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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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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秋李子 -【曼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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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8:30: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得意

  說完那常侍已經拱手對陳銘遠:「恭喜陳大人了。」陳銘遠心裡,也是說不出的歡喜,但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青澀少年,再不會為得了稱贊就十分歡喜,重新跪下行禮謝恩,這才起身道:「不敢不敢,全賴常侍在陛下身邊美言。」

  常侍笑的更加謙卑:「陳大人休如此客氣,說起來我們都不是生人,那些應酬的話就別說了,只是還要討陳大人頓晚飯吃,等吃了,還要趕回去。」陳銘遠也曉得這人要連夜趕回,忙讓人去傳晚飯。

  不一時端上晚飯,裡面竟有一碗麵,送飯的人笑著道:「昨兒是大小姐的生辰,大小姐在路上就說想吃碗生日麵,奶奶到了這邊,就親手做了,說還請常侍嘗了,讓我們大小姐也沾沾常侍的福氣。」

  常侍看向陳銘遠:「原來昨日還是令千金的芳辰,這來的匆忙,也沒帶什麼。」說著常侍就在身上摸一下,從荷包裡拿出一對小金錁子,送到陳銘遠面前:「沒帶什麼,給孩子玩吧。」陳銘遠也收了,讓人送到裡面去,笑著道:「不過是想沾沾福氣,並沒有要收禮的意思,真要這樣,難道還要開宴不成?」

  常侍已經端了那碗麵在吃著,聽了這話就放下碗笑:「方才還在心裡說,陳公子變成大人後,人也越發穩重了,聽了這句才曉得,陳公子還是昔日的陳公子。」陳銘遠也笑了,吃完飯,常侍接了曼娘讓人送出來的五十兩銀子,也就上馬離去,陳銘遠送到門口,交代管家,說這路上辛苦,凡來拜的客一概擋駕這才走到裡面。

  孩子們路上辛苦,早就個個睡去,曼娘接了陳銘遠,剛要問話就困意襲來,打了個哈欠,陳銘遠也伸個懶腰:「好了,這件事算是了了。」曼娘瞧他一眼:「嗯,你們男人的事是了了,我的事可才剛剛開始。」

  陳銘遠摟住妻子的肩:「我曉得你辛苦的,這不就帶你回去一趟,見見老人。」曼娘抬眼看著丈夫微微一笑,沒有說話陳銘遠把妻子摟的更緊。

  到家鄉的時候已經是二月中,此時春風吹拂,江岸漸綠,岸邊柳枝開始低垂,桃花被吹開花苞,再過幾日,就是江南最好的季節,吹面不寒的春風,柳綠桃紅的岸,橫吹牧笛的牧童,也是曼娘魂牽夢縈的故鄉。

  船到碼頭,來迎接的人幾乎把碼頭整個站滿,這回回來,算得上衣錦還鄉,曼娘和孩子們在船艙裡,等著丈夫應酬完了,再坐轎回去。謹哥兒趴在窗口看著,回頭對曼娘說:「娘,等我長大了,也要這樣。」

  曼娘摸摸兒子的髮:「可你也要知道,要多榮耀,背後就要多少付出,你能告訴娘,你能做到嗎?」謹哥兒點頭:「我會的,娘您原來不是告訴過我,要成大事者,必要能吃苦,要寵辱不驚,順境時不能驕傲,逆境時不能頹廢,還有……」

  謹哥兒開始掰手指頭,睞姐兒已經眨著大眼:「還有,不能捧高踩低,要謙遜待人。」說著睞姐兒看向曼娘:「娘,您說我說的對不對?」曼娘笑了,點下女兒的額頭:「說的對,不光你們兩個記得,慎兒也要記住。」

