎有一家燒餅不錯,咱們去逛逛吧。」

  曲瀲一聽,馬上心動了。

  她上輩子死時才十六歲,本就是個愛玩的年紀,這輩子投生到這樣的年代,一直壓抑著性子當個大家閨秀,很少出門,此時能光明正大地出門,自然是歡喜的,當下也不再理會駱府的打算,和駱櫻湊到一起商量起來。

  「去找祖母吧。」駱櫻拍手道。

  於是兩人聯袂去了正院,駱櫻再次用「桃溪鎮裡的燒餅很好吃,想買來孝敬祖母」這無敵的藉口讓駱老夫人笑呵呵地允許了。這裡不是京城,駱老夫人知道姑娘家只有未出閣前能自由自在一些,並未拘著她們,只讓她們多帶點人,別讓人衝撞了。

  兩人高高興興地應了,又對著在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曲沁道:「沁表姐,一起去麼?」

  曲沁看著兩個小姑娘如嬌花般明媚的笑臉,原本有些蒼老的心也跟著年輕了幾分,看著她們,就像看著女兒輩的一樣,不覺有些寵溺,「我就不去了,等你們買回來給我吃就是了。」然後也像駱老夫人那般叮囑她們。

  有駱老夫人答應,下人們很快便準備好了車馬,兩個姑娘帶足了人手,便上了馬車。

  只是,剛出了莊子的門,曲瀲便聽到一道馬嘶聲,然後馬車外響起了一道如珠玉般清越的聲音。

  「瀲妹妹可在裡面?」

  曲瀲木了下,轉頭看向駱櫻,見她朝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便知道她被駱櫻給唬弄了,這丫的分明是和紀凜串通好的,等在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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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馬車聲轆轤,一路往岐雲山附近的桃溪鎮而去。

  曲瀲有些心神不寧,好幾次看向車窗,鴉青色底繡五色團花的簾子遮掩得密密實實,她又沒好意思掀簾子,自然什麼都看不到。可雖看不到,聽聲辯位,也知道車外騎馬的少年所在的位置。

  「阿瀲,你不高興啊?」駱櫻奇怪地看著她,若是她定了未婚夫,未婚夫又是那樣的人中龍鳳,對自己如此上心,怕早就恨不得每日相見,就算不說話,能看到他也好。

  怎地曲瀲現在神色有些不太對勁?

  曲瀲轉頭看她,突然壓低聲音道:「就你促狹,你是不是一開始就和他串通好了?」

  「絕對沒有!」駱櫻趕緊豎起手發誓,「我一個閨閣姑娘,哪裡會和外人有什麼聯絡?不過是先前來找你時,路過客院那邊,聽到寧王世子和紀公子商議著要去外面逛逛,便讓人去紀凜那兒假裝無意地透露一聲咱們要出門的事情。我原也不知道他會跟來的,如此看來,他倒是對你有心。」

  曲瀲嘴角翹了翹,很快又耷拉下來。

  可不是有心嘛,昨晚兩人去偷看大皇子和駱槿的好事,而且那人還將自己雙重人格的事情坦然透露,怕是這個紀凜知道後,心裡應該也有些擔心她嫌棄吧,所以就算沒有駱櫻多事,怕今天無論如何,也會讓他找著機會見她一面。

  不知為何,曲瀲就是這般地肯定。

  原本睡了一覺,心情平靜下來,她正要打想好好想想以後怎麼面對紀凜,沒想到紀凜根本不給她時間,直接逼上來了。看來就算平時那樣溫煦謙和的少年,骨子裡仍是有著男人的驕傲及手段,斷是容不得她優柔寡斷,思忖再三。

  想到這裡,曲瀲心絃一鬆,便平靜地靠著馬車裡的一個細竹面的迎枕,懶洋洋地賴在那裡。

  駱櫻有些迷茫地看著她,不懂她怎麼情緒怎地變得那麼快。自也蹭過去,挨著她的肩頭道:「阿瀲,雖說定了親要避嫌,但也不能像那些老古板一樣將未婚夫往外推,連見個面都琢磨再三,省得他到了年紀,卻因未婚妻未進門,另去尋家中的婢女相好,這是最蠢之事。」

  曲瀲吃驚地看著她。

  駱櫻笑嘻嘻地玩著腰間的香囊,不以為意地道:「你莫不以為我真是天真愚蠢得什麼都不知道?別忘記了我家中的爹和兄長們,還有大姐姐,這種事情看得多了,像我爹房裡的白姨娘,就是當初我娘未進門前房裡伺候的,我大哥房裡的通房芳華,也是大嫂未過門之前一直伺候的大丫鬟,都比正妻要得男人的心。」

  曲瀲汗顏,看來在這方面,她是比不得身處那樣環境長大的駱櫻。而現在,這個在她眼裡有些傻白甜的驕傲姑娘正在教導她如何拿捏未婚夫、勾著未婚夫的心繫在自己身上,省得被家裡的大丫鬟捷足先登了呢。

  想到這裡,曲瀲心裡暖暖的,摟了駱櫻嘻笑起來。

  「行,都聽阿櫻的。」

  「那是自然,聽我的準沒錯。」駱櫻伸出纖白的手指,輕輕地戳了下她的額頭。

  半個時辰後,便到了桃溪鎮。

  待得馬車停穩妥當後,兩人在丫鬟的揣扶中下了馬車。

  剛下馬車,曲瀲便看到站在馬旁的少年,一身青蓮色流雲暗紋錦袍,站在驕陽烈日之下,澄澈無瑕,氣宇軒昂,如芝蘭玉樹,無損他的氣韻,反而那些都成了他的背景色,教人竟然一夕之間看得痴了。

  駱櫻看得也怔了下,曾經在小時候見過他一次,後來又曾在一些勳貴府的紅白喜宴上陸續見過他幾次,便是被他的容貌氣質吸引,心裡對他存了心思。雖說已經放下了,如今隔了幾個月再見到這人,心裡隱隱有些悵然若失,卻也不是放不下。

  於是她推了旁邊的曲瀲一把,說道:「阿瀲,這太陽怪大的,我怕熱,先去前面的茶樓裡躲躲懶。」說罷,便帶著丫鬟婆子先走了。

  曲瀲見她走得乾脆,一時間反而有些不自在,又窺了眼那邊的少年,見他脈脈地凝視而來,臉上的神色不復以往的和煦,反而有些慎重。

  「瀲妹妹,這日頭大,咱們也去茶樓稍坐。」紀凜走過來,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曲瀲點了點頭,不待他說話,便帶著丫鬟跟著駱櫻的步子去了。

  紀凜看著她的背影,眉頭微微凝了下,然後抿了抿嘴,邁開步子跟上去。

  到了茶樓,隨行的婆子便去要了兩間樓上的雅廂,引著姑娘們上去了。

  駱櫻進了雅廂後,就叫來翠屏道:「今兒沒吃什麼東西便出來了,肚子也餓了,你讓人去買鎮東的張老漢家的燒餅回來,我要加甜麵醬的,不要鹹和酸的。」

  翠屏笑著下去了。

  駱櫻笑嘻嘻地看著曲瀲,曲瀲無奈地道:「你還真是來吃燒餅的?」

  「自然不是,等會兒歇息歇息,便要去逛逛那桃花溪、喝上一杯桃花釀的。」駱櫻拍拍她的肩膀,站了起來,「我去下淨房。」說罷,便帶著丫鬟們都出去了。

  曲瀲知道她的意思,沉著不語。

  果然駱櫻離開後不久,敲門聲響起,碧春極有眼色地去開門,見到門口的少年,笑著給他請安,然後避身讓他進來,自己也識趣地出去,將門關上,然後在門口守著。

  曲瀲面朝著視窗而坐,似是沒有發現身後有人進來一樣。

  「瀲妹妹。」紀凜上前,站在她身後,遲疑了下,將手搭在她肩膀上,「昨晚你已經知道了?」

  「嗯。」曲瀲輕輕地應了一聲,不過微微側身,教那手落了個空。

  紀凜頓時神色有些黯淡,不過很快便又恢復自然,只是雙眸裡透著些許慌張,急聲道:「並非我有意欺瞞瀲妹妹,而是我自幼生了場病,一直有頭疼之疾……」說到這裡,到底有些難堪。

  曲瀲心中微驚,此時聽到他能說這些已覺得足夠了,若是再逼,那就是不識好歹了,趕緊轉過身來,「紀公子……」

  紀凜見她肯轉過身,一張臉頓時變得明亮起來,只覺得此時說些什麼好,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地道:「六歲那年,在宣同府裡第一次瞧見瀲妹妹,我便十分喜歡,當時曲大人和家父為我們定下兒女親事,我亦是十分歡喜,一直記在心頭,待長大後,亦是盼著要娶你過門……」

  說到這裡,他面上有些赧然,似乎已經覺得既然說開了,自是沒什麼好隱瞞的,反而坦然起來,含笑地彎下腰來,與坐著的她平視,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那雙墨黑潤澤的雙目變得銳利,「瀲妹妹,我對你之心,絕無瑕疵,縱你此時心裡惱我,我也認下了。」

  曲瀲一時間怔住,直直地看進那雙眼睛,它的形狀很美,雖是丹鳳眼卻比一般的鳳眼大一些,眼尾上挑,當它坦然地直視人時,又是那般的清潤無瑕,如若一泓清泉。可當它微微瞇起來時,一種妖美的風情洩了出來,瞬間將那煦和溫雅的氣韻衝擊得半點不剩,使他整個人都像換了個人似的。

  她心頭有些亂糟糟的,明明是如此明媚和煦的少年,此時卻帶著一種凌厲的霸道。縱使仍是個清澈無瑕的,卻多了些什麼東西。

  「瀲妹妹,可信我?」他又開口,聲音依然溫煦柔和。

  曲瀲遲疑了下,點了點頭,見他面上浮現歡喜,整個人快活起來,也忍不住跟著一笑,低聲道:「紀、紀哥哥,以後莫要再嚇我。」

  紀凜聽著她軟軟糯糯地叫著那聲「紀哥哥」,心裡十分的愉悅,含笑道:「都依你,只願瀲妹妹莫要怕我才好。」

  曲瀲面上露出赧然的神色,心裡卻直撓爪子。

  臥糟!原來連萌萌噠的陽光牌都是腹黑的麼?這般嚇她,讓她根本無法說個「不」字。怕是在他來之前,已經打定了主意,讓她沒有反悔的機會,只能順著他的意思走。

  曲瀲心塞塞的,已經預見了自己以後嫁到鎮國公府的命運,怕是要被他吃得死死的,簡直不能更心塞了。

  「瀲妹妹。」紀凜見她乖巧地坐在那兒,覺得自己先前對她過份了一些,語氣一軟,又道:「你放心,我以後定會克制自己,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曲瀲瞅了他一眼,她自是信他的,但信不過他另一個凶殘的人格。可是現在兩人婚約都定下來了,尼瑪還能反悔麼?不能反悔,只好努力地適應了。

  想清楚後,曲瀲朝他一笑,低聲道:「紀哥哥方才說你小時候生了場病,不知是……」

  「我不太記得了。」紀凜倒是有問必答,神色有些淡然,「當時好像才三歲,病得有些糊糊塗塗的,後來就發現自己變成這樣了。」說罷,又愧疚地對她道:「瀲妹妹莫怕,明方大師醫術高超,已為我瞧過,特地為我開了藥,許是以後就會好了,我定不會傷害於你的。」

  「我信你。」曲瀲違心道,瞅著他,「只望紀哥哥的病早點好。」只是雙重人格這種精神上的病,能很快好麼?

