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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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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秋李子 -【曼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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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1:34: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宴請

  既搬了家,也要請一請同僚。雖說下人不多,但這種事對曼娘來說沒有半分為難的,況且又不唱戲。選了搬進來的第二日,從本地酒樓叫了個廚子來整治酒席,小廝在外面席上,春雨冬雪在裡面席上伺候,趙媽媽往來督導,一絲不漏地安排妥當。

  帶家眷來任上的不多,同僚官中也只有沈宋兩位太太,萬寡婦既是房主,自然也請了她,又有兩位本地縉紳的太太,外面男客人比裡面女客人也多不了幾位。

  萬寡婦是和宋太太一起來的,自進了門,就覺得眼不夠使的,其實添置的東西也不多,但偏偏就是那些添置的東西,讓萬寡婦覺得那裡都不一樣。不管是椅子上搭的椅袱,還是門上掛的門簾,都那麼與眾不同。

  要說新,這些東西只是半新不舊,上面繡的花也不那麼繁復,可看著就是那麼好看。那兩位縉紳家的太太也是在這縣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家,有一家本是生長在省城的,生意做倒了才回到龍巖嫁到龍巖,自認比起這小地方的人,也算見過些世面,可一進這宅子,見了那些下人們的做派,就察覺出不同來了,這些下人們個個禮數周全,臉上的笑既不那麼諂媚也不那麼高傲,就是說不出的妥帖。

  各人心裡都懷了不一樣的心思,和曼娘見了禮,酒席沒開,先在堂屋裡閒坐。曼娘既挺了個大肚子,今兒來的都是生養過的,自然也要先問問曼娘的身孕,曉得曼娘三月裡要生,不免要說幾句到時若需幫忙,開口就是。

  曼娘一一謝過,絕不說自己已經帶了金嬤嬤來的話,萬寡婦是個坐不住的人,已經開口贊道:「方才一進這宅子,險些就不敢認了,這屋子雖還是這麼個屋子,有些家具也是我們的,可這一加了些擺設,就和原來不一樣,透著雅致大方。」

  萬寡婦這一說,眾人就跟著稱贊,柳太太已經笑著道:「府上布置屋子這樣雅致大方,真是讓我們這些從小長在山裡的人開了眼。還想求陳奶奶您一件事。」旁邊那位李太太就是從小生長在省城,平日言語裡有寫不起這些生活在縣城裡沒出過什麼遠門缺少見識的太太奶奶們,此時聽了柳太太的話肚裡不由暗自腹誹,真是沒見識,這頭一次見面就開口求人,笑不笑話?

  曼娘還是頭一回遇到這說不上幾句話就開口求人的,雖則如此面上笑容沒變:「我遠道而來,凡事還要仰仗各位,若有能幫柳太太您的,您但說無妨。」柳太太說出話後才覺得自己實在有些莽撞,可縣丞雖小,也是個官,自己不好時時來打攪,此時聽的曼娘這樣說忙道:「其實呢,這事說來只是一件小事,可對我來說是件大事。我家裡有個丫頭,今年十六了,已經定了親。親家那邊三世為官,我聽說行動做派都和我們這樣人家不一樣,還聽說那樣高門大戶,家裡的姑娘們還請了女先生來教怎麼為人。龍巖這地方小,說句不怕奶奶您笑話的話,家裡並不是出不起銀子,可出了銀子也不曉得哪裡請。方才我進來時,這一路見您府上的人,個個都進退有據。厚著臉皮想求奶奶勻一個人給我回教教我那丫頭,免得嫁到人家,被婆家笑話。」

  柳太太這話說出來,立時也觸動了沈太太的心思,俗話說,發財三代,才曉得穿衣吃飯。沈家發跡也不過這麼幾年,沈太太也很仰慕那些大家出來的人的行動做派。可也曉得,怕就怕畫虎不成反類犬,那時徒惹人笑話。若是曼娘應了,到時把沈姑娘送到柳家,一起學著些,也能免得自己操心這事。

  柳太太話裡的拳拳愛女之心,曼娘聽得很清楚,不過這件事,若真爽快答應了,只怕別人也會想要,況且自己帶來的人不過剛剛夠用,等肚裡這個出來之前,只怕還要再尋個小丫頭打下手才是。

  若不答應,初來乍到,這說起來又是舉手之勞的事,曼娘只微一思索就笑著道:「這事,按說只是小事,只是一來我帶來的人不多,二來這位嬤嬤,並不是我能輕易使喚的,我還要讓人問問。」

  說著曼娘就喚冬雪:「你進問問金嬤嬤,就問她老人家可願收幾個弟子。」冬厭意而,弟子?柳太太不由皺眉,倒是沈太太問出來:「府上這位嬤嬤,是?」曼娘嘴裡說的很輕描淡寫:「金嬤嬤原來服侍過沈妃娘娘,沈妃娘娘薨後,又到福王府裡教導新安郡主,此後一直在王府,福王薨後,我才向新安郡主討了她過來,其實呢,也是給我閨女預備的。」

  王府也就罷了,竟還是服侍過皇妃的,柳太太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擔憂,還有幾分一定要讓女兒拜在這位嬤嬤名下,由宮裡出來的嬤嬤教導過,這是多麼大的榮耀,別說這龍巖,就算是親家家在的泉州府,也沒人請得起這麼一位嬤嬤。

  想到這柳太太就開口道:「陳奶奶,這事您可一定要答應我,這束脩的事好商量,到時行拜師禮都成。」沈太太早就收起那一點淡淡不悅,也道:「若我閨女能叨那麼一個光,我也……」李太太也躍躍欲試,畢竟自己家裡,雖然有那麼個專門教導女兒們的嬤嬤,可是哪比得上宮裡出來的說出嘴響?

  曼娘笑著道:「束脩的事還請柳太太不要提,全看金嬤嬤是否願意。」柳太太已經往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說的是,是我糊塗了。陳奶奶,這事可千萬要成,我這做娘的,不就望著丫頭嫁過後能好好的?」

  此時連李太太都忘了在心裡譏笑柳太太這動作,只盼著金嬤嬤能答應,這樣自家女兒也能沾個光。冬雪已經走出來,在曼娘耳邊說了幾句。柳太太只覺得自己的手心都已出汗,眼緊緊地盯著曼娘的臉,恨不得問個究竟,可是方才已經出醜,此時若再出醜,那不就是讓曼娘心裡不快,到時女兒未必能拜那位嬤嬤為師。

  冬雪已經說完,曼娘點一下頭才道:「金嬤嬤說,她平日無事,教導幾位姑娘也沒事,只是一來呢,她要先瞧瞧幾位姑娘們的為人才具如何,二來,她也不願誰家,只能委屈幾位姑娘隔日過來一次,每次兩個時辰。」

  曼娘說一句,柳太太就在那點一下頭,等曼娘說完她已亟不可待地道:「當得當得,我這就回把我家丫頭叫來,讓嬤嬤瞧了。」說著柳太太就起身往外走,李太太噗嗤一聲笑出來:「柳太太,你先坐下罷,沒見過你這麼愛出……」

  李太太本打算再像平日一樣諷刺幾句,可猛地想到現在和原來不一樣了,忙又做出個斯文樣子,笑瞇瞇地對柳太太道:「這學也不急在一時。」說著李太太就往曼娘面上瞧:「陳奶奶,你說是不是?」曼娘還沒回答,趙媽媽就走進來道:「奶奶,酒席已經齊備了,是否現在就辦。」

  曼娘對錢媽媽點一點頭,冬雪春雨兩人已把桌上碗筷步好,曼娘請眾位入席。既來了龍巖,請的又是本地廚子,自然也是本地風味,只有一道韭菜炒蛋算不一樣的。曼娘見客人人們紛紛只往那盤炒蛋上招呼,笑著道:「這地方也真奇怪,這時節了穿夾的還不冷,街上還有韭菜賣。這韭菜要這時節在廄,就算是在宮裡也是稀罕物。」

  座中除曼娘外,只有沈太太一人是從外面來的,沈太太笑著道:「我家那個,初任時候是在揭陽,那地方雖隔省,離這邊也不遠,地氣也是一樣的。要到了十二月間,才算能穿件薄棉衣,我初來時候不曉得,穿著大毛的衣衫來的,結果生生鬧出冬月裡中暑的笑話。」說著沈太太放下筷子:「哎,這時候,要在我老家那邊,現在該吃的是大蔥蘸醬,裹在燒餅裡,再咬一口窖裡的蘿卜,那才叫美。」

  沈知縣是山東人,這點在座眾人都曉得,做官的人本就是天南地北地。柳太太心眼要少一些,笑著說:「要我們,還羨慕沈太太您能出來這麼遠的地方呢,不像我們,這輩子最遠的地方就是定親時候過的泉州府。」

  泉州府就在隔壁,翻山也就是走三日的路就到了,李太太對柳太太這沒見識的表現從來瞧不上眼,鼻子裡不由哼出一聲:「你既過泉州,就曉得那婿洋的人才的遠呢,原先我們家還住在省城的時候,我聽我爹說過,那大洋外面的人,和我們長的都不一樣。我原本不信,有一回上街時候竟然遇到了,只看了一眼就害怕了,哎呀,那紅頭髮綠眼睛的,也不曉得是不是惡鬼跑出來了。」

  李太太這親眼見過外洋人的事,已經講過好幾回,可每回還是能讓不少人眼生羨慕,畢竟對一生都離不開這座縣城的女子來說,能親眼見過外洋人,足以值得回味一輩子。

  酒席散,到了下午時分,幾位太太又重新造訪,這回帶來的就是她們各家的女兒。曼娘已經親自問過金嬤嬤,曉得金嬤嬤閒來時候也願意做點事情,免得閒極無聊,也就把金嬤嬤請出來,眾人各自見禮。

  金嬤嬤雖說要瞧瞧各人的為人才具,也不過就挨個問過,曉得她們各自也識得幾個字,也就請她們隔日早上來,午時走。雖說不收束脩,各家還是備了拜見老師的禮,以柳家最為豐富,沈知縣官小祿薄,沈太太也只拿得出兩樣針線。金嬤嬤毫不在意,一概收了。

  日子就這樣悄悄過,轉眼已入臘月,曼娘也要準備過年,這日收到徐二太太遣人送來的節禮,還有一封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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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1:34: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家書

  關山萬裡,這家書是極珍貴的,曼娘見這家書厚厚一封,先不管那些節禮,讓人厚厚賞了送禮的人就打開家書。

  這家書裡面卻放了幾封信,一封是徐啟寫的,另一封看筆跡是陳七老爺的,最後一封才是徐二太太寫來的。按了輕重緩急,曼娘先打開徐啟寫來的這封,上面先敘了幾句日常的話,說了近況,不外就是家裡一切都好,還說林琉玫已診出有孕,新安郡主極其歡喜,還說徐明晉的媳婦也有喜了,比林琉玫還要早一個月診出。

  曼娘看的不由笑了,父親還是和原來一樣,事無巨細定要全都和自己說一遍。後面幾句字跡變了,看來像孩童寫的,再一瞧果然是難哥兒的口氣,姐姐你了那麼遠,爹爹還不讓我送你,等回來時候,我要和小外甥說,讓他不要理你。

  真是孩子話,曼娘不由笑了,這幾句話之後還沒有完,看筆跡像是徐啟添上的,本要擱筆,可忽傳噩耗,本想不告訴你,可你已經不小,你外祖母,十月底於家中過世。

  外祖母,過世了?雖然外祖母多病,可曼娘覺得,以陳家財力,尋得到名醫好藥,外祖母不會那麼早就過世。曼娘幾乎是扯開了陳七老爺的信,陳七老爺那一筆魏碑還是那麼力透紙背,第一句話就說,陳太夫人於十月二十三突然發病,二十五在家中過世,臨終前伺候的人說,走的很安詳。

  十月二十五,曼娘默默計算,就是那日,那日在江上,睞姐兒突然喊曾祖母,那時曼娘還覺奇怪,現在瞧來,定是外祖母不放心自己,才會來尋自己,可自己為什麼沒看見。曼娘已經淚如泉湧,後面陳七老爺還說了什麼,曼娘根本就沒看,手裡的信紙落地,伏在桌上哭起來,為什麼?為什麼當初不往那邊拐一下,就可以回家鄉了,不過就是耽擱三日的路。

  曼娘無盡自責,只覺得整個心被人揪住一樣,疼的無法呼吸。「曼娘,我那件……」陳銘遠一邊扯著衣襟一邊進來,看見曼娘這樣,在嘴邊的話咽下,上前撿起信紙,飛速地掃了兩眼就知道了緣由。

  陳太夫人是陳銘遠的堂祖母,陳銘遠對她印象自然也十分深刻,更曉得她和曼娘之間的情誼,上前坐到椅上,把曼娘整個摟在自己懷裡,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地拍著她。曼娘被丈夫這樣對待,心裡的傷悲更重,嘴裡只是喃喃自語,陳銘遠側耳細聽,聽見曼娘在說,要知道,當日就該回去。