  慎哥兒打個哈欠:「娘,還不能下船嗎?我好睏。」睞姐兒戳戳弟弟圓鼓鼓的臉:「這一路就見你睡過去,還有那麼多好景致沒看呢。」慎哥兒偎依在娘懷裡,打個哈欠不理姐姐。謹哥兒點頭:「嗯,我們是男子,以後是可以走遍天下的,可是姐姐你是女兒家,所以嘛,」謹哥兒的眼眨一下不往下說,睞姐兒這下不肯幹了,拉住曼娘的袖子:「娘,您要答應我,以後去哪裡要帶著女兒,女兒也要走遍天下。」

  這幾個孩子,曼娘把他們三個的衣衫都整理下:「男女總是有別的,不過睞兒,以後你要尋到個肯帶你走遍天下的夫君,也可以。」睞姐兒的眼先一黯,接著就又閃光:「就跟爹爹一樣。」

  是啊,跟他們爹爹一樣,曼娘唇邊露出笑容,當日和俞家退婚,今日瞧來,正正經經是自己的福氣,能得到一個這樣好的丈夫,不用去羨慕別人的夫唱婦隨,只要自己和他之間,總是在一起,有幾個好孩子,就足夠了。

  陳銘遠的應酬總算結束,轎子上了船,曼娘母子上轎,在眾人簇擁之中,倒有幾分昔日出嫁,眾人來迎親時候的感覺。曼娘不用去看,都知道丈夫臉上此時定是怎麼都藏不住的得意,能做為欽使還鄉,這是何等得意的事?

  一路到了陳家宅子,老遠就有鞭炮聲,陳銘遠已經翻身下馬,步行過去,陳閣老已經帶了合家上下大小在外相迎。陳銘遠先上前請陳閣老進宅,進宅後才擺上香案,取出聖旨宣讀前陳銘遠道:「陛下口諭,陳大人年已老邁,特諭免禮。」

  陳閣老先謝過陛下聖恩,這才站起來,陳銘遠這才取出聖旨,開始宣讀,加銜太保,加恩陳七老爺,著提升一級,再行蔭一長孫入國子監。宣讀畢陳家大小叩謝皇恩,陳閣老接過聖旨,交給身後的管家供在堂上,等壽宴結束,再行送進祠堂供奉。

  這邊的公事辦完,陳銘遠這才帶著妻兒上前,跪下給陳閣老行禮,老人家年紀老了,總想見到自己親人,陳閣老雖極得榮寵,可是膝下兩女一子,長女遠在京城,次女已經過世,兒子在外做官,雖把長孫放在這邊盡孝,可總比不得兒子在身邊。

  況且老妻過世之後,更感孤單,此時見早逝次女生下的外孫女已經兒女成行,曾外孫們個個看起來都聰明伶俐,不由十分歡喜,讓陳銘遠起來:「你是我家千裡駒,辛苦你了。」陳銘遠忙道不敢,陳閣老看向外孫女:「你外祖母和你娘,若泉下有知,也是十分歡喜的。」

  曼娘眼裡不由有些酸澀,恭敬地又行禮方道:「外祖父年紀已老,我母早逝,孫女本該替母盡孝才是,一去數年,連外祖母都沒送別,孫女著實不孝。」提起老妻,陳閣老也不由有些眼裡酸澀,讓臉上露出笑容:「你外祖母多病,臨終前說,這一去就往好處去,讓我別傷心。」

  曼娘也強忍住淚應是,陳閣老這才把三個曾孫兒拉過來:「好,都是些好孩子,聰明俊秀。」睞姐兒和謹哥兒兩個歲數大些,乖乖站在一邊,慎哥兒看著陳閣老的一把白鬍子,又見他笑容慈愛,感到有趣,就想去摸他的鬍子。

  曼娘忙把兒子的手拉回來,對陳閣老道:「小孩子調皮。」陳閣老已經對慎哥兒張開手:「想玩曾祖父的鬍子?哎,你小叔叔小的時候,也喜歡呢,可是現在不肯了。」說著就把慎哥兒抱到膝蓋上,慎哥兒聽了倒不好意思了,規規矩矩坐在那。