  紀凜笑著看她,雙眼眨也不眨,彷彿怎麼看都看不夠,讓曲瀲差點承受不住這般少年的情思。

  幸好,這時房門被敲響了,然後是駱櫻的聲音響起:「阿瀲,燒餅買回來了。」

  曲瀲看了紀凜一眼,紀凜忙起身走到一旁,輕咳了一聲,又恢復了先前那副清潤無瑕的風姿。

  曲瀲看了他一眼,心裡暗暗嘆氣,知道今天只能這樣了,便出聲道:「阿櫻,你們進來吧。」

  駱櫻帶著翠屏進來,見屋子裡的兩人,暗暗一笑,面上卻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神色,只道:「紀公子也來嚐嚐這桃溪鎮張老漢的手藝,我還是聽家中的兄長提起才知道這家的燒餅味道不錯,比京城裡的好多了。」

  紀凜笑了下,拱手道:「那就打擾了。」

  待三人坐下,翠屏和碧春一起將幾個攢盒擺到桌上,開啟攢盒,裡面是各色點心,顯然不只什麼燒餅,還有其他精緻的糕點。再沏了一壺清茶過來,三人便若無其事地一起品茶享用點心,邊看著窗外不遠處的那條桃花溪,只見桃花溪上人影綽綽,時不時地有笑聲傳來。

  「我剛才問過了,今兒桃溪鎮每日的固定節日,好像在迎什麼桃花娘娘保平安,挺好玩的,阿瀲,咱們也過去瞧瞧吧。」駱櫻興致勃勃地道,又轉頭看向紀凜:「紀公子可賞臉。」

  紀凜微微一笑,「恭敬不如從命。」

  駱櫻笑著拍手,「那咱們便過去吧。」

  看著駱櫻活沷的身影,曲瀲又轉頭看了眼伴在身邊的少年,望著桃花溪那邊熱鬧的人影,一時間有些茫然,茫然過後,又覺得好像沒有什麼不好,人生苦短,除了生死離別之外,其他的都不過是日常生活小事,只看那個人能不能活出個樣子罷了。

  直到在人群中,被那少年藉機拉住了手,就像一對小情侶一樣走在人群裡,讓她的心口顫了顫,再抬頭看去,對上那雙佈滿了笑意與歡喜的清澈墨眸,忍不住心中也溢上了點點的歡喜。

  她好像真的喜歡這個純澈如玉的少年——如果他不犯病就好了。

  果然世間之事不能兩全。

  曲瀲心頭嘆了口氣。

  「瀲妹妹可是累了?」紀凜見她神色有些懨懨的,關切地問道,拉著她柔軟的小手,只覺得心跳得極快,卻又捨不得放開。

  「沒有。」曲瀲說著,探頭往溪邊看去,有些擔心地道:「阿櫻呢?人多,可不能教她走散了。」

  紀凜笑道:「不用擔心,我已經讓侍衛注意了的。」

  紀凜出來,身邊也帶了兩個侍衛,雖然只有兩人,但是看他們的下盤極穩,走路輕盈,應該是練家子,平常人可不是他們的對手。若是有他們看著,倒是不用擔心駱櫻遇到什麼危險。

  直到夕陽西下,三人才打道回府。

  駱櫻玩了一天,依然精力充沛,甚至有些意猶未盡,她依依不捨地對曲瀲道:「聽祖母的意思,過幾日咱們就要回京城了,以後想要出來玩不容易了。」

  曲瀲笑道:「我出來倒是容易,卻是你不行。」只要離了平陽侯府,回到雙茶巷的曲家,她倒是自在。

  「那你回了家後,可要時常叫我出來。若是你叫的話,我娘應該會放行的。」

  「行,包在我身上。」曲瀲滿口答應了。

  回到了別莊,紀凜將她們送到了二門前便止步了,目送著她們進了二門,方才收斂了神色,往別莊的客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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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紀凜回到平陽侯府別莊的客院,卻見周琅百無聊賴地躺在廊廡下的一張搖椅上,翹著腿喝酒,旁邊還有個專門倒酒的清秀小廝,整個人說不出的閒適寫意。

  紀凜咳嗽了一聲。

  周琅抬頭看來,見到他後一躍而起,瞪著眼睛道:「好你個紀暄和,有異性沒人性,將我唬弄了就跑,將事情都丟給我一個人去處理。你可知道,明方大師今天竟然對我笑了,笑得我心臟都要被嚇得跳出來了。」

  「別嚷嚷,省得教人聽見。」紀凜輕飄飄地說了聲,撩袍便進了房。

  周琅揮揮手將那斟酒的小廝揮退,跟著進了房,在他身後滿是怨氣地道:「你倒是好,去會美人了,留我一個人受著氣,明方大師今兒對我特別地不客氣,也不知道是誰惹著他了,一個出家人,火氣這般大。」

  紀凜進房去換了身衣服,等出來後聽到他仍像個怨婦一樣嘮叨,便道:「行了,這次就當我欠著你,下次你有什麼事,我自當盡力。」

  周琅聽罷馬上眉開眼笑,樂呵呵地道:「我可記下來了,到時候你可不準推辭。」高興完,突然有些奇怪,凝眉問道:「你今兒看起來挺高興的?為何?莫不是消受了什麼美人恩?」

  紀凜笑而不語,自不會告訴他,他與曲瀲之間的事情。

  見他不說,周琅知問不出來,便轉了話題,旋身和他隔著一張太師椅而坐,邊抓了把桌面上的松子磕邊道:「對了,午時大皇子回京了,看情況,他很是滿意駱家的姑娘。」說著,他微微蹙起眉頭,嘆了口氣,「平陽侯府……這手伸得太長了,我父王若是得知,還不知道要為駱老太爺可惜呢。可憐當初駱老太爺出生入死,落得一身的病,如今還在西陵苑養病,子孫卻個個都是心眼,怕鬧不起來似的。」

  紀凜淡淡地道:「種什麼因就承什麼果,就讓他們去鬥好了。」聲音雖然溫煦,卻顯得有些薄涼。

  周琅也笑了笑,打趣道:「你這話說得容易,莫不是忘記了曲家兩位姑娘可是在駱老夫人身邊長大的。」

  「嫁出去的女兒沷出去的水。」紀凜淡聲道,「且還有我呢。」

  周琅搖頭,知這人若不是看在曲瀲的面子上,根本不會看平陽侯府一眼。然後又想到他昨晚消失的那段時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去恐嚇曲家妹妹了,所以今兒才將明方大師的事情拋給他,自個巴巴地去尋人,怕是去解釋什麼吧。

  想到這裡,周琅突然覺得以後要和這人過一生的曲家妹妹挺可憐的,那麼柔弱的姑娘,不知承不承受得住。

  ****

  被周琅可憐的曲瀲趴在炕上,盯著一雙繪著彩色的憨乎乎圓滾滾的不倒翁,時不時地戳上幾下。

  碧秋走進來,難得見她如此孩子氣的舉動,不禁有些詫異,轉頭看去,見碧春朝她比了個手勢,心裡恍然,原來是未來的姑爺送的,怨不得素來只圍著正事轉的小姐如今有這般小女兒心事來玩這東西。

  她輕咳了一聲,便湊到曲瀲身邊道:「姑娘,今兒你和櫻姑娘出去後,二姑娘也出了莊子,卻不知道去哪裡了。過了半日才回來,之後去駱老夫人那兒伺候了會後,便回來歇下了。」

  曲瀲猛地坐起身來,「姐姐心情不好麼?」怨不得剛才她回來時,詢人一問,說今兒伺候駱老夫人累著了,所以歇下了。這也歇得太早了,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知,二姑娘看著和平時一樣。」

  曲瀲歪著頭想了會兒,又問道:「大皇子他們走了麼?」

  「走了,只有寧王世子還在客院裡,說是喜歡這兒,多逗留一天。」碧秋如實地道。

  曲瀲支著下巴,想了會兒,仍是想不通姐姐神神祕祕地做什麼,不過想到姐姐是重生的,有自己的祕密,若是她不說,她想破腦袋也不知道。

  翌日,曲瀲起得很早,正好和曲沁一起用早膳。

  曲瀲觀察了下,看不出姐姐有啥失常的地方,知道她就算是去忙什麼事情,應該也不會是太重大的事情,便放下心來。

  吃過早膳,姐妹倆一起去了正院給駱老夫人請安。

  等她們到時,駱家的姐妹們出陸續到了,正圍坐在駱老夫人身邊說笑。

  曲瀲敏感地發現以往喜歡往駱老夫人身邊湊的駱槿今兒很是文靜地坐在那兒,身上穿著一件大紅柿蒂紋折枝花禙子,身下一條石榴紅綾裙,髮上簪著金鑲百寶的如意簪,整個人透著一股沉靜的富貴之氣,眉眼雖然平和,卻隱隱有些自信驕傲。

  曲瀲想到昨晚所見,如何不知道駱槿此時的心思,怕是覺得勝過了姐姐一次,所以不覺有些自信驕傲了,她自己對能進大皇子府也是很高興的吧。

  只是,聽了紀凜昨晚的話,曲瀲終究覺得不妥。大皇子妃不能生養了,側妃的位置很多人盯著,到時候誰生下第一個男孩,就是大皇子的長子,也是皇長孫,意義非凡,哪個不看著眼熱?

  駱四老爺真的急了一些。

  正想著,就聽到駱林嬌笑道:「槿姐姐今兒沉靜了一些,整個人看著也有些不一樣了。」

  駱槿看過來,唇角一挑,那豔麗的容貌瞬間鮮豔得如一朵怒放的牡丹花,讓人驚豔不已,曲瀲便明白為何大皇子會相中她了,這樣的美色,連女子看了都要失神,何況是男人。

  駱槿笑盈盈地道:「林妹妹莫不是說我平時很鬧人,靜不下來?」

  這反擊太過犀利,又是在駱老夫人面前,讓駱林臉色變了變,忙賠笑道:「槿姐姐說哪裡的話,您素來是個嫻靜的,只是妹妹今兒沒怎麼聽您說話,所以才……」說著,她忍不住看向駱櫻。

  誰知駱櫻正和曲瀲湊到一起嘀咕地說話,根本不摻和,頓時氣得心口發疼。平時駱櫻的嘴皮子很是利索,哪個姐妹沒被她埋汰過,怎地關鍵時卻不見她吭聲。

  駱槿笑了下,說道:「都聽你們說了,所以我便不說,省得祖母說我話多吵得她老人家頭疼。」

  駱老夫人笑道:「怎地又扯到我這老婆子身上了?你們都是好孩子,我喜歡看你們姐妹們一起樂和。」

  駱林見狀,心裡越發的失望了。她不再敢多嘴,扯著手中的帕子,不住地看著駱老夫人和駱槿、曲沁,只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而她卻沒撈到分毫的好處。

  等駱櫻又起鬨著姐妹們去莊子裡摘花做香露離開後,只有曲沁已經沒了這些姑娘的玩性,便留在駱老夫人身邊伺候,駱老夫人不禁幽幽地嘆了口氣。

  「外祖母,怎麼了?」曲沁柔聲問道。

  駱老夫人看著肖似女兒的外孫女,心裡有些難受,說道:「大皇子看上了槿丫頭,我知道此事是老四一手促成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就怕惹怒了宮裡的鍾貴妃和英國公老夫人……」

  英國公老夫人是駱老太爺嫡親的妹妹,所出的女兒鍾貴妃十分得皇上的寵愛,育有一兒一女,便是三皇子和四公主,英國公府素來與平陽侯府交好,如今平陽侯府卻要塞個女兒到大皇子府上,可不是教鍾貴妃和三皇子著惱麼。

  曲沁沒說話,這事她可安慰不了外祖母,大皇子府的後院儼然是個小後宮,皇上都還沒死呢,人人就自有打算了,卻不想最後事情來了個大反轉。這事情純粹是四舅舅在作死,曲沁不想去計較它,心裡還巴不得四舅舅父子倆被外祖父教訓呢。

  看外祖母憂心忡忡的模樣,曲沁便知道外祖母其實心裡對平陽侯府幾房的心思都明白的,只是她如今老了,兒子們都有自己的心思,管束不住罷了。且慈母多敗兒,外祖母便是個典型的慈母。

  駱老夫人雖然憂慮,可想到丈夫還在,覺得事情沒那麼糟糕,便按捺下來,對孝順地陪在身邊的外孫女道:「沁兒,你看你四表哥如何?」

  曲沁嘴角一抽,很想不客氣地說,不如何,駱承風這種心眼多又薄涼的男人她死都不想要。不過面上卻很是沉靜地道:「外祖母,我自小在您身邊長大,對著幾位表哥們就像自己的親哥哥一樣。」

  駱老夫人聽罷,就知道外孫女沒這個心思了,只能嘆息著作罷,心裡想著,等回了京,還是去找老姐妹們吧,總得給外孫女挑個好的。

  正想著,卻見四兒子帶著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過來。

  「老夫人,在您這兒叨擾了兩天,我們該回京了,特地過來和您辭行。」周琅笑著說道。

  紀凜在這兒沒有看到曲瀲,心裡有些失望,面上卻一派溫煦清淡,也笑著感謝了駱家的招待。

  駱老夫人看著這兩個少年,各有千秋,心裡暗暗可惜寧王世子身份太高,外孫女有些配不上,而且寧王妃性子太不好相與,她也捨不得將外孫女嫁過去受罪。因此也沒有動什麼心思,很是和藹地和他們說了會兒話,便讓四兒子送他們出去。

  駱四老爺殷勤地送著兩個少年出去,絲毫不敢待慢,面上笑著道:「兩位賢侄難得有空,怎麼地不多留個幾日?這岐雲山附近還有很多可以遊玩的風景。」

  紀凜微笑道:「出來許多天了,怕家中長輩掛念。」

  周琅笑道:「是啊,大殿下他們都走了,我和暄和兩個人也無聊。」然後彷彿想到什麼,朝著駱四老爺別有深意地笑了下。

  駱四老爺被他笑得心頭有些發虛,不知他是何意,莫不是他發現大皇子是被人故意引到岐雲山來的?