  陳銘遠怎不明白妻子的心?那樣溫和慈愛的老人過世了,再也見不到了,而原本是有見最後一面機會的。陳銘遠把信紙拿過來,緩緩起來:「甥女幼承慈訓,接信定會傷心,然太夫人臨終有言,多病已久,此極樂甚好,叮囑家人切不可太過傷心。又言,諸孫兒中,以甥女最得慈心,關山萬里,無需奔喪,如能仰承慈訓,待人寬厚,善事公姑,養子得教,則在泉下也欣慰不已。」

  曼娘放聲大哭起來,陳銘遠摟住她的肩,什麼都沒說,過了許久,曼娘已經收了哭聲,偎依在陳銘遠懷裡哽咽不止。陳銘遠才緩緩地道:「七叔信上已經說的很明白,外祖母臨終之前,千萬叮嚀,讓你不要太傷心,只要記得她的教導就好。」

  曼娘眼裡的淚又流下,從椅子上滑下,往家鄉方向跪下,聲音十分哽咽:「外祖母教導,孫女莫不敢忘。」說著曼娘就磕頭下。陳銘遠也跪在她身邊,和她一起行禮下。曼娘磕頭完畢,又伏在陳銘遠懷裡大哭,陳銘遠扶著妻子起來,聲音溫和:「你還懷著孩子呢,舅舅信上說了,養子得教,外祖母在泉下也安慰,還是把傷心先收起來。」

  曼娘想到外祖母臨終之前,只怕記掛的還是自己,偏偏自己現在身懷有孕連傷心都只能淡淡傷心,一想到此,心越發悲起來,也怕丈夫心疼,只有強忍住淚對丈夫點一點頭。安慰住了曼娘,陳銘遠才往後面看下,陳七老爺說陳太夫人過世前,把首飾衣物留下一些各人分了,當做給眾人的念想。一並托人帶到南昌,由徐二老爺尋人送來。

  那些節禮裡面,想必就有外祖母的遺物,曼娘眼裡的淚又湧出來,拿過徐二太太的那封信,信上除了例行問候,就說還有一個匣子,裡面是陳太夫人給曼娘的遺物。

  曼娘放下信在節禮裡面尋到那個匣子,打開,裡面是幾樣首飾。曼娘一樣樣瞧著,眼裡的淚又滴下:「這根玉釵,是外祖母最喜歡的,小時候不懂事,曾問她要,她說,等到我長大了就送給我。這對金鐲,我小時候外祖母家,最喜歡玩鐲子上的小米珠了,還有,這……」

  一樣樣,都是曼娘小時候曾經見過的,一樣樣,都是陳太夫人記得的,曼娘彷彿可以看見外祖母摘下髮上的釵,褪掉手裡的鐲子,還有戴著的小觀音像,一樣樣地放好,叮囑服侍的人,一定要交到自己手上。

  這份恩德,以後是再見不到了,曼娘眼角又有淚滲出,陳銘遠已經道:「按制,我們也該守孝的,那些孝服,收到了哪裡?」對,守孝換服,這是頭一等的大事,曼娘這才想起來,怎麼竟忘了這件事呢?

  見妻子準備站起來,陳銘遠按住她的肩:「不必了,我讓冬雪進來找,給二伯父他們的節禮和回信我也來寫。趁便我也縣衙給知縣告個假。」家中長輩世,是要依照遠近請假以示哀悼。

  現在是家中的堂祖母世,依例只用請五天就好,既如此也就不用上報府衙,只用給堂官說一聲。曼娘嗯了一聲,冬雪已經進來,聽了陳銘遠的話急忙尋素服出來。陳銘遠已經把給徐二老爺他們的信寫好,各自封好再一總裝進一個大信封裡,交由徐二老爺那邊送節禮來的僕人一起帶回。

  曼娘見了才道:「哎,竟忘了還要讓他們備節禮回。」陳銘遠止住她:「你正在傷心,這些事我交代趙媽媽他們就好。年年節禮也就備那麼些,我曉得的。」曼娘總算在臉上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多謝你了。我腦子很亂,就算備,也是丟三落四的。」

  陳銘遠已經在換著素服:「你照顧我面面俱到,我幫你想一些事情也平常,我們是夫妻啊。」是夫妻,就要攜手共度難關,曼娘微微點頭,看著丈夫著了素服縣衙,勉強撐起身子,讓冬雪把睞姐兒抱來。

  冬雪從小服侍曼娘,當然曉得陳太夫人和曼娘之間情誼,輕聲道:「奶奶,曉得您傷心,可是呢,太夫人那邊,也不希望你傷心太過。再說,您肚子裡還懷著哥兒呢。」曼娘點頭,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已經七個月,還有三個月就要生了,也許這孩子也知道外曾祖母已經世,乖乖地躺在那不動,曼娘的手放到肚皮上後,他才像知道一樣,使勁地蹬著曼娘肚皮。

  冬雪見曼娘這樣,這才鬆一口氣,出外面抱睞姐兒進來,睞姐兒見了娘就撲上,手摸到曼娘肚子上:「弟弟、弟弟。」曼娘不由看著冬雪:「這是誰教她的?」冬雪手裡拿著素服把睞姐兒身上穿的大紅小棉襖換下來:「是那天奶娘和金嬤嬤說話,金嬤嬤說的,奶娘曉得後就叫睞姐兒這樣說了。」

  睞姐兒聽到自己名字被提起,對著曼娘不停點頭,還露出笑容。這個小人精,最曉得怎麼討自己的歡心。若是真不把她帶來,這相思之苦怎麼熬得過?況且離開了爹娘,陳大太太這個祖母待她再好,也比不得爹娘在身邊。

  曼娘把自己女兒的小手牽起來,領著她往家鄉方向跪倒:「睞姐兒,你外曾祖母已經過世了,我們不能回家,睞姐兒聽話,給外曾祖母磕三個頭。」睞姐兒雖聽不大懂,也不曉得三是多少,但磕頭是知道的,對娘點一點頭,就往地上磕。

  小孩子不識數,磕了好幾個,曼娘忙把女兒拉起:「好了,三個就好。」說著把手伸出來:「這是三,來,跟娘數一數。」睞姐兒好奇地瞧瞧,手指頭往曼娘手指上戳了幾下,接著自己也伸出三根手指,比在娘面前。

  曼娘親女兒一下:「我睞姐兒真乖,這麼小就曉得三是什麼數了。」冬雪見曼娘比方才好些,笑著道:「姐兒生的這麼好,奶奶和爺又是這樣教,我看啊,全廄的閨秀,都比不上姐兒。」曼娘看著女兒那張笑臉,不由有微微失神,接著才道:「我啊,管誰比我閨女好,只要我閨女一生平平安安順順當當就好。」

  說著曼娘想起自己來之前對陳大太太說的話,不由微微一愣,原來自己也未能免俗,即便知道孩子家早點經風受雨才是對她好,可這顆做娘的心,是怎麼都不忍心讓她們經風受雨,而是要在自己的翅膀下面保護她們。

  陳銘遠縣衙告過假,沈知縣自然是滿口答應,並且致以哀思,等陳銘遠回來時候,家裡已經來了客人人,都是知道了這事,來向曼娘夫婦致哀的。這宅子不大,曼娘在堂屋裡招呼客人人,陳銘遠就不能回房,只有在外一進的書房裡看書等著。

  這些日子姑娘們跟了金嬤嬤學規矩,變化幾位太太們都看的出來的,特別是柳太太,更是感激曼娘不盡,不但絮絮致哀,還對曼娘道:「我家雖做些小生意,可是親家老爺那邊在泉州府,也是數得上的人家,還有海船往來廄,到時奶奶你有什麼東西要帶廄或者要從廄帶什麼東西來,就交給我,我一准把你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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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生兒

  李太太聽了這話肚裡就在笑,她是曉得曼娘和自己這些,都是不一樣的,也不能像原來那樣直接就開口嘲諷柳太太,身子微微往前傾就道:「陳奶奶的伯父,是江西按察使,這邊往南昌,走閩江再轉贛江,也就十來天的功夫,難道官家的傳驛,還不如柳太太的親家?」

  說著李太太掩口笑了,柳太太心眼不多,平常嘴也笨,只曉得生氣不曉得該怎麼回,曼娘已經道:「這官家的傳驛,自然更穩妥些,可是就不如走海船那麼快了。我聽說那海上風浪是很大的。」

  這話兩邊都不得罪,柳太太只覺得曼娘是自己這一生中見過的人裡面最會說話做事的,恨不得自己女兒也要學曼娘這樣才好。李太太也覺得曼娘這話,還是贊了自己,也順著曼娘的話說幾句,不外就是海上討生活著實不易。

  柳太太現在把曼娘引做自己女兒的榜樣,話裡越發巴結:「金嬤嬤真不愧是宮裡出來的,我那丫頭,才過來一個多月,就和原來大不相同。陳奶奶,曉得你出身大家,金子銀子這些都是不放在眼裡的,只是人來到這麼遠的地方,總是會遇到點什麼小事,要有什麼差遣的,盡管開口。」

  話雖說的粗俗,這份意思是好的,曼娘含笑應了,開口道:「正巧有件事想麻煩柳太太。我來這一個多月了,眼看要生了,」柳太太已經打斷曼娘的話:「要找老實的奶娘?這恰好,我家有個管家,他媳婦二月裡生,到時就讓她到奶奶跟前服侍就是。」

  曼娘搖頭:「並不是尋奶娘,我們兩家的規矩,奶娘都是要恩養的。可我們來這也不過是暫居,終歸是要離開,總不能讓人離井背鄉和我們去千山萬水地。這孩子就我自己餵了,睞姐兒也大了,原本服侍她的那個奶娘也能來幫我一把。不過是想尋個能打下手的丫鬟,只是一來要聰明伶俐,二來年紀也要不大,三呢,最好一進門就能幫上,有些不好尋。」

  柳太太了然:「這好辦,我家的閒人還有那麼兩三個,等我回家就讓她們過來給奶奶挑,奶奶喜歡了就帶走。等奶奶走的時候,照常回我家服侍就是。」李太太不想原來是這樣的事,不由暗自後悔,不該為了想瞧柳太太的笑話就讓柳太太占了這麼個先,可此時要想開口說自己家也有人,那不是給曼娘留下印象不好?

  此時冬雪走進來,說沈太太來了,這兩位太太借機告辭,曼娘送她們出,順便迎沈太太。沈太太進了屋,安慰曼娘幾句才道:「方才我當家的才曉得,原來令兄令舅,都是和他同科的,這同年的甥女妹子,更該照顧才是。」

  一科取中三百餘人,哪能個個都得高官厚祿,也不能個個都結交了。徐二爺和陳七老爺這樣出身世家的,當然是個個打算結交的對象,可也不是是個同年就能結交說上話的,這層關係對沈知縣來說,就是瞌睡送來了枕頭。

  沈太太此時比起平常都要待曼娘更為親熱,提起陳太夫人的世,也是哀歎傷心不已。曼娘曉得這是因了自己舅舅的原因,這樣好意也只有盡數收了。落後沈太太才問道:「只曉得令尊娶了郡主,若不是今日聽說令外祖母沒了,還不曉得你生母原來姓陳,這樣算的話,豈不是……」

  沈太太停下沒說,曼娘已經道:「這邊祖父和我外祖父,是兄弟。」疊為婚姻這種事沈太太也聽過的,不由點頭:「哎,就是這樣才好,知根知底的,你還不曉得你侄女的婚事呢,我都頭疼了好些年,這在外做官,說起來是很好聽的,可一論到兒女婚事上就頭痛。她哥哥還好,在家服侍她祖母,已經定下了。可就你侄女,尋個同官人家也不是,在家鄉也不是。」

  這樣念叨,算是又進了一步,曼娘雖孩子還小,可也理解做母親的心,笑著道:「其實呢,若有同年中合適的,再做一門親,也是好的。」沈太太不由拍一下手:「說的是呢,我也這個意思,他這些天才尋出縉紳錄來在那找同年,若不如此,我也不會曉得,原來你竟是同榜同年徐榜眼的妹妹。」

  曼娘又是一笑,沈太太說了會兒,柳家已經把小丫鬟送來,沈太太也就告辭,這關係更近一步,以後就好辦了。

  柳家送來四個小丫鬟,年齡都是十一二歲,曼娘讓春雨冬雪在旁看著,選了個看起來還機靈的人出來。柳家送人來的管家娘子忙道:「我們太太說了,特地還為金嬤嬤送了個人,還請奶奶再為金嬤嬤挑一個。」

  柳太太雖則說話做事有些粗,但一遇到她女兒的事就細緻了,這也是做母親的常態,曼娘讓冬雪帶了柳家的人給金嬤嬤挑,不一時出來,少了個年紀最小的小丫頭。雖說柳太太定不會要身價銀子,但曼娘還是又封了二十兩銀子和兩匹衣料做為回禮。

  柳家的管家娘子接過回禮,又接了賞錢,也就帶上那些挑剩下的人走了。諸事都完,陳銘遠這才能從書房回到自己屋裡,進屋見曼娘一臉疲憊地坐在那兒,上前摟住她的肩:「曼娘,不願意應酬的話,就別勉強自己了。」