  身後陳七老爺的長子,今年剛滿了十歲的陳銘如已經有些不好意思地叫聲祖父,見曼娘看向自己,臉不由微微一紅,那都是小時候的事。陳閣老哈哈一笑:「嗯,現在大了,去,帶著你這些侄兒侄女們玩去。」

  陳銘如應是帶了睞姐兒他們下去,奶娘丫鬟都跟著,其他人還要和陳銘遠說話,曼娘也就往內宅去,雖說陳太夫人去世已久,陳七太太又隨丈夫在外做官,但管家等人都是老僕,管理的極有章法,這回回來曼娘夫妻也就住在這邊,而不去九阿公在家鄉的宅子住,那裡雖有人看著,打掃也是個麻煩事。

  見曼娘進來,管家娘子早迎上來,口裡說著恭喜表小姐。這聲表小姐讓曼娘的思緒一下飛的很遠,忙扶起她們吩咐冬雪各自賞了才道:「外祖父這回的八十大壽,要大辦酒席,還不曉得是哪位在這打理這些事。」

  管家娘子恭敬地道:「老太爺八十大壽,這可不止是我們家的喜事,還是合族的大事,五老爺早早讓合族人等,有錢出錢,沒錢出力,專門在祠堂前面空地裡擺了流水席,招待那些親友。至於家裡,只擺正日子這一日,招待幾家近的親友和來賀壽的知府等人。」

  難怪早早聽說大辦壽宴,這家裡卻不見多麼忙,如果只有幾家近的親友和來賀壽的官員,那也只有幾桌,用不著這樣忙亂。另一個管家娘子已經端過茶來:「表小姐您放心,廚房裡一應都已備好,五太太每日還過來瞧一趟呢。」

  有人已經笑了:「還表小姐,現在啊,是奶奶了,方才我冷不丁一瞧,還當是七姑太太呢。不過,要按族裡排行,該是幾奶奶?」旁邊有人笑著說她糊塗,連這事都忘了。聽她們說著這些話,這些熟悉的名字,曼娘覺得眼睛又有些酸,剛要說話,就有人進來報,五太太帶了各家的太太奶奶都相約來瞧了。

  陳家族內人口眾多,自然不是人人都能來,也只有幾家來往的近的來了,這位五太太就是現在的族長夫人。曼娘迎出去,五太太自然也要和曼娘說笑一回,數年不見,有認識的也說笑一回,不認識的也要各自介紹認識,又讓睞姐兒他們來見過各位叔婆伯母嬸娘。睞姐兒姐弟三人乖巧地一一叫去,等叫完了慎哥兒皺眉:「娘,難道全是長輩,就沒有不是長輩的?」

  這話讓大家都笑起來,已有人拉過一個羞答答的少婦過來:「哎,這個雖說不是你長輩,卻是你嫂子,她啊,現有四個月了,等生出來,就可以叫你叔叔了。」

  曼娘笑著道:「上回回來時候,記得大侄兒才十一二歲,現在,都要做爹了。」五太太笑著點頭:「時光如流水,我可還記得你小時候,跟了七妹妹來省親,叫五舅母時候,現在,連你閨女都這麼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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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8:30: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見面

  旁邊已有人道:「那時都說,曼娘外甥女這麼乖,誰娶了真是有福氣,現在做了陳家媳婦,這才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呢。」眾人都笑了,說笑一會兒,眾人也就告辭,留下五太太在這和曼娘說一些壽宴的安排,大致也就管家娘子們說的,祠堂面前擺流水席,是人人都可以去吃的,這家裡正日子裡擺上幾桌,請的人就有講究了。

  五太太還笑著道:「原本呢,還想在這院裡也搭上戲台,大伯父說了,想聽戲,去祠堂門口聽就好,這邊清清靜靜吃頓飯,他還有幾個老友也要來,到時大家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再搞個戲班子在耳邊,未免太生厭了。」