  大皇子一連幾日來岐雲山狩獵,自也是有意安排的。正好這時,駱老夫人也帶了家中的孫女們過來,便湊到了一起,加之老天爺都賞臉,一場大雨留住了大皇子的腳步,讓他來平陽侯府的別莊借宿一晚。

  很多巧合湊到一起,就不是巧合了。只是卻無人再關心這些罷了。

  周琅見駱四老爺不動聲色的樣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再次確定了自己不想和駱家打交道的心思。在經過別莊的花園時,周琅突然問道:「聽說駱家的妹妹們去了花園玩耍?曲家妹妹也在?」

  駱四老爺聽罷,忍不住看了紀凜一眼,笑道:「自是在的。」想到淑宜大長公主,駱四老爺當下便決定作個順水人情,叫了個婆子過來,叮囑幾句。

  紀凜在一旁看著,並未出聲。

  等曲瀲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臉出現在垂花門處,紀凜便走了過去。

  「瀲妹妹。」紀凜走到距離她一丈遠之地,聲音溫柔地道:「我和寧王世子先回京了。」

  曲瀲莫名其妙地被那婆子叫出來,先前還不明白,現在看到紀凜如何不明白了,她瞄了眼遠處駱四老爺和周琅的身影,心裡越發的覺得這舅舅真不靠譜,面上卻謙和地道:「我知道了,紀哥哥慢走。」

  紀凜看著她,有些不捨,又道:「若是有什麼事情,瀲妹妹儘管使人來找我。」

  她能有什麼事情?曲瀲心裡嘀咕著,見他一雙漂亮潤澤的眸子清清澈澈地看過來,簡直要將人要溺斃,面上也不禁微微發紅,低低地應了一聲。

  兩人便這麼面對面地站著,直到遠處的周琅咳嗽一聲,紀凜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曲瀲站在垂花門處目送他們離開,好一會兒才轉身回了花園。

  ****

  過了幾日,駱老夫人也帶著孫女們浩浩蕩蕩地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後,曲沁告辭了駱老夫人,便帶著妹妹回家。

  回到家裡,曲瀲完全放鬆下來,整個人都有些懶散,到季氏那兒膩了半天都不肯走。

  季氏見兩個女兒回來,十分歡喜,馬上將燒香拜佛的事情丟到了一邊兒,圍著兩個女兒轉。

  曲瀲看了忍不住好笑道:「娘,你又忘記佛祖他老人家了。」

  「呸呸呸,小孩子家的胡說什麼?」季氏嗔道:「佛祖就在我心中,我不過是遲些再去給佛祖上支香罷了。」然後又和藹地詢問女兒們想吃什麼,讓廚房去做之類的。

  等曲沁回房去洗漱後,季氏便和小女兒咬耳朵,詢問平陽侯府那兒對曲沁的婚事有什麼安排。

  「沒聽說呢。」曲瀲吃著新鮮的葡萄,含糊地道:「外祖母好像還沒有選好,不過應該很快便會有訊息了的,娘你放心吧。」駱槿都有著落了,駱老夫人不會讓曲沁太過尷尬的。

  季氏聽得直皺眉,決定明日還是去常葉巷那邊走走。

  晚上曲湙回來後,見兩個姐姐回來,也十分高興,一家人熱鬧地用完晚膳後,曲湙便告訴她們一個好訊息。

  「我已經通過了丹山書院的考核,大伯讓我過幾日去丹山書院,雖然不是正式的學員,卻可以旁聽,只是少了個名份罷了,待九月份再正式報名便可。」

  聽到這個訊息,曲瀲和曲沁都很是高興。

  曲沁問道:「怎地我昨天回京時,沒聽大伯說這事情?」駱家人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異樣。

  曲湙笑道:「大伯親自去和大舅舅說了,大舅舅也覺得這樣好,應該進丹山書院,所以並未說什麼。」

  聽罷,曲瀲也明白了,有大伯出面,又是進丹山書院,駱府自然不會覺得落面子,所以反應便不大。

  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曲沁和曲瀲高興的意思雖然不同,但是都共同有一個目標,讓弟弟離駱家的人遠些。

  曲沁還在計較著上輩子弟弟之死,雖說和平陽府無關,但總是有間接原因,今生無論如何,也要讓弟弟遠離平陽侯府一些。而曲瀲在知道平陽侯府裡的幾房不和,又想要在皇子們中左右逢源,便知駱府以後定然有劫數,並不想讓弟弟與駱府走得太近。至於她們這些姑娘們,嫁出去的女兒撥出去的水,所以她也不是很擔心駱櫻。

  等到了七月底,駱老夫人突然讓人請了曲二老夫人和季氏、溫氏等人去駱府。

  曲瀲一看這陣勢,馬上明白了,等隨著長輩們去了平陽侯府給駱老夫人請了安後,她便馬上去竹宣齋尋駱櫻。

  駱櫻此時正在上課,曲瀲不好進去打擾,但心裡又急著知道情況,便在門口晃了晃。

  駱櫻是個不安份的,上課也不認真,總是喜歡開小差,所以很快便看到了竹宣齋外徘徊的曲瀲,眼睛轉了轉,對陳娘子道:「先生,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想去淨房。」

  陳娘子頓了下,看向駱櫻的眼神簡直就像看個不屢教不改的熊孩子,嘆了口氣道:「去吧。」

  駱櫻笑嘻嘻地在姐妹們羨慕的目光中走出去,眾人見她一溜煙地跑出去,隨後見到竹宣齋門口處的曲瀲,如何不明白了。若是以往,駱櫻敢幹這種事情,告到駱大夫人面前,駱櫻少不得要受罰,可現在曲瀲是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駱大夫人有意讓駱櫻和曲瀲交好,自然是睜隻眼閉隻眼讓兩個姑娘混一起了。

  所以,這也是駱櫻心安理得地跑出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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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駱櫻以一種看不出身體哪裡不舒服的動作跑出了竹宣齋,看到曲瀲萬分的高興,讓竹宣齋裡一直關注著她的陳娘子更無奈了。

  這姑娘找了個身體不舒服的藉口,那應該也作出個應有的樣子來啊,這未免也太缺心眼兒了。

  「阿瀲,太好了,我正待得無聊,你終於來找我了。」她一副終於擺脫了麻煩事的放鬆神色,可見每天要去陳娘子那裡上課,對於愛玩的小女孩來說,實在是件討厭的事情。

  曲瀲見狀,對她的性格實在無奈,說道:「阿櫻,我來找你有事……」

  駱櫻先是有些疑惑,很快便明白了,「我知道了,咱們找個地方說話。」

  駱櫻拉著她到了她們常去玩耍的水榭,就在竹宣齋的附近,倒也不遠。等到了水榭後,丫鬟們上了茶點,駱櫻將她們都揮退到外面守著,便和曲瀲道:「你是來問沁表姐的婚事的吧?」

  曲瀲點頭,水眸蘊著清愁,「外祖母昨日打發人到家裡來,請我娘和叔祖母今兒過來商議事情,我想了想,能教外祖母如此慎重地請叔祖母她們過來,只可能是為了姐姐的婚事了。所以我也仗著年紀小,說來找你玩兒,才跟著她們出門的,我姐姐現在在家裡呢。」

  駱櫻點頭,笑著對她道:「確實如此,外祖母已經為沁表姐選好夫婿了,聽我爹娘說,對方家中的長輩也極是滿意沁表姐,這次沁表姐應該能定下來了。」

  曲瀲精神有些振奮,不過還是先問清楚對方是何人,「你知道對方是誰麼?」

  「這是自然,我答應會幫你盯著的,怎麼可能啥都不知道?」駱櫻有些自得地說,「我聽祖母的意思,祖母給沁表姐挑的是余尚書的族中侄子,聽說是鎮安望族余家的宗子,屆時沁表姐若是嫁過去,便是余家的宗婦了。」

  曲瀲聽後愣了下,沒想到駱老夫人竟然會在文人圈中選,她還以為以駱老夫人的性子,要選也會選勳貴子弟,這樣姐姐便能留在京城了錦繡之巔。

  想了想,曲瀲又道:「和我說說這余家吧,我對鎮安府不太熟悉,這余尚書……」她皺了下眉頭,很快便想明白了,「外祖母和余府老夫人交情如何?」

  「挺好的啊,聽說外祖母的閨閣時和余府老夫人可是手帕交呢,不過是後來各自嫁了人後又各奔東西,漸漸地沒了往來,但這感情還是在的。後來余尚書一步步高昇,進京後,方才將余老夫人接進京來,只是余老夫人年紀大了,精力有限,不常出門走動罷了。」

  說著,她又支著臉道:「我對余家也不懂,不過那余家在鎮安府一帶也頗有名望,以沁表姐的身份,是不能嫁進余家宗家嫡長子的,還是我爹在這上面使了力。當然,我偷聽我爹說,對方能相中沁表姐,也是因為上回祖母的壽辰時,余老夫人當時也也過來,加上曲家也是常州府名門世家,和余家家勢是極相配的。」

  曲瀲聽罷,便知道這樁婚事使力最多的怕是余老夫人,若是駱老夫人真的和余老夫人交情匪淺,駱老夫人難得請求,余老夫人見過曲沁,覺得曲沁不錯,方才動心思去和余尚書說項。余尚書是個純孝之人,餘老夫人在余家應該也頗有威望,所以才能說動族中的侄子應下這門親事。

  一時間,曲瀲也不知道這樁親事好不好,但無疑在家勢上是極相配的,甚至還是她姐姐佔了便宜。

  在曲瀲和駱櫻嘀咕這事情時,嘉善堂裡,駱老夫人也和曲二老夫人、季氏說這事情。

  「那孩子叫余長昊,今年十八歲,余尚書是他的族中堂伯父,為人純善孝順,品德上佳。近段時間,他進京來給余尚書祝壽,打算留在京城住段時間,到九月份時進丹心書院讀書,聽說學問是不錯的,將來是要走舉科出仕的,是個上進的孩子。我先前去余家瞧了一眼,是個很實在的孩子,沁兒嫁過去,定然不會被欺負。」駱老夫人說道。

  曲二老夫人和季氏都相信以駱老夫人對曲沁的疼愛,自然會給她挑個好的,既然她覺得那余長昊好,那就是個好的了。

  當下,曲二老夫人說道:「我們自是相信老夫人的眼光,不過還是想去瞧瞧這孩子如何,若是沁兒也滿意,我們自是沒意見。」

  季氏在一旁猛點頭,鎮安余家也是個名門望族,原本以曲沁的身份,余家無論如何也不會聘娶為宗子媳婦的,許與家中其他嫡子倒是可以。不過這事情因有駱家、餘老夫人、曲家因素在,余家方才接受。

  若是曲沁能嫁進余家,她自也沒什麼反對的。

  當然,前提是曲沁自己也滿意方行。季氏不是那種獨斷專行的長輩,加上曲沁從小太有主意了,她也不敢作主曲沁的婚事,甚至不覺得姑娘家只需要聽長輩的安排,她還是想要聽聽孩子們的意見的。

  所以,現在她先保持沉默。

  駱老夫人笑道:「沒問題,我已經和余老夫人通過氣了,過幾日秋日宴賞菊,請余老夫人過府來吃螃蟹,讓她帶上那余長昊,屆時你們也過來一起看看合不合眼緣。」

  曲二老夫人和季氏都對這個安排很滿意。

  在駱家坐了大半天時間,曲二老夫人方帶著季氏、溫氏和曲瀲告辭離開。

  她們先是送曲二老夫人和溫氏回常葉巷,然後母女倆方坐車回雙茶巷仙徊。

  沒了外人後,曲瀲纏著母親問道:「娘,是不是你們在商量姐姐的婚事?外祖母相中了誰?那人如何?好不好?」

  季氏拍拍小女兒,笑道:「家勢上來說是不錯的,人還未見到,還不知道如何。不過你外祖母不會害沁兒,她老人家說不錯,應該是不錯的。」說著,又有些遲疑,「我不知道沁兒如何想。」

  說到這裡,季氏已經糾結起來,若是繼女不喜歡,她到時候要怎麼辦?

