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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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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秋李子 -【曼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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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8:27: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母女

  這話又把韓氏心裡的傷心給勾出來,淚一下湧出來,翠紅忙停了說話拿起帕子給韓氏拭淚。韓氏接過帕子用帕子捂住臉,曼娘那院抽出兩個人也就罷了,畢竟是她院裡要做的衣衫,可婆婆那邊抽出兩個人算什麼?這不是活活地打自己的臉?還有那幾根好人參,徐家缺這樣東西嗎?都往徐家送去,錦上添花人人有,雪中送炭世上稀。

  翠紅還待再說,就見武嫂子走進來,武嫂子眉微微皺起看了翠紅一眼這才走到韓氏旁邊:「奶奶,太太請您到前面去,把徐親家那邊送來的禮點一點。」又是徐家,韓氏臉上還是捂著帕子。武嫂子是曉得韓氏為何如此,忙勸道:「奶奶您何必如此,太太雖說疼三爺三奶奶,可對奶奶您也極為看重,奶奶您……」

  韓氏已經把帕子掀開:「什麼極為看重,不過是因她心愛的兒媳不在,才對我多看了幾眼。難道我這些年的辛苦她沒看在眼裡嗎?」見韓氏發了脾氣,武嫂子不好再勸,讓翠紅打了熱水,伺候韓氏洗臉重新上妝才緩緩地道:「太太怎會沒看在眼裡?方才我從太太那邊回來,太太還問起大舅奶奶,說……」

  韓氏輕輕拍了下梳妝台,武嫂子忙住口,韓氏也沒說話,只是起身離開。武嫂子忙跟上,原先三奶奶他們沒回來,有些事也能裝作沒發生,可現在三奶奶都已經回來了,有些事,怎麼還能當做沒發生呢?

  徐家去送禮的人很快就從陳家回來,去回楚氏時候正巧曼娘也在,笑嘻嘻地道:「親家太太還說,姑奶奶等用完晚飯再玩耍一會兒,等快宵禁了再回去也不遲。」曼娘還沒說話,九奶奶已笑道:「從來都聽祖母說,十三妹妹可人疼,今日見了,難怪要著人疼。」

  曼娘面上不由微微一紅,剛要說話就有人進來道:「幾位奶奶,陳家五姨太太來了。」五姨母,曼娘不由激動地站起身,母親過世後還要多虧五姨母對自己的疼愛照顧。曼娘起身才覺不對,楚氏已經笑著道:「五姨母定是為姐姐來的,那我們也不打擾了,我就厚著臉皮請姐姐幫我出去迎迎五姨母。」

  別的人也是一樣說話,曼娘心裡也十分想見陳珍蘭,沒有推辭就帶人迎出去。離的越近,看陳珍蘭越清晰,曼娘只覺得心都快跳胸膛,匆匆走上幾步就行禮下去:「五姨母。」

  陳珍蘭已經把曼娘牢牢攙住,笑聲還是和原來一樣爽朗:「你對我還客氣什麼?原本我想在家等你的,可後來想你這一回來事情是極多的,要等,只怕要等到過年,這才跑了來。」五姨母的聲音還是沒變,曼娘覺得眼角又有淚,忙用帕子點下眼角對陳珍蘭笑道:「是我的不是,本該……」

  陳珍蘭擺手制止曼娘說下去,曼娘抬頭看見陳珍蘭鬢邊白髮已經不少,算起年齡,陳珍蘭比新安郡主還要大那麼兩歲,心中酸澀更深,攙住陳珍蘭道:「五姨母再這樣對我,我就越發覺得對不住五姨母了。」

  陳珍蘭拍拍曼娘的手:「你啊,要說對不住,也該是你爹你娘,他們今兒在家裡大擺宴席請客,連張三指寬的貼都不給我一張,還要我聽人說了,自己跑來,你說,難道不是他們的錯?」前面已經傳來新安郡主的聲音:「你來我家還要下帖子請?那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來,既然你要讓我下帖子,我也要受你一個禮才是。」

  跟隨的人都笑了,曼娘也掌不住笑了,跟著新安郡主一起出來的睞姐兒好奇地看著陳珍蘭,曼娘招手讓女兒過來:「這是你五姨婆。」說完卻又覺得有些不對,要從陳銘遠這邊算起,是五姑婆才對。

  正準備改口陳珍蘭已把睞姐兒拉過來:「這就是睞姐兒,生的真好看,和阿遠小時候很像。」睞姐兒聽到這話好奇地抬頭問陳珍蘭:「五姨婆,你見過小時候的我爹爹?」曼娘摸摸女兒的髮:「該叫五姑婆才是,我也一時糊塗了。」

  為什麼會這樣?睞姐兒的大眼還是眨啊眨,陳珍蘭笑了:「這有什麼,不管是姨婆還是姑婆,都不過是稱呼罷了。進去吧,我和你好久不見,也要和你多說說話。」眾人進了屋,新安郡主曉得陳珍蘭要和曼娘說說話,只讓人上了茶就帶著眾人去園子裡,把這留給陳珍蘭。

  陳珍蘭這才細細瞧著曼娘,曼娘也一動不動任由她瞧著,過了好一會兒陳珍蘭才握住曼娘的手:「這六年,看來你過的不錯,不光是你過的不錯,還把你家人都照顧的不錯。」陳珍蘭意有所指,曼娘自然明白,那些被貶的,很多都意志消沉,即便能回到京城,往往也黯淡無光,再不復當年的意氣風發。

  曼娘的頭微微一低:「一家子在一起,自然會過的不錯。」陳珍蘭點頭:「你能想到這,真好。我今兒來,不為別的,只想瞧瞧你。」感覺到陳珍蘭手心的溫暖,曼娘不由偎依到她懷中,陳珍蘭拍一拍她的手:「你離開幾年,京城有些人有些事總歸是會變的。我知道你是個有決斷的孩子,可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

  這話讓曼娘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韓氏,遲疑一下問出來:「姨母說的,是我妯娌?」陳珍蘭點頭:「你兩個妯娌是面和心不合的,你小嬸子娘家姓趙,她父親現任御史中丞,兩年前彈劾韓氏父親的,就是他。」

  難怪呢,曼娘了然點頭,遇到這種事情,韓氏難免會遷怒趙氏,況且她現管著家,要下個絆子什麼的,那就是太簡單了。可趙氏現在看起來也不是吃素的,曼娘都可以想像自己婆婆為這件事是怎麼頭疼了,不由輕歎一聲。

  陳珍蘭緩緩地道:「這些事情,郡主是不會告訴你的,畢竟在她想來,這些都是些細枝末節。瞧瞧,宗室千金和我們這樣普通人家的女兒,想法就不一樣。」可一家子在一個宅子裡過日子,那些磕磕碰碰,總是免不了的。

  曼娘笑了:「爹爹許多年前就和我說過,那時爹爹還沒娶郡主,他說,新安郡主和她的女兒,可以自由自在不在意別人眼光,可我不能。」陳珍蘭的眉不由揚起,接著就道:「你爹爹,那時候還和我嘴硬,說對郡主從無一毫念頭,真要沒一毫念頭,又怎會說出這樣的話?」曼娘不由叫聲姨母,陳珍蘭忍住笑才道:「罷了罷了,那都是過去的事,我也不會拿這個去笑話妹夫。反正,韓氏和趙氏,她們的恩怨本是從各自娘家起的,再加上在一個宅子裡過日子,人多口雜,各自身邊的下人們,也有各自的打算,小事都能攪成大事。不過她們倆現在面上還是要和氣的,也不會和你翻臉,那些私下的事,你心裡有數就成。」

  曼娘點頭,往陳珍蘭懷裡偎依的更緊,雖然沒有母親,但還有姨母慈愛。這時簾子掀起,新安郡主走進來,見了就道:「嘖嘖,自己有兩個女兒了,還要來和我搶曼娘?」曼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起身,陳珍蘭已經道:「你不也是兩個女兒,誰讓你平日不抱抱曼娘?」

  這話讓曼娘微微一愣,和新安郡主四目相對,一時竟都說不出話來,新安郡主很快就張開手:「來,免得阿蘭說我。」曼娘遲疑一下才偎依過去,新安郡主懷裡也很暖很香,這是,娘的懷抱。曼娘有一瞬間很短暫的失神,眼睛越發酸澀起來,卻不好意思讓淚流出。

  新安郡主和陳珍蘭相視一笑,接著新安郡主才把曼娘放開,攏一下曼娘鬢邊的髮:「你和你姐姐妹妹們玩去吧,我和你五姨母說說話。」曼娘此時心中充滿感激和濡慕之情,對新安郡主微微頜首才走出去。

  新安郡主看著陳珍蘭:「多謝。」陳珍蘭還是一擺手:「曼娘是我外甥女,妹妹一直都覺得,有些對不住她。你和她之間越好,妹妹在地下若知道了,只會越高興。我還該多謝你才是。」新安郡主眼也有些酸,悄悄把淚擦掉:「你看,我們都做祖母的人了,還在這說這些話?實在是。」

  陳珍蘭也點頭:「所以你要活的長長久久的,等曼娘都當祖母了,也能和你撒嬌。」新安郡主啐她一口,兩人又是一笑。

  等晚飯時候,邱淮也趕了來,他上個月新任刑部尚書,這頓晚飯吃的格外熱鬧,等散了時,也快到宵禁時候,眾人各自告辭歸家,曼娘見陳銘遠酒喝的不少,讓他別騎馬了,還是坐車。

  上了車慎哥兒就滾到曼娘懷裡沉沉入睡,睞姐兒今兒得了不少的見面禮,又一日沒見陳銘遠,也不嫌棄陳銘遠一身酒味,舉起手腕給陳銘遠瞧:「爹爹,這是外祖母給我的,你看,多好看。」

  睞姐兒手上是一串精巧的銀手環,手環裡面鑲了瑪瑙,並沒雕故事,而只是雕了不少花朵。陳銘遠剛要贊好看,就打了個酒嗝,睞姐兒嫌棄地捂住鼻子,往娘懷裡鑽:「娘,爹爹臭。」陳銘遠趕緊把車簾掀起,讓風進來吹走酒味:「都是你幾個舅舅灌的酒,本來我都說不喝了。」

  睞姐兒才不信,唇撅起,一副是你自己要喝的樣子,馬車已經停下,陳銘遠先下車,睞姐兒嫌棄他那一身酒味,自己跳下車,旁邊準備去接睞姐兒的管家娘子微微愣一下,好在謹哥兒還肯讓人抱下車,接著曼娘下車,懷裡的慎哥兒已經睡的什麼都不知道,管家娘子忙要丫鬟過來背慎哥兒。

  曼娘已經把慎哥兒放到陳銘遠背上:「你趕緊背了你兒子進去,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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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8:27: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管家

  管家娘子的嘴巴頓時張大,見陳銘遠腳步有些踉蹌,趕緊上前道:「三爺,還是尋個丫鬟抱進去吧,您酒喝這麼多,要是摔了?」曼娘已經回頭:「摔了,才能記住教訓,免得以後又喝這麼多。」陳銘遠呵呵一笑,老老實實背著兒子往裡面走,管家娘子忙牽著謹哥兒,招呼其他人趕緊跟上。

  曼娘這才和睞姐兒往陳大太太上房去,陳大太太已經卸了妝容,還沒有睡下,略略問了幾句,見睞姐兒困的沒法,也就讓她們趕緊回去睡覺。

  曼娘母女走了,劉婆子才帶人伺候陳大太太睡下,見陳大太太閉上眼,劉婆子剛準備走就聽到陳大太太似在說話:「一個的好處是怎麼說都說不完,另一個是好處越來越少,哎。劉婆子明白陳大太太說的是誰,輕聲道:「太太也不必太煩心,有些事,三奶奶心裡有數。」陳大太太又輕歎一聲翻了個聲,這回是真睡了,劉婆子這才把帳子放下退出。

  回過了娘家,就該挨個拜訪親戚,既要去,就要帶了孩子們,給見面禮送見面禮,往往都是滿車子去,滿車子回。齊王府、邱家、秦家、朱家,京城裡的親友故交極多,等到挨個拜訪完,已經是臘月尾,到過年時候了。

  睞姐兒姐弟從記事起,還是頭一回在京城裡過年,京城冬日會下雪且不說,過年的風俗和龍巖還是有些不同。從丫鬟們開始忙著掃塵、刷匾額,掛燈籠,貼窗花開始起,睞姐兒姐弟三個就跟著丫鬟們進進出出,看窗花要貼在哪裡,還有怎麼貼才好看。

  開頭還好,等見睞姐兒姐弟好幾次都這樣,曼娘索性把他們都喊進來:「你們在那,別人也沒法做事,你們幾個既然閒,睞姐兒,過來替娘做針線,謹哥兒,過來練大字,明年過年就你寫對聯。慎哥兒,你也該學寫字了。」

