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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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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秋李子 -【曼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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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00: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自從和曼娘相識,還是頭一次看見她這樣慌亂,陳銘遠忙把妻子扶了坐下,給她打碗湯餵了她喝:「你別這樣著忙,這件事,總要拿出個法子來。至於四弟妹那邊,」陳銘遠頓了頓,韓氏那邊,就不是自己夫妻能插手的。

  喝了兩口熱湯,覺得那滿心的憤怒和慌亂都少了許多,曼娘接過丈夫手裡的碗喝起來:「四嬸子她,原本我以為,只是貪財了些,為貪財,未免就要放縱了下人。誰知竟不止武家如此。」更何況,那還是曼娘名下的鋪子,這鋪子裡的管事參與放印子錢,外人只會認為,是曼娘管教下人不嚴。

  陳銘遠感到妻子的身子有些微的顫抖,把她的肩摟一下:「你別擔心,我定不會讓這事傷到我分毫的。」曼娘伸出雙手摟住丈夫的腰:「你知道我在擔心你。」陳銘遠低頭看著妻子的眼:「你我是夫妻啊。」是夫妻,就要一心,沒有什麼你的事她的事,都是我們的事。

  陳銘遠拍拍妻子的手:「你先吃飯吧,我這就給四弟寫信,這件事,一定要徹查,不管是什麼樣的下人,只要牽涉到的,一個都不留。」曼娘又點頭,陳銘遠突然笑了:「你這樣摟著我,我怎麼去寫信?」

  曼娘抬頭白丈夫一眼,這才把手鬆開,筆墨都是常備的,鋪好紙磨好墨,陳銘遠也就提筆寫信。好在弟兄們來之前已經為這事通過氣,陳銘遠寫的飛快,耳邊傳來曼娘的聲音:「張嘴。」

  陳銘遠把嘴張開,一團飯混著魚肉就被放進嘴裡,曼娘還不忘提醒:「刺我已挑掉,不會卡到嗓子的。」這麼一說陳銘遠才覺得真餓了,嚼了幾下就咽下去,然後繼續張嘴,曼娘的第二口已經送過來,一碗飯餵完,陳銘遠的信已寫了大半,曼娘又餵了他幾口湯,拿帕子把他唇角擦乾淨。

  陳銘遠這才放下筆活動一下手笑著道:「以後可要多幫夫人你寫幾封信,這樣,就不用自己動手吃飯了。」曼娘拿過信瞧著,聽了這話就啐他一口:「懶死你。」陳銘遠呵呵一笑,端起旁邊曼娘打好的湯喝起來。

  曼娘看完,加了封皮,叫來小廝,吩咐他立即尋人連夜送往京裡。陳銘遠說的如此嚴肅,小廝連連應是:「這就讓人送去,三爺您放心,十天內,這封信准會到四爺手裡,誤不了三爺您的事。」

  陳銘遠不由笑了:「你怎知道誤不了我的事?」小廝有些得意地道:「您和奶奶還有七八天就回京了,路上也就那麼二十來日,連這麼幾天都等不得,那定是十分著急的事。小的這就送出去。」

  還有七八天就回京,日子過的可真快,感覺才回到鄉,就要走了。陳銘遠不由微微一歎,曼娘從背後拍他肩一下:「沒事,還有我在。」陳銘遠沒有回頭,只是把妻子的手拉過來,握在手心。

  曼娘料理一下在家鄉的一些產業,雖有管事的照管,曼娘還是去了幾個鋪子還有附近的莊子瞧瞧,逛街和去莊子玩,是睞姐兒最喜歡的事,雖然曼娘是去做正經事,但睞姐兒還是買了不少小玩意,什麼帕子頭繩水銀灌的小人兒泥娃娃什麼的。怕曼娘說自己,睞姐兒還一本正經地解釋,這些都是要送給阿顏她們的,還有泥娃娃可以給弟弟玩,總之,全是有用處的,不是胡亂花錢。

  小孩子家喜歡那些玩意是最平常不過的,曼娘只笑一笑也沒提。只是睞姐兒雖喜歡逛街,卻害怕應酬,赴過一次宴就皺眉頭:「娘,下回你別帶我去了,那些誇獎的話,聽的耳朵都疼。」

  說著睞姐兒還真揉了揉耳朵,曼娘捏捏她的耳朵:「有些應酬呢是難免的,娘帶你去,只是想讓你知道,有些稱贊,聽過就算。」這麼深啊,睞姐兒歎口氣:「可是,我還是想和阿顏她們一起玩,她們不一樣。」

  曼娘拍拍女兒的肩:「她們是朋友,但有時候,不是只有朋友才能在一起玩。」又是應酬,睞姐兒的小眉頭皺起來,歎了聲:「哎,真不想長大。」曼娘這下真笑了:「你才多大一點點,就說自己不想長大了?」

  睞姐兒搖頭:「我怎麼不知道,我還聽見有人悄悄地說,說我跟個野孩子似的,和我玩,不過是因為我是爹爹的女兒。」看見女兒的唇都快撅到天上去了,曼娘彈一下她的小嘴巴:「你現在曉得了,要你學規矩不好好地學?」

  睞姐兒抱住曼娘開始撒嬌:「不是我規矩學的不好,是她們太嬌氣了好不好?去個花園玩,都要帶上七八個丫鬟,還嫌太陽曬,要丫鬟拿大芭蕉扇給她們遮著日頭,還……」看見女兒掰手指準備細數,曼娘抬起女兒的臉:「女孩家,嬌養下也平常,不過她們的尖酸刻薄,你可不能學。」

  睞姐兒的眼瞪大些:「娘,我沒有和她們學的尖酸刻薄,只是告訴您一聲。」曼娘看著女兒:「沒有尖酸刻薄嗎?你當這些事我不知道?不喜歡,說一句不喜歡就是,又何必要在這說出為什麼不喜歡,難道別人在那說你,你就要反過來說別人一通才覺得心裡舒服?不過是萍水之間,笑笑就過了。」

  睞姐兒的眼珠往上轉了轉,接著點頭,承認娘說的對,曼娘拍拍她的手:「去把你買的那些零碎都收拾一遍,還有幾日就要回京了,不包好的話,有些東西會在路上顛碎的。」睞姐兒哦了一聲就跳下曼娘的膝蓋,剛準備往外跑又轉回來規規矩矩行禮下去:「娘,女兒下去了。」

  這孩子,就會逗自己開心,曼娘抿唇一笑,那封信該到京城了,就是不曉得四叔會怎樣處理?

  陳銘遠從家鄉送封信回來,陳四爺接到還真嚇了一跳,不會是家鄉的老人出什麼事了吧?畢竟陳閣老已過了八十,打開信見不是報喪,心這才落下,仔細看起來,越看臉色越糟糕,起身就要走,小廝忙道:「四爺,還沒賞送信的人呢。」

  陳四爺心煩意亂,隨意摸索,從荷包裡摸出塊碎銀子:「拿去賞了。」小廝接過碎銀子,見陳四爺已匆匆往裡面去了,嘴裡不由嘀咕一句:「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四爺這樣慌張?」

  韓氏這些日子過的不好,身邊的貼心人全被攆走,雖然補了上來,服侍自己也還盡心,但總比不上原來兩個翠在的時候,那樣會說自己愛聽的話,特別是翠紅的娘,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竟然被她溜進來,在韓氏面前哭哭啼啼的,只求韓氏開恩,把翠紅從莊子裡接出來,不然再過幾個月,翠紅過不慣那莊子上的日子,只怕就沒命了。

  雖說韓氏讓人把翠紅的娘給攆出去,但那心裡越發焦急和六神無主起來,武家被攆走,別的雖有幾個辦事的,卻沒有武家那麼貼心可靠。韓氏還怕自己放在外面的銀子收不回來,連日催促經手的人趕緊把銀子給收回來。

  但這個風口浪尖,外有順天府在查武家,內韓氏失了管家之權,那幾個經手的曉得韓氏多半是靠不住的,在各自打算盤,想著怎麼脫身,哪還顧忌韓氏的銀子?自然只是推諉,絕不見一兩銀子回來。

  韓氏別的不心疼,最心疼的就是那些銀子,見經手的人在推諉,曉得只怕這些銀子也快保不住,但又不敢去求陳大太太讓她出面,真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這些日子是真病了,絕不是推辭。

  陳四爺進屋時候,韓氏正在翡翠服侍下喝藥,只是藥怎能治心病,翡翠拿過帕子給韓氏擦著唇,見陳四爺進屋忙起身道:「四爺,奶奶這幾日好了些。」

  陳四爺是滿心的火,吩咐翡翠退下,坐到韓氏床邊:「你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麼?」韓氏正在閉目歇息,聽到丈夫這話來頭不好睜開眼看著他:「你糊塗了不成,我這些年做了什麼你還不知道?不就是操持家務孝敬公婆生兒育女。」

  到此時,她還要當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要表功嗎?陳四爺心頭的火越發大了,聲音也變的更加冰冷:「武家放印子錢的事,你真不知道?」印子錢三字入耳,韓氏被跟雷打了一下差不多,但很快就道:「我怎知道?我只管總帳,下人們在外做什麼,難道我還要去尋耳報神報給我?要不是這回順天府尹上門,我還不曉得武家竟然膽子這麼大,借我們家的名義在外放印子錢。是,要說我錯,這點是我不對,不該那麼放心他們。可他們也是幾代的陳人了,武婆子還是婆婆的陪嫁,婆婆從來都信重,這樣的人我看在婆婆面上也只有敬著放心的,哪會想到他們會這樣歎的無厭?」

  說著韓氏從枕頭下面抽出帕子哭起來:「我曉得,我管家不當,出了這麼大紕漏,是我不該。可是,我是真的不知情。」陳四爺的心開始慢慢往下沉,夫妻近十年,有兩個兒子,平日也很恩愛,可是為什麼她不對自己說實話?

  陳四爺沉默不語,韓氏還當自己的訴說打動了丈夫,伸手握住丈夫的手,十分懇切地道:「我才幹不夠,以後管家的事我絕不提一句,你去求求婆婆,讓把孩子們都抱回來吧,以後我好好帶孩子,好不好?」

  韓氏的聲音很溫柔,陳四爺站起身看著妻子:「你真不知道?」這一問讓韓氏的心被什麼打了似的,有一種悶悶的疼,可很快韓氏就道:「我一個內宅婦人,怎麼會知道這些事。」陳四爺此時已徹底失望:「內宅婦人?兩個孩子還是放在娘那邊吧,你以後,好好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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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00: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勸說

  韓氏從丈夫話裡嗅出一股不一樣的味道來,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去拉丈夫:「四爺,我真沒做什麼事,你要怪我糊塗,就怪吧,可我對孩子,沒什麼不好。」陳四爺看著妻子,一字一頓地問:「你真不知道?」

  韓氏的心開始砰砰亂跳,丈夫到底知道了什麼?可是一旦說出來,那就是萬劫不復,而不說出來,或者還有一線希望。見妻子依舊沉默,陳四爺從妻子手心掙脫出來,大叫來人,翡翠迅速進來,陳四爺指著韓氏對翡翠道:「你以後好好伺候你們奶奶,別的事,一概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翡翠不敢問,只連聲應了。

  陳四爺已大步走出,韓氏追了兩步,卻聽見陳四爺在吩咐小廝,把東西都搬到書房,這裡就留給韓氏養病。韓氏生病這些日子,陳四爺是住廂房的,現在搬去書房,這背後的含義讓韓氏不寒而慄,她的腳步像被釘在地上一樣,直到外面的喧囂全都消失,翡翠才道:「奶奶,藥熬好了,您先把身子養好。」

  養好了又有什麼用,韓氏看著翡翠,自己為的不就是這個家嗎?可丈夫為什麼不理解?看著空蕩蕩的庭院,韓氏低聲問翡翠:「這以後,就是個冷宮樣的地方嗎?」翡翠依舊恭敬:「奶奶您別多想,養好身子就是。」

  韓氏拖著腳步走進屋,現在想再去尋丈夫解釋,只怕丈夫也不肯聽,韓氏的淚湧出來,這一切,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你都定下了?」陳大太太遲疑地問兒子,陳四爺點頭:「娘,我曉得你希望我們小夫妻都和和美美的,可是這樣的大事,她都瞞著不說,難道她以為,真能瞞一輩子嗎?這種事,正得恩寵時候不過是件小事,可誰又能保證一輩子都那麼順利,到時一道旨意,就是抄家滅族的禍端。娘,兩個孩子,還望娘您多費心些。」

  陳大太太歎氣:「我曉得,這事,也怪我,要不是我太信任她,也不會讓她如此大膽。」陳四爺唇邊笑容苦澀:「娘,怎能怪您,她是您親兒媳婦,您信她也是常事。是她辜負了這些信任。您先歇著吧,我還要尋人問問。」

  陳家大大小小的鋪子也有一二十個,一個個都要去查,查出到底是哪些人在參與這件事,特別是武家。陳大太太拍拍兒子的手:「辛苦你了,這些日子,這家裡的事我讓你二嫂暫時管著,我也會囑咐她,有什麼蛛絲馬跡,讓她告訴你。」