  曼娘靠到陳銘遠懷裡,這個時候,只有丈夫的懷抱最暖:「我曉得,可我若是不忙起來,我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阿遠,你不要擔心我,為了孩子,我有分寸的。」陳銘遠的眼還是那樣黑,失親人的哀傷只能由時間慢慢淡化,把妻子再抱緊一些:「你說,我們給孩子起什麼名字好?三皇子給睞姐兒定了大名,可蘭珠實在太難聽,要我說,還不如當初的蘭萱。」

  曼娘曉得這是丈夫故意說這邪讓自己不要太傷心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間常事,看著丈夫,曼娘嗯了聲:「那你當時怎麼不駁回?」陳銘遠故意歎氣:「本想駁回的,可朱兄已經駁了一次,我不能再駁第二次,不然三皇子面上不好看。我們兒子就不能這樣起了,不如喚謹如何?」

  曼娘想一想:「那要等給他再生個兄弟,難道就叫慎?」陳銘遠點頭:「就是這樣,謹慎謹慎,就這樣定下來,免得他們不謹慎。」彷彿現在就抱著個白白胖胖的娃娃,曼娘點頭一笑,就這樣定下來。

  轉眼就是過年,曼娘從生下到現在,還是頭一次這麼少的人一起過年,照了家鄉風俗貼了對聯給孩子換了新衣,又做一頓豐盛的年夜飯。陳銘遠雖和曼娘是同鄉,但自小生長在廄,習俗早已跟了廄那邊,交子時必要吃一頓餃子才成。

  吃完年夜飯,曼娘讓冬雪她們把餃子皮和餡都備好,自己和兩個丫鬟在那包起餃子來。陳銘遠抱著睞姐兒在旁給她講故事,見睞姐兒眼皮往下耷拉要睡就忙哄她不許睡,要等過了子時,吃完餃子才能睡。

  睞姐兒五次三番被爹爹打擾不許睡,只覺得爹爹無比討厭,氣的小嘴鼓鼓,手指著陳銘遠和曼娘告狀,小孩子口齒不是很清楚,再加上又帶著哭音,聽起來更像是撒嬌不像告狀,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睞姐兒見大家都笑她,更是又急又氣,還要繼續告狀,曼娘算下時候:「快子時了,你們把餃子煮出來,給睞姐兒吃一個就哄她睡,不然啊,她要哭到明年。」這話說完眾人又笑了,睞姐兒這下是真的要哭了,陳銘遠已經伸手把女兒抱起來:「好閨女,來,吃餃子,咬一口就睡。」

  睞姐兒小臉氣鼓鼓的,扭頭不看餃子,陳銘遠左哄右哄,睞姐兒總算賞臉咬了一口餃子咽下,剛咽下睞姐兒就眼皮又開始打架,這回陳銘遠沒有打擾她,她在陳銘遠懷裡尋個合適位置就睡了。

  雖遠離家鄉,但懷裡有女,身邊有妻子陪伴,這個年,陳銘遠只覺過得比在京中和朋友們縱馬游玩還要躊。

  過完年曼娘的肚子越來越大,金嬤嬤算著曼娘大概會在三月中生產,早早就讓冬雪她們備下一應的東西,春雨過年時候也被診出有了喜脈,這是趙家的頭一個孫兒,趙媽媽也很歡喜,曼娘特別讓春雨只做一些輕鬆活計,那些雜活就別沾手。好在現在有柳家送來的兩個小丫鬟,人手比起原來更足,春雨歇一會兒也沒多少關係。

  轉眼曼娘孕期滿了,金嬤嬤從曼娘開始發動時就換了衣裳,帶了冬雪和趙媽媽在房裡。春雨懷著身孕是不能進產房的,就在廚下督著眾人在那燒水燒湯。

  曼娘已經是第二回生產,陳銘遠沒有像頭一回那樣著急,可還是抱著睞姐兒眼巴巴地在外面等,奶娘說了幾次要把睞姐兒接過來,陳銘遠都不肯。睞姐兒也著實乖巧,只乖乖坐在爹爹懷裡,用小手柱著下巴,耐心地等著自己弟弟出生。

  又送進一碗雞蛋,陳銘遠的眼一直沒離開,好在這回送出來的是個空碗,那看來妻子比上回要好些,陳銘遠剛要坐下就聽到屋裡傳出一聲響亮的哭叫,這是生了?比起上回生睞姐兒時,要快多了。陳銘遠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接著金嬤嬤抱著個孩子歡歡喜喜走出來:「恭喜恭喜,生了個哥兒。」謹慎兩弟兄,陳謹終於來了?

  陳銘遠有些不敢相信地接過襁褓,這娃還閉著眼不肯睜開,生的沒有睞姐兒初生時那麼好看,倒有些像他大舅舅。陳銘遠有些嫌棄地想,畢竟當初睞姐兒初生時候,那五官就很清楚了,而不是像這個孩子,還有些面目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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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玩耍

  睞姐兒已經亟不可待,踮起腳尖要看自己弟弟,嘴裡喊著弟弟,就要扯陳銘遠的手,陳銘遠怕女兒手上沒有輕重,忙彎下腰把手裡的孩子抱給睞姐兒看:「姐兒乖,這就是你弟弟,你是做姐姐的,可要護著弟弟。」

  睞姐兒一雙大眼眨啊眨,對爹爹點頭,接著伸頭過看,小臉不由皺起來,伸手想戳弟弟的臉,旁邊的奶娘急忙道:「姐兒,哥還小,可不能用手戳。」睞姐兒聽懂了,忙把雙手背在背後看弟弟。

  看著女兒這若有所思的模樣,陳銘遠不由笑了,剛要說話就見這娃娃胳膊伸一下,嘴張開的時候眼也睜開了,似乎在看著眾人。陳銘遠見這娃娃一雙眼卻黑白分明,像足了妻子,唇邊不由露出笑容,奶娘忙過來接孩子:「爺,哥兒醒了,也該抱給奶奶餵奶了。」

  陳銘遠把孩子交到奶娘手上,睞姐兒已經問了:「爹爹,為什麼我不吃奶了?」睞姐兒滿一歲半時候就斷奶,一直吃飯,陳銘遠不料女兒有這麼一問,不由皺眉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現在已經大了,不需要吃奶。」睞姐兒明顯很不滿意這個答案,繼而又拋出第二個問題:「那娘餵過我奶嗎?」

  這個,陳銘遠是真不曉得怎麼回答了,旁邊的金嬤嬤已經笑著道:「你初出生時候,奶奶餵過你。」真的嗎?睞姐兒一雙眼還是在那眨,陳銘遠索性把女兒抱起:「你話怎麼這麼多,來來,我們去你宋伯伯家,告訴你宋伯伯,你添了個弟弟好不好?」睞姐兒當然點頭說好,金嬤嬤不由遲疑一下:「三爺,這事,總要下人們報喜,才算合規矩。」

  陳銘遠已經把睞姐兒高高拋起,睞姐兒咯笑了,被爹接住後還摟住陳銘遠的脖子:「爹,再來。」陳銘遠見金嬤嬤在邊上露出不贊成的神色,忙把女兒抱緊些:「嬤嬤,我曉得,可是現在不是在京廄,我們也要入鄉隨俗才好。等回到廄,我就不會這樣了。」說著讓女兒摟住自己的脖子,用手緊緊抓住她的兩支小手:「走囉。」

  金嬤嬤不免又搖頭,可也要承認陳銘遠說的對,入鄉隨俗罷了。金嬤嬤挑簾走進屋子裡,曼娘已經把孩子餵飽,正看著奶娘把孩子重新包裹好,看見金嬤嬤走進來就欠身道:「嬤嬤辛苦了。」金嬤嬤見曼娘精神不錯,又給曼娘診一下雙手的脈才道:「我也算沒辜負郡主的吩咐。奶奶稱什麼謝,要謝,該我謝奶奶才對,不然我就閒在那裡,了此一生。」

  曼娘看向金嬤嬤,見她神情比起初見時還要精神些,對這些忙碌了一輩子的老者來說,沒有什麼比自己還有用更好了。現在金嬤嬤隔一日教那四個少女規矩,又能來調理自己的胎孕,自然十分喜悅。曼娘微微頜首:「嬤嬤若不嫌辛苦,睞姐兒漸漸也大了,有些事,還請嬤嬤替我教導教導。」

  這是自然,金嬤嬤又說一會兒,見曼娘閉目欲睡,也就退出由冬瑤侍。

  曼娘得子的消息很快就傳到平日相熟的人家,眾位太太也要備了禮物過探望,滿月時候也擺了桌酒,請眾人過來坐坐。關山萬裡,來往信件不易,等京裡知道曼娘生子消息,又派人帶了禮物來時,已經是四個月後。

  那時已是七月時候,出生時面目有些模糊的孩子已經五官清晰,成日咿咿呀呀,睞姐兒喜歡這個弟弟,每日就守在弟弟的搖籃邊,兩姐弟用別人都聽不懂的話一起說,曼娘做針線時候偶爾抬頭看見這幕,也只有搖頭甜笑。

  京中來人走進來時,看見的就是曼娘依在窗前做針線,睞姐兒守在搖籃邊正在和搖籃裡的孩子嘰嘰咕咕說話,風吹進屋裡,吹走外面帶來的煩熱。來人不由手腳都放輕些,走上前行禮道:「三奶奶安。」

  曼娘放下針線招呼她坐,又讓冬雪端茶上水果。來人是陳大太太身邊的心腹婆子,自然謹守規矩,只斜簽著身子坐下,見端來的是荔枝香蕉,不由道:「這些,在京廄裡可是稀罕物。」

  曼娘已經拿過一個荔枝剝著,笑著道:「在這地方,不算什麼稀罕。」睞姐兒已經跑過來偎依到曼娘腋下:「娘,不是有那個什麼,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說著睞姐兒的小眉頭就皺起來,曼娘把荔枝剝開,裡面的核也掉才餵到女兒嘴裡:「不許多吃,吃多了上火。那叫不辭長做嶺南人。」

  睞姐兒點頭,婆子已經嘖嘖贊道:「姐兒都會念詩了?記得姐比二爺家的振哥兒還小幾個月吧?振哥兒這些時候說話才利索呢。」曼娘仔細算算,睞姐兒比振哥兒小了兩個多月,笑著道:「不過是那日你三爺在那說話,她聽見了,問了幾次,就學會了這幾句,成日在那念。男孩子說話要比姑娘家晚些。家裡都好?」

  婆子忙起身道:「家裡都好,就是太太一直想三爺和您,特別想睞姐兒,還說也不曉得睞姐兒長高沒有,說話伶俐沒有?二奶奶年底又生了,還是個哥兒,太太還說,要能生個孫女給她帶帶也好。」物以稀為貴,陳大太太現在孫兒也有了幾個,只有睞姐兒一個孫女,難免多嘮叨幾句。

  曼娘明白老人家的心,點頭道:「在那麼遠,虧得老人家一直惦記。你回替我說,我們在這一切都好。」婆子連連點頭:「小的回還會對太太說,姐兒都會念詩了,讓太太也歡喜歡喜。」

  又說了些家常的話,婆子這才把帶來的東西和家書送上,由趙媽媽帶下歇著。東西不外就是藥材衣料這些,裡面還有不少是徐家備的,曼娘打開家書,先看的就是自己爹的那封,三月時曼娘又收到一封徐啟的信,慣常的事無巨細,慣常的叮囑。

  這封信也是一樣的,曼娘看到最後,說送來的衣料裡面,裹了二十片金葉子,讓曼娘拿著防身。曼娘把徐家送來的衣料打開,用手一摸,一匹萬字不斷頭紋樣的緞子裡面,和別的衣料有些不一樣,打開,裡面放了個油紙包,再把油紙包拿出來,只打開一個角,就看見金燦燦一片。

  爹爹總是惦記著女兒銀子錢是不是不夠花,曼娘覺得眼裡又有些酸澀,把女兒抱起指著這些道:「這是你外祖父與我的私房錢,娘替睞姐兒攢起來,等睞姐兒長大了出閣,一並帶,有人問,就說,這是外祖父給的。」睞姐兒乖乖點頭,身後已經響起陳銘遠的聲音:「什麼私房錢,曼娘,我的錢,可全交給你了,要攢,也該是我攢私房錢才是。」

  睞姐兒跳下曼娘的膝頭蹦到陳銘遠面前,伸手抓陳銘遠的手,急急喊道:「爹爹,弟弟今日會說話了。」陳銘遠把女兒抱起來點一下她的小鼻子:「什麼會說話,才四個多月呢,你就這麼巴望你弟弟叫你姐姐?」

  睞姐兒身子扭起來,表示不依,陳銘遠走上前一瞧那些金葉子,喲了一聲:「這是給我的零花錢?」曼娘白他一眼把這些金葉子再次仔細包好收進櫃裡鎖好才對丈夫道:「去,這是我爹給我的私房錢,是我的,你不許花。」

  陳銘遠把女兒放下,走過把兒子抱起來,聽了這話就笑了:「是,是,什麼都是你的,兒子女兒都是你的,連我都是你的。娘子,賞為夫二兩銀子,為夫明日要趁休沐,和宋兄進山小憩。」