  曼娘含笑道:「辛苦五伯母了,這些年,舅舅舅母也不在家,外祖父這邊,全賴伯母您照顧。」說著曼娘起身給五太太行禮,這不是做為陳家的兒媳,而是做為陳閣老的外孫女。五太太忙扶起她:「瞧你說的,這都嫁過來快十年了,還和我這麼客氣?大伯父長長遠遠地活著,我們一族就托庇多了。」

  曼娘笑著應是,五太太又和曼娘說幾句家常話,也就讓曼娘歇息。曼娘送走五太太回到屋裡,這是曼娘生母沒出閣前的閨房,陳閣老這支人丁少,三十來年,還是保持的和當日陳氏沒出閣時候一模一樣。

  當年陳氏還在世時候,帶著曼娘回來,也是住在這裡,曼娘的手慢慢撫上這熟悉的擺設,那梳妝台上,還有徐明晉小時候淘氣,用刀子挖出的小坑,打開梳妝台的抽屜,第一層放著的,是一束絲線,年代久遠,絲線都已經有些泛黃,記得那時娘總喜歡用絲線給自己打各種絡子,這些絲線,還該是她上回歸寧時沒用完的吧?

  那是有了幾年?二十年還是十八年?曼娘已經記不大清了,這一切,都是外祖父下令不許動的吧,不然怎會隔了這麼多年,這些絲線還在。曼娘把絲線放回去,打開第二層,已經被睞姐兒從背後抱住:「娘,這是誰的屋子,怎麼和驛站裡的不一樣。」

  曼娘握住女兒的手把女兒拉到自己面前:「這是你外祖母沒出閣前住的屋子,你瞧,這梳妝台上的坑,是後來你舅舅淘氣,拿刀在上面挖的。」睞姐兒一雙眼頓時閃起來:「啊,原來舅舅小時候也這樣淘氣,等回了京,我要和舅母說。」

  曼娘坐下來把女兒抱在懷裡:「你啊,淘氣勁兒也夠了,要是你外祖母還活著,一定會罰你。」睞姐兒靠在娘懷裡:「娘,外祖母不是好好地在京城裡嗎?」曼娘笑了:「我說的,是你親外祖母,她過世已經十六年了,娘很想她。」

  睞姐兒感覺到曼娘話裡的低落,轉身用雙手抱住娘:「娘想外祖母的時候,是不是就跟我想娘一樣。」曼娘點頭:「可是娘再也看不到你外祖母了,你小舅舅只有兩個月大的時候,你外祖母就沒了。」

  睞姐兒嗯了一聲,有個閨女能跟自己說話真好,曼娘把女兒抱緊些:「你外祖母,比娘生的好,比娘聰明,也比娘待人嚴厲。娘,真的很想她。」曼娘眼裡的淚不由掉落,子欲養而親不待,縱然繼母再好,終究是不一樣。

  睞姐兒乖乖地被曼娘抱在懷裡,伸出小手給娘擦淚:「娘不哭,有我陪你。」曼娘點頭,有乖巧的女兒,貼心的丈夫,人生在此時,該稱圓滿,可是那個最該為這一切歡喜的人,卻已不在了。

  雖然連日來都有人上門送禮賀壽,不過陳銘遠一家子回來的第三日才是陳閣老壽辰的正日子。這日一大早,曼娘和陳銘遠兩人帶著孩子們穿戴整齊,先上廳來給陳閣老拜壽。

  廳上掛著偌大一個壽字是陳閣老的好友寫的,壽字下面,供奉著這次頒下的聖旨,再下面一溜擺了幾樣禮物。陳閣老紗帽圓領,坐在廳中央,受了曼娘夫妻的禮,陳銘如也跟著哥哥嫂嫂行禮。