  陳四爺應是就走出去,要查,自然先從武家查起,畢竟他家是頭一家被查出放印子錢的人家。武家暫時落腳的地方不過小小兩間屋,武大叔和武二都被官府帶走,武二嫂的爹吳管事早在事發後第三日就來了武家,帶走了武二嫂。武婆子氣的躺在床上,嘮叨個不休,不就是說陳大太太和昔日同伴都不念舊情。

  武大在外為父親和弟弟奔走,現在手裡沒有銀子,原先認識的人見了,能讓武大送進去幾碗飯還算是感了昔日舊情,更多的是對武大視而不見,渾忘了當日武大來往衙門時候,一個個都稱兄道弟。

  武嫂子一個人又要照顧孩子,還要伺候婆婆,更要忍受周圍人的指指點點。更別提武氏三天兩頭來家,什麼忙都幫不上,就只會和武婆子相對而哭,武氏沒進陳家伺候過,行事有些無顧忌,偶爾還會罵幾句陳家太過狠心,不過是件小事,就拿了自家當頭。

  武嫂子這日又是聽了她們母女一日的抱怨,狠心把最後一個雞蛋給武婆子燉了,送飯過去,武氏的眼看見那碗蛋羹,就又哭起來:「現在雞蛋都成了好東西了,原先可不是這樣的。」武嫂子當然曉得原先他們一家子過的是什麼日子,只是把蛋羹送到武婆子身邊:「婆婆,您先吃兩口吧。」

  武婆子的雙眼無神,喃喃地問:「太太她,還是沒有派人來?」武氏恨得牙都咬了:「娘,您還指望什麼太太,她要真念著舊情,也不會著人來攆你了。」武婆子喝止女兒:「你懂什麼,你小孩子家,哪曉得當初我和太太之間的情義,還記得那回太太生病,不是我跑前跑後伺候?」

  武氏的鼻子皺起,這話都說了八百遍了,也只有自己的娘還相信太太還會記得她,現在最要緊的,是想法把家裡那些東西拿回來些,不然一家子可怎麼過日子?

  門外響起問話:「武嫂子在家嗎?」從落腳到這,除了官府和吳家上過門,就再沒別人了,武嫂子掀起那破爛的門簾,看見來人不由哎呀一聲:「劉嬸子,您怎麼來了?」聽到這個劉字,武婆子立即從床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撲出去:「胭脂姐姐,我就曉得你會來看我的,是不是太太已經肯見我了。」

  劉婆子臉上笑容有些僵硬,扶一把武婆子才道:「小柳兒,我是尋你媳婦有事,你身子不好,先到床上躺著去吧。」說著把一個小包袱交給武嫂子:「也不是什麼好的,不過幾樣碎布頭,你先拿著吧。」

  武嫂子忙和武氏先把武婆子安置到床上,這才請劉婆子屋裡坐,茶也沒有,只倒上一碗白開水,滿臉羞慚遞上:「您先潤潤。」劉婆子接過喝了一口才說:「你曉得我是個爽快人,那些拐彎抹角的話也不說了。你們一家子雖說被攆出來,也是陳家冊上的奴僕,到哪裡都去不了。」

  武嫂子的心猛地一跳,往武婆子躺著的那間屋看了眼,小聲道:「嬸子是不是有什麼法子?我別的也不求,只要兩個孩子能夠被放出去,去尋個別的事做,也就求老天保佑了。可我也曉得,我們一家子犯的錯實在太大,這將功折罪,也要有立功的機會。」

  劉婆子笑了:「就曉得這家裡,也只有你一個明事理的了。我和你說,你對四奶奶放印子錢的事,到底知道多少?」武嫂子的臉登時煞白,看著劉婆子說不出話來,劉婆子拍拍她的手:「傻孩子,你當是我來問的,是四爺命我來的,原本呢,四爺以為,這事也就這樣了了,哪曉得前些日子才隱約聽說,四奶奶也摻進去了,翠玉翠紅,總是姑娘家,有些事,四奶奶也不好叫她們去做,你呢,到底曉得多少,說出來,四爺許了,把你們一家子送到通州的莊子去,那莊子雖小,也有一百畝地,你們一家子好生在莊上,吃穿住處都有。若不肯,四爺也只有去想別的法子。可是呢,你們一家子,這日子就這樣吧。」

  武嫂子遲疑了,韓氏的事,她當然曉得不少,可還是巴望著過些日子,這事情冷了,韓氏能求陳大太太,把自己一家放出來,到時再想別的法子。而現在一說出來,那就一輩子都要在陳家了,劉婆子淡淡地道:「你別嫌那莊子不好,再差,也比這裡強。再說,一日為奴,終身為奴,就算用了別的法子從名冊上除去,可別人也只會當你們依舊是陳家的下人。你啊,不為別人,難道不為你兩個孩子想想,四爺是個手鬆的人,還應了,到時就把你兩個孩子都從名冊上去掉。」

  武嫂子很遲疑:「可是,那是背主。」

  劉婆子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孩子,怎麼糊塗了?夫主夫主,四爺尚且是四奶奶的夫主,更何況你們這些陪嫁呢?四爺難道不是你的主?況且我再說句你不愛聽的,若昔日你還在裡面時候,聽到四爺的什麼話,難道不會去告訴四奶奶,那時你怎麼就不覺得是背主?」

  武嫂子的臉色慢慢恢復紅暈,劉婆子曉得,這是她在想,起身道:「我去瞧瞧你婆婆,說起來,她這輩子,還真沒吃過什麼苦。」服侍姑娘的丫鬟們,是豐衣足食的,哪似今日住這樣矮小房屋,用破爛家具?

  武嫂子怔怔地坐在那裡,並不知道劉婆子去而復返,等劉婆子又坐回去她才問:「現在四爺是和四奶奶鬧翻,若等到四爺和四奶奶和好了,我還有好日子過嗎?」劉婆子看著武嫂子:「你好笑不好笑?你以為,現在你就有好日子過了,到時你兩個孩子都出了名冊,你們一家子在莊上安分守己,四奶奶和四爺和好,我瞧啊,這輩子,難。」

  情況竟到了這樣壞的程度?武嫂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可是,四爺和四奶奶,之前那麼恩愛。」恩愛?劉婆子冷笑道:「要是你的丈夫,背著你在外面放印子錢,得的錢偷偷置辦產業,不和你說一聲,你會怎麼想?四爺這回,是真的涼了心。你啊,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去我家說一聲。不過呢,這事,就算不問你,四爺也能尋出人問,我呢,不過是想著和你婆婆是幾十年的交情,難道真的看著她最後沒有依靠。」

  說著劉婆子起身要走,武嫂子扯住她的衣衫,劉婆子會意,重新坐下,武嫂子開始說話,聲音很小,但說的話劉婆子都聽清了,臉色越來越糟糕,足足說了半個多時辰,劉婆子才離開,直接去見了陳四爺,把武嫂子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陳四爺,陳四爺或許是已經發過了火,並沒像劉婆子想的那麼氣惱,而是很平靜地說,知道了。

  劉婆子應是,陳四爺又道:「既許了,也就要應,你明兒讓你男人把武家那兩個孩子的名字都從名冊裡去掉,再去衙門把這事辦了。等後日找輛車把他們一家送去通州,至於武大叔和武二,讓他們也別找人了。這兩人,出不了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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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00: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說情

  陳四爺聲音平靜,劉婆子卻聽的心裡一驚,面前的男子已經蓄上了鬚,不再是孩子了。劉婆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是,小的明白了。」說著劉婆子行禮告退。

  陳四爺摸著下巴上新生的髭鬚,過了許久才輕聲歎息,看著方才記下的,妻子有句話說對了,她是後宅婦人,所以不曉得這裡面的輕重緩急,放印子錢,哪是輕鬆能賺銀子這麼簡單?

  陳四爺收起思緒,喊進管家,讓他順著這些去查,管家接過,看了看那臉色就變了:「四爺,牽涉太廣,到時怕,」陳四爺看著管家:「怕什麼,莊上還有那麼多的人,到時從莊上調來人手。難道我們做主人的,就因為貪圖伺候,要被下人們轄制嗎?如果這樣的話,那趁早我就給你磕頭行禮,尊您一聲大爺,再把這家業雙手奉上,從此主奴顛倒。」

  陳四爺這話嚇的管家急忙跪下:「爺這樣說,折死人了,小的並不是這個意思,小的只是……」陳四爺唇邊露出冷笑:「你只是怕得罪了人,我都不曉得,原來你們不怕得罪我這個主人,反而是怕得罪同僚們,看來我方才的話還說輕了。」

  管家心裡叫苦不迭,雙手開弓往自己臉上打去:「是,是,是小的糊塗了,甭管這家裡什麼得臉的下人,全是陳家的人,托賴的也是主人家的福氣,現在在外頭糟蹋主人家的名聲,就該千刀萬剮罪該萬死,小的這就去查,甭管是什麼樣的人家,牽扯到什麼樣的上頭,小的一定要查個清楚明白。只是小的還求四爺一句,到時若有人對小的要打要殺,四爺可千萬要保住小的。」

  陳四爺唇邊笑容沒變,心頭的冷意卻越來越深,這家裡,再不整治,什麼雄心壯志,全都完了。見陳四爺點頭,管家這才戰兢兢起身,看著那張紙,眉頭皺一皺,猛地想起還在陳四爺面前,忙躬身打算退下,陳四爺的聲音還是那樣冷冰冰:「別想著去通風報信。」

  管家嚇的心都猛跳一下,忙連聲應是,全身都是汗淋淋的,也顧不上去擦汗,只有趕緊去找人手。

  陳銘遠夫妻回到京城已是三月下旬,那時陳四爺已經查的七七八八,放印子錢本錢少,利大,為頭的除了武家外,別的也都是府裡有頭臉的,不是那些三四代的陳人,就是兒女深的主人重用的。

  當然,這些人家裡面,也是武家牽涉最深,所涉款項最多,武家連本帶利,尚有兩萬來兩,當陳四爺看到這個數字的時候,也不由吸了一口氣。陳四爺本就在戶部任職,算賬也是一把好手,就拿陳四爺自己來說,一年的俸祿年例月例,加在一塊也就千把兩。在同僚裡面,已算收入豐厚。

  要知道還有同僚不能靠家裡,每年就靠這些俸祿過日子,不過將將夠養得起一個丫鬟,連僕從都要守門的充任。每年有些額外的收入,如潤筆孝敬這些,就要攢起來,用來防備不時之需。

  可是自家一個下人,光放印子錢就能得到這麼一大筆錢財,難怪妻子會動心。陳四爺看著那刺目的,四奶奶五千兩,這幾個字如同巴掌一樣打在陳四爺臉上,這樣傷陰德的事,為什麼妻子要沾手?

  管家等了許久,沒有得到陳四爺的指示,不由小聲到:「四爺,裡面有個金婆子,是老太爺身邊的杜鵑姑娘的娘,杜鵑姑娘深得老太爺疼愛,要不要……」陳四爺已經揮手:「不必,老太爺不會管這事的。」

  真的?這位杜鵑姑娘,十分得老太爺的寵,昨兒打碎了老太爺的定窯蕉葉淚瓶,要是別人,准會挨一頓罵,誰知老太爺只是笑著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就把這事放過。連這麼貴重的東西都放過了,更別提這事。

  陳四爺自然看出管家在想什麼,自己祖父,怎麼能不了解?他這輩子,最盼著的就是這支能夠光大榮耀,為了這個,要他犧牲任何人都能做到,更別提不過是一個婢女。

  陳四爺揮手示意管家下去,小廝已經進來:「三爺一家子剛剛進門,太太請三爺去。」陳四爺答了聲好,接著就又道:「我不去前面了,你去對三哥說,說我在祖父那裡等他。」小廝覺得奇怪,但還是退下。

  陳銘遠聽到小廝說的,微微有些奇怪,但很快想到自己寫來的那封信,對陳大老爺夫婦道:「兒子該先去給祖父問安才是。」陳大太太笑著道:「你去吧,我和你媳婦也到後面去,好好說說話。」

  陳銘遠帶著孩子們去給九阿公問安,陳大太太帶了曼娘到自己上房,剛坐下那臉就沉下去:「這件事,已經不小了。你不曉得我這些日子,真是又氣又急,我待你四嬸子,也沒半分不好,更沒虧了她。可她竟這樣待我?」說著陳大太太就咳嗽起來,曼娘端杯茶給她:「婆婆您先喝口茶,這還是新上的龍井。」

  見陳大太太喝了兩口後曼娘才接過茶杯:「四嬸子總是年輕了些,況且又逢了大變,一時慌張,想著銀子多些傍身,也是有的。」韓父被貶,韓家的鋪子生意一落千丈,這都是韓氏看在眼裡的,難免會推及於身,這時再加上別人的幾句挑唆,貪念一生,就再沒回頭的路了。