  慎哥兒原本見哥哥姐姐都被娘找到事做,還想悄悄地出去繼續玩,等聽到娘後面這話,不由叫聲娘。曼娘把小兒子拉過來,給他整理一下衣衫:「別撒嬌,我是算著,你們剛剛到京城也不習慣,這才放了你們幾日假。現在呢,客也拜的差不多了,禮也收了不少了,就該收收心,平日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慎哥兒爬上曼娘膝頭坐好:「可是娘,我可不可以不學寫字?」曼娘點一下兒子的鼻子:「不行,你都滿了三歲,過了年就四歲了,還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羞不羞?」好像的確有些讓人害羞,慎哥兒緊緊摟住自己的娘不說話。

  睞姐兒和謹哥兒兩人對看一眼,看來就算換了個地方,娘還是要求這麼嚴,還是趕緊各自去做針線練大字去。

  見兩個大些的孩子乖乖各自去做事,曼娘抿唇一笑,也不把小兒子放下,拿起針線繼續做起來,慎哥兒的手拉住娘的前襟,眼睛就看著曼娘在動,突然想起什麼:「娘,我會寫自己的名字。」

  說著慎哥兒就跳下去,走到謹哥兒面前拿過哥哥的筆,歪歪扭扭在紙上寫起來,曼娘伸頭過去一瞧,寫的好的只有一點,那一豎還是歪的,只能勉強看的出來是陳慎兩個字,不由笑了:「比你哥哥當年寫的,可要差多了。以後慢慢學。」

  慎哥兒臉上的得意一下消失,謹哥兒的小鼻子都快翹起,睞姐兒在旁抿著嘴笑。曼娘又摸摸慎哥兒的頭:「不過呢,你哥哥可是過了四歲才開始學寫字的。」那看來自己還是比哥哥強,慎哥兒頓時又得意起來,冬雪走了進來:「奶奶,太太請您過去一趟。」

  大概又是為了過年時候要在哪天請客,曼娘讓冬雪看好這幾個孩子,這幾日越發冷起來了,還是在屋裡貓著比較好。

  曼娘走進陳大太太房裡,腳步不由一滯,屋裡只有陳大太太和韓氏兩人,韓氏侍立在旁,眼角似乎還有淚。陳大太太已經看見曼娘,招呼曼娘過來:「特地就是要和你說的。」接著陳大太太又對韓氏道:「你也坐下吧,我曉得你辛苦,可這些年,我也沒說過你什麼。」

  韓氏被陳大太太在曼娘面前這樣說,心裡委屈更深:「媳婦也曉得,媳婦樣樣都不如三嫂,可是媳婦這些年……」陳大太太制止她:「你的辛苦,我是明白的,不過一家有一家的章法,我老了,就算想管,也精神短,再說你們又不是不爭氣,這才要你們管家。」

  原來是為了管家的事,曼娘剛準備開口陳大太太就道:「你別推辭,你是我的長媳,處事從來都是公正的。」韓氏心裡越發委屈起來,想開口終究還是攪著帕子不說話,陳大太太閉目喘息一下才道:「你也管了這麼些年,有始有終,等過了年,把這些都清點清楚了,再把帳交給你三嫂。」

  曼娘總算逮到機會開口:「婆婆,這不妥,雖說照道理我管家也沒什麼,可是我出外數年,家裡有些人有些事都快不認得了。還是四嬸子管著,我從旁協助就好。」陳大太太搖頭:「人和事都有帳呢,哪會上不了手?再說這兩三年,家裡都不會有什麼大事。」

  兒女們都已各自嫁娶,孫兒們都還小,九阿公這些年一貫康健,這兩三年紅白喜事都不會有,不外就是過年過節,各府來往的禮,別的就是日常過活。這些事,別說換了曼娘,就是韓氏管家這些年都沒出一點簍子就能看得出來。

  曼娘往韓氏面上瞧去,韓氏努力想讓自己的淚流不出來,可是那淚還是忍不住,此時見曼娘看自己,勉強開口道:「婆婆,我曉得,我才幹不如三嫂,這些年,讓婆婆您看不過眼也是有的,我……」

  陳大太太抬頭看向韓氏,眼神裡有失望之色,這失望越來越濃,當初韓氏剛嫁過來時,也是聰明伶俐,活潑可人,常伺候在自己身邊。那時陳大太太是很喜歡韓氏的,再到後來,曼娘夫妻雙雙被貶出京,也虧了韓氏在旁服侍勸解,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陳大太太微微歎氣,就是從韓氏父親被彈劾開始,可是說句實話,官場沉浮,這是多麼正常的一件事?

  要能成大器,不僅能經得起富貴,也要能受得了挫折。韓氏缺的,就是這點,而曼娘最好的就是這點。韓氏能看出陳大太太眼裡的失望之色,眼裡又是一陣酸澀。說來,不就是自己娘家不爭氣,即便夫君爭氣又如何,況且自己的夫君在公婆眼裡,還是遠比不上三哥的。

  韓氏低頭不語,陳大太太此時也不想安慰她,只是對曼娘道:「我相信你,這些日子你就和你三嬸子一起先理著家裡的事,等到二月,就全交給你。」曼娘知道到此時,再說什麼推辭的話就未免矯情,只有應是。

  韓氏又傷心又憤怒又委屈,背後陳大太太說些什麼話竟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陳大太太道:「我還有兩件事要交代,」曼娘應是,陳大太太緩緩地道:「一件是韓親家那邊的,親家老爺被貶,貴州那地方,山長路遠的,親家太太有多病,舅奶奶要照顧她,孩子又小,家裡未免一時缺了進項。我們是至親,本就該互相幫忙的,我做主,每季給親家太太那邊送一百兩銀子去,到年底再多送一百兩過去,等親家老爺從貴州回來。」

  一年五百兩,這和韓氏現在每年接濟韓家的也差不多,但悄悄接濟和這放到台面上來那就是兩回事,韓氏的臉頓時熱辣辣起來。陳大太太看著韓氏,心裡又在搖頭,終於沒有說出,只是繼續說第二件事:「當初曼娘離開時候,鋪子田莊交給了我,讓我幫忙看著。我這些年精神短,就委托了四奶奶,別的要等二月裡,這些,四奶奶你回去理一理,先交給你三嫂吧。」

  韓氏是曉得這些鋪子田莊遲早要交還給曼娘的,只是想著既然曼娘沒有親自出面來索,那就多拖一日是一日,此時見陳大太太開口,只是應道:「是,媳婦這會兒回去就把那些帳理出來。」

  這話還算陳大太太愛聽,曼娘能清晰感覺到韓氏的憤怒和不甘,想到陳珍蘭那日說的話,心裡不由長歎一聲,但這是別人家的事,自己管不了,只有又陪陳大太太說了幾句話就告退。韓氏也自回去先把田莊鋪面的帳給理出來,走出陳大太太院子,韓氏覺得腿有些發軟,翠玉忙上前攙住她,韓氏此時心中無數念頭,沒有一個念頭不覺得自己可憐,若自己娘家得靠,也不會被處處壓制。

  前面傳來笑聲,翠玉耳朵尖,聽出是趙氏的,忙要扶著韓氏從另一邊走,誰知趙氏速度更快,已經笑吟吟開口:「四嫂平日管家極忙,這會兒想必是去和婆婆回什麼事。說起來還是我清閒,每日只用抱抱孩子。」

  趙氏面上幸災樂禍的得意,讓韓氏眼裡都噴出火來,兩人身後都跟著不少人,也不能在這些下人面前墮了自己威風,韓氏只是淡淡一笑:「以後我就要和五嬸子一樣清閒了,怎麼,五嬸子不曉得?」趙氏唇邊笑容沒變:「那我也能多個去處,免得只能和孩子們玩。」

  說著趙氏越過韓氏往陳大太太上房去,韓氏的指甲都摳進了手心,在這個家,得以立足的憑仗越來越少,還不知道會怎麼被笑話。翠玉知道這件事,是怎樣都沒法扭轉,輕聲道:「奶奶,您先回去把帳理出來,別的,日子還長。」

  日子還長?韓氏輕歎一聲:「你還年輕,不曉得,不能管家的旁支,以後分家過的是什麼日子,難道我以後要像二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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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兌銀

  雖說吃穿用度都是公中出錢,可除了這些,各人親戚之間的來往應酬,還是要落在各人自己頭上。嫁妝豐厚的自然不用發愁,可陳二奶奶嫁妝並不豐厚,還要靠那點月例過日子。翠紅曾經當玩笑似地說過,陳二奶奶屋裡的丫鬟,是連一根線頭都不許隨便扔,要是失手打碎了杯盞,那就少不了一頓罵。

  當時大家聽了,都當笑話一樣,做奶奶的做到這種地步,真是沒臉出去見人。此時聽韓氏提起,不由輕聲道:「奶奶,不會的,二爺是庶出,太太歷來對二奶奶都有些看不上。可四爺,也是嫡出子,況且,四爺還這麼能幹。」

  韓氏覺得心口越來越疼,嫡出庶出,也要看有沒有寵。原先三伯一家在外面,那是瞧不出來的,可現在三伯家一回來,有眼睛的人都瞧出來,婆婆對三伯一家那是怎樣對待?連小姑都沒有得到的貂皮,就這樣給了個孩子,往徐家送的那比別人家都豐厚的禮。

  還有那些下人們,韓氏忍不住歎息,現在自己還有掌家的權,就這個樣子,等沒了掌家的權,大家也都知道,韓家要靠陳家接濟過日子,那時,自己只會比二嫂還不如。畢竟二嫂一家子,可不需要靠陳家接濟。

  此時已經走到屋裡,翠紅迎出來,見韓氏臉色不好,還以為她不舒服,忙道:「奶奶先坐下,正好廚房方才送來參湯,奶奶您先用兩口。」韓氏的眉微微一皺:「參湯?我沒要過啊。」翠紅已經把參湯從罐裡倒出來:「我見奶奶您面色不大好,特地讓廚房備下的。」

  韓氏接過碗,一口口喝著,翠紅見韓氏臉色好看一些,還笑著道:「去廚房的時候還遇到二奶奶那邊的鶯歌,說二奶奶昨晚沒睡好,今早吩咐她去廚房要碗燕窩粥,她跑廚房跑了四五次才算拿到了。」

  翠紅是得意洋洋,韓氏已經把碗放下,此時廚房對自己的人說的話言聽計從,那是因為自己現在掌家,可以後。翠紅見韓氏把碗重重放下,臉上閃過詫異,韓氏默默坐了會兒,翠玉進來道:「奶奶,太太那邊的劉嬸子來了。」

  說著劉婆子已經掀起簾子進來,面上還是那樣恭敬:「太太叫小的來問問,說奶奶您把帳都理出來沒,要理出來,還請交給小的,送到三奶奶那邊去。」這催的,韓氏不敢對婆婆身邊的得意人比臉色,叫翠紅倒茶,又問翠玉:「你武嫂子去哪兒了?我記得這帳,一向是她收著。」

  翠玉是不曉得這事,但明白韓氏叫出武嫂子來,不過是為拖延找藉口,忙道:「武嫂子想是出去了,劉嬸子您先坐著,等我出門找找。」劉婆子怎會不明白韓氏的那點小心思,笑著看翠玉出去,和韓氏繼續說些家常話,不外就是今年過年越發熱鬧了,全虧了奶奶您備的好這些。

  話沒說幾句,武嫂子就走進來,韓氏讓她把曼娘那幾個鋪子和田莊的帳找出來,武嫂子了然,想著等找出了這些,交割了,還要勸勸韓氏才是。匆匆開櫃子把那幾本帳找出來,交給劉婆子道:「都在這裡了。那些田莊和鋪子送來的銀子,劉嬸子你也是知道的,都交到帳上,帳房那裡也有帳,到時三奶奶拿了帳,去帳房那裡兌了銀子就是。」

  劉婆子接過賬本,點一點數就道:「說的是,我這就先去給三奶奶送去。」見劉婆子走了,韓氏才捶一下胸口,武嫂子忙過來給她捶著肩膀:「奶奶,這本也是三奶奶的,只是這些交出去,到時我們在鋪子上的管事,只怕也要叫回來。」

  這是人之常情,韓氏卻覺得胸悶無比,武嫂子還想再勸,就見陳四爺走進來,武嫂子忙迎上去,陳四爺徑直來到韓氏面前坐下:「我要兩百兩銀子使,你讓她們拿給我。」兩百兩?韓氏本就沉悶的心再次被打擊,抬頭看著丈夫:「你要這麼多銀子做什麼?若說過年,去年你不是只拿了五十兩?」

  陳四爺把茶杯放下,眉高高挑起:「去年我不過是個七品的小官,況且三哥還在龍巖,結交的人也少,今年可不一樣,我不但升了一級,三哥還從龍巖回來做了左庶子,現在誰不知道三哥是這京中最炙手可熱的人。光收到過年時候要出去應酬的帖子,就是去年的三份,而且,有些人家,之前都是我攀不上的。自然要多備些銀子,還有你也一樣,多打些首飾,辦些衣衫,以後應酬只會越來越多,我們兄弟,要真正真正把陳家撐起來。」

  丈夫在那歡歡喜喜,韓氏卻聽的不那麼入耳:「你的意思,我們還沾了三伯的光?」媳婦今兒是怎麼了?陳四爺十分奇怪地看著她:「什麼沾光,官場之中,本就是互相援助的,姻親尚且如此,更何況我和三哥還是一母所生的兄弟,自然更要守望相助。以後,你要告訴兒子們,多和弟兄們玩耍,我瞧他啊,有時候太調皮了。謹哥兒比他聰明伶俐多了,那樣乖。」

  韓氏只覺丈夫這幾句話分外刺耳,特別還說了兒子,不由皺眉:「小孩子家調皮,也是天性,太過乖了,未免失了天性。」陳四爺是典型的世家子,對兒子如何教養,家中內宅的事,都一概不管,橫豎不是有娘就是有妻子,聽了這話不由呵呵一笑:「也是,你說的對,不過弟兄們在一起玩耍是好的。快些把銀子拿出來吧,我等會兒還要出去,汪首輔的孫子前晚到的京,我們同事們約了,要給他接風。」

  說到這份上,再不拿銀子出來就是小氣,韓氏拿出鑰匙,從櫃子裡拿出一包銀子遞給丈夫:「先拿二十兩出來。免得你一下花光。」陳四爺算了下,又喝了一杯茶就走了。韓氏看著丈夫出去,現在連丈夫都不和自己一條心了,以後,是不是連兒子也?