  行禮畢,曼娘就要帶孩子們下去,陳閣老已經道:「你把小姑娘帶下去,這兩個都給我留在這,今兒啊,就讓他們跟著我。慎兒你說是不是?」慎哥兒眨眨眼:「老祖,是不是讓我今兒都跟著小叔叔?」

  陳閣老點頭,陳銘如臉上頓時出現苦瓜色,曼娘笑著道:「你可聽見了,你是做叔叔的人,要把他們照顧好。」陳銘如只有行了一揖,這麼半大不小的孩子,是最不喜歡和小孩子玩,偏偏慎哥兒這些日子最喜歡這個小叔叔,成日纏著,把陳銘如也纏的沒有法子。

  曼娘帶了睞姐兒下去,原本七太太說要趕回來給陳閣老祝壽,誰知剛要動身才發現又有了身孕,孩子要緊也就沒有回來,陳閣老這邊沒有內眷接待,就不預備請女客了,畢竟五太太雖說是侄媳婦,早已分家不大好應酬。

  曼娘跟了陳銘遠回鄉,說起來這侄孫媳婦比五太太還要遠些,可曼娘另一層還是陳閣老的親外孫女,這樣一來,也可以請請女客。

  回到內院剛坐下沒多一會兒,就陸續報有客來,先是蕭鄉紳的夫人帶了兒媳,這位蕭鄉紳是從知府任上致仕的,曼娘迎進來才說幾句,又報本地知府太太來了,曼娘忙又接進。

  本族內人雖多,也只有五太太和一位七奶奶有些見識,嫻熟禮儀,曼娘請她們來幫忙待客,此時也已來了。曼娘請她們陪著客人,自己又忙去迎別的客人。

  鄉居總比不了城內,又迎進來七八位,連徐家客人也都到了,徐家派來拜壽的是十一老爺夫婦倆。十一太太見了曼娘就道:「原本婆婆極想見你,說要過來陳家拜壽,被攔了回去,婆婆讓我告訴你,等明兒我回家時候,可要千萬帶了你回去。」

  徐家離此三十里,拜壽又要一整日,徐家來拜壽的本就要住一晚的,曼娘笑著道:「原本就該回去瞧瞧祖父祖母,十一嬸子不說,我也是該回去的,只怕十一嬸子嫌棄那幾個孩子路上吵。」

  十一太太笑著道:「我都做祖母的人了,哪還嫌孩子吵。」兩人已走進廳裡,陳五太太笑了:「顯見是嬸子侄女,比別人都要親熱些,在外面說了這半日才進來。」曼娘含笑回了幾句,也就各自重新坐下,等宴席擺上,知府太太坐了首席,只用了午飯也就告辭回去。

  這位官太太一走,七奶奶就鬆了口氣:「這樣端著說話可真不爽利,早曉得是這樣,我就該去祠堂那邊坐席才是,還免得這樣難受。」五太太打侄媳婦一下:「哪有你這樣的,七侄兒今年中了秀才,要以後舉人進士都中上去,你不也要做官太太了,那時難道也嫌這應酬繁復不成?」

  七奶奶搖頭:「他啊,能中了秀才,已經是磕頭碰到天,哪還去想什麼舉人進士?我可是聽說這舉人,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的,這文曲星下凡,哪是這麼輕易的?」十一太太這些年在家住著,平日遇到族內有些人也是這樣說話,並不以為忤只是笑一笑。

  五太太覺得這樣未免有些粗鄙不夠文雅,況且還有客人在,忙笑著對曼娘:「我們是久居鄉裡的人,說話沒那麼文雅,侄媳婦,你可千萬別在意。」曼娘已經笑道:「一家子在一起,那裡有那麼多的禮節要守,都死板板地守著禮節不去說話,未免太過拘泥了。」

