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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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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秋李子 -【曼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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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19: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陳四爺摸摸後腦勺,呵呵一笑:「是,是,姐姐說的對,這些年不是沒有姐姐疼我,這見了姐姐才想撒嬌?」陳銘眉伸指頭戳弟弟額頭一下:「嘴跟抹了蜜似的,還沒人疼你?三弟小時候常在表伯那邊,娘最心疼你,常囑咐我,要記得提醒她,看你衣衫破了沒,送到書房去的點心合口不?我看你啊,是被我說兩句,心裡不歡喜,這會兒就來找補。」

  陳四爺哈哈一笑:「果然還是大姐姐最明白我的心。」弦歌他們已經走出,聽到舅舅和娘之間的對話,弦歌不由抿唇一笑,陳四爺已經順手就把世傑扛到自己肩頭:「大姐姐,我這就叫將功補罪。」

  陳銘眉搖頭一笑:「嬉皮笑臉沒大沒小。」陳四爺把世傑往空中輕輕一拋,隨即又接住,世傑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高興地摟住陳四爺的脖子。

  陳銘遠的眉微微皺起:「大姐姐,外甥看起來,似乎有些瘦弱?」陳銘眉嗯了一聲:「這孩子,是我和你姐夫的獨子,難免看的太精細了些。我雖知道孩子,特別是男孩子,要養的粗一些才好,可還是捨不得。」

  陳銘眉在曾家的事,陳銘遠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些,此時聽到陳銘眉這樣說微笑道:「這家裡,和他們表兄弟在一起讀書,慢慢就好了。大姐姐,你別擔心,一切都有我呢。」原來是自己護著弟弟,而現在,就要弟弟護著自己了,陳銘眉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感慨,看著弟弟點頭。

  「啊,大姐姐只和三哥說話,都沒瞧見我。」清脆中還帶有些許嬌嗔的女音響起,陳銘眉看著站在不遠處明艷的少婦,臉上的神色有些不敢相信,看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是小琳兒?」

  雪琳已經上前挽住姐姐的胳膊:「什麼小琳兒,姐姐,我孩子都兩個了,你外甥女都七歲了。」時光真是如流水一樣,陳銘眉的手摸上妹妹的臉:「都這麼多年了,當年,你還是孩子,那時候,也只有雅言這麼高,現在都比我還高了。」

  一句話說的雪琳眼裡都濕了,用手捂一下眼睛笑著道:「姐姐來逗我,你瞧,今兒初見外甥們,你就讓他們以為,我是那樣愛哭的。」雅言不由笑了,雪琳看著雅言:「姐姐,你看到了吧?」陳銘眉摸摸雅言的頭:「記得,你小姨現在不愛哭了,小時候,可愛哭了。」

  雪琳啊地叫出聲,把姐姐的胳膊搖了又搖:「姐姐,外甥們面前,給我點面子唄。」陳銘眉心中,都是濃濃的喜悅,雖說已經十五年沒見,但親人始終是親人,不是曾家族內那種恨人有笑人無,巴不得咬你一口還不許你叫疼的所謂長輩們。

  陳銘眉已經笑了:「都進去吧,姐姐,你有什麼事,尋我來不及,徑直去找你弟妹也是一樣的。」陳銘眉嗯了聲:「三弟妹是七姑母的千金,七姑母的家教,定然是極好的。」提到曼娘,陳銘遠眼裡唇邊,都添上了溫柔。陳銘眉看的真切,不由微微一笑弟弟妹妹們是真的長成大人了,不再是自己記憶裡那些孩子模樣了。

  屋外的風吹的還是那樣蕭瑟,但屋內席面上十分熱鬧,乖巧聰明的弦歌坐在陳大太太身邊,有問有答絕無一絲不耐。睞姐兒和雅言蟬姐兒三個坐在一起,嘰嘰咕咕不知道說什麼。世傑和表兄弟們在一起,似乎是在說學業上的事。

  陳銘眉環顧一下,還沒說話陳大太太就道:「這家裡男孩子多,女孩子少,弦歌雅言來了,這家裡以後就更熱鬧了。」陳銘眉低低答聲是,陳大太太握住她的手拍拍:「眉兒,你安心,這家裡,絕不會有人會這樣那樣的說話。」

  說著陳大太太下巴點向睞姐兒:「你別看這孩子年紀小,大方著呢,瞧瞧她們三個,多好。」睞姐兒已經抬起頭:「祖母,您可不能和姑母說我的針線不好,也不能說太調皮。」

  睞姐兒準備掰手指頭開始數,陳大太太就指著睞姐兒對陳銘眉道:「瞧瞧,這孩子就是這樣,多了些活潑少了些沉穩。倒和她小姑姑小時候差不多。」正在和曼娘說話的雪琳抬頭笑了:「娘,我小時候,針線可沒睞姐兒這麼差。」

  睞姐兒被小姑姑說,嘴巴嘟起:「小姑姑,我可是給你做了個荷包的。」雪琳點頭:「做是做了,可是你說繡的是牡丹,我怎麼左看右看,只有牡丹葉子沒有牡丹花呢?」睞姐兒啊了一聲,用手捂住臉,陳大太太招手讓孫女過來:「別聽你小姑姑的,她啊,九歲了都還不能做好一個荷包呢,別說牡丹花了,連牡丹葉子都不會繡。」

  雪琳故意歎氣:「瞧瞧,這有了孫女就不記得女兒了,娘,我那牡丹葉子還不是你教的?」陳大太太愣了下,笑出了聲,眾人也都跟著笑了,睞姐兒雙手摟住陳大太太的脖子:「這麼說,這針線不好,是從祖母開始的?」

  陳大太太拍拍睞姐兒的胳膊:「你大姑母針線活就好,所以,不是從我開始的。」這一句說出來,眾人笑的更開懷,陳銘眉淺淺一笑:「記得我初學針線時候,連穿針都學了許久,看來這針線不好,大概真是從娘這邊來的。」

  陳大太太看下兩個女兒:「瞧瞧,你們哪裡不好,不說自己不用功,倒要說是我傳的不好,真是不可教,不可教。」蟬姐兒也站起身來到外祖母這邊,拉著外祖母的手:「外祖母,我針線好著呢,所以,不是您傳的。」

  雪琳把女兒拉過來,蟬姐兒順勢就坐到娘懷裡:「娘,您說,我的針線,是不是好著呢?」雪琳捏下女兒的臉:「你啊,再練幾年再說。」蟬姐兒不依,撒起嬌來。

  這樣大家聚在一堂,融洽談笑的場面,弦歌從沒見過,祖父去世扶靈回鄉之後,那些長輩們一個個比一個臉板的還厲害,逼爹爹納妾,逼爹爹過繼,甚至在娘懷著弟弟時候,想了種種法子,要把娘肚子裡的孩子給弄掉。

  娘生下弟弟後,弦歌還曾聽到有人冷言冷語,瞧那瘦弱的樣,生下來也只怕養不大。爹爹重病,外祖家的人沒到之前,那族裡的長輩明著說來探病,實際是來逼爹爹分家產,說把家產給族內一些,就能保的家業平安,不然別怪他們翻臉。

  弦歌永遠忘不了他們看自己的眼,那不是看一個人,而是看砧板上的肉,計算著能賣多少價錢。弦歌的身子不由微微一抖,陳大太太察覺到看向外孫女,柔聲問:「怎麼了?」弦歌把眼角的淚悄悄擦掉,對陳大太太道:「我只是想起爹爹了。」

  陳大太太已聽伴月說過那些事,拍拍弦歌的手:「你是個好孩子,以後,有外祖母呢,還有你這麼些舅舅呢,什麼都不會有。」弦歌應是,陳銘眉看向女兒對陳大太太道:「這些年,我身子骨時好時壞,還虧得她和依雲了。」

  陳大太太嗯了一聲:「明兒太醫要來給你四弟妹號脈,你也好好瞧瞧,我見你這臉色,比我的還差。」陳銘眉看向下面,接著回頭一笑:「能這樣,女兒已經滿

  更新最快足了。」陳大太太橫她一眼:「說什麼傻話,你嫁在外面這麼些年,沒在我跟前盡孝過,現在自然要多多盡孝才是。」

  陳銘眉心中升起希望,但願如此,能活的長些,再長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強撐。

  也不知是離開曾家見到父母家人心情放鬆的緣故,陳銘眉夜間就發起燒來,金姨娘驚醒後急忙倒水服侍她吃藥,藥丸下去卻沒有多少效用,反而更加咳喘起來。弦歌也得到信,急忙來到陳銘眉的屋裡,見娘咳喘個不停,撲到床前拉住她的手:「娘,您不能因為心裡沒有掛礙,就要撐不住,娘,女兒求求您,一定要撐下去。」

  陳銘眉咳嗽的間歇才伸手給金姨娘,金姨娘忙跪下,陳銘眉道:「我要真不行了,這幾個孩子,你要幫我看著。」說著又開始咳,伴月急的團團轉,聽見陳銘眉這聲音,明顯是被痰堵了,忙上前道:「奶奶您先別太焦心,先把痰吸出。」

  陳銘眉拼命咳,可是怎麼都咳不出來,金姨娘見了,橫下心上前用唇含住陳銘眉的唇,使力一吸,那口痰就被吸出,弦歌忙端過痰盂,金姨娘把痰吐出,自己卻覺得惡心不已,直在那發乾嘔。

  陳銘眉的痰被吸出,咳嗽停止,伴月忙端過白開水餵她喝下,她滿臉的紅這才慢慢褪去,此時天已微明,丫鬟婆子們已經起身,聽到陳銘眉不但發燒還被痰堵了,忙去告訴曼娘好請太醫。

  弦歌伸手摸摸陳銘眉的額頭,觸手還是燙的,心裡的傷心無以復加:「娘,我沒了爹,再不能沒了你。」陳銘眉勉強睜眼:「弦歌,別怕,別怕。」弦歌怎能不怕,縱有舅舅外祖母,沒了娘就是沒了娘,只是抱著陳銘眉不肯放手。

  曼娘這時剛剛醒來,正叫人送水進來梳洗,聽到丫鬟來報,忙吩咐人去請太醫,又讓人去報給陳大太太,就說陳銘眉因趕路急了疲累才發燒,千叮嚀萬叮囑,一定要說的和軟些。接著忙忙梳了頭,洗把臉就去見陳銘眉。

  還沒進門就聽見弦歌哭的死去活來,倒嚇了一大跳,以為陳銘眉已經不行了,急忙進屋,見陳銘眉躺在床上,曼娘見她雖然面色潮紅,但還有呼吸,這才放心下來,安慰弦歌道:「快別這樣傷心,等太醫來了,診了脈,再慢慢瞧。」

  弦歌抬起一雙淚眼:「舅母,我沒了爹,不能再沒了娘。」這一聲說的曼娘也心酸起來,拍著她的背道:「所以你才更不能慌張,不然你娘會多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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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20: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弦歌勉強收淚,身子卻還顫抖不已,畢竟才是十三歲的孩子,曼娘握住她的肩,柔聲安慰幾句,弦歌的顫抖還沒平靜下來,床上的陳銘眉已經睜開眼想要坐起來,金姨娘忙扶她起來,陳銘眉看向曼娘,雙眼淚汪汪:「三弟妹,我若……」

  曼娘坐到她床邊打斷她的話:「大姐姐怎能這樣說,三個外甥都還小,先已失父,若再失母,人間至慘莫過於此。大姐姐難道就只記得夫妻恩愛,不記得這幾個孩子嗎?」弦歌在旁聽的想反駁,但看見陳銘眉眼裡似有亮光閃過,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娘,我還小。」

  自弦歌慢慢長大,陳銘眉已經許久沒聽到女兒說過這樣的話,一時悲從心來,摟過女兒:「娘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弦歌抱緊娘:「娘,沒了你,我會很怕。」

  曼娘擦一下眼角的淚,最怕就是萌了死志,洩了氣,那就是再有名醫,也無法回春。丫鬟已經報太醫來了,曼娘帶弦歌來到外面,見弦歌還在傷心,曼娘給她倒杯茶:「家裡走著的這個太醫,為人很好,醫術也高,你不必擔心。再說哪有尋不出來的藥?」

  弦歌接茶在手,低低地道:「三舅母,我曉得,我好害怕。」曼娘握住她的手,拍著她輕聲地道:「你害怕就要和你娘說,你娘心裡有了掛牽,就能撐住。」弦歌點頭:「娘原先總說,她年少時候在家嬌寵太過,嫁人後也夫妻恩愛,於是上天覺得她太過,才降下這些人這些事來磨折,等完了,也就該走了。她還說,最傷心就是我沒受過那樣的嬌寵。」

  曼娘輕聲歎息:「弦歌,雖昨日才見,但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可是孩子畢竟是孩子,有時候,和你娘撒一撒嬌,或者對她更好一些。」弦歌點頭,丫鬟進來道:「三奶奶,太醫已經診好脈了。」

  曼娘請太醫進來,太醫坐下才道:「這位奶奶,生產之時傷了元氣,原本用固本培元之法,是能慢慢好的,可惜原先請的那位同行想是太喜用補藥,方中各種補氣之物用的太多,未免如鍋中有油,油要沸開,此時只宜撤火,不宜加油。現在不光是加油還往灶裡添柴,日子一長,難免……」