  想到兒子,韓氏急忙喚人:「諶哥兒呢,凌哥兒呢,他們在哪裡?」翠玉趕緊安慰:「四奶奶,這會兒他們都在睡午覺呢,等醒了就讓奶娘抱過來。」韓氏才長出一口氣,丈夫也就罷了,可是兒子,千萬不能再失去了。

  劉婆子站在一邊看著曼娘打開賬本瞧著,看完,曼娘連眉都沒輕皺一下,就對劉婆子道:「多謝了,我一客不煩二主,還請劉媽媽幫了我,去帳房把那些歷年積下的銀子都拿回來。」說著曼娘從荷包裡取出一枚小小印章,在韓氏送來的賬本中取出一張帳,然後在上面蓋了交給劉婆子。

  這是曼娘的私蓄,賬房只是代管,自然無需這府裡的對牌等物,只要拿蓋了曼娘私章的條子去就是。劉婆子接過,也就告退。曼娘抱著手爐,六年,四個鋪子和兩個田莊,到現在竟只有三千兩銀子。真是把人當傻瓜了,要吞,也別吞的這麼明目張膽。

  錢媽媽走進來,曼娘抬頭看她:「劉福家,是在家鄉替我管鋪子和田莊?」劉福,是曼娘的另一房陪嫁的下人,曼娘在家鄉的那些鋪子田莊就歸他家打理。錢媽媽點頭:「是,劉福兩口子這些年也還勤謹,每年十月上京來交一回帳,這些年,都是交到四奶奶那裡。」

  接著錢媽媽就問:「奶奶,難道說四奶奶吞沒不少,要說過個手,拿一些也平常,畢竟就算請個管帳的,也要出束脩呢。」曼娘唇邊笑容有些嘲諷:「她要拿一些,那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這六年,只剩給我三千兩。」

  只有三千兩?錢媽媽的眼頓時瞪大,曼娘的鋪面田莊,都是上好的產業,前年著了澇,可田莊都還有五百兩銀子的進項,這還是欠年,豐年更不必說。鋪面的生意也盡好,每年少說也有三四千兩,而現在,六年。

  曼娘面色不變,韓氏這樣肆無忌憚地吞,只怕也是拿准了自己不會和她翻臉,這會兒只怕也早準備好了言辭,十月嗎?有些帳,是要慢慢算的。

  陳銘遠這時進來,面上滿是喜悅,曼娘起身迎他:「又升官了,這麼歡喜?」陳銘遠張開雙臂讓曼娘給自己換衣衫:「你猜,這喜事,可和你有關。」曼娘故意:「我曉得了,你定是在外看中一個溫柔賢惠可人的,要接回來。」

  陳銘遠瞪妻子一眼:「調皮,我和你說,今日陛下想起明年二月二十二,是大祖父的八十大壽,說老臣越發少了,打算在年後,派人去給大祖父封賞。我恰好在旁邊,討了這個差使,到時我們可以一起回去,我曉得,你很想你祖母的。」

  好,怎麼會不好,曼娘眼裡帶笑,看著丈夫:「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想著,得意時不往家鄉行,如錦衣夜行?」陳銘遠點頭:「娘子果然是我知音人。」曼娘正待要啐他,就見劉婆子帶了人扛了一個樟木箱子進來。

  看見陳銘遠,劉婆子急忙行禮,陳銘遠指著箱子:「這是什麼?」曼娘已讓人把箱子抬到裡間放好:「這是我們去這些年,鋪面田莊的進項,一直放在賬房,我讓人今兒去取回來的。」陳銘遠嘻嘻一笑:「恭喜娘子又有進項,昨兒我看見一幅古畫,要價兩千兩,還請娘子賞了我,我去把古畫取回來。」

  曼娘淡淡一笑:「統共就三千兩,你一下就取走兩千,還要不要過日子,橫豎你要回家鄉,我看到時你拿一百兩銀子去求我五祖父給你畫一幅好了。」三千兩?陳銘遠的眉皺起,在龍巖六年,陳銘遠早不是那個把錢財當做阿堵物的世家子,曼娘的田莊鋪面一年進項多少算都能算出來,此時只有三千兩,中間出了什麼岔子想都能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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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消息

  曼娘把陳銘遠的衣衫交給冬雪,讓她們拿出去洗,這才笑著道:「怎麼見我拿不出銀子,買不到你心愛的古畫,傷心了?」陳銘遠回神過來,把衣袖整理下就道:「沒這回事。」曼娘已從匣子裡拿出一個小元寶賞給劉婆子:「辛苦你了,婆婆那邊只怕還等著,先請回吧。」

  劉婆子謝過賞也就走了,陳銘遠才望向曼娘:「要不,我去問問四弟。」曼娘笑了:「問四叔做什麼,這些事他又不管,我自己有主意,放心吧,不會讓你們兄弟們為難。」曼娘這話讓陳銘遠沉默一下才道:「對不住,要不是我。」

  曼娘白他一眼:「說這些做什麼,要緊的是我們一家子在一起,你與其在這說這些,還不如去後面,看著孩子們寫字。」陳銘遠點頭,出了屋往後面去,曼娘臉上笑容慢慢消失,這事,總要拿捏好輕重。

  劉婆子回到陳大太太那邊,對陳大太太說了始末,陳大太太驚訝地睜大眼:「怎麼只有三千兩,這做的著實太過分了。」劉婆子安撫地道:「太太別這樣,我瞧著三奶奶只怕早有了主意。」

  陳大太太長長地出了口濁氣才道:「這做的,不是一般的過分,我原本想著,過下手,拿個幾千兩,這也是有的。可是她竟然,竟然,」陳大太太實在找不出話來說,劉婆子趕緊給她倒杯水讓她緩緩,陳大太太喝了兩口才把這氣順下去:「你去和你三奶奶說,就說我說的,這事我知道了。去你四奶奶那邊也一樣說。」

  劉婆子依言而去,陳大太太的雙手都在抖,這是真把別人都當傻子嗎?就算賬做的再平,可並不是沒有蛛絲馬跡可查的。陳大太太閉上眼,為什麼會這樣,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韓氏見劉婆子去而復返,只說了這麼一句話,那臉色頓時變了,但還是強撐著道:「多謝媽媽了,媽媽坐下吃茶。」劉婆子自然不會吃這口茶,告退出去了。

  韓氏的臉才變得煞白,翠玉翠紅都垂手而立,武嫂子過了很久才上前悄聲道:「奶奶,那帳,已經做了四五遍了,別說四奶奶,就是專門的賬房先生,也查不出來。」韓氏更加暴躁,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前兒婆婆說,說家鄉那邊的總管,年紀已經老了,想告老,我想著,不如把你們一家子送去做這個總管,也很風光。」

  武嫂子的臉色頓時變了,但也只有一瞬就道:「我是奶奶的人,奶奶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武嫂子這表態韓氏很滿意,陳四爺就已經歡喜地走進來,韓氏眉微微一皺:「你不是去給汪首輔的孫子接風去了?」

  陳四爺哈哈笑了:「半路聽到喜事,那邊的宴席只有推了。」說著陳四爺就坐下來脫靴,韓氏壓住心裡的不安問道:「什麼喜事?」陳四爺一張臉都快飛起來:「陛下還記得我們大祖父呢,說明年是大祖父八十大壽,要遣使前去封賞,三哥討了這個差使,你想,這是多麼大的榮耀。」

  前去傳詔封賞的是被封賞的侄孫,這樣的榮耀是值得京城人說上好幾年的。韓氏的心卻開始往下沉,陳銘遠去的話,必定會帶上曼娘一塊回家,到時曼娘回去了,問個清楚明白,就什麼都來不及了。

  此時諶哥兒哥倆已經睡醒午覺,被奶娘抱來這邊,陳四爺看見兒子們伸手就把他們兩個抱起:「走,去你三伯那邊,我和你三伯好好喝幾杯,你們去和你們弟兄們玩。」諶哥兒聽說要去三伯那邊,眉不由皺緊,自從三伯一家子回來,祖母就對自己沒有原來那麼疼愛了,可是被爹緊緊抱住,只是喊了聲娘。

  韓氏走出兩步,想說外面冷,別帶出去,可是陳四爺正在歡喜時候,哪裡理她,幾大步就走出屋子。風吹進屋裡,吹下幾點小雪花,雖然屋裡的炭爐燒的很熱,可韓氏卻覺得從骨頭縫裡透出冷來。

  接二連三的好消息讓這個年過的越發喜氣洋洋,大年三十那晚,一家子聚在廳裡吃完年夜飯,擺上茶水點心,就撤掉中間的屏風,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熱熱鬧鬧說話。

  陳大老爺坐在上方,見下面四對,都是恩愛情濃模樣,孫兒們都坐在那,彼此有模有樣地說話,不由大悅,對陳大太太道:「今夜遠兒也在此,我們這一家子總算團圓了,老二、老三、老四,他們三個現在都有了官做,小五還小,能在家理些庶務。以後,我也該告老了。」

  九阿公正從美婢手裡接過一塊點心,聽了這話就道:「難道你也要學我,從此不問世事,不妥不妥,我還活著,你哪能做這樣逍遙事?」陳大老爺恭敬地道:「正因為爹爹您還活著,所以兒子才能做這樣逍遙事,已做祖父,喚爹尚且能應,天下這樣事又有幾個?」

  九阿公聽的老懷大慰,哈哈大笑起來,陳大太太忙從丫鬟手裡接過帕子給九阿公擦掉方才吃點心時掉在唇邊的點心屑:「公公年紀慢慢大了,吃東西也該小口些。」九阿公點頭:「我明白,這麼大的年紀了,兒子兒媳們依舊恭敬,我這也叫福氣滿懷。」

  下面坐著的晚輩們都笑起來,九阿公身子微微前傾對陳銘遠道:「阿遠,我這些孫兒裡面,包括你叔叔家的弟弟們在內,數你最聰明能幹,現在娶了這個媳婦,和你也是相得益彰,把這麼一大家子交給你們夫妻,我很歡喜。」

  陳銘遠和曼娘夫妻忙站起行禮口稱不敢當,九阿公已經端起酒杯對在座諸人道:「如此佳辰,不該共賀一杯嗎?」眾人急忙全都站起,端起面前杯子,韓氏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只覺這酒酸澀無比。

  眾人又各自坐下談笑起來,陳大太太笑著對韓氏道:「原本你理著家,難免疏忽了諶兒他們的管教,以後你空多了,也該多教教他們才是。」韓氏一張臉騰地紅起來,偏生陳四爺還在旁邊幫腔:「娘說的是,不光是你媳婦,平日我也該多看看他們。三哥家的謹侄,比諶兒還小差不多一歲呢,都已經在背唐詩了。可是諶兒還在念千字文呢。」

  韓氏的笑容卡在臉上,陳大老爺道:「家裡現在這個先生,雖然有坐性,學問也好,但我們要的,還是能教蒙童的,不如重新請一個。」陳銘遠已經點頭:「這蒙師呢,可是要好好挑,輕不得重不得。明年就是會試之期,有不少舉子會來,裡面也有做過蒙師的,不如慢慢打聽著,如果有那落第後留在京城的,就請回來,教教家裡這些孩子們。」

  曼娘側耳聽了聽就道:「是今年了,不是明年了。」新的一年再次來臨,九阿公也笑了,丫鬟們端上餃子,孩子們顧不得先吃餃子挨個給長輩們磕頭,收壓歲錢。

  這些紅包都是預備好的,每個孩子手上都拿了厚厚一疊,等坐回原來位子,都迫不及待各自拆開瞧瞧。九阿公咽下一個餃子看著重孫子們都在拆紅包,笑瞇瞇地說:「這些,夠你們平日買果子吃。」