  陳大太太搖頭:「你也別幫她說好話,你可知道她是幾年前就開始做這事?五年前,那時她剛接手管家,韓家還好好的呢,我都不曉得,她怎會這樣想?都是我的兒孫,難道我會偏著哪個不成?」

  說著陳大太太的淚不由流出,曼娘忙拿帕子給她擦淚,陳大太太接過帕子才道:「你四叔,也把這件事查的差不多了,這兩月你不在,我讓你二嫂暫時管幾日,你和她商量著,那些該攆的人就全攆了。」

  曼娘應是,陳大太太用手撐著額頭又過了些時候才道:「還有你五嬸子,她過門日子淺,在娘家時候也是很受寵的,未免有些心小,你是做嫂子的,平日也幫我提點著些。這個家,再不能有人步後塵了。」趙氏?曼娘的眉微微皺一皺,小兒媳婦沒有長媳要求那麼嚴也是平常,可現在婆婆要曼娘平日提點著些趙氏,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但不接下來,又無法推脫,只得應是。

  兩人又說幾句,曼娘也就喚來人伺候陳大太太,自己走出,剛下了一級台階,就有個婦人走過來,恭敬地道:「三奶奶,小的是二奶奶身邊人,二奶奶管了這兩個月的家,想問問三奶奶,對牌和鑰匙還有帳,是這會兒就交給三奶奶呢,還是等明日?」

  冬雪已經開口:「這位嫂子,我們奶奶今兒才回來呢,都還沒梳洗過,再怎麼忙,也要等明日。」那婦人急忙道:「是,是我糊塗了,這就回去告訴二奶奶,等明兒一早,就把這些送去。」

  曼娘用手揉下額頭,今後的日子大致就是如此,正正經經擔起陳家長媳的責任來,容不得推辭喊累。

  陳銘遠到九阿公花園的時候,陳四爺已在那坐著了,看見孫子進來,九阿公眼一亮:「聽說你帶回來好茶,快些拿來給我。」陳銘遠從懷裡取出一個小荷包,打開荷包,裡面是個小紙包,陳銘遠小心翼翼地把紙包送到九阿公面前:「祖父果真猜中了,我怕忘了,特地放在懷裡給祖父帶來。這先給祖父嘗嘗,這樣的茶,我帶回來半斤呢,等會兒讓您孫媳婦開箱子給您尋出來。」

  九阿公打開紙包,嗅了嗅,果然好茶,高聲叫杜鵑,已走進來一個十七八歲的俏麗丫鬟,九阿公把那紙包交給她:「去,用小紅爐燒我去年收的梅花上的雪,把這茶泡了。」杜鵑應是退下,陳銘遠的眉挑起:「祖父怎不親自泡茶了?」

  九阿公用手摸一下鬍鬚:「這丫頭聰明靈秀,泡出的茶比我的還好,於是就讓她泡了。」陳四爺已經道:「孫兒今兒要說件事,聽了祖父說的,不敢再講了。」九阿公哦了一聲,陳四爺聲音放低一些,把自己查的事說出,關於金婆子的事自然也說了。

  杜鵑把水燒開,開始泡起茶,看著茶的蟹眼慢慢形成,杜鵑的臉上露出笑容,只要有這招,再不怕別的。有個小丫鬟走進來,瞧瞧周圍才對杜鵑道:「杜鵑姐姐,你娘讓人進來說,那件事情,已經查到她身上了,讓你和老太爺說句情。」

  這些日子,這家裡的暗潮湧動杜鵑是知道的,但她向來篤定,此時也如此,只是端起茶笑著道:「我曉得了,我先去送茶,回頭再來和你細說。」小丫鬟點頭,坐在那等著,看著杜鵑的背影不由歎了聲,這人跟人不一樣,能得老太爺的青眼,那是走到什麼地方都不怕的,四爺再查,難道還能動老太爺身邊的人?

  杜鵑含笑給九阿公和陳銘遠他們各自倒好茶,九阿公嗅了嗅茶香,贊道:「你泡茶的手藝越發好了。」杜鵑微微一笑:「老太爺誇獎了,奴只願每日能服侍老太爺喝口茶,就是奴的大福氣。」九阿公點頭笑了:「來,你們都來嘗嘗,這茶,真是比我自己泡的都好。」

  陳銘遠弟兄各自端起一杯,喝了一口,贊了。此時不說,更待何時?杜鵑心裡更加篤定,笑著道:「奴服侍老太爺這麼久,從沒求過老太爺,今兒就斗膽求老太爺一回。」九阿公的濃眉抖了抖:「你有什麼事,就說吧。」杜鵑望著陳四爺,微微一笑:「奴的娘不知犯了什麼事,被人誣陷,還望四爺高抬下貴手,放了奴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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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懲罰

  九阿公哦了一聲,卻沒看向陳四爺,而是看向杜鵑:「你娘,我記得,今年過年時候還進來問安,是個極恭敬的人,她犯了什麼事?」杜鵑不知道九阿公已經知情,還當是平常相問,恭敬地道:「四爺這些日子查在外放印子錢的,奴的娘因為和人說了句,就被牽涉進去,其實,並沒放。」

  話音剛落,一壺熱茶就被九阿公兜頭澆過來,杜鵑臉上的笑凝固在那裡,頭上掛了茶葉,半身都被澆濕,不敢相信地看著九阿公,這樣的事,不過是件小事,下人們得主人家的庇護,賺些錢是應當的,為何老太爺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陳銘遠弟兄卻端坐在那毫無所動,杜鵑還待再要開口,九阿公已經叫來人,門外進來兩個小廝,九阿公指著杜鵑:「守馬圈的老張剛死了媳婦,我賞他一房媳婦。」小廝看見杜鵑這樣,都在心裡嘀咕,杜鵑到底怎麼惹了老太爺,等聽到九阿公這個命令,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有一個小心翼翼地問:「老太爺,這老張,都六十了,腿還瘸了,杜鵑姐姐才……」

  九阿公冷冷地看著他們:「不敢嗎?再遲疑,那就連你姐姐也送去。」小廝急忙收口去拉杜鵑,杜鵑的雙眼瞪大,這才醒悟過來,自己要被嫁給那個六十的滿口黃牙還瘸腿的老張?那個人,真是看一眼都能把頭天的飯嘔出來,怎麼能嫁?杜鵑推開小廝就撲上前去準備抱住九阿公的腿:「老太爺,奴伺候你都十年了,這十年,奴每日苦練泡茶,老太爺,求求您,奴就算去做灑掃的,也不能嫁。」

  九阿公眼神冰冷:「這是你的本分,我疼你,但並不代表你可以橫行無忌,更不代表,任由你們挖我陳家的牆角。」說著九阿公喝令那兩個小廝:「還不快些拉出去?」兩個小廝急忙上前把杜鵑的手從九阿公的腿上拉下來,扯著杜鵑出去。

  陳銘遠靜默一會兒才道:「祖父,要罰,攆出去就是,何必嫁給那樣的……」九阿公歎氣:「攆出去,說不定有人求情,我一心軟就依舊讓她進來伺候,打殺了,未免又太無情。只有這樣,才能達到懲戒目的。」陳銘遠弟兄站起身:「是,孫兒明白了。」

  九阿公端起茶,接著就放下:「我老了,這個家終歸是你們的,要你們光大門戶。」陳銘遠弟兄再次行禮,九阿公輕歎一聲,以後,還是要自己泡茶。

  杜鵑被拖出去的動靜不小,從花園到馬圈有好長一段路,看見的下人都紛紛咂舌,這可是老太爺身邊最得寵的婢女,此時就這樣被拖出去,哪有平日的半分體面?不由有人尾隨而去,見杜鵑被拖到馬圈那裡,守馬圈的老張急忙迎出來,看見兩個小廝帶了杜鵑過來,那眼不由看直了,這可是老太爺貼身伺候的丫鬟,平常可是連衣角都看不到,現在怎麼會被帶到馬圈來?

  兩個小廝雖然得了九阿公的命令,可一想到這花枝般的少女從此就要伴著老頭眠,心裡也老大不忍,但還是對老張說:「老太爺說你為人勤謹,特地賞房媳婦給你,也不用辦什麼了,今晚就成親。」

  媳婦?老張的眼頓時閃出喜悅,伸手來拉杜鵑,杜鵑睜開眼瞧瞧這屋子,又聞見全是馬糞味,一想到今後就只能生活在這樣地方,別說去上房,就算是個三等丫鬟都能對自己呼來喝去,那口氣憋不住,啊地叫了聲竟暈過去。

  那些跟來的下人倒一個個恭喜老張,又和小廝打聽這杜鵑到底犯了什麼事,聽說是為金婆子求情而變成這樣的,立即一個個伸出舌頭半日收不回去,連杜鵑都這樣,別人,只怕更是不用去開口了。

  這件事很快傳遍,躺在房裡的韓氏聽到翡翠在外和人說話,不由喊道:「翡翠,你到底在說什麼呢?」翡翠進來笑著道:「是老太爺身邊的杜鵑姐姐得了樁婚事,大家都說,要湊份子去賀喜呢。」

  韓氏咳嗽兩聲才閉著眼說:「老太爺一向疼杜鵑,只怕給她尋了好婚事。」翡翠笑著搖頭:「也不知道老太爺怎麼想的,偏偏把杜鵑姐姐給了守馬圈的老張,老張都六十了,還瘸了腿,這說情不成呵斥也就夠了,怎的這樣做?」

  韓氏心口如被釘了顆釘子一樣疼,杜鵑、金婆子,當時以為這些都是萬無一失的,就算這事發作出來,不過就是呵斥一頓,頂多讓他們把各自的本都收回來就是,怎的現在是這樣,韓氏的頭有些暈,但眼反而瞪大,那如果,自己豈不會被休?

  不,不,陳家為了名聲不會休了自己,但要擺布死了自己,那是極輕易的。韓氏只覺一股寒氣只升到頭頂,雙手抱住肩膀,翡翠見狀奇怪地問:「四奶奶,您是冷嗎?」韓氏伸手抓住翡翠的胳膊:「你不會是聽了婆婆的,要害我吧?」

  翡翠嚇了一跳:「四奶奶,您怎麼了?奴婢不過是來照顧您的,您好了,奴婢才能好。」韓氏聽了這句話,淚頓時流的滿臉,翡翠扶她躺下:「奶奶,您別的什麼都別想,先把身子養好。」能不想嗎?韓氏只覺得自己想的腦仁都疼了,可不能說出來,只是任由翡翠把自己扶平躺好。

  這話很快傳到陳大太太耳裡,陳大太太問翡翠:「她真這樣說?」翡翠點頭,陳大太太的淚頓時流出,劉婆子忙勸道:「四奶奶病久了,難免糊塗,等好了,就好了。」陳大太太聲音都哽咽了:「她把我這個婆婆想成什麼樣了?出了這麼大的事,休了她都不為過,只是總還有兩個孩子,為孩子們也要保全顏面。我若真做些別的什麼,等孩子們長大,聽到些風聲來質問我,我該怎麼答?」

  劉婆子忙又勸,陳大太太把她的手推開:「你去,就說我說的,讓她安安生生養病,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不為別人想想,也為那兩個孩子想想,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劉婆子應是,陳大太太坐在屋中,過了好久才歎氣,自己那個兒媳,成日到底是在想些什麼?當日結親時候,也是去打聽過的,說韓家一家子都是和和氣氣的,女兒們也養的好,這才托人說和成親。

  可終究還是眼見不如聞名,陳大太太疲憊地合起雙眼,好在曼娘還是個不錯的,畢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人,有她在,自己這回是真能放心放手了。

  陳銘遠在九阿公那邊吃了晚飯才回來,進門見曼娘坐在桌子面前眉頭深鎖,腳步很輕地走上去,看見曼娘面前放著的是兩張帖子,不由伸手拿過來,笑著道:「你不願意去的話,推辭了就是,難道別人還因你不去就生氣不成?」

  曼娘轉身看著他:「不是這樣的,我有沒有和你說過賞花宴那日的事?」陳銘遠皺眉,接著點頭,曼娘點著那張帖子道:「你瞧,這是長寧公主府的,四月初是她生日,這本也平常。可是這張帖子裡面,還單獨又附一張,說必要我們闔府都去。」

  陳銘遠的唇抿起,果然還有單獨一張,曼娘的眉蹙緊:「長寧公主的女兒,今年九歲了,長寧公主疼她,定會給她早早擇個夫婿,」陳銘遠笑了:「難道你以為,公主也看上我們兒子,要我說,謹哥兒還小呢,雖然長的不錯,也很聰明,可還沒定型呢,你別操那麼多心好不好?」

  說著陳銘遠就自己寬衣脫鞋準備躺下,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真是累死了,好在後日才去交差,不然,明兒要去的話,腰都斷了。」曼娘上前關門,端著蠟燭走到床前把蠟燭放到燭台上放下帳子,這才吹熄蠟燭:「還年輕呢,少說這樣的話。方才其實我還想起另一件事,我們還是快些把謹兒和仙游縣主的事定下,一定下,睞姐兒這事就可放下了。」