  弦歌手裡的茶杯落地,曼娘拍拍她的手,繼續問太醫:「此時可還有別的法子?」太醫摸下鬍鬚才道:「先開一劑方子,若能把原來那些補藥的藥性化掉,那時再固本培元,也能慢慢好起來,只是,」太醫頓一頓才道:「畢竟原本元氣已傷,縱能好起來,享壽也不長了。能活個十來年,也就……」

  門外傳來驚呼:「太太。」曼娘忙走出去,見陳大太太的眼都直了,太醫也跟出來,見狀忙讓她們把陳大太太扶進屋裡坐下,拿出一根銀針往人中上針了下,又給陳大太太號一下脈才對曼娘道:「三奶奶,陳太太不過是氣急攻心,沒什麼大礙。」

  陳大太太已扯住太醫的袖子:「我老了,縱活不長也沒什麼大事,可我閨女才三十五,哪能走在我前面?」太醫見的多了,十分有耐心地道:「陳太太,我是醫者,自然是救人為先,方才我已說過,先把那些補藥藥性化掉,再慢慢培植元氣,這也有個時候。只是飲食上要注意,那些大葷油膩,十分動不得,好在府上這等人家,各種東西都是不缺的,等會兒我再寫個方子,照方上調養。」

  陳大太太淚汪汪點頭,太醫自去寫方子,曼娘扶了陳大太太往陳銘眉屋裡去,金姨娘和伴月兩個,正把那些藥丸都拿出來,見陳大太太進來忙行禮,陳大太太止住她們:「你們忙你們的,這些年,辛苦你們了。」

  見伴月拿了藥丸出去,陳大太太奇怪地看了下,金姨娘已給陳大太太端來茶:「太醫說,奶奶這病,是從補藥用的太多起,現在讓把這些藥丸都拿過去,他好生瞧瞧,如果有不合用的,就不能再讓奶奶服用了。」

  原來如此,陳大太太剛釋然,就見一個丫鬟端了碗汁水過來:「姨奶奶,蘿蔔汁來了。」金姨娘接過蘿蔔汁,扶起陳銘眉準備餵她,弦歌忙上前幫忙,陳大太太的眉不由皺起:「蘿蔔,不是破氣的?」

  金姨娘小心翼翼地給陳銘眉餵進去:「太醫說了,藥無定規,常人只曉得補藥好,卻不知道補藥用多傷身,蘿蔔雖破氣,卻能在此時讓那些補藥的藥性慢慢化去,再輔以別的藥,奶奶慢慢就好了。」

  說著陳銘眉咳嗽起來,陳大太太關心地看去,金姨娘端來痰盂,陳銘眉往裡面吐出幾口痰,卻是暗綠色的。吐完了,陳銘眉似乎好受一些,看向自己的娘:「娘,讓您牽掛了。」陳大太太拍拍女兒的手:「傻孩子,哪能這樣說?你一定要好起來,多在我身邊幾年。」

  陳銘眉露出一絲笑,弦歌的手和她們的手握在一起:「娘,我好怕你離開,你一定要好好的。」丫鬟已把方子送進來,共有兩份,一份是現在用的方子,另一份是平日飲食要注意些什麼,曼娘瞧過,遞給丫鬟讓她們送出去外面抓藥,丫鬟又道:「太醫過去四奶奶那邊了。」

  韓氏那邊,不過是例行公事,曼娘表示知道了,冬雪走進來,說有管事媳婦等著回事,陳大太太讓曼娘出去忙。

  曼娘走到屋外,才見雅言和世傑姐弟倆奔過來,兩個孩子看來是剛剛起床不久,臉上還掛著倦意,看見曼娘他們忙停下腳步,雅言大些,有些遲疑地開口:「三舅母,娘是不是病的很重?」

  曼娘摸下雅言的頭:「你娘會好的,你們兩個要乖乖地。」雅言點頭,曼娘又看著世傑:「你也一樣,去看過你娘,就好好地上學去,你書讀的好,你娘才開心。」世傑也點頭,奶娘上前把他們兩個帶進去,曼娘看著他們背影,又是微微一歎。

  管事媳婦們回的事差不多都是這些,曼娘一一聽完,又安排了今日的事,也就讓她們下去,秋霜端過來一碗茶:「奶奶,原來大姑奶奶的那個金姨娘,是杜鵑的姑姑。」

  杜鵑?曼娘的眉微微一皺:「哪個杜鵑?」冬雪拿出曼娘今日要穿的衣衫:「就是原先伺候老太爺的那個杜鵑,杜鵑的爹早逝,姑姑是大姑奶奶的陪嫁,所以才被選去老太爺身邊服侍。金姨娘現在有功,杜鵑那裡,是不是?」

  曼娘啜著茶,淡淡地道:「這事,是祖父親自下的命令,未必沒有殺雞儆猴之意,要換,也要等祖父怎麼說。」秋霜和冬雪應是,服侍曼年換好衣衫,又重新梳過頭,丫鬟就來報說太醫給韓氏已經診完脈,換了方子,曼娘看過方子,見還是往常那些藥的加減,也不知道韓氏這病,到底能不能好,心病要心藥醫,可是這心藥還要看別人肯不肯。

  陳銘眉用了新藥方,像那太醫說的一樣,吐出許多黑綠色的痰,高燒也開始退下去,再輔以清淡飲食調理著,生氣漸漸多起來。陳銘眉漸漸好轉,最高興的就是陳大太太了,每日都往女兒那邊去,說些陳銘眉的兒時趣事,還把一直收著的當年舊物也拿去給陳銘眉看,有些就給了弦歌雅言兩姐妹,說給她們做嫁妝。

  日子一天天過去,陳銘眉已經換了三次方子,每換一次都更好一些,陳大太太的心,開始牽掛起別的事來,弦歌的婚事,雖說孝期不好定親,但冷眼看著等滿了孝再定親也好。

  這件事自然是要交到曼娘手裡,只是弦歌守孝不好出門應酬,怎樣才能讓人曉得弦歌的好處,讓陳大太太開始發愁。這種事,做長輩的總是要著急的,曼娘也沒有勸慰,只是出門應酬時候更加留心。

  京城降下第一場雪,這場雪一下,就要過年了,曼娘也開始準備過年的東西,還有送往各家的節禮。這日正在讓管事們打點這些,睞姐兒跑進來:「娘,小舅舅來了。」曼娘把女兒的額頭點一下:「你小舅舅怎麼來了?定是你想他。」

  春雨進來笑著說:「小舅爺是來了,已經往裡面來了。」徐明楠常來陳家,睞姐兒他們又喜歡,下人們常見,往往都是稟報一聲就往裡面請,此時已經走到曼娘門口,笑著露出一口白牙:「姐姐,怎麼我來你不歡喜?」

  睞姐兒早奔過去:「小舅舅,你上回說,給我買的風車呢?」徐明楠故意往懷裡摸下:「哎呀,忘了,下回吧。」睞姐兒搖頭:「小舅舅你騙我。」徐明楠攤開手:「真的沒騙你。」曼娘叫住女兒:「你啊,別調皮了,讓你小舅舅坐下吧。」

  徐明楠坐下,睞姐兒給舅舅倒茶,徐明楠接過一口喝乾:「再給我倒一杯,不,最好把壺給我拿來。」曼娘奇怪地看著弟弟:「怎麼了?誰不給你茶喝了?」徐明楠用手作扇扇了幾扇:「我是跑到姐姐你這避難來的,你沒看我這麼狼狽?」

  徐明楠年輕生的好,家世也好,平日打扮的自然是風度翩翩,曼娘聽到這麼一說,往弟弟身上瞧去,見他衣衫上有些褶皺,並不似平日一般,嘖嘖兩聲:「你這是惹了誰了?」徐明楠又喝乾一杯茶:「還有誰,我們爹。姐姐,你可要告訴門房,等會兒爹來了,不能請他進來。」

  曼娘啐他一口:「少胡說八道,爹來了我這邊,我不讓他進來,這不是不孝?」旁邊的管事媳婦們都笑了,曼娘正色道:「事情辦完都下去吧。」等人都下去了,曼娘才看向弟弟:「說,怎麼惹到我們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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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20: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二章

  徐啟性情溫柔,對幾個孩子也都是罵的少疼的多,待徐明楠這個幼年失母的兒子,更是連罵都捨不得罵,徐明楠用手抓抓頭:「姐姐啊,你可要和爹爹說,讓他告訴娘,別成日尋些閨秀來我們家了好不好?」曼娘掩口一笑:「這也是常事,我弟弟生的這麼好,媒人不踏破門檻才怪。」

  徐明楠還是愁眉苦臉,見姐姐笑話自己,伸手去拉姐姐的胳膊:「姐姐,媒人也就算了,你沒見那些閨秀的眼,啊,不說她們了,總是大家閨秀,都有幾分體面。不會胡攪蠻纏。可還有別人,我今兒才一進大門,就有那麼七八個圍上來給我問安,這個說,他家少爺備了桌酒,要我明日去,那個講,他家老爺尋了幅古畫,讓我去賞鑒。好容易擺脫了,去見爹爹,才曉得都是爹爹說,我還沒成親,心裡著急,於是就有人想出這法子。我才抱怨了兩句,爹爹就吹鬍子瞪眼,說不是他做老人的操心,誰操心?還說我再不娶媳婦,他就要讓我回鄉去跪祠堂。我沒法子,只好跑姐姐你這來,還是姐姐你這裡清靜。」

  睞姐兒已經笑嘻嘻地說:「那小舅舅,你想尋個什麼樣的小舅母給我?」徐明楠伸手敲外甥女腦門一下:「你也來取笑我,舅舅白疼你了?」睞姐兒雙手放在膝上,一本正經地說:「外祖父不是常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舅舅,你不小了。」

  徐明楠對外甥女皺下鼻子:「什麼不小,過了年我也才十七好不好?你爹娶你娘的時候,都二十了。」曼娘把女兒拉過來:「有你這樣的嗎?和舅舅鬥嘴斗舌?」睞姐兒對曼娘吐下舌頭,接著又笑了,曼娘把睞姐兒的手拉上來,往她手心敲了幾下:「都是被你舅舅他們寵壞了,比在龍巖時候還調皮。」

  徐明楠已把一壺茶都喝光,叫人進來重新沏茶,笑嘻嘻地說:「睞姐兒又不是那樣飛揚跋扈的人,在家裡,調皮點也不算什麼,女孩子,本來就該是這樣。」曼娘用手拍拍額頭:「本來就該這樣,阿弟啊阿弟,等你以後娶了媳婦生了女兒,我怕到時就算放火燒屋,你還要在旁幫忙抱柴。」

  徐明楠呵呵一笑:「怎麼會,那樣叫跋扈,和調皮不是一回事好不好,我小時候調皮,可也不跋扈。」曼娘搖頭,睞姐兒已經笑嘻嘻地說:「小舅舅說的好,小舅舅你要在這裡吃飯吧?我去讓廚房再加兩個小舅舅愛吃的菜。」

  說完就往外走,徐明楠指著睞姐兒:「瞧,我外甥女這樣對我,怎麼能不疼?」曼娘把他手打下去:「少來,你有空還是想想,給自己找個媳婦。說說,你想要個什麼樣的?是相貌家世還是人品?」

  徐明楠皺眉微微細思就道:「嗯,相貌呢,也不用太好,家世呢,過得去就好,最主要是人品,要像姐姐這樣。」曼娘笑出聲:「我有什麼好的?還要像我這樣。」徐明楠搖下手指:「姐姐的人品,是難找的,你想,我怎能找到?」

  曼娘啐他一口:「不在我面前裝老成了?」徐明楠用手托住腮:「在姐姐面前怎麼能裝老成?」曼娘搖頭又是一笑,冬雪已經走進來:「三爺回來了。」徐明楠站起,陳銘遠邊走邊把身上的斗篷解開,曼娘接過他的斗篷看見上面有水:「下雪了?」

  陳銘遠一眼小舅子,這才對曼娘說:「下了兩點小雪珠,岳父來了,我換掉這身就出去陪他。」本悠閒坐著的徐明楠登時就站起來:「姐姐啊,突然想起,今日指揮使家給孫子擺滿月酒,我還要過去送禮,就不在這邊吃飯了。」

  曼娘把他按了坐下:「你給我安分守己點,老人家操心也是常事。姐姐問你,可相中了誰家的姑娘?」徐明楠一張臉登時愁眉苦臉起來:「姐姐,真的沒有,你怎麼比爹娘都煩?」曼娘微微把臉板下:「剛才你還說我這清靜呢,等你姐夫換好衣衫,你跟你姐夫出去見爹。」

  陳銘遠已經把出門的衣衫換掉,見徐明楠這一臉愁苦笑著說:「放心吧,岳父不是來尋你的,是把外甥送到這邊來附館的。我進門時候正巧遇到,就先把他們請去書房,讓先生考考陸哥兒去了。」徐啟原本想親自給孫子開蒙,可這段時日皇帝病重,平日悠閒的翰林院此時就準備著皇帝有個萬一,到時這些筆墨要從翰林院走,徐啟也不得清閒,要幫著掌院學士尋前例。