  這時聽到睞姐兒輕輕啊了一聲,舉起紅包裡的:「曾祖父,這是給我的?」睞姐兒手裡拿的,是一對小金鐲子,遍體鏤空雕滿花朵,每個鐲子上面,還掛了一對玉鈴鐺,最適合女孩戴的。

  九阿公笑瞇瞇地:「你不是有六年不在家,這啊,是補償你前面六年的,等到明年,就沒這麼好了。」原來如此,睞姐兒臉上頓時笑開花,規規矩矩給九阿公行禮道謝就把金鐲遞給曼娘:「娘,幫我戴上。」

  曼娘接過才發現這對金鐲做工極其精致,不由點女兒小額頭一下:「瞧把你高興的。」九阿公聽到了:「哎,這家裡,女孩子太少了,你們啊,也要給我再添兩個重孫女來。」睞姐兒還是一臉小嘻嘻,戴上那對小金鐲,襯著今日新穿的大紅衣衫,真像那畫上的玉女一樣。旁邊正在專心吃餃子的謹哥兒突然哎呀一聲,從嘴裡吐出一枚金錢來,往年這都是特意放到九阿公碗裡讓九阿公吃到的,陳大太太不由微微愣住,九阿公已經笑瞇瞇地對謹哥兒:「曾祖父給你的這兩個餃子好吃嗎?」

  謹哥兒點頭,好吃,曼娘已經回過神,知道這是九阿公特意給自己兒子吃到得好兆頭的,不由起身對九阿公行禮:「孫媳謝過祖父。」九阿公哈哈一笑:「應當的應當的,你們在外這麼些年,也該多些好運氣。」

  在座眾人都笑了,趙氏往韓氏面上瞧去,臉上有得意之色,韓氏的眼盯著曼娘,心中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只有曼娘還是帶著淡淡笑容。

  過年時節,應酬極多,初二本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雪琳又有身孕將產,也就沒有回來,陳家四個兒媳各自歸家,曼娘也帶了孩子們回娘家盤桓一日。過了這日,或是別人家請客,或是陳家請客,各自都忙著應酬。

  這日曼娘從齊王府赴宴回來,剛下馬車錢媽媽就迎上前:「奶奶,四房的三奶奶來了,太太請她在奶奶您屋裡等著呢。」曼娘聽到是堂姐來的,唇邊露出笑容,帶著孩子急急往屋裡趕。十一小姐已經反客為主在門口等著,見了曼娘就道:「六年沒見,你越發精神了。」

  曼娘讓孩子們都來見過十一姨母,睞姐兒皺眉:「娘,方才不是說是四房的三伯母?這會兒怎麼又成了十一姨母?」十一小姐哈哈大笑,解釋兩句曼娘也就讓他們先下去玩,進屋解著斗篷問:「我托你問的事,有眉目了?」

  十一小姐抱著手爐坐在那:「你不曉得,過年時節,是最容易問出事的?武家的兒子,前日在賭場輸了一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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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雷霆

  一千兩,曼娘的眉不由微微揚起,十一小姐似怕不夠再來了一句:「僅僅一夜。嘖嘖,曼娘,都說陳家待下人恩重,這恩,也未免太重了吧,一個管事的,兒子就能隨便輸一千兩,要是……」曼娘順手拍她一下:「真是,說的就跟你不是陳家人似的?三嫂子。」

  那聲三嫂子咬的極重,十一小姐噗嗤一聲笑出來,兩人打鬧幾句十一小姐才道:「知道了又怎麼辦?畢竟他家現是四嬸子那邊的人,曼娘你?」屋裡很靜,能聽到爐裡的炭發出嗶叭聲,曼娘能感覺到珠串在額上的微微涼意,很快就笑著道:「敢做就要敢當。」

  做壞事的又不是自己,為什麼不敢說出去?天下多少事,不就是為了各種各樣的原因不敢說出去嗎?十一小姐笑了:「好丫頭,果然和原來不一樣了。看來,以後我可不敢惹你了。」曼娘啐十一小姐一口:「故意來逗我,還要勞煩你,除了這一千兩,武家還有些什麼?還有別人呢?」

  十一小姐的夫君連續考了三次,都沒考中進士,上一科放榜後終於心灰意冷,做舉人官去了。十一小姐陪著丈夫在京城住了這麼些年,一直住在陳家族內合力買的那棟宅子裡面,那宅子住的人多,說話也無顧忌。

  曼娘這才托了十一小姐打聽信,此時十一小姐也收了面上笑容:「除了武家,韓氏身邊可還有兩個翠,這兩個翠,一個是家生子,另一個是外頭買來的。可是這兩個翠,出手都很大方,說實話,太太奶奶小姐們身邊的貼身丫鬟,出手大方是最平常不過的事了。可是那翠紅的娘,這些年過的,那真是,」

  穿金戴銀這是不用說了,還買了丫鬟來伺候,有頭臉的管家婆子這樣做的也不少,可是翠紅的娘是個寡婦,男人死了後拖著幾個孩子過日子,聽說還和別人有什麼事好賺些錢回來養孩子。翠紅到韓氏身邊伺候後日子才漸漸好過起來,但也沒像現在這樣大方,還和原來那些來往的人都斷了。

  光靠那些賞賜,是不夠負擔起翠紅一家這樣的花銷的。但翠紅一家子這樣無忌,背後還是因為有依仗,至於這個依仗,曼娘勾唇一笑,並沒說話。

  世家大族日子久了,難免會有些三四代的陳人出來,這些陳人或仗著與祖輩有功,或仗著資格夠老,到處有親,拉幫結派,從中取利。這也是各世家大族的弊病。曼娘和十一小姐都是徐家出來的,自然深知這些弊病。或者,一開始韓氏也沒想過手伸這麼長,可是在別人的挑唆下膽子越來越大了,畢竟韓氏得到的越多,她身邊人能拿到的利益也才越大。

  而一旦被察覺,拿了最大利益的韓氏自然要出面保住他們,而韓氏被牽扯進來,事情就會不小。甚至曼娘的名聲也會得到損害,這樣的肆無忌憚,如果遇到別人,權衡利弊下也只會忍下這口氣。

  可是,曼娘微微一笑:「他們或者忘了,我的繼母是誰?」新安郡主,是宗室郡主裡面最特立獨行的人,守寡再嫁,以至於根本不在乎和林家翻不翻臉。十一小姐笑了:「也是,都能和整個夫族翻臉的人,能教出一個不在乎這些的女兒,也是平常事。」

  真因為他們肆無忌憚,就忘了有些人是不能惹的,至於韓氏,曼娘輕歎一聲,經此一事,她就該明白,有時只有妥協是不夠的。

  晚間陳銘遠回來,曼娘和他說了這件事,陳銘遠的眉深鎖,歎氣道:「這啊,就跟朝政是差不多的,太子前日和我說,也有無數雄心壯志,可一做起來才發現,要牽扯的人著實太多,即便是陛下,也不是能隨心所欲的。」

  曼娘給丈夫捏著肩:「人這輩子,不就是這樣,其實這事,他們之前也想過,認為就算我會追究,也不過是小懲罷了,畢竟這些三四代的陳人,整個府裡都是親戚,自然認為牽一髮而動全身。況且前面還有四嬸子在這頂著,到時頂多就是吐出一些銀子,丟幾天差使,過了些日子,求一求,又會找到差使。」風險極小而收益頗大,在他們看來,傻子才不做這樣的事。

  曼娘的手停在那裡,陳銘遠抬頭看著妻子,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不管是朝廷還是家裡,有些弊病總歸是要清的。」丈夫總是這樣支持自己,曼娘笑了,陳銘遠摟住妻子的肩打個哈欠:「過年說不開印,每天這麼多應酬,也只有和你說說話,才輕鬆些。」

  曼娘又是一笑,還有什麼能比夫妻同心在這樣深宅大院更寶貴的?有了這個,還怕什麼下人們的風言風語?

  韓氏總覺得這些日子眼皮在跳,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可是很快又安慰自己,不會的,曼娘即便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又如何,她能和這一府的下人作對嗎?況且失了下人的心,她到時掌家就是步步為難,只是可惜自己這幾年掌家好容易貼到自己身邊的人了。

  不過,韓氏唇角露出笑容,也沒有什麼不好,到時看她被左右為難,自己也好在旁邊看戲。這麼一想,韓氏腳步越發輕快,走進陳大太太上房時候唇邊還帶著笑:「婆婆,您尋我?」陳大太太今日面色異常嚴肅,並沒招呼韓氏坐下,而是把手裡的東西放下:「你身邊的人平日做些什麼你都不知道嗎?」

  這是怎麼說的?韓氏見這屋內連個丫鬟婆子都沒有,只有曼娘一人,不由往曼娘臉上瞧去,曼娘依舊神色不變。韓氏的心突突跳了兩下才對陳大太太道:「婆婆這話讓兒媳不曉得怎麼回答,媳婦身邊的人,都是老實的。」

  老實的?陳大太太神色依舊沒動:「老實到一夜輸了上千銀子?老實到在外置辦了外室。我倒不曉得,我家什麼時候,有了排場那麼大的下人?」韓氏被這天外飛來的話問的更是沒了主意,急忙跪下道:「婆婆說的這話,媳婦確實不知道。」

  不知道?陳大太太歎氣:「四奶奶,自從你進家門,我自問也沒有虧待你,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這些年,你三嫂的田莊鋪子,都是你打理的。銀子呢?」銀子,知道了緣由的韓氏心平靜下來,笑著看向曼娘:「三嫂糊塗了嗎?那日不是把帳都交給三嫂了?連銀子都是從賬房拿的,我並沒沾一毫。」

  陳大太太氣的差點暈過去,這個韓氏,說她冥頑不靈還算輕的,本打算自己問了,也好保住她的名聲,可是現在瞧來,全是辜負了。陳大太太閉目喘息,韓氏看向曼娘,見曼娘依舊平靜,怕什麼,那些帳做的極平,至於武家一家子和自己身邊的那幾個,到時丟出去也沒什麼,自己頂多就是個管教不嚴的罪名,能傷得了什麼?

  曼娘已把幾張紙往韓氏面前推一推:「四嬸子也曉得,我田莊鋪子每年的進項,我也有個數的,這六年,或許是年成不好,六年下來只有三千兩。原本我也想就這樣認了,畢竟我們都是一家子。可是年前睞姐兒嚷著要上街逛,還說在龍巖也能逛,為何來京城就不能逛?你也曉得,我平日難免縱了她,也就去街上逛。見有家賣洋貨的鋪子,口口聲聲說是我們府裡的本錢。我雖離開京裡久了,也曉得自己家有多少間鋪子,原本以為還是新開的,可後來回來一問,並沒這麼一間。我怕有人冒名,到時壞了我們府上的名聲,於是托人查了。才曉得,這是四嬸子你的本錢,還沒恭喜四嬸子,這些年生財有術。」

  曼娘這話說完,韓氏也站起身,依舊嘴硬:「只怕是別人冒名。」曼娘但笑無語,陳大太太用手扶住額頭,話語裡滿是無奈:「四奶奶,你說了實話吧,這些銀子,是從哪裡來的?況且不止那間洋貨鋪子,你在郊外還置辦了一千畝好田的莊子。四奶奶,虧我一直以為你嫁妝不夠豐厚,一直貼補你,還貼補韓家。可現在瞧來,倒是我不如你。」

  偷來的鑼兒敲不得,韓氏雖悄悄置辦了這麼多的產業,可每年的進項都不敢放在自己手上,畢竟一下被大家知道有了這麼多的產業,那真是怎麼都說不清。韓氏也萬萬沒有想到,陳大太太會直接揭出,整個人都傻了。

  陳大太太聲音明顯有了疲憊:「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這些銀子是怎麼來的?別說是你管家時候悄悄落下的,這個家,我管了二十多年,每年多少進項多少花銷,我大致還是清楚的,你就算能落,也落不到那麼多,而且韓家那邊,你還要送銀子過去接濟。四奶奶,到這時你還不肯說實話嗎?」

  韓氏面紅耳赤,額上滿是汗珠,曼娘站在陳大太太身邊,面色平靜的讓韓氏想撲過去掐死她,管家辛苦,多落幾分銀子也是平常事,她要不滿,直接來和自己說,到時再還她千把兩千,現在直接捅到婆婆面前,以後,難道不相處了?