  恩寵再重,也不能姐弟都嫁娶皇家宗親,當日曼娘想到這件事時,想起的就是阿顏,只要謹哥兒和阿顏正式定了親,睞姐兒這事就不攻自破。睞姐兒,陳銘遠眼睛睜開:「睞姐兒怎麼了?」

  果然一提到女兒就不一樣,曼娘把當日猜測說出,接著就道:「我當日想著的,謹兒定了阿顏,睞姐兒自然就不用進宮了。所以,我們還是要快些和表弟那邊商量這件事。」宗室千金,定親頂好還是經過皇后降旨,才顯得更加體面。這邊擇好夫婿,那頭去請皇后降旨,也是兩不耽誤。

  陳銘遠本想取笑妻子,哪有這麼著忙,想了想那話又沒出口,只是拍下妻子的肩:「這事我曉得了,定會放在心上,一定要你娶了你合意的兒媳婦,還有,我們的睞姐兒,定要好好挑個夫婿。」曼娘伸手捏下丈夫的鼻子:「你說好的,可不許忘。」

  陳銘遠覺得身上又有勁了,把妻子抱緊些,聲音也變的有些含糊:「我說過的話,什麼時候忘過?」聲音漸漸低下去,已聽不到曼娘的聲音。

  陳銘遠還能歇一日,曼娘不能,早起梳洗過,去陳大太太那邊問安,幾個妯娌都在,趙氏又有了身子,這胎懷的有些不穩,趙氏操心肚子裡的孩子,倒不去管別的事。曼娘去時,眾人正在那裡猜,趙氏這胎要是個女兒就好了。

  曼娘給陳大太太行禮過,也坐下和陳二奶奶一起猜測,看著曼娘面上笑容,趙氏十分想從這笑容裡尋出幾絲不甘願來,畢竟睞姐兒現在是陳家唯一的孫女,再添一個的話,睞姐兒受到的關注難免會被分掉些。可是曼娘笑容和平常一樣,眼裡唇邊,都尋不出不甘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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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瑣事

  曼娘已經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五嬸子,我今兒臉上脂粉沒抹勻嗎?」這反問讓趙氏臉微微一紅,笑著道:「還沒好好瞧過三嫂呢,沒過門前,就聽說三嫂是個端莊沉靜的,那時候忙著過年,也沒和三嫂好好說過。這會兒閒下來了,才能好好瞧瞧三嫂。」陳大太太已經笑了:「五奶奶這張嘴,還真是巧,哎,原先呢,四奶奶沒病時候,你們都說說笑笑,多好。」

  趙氏不由自主看向陳大太太,韓氏犯了事,被以養病的名義關在院裡不許出來,這讓趙氏有些幸災樂禍,叫你成日擺什麼架子,以為管家了就了不起,現在,沒有翻身的機會了吧?可陳大太太這話,分明還惦記著韓氏,不過細想想也是,韓氏畢竟生了兩個兒子,又是明媒正娶回來的,縱犯了再大的事,也要留一線地。

  聽到陳大太太又說幾句這家裡就這麼幾個人,大家要和和美美時候,趙氏原先都沒往心裡去,誰家不說這麼幾句場面話,就算是親兄弟姐妹,難免還會遇到爹娘不公,更何況都是異姓妯娌,面子上過的去就成,至於私下使絆子的,真不要太多。

  可此時陳大太太再提,趙氏卻覺得像句句在說自己,又聽到陳二奶奶和曼娘在那笑著說本當如此的時候,臉不由微微一紅,也不曉得是什麼緣由。

  陳二奶奶和曼娘已經告退,趙氏正想跟嫂嫂們一樣告退,陳大太太已經叫住她:「五奶奶,我曉得你和四奶奶之間,彼此心裡都有些過節,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以後你三嫂當家,你要記得,有些事,看起來小,但一有了開端,就是禍。」

  趙氏的唇微微張了張,此時該說幾句來為自己開脫的,可竟不曉得該說什麼。陳大太太有些疲憊,鬢邊的白髮更多了些:「我這個婆婆不愛管你們的事,你們妯娌之間,相處的好也是,不好也罷,只要面上過得去就是。可面上過得去,也不能在背後拆台,總是一家子,拆你妯娌們的台,其實拆的也是自己的。你是個聰明人,我想,你不會這麼做。」

  趙氏脊背上有汗出,急忙跪下:「婆婆,那些錢,媳婦並不敢沾手,媳婦雖然有時愛掐尖要強,也和四嫂口角幾句,可曉得沾那些是損陰德的,哪裡敢沾?媳婦承認,媳婦一開始就聽到些風聲,可只在心裡笑話四嫂,並沒有說出來,是媳婦的不是。現在鬧出這麼大的禍,媳婦也曉得害怕。」

  說著趙氏低低地哭起來,陳大太太歎氣:「你起來吧,肚子裡懷著孩子呢。千里之堤毀於蟻穴,你們嫁入陳家,就是陳家的人,甭管陳家出什麼事,都是禍福與共,沒人能逃得開。」趙氏擦一下淚:「婆婆教訓的是,媳婦明白了。」

  陳大太太也不去追究她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以後日子還長,總有她明白的一日。

  陳二奶奶已把對牌鑰匙賬本都交給曼娘,見曼娘一一點清,這才拍手笑道:「總算全交出去了,哎呀你不曉得,這兩個月,真是絆的頭都疼了,我又沒有管家的長才。」曼娘打開賬本,最新那一頁是陳二奶奶的字跡,清秀明麗,帳也記的很清楚,不由笑著道:「二嫂不是沒有管家的才幹,而是不願吧。」

  曼娘說的那麼篤定,陳二奶奶微微一笑:「三嬸子果然是玲瓏剔透,雖說,夫君排在三爺之上,終究是個庶出,還是個親娘做了那樣事的庶出。婆婆這些年來沒有克扣,讓他讀書給他娶妻,就已夠了。別的,求再多不過是自尋煩惱。當家難免得罪人,我是這樣的處境,總想著結個善緣,可是結善緣長久對這個家不好。只有三嬸子你,既不怕得罪人,也能得罪人。」

  誰說這個二嫂默默無聞?曼娘的手覆上陳二奶奶的手:「二嫂還說我玲瓏剔透,我真要玲瓏剔透,怎麼連二嫂這個聰明人都瞧不出來?」陳二奶奶的唇微微抿起:「我不是聰明,我只是本分,婆婆雖然不說,但我曉得,昔日的事她一直記得的,二爺在這上面,算不上聰明,如果我再不本分,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世家庶出子,過慣了奢侈日子,分家後頗有不少迅速花光家產,落到靠親友接濟的地步。而沒有外家依靠,那些親友接濟也不過是星星點點。曼娘看著陳二奶奶,見她眼角處,閃現一滴淚,剛要出聲安慰,陳二奶奶已經擦掉眼角的淚:「說起來,婆婆待我們已足夠好了,月例年例服侍的人,都和弟弟們是一模一樣,我所求不多,只盼著公公婆婆都能活的長遠,我能多攢些私房就是。」

  曼娘只覺得再多的安慰都沒有用,只有輕輕地拍拍陳二奶奶的手,陳二奶奶笑容燦爛:「小時候,我姨娘總告訴我,要尋個好夫婿,這樣才能在母親面前揚眉吐氣,可等長大了我才曉得,真要有那樣挑不出什麼毛病前程廣大的夫婿,母親一定只會留給她自己的女兒。嫁進陳家,都是機緣巧合,婆婆看中我的沉默本分。現在的日子,已經比原來好很多。雖說夫君沒有多少前程,可我還有兒子,振哥兒他,很聰明。」

  聰慧早熟,十分體貼,這是曼娘都能瞧出來的,曼娘握緊陳二奶奶的手:「我雖不敢說沒有私心,但尋個好先生,讓下人們別再欺負大侄兒,這還是能做到的。」陳二奶奶笑容沒變:「能這樣就夠了。三嬸子,謝謝你。」

  曼娘笑著推她一下:「我這也不是全為了你,你想,我攏共也就兩個兒子,堂弟兄們越能幹,他們兩弟兄得到的助力不就越大?我們這樣人家,又不是那小門小戶,只供得起一兩個孩子上學,別說現在八個,就是八十個,也不費半點勁。」

  八十個,陳二奶奶這回的笑是正正經經地從心裡發出:「我從不知道,三嬸子你也是會說笑話的。」曼娘的眉一挑:「怎麼,我就這麼正經的連句笑話都不會說。」說完曼娘也笑了,兩人笑了一陣,這才讓在外面等候已久的管家娘子們進來各自回事。

  這些日子陳四爺在那查事,管家娘子們個個都噤若寒蟬,連陳二奶奶管家時候都不敢像平日樣稍微刁難一下,更別提曼娘了。雖然曼娘笑的溫柔,可沒有一個敢敷衍的,依次回完了事,不外就是婚喪嫁娶要各自隨禮,誰要去誰家安排下,到時候也好安排出門。

  這些都是日常,曼娘飛快地把這些料理了,也不過用了半個時辰,看看時辰,也快午飯時候,廚房早過來請示午飯要擺在那裡,一一安排了,曼娘正準備起身離開,門口就多出個小腦袋,看見女兒那雙靈活大眼,曼娘伸手招呼:「怎麼這會兒才過來?」

  睞姐兒難得規規矩矩地走到曼娘前面,但很快就伸手抱住她的脖子:「珍兒姐姐說,娘您要理事,讓我先別過來,柳條姐姐也說,以後每日學女紅,要增加到一個半時辰。娘,我能不能每天只學一個時辰的女紅,讀書寫字是兩個時辰呢?」

  這討價還價的,加起來還是三個時辰,可學女紅就生生少了半個時辰,曼娘摸摸女兒的髮:「我曉得你心裡在想什麼,讀書可以明理,但這女紅針線,是立足的根本。」這樣說就還是每日要學一個半時辰的針線,睞姐兒的嘴撅起,曼娘拍拍她的臉:「好了,別不高興了,娘現在待你越嚴,以後你長大了,就曉得娘的苦心了。等後日,我帶你回你外祖父家好不好?」

  睞姐兒喜歡去外祖父家,有表妹可以一起玩,還有長的很俊美的小舅舅可以看,立即點頭:「當然好,娘,我還要和表妹一起去看花。」只有小孩子才想著到處去玩,曼娘捏下女兒的臉,後日是殿試放榜日,雖說不會落榜,可也要看點在第幾,雖然不指望中個狀元,可名次也要高才好。

  殿試放榜,徐明晉不高不低,二甲第二十八名,按例可以考選庶吉士,入翰林。徐明晉卻早就和徐啟商量好了,直接選知縣謀外任,徐家已有徐啟和徐二爺都在翰林,徐十爺又在國子監,為免太過惹眼,徐明晉選擇這條路也很平常。畢竟三年前考中的徐九爺,也只是謀了個別的差事。

  盡管徐明晉不考庶吉士,但四代八進士,還是十分值得慶賀的,來祝賀的親朋好友絡繹不絕。慶賀酒席都吃了足足三日,曼娘現在管著家,也只有來陪著吃了一日的酒就回陳家,孩子們就放在徐家讓他們和表弟們玩。

  徐明晉考中進士,來賀喜的人中最關心的,大概就是徐明楠的婚事,長的俊美家世好,又入了錦衣衛,簡直就是無數太太們眼中的乘龍快婿。徐啟已有了孫子,一向對這個小兒子又有些放縱,就算有人來問,也只是笑著說這孩子的婚事,頭一條就是孩子喜歡,別的都不要緊。

  在別人瞧來,這就是推辭,這麼大的男女彼此極少見面,哪能瞧出喜歡不喜歡?直到曼娘去赴長寧公主的生日宴席,還有人笑著問這事。好在徐啟早和曼娘說過,曼娘只笑著回答:「您是不曉得,我那弟弟,因為他最小又自小失母,難免驕縱了些,常和父親說,別事猶可,只有這件事,是一定要順他心意的。我還問他,若挑了個刁蠻任性的人回來可怎麼辦?他倒好,回我一句,難道姐姐以為我還是小孩子?其實怎麼不是小孩子,到三月,也不過剛滿十六。」

  眾人都笑了,已有聲音傳來:「誰是小孩子呢?」看見長寧公主,都忙起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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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議定

  長寧公主抬手示意眾人起來:「今兒我生日,又是在我私邸,都別這麼多禮。還是照先前一樣,大家說說笑笑就好。」眾人應是,旁邊的人把曼娘方才的話說了,還笑著道:「年輕人就是這樣,十六七的時候,最怕別人說自己是小孩子了。」長寧公主瞧著曼娘:「說到孩子,方才才曉得,陳奶奶是一個人來的,怎麼不見你帶孩子們,上回見了你千金,昭兒還嚷著要再帶她去你府上玩耍呢。」曼娘心裡難免咯登一下,但面上笑容沒變:「家裡已經請下先生,說好的後日去家裡上課,家父疼這幾個外孫,說要他們沒上課前好好在那邊玩耍幾日,這才沒帶來。」