  陳家這位先生的學問徐啟是考校過的,既然不能親自給孫子開蒙,送到這邊附館也平常。徐明楠不由咦了一聲:「陸哥兒過來了,家裡豈不更安靜?」徐明晉夫婦過完中秋就前往江西上任,陸哥兒留在身邊代父盡孝,現在陸哥兒再上學去,曼娘抬頭看弟弟一眼:「所以,你要娶個媳婦回去,這家裡就不安靜了。」

  徐明楠做一個苦相,拉了陳銘遠就走,睞姐兒正好從廚房出來,聽說外祖父來了,歡歡喜喜地跟著爹爹和舅舅出去看外祖父。曼娘這才重新把管家娘子們叫進來,管家娘子們進來後笑嘻嘻地說:「小舅爺這樣的人才,真是遍京城都尋不出個比他更好的,奶奶您也別擔心,這緣分是說不清楚的,說不定小舅爺今兒剛出門,就在路上遇到可心的。」

  同伴們啐她一口:「有你這樣的嗎?這路上閒逛的是什麼人,能進親家家當奶奶嗎?要該說,等小舅爺出門見客,在別家驚鴻一瞥,遇到了。」管家娘子們都笑起來,曼娘搖頭:「這親事,說起來是隨便挑,真挑起來,還是難。」

  管家娘子們連聲應是,繼續把那些節禮各樣點好、包好,讓人送出去。完了這事,曼娘這才去外面見父親,徐啟見了女兒,說的也就是這事,讓曼娘多留心,徐明楠眉頭都皺了,可又不敢像起身就走。

  徐啟說完見兒子皺眉,也沒繼續往下說,問起孩子們的功課來。謹哥兒早不怕外祖父打手板了,有問有答,慎哥兒也不甘示弱,說雖然不如哥哥,但先生還說自己很不錯。孩子們嘰嘰喳喳,徐啟老臉也笑開花,在陳家吃了晚飯,也就準備回家。

  徐明楠愁眉苦臉地跟著爹爹一起出門,徐啟抱著慎哥兒和他說長道短,轉頭看見兒子這樣,臉板一下:「你少做出這副樣子,當了孩子們我不好說,你自己在外做了什麼事你自己心裡清楚,我再不給你娶個媳婦回來栓住你的腳,你還不曉得要闖什麼樣的禍。」

  這話就跟石破天驚一樣,曼娘奇怪地看向弟弟:「你在外面做什麼事了?」徐明楠也一臉疑惑:「爹爹,我做了什麼?」徐啟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柳樹胡同。」徐明楠聽了這四個字反而釋然了:「爹爹,我真沒做什麼,你別不信我。」

  徐啟登時氣的鬍子都快豎起來,陳銘遠把慎哥兒接過來,讓丫鬟婆子們把孩子們都送回去,這才對徐啟道:「岳父,小舅是我和曼娘從小瞧著長大的,哪會胡作非為。只怕是一些不實之言。」

  曼娘也看著弟弟:「阿楠,你要真在外面鍾情了誰,擔憂著這家子窮些,怕爹娘不答應,你盡可以告訴我,我去瞧過人,若真是好,姑娘家又清白,就助些銀兩,勸說爹娘,明媒正娶過來也是。就怕你為著家世什麼的,在外私自來往,這可不是什麼正經人家做的事。」

  徐明楠在那急得跺腳:「爹爹,姐姐,姐夫,你們信我,我真的沒什麼。」徐啟哼了一聲:「真沒什麼?那昨兒中午我怎見你在柳樹胡同那給人送銀子,我還讓管家去打聽過,說住那裡的是個十八九如花似玉的女子,帶了一個丫鬟住在那有兩三個月,還說只見你去過。阿楠,你從小沒了娘,我心疼你都來不及,從捨不得打你,既問過管家,曉得你花銷沒變,怕的就是你被人騙,進了人圈套也不知。」

  養外室也好,去花街柳巷也罷,都要銀子,徐明楠一月領的銀子有數,既然沒多少變化,那就是外面人花的不多。常有妓子裝了良家,先是海誓山盟恩愛不已,連銀子都不肯要,等情濃之時,再或由人來捉奸,或做別的事,徐家家世顯赫,徐啟擔心兒子不老成,入了這樣圈套也平常。

  曼娘和陳銘遠眉頭皺的更緊,徐明楠在那急的暴跳,可又不能說出實情,只是一個勁地說:「真的沒有,爹爹,柳樹胡同那,我不過幫人送銀子。」徐啟現在哪會信兒子,又哼一聲:「我都說到這話了,你還這樣說,那好,你幫誰送銀子,你說出名字來,我去問他,若是實的,那就是你為了兄弟義氣,這也常見。」

  面前三雙眼睛都是一樣疑問,徐明楠都快哭了:「我不能說。」陳銘遠沉吟一下才道:「我聽說,有人畏懼家裡悍婦,有了人也不敢往家裡放,只能在外面安置,可又怕被家裡大婦尋根問底,只敢偷偷摸摸去,阿楠,你是不是被人這樣拜托去照顧?這種事,說起來也是做不得的。」

  徐明楠還是搖頭:「真的不是,爹爹、姐姐、姐夫,你們別問了,總而言之我沒有做,也沒有心上人。」徐啟的眉皺的很緊:「好,你既然不肯說,那我就讓管家這會兒就去柳樹胡同,把人叫來問問,到底怎麼回事。」

  說著徐啟就要往外走,徐明楠嚇得急忙拉住徐啟的衣衫:「爹爹,別去,真的不關我的事。」曼娘此時竟不知道該信誰,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徐啟說的對,喚進冬雪,正要吩咐徐明楠就給徐啟跪下:「爹爹,你要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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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徐啟養兒子養這麼大,還從沒遇到這種事情,氣的七竅生煙,也顧不得這時還是在親家家裡,一腳就踢向兒子:「叫我怎麼信你,問什麼你都不肯說,讓人去把她叫來問問也不肯。我,我,我,」連說三個我字,徐啟就覺得氣上不來,曼娘忙把他扶了坐下,給他捶著背,婉轉道:「爹爹,阿弟瞧著也不是那種闖禍的人,您也先別這樣生氣。等我慢慢問他。」

  徐啟喘過氣來指著徐明楠對曼娘道:「他不闖禍?就怕什麼都不知道,闖個大禍出來。」曼娘急忙又勸,陳銘遠給岳父端來茶,徐啟接了喝了幾口,曼娘讓冬雪出去這才對徐明楠道:「阿弟,我們是一家子,有什麼話就說,就算你是為了兄弟義氣不肯說,那也要做的機密些,現在爹爹都曉得了,也來問你,你還死咬著,難道你說出來,我和爹爹是能去告發還是能去把人給殺了?怎麼也要想個法子遮掩下來才是。」

  徐明楠沒想到自己爹會氣成這樣,順勢就坐在地上,看著曼娘:「可我答應了……」曼娘輕輕地拍他肩一下:「你和同僚間兄弟義氣要緊,難道和爹爹之間父子就不要緊。告訴姐姐,那姑娘到底是為什麼,你是受了誰的托付?還有,是暫時呢還是以後你都要管了?這些你都要明白說了,不然你現在為了兄弟義氣答應了,不肯說,甚至還覺得自己做的是件大好事。可你也要知道,有些好事,一不小心就會變成壞事。」

  徐明楠覺得姐姐說的也有道理,可當時是答應別人不能說的,說了,以後要怎麼出去見人?冬雪已經在門口道:「奶奶,太太遣人來問,說是不是親家老爺和小舅爺生氣呢,還說,要不要老爺出來勸勸。」

  徐啟瞪兒子一眼,曼娘走出去,見來的是劉婆子忙道:「要婆婆費心了,爹爹今日晚飯高興,多喝了兩口酒,還說給阿弟尋了房好媳婦,阿弟回了兩句嘴,爹爹就有些不悅,父子倆就吵起來,我這會兒正在和三爺在勸呢。」曼娘說的有理,劉婆子笑著說了兩句也就回去。

  曼娘這才重新走進去,對徐明楠道:「你瞧,你不肯說,又驚動人了,阿弟你要曉得,凡做事總是會留痕跡,天下除了天衣,哪尋無縫的事?」徐啟又瞪兒子一眼,對曼娘道:「你別勸他了,就讓管家去柳樹胡同把人叫到我們家好了。」

  徐明楠忙上前扶著徐啟的膝蓋,有些為難地說:「爹爹,我說了,你們也只能當不知道,畢竟關繫著姑娘家的名譽。」徐啟鼻子裡哼出一聲:「你這時倒曉得姑娘家的名譽了?」

  徐明楠為難地看一眼曼娘,曼娘忙安慰地拍拍父親的肩,陳銘遠為防萬一,走到門口,讓冬雪她們都退到院子裡。徐明楠這才開口:「其實呢,這姑娘,是馮兄以前的未婚妻子。」

  馮兄?陳銘遠微一思索已道:「是和你一起在錦衣衛那個馮毅?」徐明楠點頭,曼娘的眉微微皺起:「他不是娶了鎮國公家的孫女,算起來,他娶的,還是大姐夫的侄女呢。」前未婚妻,曼娘在腦中搜索著這姑娘的出身,不由驚訝地道:「這姑娘是劉侍郎的女兒?」

  徐啟差點就把手裡的茶杯往兒子頭上砸了:「你別說了,我現在明白了,劉侍郎被禍,那姑娘被馮家退了親,無處可去,於是去找馮毅,然後馮毅把她當外室安置,你這個傻孩子就幫人去照顧,是不是?怪不得呢,馮毅這些日子都在帝陵那邊。」

  徐明楠連連搖頭:「只說對了一半,爹爹,要真是馮兄把她當外室安置,我也不會去幫忙照顧,是這樣的,劉侍郎當日因帝陵進水被流放,家被抄沒,她哥哥也被關進刑部大牢。劉姑娘就跟她娘回家鄉了,可在家鄉也無處安身,劉夫人受不得這苦,七月去世。劉姑娘葬了劉夫人,她族人就想把劉姑娘賣去做妾,劉姑娘帶了人逃出,吃了千辛萬苦才回到京城,想的是能去牢裡探望哥哥也好,馮兄正好遇見,兩人當初也是青梅竹馬,馮兄雖別娶,看見故人之女也要照顧,這才安置下來,又說等有了時機,把她哥哥從牢裡救出,到時劉姑娘也算有了依靠。馮兄家裡情形,爹爹你也是曉得的,馮伯父要真知道了,說不定劉姑娘就沒命了。這才托了我照顧,又為的姑娘的名聲,才叮囑我不能說出。」

  劉侍郎雖在工部,徐啟為官多年,總是同朝為官,聽到他夫人竟貧病而逝,族人不肯照顧還趁機欺凌,不由生出一絲兔死狐悲之感,瞪兒子一眼:「這樣的事,說起也是好事,同朝為官已多年,照顧一下遺孤也是該的,問你你竟支支吾吾不肯回答,算是什麼?」

  徐明楠被自己爹爹罵了,低頭說:「我這不是怕……」曼娘忙勸道:「阿弟終究年紀小,況且又見馮家那樣做派,害怕爹爹也似馮家那樣不敢說出也是有的。」劉姑娘和馮毅訂婚多年,劉侍郎雖被罪,講義氣的人家,繼續婚約也是有的,但馮家急急退婚,隨後又定鎮國公府孫女,看在外人眼裡,也不免要說幾句太過。

  徐啟更氣的鬍子都飄起來:「我是什麼樣人,雖不敢說是高潔聖人,也不是那等趨炎附勢的小人,同官之女落了難,伸把手也是平常事,他要坦坦蕩蕩說出,我不僅不會生氣,還會贊他,現在藏頭露尾,好事也變成壞事,可惱可惱。」

  徐明楠搖著徐啟的膝頭,如同小時候撒嬌一樣:「是,是,爹爹,都是兒子想錯了,以後遇到事,定會回來問爹爹。」徐啟還只是哼了一聲,曼娘卻比徐明楠想的遠些:「柳樹胡同你以後還是別去了。」

  徐明楠睜大眼:「為什麼?」曼娘淡淡一笑:「你畢竟是男子,劉姑娘又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你常來常往,雖問心無愧,卻難逃瓜田李下之嫌,你放心,這事就交給我,我明兒就去柳樹胡同,和劉姑娘說了,以後送銀子這些事我就交給冬雪。至於你那個馮兄,他畢竟已經別娶,為彼此計,等他從帝陵回來,也別讓他去了,要從牢裡把人救出來這些事,他若能做,等把人救出來你再來告訴我就是。」

  徐啟點頭:「你姐姐說的是,這種事,當然是女的出面最好,也是你沒有親娘,不然也不會……」郡主雖好,畢竟隔了些,曼娘見徐啟面色有些黯然,拍拍他的手:「爹爹不要這麼說,這些年,母親待阿弟的好,是人都看在眼裡,這事只是阿弟思慮不周。」

  徐啟嗯了聲:「你說的是,他畢竟年紀小,還是要給他娶房媳婦,不然啊,就還是孩子。」徐明楠啊了一聲:「爹爹,你怎麼又說這話?」曼娘笑了:「成家成家,不成家怎麼能是大人呢,你也收收心,等我出門應酬時候,幫你好好地尋一個,還有母親請到家裡做客的那些閨秀們,你也好好看看。」