  韓氏正打算說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哭叫,像是在叫四奶奶,韓氏面色頓時變了,撲到窗口陳大太太就淡淡地道:「你那兩個丫鬟,翠玉翠紅,年紀已經不小了,嘴也很不好,我讓人把她們送到莊子上去,以後再給你挑好的使。」

  韓氏的眼瞪大,不可置信地看著陳大太太,陳大太太已經重新恢復平靜:「現在,你可以說了嗎?」韓氏終於開口,卻是看向曼娘:「三嫂,你就這樣恨我,必要和我撕破面皮,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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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手段

  韓氏的話並沒說完,曼娘的眉已經微微挑起,雖然她眼神平靜,可是韓氏還是感到一陣寒意,接著曼娘緩緩開口:「說起來,一兩萬銀子對別人來說,自然是很多,對我,也不算個小數目,可是四嬸子你要真缺了銀子,和我商借,我定會全盤托出,不說一個不字的。」

  後面的話曼娘沒有說出,韓氏一張臉越發通紅,對著曼娘道:「好一個溫柔賢淑知大體的三嫂子,給人一刀後再給個糖吃,你若真不在乎,又……」猛地韓氏覺得自己說漏了什麼,停住口,曼娘的頭微微一點:「我的東西,是個線頭也是我的,你要,我能給你,可是你若不和我說,私自拿了,那就別怨我。」

  韓氏眼裡淚都流出,顧不上去擦而是看著曼娘:「好,好,你這個口蜜腹劍的,算是我看錯了你,一片真心待你,為你這麼辛苦,誰知你竟這樣對我,我要……」曼娘淺淺一笑:「還不曉得四嬸子要怎樣,去各府哭訴我欺負你?還是回你娘家哭訴,你連身邊人都保不住?四嬸子,你方才說的我倒也明白了,說起來,還是我招人恨,那麼一大筆錢財放到別人面前,不動心也是難免的,其實呢,你要拿個兩三成,我也不會說一個字,畢竟我們也是一家子,你管家辛苦,分潤一些也是平常事。可你只給我剩下三千兩銀子不說,還一副留下這麼多已經是便宜了我的神情。四嬸子,你是真把我當傻子了,還是以為,我會顧忌名聲不會說出來,吃了這個虧?」

  曼娘說出的,當然是韓氏本來的打算,可是這打算現在看來已經不成了,剛要反唇相譏就聽到門外傳來劉婆子的聲音:「太太,武嫂子全家大小都被拘起來了,太太要怎麼處置?」韓氏是真沒想到曼娘能說服陳大太太做出這樣的事,眼頓時瞪大,手指向曼娘,你,你,說了好幾個你終究沒說出後來的話。

  陳大太太都沒看韓氏一眼就道:「全家大小除隨身衣服,全都趕出,再傳令所有管事和田莊鋪子的人,敢有收留武家的,同罪。我倒看看,有沒有人家願意冒著這風險,收留他家。」門外的劉婆子被這話嚇的抖了一下,武家的人,原也是大太太的陪房,後來又娶了韓氏的陪嫁丫鬟,一家子在這府裡,算是十分體面的人家,可現在大太太竟這樣說,到底是什麼罪名,要大太太下這麼狠的手。

  韓氏無法相信地看向陳大太太,陳大太太還是端坐在那,看都不看韓氏一眼,武家全家被逐,雙翠被趕到田莊配人,照此看來,只怕一輩子都回不了府。這是釜底抽薪,韓氏慌亂地想,陳大太太還是那句:「現在,你可以說了嗎?」

  韓氏幾乎已經崩潰,跪坐在地就哭起來,劉婆子聽到韓氏的哭聲,心裡越發奇怪,武家,到底是觸犯了四奶奶還是三奶奶?按說,武家現在是韓氏的人,可方才是曼娘前去找的太太。想到曼娘那三千兩銀子,劉婆子豁然開朗,定是武家也從中分了杯羹,說不定還是他家攛掇著韓氏做的這麼大。

  沒想到平常看起來不言不語待人寬厚的三奶奶,一下手就是下死手。這樣魄力,劉婆子在心中嘖嘖稱贊兩聲,幸虧自己沒有因為他家出外六年而對曼娘有所輕視。要曉得,好處是要落的,但有些好處,是不能伸手的。

  屋子裡除了韓氏的哭聲,再沒有別的聲音,陳大太太看著跪坐在地上哭個不停的韓氏,又歎了一聲,也不再去問韓氏那些銀子到底是怎麼來的:「你哭夠了,就把那間洋貨鋪和田莊的契,都交給你三嫂吧,原本,這些就是她的。」

  吃進去的還要吐出來,韓氏怎麼肯依,張口就是:「婆婆,我的確從三嫂的嫁妝裡得了些錢財,可是並不多,三嫂的田莊鋪子,每年也就兩千來兩,我管了這麼幾年,攏共也就有六千來兩的,我承認,我確實從中昧下了三千兩,三嫂要,我等會兒回去就拿出來,可是……」

  陳大太太的神色淡然:「把洋貨鋪和田莊的地契都交給你三嫂,不然,你別怪我把這事告訴老四。」韓氏叫了聲婆婆:「可是,」陳大太太再次打斷:「沒什麼可是,做錯事是該付出代價的,不管怎樣,你名下新添了產業是實,你三嫂這些年的收益只剩下極少一部分也是事實。而經手人,是你。」

  韓氏眼裡的淚又閃現了:「婆婆就是偏心,四爺也是您的兒子,也那麼成器,我給你添的兩個孫子,都是聰明伶俐的,可是婆婆從來只看見三哥三嫂的,自從他們回來,你連多看諶兒一眼都沒有。現在,還要把我給諶兒他們攢的產業全拿去填補三嫂的空。婆婆,天下有您這樣偏心的嗎?」

  陳大太太幾乎快氣死,這個兒媳,初進門也是好好的,怎麼現在就變成這樣,貪婪愛財也就罷了,可是此刻竟這樣顛倒黑白,聲音開始變得冰冷:「我還給你留著臉,沒有刑求武家的人,不然我得了他家的供詞,把證據往順天府一送,四奶奶,不要臉的話,大家拼了都不要臉。」

  從韓氏嫁到陳家,還從沒聽陳大太太說過這樣的重話,知道已經再無圓轉之機,放聲大哭起來。陳大太太任由她哭著,等她稍微歇一歇氣才道:「你但凡還想著孩子們,就不該到現在還執迷不悟,你真的以為,這事真傳出去,是給諶哥兒和凌哥兒臉上都有光的事?」韓氏聽的傷心,還是大哭著,陳大太太歎一聲:「先不說你三嫂平日怎樣待你,就算她真有千般不是,百般不對,也不是你從中取利的理由。」

  韓氏抬起一雙淚眼看向陳大太太,眼裡此時方有了祈求之色,陳大太太並不看她:「諶哥兒和凌哥兒,以後都送到我這邊來吧。你管家也辛苦了這麼多年,好好地養養身子。」韓氏叫聲婆婆,陳大太太已經叫來人,劉婆子掀起簾子走進,陳大太太指著韓氏對劉婆子道:「你四奶奶聽說武家和翠玉翠紅竟做了這樣背主的事,大為傷心,你把她送回去,好生安慰了,再讓翡翠先過去服侍她兩天,等過了節,再從家裡挑兩個好的給你四奶奶使。」

  劉婆子自不會多問一句,上前扶了韓氏就往外走,韓氏還想叫婆婆,劉婆子已把她扯出門外,在韓氏耳邊輕聲道:「四奶奶,您消停些吧,不然真鬧到魚死網破,落下不好的還是您。太太沒喚四爺來,也是給您留著臉。您這又是何必?」

  翡翠已經過來跟劉婆子一起扶著韓氏回去,韓氏只覺得昏昏沉沉,魚死網破嗎?韓氏長歎一聲,方才的確想過這樣的,可劉婆子這話才讓韓氏知道,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錯了。韓氏收音不再哭,快到門口的時候韓氏才擠出一句:「她怎就這樣不要面子?」

  這個她劉婆子想都能想到是誰,看一眼翡翠,見翡翠面色如常才道:「四奶奶,到了,您好好歇著吧,下人們犯了錯,總是下人們的錯,您啊,別為下人們犯錯就氣的傷了自己身子,那才叫劃不來。」

  陳大太太房裡,沉默了良久,曼娘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婆婆您,怨我嗎?」這事,自然還有別的處置手段,曼娘總歸是要掌家的,到時候零碎收拾了,可是曼娘不願意用這種手段,若別人算計自己,也算計回去,那豈不變成和別人一樣的人?

  陳大太太有些疲憊,用手支著下巴:「一塊肉爛了,割掉了,雖然一時會疼,但過些時日也就好了。如果不管,或者去別的地方挖些肉來把這瘡補上,暫時看著,是不會疼了,可是遲早會釀成大禍。」曼娘的眼裡這才露出笑容:「媳婦明白了,其實媳婦告訴婆婆,並不是為了……」

  陳大太太抬起手:「那些本就是你的,再說你四嬸子這些年,」陳大太太眼神有些暗淡,女兒們出嫁之後,媳婦們陸續進門,這幾個媳婦,在自己面前總是恭恭敬敬的,面上也是和和氣氣的,背後有些小爭執,陳大太太並不是不知道,但這也是各家常事,怎麼也沒想到韓氏會這樣大膽並且貪婪。

  真以為伙同下人們,就露不出一絲馬腳?她畢竟還是太年輕了,不曉得下人們可信可用但不可伙同取利。今日是用雷霆手段把武家趕走,若不如此,異日事發,那時只會釀成更大風波。

  陳大太太的手在桌子上輕輕地敲了幾下:「這事就這樣吧,這個家裡有些人,該讓他們出去的就讓他們出去。」汰走舊僕,換來新人,這也是慣例,曼娘應是才道:「夫君已經擇了十八日回家鄉,前後總要兩個來月,這些事,等媳婦回來也不遲。」

  放出風聲但遲遲不動,中間總能尋出幾個有別的念頭的人,陳大太太點頭:「你主意不錯,下去吧,寧安公主府的賞花宴是在明日吧?把睞姐兒也帶去,我那麼漂亮的孫女,得讓人多瞧瞧。」

  寧安公主府有好花匠,年年不等春到就催開鮮花,寧安公主也借此年年辦賞花宴,京城的貴婦們都已能得到賞花宴的請帖為榮。今年催開的是牡丹,老早就聽說太子夫婦也要光臨。曼娘的請帖,有一多半是因為陳銘遠而得到。

  曼娘應是,劉婆子已經走進來:「太太,四奶奶送回去了,二少爺和五少爺,也已經讓奶娘們收拾東西等會兒送過了。只是武家那邊,小柳兒怎麼都不肯走,哭著要見您。」

  小柳兒?陳大太太抿起唇,當年也是一起長大的,陪自己出閣後,這些年也沒虧待過她,惟其如此,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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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證人

  人心易變啊,陳大太太歎息,劉婆子見陳大太太久久不語,大著膽子又叫一聲太太。陳大太太回神過來,手在桌子上輕輕敲一下就道:「不必了,有些事,不用再說。」劉婆子應是,但還是沒動:「小柳兒說,您要不去,她今兒就一頭撞死在門口,雖說,太太。」

  陳大太太閉眼,有心想說一句,那就由她去吧,但話到嘴邊終究沒說出來,只是長歎一聲,五十年,快半輩子了,當時她們幾個,都是尚未留頭的,現在,各自都已做了祖母。若是別人,陳大太太還沒這麼傷心失望,偏偏就是她,才讓陳大太太更加傷心失望。

  劉婆子垂手侍立在旁,等著陳大太太的決斷,過了好久陳大太太才艱難地對曼娘道:「我今兒乏了,要歇著,你出去瞧瞧吧。」曼娘應是,陳大太太又緩緩地道:「當家人,是要令行禁止的。」

  曼娘輕聲說:「媳婦明白。」就行禮退下,陳大太太看著曼娘離開,似乎在問劉婆子:「你說,偏偏就離開了那麼久,不然,也不會這樣。」晚走幾年,曼娘帶來的丫鬟已經各自婚嫁,曼娘身邊自然有了已經能用的人手,那時就算是離京,也能把裡裡外外的事給撐起來。而不是這樣匆忙離京,人手不足,導致出了這麼大的簍子。

  劉婆子安慰陳大太太:「太太,您不是常說,人這輩子,哪有一帆風順的,其實出這樣的事也好,能瞧出是什麼樣的人。小柳兒也真是,跟了您一輩子,家裡也不缺吃穿嚼裹,還攛掇著四奶奶做這樣的事,真是,想都想不到。」

  陳大太太的眼轉向劉婆子:「你還不曉得吧,小柳兒的二兒子,在外面一夜就輸了上千兩,還養了外室,這排場,別說有頭臉的管事,就算是這家裡的爺們,也沒一個敢這樣做的。出了這樣的奴才,我真是沒臉出門見人。」

  劉婆子的嘴頓時張大,世家大族的管事們,收入豐厚,不少人的日子比起那些溫飽之家的小姐少爺們還要好,可這是要建立在管事們規規矩矩的前提下。輸贏很大,養了外室,這樣的事情不處置的話,那陳家就等著禍事上門吧。劉婆子覺得心砰砰亂跳起來,但還是小心翼翼地道:「原本我以為,是三奶奶嫁妝的事呢。」

  陳大太太抬眼看她:「你以為小柳兒家的銀子哪裡來的?」總之,這算是層層疊疊的事都趕在一塊,劉婆子算明白了為什麼陳大太太下令不許任何一家收留,這是要殺猴子給雞看。不過陳大太太又道:「這事,只有你知道就好,銀錢不過小事。你四奶奶她,」陳大太太又歎氣,精心選擇付以重任的兒媳和十分信任的下人,聯手起來侵吞了另一兒媳的收益不說,問到了還個個滿口謊話,甚至以命來要挾,這怎麼不讓陳大太太憤怒?