  孩子們開蒙也是大事,旁邊有人問起陳家請的是哪裡的名師,聽得是今年落第的舉子,不由點頭道:「這人我也曾聽說過,也算有名的老師,貴府能請得來,真是福氣。」長寧公主笑道:「既是孩子們請下了老師,我聽說了,也不能沒有一些表示,來人,去取一千張宣紙、十支湖筆、兩方端硯、十盒松煙墨,給陳奶奶帶回去。」

  雖知道長寧公主一向出手大方,周圍人聽到的也不由咂舌,曼娘忙又行禮謝過,長寧公主見她沒有推辭,也很歡喜,又說幾句也就往別處去。眾人這才又和曼娘說些別的話,但曼娘心中那不確定感越來越重,難道說,長寧公主真的看上自己兒子?真要定下,自己可不是多了個兒媳而是少了個兒子。

  此時突見秦婉柔走過來,曼娘忙迎上去,秦婉柔已經笑著道:「聽說你來赴宴,還發了筆小財,難怪越來越精神了。」曼娘順著話說了兩句就問:「怎麼不見阿顏?」秦婉柔搖頭:「她啊,聽說今兒睞姐兒不來,就不願意來了,還鬧著你表弟帶她去徐府尋睞姐兒去了,這是哪裡來的緣分,她們兩個倒比我們還好。」

  曼娘說話時候已經有意引著,帶著秦婉柔離開人群,秦婉柔察覺到,眉微微一挑:「你這是要找我說什麼悄悄話?」曼娘看了看,見這四周都是人,不遠處一個亭子也還安靜,挽著她往那裡走:「我們去那邊說話。我都許久沒見你,難道還不能說幾句悄悄話?」

  秦婉柔也笑了,兩人進到亭子裡坐下,已有侍女過來問可要送茶水點心來,秦婉柔吩咐她們去取來,這才笑著道:「哎呀,我還不曉得,你什麼時候,捨得多想想我。」曼娘啐她一口,侍女已送來茶水點心,曼娘接過給秦婉柔倒茶,秦婉柔已拿出紅封打賞了侍女,侍女接過謝賞退下,秦婉柔這才笑著說:「你給我倒茶,我可沒備賞錢。」

  曼娘忍不住翻個白眼:「都是和誰學的,這樣輕嘴薄舌?方才別人問我阿弟婚事時候,我才想起,不如把阿顏的事定了吧。」秦婉柔的眉高高挑起,雖說雙方都有意,可畢竟年紀還小,秦婉柔也想著,讓阿顏和謹哥兒從小多見見面,免得以後定了親,就不好多來往,可此時曼娘這樣說出,秦婉柔未免要想,中間到底出了什麼岔子?

  曼娘見秦婉柔只盯著自己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想了想,遲定不如早定,當年我和俞家定親時候也小,之後不也經常見到?只要心裡坦蕩就好,難道定了親成親前見不得,成親後又怎能立即就把人當親人。」

  曼娘這話說的很有理,可秦婉柔哪是這樣輕易能放過的,臉上笑容帶上幾分促狹:「我想著,是不是有人有意定了你兒子,你不好拒絕,這才要早些定下?不過想想也是,表兄現在是京中炙手可熱的人,年紀還輕,你的兒女們都沒定下,無數人上門也不奇怪。」

  曼娘拿起一個杏脯往秦婉柔那邊打去:「少說嘴,現在可是我這個做婆婆的親自和你求親,肯不肯,一句話?」秦婉柔笑嘻嘻地接著杏脯往嘴裡放:「肯,自然肯,等今兒一散了席,我就進宮去,求皇后娘娘一道懿旨。」

  曼娘瞧她一眼,又笑了,秦婉柔這才坐近一些:「其實呢,老太妃早想這樣了,只是覺得讓阿顏和謹兒兩人多來往來往,也是好事,不然依她的念頭,早就去求皇后娘娘了。」曼娘一樁心事已了,真待和秦婉柔說些自己的想法,剛把唇湊到秦婉柔耳邊,就聽到亭子外傳來琦玉的聲音:「哼,表姐去了六年,半分都不記得我,回來這麼些日子,連我的門都沒上過,還得我巴巴地尋來。」

  曼娘和秦婉柔雙雙抬頭,見琦玉站在亭子外,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她們,她剛生產還不到兩個月,身形尚未恢復,秦婉柔笑著說:「瞧瞧,這是表小姑子發火了,表嫂子,你還不快些賠禮。」

  曼娘已經笑著走出去挽住琦玉進來,聽到秦婉柔這話就啐她一口:「越發輕嘴薄舌,這樣的話都說出來。我和琦玉,是姐妹。」秦婉柔的眼故意眨一眨:「難道我說錯了不成,琦玉叫尊夫,可還是表兄,不是別的。」琦玉用手扇一下:「嗯,我都是你們的表小姑子,來,來,兩位表嫂,可有什麼好東西給我,不然我可要去表兄們面前說你們壞話。」

  曼娘不由放聲大笑,秦婉柔也笑了,拍琦玉一下:「你啊,自從嫁出去後,得婆婆喜歡,性子越發比閨中還要爽利了,也不知道那位妹夫,受得了受不了你。」琦玉一雙眼在眼眶中一轉:「難道這樣不好,必要唯唯諾諾,小心謹慎,別人說一自己不敢說二才好?」

  秦婉柔拍著她的肩:「很好很好,我以後嫁女兒,也要把女兒嫁到這樣人家去,要她似你一樣,好不好?」琦玉順手就把曼娘面前的茶杯取來喝茶,笑著道:「這有什麼不好的,要我說,不如就把阿顏嫁到表姐家裡去,表姐定是個十分好的婆婆。」

  說著琦玉轉向曼娘:「表姐的長子,是叫什麼來著,謹哥還是竟哥兒?」曼娘伸手戳她額頭一下:「還說我記不得你,你也記不得我了好吧,你大侄兒,叫謹哥兒,都滿六歲了。」琦玉哎呀一聲:「我這不是剛生了孩子,被絆的頭疼,我可說好,這事要真成了,你們可要給我媒錢。」

  秦婉柔忍住心裡的笑,使勁點頭,侍女前來報,稱宴席已備,請眾人入席,三人這才說笑著前去入席。用完午宴,眾人告辭,曼娘上車回家時候心裡十分歡喜,這件事已經有八九分准了,剩下的那一分嗎,就看去求旨意時候順不順利,不過曼娘覺得,這一分也會十分順利,齊王府一直恩寵不衰,把一個沒多少實權的宗室千金嫁於臣子顯示恩寵,這樣的順水人情,皇家不會不做。

  車到陳家,曼娘下車進內,錢媽媽已經迎上來:「方才韓家大舅奶奶來了,說是來探四奶奶的病,太太見了,讓人帶去見四奶奶了,還說,等奶奶您回來了,留舅奶奶在這吃晚飯呢。」正經親戚上門,怎麼也該和當家奶奶見見,這才是親戚間的禮數,曼娘應了,先去陳大太太上房見過陳大太太,這才帶人往韓氏院子去。

  韓氏院子沒有原來那麼熱鬧,陽光照射之下,顯得有些蕭瑟,其實這院子裡服侍的人還是不少,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曼娘走進院子,站在簷下的翡翠瞧見,忙迎上前:「三奶奶到了。」

  門邊的小丫鬟忙高高打起簾子,簾子打起那一瞬,曼娘好像聽見有哭聲一閃而過,韓大奶奶已經走出來相迎,曼娘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多年前韓氏嫁進來,大家會親的時候,那時她是個端莊俏麗的婦人,行事井井有條,而此時卻是面容有些愁苦,身上的衣衫也舊了,整個人透著一股說不上的不利索勁。

  曼娘忙緊走兩步行禮:「本該請舅奶奶到我那邊去的,可是想著好幾日沒來探過四嬸子,索性一並來了。舅奶奶休嫌我禮數不周。」韓大奶奶臉上勉強露出笑容:「三奶奶言重了,本是至親,你來探我或我去探你,都是應當的。」

  曼娘和她說笑著走進去,韓氏靠著個小丫鬟坐在窗下,瞧見曼娘進來也沒起身,只是微微一笑:「三嫂來了,恕我身子不大好,不能起來相迎。」曼娘已坐到她身邊,接了翡翠送來的茶笑著問候韓氏身子幾句,又問候下韓大奶奶家裡情形幾句,又留韓大奶奶在這用晚飯,也就告辭而去。

  韓大奶奶送她出去,轉身進屋見自己小姑的淚又落下,歎了口氣:「若要病好,定要十分放開心懷。姑奶奶我說一句你別怪我多話,方才從我進來到現在,不管是下人們,還是親家太太,再到這裡三奶奶,都是十分禮貌的,你有什麼事不能放開呢?怎麼說你還有兩個外甥呢。」

  韓氏不好和自己嫂子說那些銀子的事,只是用手遮住眼什麼都沒說,韓大奶奶又歎氣:「我曉得,翠玉翠紅還有武家一家子,你心裡也梗著,畢竟是你身邊得力的人,可他們犯的事,順天府衙都找上門來了,這種時候,難道還保住他們不成?我瞧啊,姑奶奶你還是養好身子,再把姑爺說的回心轉意,你們畢竟那麼多年夫妻,還有兩個孩子呢。」

  這些話韓氏聽的頭疼,要真顧念夫妻情分,那能這樣給自己沒臉,搬去書房住,那不是活生生打自己的臉?小丫鬟忙給她捶著,韓大奶奶心裡也歎氣,小姑這是沒過過苦日子,要曉得,嫁到通州的那個小姑,連書信都很少寫回來,聽說是因為她婆婆嫌棄韓家已經敗落,不讓她再沾這邊,免得沾了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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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定下

  韓大奶奶不語,韓氏也不說話,屋內頓時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韓氏才道:「我還不是為了娘家人,嫂子你這會兒這樣說我,虧心不虧心?」韓大奶奶急忙道:「我曉得小姑你待娘家人好,可婆家才是你立足的根本,你在婆家越好,以後能助娘家的越多。小姑你……」

  韓大奶奶話沒說完,就聽到外面傳來歡喜聲,韓氏的眉皺的更緊,翡翠已經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劉婆子,翡翠先上前道:「四奶奶,有大喜事,方才皇后娘娘派人來傳懿旨,齊王府的仙游縣主,許婚給三少爺,太太和三奶奶已進宮謝恩去了。」

  劉婆子這才上前給韓氏和韓大奶奶各自行禮:「三奶奶說,原本該陪舅奶奶用晚飯的,這會兒只怕趕不回來,特地遣小的來說一聲,晚飯就請舅奶奶和四奶奶一起用。」

  韓大奶奶對這件事,本是無可無不可的,笑著對劉婆子說了恭喜,劉婆子也就離開。韓大奶奶回頭才見韓氏的眼都要插上去了,嚇得急忙上前抱住,本來要招呼小丫鬟們去領賞錢的翡翠見狀急忙上前來幫著韓大奶奶把韓氏扶到床上躺好,又伸手使勁掐她人中,小丫鬟倒了滾滾的熱水來,翡翠把韓氏扶起,韓大奶奶把水灌進去,韓氏的眼這才回來,重新有了喘氣,叫了聲,疼死我了。

  韓大奶奶的心這才落下,翡翠也長出了一口氣,忙讓小丫鬟:「你出去尋四爺,說四奶奶病發了,快些去請太醫。」小丫鬟點頭,慌慌張張跑出去,差點絆了一跤。翡翠這才回頭瞧韓氏,見韓氏面色蒼白,但好歹出氣進氣都是勻的,這才拍拍胸口對韓大奶奶道:「虧的舅奶奶在。」

  韓大奶奶怎不明白韓氏為何如此,好幾年前韓氏就悄悄說過,想為諶哥兒求娶仙游縣主,現在聽到仙游縣主被許給謹哥兒,又逢病中,氣會喘勻才怪,忙對翡翠道:「我見你還是懂事的孩子,你們奶奶本就病中,不能操心,有些事,就不用告訴。」

  翡翠忙道個是字,韓大奶奶握一下韓氏的手,只覺得韓氏手心冰涼全都是汗,不由輕歎一聲湊在她耳邊道:「木已成舟,姻緣的事本是前生注定,小姑你安心養病才是正經,別的那些爭強好勝的心,先收起來,日子還長,況且兩個外甥都是聰明的,以後到哪一步誰知道?」

  韓氏眼角流下淚,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想得到的,偏偏別人輕而易舉就能得到?韓大奶奶見她臉色就明白沒聽進去,但這又有什麼法子,自己不能幫她過日子,只有慢慢的來。

  曼娘婆媳進宮謝恩,也沒等多少時候,就有內侍出來請。兩人跟隨內侍一路進去,卻見是往太後所居慈寧宮而不是皇后所住的昭陽宮,陳大太太不由問:「皇后娘娘難道在老娘娘那邊?」內侍恭敬應是:「今兒方用過午膳,陳老娘娘就進宮來,和老娘娘說了,極喜歡府上三少爺,想把仙游縣主許配到府上,老娘娘連聲贊好,就讓宮女去告知皇后娘娘。這會兒,皇后娘娘還在慈寧宮和老娘娘說這事呢。」