  徐明楠用手捂住臉,陳銘遠也笑了:「你姐姐說的對,這事,該辦了。」徐啟既解了心中一個疙瘩,站起身說:「都晚了,我們回去吧,陸哥兒只怕都睡著了。」陳銘遠走到外面讓丫鬟進去裡面把陸哥兒帶出來,果然是睡眼惺忪,一見了徐明楠就張開手要叔叔抱,徐明楠把他背起,陸哥兒就沉沉睡去。

  陳銘遠夫妻把徐啟父子送走,陳銘遠才搖頭:「不知不覺,小舅都這麼大了。」曼娘瞧他一眼:「你們頭一回見面時候,他才一歲多,剛學會走路呢,那時成天跟著我。」陳銘遠把曼娘的肩攏過來:「劉家的事,以後會有變數,畢竟劉侍郎做官一直勤謹,說起來,也有些運氣不大好,剛要在地宮裡面挖排水溝,就下起大雨,沒法繼續,才致地宮進水。」

  不然這樣的事,哪是流放下獄了事?曼娘明白地道:「我知道,不過是替爹爹盡一些心罷了。」能得到妻子這樣明白自己話裡意思的人,陳銘遠覺得十分慶幸,其實馮家太急了,官場的事,哪是一次定輸贏的?急急退親,倒被眾人在背後笑話。

  曼娘第二日吃過午飯就帶了秋霜冬雪往柳樹胡同去,柳樹胡同原來不叫柳樹胡同,只是因胡同內有兩棵上百年的柳樹,約定俗成,都忘了本來名字叫什麼。

  曼娘已問明過劉姑娘住在什麼地方,轎子到了門前,讓秋霜上前叫門,應門的是個十五六的丫鬟,看見秋霜眼神不由有些畏縮,既是馮毅安置的,只怕這丫鬟以為自己是馮家來的,秋霜忙道:「還請進去通報一聲,我家奶奶姓徐,夫家姓陳,特來拜訪。」

  既是夫家姓陳,那就不是馮奶奶來了,丫鬟用手拍拍胸口,請秋霜稍候,這才往裡面去,劉姑娘聽到姓徐,知道定是徐明楠的姐姐來了,忙到門口迎接,既迎出門,曼娘也就下轎。

  彼此行禮後劉姑娘請曼娘進門,院子不大,卻收拾的清幽,一條青磚小道通往上面三間屋子,兩邊植了些花木,竟還有一棵梅花,此時正含蕊。見曼娘往那棵梅花看去,劉姑娘忙道:「這還是上手住那家種的,因我閨名中有個梅字,才住了這裡。」

  屋子是馮毅尋的,還記得劉姑娘的閨名,給她尋帶梅樹的院子,不知道該說他是多情還是薄情,曼娘淡淡一笑:「梅好,自有一身傲骨。」劉姑娘不由有些慌亂,輕聲道:「若有第二條路,我也不會尋這個負心人,可是爹爹那麼遠,哥哥在牢裡,我已想過了,等哥哥一出來,安頓好,我就落髮為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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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曼娘聽了劉姑娘這話,不由微微遲疑,劉姑娘雙耳如火燒一樣,原本也是閨中嬌女,爹娘疼愛,親事尋的也是合乎心意,可這一切在一夜之間就煙消雲散,到此時還要在陌生人面前陳情。

  丫鬟跟了劉姑娘也十多年了,怎麼不明白自己主人心意,也能聽出曼娘話中所指,不由雙眼含淚,對曼娘道:「陳奶奶,我們家姑娘,雖則遭遇大變,可也還明白事理,並沒有做那種無恥下賤之事,和徐公子之間也是清白無垢。」

  曼娘明白這丫鬟和劉姑娘都誤會了,微微一笑就道:「先進去吧,我今日來此,並不是訓人的。」劉姑娘面色赧然地道:「是我的不是,全……」曼娘抬手制止她往下的話,跟了她一起進屋,屋內布置也很清雅,丫鬟沏好茶,劉姑娘親自捧給曼娘,曼娘接茶在手,環顧一下四周才笑道:「劉姑娘也是個玲瓏剔透人。」

  劉姑娘坐在下面,看著曼娘道:「陳奶奶這贊,有些不敢領,我若真是個玲瓏剔透人,也不會今日這樣六神無主。」說著雙手不由自主緊緊抓住裙子。這樣的緊張曼娘都看在眼裡,曼娘把茶杯放下,慢慢地和劉姑娘敘幾句家常。

  漸漸地劉姑娘的緊張慢慢消失,拉住裙子的手這才漸漸鬆開。曼娘這才道:「我阿弟年紀小,做事不穩重,受了人的托付幫忙照顧你,本也是好事,卻忘了他是個男子,人常說,瓜田不納履,久而久之,總是對劉姑娘你的名聲有礙。」

  劉姑娘的臉又紅了:「陳奶奶,我……」曼娘拍拍她的手:「我相信你,況且,就算不信你,我還要信我弟弟。這事我既已知道,阿弟也就不能再來,往後那些銀子糧米,我讓人送來。」說著曼娘指著冬雪:「她跟我許久,是個穩重的,以後每一旬過來探你,要有什麼事你也直接和她說就是。」

  冬雪已上前給劉姑娘行禮,劉姑娘忙起身還了一禮,又走到曼娘面前拜了幾拜:「陳奶奶這恩,粉身碎骨也莫能報。」曼娘起身扶住她讓她坐下才道:「還有一句話,劉姑娘莫嫌我交淺言深。」

  劉姑娘自然說不敢,曼娘這才緩緩道:「你和馮公子雖有前盟,他已別娶,聽說新婦甚得公婆歡心,以後姑娘還是別見馮公子的好。」劉姑娘一張臉又是通紅,又要起身去拜,旁邊冬雪看見,伸手把劉姑娘按在椅子上,劉姑娘這才道:「陳奶奶這話,是救我於水火之中,我也只是為了哥哥,進京之後,想法去刑部大牢見了他一面,何等憔悴。」

  劉大爺只是受了牽連,進牢裡吃上一年半載的苦頭,到時請托了人,劉大爺也能被放出。說來,馮毅也不過是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罷了,再說此時皇帝病體時有反復,一旦駕崩,新皇登基,例有大赦,那時劉大爺也能出獄,而劉侍郎更能從流放之地歸來。

  曼娘輕輕一歎,那馮毅安置劉姑娘,背後存了的心未必只是念舊情,以後可要告訴弟弟,和馮毅交往可要注意。曼娘看向劉姑娘的,見自己提起馮毅時候,她眼裡有柔情閃現,縱那個男子毀盟背約,卻也是劉姑娘曾托以終身的未來夫君。這些曼娘不能講出來,但為劉姑娘計,讓他們離得越遠越好。

  少女心中的夢遲早都要醒,曼娘輕聲道:「馮公子既應了你,難道還能為你不和他見面就不幫忙,如果真如此,也算不得君子。」劉姑娘怎不明白這些,可對馮毅還是有消不掉的指望,畢竟當日退親,是馮家父母定下的事,離京之時,他也曾遠遠來見過自己,更到此時,若不是他肯伸出援手,又不知落到什麼境地。

  凡此種種,怎不在少女心中越發對他怨的少,愛的多?此時也只紅了臉龐:「是,陳奶奶說的有理。」曼娘也有過少女時,身子前傾握住劉姑娘的手:「你休嫌我說話囉嗦,女子的名聲至關緊要,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再說令尊並不是沒有回來之日,難道等他回來之日,曉得這些,是何等的傷心,到那時,你真入廟裡,也不過是讓令尊一生一世都傷心罷了。」

  這話觸動劉姑娘的心,她再忍不住,用帕子捂住臉哭起來,那丫鬟雙眼的淚也直往下流:「陳奶奶,我以性命擔保,我家小姐,確確實實和馮公子之間是清白的。」曼娘示意丫鬟端杯茶給劉姑娘潤潤才道:「我自然相信劉姑娘是清白的,可眾口鑠金,好在你們搬來日子不長,平日想必也是深居簡出,從此後和原來一樣,只要再不見馮公子,日子久了,那些話自然就沒了。」

  劉姑娘已收了淚,起身款步走到曼娘面前行禮下去:「陳奶奶這幾句,如撥開青天有見日之感,從此後我就布衣素服,絕不踏出這大門一步就是。」面前如花似玉的姑娘說著這樣心如死灰的話,曼娘心中不由惻然,扶起劉姑娘:「你還年輕,今年是十八還是十九,等你哥哥出來,帶你回家鄉,家鄉那裡,總還有些產業,到時尋一個老實人嫁了,這輩子,才敢開始呢。」

  劉侍郎在家鄉,也曾置下些產業,只是劉侍郎被流放、劉大爺入獄,劉夫人一個女流難以支撐,早被侵蝕乾淨,此時曼娘提起,劉姑娘神色有些淒涼地道:「有是有,不過都被族人分了乾淨,不知道哥哥回去,能要回來多少?」曼娘拍拍她的手:「等你哥哥回去,怎麼說族人也要拿出來些,房屋總要還你們,還有那些有契的田地鋪子,陛下當日也不過將令尊流放,並無抄沒家產之意。」

  劉姑娘再次謝過曼娘,曼娘拍拍她的手,又和她說了幾句就要告辭,門口突然傳來喧鬧之聲,還聽到有人拍門,守在門口的秋霜已經走上前:「奶奶,是幾個地痞樣的。」劉姑娘神色有些黯然:「孤身帶了一個丫鬟住在這裡,總難免有幾個潑皮來說些污言穢語,日子久了,就習慣了。」

  丫鬟插嘴道:「徐公子來過幾次,那些潑皮見徐公子是錦衣衛的,倒也嚇得去了,徐公子有兩日沒來了,他們就又……」曼娘不由搖頭,外面聲音已經消失,秋霜走出門去,很快就又進來:「轎夫把他們喝走了,這雖然清靜,可一個姑娘家,我覺著。」

  送佛送上西,既已答應了徐明楠,曼娘沉吟一下就道:「我記得後街那邊的宅子,還有空著的院子,不如劉姑娘你就搬過去,只是那裡住的人多,劉姑娘可會覺得不方便。」劉姑娘是知道這樣大族在京中都有合力買的宅子,聽了曼娘這話就道:「奶奶如此盛情,吟梅無限感激。」

  原來叫吟梅,曼娘拍拍劉吟梅的手:「你既不嫌棄,那我把冬雪留給你在這幫忙收拾,這些家伙想來也是房東的,也不用帶走,那邊都是齊的。」說著曼娘看著劉吟梅:「你姓劉,正好和我大姑婆的夫家同姓,就說你是她夫家同族的侄孫女,爹爹在外沒有音信,娘又沒了,未婚夫婿也急病沒了,無了依靠,這才來投奔的。」

  一個投奔來的姻親,安排在後街那邊的宅子,也是平常事。劉吟梅又要下拜,曼娘扶住她:「不過舉手之勞罷了,我在家中還有事,你先收拾了,等我讓秋霜帶人來接你。記住,一定要秋霜帶人來接,你才能走。」

  劉吟梅明白曼娘這叮囑是為什麼,這些日子的深居簡出,不就為的安全?曼娘又對冬雪秋霜各自叮囑幾句,也就上轎離去,順路回了一趟徐家,把安排對徐啟說了,徐啟聽了女兒安排點頭:「這樣才對,你弟弟啊,只想著做好事,可沒想到要保全人家姑娘的名譽,這種事情,他又親自去了,傳來傳去,那是不真也成真了。」

  曼娘笑了:「阿弟畢竟年紀小,又沒經過什麼事,又為朋友義氣上,這是難免的。只是那個馮毅,以後還是少來往。」徐啟唔了一聲:「你說的是,他這樣安排,未必沒有別的意思,到時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誰知道會發生點什麼事?再說了,他要真什麼皂絲麻線都沒有,難道就尋不出一個可托的女長輩來?兩家定親那麼久,他那邊的長輩中喜歡劉姑娘不忍看她受苦的想必不少。」

  父女兩人這心,是真想到一塊了,曼娘應是,進去裡面見了新安郡主,也就回陳家,新安郡主見她匆匆來去,搖頭道:「你和玫兒出嫁後,都是當家人,雖說能回來,可每回都匆匆來去,我啊,還真是沒事做。」

  曼娘了然一笑:「這不正趕上過年,母親您別傷心,等初二時候,我一准帶著你外孫們都回來,再讓你外孫女跟你住幾日,那時你准定煩她。」新安郡主哈哈一笑:「你這話說的不對,我怎會煩她,喜歡她還來不及,前兒我去寧國公府,寧國公夫人還向我打聽睞姐兒來著,就她那個兒子,十三四了還只知道和一群姐姐妹妹們廝混,我怎看得上?曼娘,以後你要給睞姐兒尋婆家,可要來問過我,我別的不知道,那些人家家裡底細,還是曉得些的。」曼娘笑吟吟應是,新安郡主也就放她回去。