  陳大太太眼裡的怒氣又慢慢集中,過了會兒才道:「你去告訴你三奶奶,若是武家再不肯走,就全都給我賣到最遠的地方。」劉婆子急忙應是,躬身退出。

  武婆子還在二門處哭訴,身後跪了一家子的人,武嫂子和她妯娌倆都跪在那,她妯娌還是個剛過門不到三個月的新媳婦,身上還穿著喜氣洋洋的紅袍子,嘴裡雖然在哭,眼裡卻滿是憤怒之色,什麼大不了的事,打了罵了也就罷了,偏偏要連全家一起逐出,還不許別人家收留。

  武嫂子卻平靜的多,畢竟當日做的時候,就已經曾想過事發後的處境,也曾勸過婆婆,可是婆婆只是嘴一撇就說,就憑了太太也不會有多大的事,再說那麼辛苦,吃點喝點也是應當的,到時頂多哭求太太,挨上幾十板子就夠了。

  可是現在,聽著婆婆的哭訴,武嫂子近乎絕望地閉上眼睛,太太拒不見面,而三奶奶,雖然一句話都沒說,武嫂子卻曉得她定不會這樣輕易放過。現在要緊的是一家子的生計,棄奴,連投靠別的主家都不可能,更別說去找點省力的事養活一家子。

  可是從公公到丈夫小叔,雖說是下人,也是錦繡堆裡長大,讀書識字,比起一般人家的少爺還要嬌慣。特別是小叔,從生下來連差都沒當過,成日遛雞鬥狗,花街柳巷的去,不知道的,還當是哪家富戶的公子,而不曉得這是陳家的下人。

  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啊,被趕出來時,除了隨身衣衫,什麼都不許帶,幸好髮上腕上還有首飾,身上還有幾件好衣衫,要照武嫂子想來,此時也只有離開,先把一家子的這些東西當了,找個落腳地方再慢慢商量,而不是這樣在二門處哭,可惜沒人肯聽她的。

  曼娘聽到武婆子哭訴告一段落才開口道:「你認為你冤枉了?」武婆子一門心思要見到陳大太太,再說她之前是極其得臉的管事,韓氏待她那叫一個如沐春風,抬起一張滿是淚的老臉:「小的曉得,小的是做錯了,可是罪不至死,太太要罰,打了罵了也可,哪有把小的一家趕出,還不許別人收留。太太這是全不顧昔日情誼,要小的一家都沒活路。」說著武婆子口裡喚著太太,又大哭起來。

  錢媽媽走到曼娘身邊,悄聲道:「奶奶,那個人來了。」曼娘嗯了一聲,錢媽媽讓開,就見幾個婆子推著一個小婦人過來,這婦人生的十分美麗,姿態嬌柔,一雙眼水汪汪的,臉上雖有淚痕,但只更添嬌媚,讓人想憐愛。

  武婆子的二兒子正跪在那裡百無聊賴,看見這小婦人被推過來差點失聲喊出,但看見自己媳婦忙住了口。那小婦人已被推到曼娘面前,這婦人今日本好好在家裡坐著,誰知竟有一群人如狼似虎地把自己抓出來,然後又到了這樣府邸面前,此時見到曼娘,還當她就是養了自己的人的大婆,慌張跪下,聲音嬌嬌滴滴:「奶奶求饒命。」

  曼娘並沒說話,身後的婆子已經一個巴掌打在這婦人臉上:「奶奶也是你這樣賤人叫的?你的主家,在那邊。」說著那婆子就把這婦人的臉轉過去,婦人看見跪在那裡的那群人,眼不由瞪大,接著就起身撲到武二那邊:「爺,求您給奶奶說說好話,奴願進來服侍奶奶。」

  武二恨不得把頭埋進褲襠裝作不認得這婦人,身邊他媳婦已經忍不住了,伸手一巴掌就打在那婦人臉上:「我說你怎麼每日不著家,還從我手裡拿銀子花,原來養了這麼個狐狸精,你對得起我嗎?」說著就撕打武二。

  武二雖然常在花街柳巷裝大爺,回到家裡也要老老實實裝孫子,這個媳婦,是武大叔替他娶的,陳大太太田莊管事的千金,雖也是陳家冊上的丫鬟,但在田莊那裡就是大小姐一樣養大,脾氣哪有半分嬌柔,過門不到三個月,就收拾的武二服服帖帖。

  武二見了她,比老鼠遇到貓還老實三分,此時老婆撕打著,並不敢還手,而是抱著頭喊道:「我並不認得這婦人,娘子你別打了。」武二嫂聽了這話,回頭就往那婦人臉上抓:「那裡來的下賤小娼婦,亂認起丈夫來,我今兒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吳。」

  那婦人雖然外表嬌柔,可是花街柳巷出來的,除了哄男人的手段,打起架也是一把好手,那受得了自己的臉被抓?用袖子護著臉就罵武二:「昨夜你在我床上是怎麼說的,說要休了那夜叉婆,娶我進門,現在你連一句響亮話都不敢說,你還是不是男人?」

  武二嫂聽的更怒,見婦人用袖子護住臉,更恨不得把她一張臉都抓花,讓她用這張臉騙人,再看向她胸口露出的白膩膩的奶,還要把她奶撕碎,讓她用這勾引男人。於是雙手分開,一爪去抓她臉,另一只手去抓她胸口,嘴裡各樣辱罵。

  這婦人見這兩樣傍身的本錢都要被武二嫂扯過去,忙一手護臉一手護胸,卻也被武二嫂抓了一把胸口,那力氣用的不小,差點沒把她胸扯下來。婦人急了,張開口就往武二嫂手上咬去。

  見她竟然敢還手,武二嫂更加發怒,手握成拳就打在婦人眼角,婦人哎喲吃疼喚出。這事情發生太快,武婆子整個人愣在那裡,曼娘這才輕聲問道:「怎麼,這出戲好看不好看?武媽媽,你是婆婆身邊的老人兒了,也該清楚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小主人們有了不是,你也該勸解勸解,而不是為了討好一味攛掇,現在你瞧,傷了婆婆的心,而你寄托厚望的人,遲遲不出現。」

  武婆子此時雙手都在發抖,呆了半響才道:「我管教兒子不好,是我的錯,可是太太也不能把我全家趕出,太寒人心了。」曼娘勾唇一笑,對錢媽媽道:「上去拉下架。」錢媽媽走上前把那婦人和武二嫂各自一扯就扯開了。

  那婦人此時已經朦朧曉得一些,知道曼娘才是自己男人的主人,撲到曼娘腳邊哭道:「奶奶,求您救救奴,不然奴就被她們打死了。」曼娘看眼錢媽媽,錢媽媽這才開口:「你今年多大年紀,跟了那男人多久,花了多少錢贖你,你都說出來。」

  婦人戰戰兢兢磕個頭:「奴名喚春香,原本是依香院的,兩年前武二爺喜歡了奴,就常來探奴,半年前索性花八百兩贖了奴,在左二胡同住著,買了所宅子,備辦了丫鬟,前前後後,總花了有五千銀子。」

  周圍此時已經有曼娘命人尋來的管事,聽了春香的這篇供詞,不由齊齊啊了一聲。武婆子的眼閉一閉,但還是強嘴道:「奶奶,小的服侍太太這麼些年,五千銀子又不是出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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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補償

  曼娘點頭:「是,你家是出的起,可是這也差不多是你家全部家當。」錢媽媽在旁邊跟了一句:「我記得,武嫂子去年嫁女兒,嫁的是外面的一個掌櫃,陪嫁總有四千來兩,武嫂子還說,只有這麼個女兒,自然是傾家蕩產地嫁出去。」

  武婆子的嘴閉緊,曼娘緩緩地道:「我也不和你追究那些銀子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但一個管事的兒子,就在外沾花惹草,養外室進賭場,一夜輸了上千,這傳出去,我們陳家的名聲還要不要?武媽媽,你以為,靠住陳家就萬事大吉,可你難道不曉得,你要靠大樹,也要這大樹不倒,而不是一朝倒了,各自離散。似你們這樣的行徑,哪是管兒子管不嚴謹這樣輕描淡寫的錯。」

  武婆子如被雷擊,再說不出話,春香還在旁邊抽抽噎噎,曼娘已經道:「你起來,你既被贖了身,今兒又肯說實話,那些東西就是你應得的,你回去吧。」春香心裡還在想著,曼娘不曉得會怎麼折磨自己,聽了這話,十二萬分歡喜,連連磕頭口稱奶奶萬福,這才起身離去。

  曼娘並沒去管春香,而是看著武婆子:「竟還忘了,武媽媽您這樣的,就算是我陳家真被你們靠倒了,自可以去投別的主人,照樣過著豐衣足食吃香喝辣的日子。」說著曼娘抬眼去看那些圍著的管事娘子們:「你們說,我說的是不是?」

  曼娘的聲音很平靜,早有人跪下:「奶奶明鑒,小的並不敢如此,不信奶奶可以去瞧瞧小的家裡,雖也有幾樣金銀首飾、綢緞衣衫,都是太太賞的,並沒有小的私自拿的。」一個帶頭,別的全都跪下,個個在那賭咒發誓,還有人道:「小的們自然知道,只有主家好,小的們才好,歷來都是約束家裡兒女,絕不敢在外打著主人的幌子隨意做事。主人家待我們恩重,我們哪敢就此放肆。」

  曼娘轉向武婆子,武婆子已經面色蒼白如紙,曼娘這才施施然站起:「好了,都該幹嘛幹嘛去,把武家的人給我攆出去,從此後,不許再踏入這附近一步。」武婆子幾乎絕望地喊:「奶奶,您把我們這樣趕走,難道就……」不等她說完曼娘就看向她:「怕什麼?你欺上瞞下肆意侵吞,一個奴才秧子過的比主人家還闊,你都不怕,我還怕什麼?難道你要去滿京城說我的不是?國子監祭酒現姓林,但又有幾個人還記得他才是壽陽縣主親親的伯父?還有幾個人記得,新安郡主當日曾是林家媳婦。武媽媽,難道你認為,你一家子棄奴說的話,比林家一族說的話,更有人聽?」

  武婆子這下是真的哭出來:「奶奶,可您也不能讓我們一家子沒有活路啊,老的老,小的小,這都要去哪裡?」曼娘已經舉步往裡面走,劉婆子這時越眾而出:「三奶奶,太太吩咐,若武家的人再不肯走,還要尋死覓活,就喚人牙子來,全賣到最遠的地方去。而且,太太還吩咐,若武嫂子再這樣哭哭啼啼,那只有賞她四十板子。」

  後面一句是方才丫鬟又趕來傳陳大太太的意思,這四十板子下去,就算不死也要半殘,關鍵是,武家現在是被光身趕出,沒有銀錢,哪裡還有錢去買藥調養?武嫂子急忙跪行幾步拉住武婆子,對曼娘道:「太太奶奶的恩德,小的已經知道了,小的這就服侍公公婆婆離開。奶奶放心,小的一家尋到落腳地方,定會安分守己,等著奶奶處置。」

  總算有個明白人,曼娘對她微微點頭,輕歎一聲可惜,武嫂子一陣傷心,但還是道:「奶奶方才教誨,稱禍福與共,倒是小的一家平日糊塗了,落到如此下場也是應得。」見曼娘對武嫂子這樣和藹,武二嫂眼珠一轉就撲到曼娘面前:「還求奶奶給個恩典,小的嫁過來不過三個來月,男人在外面還有外室,夫妻情分本已平常,還求奶奶賞小的和武二離了,小的回鄉尋父親去。」

  曼娘看向武二,見他面色發白雙目呆滯,什麼都說不出來,輕聲道:「這婚姻大事,本該你父母做主,我是不能插的。」雖沒答應,卻已有了希望,武二嫂登時歡喜,對曼娘又磕一個頭這才回到那邊,揪著武二的領子要他寫休書。

  武嫂子忙勸幾句,又扶起失魂落魄的武婆子起身,一家子站起身往外面走。曼娘眼裡並無喜悅之色,只是歎了口氣,錢媽媽忙道:「奶奶您也別為這樣背主忘恩的人生氣,不過這兩年,我也瞧在眼裡,實在是有些……」放縱兩個字錢媽媽還是沒說出口,曼娘也能猜到,掌家的人自己立身不正,要沾好處就必然要放鬆了下人們,而下人們,也不是個個都是謹慎行事的。要接手管家,就要把這股風氣給煞住,不然就是治標不治本,丈夫的苦心就白費了。