  眾人笑著應是,又閒談一會兒,就各自散去,等晚飯時候再來,曼娘把十一太太送到她暫居的客房,這才讓人出去外面和陳銘遠說,自己明日要帶了孩子們歸寧,問他要不要去。

  陳銘遠聽了來人傳的話,倒抱怨自己只記得在這邊應酬,忘了曼娘也該回徐家一趟,見陳閣老正在那和人說話就悄悄說了,陳閣老雪白的長眉一抬就道:「那麼老遠回來,自然該去娘家一趟,阿遠你也陪你媳婦回去一趟,再把我這邊的好酒帶兩壇去給你媳婦的五叔祖,他啊,最饞我這口酒了。」

  旁邊陳閣老的老友已經笑了:「你的酒,旁人可是輕易拿不到的,今兒也不過就是開了兩壇子,果然徐五和你交情不一樣。」陳閣老哈哈大笑,又招呼眾人再喝一杯。

  畢竟年老,陳閣老也不敢很多喝,雖則如此,到晚間也有些微熏,卻還不忘拉著陳銘遠的手說很高興,畢竟見到自己曾孫兒,族內書香不絕,活了這輩子,值了。說的陳銘遠也有些酸楚起來,安慰了他半日,見他掉了淚,又讓下人們服侍他歇下,也就各自歇息。

  第二日又往徐家去,十一太太這一路上也和曼娘說了許多這些年徐家的事,徐尚書夫婦這些年身子雖還康健,可畢竟比不得年輕時候,要說記掛,十一太太雖沒明說,但曼娘聽出來,自己在福建那六年,徐老太太最記掛的就是自己,不由越發想見到祖母,況且這回見了,不曉得還有沒有下回見面的機會。

  睞姐兒不像平時一樣那樣嘰嘰喳喳,只是皺著眉瞧外面,見曼娘看著她就露出一個笑:「娘,這邊我記得我來過。」十一太太摸下睞姐兒的頭:「你上回回來時候,還沒兩歲,怎麼會記得?」

  睞姐兒搖頭:「就是記得啊,十一外祖母,你不信我嗎?」十一太太笑了:「信,怎麼不信?」馬車停下,已有丫鬟上前掀起簾子,悄聲道:「十一太太、十三姑奶奶,老太太親自迎出來了。」

  曼娘大驚,見站在前面不遠處的,果然是自己祖母,不由跳下馬車,不顧那地下泥濘就跪下:「祖母,孫女回來了。」徐老太太把孫女拉到自己懷裡:「天可憐見,我臨死前還能見你一面,真是死也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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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關懷

  這一聲休說曼娘,連十一太太也忍不住眼淚出,畢竟遠嫁女兒難得歸家,有不少嫁出去後這輩子就再沒有可見之日。曼娘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抱住徐老太太大哭起來,徐老太太的淚落的更厲害,還是身後的五奶奶上前安慰:「祖母還請先暫止悲聲,祖父還在堂上等著十三姑奶奶呢。」

  徐老太太擦掉臉上的淚:「說的是呢,我們都這麼久日子沒見,怎麼一見面就哭?你祖父啊,我讓他出來一起迎你,他倒好,說什麼這是婦人家才做的事,還在那等著呢。」曼娘扶住徐老太太:「讓祖母迎出來孫女已覺惶恐,更何況祖父?」

  徐老太太拍拍孫女的手:「他成日不也是沒事做?你不曉得,你那幾個侄兒,他可成日帶在身邊教讀書寫字,和你們在時候可不一樣了。」十一太太笑著道:「那時公公還沒致仕,每日公務繁忙。」

  說笑中已來到堂上,徐老太太已經對徐老太爺道:「你還說不出去相迎,看看我如此聰明俊秀的重孫兒,可是先見了我。」曼娘察覺到徐老太爺和徐老太太之間和原來的變化,不由抿唇一笑,和陳銘遠帶了孩子重新給徐老太太夫妻行禮,又拜見大太太和十一老爺夫婦。