  回到陳家,秋霜就來回,說空院子已經打掃出來了,曼娘也就讓她帶了人去接劉吟梅,這才覺得累的不行,可瞧瞧時候,也該預備晚飯,叫進管家娘子吩咐下去,也就偷空兒閉會眼。

  這一閉眼也沒多久,只有兩刻左右,總好過沒閉眼時,曼娘隨便攏一下發,就見睞姐兒飛奔進來:「娘,您瞧,我作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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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曼娘接住女兒,把她的小手攏在自己手心:「這手冰涼涼的,連披風都沒穿就跑進來,難道不怕著涼了?」雖是冬日,屋內燒了火盆,只穿厚衣服也不冷,睞姐兒雖跑的小臉紅撲撲的,身上的衣衫不過是件薄棉襖,腳上的鞋也不厚,聽曼娘埋怨了幾句就笑著說:「娘,我不冷,您快瞧我作的詩,其實之前我就作了好幾首,可表姐說韻和典都沒用好,現在還算能用上。」

  說弦歌,弦歌就走進來,她穿的整整齊齊,先把暖手筒和外面斗篷脫掉才上前給曼娘行禮,笑著道:「表妹就是個急性子,我剛說她詩作的可以見人了,她就拿著跑過來給舅母您瞧。」曼娘讓弦歌坐下,又把手爐拿過去給她暖著,睞姐兒已經把手從曼娘手裡抽出:「娘,快瞧快瞧,我作的,是不是比以前好?」

  看著女兒殷切目光,曼娘笑著點她額頭一下,這才往紙上看去,小兒初作詩,吟誦的都是常見事物,睞姐兒也不例外,寫的是梅花,曼娘看過,點評了兩句才笑著說:「還不是你表姐教的好,你們表姐妹這些日子在一塊玩著,你也要學學你表姐的沉穩。」睞姐兒點頭:「嗯,是表姐教的好,娘,我還記得表姐作的那首呢。」

  說著睞姐兒就把弦歌作的詩念出來,睞姐兒記性好,念的是一點沒錯,念完了還看著曼娘:「娘,表姐寫的好不好?」曼娘摸摸女兒的頭:「好,比你寫的好多了。你們姐妹漸漸也都大了,要玩,還能起個詩社呢,你十六姨母沒出閣前就起過一個詩社,還拉了好些人呢。」

  弦歌聽到自己被曼娘贊揚,面上笑容有幾分羞澀:「我娘也是這樣說的,還說若舅母方便的話,就幫忙瞧著。」曼娘心裡一動,若真起個詩社,家裡就睞姐兒和弦歌是不夠的,定還要從外面請人來,這守孝時候不能出去應酬,但要起詩社、交朋友,這些事是可以做的,到時弦歌的名聲傳出去,說親都好說些。

  這些念頭在曼娘心裡轉悠,睞姐兒已經拍手:「起詩社好,我還要約阿顏、還有阿昭、還有歆姐姐,還有……」曼娘見女兒在那冥思苦想,摸摸她的髮:「阿顏、阿昭,還有阿歆,都是才學寫詩不久,你拉進來,難道是嫌詩社掃地沏茶的丫鬟不夠?」

  睞姐兒眼瞪的大些:「為什麼啊?」曼娘忍住笑:「起詩社,總要品評出好壞,定出作詩的高低,作的不好的就要罰了,你們這幾個初學寫詩的去了,那不就次次被罰?你們年紀小,沒有別的可做,那不就只有去掃地沏茶?」睞姐兒啊了一聲就轉頭去看弦歌:「表姐表姐,你不會讓我去掃地沏茶吧?」

  感激之情在弦歌心裡滿溢,笑著道:「我不會讓你去掃地沏茶,不過呢,若真作的不好,那就去給我折花。」睞姐兒不依了,伸出雙手抱住弦歌的脖子開始撒嬌,曼娘又取笑她幾句,玩了一會兒,丫鬟來報晚飯已經好了,曼娘讓人傳進晚飯來,弦歌在這用了晚飯,也就一起去給陳大太太問安。

  冬日天黑的早,地上有些不好走,睞姐兒穿了木屐,在青磚地上蹦蹦跳跳地走,踩的咯吱咯吱,珍兒和柳條生怕她摔了,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曼娘扶了弦歌的手,和弦歌說些家常,快走到陳大太太上房時候,睞姐兒還是摔地上了,珍兒忙把她扶起來,曼娘見女兒要哭,搖頭:「走路就安安生生走路,現在是真摔了?珍兒,你別哄她,不疼她才不會得教訓呢。」

  睞姐兒也曉得自己理虧,用手拍拍泥,接了珍兒遞過來的帕子擦著手:「不是我走路不安生,是這地上有冰。」曼娘順著女兒的手指看去,見地上果然有層薄冰,這滴水成冰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倒了水忘記掃,曼娘拉過女兒仔細看了看才說:「雨雪天氣,難免會有下人不及時掃的,你不說走路小心些,還這樣,是不是該罵。」睞姐兒看看娘點頭,接著把手交給曼娘牽著,乖乖地跟曼娘進去,那些冰自有珍兒去尋灑掃的婆子去掃掉。

  曼娘走進院子,秋霜已經追上來在曼娘耳邊悄聲道:「劉姑娘已經安置好了,劉姑娘還說,本該來拜見太太的,可此時不同往日,還請奶奶見諒。」曼娘點頭表示知道了,低頭走進屋裡,陳銘眉、陳二奶奶、趙氏都已在陳大太太屋裡,見曼娘她們進來,各自又行禮問安,說笑一會兒。

  趙氏新得的那個兒子已經三個多月大,被人抱在手上,一逗就笑。曼娘見眾人都在逗著孩子,這才悄悄把劉吟梅這事回了,瞞下劉吟梅被馮毅幫忙安置這一段,只說是徐明楠遇到,不知怎麼處理,這才讓曼娘幫忙安置。

  陳大太太聽說劉夫人已經去世,倒很歎了幾口氣:「當初也是有過來往的,劉夫人也是個不妝模作樣的人,誰知竟這麼快去了。故人之女,幫忙安置本是常理,你方才說劉姑娘是為見她兄長才來的京城,這朝政的事我不大懂,若能幫忙讓他們兄妹見一面就幫吧。」

  曼娘應是,陳大太太轉一下手上的佛珠:「我活了快六十年,這些事,見的真是不少,所以一直告訴你們要積福,有些事,千萬不能做,可真能聽進去的也沒幾個。今日還轟轟烈烈的人家,明日就沒了飯吃的,太多了。都是平日一些小事積起來,久了,就什麼都沒有。」曼娘聽完才道:「婆婆的心我做媳婦的明白,那些下人們,這些日子也十分約束,還有孩子們,也要個個管教好。」

  陳大太太拍拍曼娘的手:「你說的是,劉姑娘那邊,缺了什麼,你就照管一下,也不曉得她以後有什麼打算?」曼娘又把劉吟梅的安排說出,聽說明年春天劉大爺就能從牢裡放出,到時兄妹一起還鄉,陳大太太點頭:「這樣也好,畢竟有個依靠,劉家的時運也真有些不濟,我記得劉家娶的,還是汪首輔的侄孫女,過門不到一年就沒了,若是她還在,汪首輔瞧在侄孫女面子上,劉大爺的牢獄之苦也不會受。」

  有了兒子做依靠,劉夫人就算還鄉也能整頓家業,不會被那些族人所欺,說不定馮家也不會退親,這些事,都是一環扣一環的,陳大太太又在說等劉吟梅離京時候,讓曼娘給她備些東西,就聽到曼娘乾嘔出來。曼娘儀態,歷來端莊,此時乾嘔,陳大太太不由看向兒媳:「你是不是有喜了?」

  這些日子十分忙碌,曼娘沒想過這事,陳大太太已經讓人叫冬雪進來,笑著問她:「你們奶奶的月事,這些日子准不准?」冬雪算了算才笑著道:「我們奶奶這個月果然還沒來呢,這樣瞧,八成是有了。」

  陳大太太笑出來:「這好,明兒啊,請個太醫來瞧瞧,這些日子過年,你也別那麼太忙,免得累到了。」說著陳大太太就叫二奶奶,陳二奶奶忙走過來,陳大太太笑著說:「你是個穩重性子,曼娘可能又有喜了,你就來幫著她些。」陳二奶奶聞言也對曼娘說恭喜,睞姐兒已經跑過來,瞧著曼娘:「娘,您這回,可要給我生個妹妹,不要弟弟,弟弟太皮。」

  這話讓眾人都笑起來,趙氏忍笑問道:「睞姐兒,是謹哥兒皮呢,還是慎哥兒皮?」睞姐兒一本正經地說:「都皮。」曼娘把女兒拉過來:「最調皮就是你,還好意思說你弟弟們,我可和你說,真生個妹妹出來,很乖的話,娘就要照顧她,不照顧你了。」

  睞姐兒的大眼一閃一閃:「那我也可以幫忙娘照顧妹妹,還可以給妹妹做鞋襪,還可以……」見睞姐兒掰指頭數,陳大太太把孫女拉過來在臉上親親:「我們睞姐兒是個乖乖大姐姐,誰不喜歡呢?等你娘給你生個妹妹出來,那時把你們姐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一起帶出去應酬,那時誰不誇我家的孫女長的好?」

  一向不愛說話的陳銘眉都笑了:「娘,您是想什麼呢?睞姐兒比這侄女大九歲呢,您怎麼一起帶出去應酬?」陳大太太算算,也皺了眉:「哎,老了,連這個都給忘了,我們睞姐兒,也長這麼大了。」

  曼娘伸手悄悄地摸下肚子,也不知道這個是男還是女,但願是個女兒,也能了了陳銘遠的心願,想到丈夫,曼娘的唇微微彎起,他要知道了,還不知道有多歡喜。

  應酬越來越多的陳銘遠回來的也越來越晚,今天更是快到二更時候才回家,滿身疲憊的他一走進屋就被久等著的睞姐兒報告了喜訊,陳銘遠那個哈欠都只打了半截就看向妻子:「真的?」

  看見曼娘點頭,陳銘遠越發歡喜,把女兒抱起來在屋子裡轉了個圈:「我閨女,又要當姐姐了。」睞姐兒點頭:「爹爹,一定要是妹妹。」陳銘遠握起拳頭,一定一定。

  這對父女,曼娘用手拍拍額頭:「你們兩個,當是去買泥娃娃,想要什麼是什麼,等生出來再說,我可和你們說,萬一是男孩,你們可不許嫌棄,誰要嫌棄,我不許他吃飯。」一大一小兩個人都露出一口白牙笑了,曼娘把睞姐兒接下來:「這麼大了還要你爹抱,羞不羞,快去睡覺吧,方才就困了,不肯去睡,說好幾日都沒見到你,要給你報喜。」

  陳銘遠捏下女兒的臉:「果然還是我閨女惦記我,那兩小子不也好幾天都沒見到了?」被太子倚重,所要面對的更多,曼娘可以想像到以後太子登基後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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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21: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想到此,曼娘有些微微失神,原本還要拿衣衫給陳銘遠換的,可竟站在那不知該做什麼。睞姐兒得了爹的贊揚,想起自己今兒作的詩,哎呀一聲就說:「爹,你等著,我去把今兒作的詩拿來,娘也贊了我呢。」

  說完睞姐兒就飛跑出去,陳銘遠忙讓女兒跑慢些,回頭卻見妻子站在那,柳眉微皺似在想什麼,陳銘遠上前接過妻子手裡拿的衣衫自己換著:「在想什麼呢?難道說怕再生個像睞姐兒似的,你招架不住?這有什麼好擔心的,睞姐兒這樣的,多好。」

  曼娘回神過來,給丈夫倒碗茶:「這還不到兩個月呢,誰知道是男的女的?我就在想,等這個出來,你這個當爹的,可沒多少時候陪他。」前面三個陳銘遠沒這麼忙,龍巖時候下人也不足夠多,謹慎哥倆陳銘遠都親自給他們換過尿布、洗過澡。

  聽到妻子提起舊事,陳銘遠了然一笑:「你放心,你現在懷了孩子,出外應酬時候我就可以說,家裡妻子有孕,還要回來陪你。」曼娘眼波一轉:「非要等我有孕你才來陪我,難道我沒孕,你就不陪了?」

  陳銘遠急忙給妻子連連作揖:「夫人,小可一時說錯話了,夫人原諒則個。」曼娘故意把臉板的更緊,陳銘遠還待再說,就聽到睞姐兒的聲音:「咦,爹爹,你是怎麼惹娘生氣了?」原諒睞姐兒已經拿了寫的詩回來,陳銘遠忙轉身對上女兒:「你娘是生你的氣呢,說你又要做姐姐了,以後你妹妹出來,可不能像你一樣。」

  睞姐兒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不信,連自己女兒都騙不了了,陳銘遠摸摸鼻子接過女兒的詩看起來,自然是連聲贊好,又聽女兒說要起詩社,也是一百個贊成。曼娘見睞姐兒臉上得意洋洋,把她額頭點一下:「你爹啊,疼你這個女兒都沒法了,別說是起詩社,你就算說,爹爹,我要去宮裡請公主們一起來參加這個詩社,只怕你爹爹都立即去想法子替你去請。」

  真是這樣嗎?睞姐兒看著自己的爹,陳銘遠還真思索了下:「真要揚名的話,不是不可以。」曼娘捶他背一下:「小孩子在一起,鬧著玩起個詩社罷了,哪是要去揚名?難道我還指望我閨女成個才女,博得大才名,你啊,別跟著瞎攙和,都什麼時辰了,她早該去睡了。」

  睞姐兒吐下小舌頭,乖乖地給爹娘行禮後這才出去。曼娘見丈夫一臉疲憊,叫進丫鬟把床鋪整理,自己卸了釵環收拾睡覺,等只剩下兩夫妻才把今兒對劉吟梅的安排說了:「我見那劉姑娘,似乎對馮家那人還有指望,也怨不得她,畢竟是從小定親的,現在又這樣待她。橫豎呢我把人放在我們眼前,馮家那人再有別的法子,也進不到她跟前來。」

  說了半日,沒有得到丈夫回應,曼娘轉頭一瞧,見丈夫已經躺在床上雙眼緊閉,他在外面一日也累了,曼娘端起蠟燭把燭放到床邊燭台上,也準備寬衣睡覺,陳銘遠就已睜開眼:「你剛才還沒說完呢。」

  曼娘摸下丈夫的臉:「你也累了,說什麼說?睡吧。這詩社要好了,也能給弦歌揚揚名。」陳銘遠感到妻子躺到身邊,伸手把被子給她搭上肩:「弦歌的家世,還是淡薄了些,有了名就好了,這事,還要你多費心。」曼娘也覺困倦,打個哈欠往丈夫肩窩下偎去:「你我是夫妻,有什麼多費心的,再說,讓睞姐兒瞧瞧,什麼是天外有天,也是件好事。」

  後面的話已經很含糊,再一細聽,已傳來鼾聲,陳銘遠把妻子的肩攏緊一些,在外那麼辛苦,為的不就是回家時候能看到妻兒笑臉,一家平安嗎?