  曲瀲見季氏說的和駱櫻差不多,覺得挖不到什麼有用的,便不問了。所以,關鍵還是要看幾天後駱府的秋日宴。

  回到雙茶巷的曲家,曲瀲扶著季氏回到正房時,便見曲沁聞聲而來。

  曲沁看起來很淡然鎮定,一副不知道季氏和妹妹今兒去平陽侯府做什麼的模樣,讓丫鬟端了放在井裡冰鎮的酸梅湯過來給她們解渴。

  雖然快到中秋了,但秋老虎依然不饒人,這白天時候還是有些熱的。

  喝了酸梅湯後,季氏便和曲沁說起今兒她們去平陽侯府的事情,順便也將余家的事情說給她聽。她心裡明白,這事情是不能瞞曲沁的,還不如讓她心裡清楚。

  曲沁平靜地聽完了,說道:「既然是外祖母看中的,應該也是好的,待那日我再看看,若是不錯,就定下來吧。」

  她對余家沒什麼印象,上輩子她嫁入皇子府,平時打交道的都是京中王孫貴族,對江南那邊的家族並沒有什麼印象,所以也不知道這余家的宗子如何。如果真是個好的,定下來倒是也不錯,省得外祖母和家人為了她的親事操心。

  想到這裡,她心裡嘆了口氣,對於嫁人真的沒什麼感覺,到時候若真嫁進余家,雖說宗婦很風光,但是又要操持一大家子,好像和上輩子差不多吧。只是,為了家中的弟妹,她自是不能一輩子不嫁人,而且也不能讓自己的名聲受損,免得累及家人。

  見曲沁神色平靜地接受了,季氏的心懸得老高,只覺得曲沁這反應不對啊。若是姑娘家聽到這事情,第一反應不是先害羞麼?

  於是被繼女弄得心裡七上八下的季氏轉身就去佛祖那兒尋求安慰了,一時間小佛堂裡又煙霧瀰漫的,看得曲瀲好生無語。

  「佛祖真忙啊,世人只要有點什麼事情都要找他,咱們娘特愛找佛祖嘮嗑。」

  姐妹倆掩著鼻子離開正房後,曲瀲感嘆了一聲。

  曲沁聽罷不免覺得好笑,戳了下她的額頭,「你這小丫頭又促狹了!若是讓佛祖聽到,小心他老人家怪罪。」

  曲瀲才不信有佛祖呢,她心裡不相信,卻又害怕鬼這種東西,說來也挺矛盾的。她挽著姐姐的手走在庭院中,故作天真地道:「姐姐,你說余家公子是怎麼樣的呢?姐姐到時候若不滿意,會拒絕麼?」

  曲沁想了下,說道:「應該不會吧。」如果在妹妹的婚事未定下之前,她可能會親眼看過對方如何,然後覺得不滿意會退掉,或想辦法延遲自己嫁人的日子。不過這陣子又經歷了些事情,突然間看明白了,覺得算計來算計去,生活也變不了哪裡去,過得好或不好,也端看個人的願意。

  所以,如果余長昊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就這樣也好。

  曲瀲疑惑地看她,發現她坦然得不可思議,心裡有些不解。莫不是她都看透了,對自己將要嫁何人並沒有什麼意見?難道這就是她和姐姐不同之處?

  她上輩子只是個還未歷事的高中生,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不過是父母感情不和,她成了父母之間的累贅,最後在父母又一次吵架時,爸爸狠心地將她這個累贅推下樓慘死。而這輩子,早早地跟著姐姐進駱府歷練了一翻,學會了些小心機手段保護自己,除了長成了個心機婊,對自己要過一輩子的人還是要求挺高的。

  而姐姐的上輩子已經嫁過人,經歷過很多事情,最後病死,雖然年紀並不大,但也經歷過滄桑,所以對男女情感之事從來未抱過什麼幻想。

  想到這裡,她有些莫名的傷感。

  曲瀲也不知道這傷感從何而來,直到第二天,紀凜的小廝常山突然送了一隻鷹來給她。

  曲瀲聽到常山來時,還有些莫名其妙,待她去廳堂一看,見到常山小心翼翼地拎著一個籠子過來,籠子裡站著一隻渾身漆黑的鳥,只有頭頂上一綹金色的毛,十分亮眼。

  曲瀲一開始眼拙,並未看出這是一隻鷹,見它站在籠子裡,十分高傲地看著她,眼神陰冷陰冷的,心裡有些發毛,問道:「這是什麼?」

  「曲姑娘,這是世子養的鷹,世子說送來給你解悶兒。」常山笑得很是殷勤,「這隻鷹已經是訓好了的,只要不招惹它,並不會輕易傷人。」

  聽到是鷹,曲瀲這才驚訝了下,她打量那隻鷹,看模樣還未長大。籠子裡的鷹也回視她,彷彿在打量她一般,然後轉了個身,將屁股對著她。

  曲瀲:=口=!日了狗了,為毛她覺得這隻鷹……很瞧不起她的樣子?

  曲瀲瞧了瞧那鷹,慢吞吞地問道:「這隻鷹,真的是你們世子叫送給我解悶的?世子有說其他麼?」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是哪個人格的紀凜讓送過來的。如果是陽光的美少年,她相信確實是送過來給她解悶的,如果是凶殘妖孽的那個——有等商榷。

  常山不知她為何這樣問,如實地答道:「確實是世子讓送過來給姑娘解悶的,而且這隻鷹兒頗通靈性,世子說,姑娘只要安心收下便可。」

  曲瀲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一臉為難地道:「可是……我不會養鷹。」萬一養死了,那多不好啊。

  「曲姑娘不用擔心,這鷹兒十分乖覺,很好養的,只稍每日準備新鮮的肉食給他便可。若是姑娘不理它,它也自己會去找食物。」

  聽起來就像放養一樣,好像真的不用她操心。

  曲瀲心裡嘀咕著,不知道紀凜讓常山送它過來給自己作什麼,只得收下,讓人去給這隻鷹準備住處。

  常山將籠子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將籠子開啟,那鷹抬爪子走了出來,然後飛了起來,一翅膀往常山腦袋上扇去,常山被這位祖宗扇得只能抱腦袋,等它飛回籠子上站著,趕緊賠著笑。

  「曲姑娘瞧,它知道是屬下將它塞進籠子裡的,所以頗為生氣,卻也不傷人。」常山為那隻鷹開脫,就怕曲瀲誤會這隻鷹凶殘——雖然它確實很凶殘的。

  曲瀲哦了一聲,只是看著常山,並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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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常山頭上的髮髻被那隻鷹的翅膀扇得歪了,鬢角邊落下了些髮絲,雖然滿臉堆著笑,但是實在是沒什麼說服力。

  碧春和碧夏等人當即忍不住掩嘴笑起來。

  常山臉上一紅,但是也只能厚著臉皮繼續道:「曲姑娘,這鷹兒平時是個乖覺的,只要好生伺候著,它會親近對它存有善意之人。」說著,他偷偷地瞄了眼站在那裡不說話的少女,就生怕她一個姑娘家不喜這等猛禽,讓他拿回去,屆時可要受罪。

  昨兒晚,世子又變臉了,陰森森地吩咐他今兒要將他養的這隻鷹送來給曲姑娘,他自不敢質疑。等到今天白日時,瞧見世子又恢復溫煦和善的模樣,便來詢問了一回,見他也是同意的,便沒有異意地送過來了。

  反覆無常的主子在兩次確認後都讓他送過來,便證明這事只能成功。

  幸好,曲瀲也無意刁難他,問道:「這鷹兒可取了名字?」

  「世子喚它金烏。」

  常山的話剛落,那隻站在籠子上面的鷹突然叫了一聲,聲音很是低沉,並不嘹亮,似乎只是因為有人喚它的名字而懶洋洋地回了一聲罷了。

  曲瀲忍不住看過去,這隻鷹收攏著翅膀站在那兒,一雙鷹目給人的感覺仍是陰冷陰冷的,但姿勢卻頗為高傲,頭上那綹金毛在一身漆黑的毛髮中尤其明顯,曲瀲突然有些明白紀凜給它取「金烏」這名兒的原因了,那一點金色,在黑色映襯下,可不就像一輪升起的金烏嘛。

  將常山打發後,曲瀲便讓人抱著那籠子回了房。

  那隻鷹站在籠子上面,抱著籠子的婆子有些顫巍巍的,生怕這高傲的畜生突然攻擊自己。不過幸好直到進了後院,將它送到廊廡下的鐵架上,它依然沒有攻擊人的意思,等見到了廊下的鐵架,便展翅飛了上去。

  難得養了隻鷹,曲瀲心裡還是有點小興奮的,讓人去廚房取了生肉過來要餵它。

  只是無論是丫鬟婆子拿了肉去餵它,它都不理,直到曲瀲親自上陣,它才懶洋洋地朝她叫了一聲,伸腦袋去吃。

  「哎呀,它一定是知道姑娘是誰,所以才會吃姑娘餵的肉。」碧春馬上腦補起來,掩著嘴笑道:「這是姑爺養的,莫不是姑爺吩咐它只聽姑娘的話?」

  其他的丫鬟聽後,都覺得有理,忍不住朝曲瀲笑,有些促狹。

  曲瀲臉皮很厚地由著她們笑,嘴上嗔怪道:「笑什麼,這鷹兒看著就是個脾氣壞的,讓人將它當祖宗一樣地伺候,定是瞧著我美貌罷了。」心裡卻也覺得,莫不是紀凜特地訓練出來的?

  她這番自戀的話果然讓丫鬟們笑得不行。

  正笑著,發現那隻鷹朝她看了一眼,然後轉了個身,將屁股對著她。

  曲瀲:=皿=!好想拔了它的毛烤了!

  眾人正對著這隻鷹頗感新鮮地逗樂著,曲沁從書房出來,瞧見那隻鷹,不由道:「聽說常山過來了,可是紀公子讓人送過來給妹妹解悶的?」

  碧春等丫鬟都笑著點頭。

  曲沁不禁啞然失笑,覺得紀凜有心了,兩輩子紀凜都是如此,讓她頗為感嘆,這世間仍是有讓人羨慕的純粹感情,並不摻雜其他。

  「難得紀公子如此有心,你也莫要拘泥於形式,該表現時也要表現。」曲沁給妹妹支招,巴不得這對未婚妻在婚前就培養出深厚的感情,等到婚後,那便是水到渠成了。

  曲瀲在姐姐的叮囑下,只得木著臉應下,回房後就開始琢磨著給紀凜的回禮。

  就在她站在窗前的實木桌上畫著花樣子,突然啪啦一聲,便見那隻鷹飛到了視窗處,然後很淡定地蹲在那裡看著她。

  曲瀲:「……」

  為毛她此時有種這隻鷹正代替某人盯梢她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在曲瀲經歷了一天去哪裡都被這隻鷹跟著後越發的強烈,甚至心裡已經疑神疑鬼起來。

  等到傍晚曲湙回來,姐弟幾個一起聚到季氏那兒用晚膳,那隻鷹也跟著去了,它就落在院子裡的一株玉簪花枝上。

  季氏和曲湙都看到了這隻鷹,等知道是紀凜讓人送過來給曲瀲解悶後,曲瀲也被母親和弟弟促狹了。他們皆感嘆著紀凜是個有心的,那副神色,已然認為紀凜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將來她嫁過去後,定然會夫妻和睦。

  曲瀲瞬間無語,如果她不知道紀凜是個雙重人格後,她也覺得紀凜是個好男人,可是在知道他還有另一個那般凶殘妖孽的人格後,曲瀲已經不確定了。此時再看到這隻緊迫盯人的鷹,曲瀲只能沉默。

  不談這個,到了中秋節前的兩天,平陽侯府的秋日宴,宴請了平陽侯府的一些姻親舊故過來吃螃蟹賞菊花。

  曲家對這次的秋日宴十分看重,甚至連曲大伯都在那天特地請假跟著一起去平陽侯府。

  曲大老爺自從知道弟弟的死因以及自己和二弟是弟弟死後的受惠者後,心裡對三房的幾個侄子侄女頗為愧疚,所以對三房這裡的事情十分上心,知道那天要過去為侄女相看余家宗子,曲大老爺作為曲家的大家長,自是義不容辭了。

  秋日宴的前天晚上,曲家姐弟坐在季氏的房裡說這事情。

  「大伯說,明天會和叔祖母一起過去,到時候他會對余公子考校一番。」曲湙說道,忍不住瞄了眼大姐。

  曲沁很是平淡地坐在那裡,沒有插嘴。

  季氏聽後舒了口氣,笑道:「有他出面最好不過,希望那余公子是個好的。」

  聊了會兒天,大家便散了,決定今天早些歇息,明天才有精神。

  曲瀲回到自己的臥室,剛去淨房梳洗一翻後,便聽到了窗邊傳來的聲音,她抬頭看去,見到那隻鷹不知打哪裡飛過來了,站在窗邊朝她叫了幾聲。

  這隻鷹自從在她家落戶後,白天時候會盯著她,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神出鬼沒的,曲瀲也沒有限制它,由著它自由出入,甚至一度覺得,若是它受不住這裡的格局太小,飛走了可不關她的事情。

  可惜,這隻鷹還真是挺盡職的,來了就淡定地在這兒落居了,並沒有要飛走的意思。

  曲瀲原是不想理它,要上床歇息了,可誰知那隻鷹見她不過去,又叫了幾聲,聲音有些利,怕它吵著人,曲瀲只得走過去。

  等她到視窗前,那隻鷹高傲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抬了抬爪子。

  曲瀲:「……」

  曲瀲沒有養過鷹,甚至以前也從來不關注鷹這種飛禽,所以當初才會認不出它是什麼鳥類,更不知道它有什麼習性了。可如今這種抬起爪子的行為,特麼地會讓她腦補成了一隻信鴿啊。

  所以她忍不住朝鷹的爪子看去,沒想到真的看到它爪子上有東西。

  曲瀲木然著臉,從它爪子上抽出了一張捲起來的小紙條。

  是上好的澄心紙,當她展開後,看到裡面的字跡,眉頭跳了下,頓時又木著臉。

  這算是「鴻雁傳書」麼?準確地說,應該是飛鷹傳書才對。

  小紙條不大,所以上面的字也很少,只有一句:明日,巳時末,平陽侯府,嘉善堂外竹林。

  這是約她去見面的意思麼?