  家僕奢侈,在得勢時自然不是件大事,可是這世上又哪有一帆風順的事?曼娘回到屋裡,睞姐兒已經奔出來迎接她:「娘,您怎麼去了這麼老半天,我算算,差不多有兩個時辰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爹爹等您等不及,帶著弟弟們睡著了。現在都沒醒,爹爹啊,可真能睡。」

  曼娘把女兒抱起,皺下眉:「果然長了一歲,重了不少。娘都快抱不動你了,你祖母說,明兒讓我去賞花宴時把你也帶去。」睞姐兒的嘴嘟起:「阿顏會去嗎?她要不去,我也不想去,上回見到的那個什麼公主家的女兒,鼻子都翹到天上去了,還非要和阿顏一起玩,我不喜歡她。」

  那個什麼公主,曼娘仔細想了想才想起該是那日去齊王府赴宴時候,遇到的長樂公主的女兒,長樂公主年過三十才得了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百般疼愛,天家外孫,宮中陛下皇后,都對這個小姑娘疼寵萬分。未免就嬌縱了脾氣,雖沒滿十歲,可提起誰不知道這位公主家的千金,是比宗室郡主更加得寵也脾氣更壞的存在。還不曉得將來長大,誰家的公子倒霉娶了她。

  曼娘把女兒放下:「這沒法子,總要應酬應酬,不然就不叫應酬了。不過你林姨母家的表妹也去,你不是一直很想她嗎?」睞姐兒聽到就高興起來:「好,我要去和表妹玩,還有,和阿顏一起玩,那個人,我就稍微應酬她下好了。」

  曼娘笑出來:「你這孩子,倒是能哄人開心。」門口處傳來陳銘遠的聲音:「看,還是女兒會哄人,哪像那兩個臭小子,就沒這麼乖。」謹哥兒瞪大眼看自己的爹:「爹,你方才可還贊我比弟弟寫字寫的好。」

  慎哥兒可不會像哥哥一樣和爹說話,而是張開手臂:「娘,要抱抱。娘,我好想你。」睞姐兒去扯弟弟的腳:「快下來,娘還說我重了抱不動我,你比我還重呢。」慎哥兒才不會理姐姐,抱著曼娘就不撒手,果然還是娘好,香香的,爹才不好,鬍子扎的人疼。

  曼娘坐下時候,慎哥兒還不肯從曼娘懷裡下來,睞姐兒坐到曼娘旁邊的椅子上,伸手去捏弟弟的臉:「明兒娘要帶我出門,去一天哦,你可不許在家哭。」慎哥兒立即就要跟去,謹哥兒趕緊安慰弟弟:「娘去的是什麼賞花宴,那不是男孩子去的,還有,我聽說,那些去的男孩子,都是被人挑去做女婿,你說去做別人女婿,多可怕。」

  謹哥兒講的一本正經,慎哥兒點頭不止,曼娘噗嗤一聲笑出來:「謹兒,這是誰告訴你的,還什麼男孩子去參加賞花宴是要被挑去做女婿的,你問問你爹,他那時候,參加了多少次賞花宴,被挑去做女婿了沒?」

  謹哥兒伸手去搖娘的胳膊:「娘,是五叔告訴我的,五叔還說,」謹哥兒在那努力思考,陳銘遠已經笑了:「你以為沒人挑我當女婿,只是一來我不宜早娶,二來呢,」陳銘遠看向妻子的眼變得溫柔,那時自己心裡,已經有她的影子了。

  曼娘啐他一口,冬雪已經過來:「奶奶,後日就要啟程回鄉,那些東西都理出來了,還請奶奶瞧瞧。」曼娘粗看一下就道:「別的罷了,可千萬要給你們爺多帶幾件英俊瀟灑的衣衫。」冬雪不由也笑了,陳銘遠咳嗽一聲:「怎麼,難道我現在還不英俊瀟灑?」

  曼娘看著丈夫的眼也很溫柔,丈夫到現在,孩子都三個了,還是這麼俊美。秋霜咳嗽一聲:「奶奶,劉媽媽來了。」曼娘知道劉婆子要來傳陳大太太的話,讓陳銘遠把孩子們都帶到廂房去,劉婆子已經走進來,懷裡還抱著個匣子,也沒行禮落座,而是把匣子放到曼娘面前:「這是四奶奶那邊,送來的那間鋪子和田莊的地契,太太又額外從自己私房裡,支出兩千兩來。」

  曼娘打開,見裡面除了那三張紙外,還有一套紅寶石的頭面,忙推回去:「婆婆的心意我明白,可是那些東西,也不是我說句大話,並不放在心裡,只是家裡有些事情,該轉一轉。」曼娘說的婉轉,劉婆子是明白的,把這匣子又推回去:「太太說,這本就是奶奶您應得的,況且太太心裡十分愧疚。若您不收,太太就真的沒臉見人了。」

  一個是自己得用信任的陪嫁,另一個是自己信任的兒媳,把事情都交到她們手上,陳大太太自覺可以放心,誰知竟是她們兩個聯手,做出這樣的事,陳大太太此時心裡,必定是不好受的。

  曼娘低頭思索一下,曉得自己不收的話,陳大太太只會更加愧疚,也就收下,想起韓氏又問了句:「四嬸子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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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賞花

  劉婆子歎口氣:「四奶奶,真是和原來不一樣了,也不知道是本來就如此,還是一場大變後變的,還是被人挑唆變成這樣的。方才我去拿這兩張地契,她雖尋出來給我,卻一臉不甘不願的。太太現在也沒法子,只能說她病了,以後她身邊的人,太太都會親自過問,斷不會再出什麼岔子。」

  說著劉婆子歎口氣:「等再過些年,諶哥兒娶了媳婦,也就好了。」再過些年,曼娘算了下,十七八歲嫁娶是平常事,那也只有不到十年,而自己出嫁,已快十年,這日子,真是一轉眼就過去了。

  劉婆子又說幾句,關於武家的事,她沒提,曼娘也沒問。橫豎還是陳家冊上的下人,插上翅膀也飛不出去,主人家要碾死他們,就跟碾死一個螞蟻似的。

  次日曼娘帶了睞姐兒去赴寧安公主的賞花宴,今日來赴宴的多帶了自己兒女,年紀不到十歲的,不論男女都跟在自己娘身邊,彼此見禮後這些孩子們就被帶到園子裡去玩耍,寧安公主特地吩咐了四五個嬤嬤帶了七八個侍女在那看著他們,定不能讓他們中任何一個出什麼漏子。

  賞花宴沒開,眾人也就各自尋朋喚友,在那說些家常話。曼娘雖是頭一次參加公主府的賞花宴,但那些赴宴的人裡面,也有不少的熟人,如秦婉柔,如汪首輔的千金,還有琦年,林琉玫等人,不是故交就是親戚。再者今日來赴宴的人裡面,有些也想見曼娘一面,畢竟對這位跟隨夫君出外六年的相府千金,有不少都只聞名未曾見面。

  這種場面,曼娘是精熟的,面上帶著恬淡笑容,縱是今日初見的人也能說出幾句他們家裡的事。應對得宜毫無凝滯,另一方坐著的一個貴婦已經道:「瞧徐氏舉動,果然是見慣這些的,可惜她今日只帶了女兒來,我聽說她的長子,也是很聰明伶俐,況且陳庶子,年少時曾有京城第一美男之名,想來她的長子,生的也會清秀。」

  貴婦身後的侍女已經輕聲道:「大公主難道忘了,今年新補上的錦衣衛百戶徐大人,不就是這位陳奶奶的弟弟,都說外甥似舅,這相貌也是不錯的。」旁邊坐著的少婦已經笑了:「大姐你也太過著急,昭兒才八歲,你就想著為她尋女婿?」

  長樂公主輕笑一聲:「阿爹昨日還說,讓你在今日來的各家女兒中,冷眼擇三四個八九歲的閨秀,好生瞧著,有那品行端正的,過個一兩年,送到母后宮中養著,你瞧,躍侄兒今年也才九歲。」長樂公主甚得今上疼愛,從來只喚阿爹不喚父皇。

  今日的主人寧安公主不由笑了,接著又道:「其實我瞧陳家那個千金也還不錯,不過若姐姐有意給昭兒擇陳家長子為婿,那就不好挑進宮了。」長樂公主笑了,身子前傾握住自己妹妹的手:「三妹你說,你是待我好些,還是待阿弟好些?」

  寧安公主笑了:「那姑娘,長的著實太出挑了,只是,」皇后母儀天下,要的是端莊大方,可是若要讓她屈就貴妃位,卻又實在委屈了,畢竟陳銘遠和太子的關係,誰都清楚。

  長樂公主雙手一拍:「那好,我就當你答應了,你總歸要待我好些。至於阿弟那裡,可還要慢慢挑。」說著長樂公主就離開座位往曼娘這邊走去。

  曼娘正和林琉玫說話,見公主過來,忙行禮下去,長樂公主已經挽起林琉玫,對曼娘道:「陳奶奶快休客氣,這是在我妹子的府裡,今日你又是客人,無需這般多禮。」接著又對林琉玫笑道:「小姑姑許久沒見,今日怎不把小表妹帶來?」

  林琉玫笑著答兩句,曼娘也在旁邊說幾句,見長樂公主一雙眼只往自己身上瞧,心裡著實奇怪,但面上還是沒變。正在疑惑時有人傳報,太子妃到了。

  眾人忙齊齊出門迎候,好在今日太子妃也算輕車簡從,早早就傳諭免禮,被眾人迎接進花園。正主已到,賞花宴也就開始,眾人圍著牡丹,贊歎一回,太子妃又令能書能畫能詩者,各自尋能作的送上來,到時評定出來,分別有賞賜。

  能在賞花宴上得到太子妃的誇獎,自有人皺眉去想,曼娘只善書,也不和人爭搶,林琉玫已經笑著道:「姐姐,不如我作一副畫,你在上面題首詩,免得我們各自都要分開,你看可好。」

  秦婉柔也聽到,笑著道:「那不如我來作詩吧,曼娘姐姐啊,樣樣都好,就是缺了一點捷才。」說著就笑了,曼娘啐她一口:「怎麼,你們倆是故意氣我的?」秦婉柔點頭,林琉玫已在下人鋪好的紙上開始畫起來,林琉玫的畫藝,得過徐琴的指點,雖不如綿珠當日那樣靈氣逼人,卻也十分有章法。

  曼娘也稍微懂點畫藝,林琉玫這一落筆就瞧出來了:「林妹妹這些年,畫的越發好了。」林琉玫唇邊也有得意笑容,秦婉柔扶著曼娘的肩:「你不曉得呢,她這幾年,過的那是神仙日子,什麼都不管,只管作畫看書寫字。」

  林琉玫已畫好一朵牡丹花,正拿筆勾著綠葉邊,聽了這話就回頭瞧秦婉柔一眼:「你可給我想好了,這詩要怎麼做,如果做的配不上我這畫,瞧我怎麼罰你?」秦婉柔一副你別擔心的樣子,須臾間林琉玫已勾出一邊綠葉,曼娘不由想起昔日在揚州,也是做牡丹畫來著,只是那個當日得盡贊揚的少女,已經不復往日了。

  當日綿珠自以為嫁的好郎君,可是天下的事,沒走到最後,誰曉得呢?林琉玫已畫好畫,秦婉柔把墨筆塞給曼娘:「來,我念,你寫,定要讓她曉得,我的詩,自是配得上的。」曼娘收起思緒,示意秦婉柔可以開始。落下第一個字的時候,曼娘知道,很多事情都已忘記。

  各自都已完成,當然也有像秦婉柔她們三人這樣,合力作畫或者寫詩的。太子妃和兩位公主一一評點著,到林琉玫的畫作時候,太子妃已經笑著道:「壽陽縣主的畫,畫的越發好了,只是這上面的詩,不像是壽陽縣主平日口氣。」

  林琉玫笑著道:「太子妃好眼力,這是齊王世子夫人作的詩,陳庶子的娘子謄上去的,若平日,我怎麼有這麼好的字?」太子妃對秦婉柔和曼娘笑道:「詩好,字更好,相得益彰。」曼娘和秦婉柔雙雙起身:「鄙作粗陋,當不起太子妃贊。」

  太子妃又是一笑,往下繼續看,點評完了,林琉玫她們三人合作的,排了第二,新任戶部劉侍郎的幼女拔得頭籌。太子妃親自給那位劉姑娘送下賞賜,那位劉姑娘沒想到頭一次參加賞花宴就得到這麼大的好處,幾乎是激動地跪在地上忘了起來。

  曼娘的眉不由微微皺起,秦婉柔已經低聲道:「這位劉侍郎是新得陛下的青眼,原先一直在外地任官。女兒缺了些見場面的教養,也是平常事。」曼娘了然點頭,見太子妃已把那位劉姑娘扶起,笑著說了幾句,這才喚她們三人前去。

  評定既完,太子妃又再坐了會兒,傳來幾家的孩子過來瞧瞧,除了長樂公主和寧安公主還有仙游縣主外,睞姐兒也列在其中,孩子們雖玩了好半日,但嬤嬤們已幫她們都梳好髮,洗了臉。