  次日請了太醫來,證明曼娘果真又有兩個月的喜了,曼娘已是第四胎了,胎象穩固,只要不太勞累就好。添丁進口總是好事,陳大太太滿面春風,叫來曼娘貼身服侍的人,要她們好好照顧曼娘,家務事也交出一些給陳二奶奶,曼娘一下就閒下來。

  曼娘雖覺得回來這一年多比在龍巖時候要忙碌,可這閒下來又有些不大習慣。睞姐兒此時全心都在起詩社上,她們年紀不大的孩子們也有自己的朋友,尋了阿顏、阿昭,拉了汪首輔家的歆姐兒,又約了鎮國公府的敏姐兒、琦玉家的裕姐兒、九爺的女兒琦姐兒,連上弦歌,恰好八個,興興頭頭,約了臘月二十六,在長寧公主府起詩社呢。

  序齒起來,弦歌最大,可心裡最忐忑的也是她,原本以為起詩社這種不過是小孩子間的玩鬧,雖有借此揚名交朋友的意思,可沒想到睞姐兒一約,竟約來這麼些人,阿顏也就罷了,雖是縣主,弦歌自小就曉得自家和齊王府是有親的,可是別人,公主女兒、首輔孫女,國公府千金,這些隨便拿一個出去,都能鎮的族內那些耀武揚威的長輩們一個個說不出話來。

  起詩社的頭一晚,弦歌都還沒想好要穿什麼樣的衣衫,還在孝期,穿濃烈是不行的,可要穿的太過素淡,會不會被人笑話?來京城這些日子,雖然也有娘的舊友來訪,但這和那時候不一樣。

  弦歌拿出衣衫首飾在比劃,竟沒發覺陳銘眉走進來,看見母親,弦歌忙把衣衫放下,面色有些赧然地道:「娘,女兒只是……」陳銘眉經過這麼兩個月的調理,又無需擔心要去應付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氣色比起初來時已經好了許多,坐下時招呼女兒:「過來娘幫你尋,哎,也是娘的不是,不曾告訴過你,你外祖家是何等樣的人家。」

  弦歌乖乖地走到旁邊坐下,終於問了出來:「三老祖的脾氣,最是趨炎附勢仗勢欺人,若他曉得陳家是這樣的人家,定不會欺爹爹的。」沒來京城之前,弦歌雖知道自己娘和齊王府有親,但一直以為,不過是娘族內和齊王府有親,並不知道齊王就是自己表叔。

  提到那位三叔公,陳銘眉的眉微微皺起:「一來呢,你爹的脾氣有些迂,不願被人說,是靠了岳父家的勢力。二來呢,在那族內越久,就越明白他們是什麼樣的人,這樣的人,撇清關係還來不及,哪裡還要巴巴地說,我們陳家是何等顯赫的人家,別說一個舉人,就算是進士,陳家也出的不少。到時他家纏上,那才叫給你外祖他們惹麻煩。」

  所以只是逢年過節時,才去一封信,讓曾家以為,雖是陳閣老和陳太妃一族,卻隔了很遠,保不齊還是出了五服的。弦歌雖明白了,可還是不由覺得有些委屈:「可是娘要說出來,就不會受那麼多苦,還有,娘就不怕……」陳銘眉拍拍女兒的手:「我這輩子,嫁了人沒有讓爹娘放心,反而讓他們操心,本就不該。再說了,我也不是那麼迂,遇到大事我還不是會向你外祖他們求援?除了你們姐妹,我再沒別的大事了。」

  弦歌的淚落下,陳銘眉看著女兒,心裡愧疚生起:「是娘不好,若娘早日說出,你也不會這樣憂心忡忡。可我看著你爹,又覺得,多知道些人心險惡也是好的,免得萬一我去的早,你們姐弟不曉得人心險惡,失了應對。」說著陳銘眉又歎氣,生下世傑之後,身子骨就不夠好,萬一自己先去,曾家那邊主張續娶,哪會娶個什麼好的回來?誰知先去的竟是丈夫而不是自己。

  聽著自己娘的歎息,弦歌急忙搖頭:「娘,是我不好,我不該抱怨您。」陳銘眉拍拍女兒的手:「我的弦歌,果然是最乖的,其實明兒去起詩社,你也不用擔心,雖說她們身份顯赫,可細算起來,個個都不是沾親就是帶故,你是去起詩社,是要看詩作的好壞,二不是誰身份高,誰的詩就一定能作的好。還有,娘要叮囑你一句,千萬別學你那幾個堂姐,只會動小心機小算盤。這些去的人,哪個帶的人不是那種眼尖如刀的,那些市井裡的小心機小算盤,看在人家眼裡,不過是貽笑大方。要作,就大大方方把你的才華發揮出來。技不如人也沒關係,最要緊的是要去見識。」

  弦歌偎依到娘懷裡:「娘,我知道了。」陳銘眉拍著女兒的背,這些事,本來該是從小就會的,而不是現在才來教。看著女兒面容,陳銘眉又笑了,女兒聰明,也不算辜負了自己的期望,現在已經不是在曾家時候,要處處小心了。

  叮囑完了女兒,陳銘眉和她挑了件合適的衣衫,又選好首飾,讓她早些去睡,這才起身出去。等在外面的金姨娘見陳銘眉出來,忙上前去扶住她:「奶奶,其實……」陳銘眉已經搖頭:「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年少時吃點虧,總好過長大後遇到挫折,不知所措。你姑爺,不就是這樣?」

  聽著陳銘眉的歎息,金姨娘只有應是,當日生下世傑後,陳銘眉很長時間都臥床不起,是曾把金姨娘叫過來,形同托孤,還說若新娶進的人不好,就要帶信去給陳家,讓他們來把孩子接走。陳銘眉所思所想,不過都是為了讓孩子們好一些,更好一些。

  陳銘眉沒有得到金姨娘的回答,笑了笑道:「我想起了,你只有一個侄女,原本在祖父身邊服侍,觸怒了祖父,被配給餵馬的老張,現在還在馬圈那邊,我知道你有這個心病,明兒我就去求祖父,讓他把老張夫婦都送到這邊來,做些灑掃之活。」

  金姨娘沒料到陳銘眉記得這事,喜悅之情無以言表:「多謝奶奶了,說起來,雖說是我嫂子自己不謹慎,可從小放在手心上長大的孩子,現在做著粗活,還是不忍心。」陳銘眉了然一笑:「這是兩回事,當初她觸怒了祖父,得了懲罰是應當的,現在你做的好,是賞你不是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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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8 10:22: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

  說完這句,陳銘眉突然止住口長歎一聲,金姨娘明白陪她這麼些年,明白她的心事,輕聲勸說:「奶奶,太醫不是說了嗎?您要什麼都不想,就能更好一些。」陳銘眉搖頭:「怎麼能什麼都不想?依雲,說起來也是我對你不起,當初你要似伴月一樣外嫁,也不至於現在陪我一起守著。」

  曾姑爺在女色上很平常,既要了金姨娘,也不過就指望她能生出個什麼來,可金姨娘也遲遲無孕,再加上回轉曾家之後,族內各種事層出不窮,倒讓夫妻之間更是同心協力,合力對外。金姨娘屋裡曾姑爺更去的少了。

  金姨娘眼裡有淚花閃現,轉頭悄悄把淚擦掉才道:「我是奶奶的人,奶奶願意讓我去服侍姑爺,那是我的福氣,外嫁的話,誰知道是好是壞,倒不如在奶奶身邊,清清靜靜過了這輩子。」陳銘眉看著金姨娘,又歎一口氣也就什麼都沒說,窗外呼啦啦吹過一陣風,吹的窗欞都在響,守寡之人的日子,大抵就是這樣過了。

  次日睞姐兒起的極早,叫起珍兒給自己梳妝打扮時候,天才剛蒙蒙亮,珍兒打著哈欠給睞姐兒穿衣裳:「小姐,那邊說的是巳時見,這會兒才敢卯正。您還是再睡會兒。」睞姐兒搖頭:「不要,我作詩沒有姐姐們好,要先起來再默念默念,這樣才不會被罰去掃地沏茶。」

  這話正巧被端著水進來的柳條聽到了,抿唇一笑:「小姐,您放心,我瞧啊,您定不會被罰的。」睞姐兒的手撐住下巴,眉頭緊皺:「阿顏比我小,比我作的差才對,可我不能瞧著比我小的人去掃地沏茶,再說,年紀不一樣,勝了也叫勝之不武。」

  珍兒柳條都笑了,兩人服侍睞姐兒梳洗,剛梳洗好春雨就走進來,瞧見睞姐兒已梳洗好倒愣了下:「昨晚臨睡前,奶奶特地叮囑我,說小姐你今日有事,要我早些來叫你,這會兒,就已梳洗好了?」

  珍兒笑著道:「趙嫂子,你不曉得,小姐說要早起先溫習溫習。」睞姐兒跳下椅子:「趙媽媽,爹爹起了沒有?」衙門已經封了印,陳銘遠也不必像原先那樣早起,春雨看著睞姐兒:「小姐是想讓三爺再指點指點?」睞姐兒點頭:「我聽小舅舅說,爹爹年輕時候,作詩可好了」

  門簾又被掀起,這回進來的秋霜,看見屋裡的熱鬧就笑著說:「奶奶還說叫我來瞧瞧小姐起了沒有,沒想到小姐都收拾好了。」那就是自己的爹已經起了,睞姐兒往門外蹦:「那我去尋爹爹。」

  屋內的人對看一眼,珍兒拿著外衫跟過去:「小姐,你先把外衫穿好。」等珍兒追上睞姐兒,睞姐兒已經跑進曼娘她們屋裡,曼娘剛起床,正在梳妝桌前梳妝,陳銘遠在一邊洗臉,見女兒跑進來,把手上的水擦一擦:「就曉得你會來找我要我指點指點,來,來,爹爹先幫你猜一猜,今兒會出個什麼題目,然後作兩首詩給你參考。」

  「作弊。」曼娘從妝台前回頭:「不過是小玩意罷了,還這麼好勝,你還縱著她,這可不好。」陳銘遠想想,的確有些不好,又對女兒說:「不如,你先寫兩首,爹爹給你瞧瞧好不好。」睞姐兒這才點頭:「嗯,娘說的對,我不作弊。」陳銘遠攤手對著自己妻子:「這樣可以了吧?」

  曼娘已經梳妝好,把簪子插穩才轉頭對陳銘遠說:「你啊,太寵她了。睞姐兒,你祖母昨說了,你今日有事,就不用去給她問安了,馬車和跟的人我都已經安排好了,等差不多了你就去約你表姐一起去,到了公主府別淘氣。」

  睞姐兒連連點頭,見女兒小腦袋點的啄米似的,曼娘伸手摸摸她的頭:「這是你頭一回自己一個人出去,可不能亂跑,知道嗎?」陳銘遠已經在旁邊說:「睞姐兒正經場合是很乖的。」

  正經場合?睞姐兒的眼瞪大一些:「爹爹是說我平常都很淘氣。」這個,不是,陳銘遠咳嗽一聲,曼娘拍自己丈夫一下:「好了,我去給婆婆問安,你既沒有事,等送走你閨女,再督著你兩個兒子練大字。」

  陳銘遠對睞姐兒悄悄做個鬼臉,睞姐兒也回他一個,曼娘恰好回頭瞧見,白這父女倆一眼也就忙去。

  去陳大太太那邊問安過,又處理了幾樣家事,秋霜就來報睞姐兒和弦歌已經往公主府去了,曼娘點頭示意知道了。秋霜遲疑一下道:「表小姐也罷了,都十三了,可是小姐怎麼說也才九歲,獨自去……」

  曼娘抬頭看秋霜:「孩子總不能一直讓她在翅膀下面,這些事情,遲早要接觸到。再說弦歌那孩子,比睞姐兒細心沉穩。況且去的雖是公主府,規矩森嚴,可是是去做客又不是去做別的,你也不用太擔心。」