  就在她瞪眼時,那隻鷹又叫了一聲,曲瀲抬頭看它,只見它展翅飛離了窗臺,然後沒入黑暗之中。

  曲瀲沒理它,將這張紙條拿了個匣子裝起來,心裡已經認定了這隻鷹一定是那個凶殘妖孽的紀凜讓送過來的,不僅為了監視她這個未婚妻,還可以隨時和她通訊,簡直就是送了隻探子過來。

  她朝視窗哼了一聲,爬回床上睡覺。

  翌日,曲家人用過早膳後,便出發了。

  曲湙今兒也特地和書院請了一天假陪他們一起去平陽侯府,雖然曲沁讓他不必要因此而請假耽擱他的功課,但曲湙一句話將她打敗了。

  「我是家裡唯一的男人,自該擔當起責任,今兒事關大姐的終身大事,我須得去瞧瞧的。」曲湙嚴肅地說,稚嫩的臉龐比同齡的孩子成熟許多。

  曲沁聽得愣愣的,然後笑著拍拍弟弟的肩膀,像是鬆了口氣,說道:「那好吧,就聽湙弟的。」

  曲大老爺倒是很欣慰,覺得曲湙越發的有擔當了,若是無意外,將來三房就要由他來挑起了。所以,今兒這種場合,帶他過去也算是見見世面。

  等和曲二老夫人匯合後,一行人便往平陽侯府而去。

  平陽侯府今兒辦秋日宴,雖說只宴請姻親舊故,但在京城的姻親數量還是很多的,只要家中沒什麼事情的,都會給面子過來。等他們進了平陽侯府後,便看到停在二門處的那眾多車輛,可見今兒亦是十分熱鬧。

  駱大夫人帶著駱大少奶奶過來迎接,很是恭敬地給曲二老夫人見禮,笑道:「老夫人您也來了,快快進來,老夫人在等著你們呢。」笑容十分的熱情。

  一番寒暄後,女眷們往嘉善堂而去,男人被引到外院的廳堂。

  到了嘉善堂,又是一陣熱鬧,曲二老夫人輩份較大,被迎到了駱老夫人下首位置坐著,兩個老太太你來我往地客氣了一翻,氣氛祥和。

  曲瀲看了看嘉善堂裡的人,除了幾個,大部分都是認得的,今兒連駱柯也回來了,打扮得光鮮亮麗,不過眉宇間卻有些疲憊,彷彿未休息好一般,她和旁邊一位夫人說話,笑容疏離客氣。而容貌豔麗的駱槿側坐在她身邊,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在曲家姐妹進來時,瞥了一眼過來。

  曲瀲忍不住又開始腦補了。

  駱槿這是在得意呢。

  駱櫻將曲瀲拉到角落裡去說悄悄話,她先是和曲瀲抱怨了下她不在駱府無人陪她去上課很無聊,然後很快便說到了駱槿身上。

  「你瞧她……」她抬著下巴朝駱槿呶了呶嘴,「那得意勁兒,也不知道一個皇子側妃有什麼好得意的。大皇子現在還不是……將來若是成了,她豈不是要將下巴翹到天上去了?而且她還因此頗為自得,認為終於將沁表姐壓了一頭,心裡高興著呢。」

  然後又嘀嘀咕咕地和她卦起駱府的事情。

  雖然駱槿和大皇子的事情沒有公開,但大皇子應該和平陽侯府有了約定,等到一個恰當的時機,便會公開這事情,然後定個日子,將駱槿擡進大皇子府。

  而這件事情,恰好是駱柯回娘家透露給娘家人知曉的,方才會讓駱四老爺父子給捷足先登謀成了這事情。可偏偏安國公府自己也有心將自家姑娘送過去,不想駱柯這個兒媳婦竟然先念著娘家,回娘家先露透了這事,讓駱四老爺佔了先機,怕是心頭不愉快吧,連駱柯這個兒媳婦都要怨上了。

  這也是駱柯看起來不太好臉色的原因。

  「大姐姐這會兒正被安國公府埋怨呢。」駱櫻說著,有些無奈道:「大姐姐明明是個聰明人,這回怎麼做出這種蠢事來?就算想要讓娘家得益,也不應該這般心急,畢竟以後她是要和大姐夫過一輩子的,應該先和大姐夫商量了才對。」

  曲瀲想了想,說道:「大表姐大概是覺得娘家比較可靠,只有娘家有出息,夫家的人才會尊重她,她才能在夫家立足吧。」

  駱櫻愣了下,然後嘟著嘴道:「你說得沒錯,若是我以後要嫁個看我的家勢才對我好的夫家,我才不要呢。我未來的夫婿,不能看我娘家如何才對我好,而是因為我這個人才行,就算我娘家不好了,他也要護著我、信任我。」

  曲瀲真誠地道:「放心,你娘這般疼你,一定會給你找個這樣的夫婿的。」

  誰知駱櫻卻懨懨地看了她一眼,沒什麼精神地道:「再說吧。」

  兩人聊了會兒,曲瀲看看時間,心裡有些發懸,要不要出去,就怕紀凜真的在竹林那兒等她,她若是沒去——如果是萌萌噠的紀凜,那他該多傷心?如果是妖孽凶殘的那個……算了,她不想去了。

  「怎麼了?有事?」駱櫻瞅她,「還是你也想去瞧瞧那余長昊是什麼樣的人?」

  曲瀲點頭道:「如果可以,自是想去瞧瞧的。」

  「那還不簡單,我去尋我七哥,讓他幫忙。」

  「不行!」曲瀲趕緊搖頭,她可不想和駱承風見面,省得讓他念著,繼續放不開。

  駱櫻也想到自己七哥對曲瀲的心思,嘆了口氣,只能作罷。

  等越來越多的客人來了,其中不乏和她們一樣年紀的小姑娘時,駱櫻再也無法躲著偷懶,得和姐妹們一起去招待那些表姐妹們,曲瀲趁機脫身。

  就要到巳時末了,還是去竹林那邊瞧瞧吧。

  曲瀲帶了碧春,出了嘉善堂,往嘉善堂外的竹林行去。

  竹林雖然不大,但卻錯落有致,分成幾個區域,分別種著不同品種的竹子,有青竹、紫竹、斑竹、湘妃竹等,走在其中,能隔絕外面的視線,這也是紀凜選在這兒的原因。

  曲瀲慢慢地踱著步,視線在竹林中搜尋,很快便見到竹林深處,站在紫竹前的身影,讓她頓時止步,有些遲疑地看著他。等那人轉過身來,朝她露出清朗如雲的微笑,如春日的明媚陽光,曲瀲心裡歡喜起來,覺得心跳有些快,面上也有些燙。

  「瀲妹妹。」

  紀凜含笑看著她,等她走近時,將手中一隻竹葉編的蜻蜓遞給她,有些赧然道:「先前等你來,無事便編了一個,沒有瀲妹妹你編的好看。」

  曲瀲低頭看著那隻栩栩如生生的蜻蜓,覺得他謙虛了。

  「瀲妹妹近日可好?喜歡金烏麼?」他溫和地看著她,聲音如珠玉的清潤,又有著陽光的溫煦,簡直像個從畫風精美的漫畫走出來的美少年,「金烏破殼而出後便一直是我照顧的,它十分通人性,又乖覺,能看得懂一些簡單的動作,所以我便讓人送過去給你解悶。」

  看著這樣溫暖的美少年,曲瀲沒法說金烏簡直就像在監視著她一樣,怕是奉了另一個人格的命令,絕逼不是這個萌萌噠的溫暖美少年讓它這麼做的。

  可是對上那雙清潤愉悅的墨眸,曲瀲並不忍心實話實說,所以便違心道:「它挺好的,我很喜歡。」

  「是麼,喜歡就好,金烏很好照料的。」

  兩人說了幾句話後,紀凜不好在這裡久待,依依不捨地告辭。

  曲瀲見他要離開,突然想到了余長昊,忙道:「紀哥哥,等一下。」在紀凜回頭看過來後,便將今兒他們曲家人過來的目的同他說了,最後說道:「我不知道那余公子是如何的,想讓紀哥哥幫我去瞧瞧。」

  紀凜知她和姐姐感情好,當下也不推遲,笑道:「放心,這事情交給我就好。」

  等紀凜離開後,曲瀲站在竹林中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忍不住又失了一陣神,再次感慨起來:若是沒有雙重人格,這個少年簡直堪稱完美。

  莫不是老天爺見他太完美了,所以便弄了個缺陷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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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紀凜穿過竹林,漸漸地離開了嘉善堂。

  秋日的風吹過,掀起壓著玄邊的衣袍,撫過他帶著微微笑意的容顏,此時心情依然十分愉悅,雖然只有短暫片刻的相處很是可惜,但當看到她言不由衷地回答說「金烏很好」時,依然讓他心裡由衷地感覺到高興。

  敏銳如他,如何看不出她當時的言不由衷。可是在她知道自己的祕密時,依然在面對這樣的他時,可以違心說這樣的話,就怕一言不慎讓他難受,這樣的心意,如何不讓他感動欣悅?

  當他穿過迴廊往前院行去時,聽到了一聲叫喚。

  「紀表哥。」

  他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收起,那樣如珠玉般美好的容顏,比和煦如淺陽的笑容更加溫暖而富有情感的生動神色,點染著他的眉眼,畫注入了靈魂的丹青筆黑,使他整個人都洋溢著一種說不出的氣息,教來人幾乎移不開眼睛。

  紀凜轉頭看去,笑容微斂,禮貌性地頷首道:「席姑娘。」

  那雙墨眸中的笑意漸漸消散,很快只剩下一片清潤明澈,人也變得謙和沉穩,雖說仍是教人賞心悅目,卻覺得少了點什麼,讓人心中悵然若失。

  「席姑娘有什麼事麼?」紀凜詢問了一聲。

  席姿回神,不免有些緊張,努力地鎮定下來,笑道:「也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紀表哥,紀表哥今兒怎麼來了?公主可有來?我好久沒見她老人家了,想去看看她。」

  紀凜禮貌性地等她說完,方道:「今日祖母並未來此,若是席姑娘想念她老人家,自可讓繡表姐帶你去府中探望。我還有事情,先失陪了。」

  「等等。」席姿見他要走,趕緊出聲,拽著帕子的手指捏得緊緊的,「紀公表,我聽三哥說,上回在岐雲山那兒,你們好像有所爭執?」她小心地看著她,想起三哥回來時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說他不知道哪裡得罪紀凜,竟然教他直接磕了個燈籠過來,讓他在眾人面前十分沒面子。

  「席姑娘誤會了,我和燕子並未爭執過,是他多心了。」紀凜說罷,又禮貌地笑了下,便轉身離開,往前院行去。

  席姿好不容易在這兒等到他,正想趁機多說兩句話呢,卻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雖說神色謙和而客氣,卻讓她感覺到一種疏離。這讓她心中有些黯然,又有些氣惱。

  而更讓她氣惱的是,當她沿著紀凜先前來的方向,看到從竹林走出來的曲瀲時,如何不明白先前紀凜來此是見了誰,神色一下子變得冷淡。

  「席姑娘。」曲瀲見席姿迎面而來,禮貌性地叫了聲。

  席姿頗為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竹林,然後說道:「曲姑娘今兒真是好雅性。」

  曲瀲微微蹙眉,雖然席姿沒有說什麼,但從她若有所指的語氣中,也感覺到她的些許惡意。曲瀲看向席姿身後竹的地方,想到剛才離開的紀凜,頓時明白了,面上卻一副靦腆羞澀道:「叫席姑娘見笑了,原是要去找阿櫻的,卻不想剛才在竹林裡遇到了紀公子。」

  說著,她微紅著臉,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

  席姿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方憋著氣轉身走了。

  曲瀲眼睛轉了轉,也跟著她一起離開,對回頭看她的席姿道:「你是去找阿櫻她們麼?一同去吧。」

  席姿淡淡地應了一聲。

  曲瀲彷彿不知道她的冷淡一樣,朝她抿嘴一笑,和她一起往駱家招待小姑娘們玩耍的花廳行去。

  剛拐到院子裡,便看到院子裡擺滿了各種造型的菊花,菊花中又有很多品種,開著顏色不同的花,被花匠巧妙地按著格局擺放,放眼望去,整片花的海洋,顏色錯落有致,分外美妙,可見平陽侯府為了辦這次的秋日宴,下了很大的功夫。