  曼娘想板起臉,可還是忍不住笑了,拿出一包碎銀子給丈夫:「二兩銀子夠嗎?」陳銘遠掂下這小包碎銀,沉沉的,足有五兩,點頭道:「夠了,這又不是京廄,這個兒的酒樓沒有五六兩銀子做不出一桌好菜。再說,我和宋兄是想去山裡瞧瞧。」

  陳銘遠雖在偏遠之地,卻對這戌土人情格外留意,每到休沐日,必要和宋主簿相攜出,能走到的地方定要走到,曼娘曉得,這是陳銘遠想盡量多知道一些,可還是忍不住提醒:「知道戌土人情是好事,你要學當地話也沒什麼,可是孩子們,可是要講官話的。」陳銘遠連連點頭:「我曉得,曼娘,你就放心吧。」

  睞姐兒見爹娘在那說了半日的話,已經不耐煩了,伸手扯陳銘遠的衣襟:「爹爹,騎大馬。」陳銘遠哎了一聲就把兒子送到曼娘懷裡,自己爬到地上,睞姐兒已經飛快地爬上。曼娘搖頭:「就沒見過你這樣寵孩子的,女兒一定會被你寵壞的。」陳銘遠開始在地上爬起來:「怎麼會,睞姐兒很曉得分寸的。」

  謹哥兒也咯笑起來,扯著曼娘的衣襟自己也要過,曼娘打兒子的手一下:「去,好的不學學壞的。」謹哥兒不依,扯著曼娘的衣襟嘴已經咧開,陳銘遠在地上走了一圈,把女兒放下來,接過兒子:「來,兒子。」

  曼娘在旁邊不由雙手拍起來:「好,弟弟也騎。」曼娘把睞姐兒扯過來,往她屁股上打一巴掌:「哪有這樣的?」睞姐兒手捂住小屁股:「娘,我不會說出去的。」曼娘看著那邊笑個不停的那對父子,用手扶一下額頭,以後,這孩子們可要努力管教,不然就陳銘遠這樣的,定會把孩子們慣壞的。

  玩了一會兒,也就到晚飯時候,陳銘遠熱得出了一聲汗,打了井水來擦身換衣裳,見曼娘臉色有些不悅急忙道:「哎,一個月也就這麼兩三次,孩子們愛玩,就陪陪他們,難道要像廟裡的菩薩一樣端著才成?」

  曼娘把替換的衣衫丟進:「你和孩子們玩的開心了,這些衣衫,就換下這麼一堆,漿洗費時候不算,再這樣下,又該做新衣衫了。你當我就有這麼空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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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公差

  原先在京廄時候,有針線上人,曼娘要做,也不過就是做幾件裡衣鞋襪,別的自有針線上的人做,日日穿新衣都使得。可現在來了這裡,孩子們和陳銘遠的衣服鞋襪,不管內外大小,都要曼娘親自來做。

  陳銘遠已經把衣服換好,拎著桶走出來,把髒水倒了把髒衣服收到桶裡放在門邊,這才坐下笑嘻嘻地看著妻子:「這沒什麼,我見宋兄也常穿帶補丁的衣衫出來,只要官服沒有補丁,別的衣衫,乾淨整齊就好,打幾個補丁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曼娘不由伸手摸丈夫額頭一下:「來這幾個月,你倒學的節儉了。」陳銘遠屈起手指:「不節儉,日子沒法過啊。你看,我一年俸祿不過四十兩銀、三挑柴、一百斤米。不節儉些連你們都養不起了。難道我還要花你的銀子?」

  曼娘嫁了陳銘遠這麼些年,還是頭一回聽到他算賬,不由抿唇笑了:「那好,你以後可要多賺些銀子,前兒我還聽說你給人家寫了祭文,謝了你三十兩銀子。我還在那奇怪,你怎的會做這些事了,原來是怕養不起孩子們。」說著曼娘就笑了,陳銘遠故意搖頭歎氣:「是啊,不這樣,怎麼養得活你們?」

  趙媽媽正帶了婆子來見陳銘遠,那婆子恰好聽到陳銘遠後面那句,不由皺起眉。趙媽媽和這婆子也是十分相熟的,忙道:「這不過是爺和奶奶開玩笑的話,你在這家也在老了,難道還不明白?」婆子忙道:「我自然曉得,只是三爺從小富貴叢中長大,哪會為了這麼幾十兩銀子就……」

  後面的話婆子停了口,曼娘已在屋裡問:「誰在外面說話?」趙媽媽忙應了走進屋裡:「劉嫂子聽說三爺回來了,特地過來給三爺問安。」劉婆子已經走進屋,規規矩矩給陳銘遠行禮問安。

  陳銘遠喚她起來,站起來問了幾句家裡父母情形,又慰問劉婆子幾句才道:「我在這裡一切都好,又添了孩子,和同僚們相處也很愉悅,你回可要多說這些。」劉婆子的眼圈不由一紅,但還是恭敬地道:「是,小的知道。」

  陳銘遠對趙媽媽道:「還請媽媽帶劉媽媽下好生替我們招呼了,劉媽媽也多在這待幾日,等歇息好了再走。」劉婆子又恭敬謝過,這才和趙媽媽下。出門時候,恰好遇到冬雪端了飯菜過來,見劉婆子和趙媽媽出來忙喊了一聲。

  劉婆子順勢掃了眼飯菜,青菜豆腐雞蛋,只有一道紅燒魚看起來還可入眼,聞起來雖還香,可畢竟不夠精緻,點心也沒有。劉婆子的眉又不禁皺起,趙媽媽忙對冬雪道:「還不趕緊把飯菜送上,方才就聽姐兒說她餓了。」冬雪端了飯菜過,趙媽媽才拉了劉婆子:「你啊,別在這猶豫了,也別太太跟前為三爺三奶奶叫屈,別白白讓太太傷心。三爺不說了,我們這位三奶奶才值得人佩服,能享福能吃苦的人不少,可像這位奶奶一樣,既能享福也能吃苦,還勸解著三爺的,就不多了。」

  劉婆子是聰明人,自然曉得趙媽媽的意思,忙笑著道:「我曉得你的意思,可是三爺那樣一個富貴人,吃的就跟府裡的下人差不多。那青菜豆腐,三爺當日在府裡想吃,也不過就是倒換下口味,哪有天天吃這個的。我啊,只是心疼。」

  說著劉婆子就歎氣,趙媽媽打開門讓劉婆子進:「你先好好歇著,我給你溫壺酒來。曉得你是心疼三爺,可是呢,三爺平日不是說苦其心志的話。再說還有三奶奶陪著,我瞧咱們這位爺啊,和三奶奶在一起,真是吃糠咽菜都是甜的。」趙媽媽是陳銘遠奶娘,自然更盼著陳銘遠好才是,劉婆子點頭就道:「也是,你說的對,進城時候我也瞧了,這雖說是個山城,可也就那樣。三爺這樣也是入鄉隨俗。」

  趙媽媽見勸下劉婆子,這才端出幾樣水果點心:「你先吃著,我再給你燙壺酒,我們老姐妹許多日子不見,也說說話。」說著趙媽媽風一般地了,劉婆子臉上笑容慢慢消失,環顧四周,瞧這屋子,也就比府上的馬棚好一些,哪是堂堂管家住的?等想到趙媽媽方才說的話,劉婆子又歎氣,罷了,也只有瞞住,不然真告訴太太,太太又是一陣傷心,隔了千山萬水的,傷心也是白白傷心。

  京廄來的人在這住了五六天,曼娘備好送回的禮物,又寫好給各自的家書,劉婆子也就帶著人辭別曼娘夫妻往京廄。

  夏了就是秋,秋過盡又是冬,日子就這樣似水樣過,謹哥兒已經兩歲,睞姐兒更加聰明,春雨的孩子比謹哥兒小了半歲,也是會說會跑的,這雖是個女孩子趙媽媽也很歡喜。在這日子久了,已經能聽懂鄉裡人的土話,冬雪年紀小些,有時也會和那兩個丫鬟說幾句本地話。

  曼娘坐在窗下做針線臨字帖,教導兒女時候偶然聽見,會有一種恍惚感,彷彿從來就是生在這裡,不是來這的異客人。睞姐兒見曼娘停下針線,笑著走過來:「娘,您說好要教我寫字的。你看,我昨兒臨的字。」

  手裡這件夏衣已經快做好了,曼娘把睞姐兒抱到膝上,接過她手裡的紙看起來,小孩子初學寫字,未免筆劃都是歪歪斜斜的,只能勉強說這是字。曼娘笑著道:「你初學寫字,描紅就好,哪能學娘寫?」睞姐兒的頭搖的撥浪鼓一樣的:「不要,娘會的,女兒也要會。」

  曼娘點女兒腦門一下:「我多大,你才多大?乖乖地描紅,別想一口吃成個胖子。」睞姐兒還想撒嬌,謹哥兒已經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口水都掛在嘴邊來不及擦:「胖子、胖子。」

  睞姐兒鼓起腮幫子從曼娘懷裡跳下來,站在弟弟面前用手點著他的胖臉蛋:「要叫姐姐,叫姐姐。來,跟著我叫,姐姐。」謹哥兒的眼眨了眨,繞過姐姐撲到娘懷裡:「娘,姐姐欺負。」

  睞姐兒的腮幫子鼓的更厲害,抱住曼娘的另一個胳膊:「娘,我才沒欺負他,他亂告狀。」曼娘拿出帕子把謹哥兒嘴邊的口水擦掉,捏一下女兒的小鼻子:「你們兩個,一個比一個難纏。」睞姐兒還是抱著曼娘的胳膊不肯放:「我才不難纏呢,娘,我會護住弟弟。」

  曼娘強忍住笑:「然後你就欺負弟弟?」睞姐兒啊地叫了聲,繼續撒嬌不依。陳銘遠已經走進來:「睞姐兒,你又欺負你弟弟了?你瞧,你弟弟又和你娘告狀。」又來一個,睞姐兒飛撲到陳銘遠懷裡:「爹爹,我才沒有。」

  陳銘遠臉上分明是不信,但還是把睞姐兒抱起:「你們兩啊,別纏著你們娘了,爹帶你們出走走,讓你娘給我收拾行裝。」

  曼娘奇怪地問:「你要出去?」陳銘遠點頭:「要龍溪一趟,前些天不是抓了幾個盜賊,府上下了公文,說這幾個盜賊只怕牽涉了府城的一樁案子,要押送上府。」這本該是典史的事,本縣典史員缺,陳銘遠是縣丞,送也是平常事。可曼娘今日不知怎的,聽了這話心就開始突突跳起來,站在那不動。

  陳銘遠左手牽一個,右手抱一個準備帶孩子們出,見曼娘站在那不動反而奇怪:「你這是怎麼了?」曼娘不肯說出自己的擔心,只是搖頭道:「沒事,不過縣城裡就那麼幾個衙役,我聽說這幾個人極凶惡,擒拿那日,還傷了人命?」

  妻子就是膽小,陳銘遠把懷裡的謹哥兒放下,讓睞姐兒帶他出玩才搭著妻子的肩:「你想什麼呢?沈老爺也曉得這興徒凶悍,況且龍溪這一路又山高林密,特地從巡司找了十個精幹的兵來,又叮囑我們早睡晚起,晚到府城幾天沒有關係,就怕路上出事。」

  十個兵丁再加縣衙的六個衙役,連陳銘遠共十七人押送那四個凶徒,算是萬無一失。但曼娘還是不大放心,陳銘遠見妻子還是不動摟住她的肩道:「你放心,我定不會讓自己出事的,要遇到形勢不好,我就先逃好了。不過這樣會丟官,到時沒有了進項,只有娘子你養我了。」

  這是公務,曼娘知道阻止不了,轉身收拾東西:「我省得,你帶孩子們玩吧。」陳銘遠還是不肯走:「沈老爺才更怕出事呢,眼看就要考評了,他若能得個優,也能動一動,若不能,別說動一動,就此致仕都有可能。」

  三年一度的大查又要開始,似沈知縣這樣沒多少根基的官員,也只有盼著查考時得優,然後借此升一升。沈知縣在揭陽查考時已經得了優,這回再得優,就有望升遷而不是依舊在知縣任上。這時候當然是怕極了出事,不然也不會巡司選十個兵丁押送了。

  這麼多人,府城的路也只有幾日,曼娘點頭:「我知道輕重,只是想著你辛苦。」陳銘遠又是一笑:「你沒覺得我比初來時健壯多了?」曼娘瞅丈夫一眼,也就收拾東西。

  陳銘遠次日押送人府城,轉眼已了四五日。雖才四月天,可這地氣熱,曼娘心裡又記掛著陳銘遠,夜裡又熱,越發不好睡。這夜好容易朦朧閉眼,就聽到外面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曼娘翻了個聲,把睞姐兒的被子蓋好,見床前多出個人影。

  曼娘原還當自己是睡著了迷糊,可再一細想不對,坐起身來,一柄雪亮的刀已橫了過來:「不許出聲。」此時最要緊的是孩子,曼娘到嘴邊的驚呼生生咽下,伸手摸一摸,還好,孩子們都還睡的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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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被劫