  原來如此,陳大太太面色十分歡喜,曼娘見慈寧宮將要到,從袖中拿出兩個金錁子賞給那內侍,就和陳大太太踏進慈寧宮門,再往前走數步已能聽到太後和陳太妃兩人笑聲,曼娘和陳大太太不由相視一笑,等候召喚。

  進宮謝恩畢,曼娘婆媳回到家中時候,家裡廳上已經擺滿禮物,都是些知道消息的親友遣人送來的,陳大太太見狀笑道:「說起來,還要好好地尋個媒人。」雖有賜婚旨意,但三媒六證也是一點不能少的。

  曼娘尚未開口,趙氏就笑著道:「季家那邊送禮來時,還特地說了,說他們二奶奶講了,讓三嫂子,千萬別忘記今兒在公主府說的話。」季二奶奶就是琦玉,陳大太太不由看向曼娘:「你和你表妹,說些什麼話了?」

  曼娘把鬢邊的髮攏一下:「也沒什麼,媳婦和世子夫人在商量這婚事時候,琦玉正好聽到了,就說,她要做個現成媒人,不然,以後就不見我們了。」琦玉也是陳家外孫女,在閨中時候來往還是密切的,陳大太太笑了:「這好,還不用我們去尋,琦玉這丫頭就自己尋上門來。說起來,還記得初見時候,她被人抱在懷裡,那麼小小一個,怎麼就這麼一晃眼,她都能做媒人了,怎麼不讓我覺得我自己老了呢?」

  眾人都笑了,又說幾句曼娘也就回房,剛走進院子就見睞姐兒整個人從屋裡飛奔出來抱住曼娘的腰:「娘,是不是阿顏要做我弟媳婦了,那阿顏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住在我們家?」曼娘捏捏女兒的臉:「你舅舅就是慣壞了你,瞧瞧,才去你舅舅那邊住了幾日,這禮數都忘了。你弟弟們呢?」

  睞姐兒這才吐下舌,放開曼娘退後一步,規規矩矩行禮,曼娘拉起她:「得,這會兒我都說過了,你也不用再這樣了。」睞姐兒嘻嘻一笑抱住曼娘的胳膊:「娘,我好想你。」這一聲能把人的心都說化了,曼娘任由女兒抱著胳膊走進屋裡:「想我?想我還在你舅舅那邊待那麼久,今兒誰送你們回來的?」

  睞姐兒的眼瞪大:「女兒的確很想你啊,是弟弟們不肯走,十二舅母送我們回來的。」慎哥兒看見娘和姐姐走進來,把手裡抓著的筆放開,蹦到曼娘面前:「娘抱抱。」曼娘把兒子抱起來:「你哥哥呢?」

  慎哥兒笑嘻嘻地說:「哥哥害羞,姐姐說他了。」睞姐兒的唇撅起:「我沒有說他,是表妹說的,說他娶了阿顏,以後就要阿顏管他了,於是他就害羞了,回來就鑽進自己屋裡,到這會兒都沒出來。」秋霜已經笑了:「姐兒這話有些不實,你可也說了。」

  睞姐兒哎呀叫了聲,就用雙手捂住臉,曼娘拍女兒小屁股一下:「秋霜都說你了,你還不快些去把你弟弟叫出來?」睞姐兒還是一臉笑嘻嘻,慎哥兒也從曼娘身上滑下,姐弟倆手牽手就跑去找謹哥兒,曼娘接過冬雪遞上來的茶,笑著搖頭:「以為回到京城,這孩子會收斂些,誰曉得大家都這麼寵她,越發放縱了。」

  冬雪笑著道:「大小姐雖說十分得疼,可還是很有分寸,並不是那樣跋扈的人。」曼娘嗯了一聲:「我再不管緊她些,她就越發沒分寸了。」陳銘遠已經大踏步走進來,曼娘起身相迎,不等開口陳銘遠就問:「孩子們呢,我今兒一得了信就去岳父家接他們,誰知十二弟說已經送回來了,本打算立即回來,又被岳父拉住,要和我好好喝一杯。」

  難怪身上還有酒味,曼娘拿出衣衫給丈夫換著,又讓冬雪打水來給陳銘遠洗一洗:「你快些洗把臉,再漱口,免得睞姐兒又嫌你酒臭。你閨女,也夠淘氣的,這一路上就取笑謹哥兒,謹哥兒害羞,一進門就躲回他屋裡去了,我讓你閨女把他拉出來。」

  陳銘遠擦了把臉,刷了牙,這才把腳伸過去讓曼娘給自己脫靴:「還你閨女,說的就跟不是你生的一樣。不過我明白了,凡孩子們好的就是你生的,凡孩子們不好的,就是跟我一樣。」曼娘給陳銘遠換好鞋,往他腳上打了下:「去,這麼多人呢,你就這樣油嘴滑舌的?」

  冬雪她們齊齊一笑,只當沒看見,陳銘遠接過茶喝著:「等我喝完茶去瞧瞧,這愛害羞,一定就是和你一樣。」曼娘嗔怪地看丈夫一眼,外面已經傳來腳步聲,還有睞姐兒的說話聲,接著慎哥兒掀起簾子走進來,看見陳銘遠就急急叫聲爹爹,要爹爹抱。

  陳銘遠把茶杯放下站起把兒子抱住:「嗯,去你舅舅那邊去了這麼幾天,又吃胖了,明兒啊,就正式開蒙了,可不能再像現在一樣調皮了。」慎哥兒點頭,謹哥兒倒不擔心明日就正式開始上課,畢竟外祖父雖然和藹,可要寫錯了,還是會被打手掌心的,只是在那皺著眉,不曉得明日開始上課,哥哥弟弟們會不會取笑自己?

  陳銘遠見長子在那皺眉,把他拉過來:「做男人的,就要有做男人的勇氣,哪能像女人一樣,一點點事情就臉紅害羞,還鑽進屋裡不出來,這樣是不行的。」睞姐兒的嘴已經撅起:「爹爹,什麼叫像女人一樣,我就……」

  話沒說完,曼娘就敲女兒腦門一下:「你啊,是大不會害羞了,女兒家,也該明白些了。」睞姐兒抱住曼娘的胳膊開始撒嬌:「我曉得啊,娘,可是您說過,在自己家院子裡,就跟在龍巖時候一樣。你見我出門時候,就不一樣了。」曼娘捏捏女兒的臉:「明兒你也要和你哥哥弟弟們去上學,不過呢,你只上早上時候,還有,你要帶個丫鬟去。」

  睞姐兒原本還想抗議,但想想表妹在家裡上學,也是一樣的,只得點頭。曼娘摸摸女兒的髮,這世道,本就如此,總要讓女兒慢慢曉得,世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再捨不得也要讓她知道。

  陳家擇了好日子,請了媒人,一客不煩二主,索性請的就是琦玉的夫君,帶了聘禮去齊王府。聘禮已下,這門婚事就正經定下,齊王府回回來的,除了文房四寶還有給謹哥兒衣服鞋襪。

  大事已完,就要到端午,曼娘自然還要打點節禮,這日正在收拾東西趙媽媽就走進來,面色有些凝重,曼娘知道她有話說,讓別人都下去才示意趙媽媽開口。趙媽媽湊到曼娘耳邊道:「奶奶,昨兒我當家的去鋪子裡面拿料子,隱約聽到有人說,要辭了這裡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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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寫字

  這算什麼大事,曼娘奇怪地看著趙媽媽,趙媽媽輕聲道:「奶奶,這伙計們平常要辭,也是常見的,可各個鋪子,已經辭了好幾個,還有掌櫃的也要辭。」曼娘的眉不由揚起,陳家鋪子不管是給掌櫃還是伙計,都可算豐厚,況且端午時候,正是忙時,這時候辭?曼娘的手輕輕地敲著桌子,趙媽媽又道:「其實呢,要照我瞧,這些人裡面,難免有一兩個和放印子錢的那些人有關聯,前些日子四爺在查,動了不曉得是誰的利,這事現在慢慢冷下來了,又逢到忙時,有人想動一下也平常。」

  陳四爺查這件事,那可是裡裡外外,不管是家裡幾代的陳人,還是那些鋪面上的掌櫃們,全查了一遍,凡經手的,數目大的就送到了順天府,數目小的又肯把銀子吐出來的,也就訓誡一番照常留用。

  曼娘的眼神慢慢有些冷然,想起件事:「你去查查武家的那個親家,到底是做什麼生意的?」所有查出來的人家中,自然是武家牽涉到的銀錢最多,而武家和這家裡家外的人,聯系都是最緊密的。三四代的陳人,又深得陳大太太信任,不然當初陳大太太也不會挑武婆子去幫著韓氏了。

  趙媽媽領命而下,曼娘用手支著下巴,雖說家裡的下人們都被捋了一遍,可要長長遠遠的,還是要時刻敲打著才行,而且賞罰一定要分明了。

  這個章程,可要慢慢地定下來,曼娘想了會兒,正要起身就聽到院門外傳來吵嚷聲,到底是怎麼了?曼娘剛要叫丫鬟出去瞧瞧,就見睞姐兒從廂房裡露出一個小腦袋,曼娘瞧女兒一眼,睞姐兒就飛奔過來:「娘,人家已經做了足足一個時辰的針線了,您瞧,做的手都被戳了不少眼兒了,歇一會兒吧。」

  女兒的小手上果然被戳了幾個眼兒,曼娘捏捏她的臉:「你啊,從五歲開始學,到現在都三年多了,做針線都還戳到手,傳出去,要不要人笑話?」睞姐兒的小嘴撅起:「可是阿顏就不學那麼久,而且阿顏到現在,也只會去做荷包,可我已經在學做鞋。」

  曼娘笑容裡帶上歎息:「阿顏不一樣。」為什麼不一樣,曼娘果然聽到女兒這麼問了。曼娘沒有仔細解釋:「阿顏以後是要嫁到我們家來的,你弟弟,你,都對她做不做針線不大在意。可是你不一樣,你以後要嫁什麼樣的人娘是不知道的,那只有先把你教的和別的女兒家都一樣。」

  睞姐兒用雙手捧住下巴,歎了口氣:「哎,我要像阿顏一樣,尋個不在意她會不會做針線活的婆家。」曼娘摸摸女兒的髮,有些無奈地搖頭,秋霜已經走進來,身後還跟了一群人,有孩子有婆子。

  睞姐兒已經眼尖地看見弟弟身上有泥點,急忙沖過去:「阿弟,你是和誰打架,我和你說,要先講理,君子動手不動口。」謹哥兒連連搖頭,慎哥兒已經在旁邊幫腔:「姐姐,哥哥沒有打架,他是去拉架,是二哥和四哥打起來了。」

  曼娘看見這幾個男孩子走進來時,除那兩個小的,剩下四個身上都有泥點,臉已經沉下來,但聽到小兒子這樣說臉色又重新好些,振哥兒已經對曼娘行禮:「三嬸子,這事怪不得三弟,是侄兒我管不住弟弟,才讓他和二弟打起來,全都怪我。」說著振哥兒就跪下。

  振哥兒一跪下,這府上的四少爺鋒哥兒嘴就撅起:「大哥,明明是二哥欺負你,我才幫你打他,你怎麼能說全怪你。」本來在抽噎的諶哥兒立即就哭起來:「我沒有欺負他,是你們弟兄欺負我。」鋒哥兒年紀小些,也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又對諶哥兒揚著下巴:「不就是先生今兒贊揚了我哥哥,說他寫的字很好,你就不服氣了,一路上要你的小廝欺負我哥哥,還說我哥哥字寫的再好也沒出息。三嬸子,你不信,你就叫進小廝們問問。」

  諶哥兒抽噎著:「你胡說,明明是我寫的字更好些,先生沒看清。」曼娘已經明白了,年輕小孩子們爭強好勝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又難免會在小廝挑唆下互相吵嘴,看來小廝們也要換掉,想清楚了曼娘叫秋霜她們:「你們快些去打幾盆水來給他們洗臉,再去找幾件衣裳來給少爺們換了。」秋霜忙帶人下去打水。

  曼娘這才對諶哥兒道:「三嬸問你,你是真覺得你自己的字寫的比你大哥寫的好?」諶哥兒抽噎著點頭,還對曼娘說:「原來,大家都這樣說的。」振哥兒已經道:「三嬸,全是侄兒的錯,侄兒……」曼娘舉起手制止振哥兒說話,見水已經打來,讓丫鬟們服侍孩子們洗手,又拿謹慎哥倆的衣衫把他們被弄髒的衣衫換了才對振哥兒他們幾個道:「我曉得你們上學也有些日子了,我一直沒考過你們,今兒既然到的這麼齊,那三嬸就寫幾個字,你們臨摹,看誰臨的最好。」

  這樣考啊?振哥兒不知怎麼心裡鬆了口氣,鋒哥兒看著曼娘:「三嬸,你寫字寫的很好?」睞姐兒小下巴一翹:「我娘寫字當然寫的很好了,在龍巖的時候,我娘抄錄陋室銘貼在牆上,我爹說,我娘寫的,比爹爹寫的還好。」