  此時有幾個小姑娘在院中撲蝶,不遠處的廊廡中,還有一群坐在欄杆前欣賞秋日菊花的姑娘們,聚在一起歡聲笑語,氣氛喧天。

  「哎呀,是席姐姐來了。」有人認出席姿,笑著叫道。

  「還有曲家妹妹。」這句倒是心情比較複雜了。

  席姿笑著走過來,看了眼廊廡下的幾個姑娘,說:「你們倒是好雅性,在這兒邊賞菊邊說話,既雅且樂。」

  那些姑娘們紛紛起身招呼,叫席姿過去,對曲瀲卻比較冷漠或者謹慎,帶著點慎重的審視。畢竟一個原本依附著侯府的表姑娘一下子變成了和鎮國公世子有婚約的幸運兒,對這兒原本自持身份的姑娘們都挺衝擊的,再加上曲瀲並不是她們這個圈子中的人,彼此也不算太熟悉,所以自是比不得和席姿的相熟。

  曲瀲很坦然地回視這群小姑娘,她朝她們禮貌性地頷首,往廳堂看去,正欲要找駱家的姐妹們,卻不想駱櫻走了出來。

  「阿瀲。」駱櫻高高興興地朝她招手。

  曲瀲笑著過去,剛走到廊廡,很快便被駱櫻上前挽住手,她看了眼席姿,歪著腦袋奇怪地問道:「你們在哪裡碰到的?怎地一起過來了?」

  席姿正要開口,就聽到一道甜糯的聲音道:「在嘉善堂的小竹林那裡呢。先前紀公子去給外祖母請安,我正好經過竹林,不想會在那兒見到他,後來紀公子剛走,又遇到了席姑娘,真是巧呢。」

  聽到這話,那些先前還對席姿微笑的小姑娘們忍不住目光掃了過來,先是掃過曲瀲的臉,那張精緻的小臉上帶著柔軟靦腆的笑容,使她看起來嬌甜可愛,再聽她糯糯軟軟的聲音,心裡實在是生不起什麼惡感,甚至有時候覺得,對她產生惡感都是沒必要的。

  當然,這些都是心態比較平和的小姑娘,倒是有幾個和席姿一起出氣的,正神色有些不善地看著她。

  席姿臉色有些僵硬,心中一口氣堵在那裡,氣得手指尖都有些發顫。

  她沒想到這個曲瀲竟然惡人先告狀,定親了卻不避嫌,反咬她一口,暗示眾人,她特地等在那兒見紀凜。此時再看她那副嬌嬌弱弱的模樣,笑容怯怯的,讓她想到家中的那些在父親面前告狀時的姨娘的作態,差點一口銀牙咬碎。

  可恨極了!

  心裡惱怒不已,席姿此時卻不敢再打主意拿剛才曲瀲和紀凜在竹林見面的事情擠兌,面上卻硬生生地擠出一抹笑容,說道:「我也是剛要去嘉善堂罷了,不想那麼巧。」

  「是這樣麼?」曲瀲怯生生地問,見席姿點頭,臉上露出了笑靨,「席姑娘是個風光霽月般的人物,和席姑娘一起,我覺得很是親切呢。」

  席姿此時真想一口血噴出來。

  她算是知道這個曲瀲是什麼樣的人物了,恁地刁鑽,卻擺著一副無辜的模樣,怨不得會和駱櫻這樣的貨色混在一起。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亦是覺得曲姑娘是個很雅治的人物,像那畫中走來的仙女似的。」

  曲瀲低首,有些害羞地紅了臉。

  看到這一幕,周圍那些姑娘們方眨了下眼睛,反應過來。

  等席姿進了花廳,駱櫻也挽著曲瀲到院子裡的菊花叢中逛,邊和她咬耳朵,「你和那討厭的傢伙怎麼對上了?是不是她先前想拿你和紀公子方才在竹林見面的事情擠兌你?哼,我就知道她表面上一副磊落,心裡其實巴不得自己替了你好成為紀公子的未婚妻。我猜啊,如果不是她特地在那兒等紀公子,又怎會看到你們一起?」

  曲瀲沒想到她會這麼敏感,笑著道:「確實像你想的那樣。」

  席姿喜歡紀凜,這是在石景山第一次見時就知道了,所以若她對自己有什麼惡意,並不奇怪。剛才若她不先聲奪人,怕是席姿便要在那些貴女們面說拿這事情來擠兌她,到時候難免會有什麼不好的流言。

  只能說,定親就要避嫌什麼的規矩太不道德了,見面說兩句話都要給人盯著看著。

  她嘆了口氣,「剛才怕是我將她得罪透了,怎麼辦?」她咬著唇,一副憂愁苦惱的模樣,

  駱櫻卻沒怎麼放在心上,「得罪了又如何?你將來又不嫁去她家,她也拿捏不到你。」

  「她大嫂可是鎮國公夫人的侄女。」曲瀲提醒她道,「我今兒叫她吃了這麼大的虧,她心裡應該很生氣,到時候讓景德侯府的大少奶奶去和鎮國公夫人說兩句……」怕是已經對她不喜歡的鎮國公夫人更加不喜吧。

  駱櫻聽後皺了下眉毛,「應該不至如此吧?那席大奶奶看著人還算不錯的。」

  「誰知道。」

  「沒事,只要紀公子相信你,對你好就行了。」駱櫻滿不在乎地道。

  曲瀲朝她笑了下,便也不糾結這事,和她在院子裡亂逛一通,直到下人過來,告訴她們宴席開始了,一群姑娘方才浩浩蕩蕩地往擺宴的院子行去。

  入座的時候,席姿和幾個駱家姐妹們坐在一起,曲瀲自然也在,她冷淡地看了曲瀲一眼,並未出聲,但看到的人都能感覺到席姿心裡有些不高興。

  「阿姿,你作甚?」駱櫻喝著菊花酒,很直白地道:「難道還在為先前的事情不高興?你平時可不是這般小氣的人。」

  席姿差點想瞪她,她確實不高興,但若是當眾承認了,不就是說自己是個小心眼的麼?只能違心地道:「怎麼會呢?我不過是想到一些事情罷了。」

  駱櫻哦了一聲,又道:「既是如此,今兒就應該大家高高興興的才是。對吧?」她說著,朝附近幾個貴女們微笑。

  「對啊,阿櫻說得對。」承恩伯府的姑娘劉菁第一個附和,朝駱櫻眨了眨大眼睛,很是可愛。

  駱櫻回了表妹一個欣慰的眼神,決定以後有機會,就幫幫菁表妹,說不定還能讓七哥忘了曲瀲,和菁表妹結連理。

  席姿再次鬱悶得不想說話。

  駱林看了看,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但也看得出席姿落在下風,便保持沉默,沒有像以往那般出來圓場子。

  於是這一桌的氣氛有些沉悶,唯有駱櫻和劉菁不受影響,等螃蟹上來,讓丫鬟過來幫她們拆螃蟹,兩人邊吃邊拼著螃蟹殼,一片天真爛漫,根本不受什麼影響,教人看得嘆息不已,也讓席姿心裡越發的難受。

  曲瀲很淡定地坐在旁邊,如往常般並不多話,誰看過來,她便回以一個柔和靦腆的微笑,讓那些姑娘們也有些不好意思,也忙回以笑容。

  等螃蟹宴結束後,小姑娘們對曲瀲終於有了個大概的印象。

  果然如傳聞中的美貌,性子也嬌怯靦腆,讓人十分憐惜。

  曲瀲沒太計較他人如何看待自己,眼瞅著螃蟹宴結束了,眾人不是去花園裡賞菊喝菊花酒,便是在花廳裡抹牌說話,讓她有些心急。

  「阿櫻,咱們去嘉善堂吧。」曲瀲拉著要去打葉子牌的駱櫻,「我還沒見到那位余公子呢。」

  駱櫻猛拍著腦袋,她玩得太愉快了,差點忘了這事兒,想了下說道:「走,咱們先去問問人,看看嘉善堂那邊如何了,若是祖母要見那餘公子,咱們也躲到一旁去偷看。」

  可惜,等她們去嘉善堂後,卻被告知一群老太太們正在抹牌,曲沁和駱槿等人在旁伺候,而余家的公子先前來過了,很快又離開了。駱櫻不好詢問得太詳細,只好和曲瀲先離開,出了嘉善堂後,她眼珠子轉了轉,又有了主意。

  她又找來了個小丫頭,賞了她碎銀子,「去打聽一下幾位少爺們在作什麼。」

  小丫頭得了賞銀,自然很聽話地去了,不到半刻鐘便回來,稟報道:「櫻姑娘,少爺們陪著今兒來府裡的客人在花園南邊的涼亭那兒賞菊作詩呢。」

  「真是好興致。」駱櫻嗤笑了一聲,便拉著曲瀲往花園走去,「走,咱們去花園那兒。」

  兩人又兜轉到了平陽侯府的花園門口,守園的婆子看到她們有些吃驚,忙攔了她們,「哎喲,兩位姑娘,少爺們正和今兒來的公子們在花園裡賞菊作詩呢,你們還是去別的地方玩兒吧。」

  駱櫻自是不幹,讓翠屏朝婆子塞銀子讓她通融,那婆子看著很是心動,但想到駱大夫人昨兒就敲打過他們這些下人,若是不小心發生什麼事情,差事丟了不要緊,命沒了才是可怕的,當下仍是搖頭。

  最後婆子架不住駱櫻威脅利誘,問清楚了她們只是進去瞧瞧並不會靠近後,她眼睛轉了轉,給她們出主意,「姑娘可以去閣樓那兒,那兒瞧得清楚。」

  駱櫻問明白了是哪裡的閣樓時,雙眼亮晶晶的,又賞了婆子後,便和曲瀲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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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等被那守園的婆子帶她們到她所說的閣樓裡後,曲瀲和駱櫻都驚奇了下。

  她們沒想到平陽侯府還有這樣的地方,簡直是專門給人偷窺花園的場所。這閣樓便建在一牆之隔外,正好角落裡種了兩株高大濃密的榛樹,將那有些陳舊的閣樓擋住了。

  人站在閣樓二樓中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那群正在花園的亭子裡賞菊作詩的男人們,而她們也注意到,比起姑娘們所辦的詩社時的矜持文雅,男人顯得放蕩不羈多了。

  「這裡……」駱櫻扭頭看了看,指著下面的一面牆道:「以前我竟然都沒發現家裡還有這樣的地方?你怎麼知道的?」

  那婆子臉上堆著笑道:「回姑娘,老奴時常被夫人派過來守園,自然要多注意了,注意得多了,就發現到了。」

  她未說的是,這裡也是一些僕婦偷懶喝酒賭博時的地方,平常時候,僕婦們躲懶時便來這裡,很多管事都知道這地方,只是瞞上不瞞下,是以主子們都不太關注這裡,她也是看在豐厚的賞銀上才會帶姑娘們過來的。今日因是秋日宴,府裡上下都忙著,所以沒人能偷懶過來,才讓她帶過來。

  駱櫻看向下面的花園,因牆邊長的那兩株高大的榛樹,將這閣樓都擋住了,所以下面的人根本發現不了這地方,這也是為何她長這麼大都沒發現家裡還有這樣的地方的原因。等她們可以將面前的榛樹葉稍稍拔開,就能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情況,卻不虞擔心下面的人會發現她們。

  真是個偷窺的好去處!