  秋霜應是才道:「小姐的性情,活潑跳脫,我是怕,公主府和齊王府始終不同。」公主府雖因齊王的關係,和陳家勉強能扯得上姻親,可這姻親也太遠了,曼娘瞧著秋霜這憂心忡忡的神色,突然笑出來:「剛回來時候,你還叫我小姐呢,這會兒就改叫睞姐兒了。你放心,林妹妹用過午飯也會去公主府一趟的。」

  聽到林琉玫要去,秋霜這才放心下來:「壽陽縣主也去就太好了。」曼娘搖一下頭,畢竟捨不得真讓女兒去吃個小虧,再說陳銘遠身為太子重臣,長寧公主府的人,也不會對女兒怎樣。這個孩子,不會真的會長成那種跋扈的人吧?曼娘想了一會兒想的頭都有些疼了,用手揉下兩太陽,讓自己別再想了,憂思太過,可是一點也不好。

  睞姐兒要知道自己的娘覺得自己會長成那種跋扈的人,大概會去找陳銘遠再告一狀。不過現在她毫無所知,進了公主府,公主府的侍女就迎著她和弦歌到了後花園,阿昭阿顏和琦姐兒都已在那,見到她們表姐妹到來,各自先打招呼。

  算起來阿昭還要喚阿顏她們一聲表姑,打過招呼阿昭就歎氣:「哎,算來算去,是我最吃虧,班輩最小,弦歌姐姐和琦姐姐倒罷了,可是阿顏和阿睞,比我還小,我要叫表姑。」阿顏聽了這話就笑嘻嘻地說:「你這一說我就忘了,竟還沒去給皇姐問安呢。」

  阿昭這時候也不管輩分不輩分的事了,伸手打阿顏一下:「你瞧,又來慪我,仙游表姑,您輩分最高,大人有大量,別挑我的刺了。」阿顏嘻嘻一笑,侍女們已端上茶水點心,還把作詩要用的那些東西都備好。

  不一刻鎮國公府的敏姐兒也來了,除弦歌外,她是年齡最大的一個,今年十二,個子比弦歌還要高些,披了件貂裘,那件貂裘連一根雜毛都沒有。一走進屋,敏姐兒就把貂裘脫掉,走到火爐前伸手去烤火:「哎呀,昨兒那麼大風,我還以為今早要下雪,想著詠雪最好,哪曉得只聽見刮了一夜的風,起來連雪點子都看不到一點,偏偏還這麼冷,真是掃興。」

  睞姐兒伸手捅敏姐兒一下:「難怪你穿這麼厚,我本來也想穿的,可見沒下雪,就不好意思穿。」敏姐兒笑了:「穿來才好,我們才像兩姐妹。」睞姐兒歪一下頭:「我怎麼覺得,敏表姐你和弦歌表姐,更像兩姐妹?」

  眾人往她們身上看去,可不是,弦歌今兒是因在孝期,穿的月白色襖白綾水波紋裙子,那襖上面還繡了梅花。敏姐兒是為了配那件白貂裘,穿了湖藍色襖,上面也繡了梅花。敏姐兒仔細瞧了就笑了:「還是睞表妹眼尖,說起來,家母和弦歌姐姐的娘,當年也是閨中密友,還一直說,曾伯母嫁到外面去,通信多有不便,現在我們也在一起起詩社,家母十分欣慰。」

  弦歌本是聰明靈秀的女子,不過平日心事太重而已,初時的拘謹已經慢慢消失,做陳家的外孫女,也不能給陳家丟臉才是,笑著道:「家母也曾說過,還說不方便出門,等再過些日子,要請你們母女過來坐坐呢。」

  兩人說的文縐縐的,琦姐兒已經笑了:「兩位表姐,你們說的這麼文縐縐的,是不是欺負睞妹妹?」睞姐兒正和阿顏說話,聽到這話就拿起一個梅子往琦姐兒那邊打去:「叫你笑話我。」琦姐兒抿唇一笑:「得,你們大姑子弟媳婦合伙欺負人。」

  阿顏的臉頓時紅起來,阿昭笑著打圓場:「怎麼不見阿歆?平日她來的最早。」話音剛落侍女就來報,歆姐兒來了,接著走進來的卻不是一人,而是三人,除了歆姐兒,還有和歆姐兒年紀相近的一對男女。

  看見那對陌生男女,座中姑娘們都驚訝,歆姐兒已經上前對她們道:「各位姐妹我來遲了,這是我姨母家的表姐和表哥,昨兒我哥哥說起起詩社的事,表姐就說在家時候也是喜歡作詩的,想帶契來。」

  表姐來也就罷了,可這表哥,弦歌和敏姐兒已不小,各自側過身子,兩人四目相對,都有些許不滿。再小也是過了十歲的外男,又不是平日間見過熟悉的。歆姐兒也心裡叫苦不迭,本來是歡歡喜喜想來起詩社,可誰知道自己姨母非要把這對表姐表兄塞來,還說他們詩才不錯,其實不過是明擺著想來攀附。若不是看在自己娘的面子上,歆姐兒都把這兩人趕下馬車了。

  屋內陷入短暫寂靜,那位表姐是個自來熟的,已經笑著上前做了自我介紹,還道:「本知道來的魯莽,可我想著,能借此多結識幾個人也好。」

  伸手不打笑面人,阿昭剛打算答應,睞姐兒已經拉一把她笑嘻嘻開口:「這位姐姐倒罷了,可我們這個詩社都是女孩子,不如這樣,我出個題,這位朱兄能做到,那就入我們詩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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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睞姐兒生的俏麗,又穿了件大紅織金繡牡丹的襖子,髮上戴了一個小小的攢珠金冠,腕上是九阿公送的那對金環,手腕一動上面的鈴鐺發出清脆聲音,看的小朱有些目眩,如見了觀音駕前玉女一樣,此時再聽她要出題,想著這樣女娃娃,就算出題,也不過是些對子,一口應道:「還請這位妹妹出題。」

  睞姐兒伸出一根雪白手指:「朱兄是男子,自然比我們女兒家看書看的多,那想請問朱兄,雙首四足又能在天上飛的,是什麼奇物?」小朱原本已在肚內搜索枯腸,尋出一些典故來,為的一鳴驚人,可誰知道睞姐兒問的竟是這樣的話,頓時呆在那裡,說不出來。

  幾個少女也在那皺眉細思,可想了半日都想不出來,阿昭讓侍女去拿山海經來。睞姐兒看著小朱好整以暇:「朱兄,想出來沒有?」小朱搖頭,他妹妹和他是雙生子,雙生子之間總比別人多些默契,已經開口道:「陳家妹妹這是刁難人,別說山海經了,把那些奇異怪志都翻出來,也翻不到這麼個東西。」

  睞姐兒轉頭看她,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情:「朱姐姐你這就錯了,這麼淺顯的道理你怎麼不曉得呢?書上說,烏鴉有反哺之德,這烏鴉老了,不能飛了,要去哪裡,不是該它的子女托著它飛,如此不是雙首四足?先生常說,讀書要舉一反三,不能拘泥於書。」

  竟還有這樣的道理?朱表姐的眼都快瞪出來,卻反駁不出來。敏姐兒見狀笑著說:「平日姐妹們在一起玩耍,就喜歡編些書上的事來互相考校。這種不過是小技,和你們男子平日的大事不一樣。」敏姐兒說的婉轉,話裡的意思卻很明白,小朱的臉紅了又紅,對睞姐兒作揖道:「姑娘的聰慧,在下領教了,既答不出來,就出外等候妹妹們就是。」

  他妹妹還想再說話,可看大家沒一個願意幫忙的,只得閉嘴不說。睞姐兒全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已經笑嘻嘻對阿昭道:「阿昭,人齊了,你說我們今兒起個什麼題目,詩社叫什麼名字?還有,要拿什麼彩頭出來?」

  琦姐兒掩口笑了:「睞妹妹你說慢些好不好?說那麼急,也不怕舌頭打結?」歆姐兒已經把睞姐兒拉過來捏捏她的耳朵:「這樣刁鑽古怪的,還不曉得以後嫁到誰家,不如我回去和我娘說說,把你娶回去?」

  睞姐兒吐下舌:「歆姐姐你又和我開玩笑了,誰不曉得你上個月才定了親,我聽娘說,這人一定了親,就喜歡給人做媒,原來歆姐姐你也是這樣。」歆姐兒伸手捏下睞姐兒的臉:「好利口,不過呢,這話,可是把你弟媳婦也說進去了。」

  說著歆姐兒秋波一轉,看向阿顏,阿顏正和弦歌她們商量今兒要出什麼題目,見歆姐兒這樣就道:「歆姐姐是曉得我口笨,特地來欺負我。好姐姐,你可要多幫我幾句。」這下眾人都笑了,阿昭笑完才又和大家聚在一起,商量詩社叫什麼名字,要起什麼題目。

  因是冬日,應景叫了臘日詩社,每月開兩次,初三十八,按年齡大小輪換著來,下回就是弦歌做東,再下回是敏姐兒,依次排下去。社日誰要請假,下回的彩頭就要她來出。商議已定,也就出了題目,作了點評一回,用過午飯,又玩耍一會兒,各自告辭回家。

  睞姐兒今早起的早些,一上車就有些昏昏沉沉,靠在弦歌肩上打算睡去,弦歌摸摸她的臉:「你啊,非喝一杯酒,瞧瞧,這會兒臉紅了吧,等回去,舅母又要說你。」睞姐兒把眼皮支起一邊瞧著表姐,撒嬌地說:「那酒甜的跟蜜水樣的,再說表姐你喝的比我還多呢。」

  弦歌瞧著她嬌嗔地小模樣,手竟捨不得從她臉上離開:「難怪人人都喜歡你。」睞姐兒搖頭:「不呢,娘總說我,沒有表姐你沉穩,可我覺得,人人都沉穩了,豈不不好玩了。」

  弦歌不由噗嗤笑出聲,馬車已停下,春雨帶人上前來扶她們姐倆下車,睞姐兒困的很,用手掩住口打個哈欠,巴不得趕緊回屋睡覺。曼娘管家管的嚴,春雨也不敢讓丫鬟進去抬轎子過來給睞姐兒過來,只有扶著她往前走。

  睞姐兒困的眼皮都快合上,只是任由春雨扶著,聽到耳邊有靴子響,下意識想避開,抬頭睜眼看見來人,立即笑出來:「小舅舅,你怎麼來了,哎呀,要曉得你來了,我就該早些回來。」

  徐明楠沒有平日見到外甥女的歡喜,只是摸摸她的髮:「看你這困的,快睜不開眼了,趕緊回去吧。」睞姐兒剛想說自己不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舅舅,你不在家吃晚飯嗎?」徐明楠搖頭:「不了,我還有事呢,這是你馮二叔,你見見。」

  這時睞姐兒才看見徐明楠身邊還有一個年輕男子,難怪表姐都不說話了,睞姐兒後知後覺地想,對馮毅道個萬福:「馮二叔好。」馮毅的神色比起徐明楠好不了多少,勉強點頭道好,春雨對徐明楠說了一聲,也就帶著她們繼續往裡面走。

  徐明楠見馮毅往另一個方向望去,那個方向就是陳家合族買的宅子,也是劉吟梅現在住的地方,不由歎氣拍一下他的肩:「走吧,我姐夫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阿毅,仔細想想,我姐夫說的也對,你已成了家,縱有再多不甘,也要全放在心裡,不然對現在的馮二嫂也不公平。」

  成了家,馮毅苦澀一笑,跟著徐明楠一步步往外走:「可我,只是想見她一面。」徐明楠手一攤:「可你今日見到了啊。」那怎麼一樣,今日見面,是在下人們的陪伴下,連一句貼心話都不能說,只能問幾句她可好。

  還有,今日的她,對自己更加禮貌客氣,看著自己如看一個陌生人,這不是馮毅想要的結果。徐明楠可不知道馮毅心裡轉著的念頭,自顧自道:「你也曉得我姐姐的脾氣,只要說幫忙照顧,定會妥妥帖帖,再說那宅子,雖是合族而居,可等閒的人也進不去,下人們也會細心照顧,比住柳樹胡同好多了。等過了年,我再去求求姨父,讓把劉兄從牢裡放出來。」

  說著徐明楠四處一瞧湊在馮毅耳邊:「姨父上回說,按例是該放的,不過汪家那邊,來打過招呼,說多關幾日,等過了年,就把人放出來。你放心吧。」馮毅的眼還是沒有轉回來,縱然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新婦雖好,卻難忘舊人。這一回,就是徹底地再無重見之日,馮毅重重地歎了口氣。

  徐明楠沒識過情滋味,不懂得馮毅的糾結,嘀嘀咕咕又說了些別的,不外就是連劉大爺也不用擔心,牢裡有人打點,過的比普通犯人好多了。

  馮毅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一路上愁緒萬千,到了家才和徐明楠道謝進家,徐明楠調轉馬頭回家,別人已經忙著過年,可錦衣衛過年是沒有假的,還要去衙門走一趟,總好過回家聽徐啟和新安郡主嘮叨他該尋房媳婦的話。可原來不是說讓自己尋嗎?怎麼這會兒又要嘮叨,哎,長輩們就是這樣變來變去。