  這樣啊,鋒哥兒看向曼娘的眼多了些崇拜,自己的娘也會寫字,可總是說寫的不大好。既然說到陋室銘,曼娘提起筆,索性就寫了山不在高有仙則靈這八個字,笑著道:「我對魏碑也稍有涉獵,你們幾個就臨摹這八個字吧。」

  孩子們雖然年紀小,但家學淵源,是能看出什麼字好什麼字差的,曼娘這八個字,筆劃跳脫,特別是仙字,彷彿能透過紙背飛去,振哥兒看向曼娘,眼裡是真寫了崇拜:「從不曉得,三嬸這筆字,竟似無人能及。」

  睞姐兒已經迫不及待地寫起來了:「大哥,我寫的,可有我娘四五分神韻呢。」曼娘摸下女兒的髮:「就你,還四五分神韻,給自己臉上貼金也不是這樣吧?再說你從小臨我的字,再不像就該打了。」

  睞姐兒嘻嘻一笑,剩下六個孩子面前也鋪上了紙,墨也磨好,諶哥兒自覺自己的字寫的在弟兄們中無出其右者,可瞧了曼娘這幾個字,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下筆,眉不由皺緊。慎哥兒才學寫字不多久,倒沒這樣負擔,很快就寫完,捧到自己娘面前:「娘,我寫完了。」

  曼娘看了一眼就拉過他的手拍他手掌心一下:「胡亂寫完,該罰,今晚晚飯,你不許吃你最喜歡的竹筍炒肉。」慎哥兒並不以為然,只是嘻嘻一笑。

  這幾句讓諶哥兒心中更緊張,一定要寫的更好才是,本要落下的第一筆又停在那裡。冬雪走進來:「奶奶,二奶奶來了。」曼娘讓丫鬟們瞧著,帶了睞姐兒一塊出去相迎,陳二奶奶面色有些焦慮,看見曼娘就急忙道:「孩子們不懂事,哎,不過是件小事,怎麼就這樣?」曼娘知道陳二奶奶一進去,難免要訓振哥兒一頓,對冬雪她們稍一示意,冬雪她們就帶了睞姐兒後退,曼娘這才道:「幾個孩子被我留在屋裡比賽寫字呢,這會兒不適宜去打擾。二嫂的想法我明白,可是孩子終究是孩子,處處藏拙並不是一件好事。況且大侄兒,日後是二嫂您頂門立戶的長子,總也要有幾分銳氣。二嫂現在的教法,未免溫文有餘,銳氣不足了。」

  陳二奶奶不自覺滴了兩滴淚,轉頭去擦了才對曼娘笑一笑:「我也曉得這個理,可前面幾年……」陳二奶奶停下,諶哥兒霸道,這定不是一時一日所能縱的,自然也不是一時一日所能矯正過來的,曼娘笑著道:「我曉得,可二嫂怎麼說也是嫂子,說句二嫂子不願聽的話,四嬸子這些年的行徑,若非無人轄制,也不會到了今日這地步。」

  嫂子總是嫂子,就算是庶出,也是嫂子,遇到事了,真要放下臉說幾句,韓氏就算在心裡發怒,面上也不能說出來。行徑總是一日日被人放縱的,陳二奶奶看著曼娘,過了許久才道:「你說的是,有時候是我想左了。」

  只想著婆婆不待見,可沒想過,有些事是自己不肯去做,才會讓人一步步欺上來。曼娘輕拍陳二奶奶肩一下:「那些事都過去了,只是大侄兒,才剛過了八歲,總還來得及。」陳二奶奶點頭,秋霜已從院子裡出來,上前道:「兩位奶奶,少爺們都寫完了。」

  曼娘和陳二奶奶進屋,振哥兒看見自己的娘,忙又上前行禮,陳二奶奶想起曼娘說的話,心中不免對兒子生出羞愧來,沒有責怪,而是和曼娘一起看起來。

  曼娘看完剩下那五張,指著其中一張對諶哥兒笑著道:「這張是你寫的?」諶哥兒點頭,曼娘笑著道:「你這張,初一看是最好的。」諶哥兒眼裡不由有些得意,曼娘接著又道:「可是再一細看,就能看出基礎有些不牢,你看,你這一橫,寫的最歪的。你大哥的呢,雖說初一看去,沒有你的飛舞,但再一細看,基礎極牢,筆鋒很好。我想,這就是為什麼你們先生說你大哥的字比你寫的好。字,初看要漂亮,再看就要看框架,然後才是整體氣韻,當然,你們現在年紀小,氣韻都還沒出來。」

  諶哥兒想反駁,可又覺得無法反駁,曼娘已把這幾張紙放下:「不管怎麼說,你們兩個哥哥寫的都是最好的,你們幾個,可要跟你們哥哥學。」謹哥兒帶頭應是,曼娘見諶哥兒臉上若有所思,拍他肩道:「天外有天,就算你在這弟兄們間字寫的最好,可出了這府,還有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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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對帳

  諶哥兒想反駁,可又覺得無法反駁,曼娘已把這幾張紙放下:「不管怎麼說,你們兩個哥哥寫的都是最好的,你們幾個,可要跟你們哥哥學。」謹哥兒帶頭應是,曼娘見諶哥兒臉上若有所思,拍他肩道:「天外有天,就算你在這弟兄們間字寫的最好,可出了這府,還有別人呢。」

  諶哥兒見三伯母這樣笑吟吟的,說的話也很對,諶哥兒不由低下頭,曼娘見他臉上有微微紅色,畢竟才是七歲多的孩子,笑著道:「你們幾個都寫的好,秋霜,去拿兩對湖筆和兩盒松煙墨來,給大少爺和二少爺。」

  秋霜應是,睞姐兒已經拉著曼娘的袖子:「娘,我的呢?」曼娘捏捏她的小鼻子:「你都練了這麼久,寫的好是正常,寫不好才該罰。」睞姐兒嘴巴嘟起:「娘就是小氣。」秋霜已拿了湖筆和墨出來,曼娘接過給振哥兒和諶哥兒各自一對:「我也不留你們吃晚飯了,各自回去吧。」

  睞姐兒的嘴巴還是撅的老高:「瞧,娘您果真小氣。」筆墨雖貴重,但在陳家也不算難得,難得的是曼娘那份心,陳二奶奶已經拉著睞姐兒的手:「姐兒真乖,你娘不賞你,那跟二伯母回去,前幾日你二伯父帶回來一些好字帖,二伯母送你。」睞姐兒看看陳二奶奶,又看看曼娘,笑著搖頭,曼娘摸摸女兒的髮對陳二奶奶笑道:「二嫂可別太寵她了,這孩子,就是被寵壞了。」

  陳二奶奶看著睞姐兒笑了:「姐兒這麼乖,哪裡寵壞了?我也只有這麼三個臭小子,要有個閨女,就算不是我生的,也好。」陳二爺房裡雖有妾室通房,都沒有生育,陳二奶奶年紀漸大,對庶出子女也沒有那麼在意,畢竟誰也越不過她去。若真有姨娘生下一個女兒來,陳二奶奶也會疼她。

  這些小心思,陳二奶奶也只是放在心上,又和曼娘笑著說幾句,也就帶了孩子們離開,曼娘讓小廝好好地送諶哥兒兩兄弟回去,這才對謹慎哥倆:「你們兩個,也調皮的夠了,看見兄弟們爭執起來,還不勸著些,我瞧,不是勸架,是趁機打太平拳吧。」

  慎哥兒圓鼓鼓的臉再次鼓起:「娘,是二哥的小廝故意的,那個小廝,我瞧著就不是什麼好人。」曼娘噗嗤一聲笑出來:「還學會告狀了?你們年輕雖小,也是小主人,小廝不好,就要說,難道只為你們弟兄們的情分,連小廝的氣都要受?」謹慎哥倆低頭,謹哥兒很小聲地說:「娘,我曉得錯了,您罰我吧。」

  哥哥認錯,慎哥兒也不能落後,對曼娘說:「娘,我也曉得錯了。」曼娘把兩個兒子拉過來:「知道錯了,我也不罰你們了,哎呀,這鬧的,都忘了晚飯了。」睞姐兒已經摟住曼娘的胳膊:「娘您不公平,為什麼只喜歡罰我不罰弟弟們?」

  曼娘捏下女兒的鼻子:「你是太調皮了,所以要罰,你兩個弟弟沒有你這麼調皮,偶爾犯錯,也就不罰了。」睞姐兒鼻子往上翹:「娘偏心,我要去找爹告狀。」慎哥兒已經開口了:「姐姐,娘不是偏心,你是大姐姐,自然要被管的嚴些,好給我們做榜樣。」

  看著弟弟一本正經地說出這話,睞姐兒的撒嬌頓時噎在喉嚨裡,曼娘看見女兒這樣,眼裡的笑容滿溢,真是一物克一物。

  過端午先生放了一日假,曼娘帶了孩子們回了趟娘家,逢上大節,徐家在京中的人都要聚一聚,輪流做東,今年端午輪到徐啟這邊,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最歡喜的就是孩子們了,這麼多的表姐表妹堂姐堂妹們在一起,吵一會兒說一會兒玩一會兒,一個個連午覺都不肯去睡,等到各自要被叫回家的時候,睞姐兒已經用手捂住鼻子,嫌惡地對曼娘說:「弟弟們身上真臭。」

  曼娘聞聞,真的有股餿汗味,也不知道這汗出了多少身,見兩個兒子都滿身大汗,叫丫鬟拿了衣裳給他們先洗下換了衣裳,慎哥兒還不肯去,睞姐兒已經說:「不去的話,你自己走回家,我可不和你坐一輛車。」

  真有這麼臭?謹哥兒聞聞自己身上,好像沒這麼臭,徐明楠已經開口:「臭小子臭小子,男孩子不臭,怎麼叫男的?姐姐你養孩子,也養的太細致了。」曼娘白弟弟一眼:「你小的時候不細致?三歲走路都怕摔了,要小步小步地走,別以為現在你有了差事,我就忘了。」咳咳,徐明楠咳嗽兩聲,臉已經紅了,睞姐兒的眼已經轉向小舅舅:「小舅舅,你到三歲才會走路?」

  徐明楠很想否認,但姐姐說的事實,只得又咳嗽兩聲:「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就是真的了,睞姐兒看向小舅舅,在努力地想小舅舅三歲才會走路是個什麼情形,徐明楠見兩個外甥已經換了衣服出來,忙把他們拉過來:「好了,你弟弟們現在不臭了,快些回去吧。」

  曼娘帶了孩子們上車,謹慎哥倆玩的時候十分活躍,這一上車就昏昏欲睡,曼娘怕風吹進來把他們吹醒,把車簾拉好不由也打個哈欠,睞姐兒靠在曼娘肩上也沉入夢鄉。

  昏昏沉沉中,感到馬車停下,曼娘打個機靈醒來,掀起車簾讓奶娘和冬雪先把孩子們都抱下來背進去,剛下車趙媽媽就迎上來,對曼娘悄聲道:「奶奶,前幾日您讓我男人查的事,有音了。」

  曼娘哦了一聲,示意趙媽媽先不要說,趙媽媽會意,先和眾人把孩子們都送回去,曼娘徑直去見了陳大太太,陳大太太聽說孫兒們都睡著了,讓曼娘也趕緊回去歇著,曼娘出了陳大太太上房往自己院子去,進屋瞧了瞧孩子們各自睡著,這才回到自己屋裡,換了衣衫才叫來趙媽媽:「怎麼說?」

  趙媽媽輕聲道:「我男人原本就是在外跑腿的,這鋪子裡的掌櫃們都歸誰管,之前也沒注意,得了奶奶的令去查才曉得,原先都是武大叔管著的,武大叔管了這麼二三十年,和鋪子裡的掌櫃啊,伙計們,也是十分熟悉。這回武家出事,這管事就換了個,雖還是按了原先的管法,可奶奶您是曉得的,初來一個官兒,下面的人,總也要掂量一二,況且前次四爺查放印子錢的事,有幾個難免牽連到了,自然丟了差事。原本這幾日事情已經平息下來,可是又不曉得他們得了誰的蠱惑,說是等這事情一平下來,奶奶就要著手把掌櫃和伙計們陸續換了,這才有人先辭,還有人說,」

  這句話定是十分要緊的,趙媽媽也不由壓低了聲音:「還有人說,倒不如一起辭了,給奶奶和新管事面上難瞧呢。」曼娘手裡端著一碗綠豆湯慢慢喝了一口,唇邊露出一絲笑,有這樣想法還能說出來傳到自己耳裡,只怕也是想讓自己用懷柔政策把他們各自挽留。

  若平日說不定會這樣,但現在有武家這件事在前,有些事就不能這麼做,曼娘看著趙媽媽:「咱們家的掌櫃和伙計,每年大概多少銀子?」趙媽媽眉微微一皺就道:「這要看店面,掌櫃的話,一年最少都是一百兩銀子,伙計二十兩,如果店裡生意好,分紅多的話,也有掌櫃一年有三四百兩的。」