  駱櫻很滿意,讓翠屏打賞了那婆子後,便坐在丫鬟端來的凳子,兩人興致勃勃地打量著下面亭子裡的人。

  今日的平陽侯府簡直就是菊花的世界,四處都擺滿了開得燦爛的菊花,微風拂來,枝頭上微微泛黃的葉子發出嘩啦啦的聲響,高遠的天空,燦爛的秋陽下,一切都顯得很是美好燦爛。

  「余公子是哪個?」曲瀲扒拉著一枝伸展到窗邊的葉子,努力地盯著下面的那群年輕人。

  共有二十來人,有的坐在亭子裡品茗說話,有的擺上棋盤正在手談,有的站在亭子外的長條桌前揮毫作畫,有的對著那燦爛的秋菊吟詩作賦,還有的……

  曲瀲的目光一下子定在了站在一面用菊花拼成的花牆前的少年,他背對著她們,身上穿著青蓮色的錦袍,腰間繫著淡紫色絛帶,雖然身形稍顯單薄,卻頗為修長,站在那兒,如一杆秀頎的修竹。

  今兒早上才見了他,自是認得出這人。

  「我也不知道是哪個。」駱櫻趴在她身邊看著,很是好奇的模樣,「下面的人我還有好些人不認得的,余公子應該就是那幾個中的吧。」

  先前她們過來時,就打聽到了,今兒來平陽侯府參加秋日宴的各家年輕的子弟都在這裡了,不必說那余長昊應該也在,所以現在要做的是找出哪個是余長昊。

  曲瀲認得的人沒有駱櫻的多,她在駱櫻的指點下,用了排除法,最後排除出三個少年,而余長昊便是這三個少年中的一個。只是下面的人自然不會靜止地站在那兒給她瞧,這三個少年若是背對著她們時,那就看不到了。

  正在她目光灼灼地打量三個少年的模樣長相時,突然站在那面用菊花砌成的花牆前的少年轉過身來,目光往這兒望來。

  曲瀲嚇了一跳,還以為他發現她們了,這榛樹的葉子已經紅中泛著黃色,將世界薰染得煌煌赫赫的,濃密的枝葉是最天然的掩飾,應該沒有人發現她們才對。雖是這麼想,可是見那少年意味深長的目光,曲瀲默默地想要蹲下身來。

  她覺得這應該是她的錯覺。

  就在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時,紀凜突然走到她正在觀察的三個少年中的一個,臉上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與那少年攀談起來。

  曲瀲的目光不由得放到那少年身上。

  他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年紀,長相併不算得上出色——和紀凜比起來,但也是個斯文的少年,身上有一種世家大族特有的氣質修養,身上穿著鴉青色紫色祥雲團花直裰,腰懸荷包和小印,微笑的時候給人一種憨厚的感覺。整體上看來,雖不出色,卻也不遜色。

  曲瀲一直盯著他們,見那少年從一開始紀凜找他說話時的困惑到驚喜到平和,都一一看在眼底,而讓她印象不錯的是,不知道紀凜和他說了什麼,他面上露出的笑容,穩重中帶點憨厚,看著就不是個心機深沉之人。

  正當她想著時,那少年已經和紀凜結束了談話,朝他客氣地拱手走開了。

  紀凜又朝棒樹這邊看了過來,緩緩地露出了一個煦和愉悅的笑容,陽光下,顯得異常的俊美。

  曲瀲:「……」

  她確定了,紀凜一定是猜到她們在這裡了。

  「阿瀲,你覺得余長昊是哪個?」駱櫻還在糾結,「要不我讓翠屏下去打聽一下。」

  「不用了,我知道是哪個了。」曲瀲給她提示,「就是那個站在樹下看掛起來的詩文的公子,身上穿著鴉青色紫色祥雲團花直裰的那個。」

  駱櫻很快便找到了目標,看了看,說道:「看起來還不錯,就不知道為人品性如何。」

  曲瀲心裡有些彆扭,閨閣姑娘不輕易見外男,駱櫻能見的也就是在小時候見一些駱府的姻親舊故家的公子,見的男性還沒她見的多呢,所以這余長昊在她眼裡已經不錯了。曲瀲見過江南那些文采雯然的文人,見過祝家、方家等詩禮傳家的世家大族的世家子,也見過紀凜、周琅之流的王孫貴族,見得多了,眼光便有些高。

  不過她知道這事情不是她能發表意見的,最終還要看姐姐和長輩們的意思,她只是因為不放心,所以想來親眼見見罷了。

  想罷,她嘆了口氣,對駱櫻道:「阿櫻,咱們走吧。」

  駱櫻趴著看了會兒,也覺得沒什麼可看的了,便和曲瀲一起離開了閣樓。

  直到夕陽將落,賓客們紛紛告辭離開,到這時曲瀲也沒有再見紀凜,不過她心裡知道,怕是等晚上,金烏便會給她帶來訊息,所以她並未太過注意紀凜的訊息。

  曲家人同和駱家人告辭後,一行人坐馬車先回了雙茶巷的曲家。

  回到家後,眾人便坐在客廳裡開始商量起來。

  曲瀲穩穩地坐在姐姐身邊,擺出旁聽的模樣,曲湙亦在。原本這種事情,不應該讓小輩在場聽的,這三個小的都應該回房去歇息,長輩們決定就好。可是誰讓三房情況特殊,季氏性子軟弱,拿不了主意,曲湙年紀又小,曲沁更是有主意的,最後只能大家一起商量了,畢竟這事關曲沁的婚事,也由三房自己決定比較好。

  「今兒我見了那余公子,還算不錯。」曲大老爺說道,「順便考校了下他的學問,學問十分紮實,從他的言談舉止可知,他是個穩妥之人。」就是缺少了些少年人應有的銳氣。

  曲大老爺覺得余長昊整體是不錯的,可為良婿。但若他將來要當余家的宗子,卻缺乏了些銳意,屆時作妻子的要辛苦一些。他看了眼曲沁,暗忖這侄女自幼是個有主意的,人也好強,有她這個賢內助幫著,余長昊縱使平穩了一些,倒也能守住家業。

  曲二老夫人聽罷,也贊同道:「是個不錯的少年人,聽說極為孝順長輩、友愛兄弟。不過……」她也看了曲沁一眼,遲疑地道:「就是那余夫人略有些強勢。」說得這般直白,讓老人家也有些不好意思。

  歷來女方家相看物件,除了看男方的家勢人品長相外,也會注意對方的家中長輩好不好相處。太過強勢的婆婆,喜歡抓著管家權不放,甚至會拿捏媳婦,那實在是讓人擔心。曲沁自己也是個要強的,兩個都是強勢之人,不知可否相處得來。

  曲二老夫人本就是個好性子之人,對家中的兒媳婦們十分慈愛,從不擺婆婆的款兒。由已度彼,自然也希望自家的姑娘嫁一個家中婆婆好相處的,雖說不能像母女那般,但也要有商有量才好。

  季氏聽罷,心裡揪了起來,一時間沒了主意。

  她覺得余長昊是個不錯的物件,可是若是婆婆不好,長女將來嫁過去受苦怎麼辦?若是挑剔婆婆強勢,錯過了這樁親事,怕以後找不到這麼好的了。

  「湙兒、沁兒,你怎麼看。」曲大老爺看向姐弟二人。

  曲湙繃著張臉,他今年才十歲,經歷的事情不多,考慮得也不比大人的周全,所以他委實發不了什麼意見,只道:「大姐姐若是喜歡,我沒意見。」

  然後所有人都看向安靜地坐在那裡的曲沁。

  曲沁的坐姿很端正,雙手交疊在膝蓋上,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種優雅端莊的儀姿,彷彿刻量過一樣,沉浸到骨子裡。她的神色很平和,帶著一種從容的內斂安祥,讓人看著她,便能感覺到一種歲月沉澱的味道,那種與皮相不相符的歲月的痕跡,終究仍是沉澱在她的骨子裡了,只是很少人發現這點罷了。

  曲沁見家人都看著自己,臉上露出了笑容,然後垂首輕聲道:「自是由長輩們作主,沁兒沒意見。」

  聽罷,眾人都鬆了口氣,然後很快又高興起來。

  「既然如此,明日我們便給駱老夫人遞話,麻煩她老人家再辛苦一回,去余府一趟。」曲二老夫人笑著道。

  曲大老爺也笑道:「如此甚好,屆時咱們等余家上門來提親,將這親事定下來,至於婚期……」

  「叔祖母、大伯。」曲沁突然開口道,「我想婚期能不能定在兩年後。你們知道的,阿瀲和湙弟年紀還小,如果我出嫁了,我不太放心。」

  「沁兒……」季氏差點飆眼淚了,拽著帕子,自責地道:「都是我沒用,讓你操心這一家子。」

  曲沁看了她一眼,心裡很是認同她的話,但面上卻笑道:「瞧母親說的是什麼話?他們是我的弟妹,我自要擔當起長姐的責任。」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爺明白曲沁的意思,知道她擔心自己出嫁後,弟妹年紀還小,需要她在家裡多幫襯,順便教導妹妹——畢竟曲瀲將來要嫁進鎮國公府的,曲沁覺得自己教給妹妹的東西有很多,怕時間不夠用。

  「這個要和余家商量。」曲大老爺心裡有些為難,怕余家不答應,所以說話也有幾分保留。

  眾人又商量了下,便告辭離開了。

  曲湙和曲大老爺一起將曲二夫人、溫氏送回常葉巷。

  待夜幕降臨,曲瀲從淨房洗漱出來,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衣裳,拔弄著頭髮時,便聽到了視窗傳來熟悉的聲音,轉頭看去,便見到那隻鷹又飛回來了。

  碧夏邊拿著梳子給曲瀲梳頭髮,邊說道:「今天姑娘你們離開時,金烏也跟著飛走了,一天都沒有回來,想來應該是見姑娘回來了,便也跟著回來。就不知道它今兒是在哪兒覓食,姑娘,可要讓廚房給金烏準備一些吃食?」

  「不用了。」曲瀲知道金烏雖然在她家落戶,但消失的那段時間應該是飛回鎮國公府的,鎮國公府才是它的出生地,回到那裡不會少了它的吃的。

  「行了,不用弄了,你們先出去。」

  曲瀲將丫鬟們都打發了後,便去視窗那兒。

  金烏依然很驕傲地抬起一隻爪子,讓曲瀲將上面繫著的紙條拿下來。

  這張紙條比昨天的要長,寫的字也多一些,字跡雖然小,卻很有風骨,轉折處筆鋒硬朗,硬朗中又蘊含幾分俊逸,讓曲瀲不免將這字與主人聯絡在一起。

  字如其人。

  可見那少年縱使是謙和溫潤的那一面,也藏有自己的峰芒。

  將字條上的東西看完,曲瀲莫名地有種羞恥感。果然他知道今天她們在閣樓處偷窺,所以那時候方會去尋余長昊說話,讓她看個明白。然後他將自己今天看到的告訴她,覺得余長昊這人的心性品行皆不錯,雖並不是最出色的,卻也是個品德端正之人。

  看來駱老夫人為了曲沁,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余長昊的。

  既然連曲沁都應了這樁親事,事情便已定局,沒什麼好再置疑的了。曲瀲將那張字條放到專門的匣子裡,安心上床睡覺。

  如此過了數日,余家上門來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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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23:31:15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曲沁的親事很順利地定下來了,鎮安余家請了在京城余尚書來提親,曲家並未刁難,很爽快地收下了余家的聘禮。

  不過在兩家商定婚期時,卻有了分歧。

  曲沁因不放心家中的弟妹,想要推遲兩年時間再成親,這也是人之常情。但余家那邊卻想要儘快舉辦婚禮,原因是余長昊是余家的宗子,傳宗接代乃是大事,余家的老爺和余夫人都希望看到長子儘快成親,好誕下子嗣,如此余長昊在余家的宗子地位也更穩固。

  作為鎮安府的名門望族,自然是人丁興旺的一個家族,無論是嫡支旁支,人口估計都和祝家的差不多。人多了,是非也多,爭權奪利之事不會少,看祝家就知道了。余長昊雖然是余家宗子,卻只是因為他是余家長房的嫡長子罷了,身份上佔了優勢,至於能力上,若是他沒有足夠的能力讓人信服,怕是以後麻煩不少。

  余老爺夫妻自然想要給兒子掃平障礙,等兒子接手余家時沒有那麼多波折。

  所以先給兒子娶個媳婦回來生娃也是一件大事,特別是余長昊今年十八歲了,早就該娶媳婦了,若非余夫人心中有計較,怕早就定下親事了。自來婚事的準備之事很瑣碎,但有個半年時間已經可以準備妥當,余家便希望婚期定在明年的春天,屆時便將曲沁娶進門來。

  為了這事情,曲二老太爺兩老並著曲大老爺一起和余家商量。

  最後,余家和曲家各退了一步,決定將婚期定在後年的春天,也就是還有一年半左右的時間。

  「姐姐,你覺得這婚期如何?」曲瀲抱著個大迎枕,賴在炕上,看著坐在那兒看賬本的曲沁。

  「挺好的。」曲沁抬頭對她笑道:「雖然我想到後年的秋天再出閣,但是也不能太為難余家,所以就這樣吧。」說著,她伸手戳了下妹妹的臉,「所以,在這段時間,我要儘量多教你一些,你可要認真地學,別憊懶。」

  曲瀲馬上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倒在炕上,將大迎枕抓來壓在臉上。

  她這副耍賴的模樣絲毫沒讓曲沁心軟,只是眼裡有著縱容的神色,她摸摸妹妹柔順的頭髮,心裡嘆了口氣,既有些滿足的放鬆,又有些說不清意味的複雜。

  不過,這樣的日子平和美好得讓她放鬆。

  所以,她不會再想上輩子那些事情了,這輩子平平淡淡過一輩子就好。

  曲瀲很快發現,自從姐姐定親後,她更忙碌了。

  她原就是有些懶散的性子,在常州府的曲家時,平時也不過是陪母親燒香拜佛、蒔花弄草、練字做針線,一個很合格的大家閨秀。可這會兒,姐姐巴不得將她腦子裡所有懂的東西都塞到她腦子裡,讓她一天到晚忙得團團轉。