  來人已經掀起帳子,丟了件外衫過來示意曼娘下床,曼娘披好衣服這才走下床。今夜有雨,沒有月亮,光很昏暗,曼娘這才發現,屋子裡不止那個手持大刀的大漢,還有另外一個人站在窗口,似乎是在警戒。

  到底出了什麼事?曼娘腦中飛快地想,劫財,看他們沒有翻箱倒櫃,貌似不會。劫色,自己也沒什麼色好劫。但不管怎樣,先保住孩子才是要緊的。曼娘的手心全是汗,感覺腿都軟了,只能勉強支撐住自己,深吸一口氣開口:「幾位好漢,若要錢財,櫃子裡還有幾十兩銀子,也有不少衣衫首飾,全數拿走就是,只要莫傷人命。」

  站窗口的那個人冷哼一聲,這聲哼曼娘覺得心沉到底,這樣說來這群人不是為錢財來的。難道說是沖自己來的?丈夫,曼娘猛地想到陳銘遠押送上府的那幾個大盜,難道說是他們的團伙,要綁了自己換?這樣的話,現在性命暫時是無憂了,可是孩子們不能被他們帶走。曼娘咽了下吐沫,孩子們千萬不能這時候醒來。

  拿刀那個已經開口:「想不到這小娘們膽子還這麼大。大哥,那兩個小崽子帶不帶走?」被稱為大哥的那個明顯思索了下才道:「我們只為救人,小那個就不用帶了,把大些那個帶走。」

  曼娘頓時脫口喊道:「好漢,我女兒還小……」話沒說完就被拿刀那個敲了下:「這麼多話,囉嗦什麼。還不抱走你女兒。」曼娘這時眼裡淚都出來了,但也曉得此時不能喊叫,喊叫的話不但不能脫身,就這家裡老的老小小的小,還有一群女人的情況下,來了也不過是枉送命,只得依言上前抱起睞姐兒,還要小心不要把她弄醒,不然哭叫起來,那時連性命都難保住。

  剛把女兒抱到懷裡,曼娘的嘴就被堵上布團,還被那個大哥拿布條把手也綁起來。這才被推著走出屋子,但脖子上的刀一直沒離開。屋外院子裡還有兩個人手拿鋼刀在警戒,見他們出來這才收起刀,那個大哥在前,押著曼娘母子的人在中間,另外兩個人斷後,悄無聲息地走到大門前,曼娘低垂著頭緊緊抱著女兒,一直在想該怎麼脫身,可是想了好幾個法子都被否決。這會兒城門還沒開,這群盜賊只怕在這城裡也有落腳點,就不曉得他們是等天亮怎麼把自己帶出。

  大門被打開,見曼娘腳步遲緩,那個大哥轉身,聲音有些冰冷:「別以為我不敢殺你,留你女兒一個,也足以救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曼娘感覺到懷裡的女兒快要醒來,忙安撫地拍拍她的身子,跟著這些人走出。見曼娘這樣,那個大哥這才收回眼。

  一行人貼著牆根快速地進到一戶人家,曼娘路上本打算記路,但一抬頭就被人把腦袋按下,只有跟著這些人走。一進院子就聞到一股香粉味,難道這是花街柳巷?曼娘的眉不由皺起,被人推搡進了屋子,那股香粉味道越發濃烈,下巴卻已被人輕佻地抬起,嘴裡的布也被拿掉,接著是女子的笑聲:「嘖嘖,我還以為,能嫁那麼俊朗男子的,是何等樣的美人,誰知長的竟這樣。真是糟蹋了那男人的美色。」

  許是回到老巢這群人也放鬆下來,曼娘脖子上的刀已經收起,拿刀那個還笑著道:「就是,那樣的男子,就該做紅姐你的裙下臣。」那只輕佻的手沒放開,曼娘的下巴雖被抬起,但眼裡不覺閃出厭惡神色。

  紅姐塗滿蔻丹的手指往曼娘的臉上滑過:「雖說長相平平,可也細皮嫩肉的,真不愧是出身好人家的。我聽說你的繼母是宗室郡主,想來是何等樣的驕傲,可惜啊可惜。」拿刀那個又笑嘻嘻地開口:「再怎麼驕傲,現在也只配給紅姐你提鞋。」紅姐?龍巖這地方不大,青樓也只有那麼兩三家,裡面出色的粉頭也只有那麼幾個。曼娘頓時想到一年前來的一個叫嫣紅的,聽說容貌出色,這個紅姐應該是她。看著面前這嬌滴滴的樣子,怎麼也沒想到她竟和大盜有勾結。

  吵鬧聲把睞姐兒吵醒,她睜開眼,先看見自己的娘,不由撒嬌地叫了聲娘,眼睛剛要閉上,就看見這陌生屋子裡這些陌生人,頓時嚇的眼睛張的大大的。曼娘的手雖被布條捆住,但綁的鬆,拍拍女兒背:「乖睞姐兒,乖乖睡覺。這是夢。」

  睞姐兒聽著娘的聲音,迷迷糊糊中覺得這一定是夢,在娘懷裡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就又沉沉睡。紅姐的手不由從曼娘臉上來到睞姐兒臉上:「嘖嘖,才四歲多的孩子,就生的這般好看,等長大了,一定是艷冠群芳的美人。不如,就把這丫頭交給我,到時我調理出來,一定是花魁。」

  曼娘到了此時反而鎮定下來,若不能活命,那也不能受辱。徐家女兒落到煙花巷中,還不如登時死了算了。看著紅姐,曼娘只有努力才能讓自己聲音平靜下來不出現顫抖:「我掐死一個孩子的力氣還是有的。這裡這麼多的刀槍,想死也是容易的。」紅姐沒料到曼娘竟然敢這麼說,臉上笑容頓時凝固起來。

  曼娘把懷中的睞姐兒抱緊一些,那個大哥還要拿自己和女兒換那幾個大盜的命,定不會任那紅姐胡來的。果然一直沒開口的大哥說話了:「嫣紅,你也別胡鬧,這是大事,不是你平時看不順眼的人。」

  紅姐嬌滴滴地對大哥說:「我知道,不過是見這裡太悶了,說幾句笑話,車都給你們準備好了,現在離城門開只有一個時辰,到時就說我要出城上香。」大哥滿意地點頭,捏一下紅姐的臉:「安排點東西過來給我們吃,等出了城還要趕路呢。」要趕在陳銘遠到達府城前追上他們,不然就白搭了。

  後面的話曼娘不願意聽,只是抱著睞姐兒坐在椅子上等,天邊漸漸亮起來,紅姐打個哈欠站起身,用手攏一下髮上的釵環,聲音還是那麼嬌滴滴地:「為了你們,我啊,又要少做幾日生意。」那大哥安撫地摟住紅姐的肩:「知道你辛苦,不會虧待你的。」

  說著那大哥就摟著紅姐走進裡面,等再出來時,已經換了平常人打扮,那紅姐也一身外出的打扮。睞姐兒這時已經醒過來,驚恐地看著。紅姐腳步輕移來到曼娘面前,臉上笑的甜蜜,聲音卻很狠毒:「等會兒你家小崽子出城時候要哭出來,別怪老娘無情。」

  曼娘捂住女兒的耳朵,不讓她聽到那些污言穢語,見威脅對曼娘沒用,紅姐眼裡閃出不悅,拿出布團往睞姐兒嘴裡塞。她動作有些粗魯,睞姐兒眼裡頓時有了淚,曼娘看的心如刀絞,卻只能緊緊抱住女兒。

  睞姐兒乖巧,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還記得夜裡醒來時候娘說的,要自己乖乖的,那幾滴淚很快消失。曼娘看的更加心疼,紅姐在前,幾個大漢推著曼娘母女在後,後門處已經停了輛車,曼娘母女被推上車,紅姐也搭了車夫的手上車,那個大哥也跟了上來。

  車輕快地跑起來,曼娘心裡默默計算,該路過自己家了,這會兒趙媽媽該起來,春雨也該端了洗臉水看自己醒沒有。謹兒這時候會不會醒了,沒見到娘,他會怎麼想?

  城門已經在望,車停下,紅姐伸頭出,聲音還是一貫嬌滴滴的:「我要出去進香,這會兒城門該開了吧。」那兩個守門的小卒口水都快下來了,急忙點頭:「開了開了,往這邊。」就是這個時候了,曼娘想把嘴上的布團吐掉,那個大哥已經伸手過來鎖住曼娘的喉嚨,曼娘只有繼續低頭。

  馬車正要通過城門,就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守門的小頭目剛準備上前攔,見了馬上人的裝束忙讓開。騎在馬上的人壓根就沒看小頭目一眼,而是飛速往城裡。小頭目不由念叨一聲:「發生什麼事了,竟連鎮海軍的人都來了。」

  紅姐有些嗔怪地說:「我還趕著上香呢。」小頭目忙對紅姐笑笑,請紅姐的馬車通過城門。出城後那大哥放鬆下來,再往前趕十里,就有備好的快馬,這個速度,日夜不停趕路,明早就能追到陳銘遠那行人,到時就能把人救下來。

  大哥在心中盤算,紅姐也放鬆下來,等到了那裡,把人放下,自己也就可以轉一圈再進城,那時就什麼事都沒有。見大哥的眉還皺著,不由伸手摸一下他眉間:「怎麼捨不得我?我和你說,這會兒都出城了,他們發現報官也追不上了。」

  大哥握一下紅姐的手正要說話,車夫已經低聲說:「大哥,後面有人追上來了,瞧著,像是方才那隊鎮海軍。」大哥的臉色立即變了,紅姐掀起簾子:「繼續趕車,沒什麼大不了的。老娘還怕男人不成?」

  說話功夫,馬已經追了上來,領頭的一勒馬頭就停在馬車面前:「你們這是要哪裡?」紅姐掀起簾子,臉上笑容依舊十分嬌媚:「軍爺,瞧您說的,難道婦人家上香,軍爺也要問個清楚?還是軍爺怕我帶的人不夠,想送我上香。瞧軍爺生的這般俊秀,還不曉得內不內秀呢。」

  說話時候,紅姐那秋波一遍又一遍地往那領頭的面上送,就不信天下能有幾個男人擋住自己的秋波。領頭的眉微微一皺:「下來。」紅姐咯笑了:「軍爺,您有這麼急躁嗎?這青天白日的,要來也該在車上是不是?」

  那領頭的卻沒有半分被誘惑的感覺,並沒下馬而是用刀直接掀起簾子,紅姐不由用身子一擋:「軍爺,我們做這樣生意的,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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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1:35: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脫困

  就在說話時候,那大哥已經把曼娘整個扯過來,用身子擋了個嚴實。曼娘的心越來越發緊,想掙扎但又怕傷到睞姐兒,突然眼睛一亮,腳上穿的是繡花鞋,拼盡了全身力氣把腳伸出。

  那大哥察覺到了曼娘的動作,手已經鎖住曼娘的喉嚨,聲音細若蚊蠅:「不想現在死的話,就別使什麼小動作。」曼娘的淚忍不住盈滿淚,開始在想要不要趁這時候自盡,免得到時再受辱?

  紅姐還嬌滴滴地對那領頭的說話,那領頭的已經一伸手就把她從車上扯下來,嫣紅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不由哎呀一聲叫出來。那大哥雖背對著,但也十分緊張,在腦中思索怎麼脫身,領頭的已經冷冷地道:「出來,我要看這車。」

  趕車的扶了把嫣紅,嫣紅顧不得許多就扯那領頭的袖子:「軍爺,可是奴哪句話惹您了,奴賠罪就是,您要喜歡在這野地裡,奴也陪您不是。」說著嫣紅把領子往兩邊微微一扯,面前頓時顫巍巍一片白。

  領頭的更加覺得疑心,把嫣紅一推下馬進了車廂,那大哥登時就轉身過來,把曼娘放到前面,話裡帶著討好:「軍爺您瞧,我這不過是遇到個娘們,想趁著這時候……」不等話說完,領頭的面色大變,做了個手勢,剩下的人立即就把這車團團圍住。

  不好,這大哥混了這麼多年,自然曉得厲害,臉色頓時變了,手一揮,一把刀就被卡在曼娘脖子上:「讓開,否則你就等著收屍吧。」睞姐兒緊緊偎依在娘身邊,就算有淚,經歷了那麼多,眼淚早就被嚇回了。

  領頭的下巴抽了下,但也沒讓人讓開,嫣紅和趕車的還有車後跟隨的另一個人圍到大哥身邊,個個刀已出鞘,連嫣紅手裡也拿了一把小匕首,把睞姐兒從曼娘懷裡扯出來,扯掉睞姐兒嘴裡的布團:「你叫啊,你哭啊。」

  說話時候那匕首還往睞姐兒的臉上慢慢滑,同時不忘看向曼娘:「令千金這樣的花容月貌,劃花了,多可惜?」曼娘強迫自己不要哭,要想出法子,不然錯過這個機會就是萬劫不復,那大哥伸手把曼娘嘴裡的布團扯掉:「說,讓這些人讓開。」

  機會來了,曼娘趁機一口咬在那大哥手上,這大哥沒料到一直都很溫順的曼娘會來這麼一手,竟被曼娘死死咬住,握刀的手微微一鬆。曼娘感到刀離開了脖子,身子往下一蹲,那大哥已回神過來,揮刀一削,卻沒斬到曼娘的脖子,而且把曼娘的髮髻削掉,青絲紛紛而落。

  曼娘已經對著嫣紅直直撞了過,發生太快,嫣紅只來得及用匕首往睞姐兒臉上劃,被曼娘這一撞就失了准頭,只有匕首尖兒往睞姐兒額上輕輕劃了一下,血冒了出來。睞姐兒雖感到疼可也曉得這時不能哭,曼娘已經急促地道:「睞姐兒,快跑。」

  睞姐兒聽了就邁開小短腿往那群鎮海軍的人那邊跑,這時候鎮海軍的人已經圍上前打起來,這是保命的符,嫣紅見狀就要伸手把睞姐兒扯回來,卻被曼娘緊緊抱住,嫣紅氣的眼都紅了,一腳往曼娘身上踹,曼娘只要女兒先脫身,哪管嫣紅踹不踹?