  四個年齡相近的孩子一字排開給太子妃行禮,太子妃笑著道:「瞧著真如四個小仙女一樣。」說著太子妃又對曼娘道:「陳庶子的千金,雖不是在京裡長大的,可是這說話行禮,半點瞧不出來,可想陳奶奶平日的苦心教導。」

  曼娘忙起身口稱不敢,睞姐兒得到贊揚,雖然努力忍住,但眼裡還是有笑意閃現。曼娘只隱隱覺得不對,太子要加嗯,太子妃對自己表示親熱就夠了,可現在對女兒也贊了又贊,莫非?曼娘覺得自己忽視了什麼,但在太子妃面前,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得等宴席結束,各人歸家時候才摟著女兒不說話。

  睞姐兒今兒很高興,不但見到了阿顏,還說:「娘,原來阿昭她上回不是不和我玩,而是氣惱阿顏和我好,我們說過了,她也就答應和我們做朋友。娘,你說我又多了個朋友,好不好。」曼娘說著好把女兒摟緊一些,恍惚中似有什麼東西劈開,皇孫已經滿了九歲,太子的長子,未來的天子,他的婚事定已在冷眼相擇,想到此,曼娘的眉不由皺起,女兒生的這樣貼心,可不能送進宮去,皇家媳婦,看起來榮耀無比,可是娘家想要見到,也是不輕易的。

  曼娘心裡轉著念頭,該怎樣和陳銘遠商量,把這事免了才是,可又怕是自己風聲鶴唳,想的太多。真是兒活一日,母操十分心。

  馬車已到陳家,睞姐兒掀起簾子:「娘,我要去尋爹爹,告訴他這些。」曼娘摸摸女兒的頭,牽著她的手下車,錢媽媽已經迎上來:「奶奶,三爺在陪客呢。」曼娘哦了一聲,睞姐兒的嘴已經嘟起:「那爹爹什麼時候能回來。」

  錢媽媽笑了:「是順天府尹來訪,已經說了好一會兒了,只怕還有一會兒。」順天府尹?曼娘的眉微微一皺,牽著睞姐兒去給陳大太太問安。

  此時廳上氣氛有些凝重,陳銘遠瞧著順天府尹,濃眉深鎖:「多謝老大人對鄙府關懷,只是那武家人,昨兒因查出虧空了家裡銀兩,已被蠲了管事,全家被趕出府。」

  順天府尹已經笑了:「自然,尊府是何等樣人家,稱一句皇親國戚也不為過的,自不會去做那些事。只是那奸人,口口聲聲都說是尊府的本錢,為小心起見,這才來尊府問問。再說也打探過,那奸人所娶妻子武氏,確是府上武管家的女兒。」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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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8:29: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放心

  陳銘遠已經苦笑道:「老大人這樣小心,本是人之常情,若再不信,家母身子不大好,四弟妹又病了,拙荊今日去赴賞花宴,尚未去搜他家屋子。武家的屋子還鎖在那,老大人今日也帶了衙役,不如就請老大人命人前去一搜,就曉得下官所言非虛。」說著陳銘遠已叫來人,進來一個管家垂手而立,陳銘遠指著他道:「你帶幾個人,帶了老大人帶的人前去武家原來的院子搜一搜,他家那些東西,都該還在屋內。」

  管家應是又道:「昨兒武家不肯承認,三奶奶還尋來她家兒子養的外室,並把那些東西都賞給那婦人。老大人若不信,自可以命人去那邊問問。」

  若說順天府尹還當陳銘遠是推脫的話,這話說出就信了幾分,畢竟這京中,下人在外面冒主人家的名,做些橫行霸道的事並不鮮見。今早接了狀子,為穩妥起見,這才前來陳家相詢,此時聽到陳家連那外室都放過,並把東西賞了,那證明陳家確實不知情,不然就該去那外室所在地方搜了,把證據都毀了才是。再者陳家也沒未卜先知的本事,今早接的狀子,昨日就處置武家人。

  想到此順天府尹就道:「尊府既不知情,也就無需去搜,下官這就回去,把那奸人入監。」陳銘遠依舊道:「此事不妥,畢竟這奸人娶的,是我家管家的女兒,說來多少也和我家有些瓜葛,再者光這一家,說不定也做不成這樣天大的事,還請往那兩處都搜了,若搜出什麼證據,一並按了名字,把人帶走,替我家拔了這根刺,就是老大人對我家的恩德了。」

  陳銘遠再三相請,順天府尹頓時覺得這陳銘遠不驕不躁,心裡不由豎一下拇指,讓衙役們分了兩處,一處往春香那邊去,另一處往武家原來住的地方去。順天府尹也就道:「陳大人的心情我明白,畢竟誰也不願意被這樣攀扯,可是我坐這麼兩年,曉得有些人,為了和人攀上關係,那叫無孔不入,防不勝防。就拿今日這事來說,不過是娶了尊府管家的女兒,就敢口口聲聲說是尊府指使,此等攀龍附鳳之舉,著實可恨。」

  陳銘遠也笑著搖頭:「沒有法子,樹大難免招風,這些年下官一直不在京中,家裡老母思念,未免生了幾場病,舍弟妹又年紀輕些,難免彈服不住下人。武家的事,還是拙荊前些日子偶然聽了一耳朵,說某某混跡賭場,拙荊細心,想著沾上賭癮那可不好。這才明人細細查訪,誰知不查卻罷,一查嚇一跳。不瞞老大人說,我家在京城現已三代,依托著皇家庇佑,對下人也是恩重,誰知竟慣出幾個比主人還奢華的下人來。昨日家母想著,總是那麼幾代的陳人,也只蠲了差事攆出去,誰曉得竟如此膽大包天,傳出去,真是沒臉見人。」

  順天府尹細細聽了反安慰陳銘遠道:「家裡人口多了,這些事是難免的,似我,」順天府尹咽下去,反而對陳銘遠道:「陳大人若不嫌我管的多,等案審好,就草擬一份奏折,為陳大人辯誣,可否?」

  陳銘遠忙站起身對順天府尹連連作揖:「老大人如此待下官,下官感激不盡。」順天府尹忙起身還禮:「不敢不敢,不瞞陳大人說,我做這個順天府尹,就跟坐在針氈上一樣,京城各大府邸,有些豪僕在外做些橫行霸道的事,也不是什麼稀奇的。遇到出了事,告上來,去吃閉門羹的都有。似尊府這樣體恤,著實少見。」

  陳銘遠請順天府尹坐下:「老大人難道不曉得,下官初入仕途,年輕氣盛,御前應對就失策,被陛下貶去福建,一去就是六年,這六年在福建,膽子都變小了,哪能不謹慎。」順天府尹摸一下鬍子就道:「難怪陛下如此青眼陳大人,原來如此。不過我還要倚老賣老囑咐陳大人一句。」

  陳銘遠身子微微前傾:「老大人請講。」順天府尹很滿意陳銘遠的態度:「陳大人還是先上一封自彈奏折,陛下會更歡喜。」先認錯,等順天府尹那道奏折到時,自然就嚴絲合縫,毫無被人可抓之機。

  陳銘遠又行一禮道謝,去往那兩邊的衙役已經回來,在武家原來住的院子倒沒搜出什麼,但在春香那邊,搜出幾張借據,都是武氏丈夫的名字,衙役已把春香和武二都鎖到府衙去了。順天府尹聽了回報就對陳銘遠道:「如此看來,這是冒名無疑,我這就回去審案。」

  陳銘遠起身送他出去,等到順天府尹上轎走了,陳銘遠才沉下臉,似武家這樣大膽的,還有多少?這些年,韓氏到底是怎麼管家的?真吞了妻子的錢財,陳銘遠為了弟兄們的和氣,不過就說一句半句罷了。

  可竟縱的下人如此,陳銘遠不由歎氣,不過想想也是,韓氏一人是做不下這樣的事,既要借重下人們的手,又怎能約束下人?陳銘遠剛轉身就看見陳四爺站在那裡看著自己,陳銘遠不由笑一笑:「老大人已經和我說清楚了,不過是外面的人,娶了武家的女兒,就大肆冒名起來。昨兒四弟妹為了武家背主忘恩的事已經氣的病了,今兒這事,也不用告訴她,免得又生氣,等會兒我進去稟告娘一聲就是。」

  陳四爺搖頭:「三哥,你當我還是孩子,我總是在外做官這麼幾年的了,我自己媳婦我還不了解,這事,定沒有如此簡單。三哥,你就告訴我吧。」陳銘遠拍拍弟弟的肩:「你和四弟妹總歸是夫妻,有些事,心照就好。」

  陳四爺看著陳銘遠:「三哥,正因為我和她是夫妻,要過一輩子,你才要告訴我,不然這個膿包不破,到時候變成痼疾,就晚了。」陳銘遠看著弟弟,記得自己離開這裡去往福建時候,他才成婚不到兩年,唇邊的髭鬚還帶有青澀,現在六年過去,面前的男子已經脊背挺直,身上已經帶上了滄桑感。

  已是,能分擔自己重擔的男人,陳銘遠看著弟弟,點頭道:「你能明白這些就好,畢竟她是兩個侄兒的親娘,為了兩個侄兒,有些事,也不能做。」陳四爺怎不明白,正因為明白,才感到兄長話裡的無力感,鄭重點頭:「三哥,我知道,以後我會管著她的,她這些年,或許……」

  陳四爺沒有說出後面的話,妻子這些年,並不是沒有露出什麼蛛絲馬跡的,只是心不放在這裡,畢竟兄長若在福建有個什麼閃失,陳家這支的未來,就要靠自己撐起。從兄長離開京城時候,祖父就對自己說過,這個家,不能只靠一個人。

  驚采絕艷的兄長,有一日也會掉落,於是曾無憂的少年,也要抗起這個重擔。那時陳四爺心中,是希望妻子也像嫂子一樣,能擔起這個家,或者,在自己刻意忽視下,也真以為妻子做的很好,可當這一切都是假象時候。陳四爺蹲下,抱住膝頭頭埋下去,低低地哭起來。

  弟弟如此失望,陳銘遠是能領會的,畢竟世家娶的媳婦,或許沒有情,但要有信、有義,這樣才能撐起一個家。而韓氏的表現,是大大傷透了弟弟的心,陳銘遠沒有說什麼,只是蹲在弟弟身邊,用胳膊摟住他,如同弟兄們年紀還小時,一起分享秘密時候一樣。

  陳四爺過了好一會兒才抬頭,對兄長勉強笑一笑:「三哥,明兒你還要趕路,還要寫給陛下的自彈奏折,事情不少,你先回去吧。其實,這折子,該我來寫才是。」陳銘遠拍拍弟弟的肩:「我是你的兄長,現在外人瞧來,又是撐起這個家的人,自然是我來寫。」

  陳四爺抹一把臉上的淚,點頭:「三哥,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韓氏,她這些年管家,只怕也從中落了不少,說不定娘當初委托她管三嫂嫁妝時候,也從中得利。不然那武家人,怎會這般有恃無恐,不怕主家責罰?三哥,我會去問她,凡吞進去的,必要吐出來才是。」

  陳銘遠擺一擺手:「那些金子銀子的事,你也無需多放在心上,要緊的是你我弟兄們心中沒有芥蒂。至於武家這件事,現在有順天府接了,弟妹那邊,你以後約束就是。」陳四爺點頭,陳銘遠的眉頭並沒鬆開,要真說韓氏不盡知情,只怕也未必,只是現在陳家要盡力撇清,當然不會主動往身上攬事。

  韓氏這些年中飽私囊的錢財都空了,但願她能得個教訓,明白有些錢是不能拿的,不然,就白白辜負了自己弟弟。陳銘遠又安慰陳四爺幾句,前去陳大太太房裡說了這事,聽到武家嫁出去的女兒竟牽扯到放債這件事,陳大太太眉頭深鎖,再聽到兒子要上自彈折,不由伸手摸向兒子的臉:「只是苦了你。」

  陳銘遠一笑:「我是做哥哥的,這件事,也有些因我引起,自然要由我來解。」陳大太太點頭:「你媳婦說的話很有道理,我們家這些年,難免也養出些只知享福不曉得艱難的下人來。這回,是要好好地整頓整頓。不然,娘就對不起太妃當年苦心了。」

  陳銘遠又陪娘說了會兒話,這才回房,走出陳大太太院子見妻子等在那裡,不由一笑上前,曼娘沒說什麼,只是和丈夫並肩而回,要做大事,家宅總要先安寧了。

  陳銘遠次日一大早把奏折送進宮,然後就啟程回鄉。車到通州,剛進驛館歇息下來,就有人進來報:「宮中來使,說要面見大人,有陛下口諭。」

  陳銘遠還在疑惑,宮中來使已經走進來,是陛下身邊的常侍,不等陳銘遠跪下去,那常侍已經道:「陛下說,六年福建並沒白費,朕很高興、很歡喜、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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