  曼娘把碗放下,聲音平靜:「那就靜觀其變吧。」這意思就是當做沒這回事了,趙媽媽遲疑地看著曼娘,曼娘眼神還是那樣平靜,有時候,以不變應萬變,這是最好的法子。

  他們既然風聲放出去,總有個時候,到時若不辭,這臉到底要怎麼放?而辭了,一年三四百銀子的差事,不是那麼容易找的。

  見曼娘主意已定,趙媽媽應是退下,曼娘用手按住太陽,把這段時間熬過就好,等理順了,這些事情就會少很多,那時就可以只看看總帳,不必操心那麼瑣碎的事了。

  既然靜觀其變,曼娘也只當從沒聽說過這件事。陳家的總帳,是每旬由賬房交進來,這一旬賬房把總帳交過來,交帳的人等在那裡,見曼娘飛快查賬,似乎有什麼話欲言又止,曼娘看帳間歇看見他這樣,把賬本這一頁劃了下:「這筆已經在裡面支了,以後外面就不用再支了。」

  交賬的接過一瞧,見是幾位少爺小姐們讀書時候的筆墨紙硯錢,立即道:「這是原先的舊例,去年都是比照這樣的例來的。」曼娘嗯了一聲:「是舊例,可這筆墨紙硯,基本都是各房自己備了,我曉得你們在外採買也辛苦,可買回來不用,也是白糟蹋了,不是惜福之舉,倒不如蠲了的好。」

  曼娘口氣溫和,但理由充足,交帳的只有應是,曼娘又道:「上回端午節辦香料時,我見有些香料是從我們自家的鋪子裡取的,按理,就該由鋪子那邊開個帳來,這邊記上,可我怎麼看見這邊支的是現銀子出去呢?是不是我不在的時候,改了規矩?」

  交帳的急忙道:「原本是三奶奶說的這樣,後來四奶奶接手,說這樣算賬不好算,畢竟每年鋪子裡要交帳時候,還要除掉這筆,於是就改成由這邊支現銀子,那邊照了一般生意來記賬。」見曼娘唇邊笑容,交賬的忙道:「這樣也有不妥,畢竟這價錢就不好開。」

  曼娘笑了:「四嬸子這想法也不錯,不過就照你說,價錢不好開,你去傳我的話,就說我說的,還是照原先那樣,家裡從各個鋪子裡拿的東西,還是照原來算法,開帳來。」交帳的忙應是,曼娘這才把賬本合上交給他:「銀錢關係重大,我記得你在這家裡也是第三代了,上回查印子錢的事,都沒查到你家,可知你家素日為人謹慎,這樣的人家該賞。我思來想去,竟是賞無可賞,你家小兒子,聽說已經在外有個出身,那你家大兒子,也從這名冊上劃掉吧。」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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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4:17: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准辭

  交帳的不由自主跪下,汗已經流到脊梁,做賬房,什麼都不管,一年也有上千銀子進賬,這麼幾十年下來,這家子積累的錢財已經不少,再由一個兒子出去,另一個兒子繼續在這家裡管帳,這條路又穩又安全。他家大兒子,一直跟著他學,已有二十來年,就等著他告老,然後由大兒子頂上差事,可現在被從名冊裡劃掉,就是從中間堵掉這條路。

  說出去是很好的,主人家體恤他們辛勞,可實際上……。曼娘的聲音很平靜,可表達的意思毫不含糊:「賬房這邊,事情重大,不是一家子都在的,我不敢交出去,可是你家,你叔叔就已經求了太太,出去了,再到現在,你小兒子也出去了。」

  交帳的想為自己辯解幾句,可曼娘既然這樣說出,辯解也就沒有任何意義,只是默默無語。曼娘繼續道:「你今年已經五十六了,一向勤謹,這一年,你好好地教個人出來。」交帳的抬頭看著曼娘,鬍鬚在顫抖,曼娘的聲音還是不含糊:「做人奴僕總不如自己做主,況且你家已有兩代人出去,想來也是深知這個道理。你家服侍了三代,到時我也不會虧待你家,這點主僕之情,我還是有的。」

  交帳的鬍子顫抖的更厲害了,不是沒人謀過這個位置,只是都被自己家尋出法子來讓人的謀劃落空,只要長長久久保住這位置,就能讓一家子在外安安穩穩能享榮華。現在曼娘的話那麼斬釘截鐵,容不下有半分反對。

  此時若說立即告老回家的話,不過是連最後一點主僕情都沒有,只有再次行禮,低聲應是。曼娘讓他起身退下,看著他走出去,手輕輕地敲了敲桌子,賬房這個位置,歷來都是重中之重,謀這個位置的人也不少,這個位置,再不能交給一個兒子在外面,另一個兒子在家裡的人家了。

  交帳的回到賬房,把賬本放到桌上,整個腦子都是糊塗的,賬房裡走進一人,悄聲說:「爹,那幾個掌櫃要去見三奶奶,說要辭了這事。」交帳的抬頭看著兒子,他兒子十分歡喜:「這下有好戲可以看了,誰讓他家之前還想謀這賬房的事來著?」

  交帳的看著得意洋洋的兒子,突然一巴掌打上去:「糊塗,糊塗。」說著坐回椅子上,他兒子被老爹打了一巴掌,用手摸著臉:「爹,我們之前……」交帳的歎了聲:「三奶奶,和別人不一樣。」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誰家當家奶奶,不是要靠著這些下人們,難道她還能把人得罪光不成?

  交帳的看著自己兒子,搖頭歎氣:「三奶奶,是真的不怕得罪下人們啊。主人終究是主人。」自己家能想到留一個兒子在這家裡送一個兒子出去,難道主人家沒有想到嗎?這群掌櫃,只怕是去自討沒趣。

  曼娘瞧著趙媽媽,眉頭輕鎖:「那些掌櫃都要一起辭?」趙媽媽應是:「吳管事已經在外侯著了,說攔不住他們。」這要辭一個兩個,管事就可以做主,可這一回辭這麼多,管事的哪敢做主,一早鋪子開不出來怎麼辦?

  曼娘微一思索就道:「更衣,我要出去見見這些掌櫃們。」冬雪應是,拿了大衣服過來給曼娘換上,趙媽媽有些遲疑地問:「這不大好吧?」曼娘把冬雪尋出的一根珠釵換掉,拿出一支鳳釵插上:「有什麼不好,都這時候了,難道等到明兒一大早,鋪子都開不出來,然後我被瞧笑話?」

  趙媽媽默然,也上前幫著曼娘梳妝,很快梳妝畢,已經遣人出去說過,吳管事聽到曼娘要親自見這些掌櫃們,心裡鬆了口氣,但還是竭力勸說這些掌櫃們:「各位,曉得你們有些氣,要發,就往吳某身上發好了,但諸位也該想一想,你們離了這裡,哪裡能尋到比這更好的去處?」

  有幾個人似有所動,但還沒說話就有人道:「人活這輩子,圖的不就是吃口安樂茶飯?我們在陳家,也是二三十年了,從伙計熬到掌櫃,不是讓吳管事你呼來喝去的。」吳管事一張臉都皺起來:「諸位,我什麼時候對各位呼來喝去的?」

  這時外面傳來聲音:「三奶奶來了。」吳管事忙搶前一步迎出去,曼娘對吳管事點一點頭,這才扶了趙媽媽的手進屋,屋裡已經設了珠簾,曼娘徑直進到珠簾後面,掌櫃們縱有不滿,也要先給東家見個禮。

  曼娘這才開口:「聽得諸位都想辭了這裡的差事,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辭了就辭了吧。等會兒去賬房裡,每人支一百兩銀子,就當我陳家送別各位了。」曼娘這話一開口,未免讓那些以為曼娘是挽留他們的掌櫃都愣了下,屋內一時都安靜下來,趙媽媽也沒料到曼娘會這樣說,不由唇微微張大。

  還是吳管事最早醒過來,忙對曼娘道:「三奶奶,這些掌櫃們都辭了,一時到哪裡去找這麼多的掌櫃?就算有幾個伙計,也不能立時頂上。」曼娘又是一笑:「吳管事,家裡把這些鋪子交給你,不是讓你只曉得和掌櫃們吃吃喝喝,你管這事也差不多有三個月了,難道連每個鋪子裡有些什麼伙計,哪個伙計平日聰明可堪重用都不曉得?」

  吳管事被曼娘反問,他也是個聰明人,立即明白曼娘的話是什麼意思,立即應是:「三奶奶說的是,小的平日去那些鋪子裡,也見到幾個可用之才,現在是緊要關頭,也只有先把他們提拔上來。實在不成,小的和徐親家鋪子裡的幾個掌櫃還算交好,到時還可以先借用幾個人。」

  曼娘點頭笑了:「天下哪有過不去的坎兒?這京城,別的都缺,唯獨人是最不缺的。」這事本是掌櫃們要挾的,可現在竟是以假成真,掌櫃們個個都如被一桶冰水從頭澆下,那年老些的呢,還想著索性趁這時候走了也就走了,那壯年的可沒這麼灑脫,家裡孩子還小,都指望著這份差事過日子呢,現在一下被辭了,雖說曼娘讓去支一百兩銀子,可在京城,這些銀子夠花多久?不由有些後悔,有人已經忍不住:「三奶奶,您這樣對待人,未免有些刻薄。」

  刻薄?曼娘等的就是這句話:「這位掌櫃說的好笑,我陳家待你們,每年束脩之外,四時節禮、年底分紅都是樣樣不缺的。這些都有帳可查,若是缺了,還請眾位都拿出證據來?這是我陳家管家不嚴,我定會訓誡。若這叫刻薄,我不曉得什麼叫豐厚?況且眾位今日集體要辭,未免心裡沒有我不過一個女子,又初掌家事,定要借此給我一個難看的心。各位既生了這樣的心,此時怪我刻薄,豈不是惡人先告狀?」

  廳內頓時鴉雀無聲,曼娘又道:「其實各位的心,我也明白,這做掌櫃久了,難免會覺得陳家給的束脩不夠,不足以酬各位的辛苦。要真這樣想,自可以或讓吳管事,或尋人來告訴我,各位既是給我陳家賺錢的人,難道我又難為不成,左右總要有些表示。可各位這樣來,未免就太欺人了。我容了這次,下回只怕有人就有樣學樣,都聚集起來,不肯做事。諸位是欺我年紀小沒經過事呢,還是覺得我臉軟好說話?」

  掌櫃們額上都流下汗,曼娘又道:「眾位既辭了,就不再是我陳家的人,還請先去賬房支了銀子,吳管事,」吳管事急忙上前,曼娘對他道:「歷來辭了掌櫃的人,是怎麼個交托,你去跟著辦了。」吳管事應是,曼娘站起身:「諸位還是先去支銀子吧。」

  說完曼娘就從珠簾後面轉出來,帶了人徑直離去,吳管事恭敬地送出去,等回到廳裡才見掌櫃們依舊站著,不由咳嗽一聲:「諸位,奶奶既已有了章程,還請跟了我出去,先去賬房領銀子,再去各自鋪子上交鑰匙交賬本。」

  掌櫃們中最年輕那個問出來:「老吳叔,你和我爹也認識二十年了,你怎麼就不提醒我一下。」吳管事此時得意洋洋:「我不是告訴你了,別和這些人胡鬧,可你肯聽嗎?一廂情願以為能要挾別人,自然,還想給我個好看。你這回辭了這裡,等閒幾個月,我再想法給你尋個差事。」

  那人對吳管事連連作揖:「經一事,長一智。我算明白這句話了,只是老吳叔,這件事,其實我也是被人攛掇的。」吳管事望向掌櫃中的幾個人,笑了:「我曉得你們心裡是怎麼想的,老老實實做事,陳家又沒虧待了你們,非要去想那些歪點子,結果呢,現在碰了一鼻子灰了。現在還是別想那些別的,趕緊去賬房支了銀子,我還要趕去收鑰匙拿賬本讓新掌櫃來呢。」

  這話裡埋汰著不少人,但到此時也再無可說的話,吳管事籠著手帶他們往賬房去:「也別說我沒提醒你們,我們這位奶奶,父翰林母郡主,未來的兒媳婦還是縣主,和別人可不一樣,趁早把那點小聰明收起來。」

  領頭的那幾個只有在心了罵著出主意的人,一個字也不敢回,曼娘已遣人來傳過這話,賬房裡並不敢難為,依次把銀子支了,吳管事也就去鋪面裡收鑰匙拿賬本任命新掌櫃。

  吳管事忙到天都擦黑才算把這事忙完,回到陳家讓人去裡面稟告了曼娘,曼娘回答知道了,又讓人給吳管事道了乏。陳銘遠見妻子面色疲倦,安慰道:「這家裡有些下人們,三四代的陳人,彼此之間盤根錯節,想整頓還真難。」

  曼娘趴在桌子上,聲音懶懶地:「是啊,就拿今兒這事來說,這些來辭的,想什麼的都有,有想為難我的,有想給吳管事難看的,還有想渾水摸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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