  嫣紅恨得要死,今日已到末路,臨死也要抓個墊背的,手裡匕首一翻就要往曼娘心口插,曼娘曉得這時放手就可避開,可是女兒還沒跑到安全地方,怎麼也不肯鬆開抱住嫣紅的手,只有眼睛閉上,女兒安全了就好。

  匕首就要來到曼娘心口,一柄刀格過來,把嫣紅的整只手都削掉,血頓時濺了曼娘滿臉。嫣紅尖叫起來,一支手已伸過來把曼娘拉起:「十三妹,你可好?」十三妹?曼娘在這緊要關頭,竟然聽到有人這樣喚自己,還是家鄉聲口,用袖子抹掉臉上的血看向說話的人。

  眉目有些熟悉,但已不再是當年的孩童,這是,曼娘幾乎不可置信地問:「十一哥,是你?」那幾個人雖也是大盜,但怎比得過訓練有素的鎮海軍?沒幾下既被殺了一個,那個大哥和另一個也被擒下。已有人過把睞姐兒抱到曼娘這邊,一直沒哭的睞姐兒見曼娘滿頭滿臉都是血,頓時害怕起來,撲倒在娘懷裡哭起來。

  曼娘十分疲累,但還要抱著女兒安慰:「不要怕,不是娘的血,是那個壞人的。」嫣紅的手已經被包扎起來,正被用繩子捆起,聽到曼娘這話就冷笑起來:「壞人?你們這些官家女子不是最重貞節了?你說,我要在堂上說你昨夜被擄之後,陪了我們這幾位兄弟一整夜,你說到時就算你自盡,也來不及了。」

  說著嫣紅放聲大笑起來,曼娘怒極,睞姐兒已經沖過咬住嫣紅的手:「壞人,不許你說我娘。」徐十一爺的眼微微一瞇就道:「把這幾個人全都殺了,就說他們因拒捕死了。」嫣紅不由尖叫起來:「你敢,你難道不怕國法?」

  徐十一爺的眼裡只有譏笑,接著一刀揮過,嫣紅的眼頓時瞪大,不敢相信竟有人不顧國法敢這樣做。徐十一爺已經收起刀,看著嫣紅緩緩地道:「你難道不曉得,戰場上死幾個人,是再平常不過的了?」

  已有人上前對徐十一爺道:「千戶,已經處理好了。」曼娘把女兒的眼緊緊蒙住,不讓她看見這幾具屍體,接著輕輕地拍著女兒的肩:「乖睞姐兒,好好睡。」徐十一爺已經交代完,對曼娘道:「上車,我送你們進城。還要和本地知縣說怎麼把這裡的事處理乾淨呢。」曼娘把睞姐兒抱起,見曼娘腿有些軟,徐十一爺順手就把睞姐兒接過來送到車廂裡面,讓曼娘坐進,自己趕起車來。

  睞姐兒一坐進車裡才敢把眼睜開,曼娘把手放開,溫柔地說:「好了,我們現在回家。」睞姐兒聲音很小地嗯了聲,緊緊偎依在娘懷裡。徐十一爺一邊趕著車一邊笑著說:「十三妹的膽子挺大的,難怪當年大祖父曾說,這家裡,最有大家之風的就是十三妹了。」

  算起來,這對堂兄妹已有十二年沒見了,車上的簾子沒有放下,曼娘把女兒抱緊:「記得十一哥當初不是被送到北邊的嗎?怎麼會進了鎮海軍,還做了千戶?」騎馬打戰也就罷了,連車都趕的那麼好,即便是以前徐家的車夫,趕的也就這樣。

  徐十一爺輕輕打著馬,笑著說:「我在北邊待了四年,恰好遇到將軍前來挑選人,曉得我會水,就過來了。算來在這邊也有七八年了,這個千戶,不是我吹牛,也是上戰場一刀一槍拼回來的。」

  當年在家時候,徐十一爺就是個淘氣的,爬樹下河無所不做,跟著他的小廝也不知為了這被連累吃了多少頓打。曼娘看著英氣勃勃的徐十一爺,若不是當初出了那件事,也不會讓徐首輔大怒,送他進軍中,或者,自己的娘也不會哪樣早死。

  曼娘心中生起的,不知是什麼心,只是微微一歎。此時已經快到城門處,徐十一爺轉身把車簾放下,見曼娘臉上有悵然若失之色,微微一愣才道:「當年,實在是我太淘氣了,本以為,」徐十一爺沉默一下,本以為把徐寧推到井裡,到時必有人來救,不過是懲罰她一下罷了,畢竟不願意叫這麼小的孩子為姑祖母。

  可是怎麼也沒想到竟遲遲沒有人來救,徐寧溺死在井裡,接著是曾祖父的大怒,然後自己被送到軍中,那時才曉得,不是天塌下來都有人管的。

  經過這麼多年,徐十一爺早不是當年那個淘氣頑劣的小霸王了,看著曼娘輕聲道:「聽說八嬸子過世了,對不起。」曼娘覺得眼睛一酸,用手擦下眼裡的淚:「只是起因罷了。」說完這句,曼娘就覺得渾身酸痛,徐十一爺把簾子放下:「我們直接回你家吧,你只管好生歇息,別的事自有我料理。」

  曼娘點頭,馬車已經進了縣城,守門的見今日發生的事實在蹊蹺,鎮海軍的人怎會突然來到這裡,接著又突然出城,等見他們重新回來時候,有幾個身上明顯帶了血,分明是在外面打斗了,而那輛馬車就是早上嫣紅出城的那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守門的一個個都想問個清楚,但又不敢問,只有讓進城。馬車趕到曼娘家後門處,得到消息的趙媽媽已經帶了春雨在那等著。今早發生的事也太蹊蹺,先是上的時候只聽到謹哥兒哭聲,打開門曼娘母女都不見,門房那裡時才發現守門的趙大叔被人整個捆在那裡,這下趙媽媽曉得曼娘母女是被人劫走了。

  慌亂中要報官時又有當兵的闖進來,進來不問別的,只問曼娘了哪裡,趙媽媽戰戰兢兢說完這群當兵的又走了,也不曉得是不是救人。趙媽媽哭哭啼啼讓自己兒子報沈知縣,誰知兒子了好半天才回來,回來說人已經被救回來,此時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趙媽媽只覺得這輩子經過的稀奇事也沒有今早一早上經過的多,但也只有帶著春雨在後門處等,見馬車停下,急忙撲到車廂處準備扶曼娘下車,見曼娘一頭一臉都是血,衣衫上也沾了不少的血,頓時哭起來:「我的奶奶啊,您有個三長兩短,我還是死了算了。」

  春雨還算鎮定,已經伸手把睞姐兒抱下來,扯一下自己婆婆的袖子:「媽,還是先把奶奶扶下來,要有什麼,再讓金嬤嬤瞧瞧。」趙媽媽這才哭哭啼啼地把曼娘扶下來,曼娘腳踏上地,感覺這才踏實了,對趙媽媽淡淡一笑:「我好好的,不是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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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8:20: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兄妹

  話音剛落,曼娘才後知後覺發現這血十分腥氣,再加上陽光十分刺目,頭不由一陣暈眩,竟暈倒過。暈倒時候耳邊是趙媽媽的驚呼聲。

  又墜入到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許久沒夢見的娘又在看著自己,曼娘的手不由伸出想觸碰到娘,娘的笑還是那樣溫柔:「曼娘,你過的好好的,娘很放心。」接著娘就消失了,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也開始褪,眼前大放光明,曼娘睜開眼,這是自己熟悉的地方,陳設都是熟悉的,謹哥兒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曼娘對他笑一笑,點一下他的小胖臉,把他眼角的淚擦掉:「謹哥兒最乖了,過來跟娘躺著。」謹哥兒沒有動,反而站起身往外面跑:「娘醒了醒了。」曼娘腳邊有東西動了下,接著是睞姐兒的聲音:「阿弟,你好吵。」

  接著睞姐兒一咕嚕坐起來,看著曼娘,伸手出摸摸她:「娘,您真的醒了,也好了嗎?」曼娘摸下女兒的頭:「是啊,娘是真的醒了。」睞姐兒伸出小胳膊抱住娘的脖子:「您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難怪外面陽光那麼刺目,曼娘摟住睞姐兒:「那你睡了沒?」睞姐兒點頭:「我睡了,可是我醒過來,娘您還沒有醒。」曼娘摟緊女兒一些:「我們睞姐兒害不害怕?」睞姐兒點頭又搖頭:「舅舅說那些是壞人,還說我做的很好,很勇敢。」

  舅舅?的確是舅舅,曼娘摸摸女兒的頭,謹哥兒已經牽著金嬤嬤的手走進來,金嬤嬤先仔細看了看曼娘的臉色這才鬆了口氣,拿過曼娘的手過來診了診脈才道:「恭喜奶奶,又有喜了。這胎很穩,雖這樣折騰,可還是好好的。我瞧啊,說不定又是個哥兒。」

  生謹哥兒時候曼娘有些操勞,恢復的沒有生睞姐兒時候好,雖盡力調理,可月信還是有些不准,這回又是兩個月沒來,曼娘還當又是月信不准,誰知竟是又有了喜。曼娘的手不由摸上自己小腹,若是知道又有了孩子,或者不會那麼冒險咬那個人。可這樣一來,又怎樣脫身呢?

  曼娘低頭看著睞姐兒,睞姐兒額上那個傷口已經上過藥,金嬤嬤忙道:「奶奶,這是小傷,姐兒還小,又有好傷藥,沒幾日就長好了,不會留疤。」睞姐兒已經笑嘻嘻地說:「留疤也不怕,娘額頭也不是有個小疤?」

  這個小疤,女兒的手軟軟地摸上曼娘的額頭,那是很久前的事,要不是睞姐兒說,曼娘都快忘記了這個疤的由來,不由笑著道:「這是當初你爹救我時候落下的。」是嗎?睞姐兒的眼頓時睜大,孩子都崇拜英雄,這兩日睞姐兒已經圍著徐十一爺問長問短了,原來自己的爹也是英雄。

  趙媽媽走進來:「奶奶,舅爺說還要趕回,要和奶奶辭行。」徐十一爺過來,定不是專門來救自己的,曼娘忙掀起被子,趙媽媽拿來外衫服侍曼娘穿上,曼娘一手牽一個走出屋子。徐十一爺站在院子裡,一身戎裝再加上徐家人的好相貌,真是儀表堂堂,看起來竟有不輸給陳銘遠的俊美。

  睞姐兒已經摔掉曼娘的手沖過,嘴裡喊著舅舅。徐十一爺輕輕一抱就把睞姐兒抱起來舉的高高的,接著輕輕一拋,這游戲睞姐兒小時陳銘遠也經常和睞姐兒玩,但拋的沒那麼高。曼娘在旁看的心都不由跳出來,睞姐兒就已落到徐十一爺手上,曼娘這才放心下來。

  謹哥兒眼睛一亮,扭著小肥腿就跑上抱住徐十一爺的腿,眼巴巴抬頭:「舅舅。」徐十一爺把睞姐兒放下,抱起謹哥兒也如法炮制一番。剛接住謹哥兒,睞姐兒就又抱住舅舅的腿:「還要玩。」

  曼娘走上前把這兩個孩子拉過來:「帶你弟弟下跟你春雨姑姑家的妞妞玩,這麼調皮。」睞姐兒雖捨不得,可也曉得娘要和舅舅說話,只得牽了謹哥兒就走。徐十一爺望著睞姐兒他們姐弟,點頭說:「睞姐兒膽子很大,要是個男孩,等長大了從軍了不得。」

  曼娘搖頭:「被她爹給寵壞了,再說女兒家,總是要貞靜為要。」這些事,徐十一爺只是微微一笑沒有接話,只對曼娘道:「我還有軍務在身,就不多留了。這幾年,我們只怕會守在泉州,到時若有什麼事,給我帶信就好。」