  禮儀規矩、女紅針黹、主持中饋、管家理事……曲瀲覺得自己每天忙得像條狗。

  幸好,中秋過後,曲大太太帶著兩個兒子進京了。

  不僅曲大夫人進京,祝家的人也進京了,其中祝家的雙胞胎姐妹倆也跟著家中的長輩一起進京,並且兩家是結伴進京的。

  聽說曲大太太進京,季氏便帶著兩個女兒去了榆林衚衕的曲家。

  曲大太太未進京之前,榆林衚衕只有曲大老爺一人住在這兒,府裡並沒有個女主人當家,所以很多女眷都不方便過去拜訪。如今曲大太太來了,京中的姻親自然紛紛過來。所以曲大太太剛進京,榆林衚衕便熱鬧起來。

  季氏帶著兩個女兒過來時,曲大太太正在招待客人,客人便是曲大太太娘家人。

  「你們也來了,快進來。」曲大太太見到季氏和兩個侄女,十分高興的模樣,親自將她們迎進來。

  「大嫂,澤哥兒和浩哥兒呢?」季氏笑問道。

  說到兩個兒子,曲大太太笑道:「他們和老爺一早就出門訪友去了。」說著,又恭喜了季氏兩個女兒定親之事,一臉喜悅地道:「想當初三弟去了時,她們年紀那麼小,我還有些擔心,卻不想如今兩個丫頭都定親了,你也了了一樁心事,以後就放寬心來,等著湙哥兒出息了,你便可以安安心心地當個老安人了。」

  季氏被她說得心花怒放,面上卻有些克制道:「你說得對,如今她們都定親了,我也放心許多。這還要感謝孩子他大伯,兩樁親事能定得這般順利,還是他大伯幫著打理的。」

  曲大太太嘴裡客氣幾聲,她帶兩個兒子進京後,從丈夫那裡得知當年曲瀲定親的原因,也知道曲三老爺之死成就了丈夫和二叔的仕途,讓丈夫一路走得更平順一些。丈夫是個厚道人,因這事情心裡對三房很是愧疚,叮囑她對三房這邊多幫襯一下。

  幸好以前她便看在曲沁的外祖家是平陽侯府,對三房素來照顧,並不剋扣三房,與三房的交情還算是不錯的。如今三房的兩個姑娘都有了好歸宿,特別是曲瀲,將來還是鎮國公世子夫人,她更要與之打好關係。

  所以今兒的曲大太太對季氏也比以往更熱情了幾分。

  到了客廳,便見幾個夫人坐在那兒,還有兩個少女,曲大太太少不得給她們互相介紹。其中兩位年紀比曲大太太大些的是曲大太太的娘家嫂子,其中一名花信少婦是方家二房的媳婦,剩下兩個少女是方家的姑娘。

  互相見禮、給了小輩見面禮後,方大太太笑著道:「你們曲家的姑娘生得真是俊俏,聽說都定親了?」

  曲大太太笑道:「都定親了,瀲丫頭定的是鎮國公世子,沁丫頭定的是鎮安余家的大公子。」

  聽罷,方家兩位太太的眼裡都露出些許羨慕,不得不說,這兩樁親事都很好,而且還是曲家高攀了的。她們也是這段時間方才進京來的,當初只聽說曲家女兒定親,卻因為路途遠,不知道定的是哪戶家人的公子。

  不過再羨慕也知道曲家三房這兩樁親事都定得巧妙,曲瀲的親事是曲三老爺在去逝之前給小女兒定下的,而曲沁的外祖家是平陽侯府,有平陽侯府出面,余家自然不會推遲。

  「大姐姐還好吧?什麼時候進京來?」曲沁詢問方大太太,方大太太是曲涵的婆婆。

  方大太太笑道:「涵兒已經有了身孕,不好長途跋涉,等她生下孩子便會進京來。」

  聽罷,曲沁曲瀲都非常高興,就是早已經知情的曲大太太也喜上眉稍。

  寒暄會兒後,曲大太太便讓幾個姑娘去隔壁的花廳說話去了。

  方家的兩個姑娘一個十四歲,一個十二歲,十四歲的方雅娥嫻靜端莊,模樣長得像方大太太,五官並不出眾,顯得有些平庸,勝在膚色較白、氣質不錯。十二歲的方雅嬌也肖似其母方二太太,明眸皓齒,一身書卷氣,略有些清高。

  方雅嬌見曲瀲和她同年齡,又生得這般貌美,很容易便讓人產生好感,有心和她親近,所以和她搭起話來:「以前聽說過兩位姐姐,但是一直沒機會見面,如今見到,覺得兩位姐姐都是天仙似的人物。瀲姐姐平時在家裡做些什麼?有什麼愛好?會下棋麼?我祖父喜愛下棋,我也跟著學了……」

  方家姐妹倆的祖父便是如今的內閣大學士方閣老,堂姐妹倆都是家中的天之嬌女,所以在和曲家姐妹交往時,舉止也頗為大方,就是聒噪了點兒。

  曲瀲細聲細氣地答道:「平時在家就是跟著母親禮佛或者是做些針線活,也沒什麼感興趣的,棋藝不太精通。」

  聽罷,方雅嬌有些失望,她看曲瀲的模樣是頂尖的,卻不想是個草包美人。想罷,熱情度大大地減少了一些,生不起再搭話的念頭。

  曲瀲見方雅嬌沒再纏自己,面上也沒露出什麼焦急遺憾的神色,依然很是安靜地坐在一旁,像姐姐身後的小跟班。

  等方家人離開曲家,回去的路上,方大太太和方二太太詢問女兒對曲家姐妹倆的印象。

  方雅娥道:「沁姐姐是個端靜人,談吐不俗,禮儀規矩樣樣出挑。瀲妹妹也是個溫柔可人的,精通女紅。」

  方雅嬌道:「沁姐姐看著有些死板無趣,瀲姐姐看著也是個沒什麼才氣的,和她們說幾句話就搭不上了。」她有些失望地道:「真是沒勁兒。」

  方二太太聽罷,直接拍了女兒一下,佯裝生氣道:「胡扯什麼,曲家兩個姑娘可是駱老夫人親自教養出來的,樣樣出挑,你可要跟她們多學學。」然後又對方大太太道:「大嫂,我觀曲家那兩個孩子都是好的,咱們家姑娘應和她們多親近方是。」

  方大太太笑了下,對方雅娥姐妹倆道:「你們年齡相近,應該多走動走動。」

  方雅娥乖巧地應了一聲,方雅嬌不以為意,她自幼聰敏好學,通讀四書五經,琴棋書畫皆有涉獵,說是個才女也使得。而才女素來不走尋常閨秀的路線,只喜愛詩書,並不喜歡女紅之事,所以曲瀲在她心中儼然成了個草包美人。

  聰明人素來不喜歡和草包太過親近。

  方二太太如何看不出女兒的心思,只得嘆氣。曲三老爺雖然去得早,但誰想到曲家姐妹的親事卻比曲家任何一個姑娘都要好,也讓她們羨慕,姻親之間自是該多走動,只是女兒這樣子,讓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等回到家,方二太太對女兒道:「咱們家雖不是那等見識短淺的,可是女孩子家除了念些詩書裝點門面外,針黹女紅也不能太差,你如今年紀還小,我也不多教你中饋之事,但這女紅你是必要學的。」

  「娘,怎麼說這種話?我不愛聽。」方雅嬌不高興地說道,她喜愛讀書,痛恨女紅,覺得家裡有專門的繡娘,她們根本不需要懂這些。

  「你懂個什麼?」方二太太戳著她的腦袋,「你瞧那曲家四姑娘的針線多好,先前我看了她做的荷包,繡工十分精湛,若是你有她的三分,我都高興得唸佛了。所以先前便和你姑母說了,改日打算將你送過去,好和曲家四姑娘學學女紅。」

  方雅嬌正欲拒絕,見母親拉下臉,只得嘟嚷道:「學就學。」至於學得好不好,可不關她的事情。

  方二太太這才露出笑臉。

  她也不是特別地想逼女兒,但是那曲家姑娘自幼在平陽侯府長大,聽聞和平陽侯府的姑娘感情十分要好,如今又是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這是多好的人脈關係,這傻女兒怎麼就不懂和她打好關係呢?與這樣身份的人關好,將來定會受用無窮。

  ****

  曲瀲不知道方家二太太對她的看好,過了兩天,她們姐妹便接到了祝家姐妹的帖子,請她們過去玩。

  祝家在京中也有宅子,距離雙茶衚衕不遠的隆福衚衕那邊,坐轎子去也就兩刻鐘左右。

  曲瀲姐妹欣然前往。

  祝家的宅子比曲家的大多了,而這裡住的人也多,祝家姐妹如今進京來,只是隨長輩們過來參加一位兄長的婚禮的,順便也讓她們來京城見見世面。

  「阿沁、瀲妹妹。」祝蒹笑著撲過來,一手一個攬住了曲家姐妹。

  祝葭也笑盈盈地看著她們。

  喜悅的重逢後,四人才坐下來說話。

  祝蒹有很多話要說,拉著曲沁道:「我沒想到才進京就聽說你定親的訊息,真是太嚇人了,一點風聲都沒有。還有瀲妹妹更誇張,竟然自幼和鎮國公世子定了親,真是一點兒訊息都沒透露,害得那些對瀲妹妹有些心思的公子們都失望不已。」

  「哪些公子?」曲瀲好奇地道,一點也不害臊。

  祝蒹掩著嘴咯咯地笑道:「很多啊,我家那幾個見過瀲妹妹後就驚為天人的兄弟們,還有常州府的年輕公子。原本都以為你年紀小,還不急,等你再大些就上門提親,誰知道人家鎮國公府早就下手了,你定親的訊息傳回常州府後,很多公子都成了失意人。」

  「姐,別胡說。」祝葭嗔怪一聲。

  祝蒹怕妹妹生氣,忙道:「行行行,我不胡說了。」她不再調侃曲瀲,不過仍是興致勃勃地催著她們快點說。

  *****

  就在曲家姐妹倆和祝家姐妹歡聚一堂說話時,寧王府中,周琅也得知了祝家姐妹進京的訊息。

  他心中狂喜,沒想到祝家姐妹竟然會進京,覺得這是天賜良機。

  「來人,給本世子更衣。」

  伺候他的大丫鬟茗香有些奇怪地問道:「世子這是怎麼了,可是有急事?」

  周琅此時心情高興,眉眼俱是濃濃的笑意還有幾分掩飾不住的急切,說道:「自是有事,我要去鎮國公府尋紀暄和。」

  茗香聽罷,並未再多話,忙伺候他更衣。

  等將周琅送走後,茗香覺得世子今兒很不對勁,心裡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決定去正院尋寧王妃,將這事情告訴王妃。

  她是王妃特地派過來伺候世子的,雖說是世子身邊的大丫鬟,但是世子對內宅之事素來不在意,只有王妃抬舉她,她才能保住自己如今世子身邊大丫鬟的位置。而她也知道王妃對世子的事情極是關心,王妃將她派到世子身邊也有讓她盯著世子之意,所以並不敢隱瞞。

  周琅風風火火地出了寧王府,馬上往鎮國公府行去。

  到了鎮國公府,他馬上詢問門人:「你們世子可在家?」

  「周公子,很抱歉,我們世子不在府裡。」

  「那他去哪裡了,你可知道?」

  「不知,世子並未說。」

  周琅很是失望,但是此時他有些心急,又不想走開,便決定在鎮國公府等紀凜回來。

  他先是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見到他來,淑宜大長公主十分高興,笑道:「你今兒怎地突然過來看我這老婆子了?」

  周琅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地撓著頭道:「姑祖母,我雖然是來找暄和的,但也是來探望您的。」說著,他有些心虛地看著她,就怕精明的姑祖母看出什麼來。

  淑宜大長公主自是看得出他的心虛,不由好笑,這孩子自幼就是個活沷開朗的,當年孫子那種情況下,也是這傻孩子頻頻過來尋孫子玩,可以說周琅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對他十分縱容。

  「姑祖母,您知道暄和去哪兒了麼?我尋他有事。」周琅巴巴地問道。

  「這我可不知道了。」淑宜大長公主笑道:「若是你有急事,可以先回去,等暄和回來,我再派人通知你一聲。」

  「呃……不用了,我還是在這裡等吧。」周琅此時哪裡還能幹別的事情,心思都不在上面了。

  幸好,他等了大半個時辰,便聽說紀凜回來了,當下忙和淑宜大長公主告辭去尋他。

  只是,當他看到迎面走來的少年,對上那雙狹長妖美的眸子,頓時縮了縮脖子,覺得今天來找他的時機大大地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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