  睞姐兒睡醒的時候已經日頭偏西,聽到曼娘在那和秋霜說晚飯的事,這才一咕嚕爬起來,鞋也不穿就搖擺擺上前:「娘,您怎麼也不叫醒我?」

  曼娘把女兒的髮絲往旁邊攏一下:「睡夠了?以後還這樣早起嗎?你表姐都還沒走,你就已經開始打呼嚕了。」睞姐兒不好意思地笑笑,往曼娘手上瞧去,見是今日詩社作的詩,立即喊起來:「娘,今兒敏姐姐贊我作的好呢。」

  曼娘見她沒穿鞋,讓珍兒上前給她穿鞋,聽了這話就點她額頭一下:「你作的除了比阿顏好些,我瞧比誰的都差,而且阿顏還比你有靈氣。你啊,可別仗著自己有點小聰明就以為人人都不如自己。」

  小聰明?睞姐兒頓時想起為難小朱的事,眨眨眼:「娘,表姐和你說了?」曼娘嗯了聲:「就算你表姐不說,今兒這麼多人呢,總會知道的。睞姐兒,娘曉得你從小聰明伶俐,可是你有時不免失於刻薄。要知道,精明和刻薄,只差了那麼一線,卻完全不一樣。此時你是陳家女,你爹又得重用,縱然刻薄些,旁人也只贊你精明,可人這輩子,縱是公子王孫,也沒有順遂一輩子,沒有挫折的時候。」

  睞姐兒乖乖地聽自己娘的教導,等聽完了才問:「娘,那刻薄和精明,有什麼區別?」曼娘知道女兒好奇心重,點一下她心口:「一呢,是本心要寬厚,二呢,是要有閱歷,經過的事多了,就自然明白,你現在還沒經過多少事呢。」

  睞姐兒的眉皺起,用手托住下巴問:「所以娘讓我學的沉穩一些?」曼娘點頭:「雖說你不必像我一樣,泰山崩於前而不言,可是也不能咋咋呼呼。」睞姐兒不由吐一下舌,曼娘摸摸女兒的髮,母女倆沒有再說別話。

  轉眼就過了年,初二日要回娘家,今年陳銘眉回來,曼娘也能帶著孩子們回去娘家,果然把三個孩子留給新安郡主,等過元宵節再回來。還沒過正月,一個消息就震驚朝內,陛下駕崩。陛下駕崩比起太后駕崩來,雖同樣是國喪,牽扯更廣一些,好在太子已立了日子不短,駕崩第二日,就在皇后和群臣支持下,於靈前即位。

  曼娘夫妻照例要進宮哭靈,忙個不停時候,家鄉又傳來消息,陳閣老歿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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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8 10:22: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九章

  若說皇帝駕崩,太子即位,陳家雖進宮哭靈可心裡還有喜悅之感。現在陳閣老的過世,帶給陳家的就全是哀痛,九阿公和陳閣老雖非同父同母所生,弟兄相處這麼多年,比起親生弟兄也差不了多少,命陳大老爺帶了陳五爺親自趕回家奔喪,合家老小又齊齊帶孝。

  最傷心的是曼娘,外祖父沒了,算起來徐尚書夫婦比陳閣老小不了幾歲,現在身體雖還康健,怎麼說都是風燭殘年,也不知什麼時候,家鄉就傳來祖父母去世的消息,一想到此,曼娘的心就一陣陣疼。

  再次入宮哭靈時候,曼娘想著外祖父,心一陣陣疼,哭的比別人都傷心數分,等哭完靈去側殿歇息時,就有老夫人道:「陳奶奶和邱夫人兩人,這些日子哭靈,真是比別人要傷痛數分,難怪兩位的夫君做官如此順溜。」

  話裡帶著嘲諷,曼娘此時不願去回這位老夫人的話,只是往陳珍蘭那邊看去,見姨母面色憔悴,臉上淚痕縱橫,姨母只會更傷心吧?可此時是在宮中,曼娘也不能上前去安慰姨母,只有坐在那裡,眼裡有憂慮之色。

  一個女官走進來,對眾人道:「太后有旨,宣邱尚書夫人陳氏即陳庶子夫人徐氏進見。」命婦們進宮哭靈這些日子,也常有被宣去的,不過多是宗室,少有外官之妻,此時見一宣就宣兩個,命婦們都看過去,方才冷言嘲諷的那位老夫人不由哼了一聲,曼娘也不在意,和陳珍蘭兩人起身隨著女官而去。

  新帝雖則登基,大行皇帝喪禮尚未結束,後妃們都還住在原來地方並沒搬遷,只是改了稱呼而已。太后帶了妃嬪們在另一邊安置,也無需往昭陽殿去。

  曼娘二人進到太后所在的側殿,殿內除了太后,還有皇后也在,曼娘姨甥二人忙下跪行禮,太后命起,皇后親自上前攙扶,太后又命賜坐,兩人謝恩後才各自坐下。

  太后往陳珍蘭和曼娘臉上看了看才到:「陳閣老為國之棟梁,驟然去世,陛下甚感哀痛。」陳珍蘭二人忙站起身連道不敢並謝恩,太后讓她們倆坐下,又講幾句寬慰的話,也就請她們二人出去。

  等走出殿,曼娘見陳珍蘭憔悴不堪,對身後宮女道:「殿內太悶,還請行個方便,讓我們在外隨意走走。」太后尚且對她們溫言,宮女急忙應是:「兩位夫人可往這邊散散,離下次哭靈還有好一會兒呢。」

  曼娘謝過宮女,也就扶著陳珍蘭往那邊去,走出一段路,已經看不到人群了,陳珍蘭才停下,看著遠方淚一滴滴落下,曼娘知道此時說什麼安慰的話也不管用,只是陪在一邊。宮女早在陳珍蘭停下時就在離她們數步之外站著,此時風吹著陳珍蘭的衣角,這座無數人向往想進入的天下至尊之地,竟似只剩下她一人。

  曼娘眼中的淚也落下,卻不知這淚,是為的外祖父去世傷心還是為的陳珍蘭此刻的傷心?陳珍蘭低頭看著身上的孝服,天子駕崩、舉國俱哀、舉國服孝,可自己想穿的,卻是為父親,眼裡的淚似乎已經乾了,唯感酸澀沒有淚落下,縱已做了祖母,早不是父母膝前的嬌女,可從此之後,喊爹喊娘再也無人答應,心裡之痛竟是無人能訴。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珍蘭才抬頭看向曼娘:「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曼娘扶住她,陳珍蘭反拍拍她的手:「不必為我擔憂,我只是,一時有些無法適應,這沒爹沒娘的日子。」曼娘眼裡又是一陣酸澀,淚珠已滾下,此時已走到宮女站著的地方,宮女眼裡也有淚,曼娘還不忘拿出兩個小金錁子塞到宮女手裡:「多謝。」

  宮女了然,收下金錁子什麼都沒說就帶她們回到殿內。

  大行皇帝停靈四十九日後,才由嗣皇帝親自帶人送到皇陵安葬,從皇陵回轉時候,已是四月天,春裝都穿不住,要穿夏衣,曼娘的身孕都已六個月,高高挺起。睞姐兒看見的時候,眼不由眨了眨:「娘,怎麼就變這麼大了。」

  這些日子忙著皇帝家的喪事,曼娘早出晚歸,去送葬來回,算起來見女兒的次數都寥寥無幾,看著女兒竟比幾個月前要長高許多,不由伸手摸向女兒頭髮:「你都長高了這麼多,娘懷著你妹妹,當然也會大了。」

  睞姐兒了然點頭:「娘說的是,阿弟們都長高了,還有世傑表弟,他差不多有慎弟高了,我記得來的時候,他比慎弟還矮。」趙媽媽上前笑道:「大小姐還是和以前一樣,見了奶奶就有說不完的話,怎麼著也該先讓奶奶進屋去,然後換了衣裳,喝了茶,再去給太太道乏去。再說大小姐也該去見見太太。」

  睞姐兒臉上現出紅暈:「我竟忘了,娘您先進來,來,我扶您,還有爹呢,他不是也該跟您一起回來,阿弟們都在外面等爹爹呢。」曼娘進了屋,洗了把臉覺得清爽些,又接過茶來喝著才道:「你爹爹還有事呢,要先進宮一趟,然後才能回來。」

  睞姐兒不由歎一聲,曼娘把女兒的手拉過來:「怎麼了?誰欺負你了?」睞姐兒搖頭:「誰會欺負我呢,我只是想著,原先爹爹就那麼忙,以後只怕更忙,那不就要成月都見不到爹爹了,就跟敏姐姐一樣。」曼娘捏下女兒的臉:「怎麼會呢,你爹爹總要休沐的,再說也有早回來的時候,哪會成月都見不到?」

  這對,睞姐兒臉上頓時露出笑容,門外就傳來謹慎哥倆的聲音,接著慎哥兒先跑進來,剛要喊娘撲到娘懷裡,看見曼娘頂著個肚子,立即收住腳步,謹哥兒沒弟弟跑的快,他這麼一停腳,差點就撞到弟弟身上,看見娘的肚子,謹哥兒了然,走上前給曼娘行禮:「兒子見過娘。」這才問曼娘:「娘,這裡就是我們小妹妹?」

  慎哥兒也胡亂作個揖就湊到曼娘跟前:「娘,這是妹妹?妹妹好,比姐姐好,姐姐只會欺負人。」睞姐兒的腮幫子都鼓起來:「慎弟只會和娘告我的狀,以後,我再不護著你了。」慎哥兒笑嘻嘻地去摟曼娘的脖子:「我有娘護著。」

  看見這三個孩子,什麼煩惱都可以沒有,曼娘拍拍慎哥兒的手:「你姐姐管著你們,也是為你們好,好了,都起來吧,跟我去給你們祖母道乏去。」睞姐兒扶了曼娘,謹慎哥倆跟在後面,嘻嘻哈哈走出去。

  初夏時節,一路走過去都能看到綠色,陽光也沒有那麼毒辣,勞累了那麼久,是該歇一會兒了,曼娘打個哈欠,瞇了眼帶孩子們走進陳大太太上房。

  上房照例是一群人在裡面,見曼娘帶了孩子們進來,趙氏忙起身迎接,不等曼娘給陳大太太行禮,陳大太太就忙道:「你們快些扶住,這肚子越發大了,偏偏不巧,要是這幾個月,還能報個產育。」

  曼娘被陳二奶奶扶著坐下來,見屋裡冬日的那些陳設都收起來,換上的都是夏日的擺設,不由對陳二奶奶笑道:「二嫂子細心,這路上我還想著,這些日子在外面,婆婆屋裡的東西都不知道有沒有換,不然這樣的天氣,蓋厚棉被,才叫我們不孝呢。」

  陳二奶奶也笑道:「我不似你們,只能在家幫忙這些瑣事,若再做不好,豈不惹人笑話?」眾人也就陪著說笑幾句,見陳大太太和曼娘都是一臉疲累,也就請陳大太太歇息,曼娘帶了孩子們回到房裡,孩子們雖說都很想和曼娘說話,可見曼娘這樣疲累,也乖乖地不敢再說,只是由曼娘歇息。

  這一覺只睡到深夜,中間也有人進來,想是問晚飯,見曼娘睡的踏實,也沒有再問,然後曼娘重又睡去,等醒來時只見屋內漆黑一片,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感到身邊枕空,曼娘伸手摸去,剛摸到一半手就被陳銘遠握住:「我在你腳邊呢,哎,你肚子變的老大,我怕擠了你,就到腳邊睡了。」

  原來如此,曼娘聽丈夫聲音還有濃濃困意,索性抱了枕頭往他那邊去,靠著他道:「你睡吧,擠不到我。」陳銘遠嗯了一聲,手摸索過來,曼娘把手放到丈夫手心,陳銘遠握緊才道:「原來不握著你的手睡覺,我會睡不踏實。」

  曼娘被這句話說的心頭濃濃地全是暖意,想要回幾句,可已聽到丈夫傳來的鼾聲,不由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小心翼翼地不讓肚子碰到他,閉目安睡。

  次日起來時,陳銘遠已上朝去,大行皇帝葬禮既完,朝中就要重新恢復正常,想來朝中會有一番換人動作,不過這些和曼娘沒多少關係,梳洗後去給陳大太太問安過,也就去和陳二奶奶一起,瞧瞧這些日子家裡的情形。

  陳二奶奶先把賬本這些都遞上,又說了些家裡人員變化,接著才道:「因金姨娘好,大姐姐去和祖父說了,想把杜鵑兩口要過去,祖父沒應,但賞了金姨娘許多東西。」曼娘嗯了一聲:「杜鵑本就是祖父的人,祖父願怎樣就怎樣。」

  陳二奶奶笑了:「就知道三嬸子你會這樣說,新帝登基,例有大赦,那位劉姑娘的兄長,在前日出來了,不過沒有住在這邊,送到客棧住去了,劉姑娘想去客棧照顧她的兄長,我不好定奪。」

  這幾個月陳二奶奶暫時當家,劉吟梅的出身自然不能瞞了她。曼娘不由笑一笑:「二嫂果然謹慎,他們兄妹團圓,也是好事。」陳二奶奶的眉頭微微皺起:「若是平時也就罷了,可這些日子,我瞧著,總要等到她兄長徹底好了,再送去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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