  泉州靠海,又是出名的大碼頭,聽說常有倭寇侵襲,鎮海軍就是為此而建。曼娘想到那日徐十一爺說的那句,在戰場上,殺幾個人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由輕聲道:「十一哥在軍中,還請多加保重,況且七伯母一直惦記著你。我記得前些年,家父帶來的家書裡面,還說七伯母想為十一哥尋門親事呢。」徐十一爺勾唇一笑就道:「我總還有那麼些年才回,下回你要收到八叔的信,就說讓祖母勸勸我娘,別為我尋什麼親事,那刀槍無眼,誰知道什麼時候就……」

  猛地徐十一爺覺得,不該對後院女子說這些,對曼娘抱拳道:「我這就走了,沈知縣那邊,我已經交代過了,他自會料理。這件事曉得的人不多,你不必擔心。」是為了嫣紅死前說的那句話吧?曼娘淡淡一笑:「我不擔心,你妹夫,他會相信我。」

  這樣的情意徐十一爺沒法理解,只點一點頭轉身就打算走,猛地想到什麼又轉身從腰裡往外掏東西,掏出幾樣東西:「這個,就當我這個舅舅給外甥們的見面禮吧。」這些都是什麼,曼娘看著被塞到手上的東西,眉已經不自覺皺起來,但還是道謝後喊睞姐兒姐弟過來。

  這宅子不大,前院喊一聲後院就聽見了,睞姐兒已經飛快地從後院跑過來,手裡還不忘拎著小胖弟弟。曼娘見女兒這副樣子不由微微搖頭,對睞姐兒道:「你們舅舅要走了,快給舅舅行禮。」

  舅舅要走了嗎?雖說遇到這個舅舅才幾天,可睞姐兒覺得他和別人都不一樣,內心全是滿滿的崇拜,此時聽到這話只低頭不說話。謹哥兒不曉得發生什麼,已經摔開姐姐的手沖到曼娘身邊要曼娘抱。曼娘輕輕喚了聲睞姐兒,睞姐兒才抬頭看著徐十一爺:「舅舅走了,還會再來嗎?」

  徐十一爺蹲下捏捏外甥女的鼻子:「會來的,睞姐兒要好好照顧娘和弟弟,乖乖聽話。」睞姐兒點頭,徐十一爺又對曼娘點一下頭,就轉身離。

  睞姐兒看著舅舅離,抬頭對曼娘說:「娘,我長大了可以像舅舅一樣當將軍嗎?」曼娘被問住,但還是告訴女兒:「不可以,你是女兒家。也快五歲了,以後每日要跟金嬤嬤學一個時辰的規矩,還要學針線。」

  學規矩、學針線?睞姐兒的眼頓時有霧氣氤氳:「娘,可不可以不學規矩?」曼娘也很想說不可以,但睞姐兒總是女孩,將來是要別人家做人的,硬著心腸說不可以。睞姐兒頓時哭出來:「娘欺負我,趁爹爹不在家時候欺負我。」

  女兒一哭曼娘就心疼,可是再心疼也沒有法子,只是蹲下把女兒摟在懷裡:「睞姐兒以後你就知道了,這不是娘欺負你。」說著曼娘微微一頓:「等你爹回來,他也是一樣說的。睞姐兒你雖然當不成將軍,可是以後你長大了,如果嫁給一個將軍,要幫著他管家理事,那什麼都不會怎麼幫著他管家理事呢?」

  睞姐兒抬起淚汪汪的眼,看著曼娘有些不相信地問:「真的?」曼娘點頭:「娘什麼時候騙過你?」睞姐兒仔細想了想,好像的確從來沒騙過自己,接著就問:「那我平常學了規矩學了針線,還能不能宋伯伯家尋姐姐們玩,還能不能……」

  曼娘瞧著女兒一本正經講價錢的小臉,點頭:「你學規矩學的好,每日可以過你宋伯伯家尋她們姐妹們玩。」好吧,睞姐兒的小嘴扁起:「那就學吧。」曼娘覺得蹲的難受,站起身來搖頭:「你啊,外面的人,拿著銀子想尋金嬤嬤學規矩都進不來,就你,就跟你要上刑場似的。」

  趙媽媽已經笑著道:「姐兒還小,難免會這樣,家裡大姑奶奶要學規矩時候,和太太撒了兩三日嬌,後來也沒拗過。那時大姑奶奶,比姐兒現在也就小那麼一點點。」睞姐兒好奇地問:「大姑奶奶是誰啊?」

  曼娘替睞姐兒整理下衣衫:「是你大姑母。」睞姐兒皺眉:「可那日冬雪姑姑說的大姑奶奶,怎麼又是我大姨母。」曼娘笑了:「這不一樣,至於怎麼不一樣,等你再大些就知道了。」再大些,也不曉得為什麼大人都喜歡說再大些,睞姐兒歎了口氣,曼娘摸摸女兒的頭,有些事,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陳銘遠在十日後才回來,一走進宅子不及換掉身上的衣衫,就把迎上來的曼娘一把摟進懷裡。當著這麼多的人,曼娘的臉頓時紅起來,可分明能感到陳銘遠的害怕,想到這次一個不好,就可能再見不到丈夫,曼娘心裡柔情滿溢,抬頭看著丈夫的眼:「我沒事,真的,連睞姐兒都沒事。十一哥還誇她若是個男子就好了,長大了定能上戰場殺敵。」

  怎麼會不怕,陳銘遠仔仔細細看著妻子的臉,盡管這張臉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曼娘,我不能再讓你在這裡了,等過兩日,就回京吧。不然,我害怕再一次的肝膽俱裂。」那種害怕,不敢再經歷第二次,想到妻兒或者會被人殺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將面臨兩難決定,陳銘遠只覺得恐懼如潮水一樣湧上來,把他淹沒的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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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8:20: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情話

  這種恐懼,今生今世,別說再嘗第二次,就算想起來,陳銘遠都不願意想,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妻兒更要緊的?陳銘遠的眼角有些濕潤,伸手摸上妻子的臉,手指傳來的觸感溫暖柔和,如果,傳來冰冷觸感時候該怎麼辦?

  趙媽媽已經帶了人退下,睞姐兒和謹哥兒都不肯走,奶娘和春雨一人一個強把他們抱走。院子裡很安靜,只有風緩緩吹過。曼娘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我為什麼要走?阿遠,我知道你害怕,可是這種意外,並不是離開這裡回到京廄就未必遇不到的。」

  龍巖是個很安靜的小城,來往的人不那麼多,大家彼此都很熟識,這也是陳銘遠出門時候很放心的緣故。怎麼都沒料到,會出這樣的意外。陳銘遠把妻子稍微放開一些,聲音失平日的平和,連喉嚨都有孝緊:「曼娘,不是你想的這樣,人送到府城,府尊連夜審訊,這群盜賊,共計二十來人,除了被抓和拒捕被殺的,還有不少漏網之魚,府尊已經把人送到省城,數府都會會商怎麼擒拿剩下的人。」

  曼娘安撫地拍下丈夫的肩:「就是如此,所以我不走,阿遠,這一路不管是走泉州還是走贛州,都有數日山路要趕。山高林密,我們在明。那旋年的盜賊真要有心,在路上襲擊,幾個衙役能頂什麼用?阿遠,我曉得你擔心我,可我不是那種沒見識的女人,遇到了危險就想著趕緊走。這時候,反而是縣城裡最安全。」

  陳銘遠的唇張了張,承認妻子說的有道理,出了這樣的事,沈知縣算是滿腦門都有汗,派了四個精幹衙役在陳家守著,若不是曼娘極力推辭,只怕還要從巡司尋兵丁過來駐扎。沈知縣又令巡檢抽調二十四個人分成三班,每日不間斷地在城裡大街小巷四處巡視。

  至於嫣紅待過的百花樓,更是從老鴇到裡面的雜役,全被傳到縣衙,連祖宗十八代都被盤問清楚,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服侍嫣紅的一個丫鬟和老鴇都被關進牢裡。另一家青樓也沒幸免,雖沒被全部傳到縣衙,可老鴇和幾個新到的粉頭,也被到縣衙中盤查了一番,這比不得別的事,即便老鴇想花銀子,沈知縣也不敢收。

  先不說牽扯到那些盜賊的事,僅從曼娘身份來看,父為翰林學士,母為宗室郡主,徐家族內做官的有十來個人,沈知縣真是寧願自己出事也不願曼娘有任何一點損傷。自己出事,說不定還能當做大功勞報上,可是曼娘出事,那位郡主追究下來,宗室郡主和七品小官,想都能想到別人會站在誰這邊。

  曼娘看著陳銘遠,握住他的手:「我曉得你擔心我,可此時縣城裡已經被布置的鐵桶一樣,他們既是積年的大盜,也不會輕舉妄動。若是真按你說的,這時候離開縣城,這麼長的路,真要有心,誰能擔保?」

  陳銘遠似被妻子說服,可那心裡還是有些忐忑,曼娘把他的手握緊一些:「我明白你是待我好,可是你情急難免智短。」陳銘遠的眉皺起來:「你竟然說我笨?」曼娘曉得自己已經說服了陳銘遠一半,故意挑眉道:「難道你不覺得,謹兒像你?睞姐兒就像我。」

  陳銘遠搖頭:「有你這樣當娘的嗎?變著法說自己的兒子笨。」曼娘笑了:「看,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阿遠,你放心,我待我自己比你待我還要好。這些日子,我定會守在家裡不出門的,連睞姐兒,要出門也只許隔壁的宋家,連街口都不許出。」

  陳銘遠嗯了一聲:「我再想想,曼娘,但凡……」曼娘已經飛快地道:「但凡有什麼不對,我立即收拾東西帶著孩子離開,贛州路遠的話,我就走泉州投奔十一哥,你說好不好?」

  陳銘遠哪還能說出一個不好來,點了點頭,曼娘就牽著他的手進屋:「趕緊換了衣裳再洗一洗,你出外這麼多天,不但鬍子拉碴的,身上也是一股汗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裡來的挑腳漢呢。」

  陳銘遠用手摸下下巴,這麼多天都沒刮鬍子,鬍鬚已經有些亂了,身上仔細一聞,也是汗味熏天。走到屏風後解著衣衫說:「出這半個月,差不多就沒換過衣衫,洗把臉就好。」曼娘給陳銘遠準備著修面用的東西,笑著說:「難怪比十一哥看起來還邋遢,說來,十一哥怎麼曉得我在這裡?」

  陳銘遠跨進桶裡,笑著說:「我是在驛站那遇到十一哥的,開頭不曉得,等說了幾句才知道就是你那個被老太爺送從軍的堂哥。」陳銘遠邊說邊覺得實在很巧,若不是大舅哥多問了幾句,又說離的不遠,索性過來龍巖探望曼娘一眼,也不會就此救下曼娘。或者,自己妻子,是有神佛保佑的,從來都覺得神佛之說不過是愚婦愚夫被人哄騙說法的陳銘遠此時不由雙手合十拜了拜。

  曼娘的腦袋探進來:「怎麼還沒洗好?快過來,我給你刮刮鬍子。」陳銘遠從桶裡站起來,老夫老妻,曼娘再不是當初那個看見陳銘遠光裸身子就會臉紅的初嫁少女,只是把衣服扔給陳銘遠讓他穿上,陳銘遠著了裡衣披了外衫,也沒穿鞋就赤足走到外頭。

  曼娘已經把修面的那些都放好,陳銘遠躺到躺椅上,曼娘用熱水又在丈夫的下巴上抹了一圈,摸摸鬍子沒那麼硬了,這才拿著小刀小心翼翼地給陳銘遠刮臉。

  天氣熱,曼娘只穿了件紗衣,衣服的袖子做的很大,這一動作就露出白嫩如藕的胳膊來。陳銘遠半躺在那裡,看著妻子的面容,怎麼會越看越好看,他不由伸手往妻子胳膊上摸:「曼娘,你又有喜了,這回,是給我生個慎哥還是生個女兒?」

  曼娘左手抬起,啪一下打在丈夫手上:「別亂動,小心刮到臉,連睞姐兒都曉得,臉上有疤不好。你臉上要有了疤,到時沒這麼俊朗了,那可怎麼辦?」

  陳銘遠的手停在半空中,看著妻子眼眨都不眨:「這是打破了哪家的醋缸子?我聞見一大股子酸味?」曼娘已把陳銘遠的鬍子刮乾淨,拿過手巾給他擦著下巴,斜睨丈夫一眼:「嫣紅可是說了,這麼俊朗的男子,怎麼偏尋了這麼個相貌普通的婦人?豈不辜負了那男子的美色。我還沒有問你,別人怎麼會曉得你如此俊朗?」

  陳銘遠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坐起身一攬就把妻子攬到懷裡,曼娘手裡還拿著刮鬍刀,把手伸遠一些好不劃到丈夫臉上:「快說,究竟怎麼一回事?」陳銘遠的下巴放在妻子肩上:「我是真沒去過那花街柳巷。」

  曼娘哦了一聲,感覺妻子還是不大相信自己,陳銘遠急了:「曼娘,我真的沒過,不然你尋宋兄問個究竟?那個什麼嫣紅,不過是初來時候,老鴇帶了她縣衙時我見過一回,後來在街上又見到一回,別的,就再沒見到了。」

  說著陳銘遠皺眉繼續想:「也就是平常說話,別的話一句都沒說過,這樣的庸脂俗粉,誰耐煩多看她一眼。哦,是了,她曾約過我那裡喝茶,誰耐煩應酬她。」陳銘遠嘩啦啦說完,見妻子的面色還是沒有和緩,小心翼翼地說:「真的沒有什麼。」

  曼娘拿過手巾擦著刮鬍刀:「前面一句。」前面?陳銘遠皺眉細思,還是沒有想出自己哪句話說錯了,無奈地看向妻子。曼娘很仔細地擦著刮鬍刀:「你說,那種庸脂俗粉,不耐煩多看一眼。那要不是庸脂俗粉呢?」

  這醋缸子打的,可真夠大的,陳銘遠把妻子再摟緊一些:「天下除了你,別人都是庸脂俗粉。」曼娘噗嗤一聲笑出來,轉身捏了丈夫的耳朵:「說,在府城都做了些什麼?連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

  陳銘遠順勢咬一下妻子的指頭:「什麼都沒做,只有想你和孩子,還很擔心。」曼娘眼裡戲謔的神色漸漸褪:「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的,一定會好好的。孩子們是我的骨肉,我怎忍心讓他們在險境中,我只是覺得,若是真有那些剩餘盜賊想報復,這時離開不是什麼好主意。」

  陳銘遠把妻子再抱緊一些,什麼話都沒說,曼娘靠在他肩上:「阿遠,我們成親已經六年了。」陳銘遠不由低頭看著妻子,奇怪她為什麼會這麼說。曼娘緩緩地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止六年,而是十六年、六十年,等到你我雞皮鶴髮。那時,你若先走,我絕不獨活。阿遠,我怎捨得離開你。」

  來到龍巖後,諸事煩擾,陳銘遠已很久沒和妻子說過這樣的情話,此時再聽只覺心裡滿是歡喜,手摸上妻子的眉,滑過妻子的眼:「我也一樣,等到你我雞皮鶴髮還要在一起,你若先走,我也會尋你。」

  讓那些軟玉溫香功名利祿都統統見鬼吧,沒有了妻子,那些又有什麼意思,這一生這一世,既選了妻子,那就是一輩子,絕不變。

  事情的餘波足持續了大半年,省城發下消息,這樣的大盜務必逮捕乾淨。周圍幾個府也一起抓捕,等到最後一名大盜被抓到時候,已經是八月底了,消息傳來,陳銘遠鬆了一口氣,這下,就不再怕他們的報復了。

  陳銘遠歡歡喜喜地回家打算告訴曼娘這個好消息,剛走進門。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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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8:20: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姻親(上)

  那幾個僕婦中由領頭的帶了行禮,陳銘遠眼一掃,微微有些熟悉,像是沈知縣家的,點一點頭就走進書房。

  陳銘遠猜的沒錯,沈太太是帶了沈姑娘來辭行的,原本沈知縣的任期在五月就滿了,但因出了這件事,也就留任幾個月,等把這件事的首尾處置了再說。這倒合了沈知縣的心,畢竟這件事雖有風險做成也是大功一件,一個卓異是跑不了的,這樣升遷也就有望。

  沈太太母女原本計劃和沈知縣一起離開,沈知縣留任數月,路上可能還不太平,她們也只有一起等著。現在那些盜賊既已被抓,沈太太也就決定帶了兒女們先走,回到家鄉男婚女嫁。沈知縣等完了這邊的事,若有升遷,趕在年底去吏部領了憑,再趕回家過年,也算兩不耽誤。

  在龍巖這幾年,曼娘夫婦得沈知縣夫婦照料不少,現在沈姑娘回鄉後就要出閣,忙備了厚厚一份禮送給沈姑娘:「不能親看你出閣,這些許東西,就做添妝吧。」這樣厚一份禮,換在平日,沈太太是定會推辭的,可既然曼娘說是給自家女兒的添妝,沈太太也就笑著讓沈姑娘上前接了。

  沈姑娘上前行禮接過,曼娘見她不坐回去,卻一直瞧著自己,不由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要問?」沈姑娘和金嬤嬤學了那麼幾年規矩,不是原先那個藏不住話的少女,但這話已經在心中琢磨了許久,咬住下唇想了又想終於開口問道:「雖說,娶妻重德,可書上也說,從沒見好德者如好色者。我就是想問問,你以平凡容貌,怎能這樣琴瑟和鳴?」

  說完沈姑娘整張臉都紅了,沈太太已經狠狠地剜了女兒幾眼,對曼娘笑著道:「她孩子家,哪曉得夫妻相處之道,等以後出了閣,慢慢就曉得了。」曼娘並不以為忤,只是微微一笑:「日子久了,你就會曉得,天下人千姿百態,可是不是每個讀書人都必定知禮,也不是每個人都必要紅袖添香。你的丈夫是什麼樣人,你就怎樣待他就是,千萬記住,天下除了你自己爹娘親人,別的都是有來有往的,沒有人能踩著你的臉你還真心實意待他。」

  曼娘講的隱晦,沈姑娘卻覺得自己聽懂了,不由望自己娘一眼,可是,這和娘說的,好像有些不大一樣。沈太太是完全聽明白了,把自己女兒攬過來:「傻丫頭,有些事,總要慢慢告訴你。不過你陳家嬸子說的對,有些人,是不能全拋一片心的。」

  曼娘對沈太太笑了:「沈姑娘聰明靈秀,這些事,只要略略提點,也就明白了。不過有些事,總歸是要經歷過才曉得。」做娘的怎捨得讓女兒吃苦,可有時候由不得的。有些事,總要經歷過,吃過苦頭才明白。沈太太嫁過來不久,沈知縣就中了舉人,算是沒有吃過婆婆的虧,可是自己婆婆怎麼待自己那些妯娌沈太太是親眼所見的。怕就怕女兒這心太實,嫁過去後真的把婆婆當親娘看了,這話沈太太幾次到了嘴邊不敢說出口,為的就是總要回趟家鄉,到時萬一自己女兒對自己婆婆說出來,未免心裡存了芥蒂。

  此時曼娘隱晦說出倒應了沈太太的心事,攬過女兒後不忘叮囑一句:「你陳家嬸子是真心待你,才這樣說,你只有把話好生記在心裡,休對別人說出。」沈姑娘點頭:「娘,我曉得的,金嬤嬤也曾對女兒說過許多次。」

  怕的不就是女兒記不住?沈太太歎一聲把女兒額上的亂髮攏一下,沈姑娘也就起身去向金嬤嬤辭行,沈太太又和曼娘講幾句臨別時的話,沈姑娘兩眼微紅地回來,想是和金嬤嬤哭了一場。

  沈家母女告辭,曼娘送她們出去,看著沈姑娘舉動,想到三年前初見時候,她還是個天真少女,現在過不了幾個月,就要出閣嫁去人家做主婦,那時就不是這樣天真了。陳銘遠的手搭上曼娘的肩:「在想什麼呢?還是這裡的風涼快,你想吹一吹?」

  曼娘往後一靠,就靠在丈夫肩頭:「我方才在想,沈姑娘初見時,還是十三四歲,現在回轉家鄉就要出閣。我們的睞姐兒,也會漸漸長大,她都被你寵壞了,到時嫁出去,只怕會受氣。」

  陳銘遠聽到女兒被自己寵壞這句就搖頭:「我家睞姐兒最乖了,那裡壞了,頂多就是膽子大一些,不似別家女兒那麼文靜罷了。至於受氣,這好辦,娘子你多生幾個兒子,到時誰敢欺負我家女兒,我就叫上兒子們去給他們姐姐出氣。」

  曼娘見丈夫說的一本正經,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樣,誰敢娶我們家睞姐兒,我還是好好地讓她去跟金嬤嬤學規矩,大面兒上的事總不能錯了。」曼娘話音剛落,就聽到睞姐兒撒嬌地叫:「娘,您又跟爹爹告我的狀,我最近可乖的很。」

  說著睞姐兒已經拉住陳銘遠的手,兩只眼睛忽閃忽閃地眨:「爹爹,您說我最近乖不乖?」陳銘遠見了女兒已經點頭不迭:「乖,我們睞姐兒最乖了,瞧,前兒還給爹爹做了雙襪子。」陳銘遠說一句,睞姐兒的小鼻子就往上翹一下,見女兒的小鼻子都快翹到天邊去了,曼娘無奈地上前把女兒拉過來:「都這麼大的人了,眼看又要當姐姐了,還這麼愛撒嬌。」

  睞姐兒的眼又眨一眨:「娘,趙婆婆說,閨女是娘的貼身小棉襖,難道娘您不喜歡我這樣的貼身小棉襖?」這丫頭,太聰明了,可是聰明的孩子有時候難免會仗著聰明,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來。

  曼娘現在就慶幸睞姐兒虧的是個女兒,再鬧騰也翻不出這後院高高的牆來。若是個兒子,只怕就有的頭疼了。

  沈太太帶了兒女在八月中離開龍巖,平日相熟的人都去送行。送走自己太太,沈知縣也忙著把這事的首尾都處理了,這件事關係重大,本省巡撫寫了長長的奏本上去,對諸位有功之人都列在後面,沈知縣和陳銘遠也名列其上。

  到得十月中,奏折批了下來,依例論賞,除陳銘遠不動外,別人都升了一級,沈知縣按例也該升一級,連升兩級讓沈知縣喜上眉梢,同時下發的吏部文書上,讓沈知縣等交接完後急速進京候通判之選。

  除沈知縣外,宋主簿也因三次大考優秀,得以提升為縣丞,和沈知縣一樣要赴吏部候選。沈知縣是情理之中的話,宋主簿就是意外之喜,比沈知縣還要歡喜幾分,若運氣好,三年縣丞過後,再得一次優秀考察,說不定能任一任知縣,這對宋主簿這樣的雜官來說,算是最高夢想了。

  一時城內喜氣洋洋,縣衙和宋家都人來人往,恭賀聲不絕於耳。唯獨陳銘遠有些不自在,眼看同僚升遷,自己卻只能原地不動,想都能想到,今上對自己還是心存不滿。不過陳銘遠迅即又想到,或者今上是想讓自己再多鍛煉鍛煉,畢竟今上總算還記得自己名字,要曉得多少人做了一輩子官,名字未必能被今上記住。

  曼娘本還想勸慰丈夫,見丈夫在短暫的難過之後又開始和兒女們玩耍,心這才放下。她月份越來越重,沈太太既不在,宋太太和曼娘素來交好,曼娘也就免了那些應酬,一心只想等著這胎生產。

  十一月初新官到了,沈知縣和新官交接完畢,忙忙和宋主簿一起赴京備選去了。新知縣姓阮,也帶了女眷來。曼娘雖身子沉重,也要前去給阮太太道賀。

  坐了小轎,為防萬一曼娘連金嬤嬤也帶了去,轎子進了縣衙,管家娘子上前迎接,曼娘見阮家下人行動舉止要比沈家的強一些,聽說這阮家也是縉紳之家,雖沒有出過三品以上的官員,可族內五六品的官員是不少,從這下人的舉止來看,這話沒錯。

  曼娘扶了冬雪的手往裡面走,不料門裡走出走出一個男子,阮家管家娘子忙站在曼娘身前擋住。那人見來了女眷,也覺尷尬,急忙往另一邊行去,但眼偶然掃到曼娘身上,不由驚訝出聲:「曼娘?」

  曼娘原本低頭回避,聽到這聲音有些耳熟不由微微抬頭,雖時光流轉,這男子曼娘還是認出原來是俞泠,不由微微愣住,此地離京城那麼遠,他怎的會出現在這裡?阮家的管家娘子見俞泠和曼娘似乎熟識,不由眉微微皺起。曼娘的眉微微一斂,對俞泠行禮下去:「表兄安好。」

  俞泠心內五味雜陳,眼裡只有曼娘那高聳的肚子,記得上一回偶遇,那時她還尚未出閣,沉靜大方宛若平時一樣,此時再見,歲月沒有讓她的容貌凋殘,身上的端莊大方卻比當時尤勝。當日嬌艷美麗的綿珠,那面龐雖沒多少變化,可是越發變的俗氣。俞泠心中一歎回禮下去:「表妹安。」

  俞泠起身時才道:「我有一個姑祖母嫁到阮家,我聽的福建有好山好水,就跟著過來想游玩一番。」好像當初的確有過這麼一門親,曼娘當日和俞泠定親之後,對俞家有什麼親眷那是了若指掌,不過現在那些都是往事,再記不得了。

  俞泠還待再說什麼,可又覺得著實說不出口,轉身離去。阮家的管家娘子這才問曼娘:「竟不曉得陳奶奶和鄙府也是有親的。」曼娘淡淡一笑:「我姑母嫁的,就是俞表兄的叔叔。說來,和阮家,也是姻親。」

  阮家管家娘子雙手一拍:「都說是陳奶奶,原來您姓徐,哎,這門親,我們老太太在世時候也念叨過,說俞家最出息的就是您那位姑父了,可惜沒了的早,說起來……」那管家娘子生生地把俞家沒福氣這話給咽下去,折了兩個正當壯年的男人,要一個寡婦支撐門戶,也真是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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