  大太太這些年倒比前些年瞧著還年輕些,大老爺還在莊子裡和朱姨娘一起住著,不用照顧丈夫,家裡的事也無需操心太多,該得的尊榮富貴少不了,日子過的竟比大老爺在身邊時還過的舒心。

  眉間那絲曾有過的愁苦早已消失,慈眉善目語笑晏晏,見睞姐兒姐弟拜見就急忙拉起,吩咐身後的丫鬟給他們姐弟三人一人一份見面禮,還笑著道:「睞姐兒越來越大了,這長的,真是從沒見過的美麗。」

  徐老太太已經把睞姐兒攬過來:「我瞧著眉眼雖像她娘,但那神情還是像姑爺。」堂上的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贊起這三個孩子來。睞姐兒雖從小聽慣贊揚,耳根還是不好意思地紅了。

  彼此見過禮說了會兒話,徐老太太也就帶著兒媳孫媳孫女重孫女們起身,把這堂上讓給男人們,回自己屋裡去。

  在屋裡坐了會兒,大太太和十一太太去看午飯備好了沒,五奶奶等人帶了睞姐兒姐弟下去,屋內就剩的徐老太太和曼娘兩人。徐老太太這才起身打開櫃子拿出一個匣子:「來,來,曼娘,這是我留給你的,生怕見不到你,本還打算讓你十一叔去福建尋你,又怕嚇到你。這才一直留著。」

  曼娘走上前,徐老太太已經把匣子打開,裡面有兩樣首飾,還有幾張紙,徐老太太拿出來:「這呢,是兩千兩現銀子,我放在我們家城裡那個鋪子上,到時你要用,拿這個再蓋上你私章取就是。這呢,不是什麼好東西,是幾張你祖父尋的字帖,我記得你一向愛這個,特地從你祖父那裡拿來,留給你的。這兩樣首飾,就給你閨女,不是什麼好的,只要她還記得我就成。」

  徐老太太說一句,曼娘眼裡的淚就多一分,等徐老太太說完,曼娘已經淚流滿面:「知道祖母疼我,可是這些東西,我也是不缺的,祖母還是自己留著。」徐老太太把匣子往曼娘懷裡一塞:「讓你拿著就拿著,我這一輩子,給人的,從來都沒人說不要的。」

  曼娘還是不肯要:「祖母,我身邊有銀子的。」徐老太太點頭:「我知道,可是這銀子,本就是我去年病的時候分的。再說你大伯母、三伯母、郡主、你十一嬸、你大嫂、你八姐她們都有,連你二十三妹妹,我也留給她一千銀子和一個小莊子,雖說這些年你大伯母待她也好,畢竟不是你大伯母生的,到時等出嫁了,公中備的那些嫁妝,在小戶之家也夠了,可在我們這樣人家,畢竟還是寒素了些。這嫁妝,就是女人的膽。」

  十五姑娘出嫁時候,公中備了五千銀子的嫁妝,再加上各處添妝,也有七八千兩,可也比不上同年出閣的八小姐一萬多的嫁妝,更比不上曼娘那兩萬兩的嫁妝。徐老太太當年,給十五姑娘的,還沒有今日留給二十三小姐的多。

  而徐老太太能病到把私房各處分分,這病定不是什麼小病,曼娘不由抓住徐老太太的手:「祖母病了,孫女怎麼不知道。祖母您……」徐老太太拍拍她:「不是什麼大病,不過是老人家常見的,再說那時你遠在福建,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我就是這場病後,想起許多事。我生在富貴人家,嫁在讀書人家,你祖父仕途多年,我的嫁妝私房加在一起,拿出去也夠不少人家過幾輩子的了。倒不如趁著我還在,把這些都各自分分,免得等到我閉眼了,那時鬧嚷起來,才叫不好看。現在頂多就是說我偏心罷了。可人的心,哪有不偏的。」

  曼娘靠進徐老太太懷裡:「祖母。」徐老太太摸著她的髮:「你小時候,我和你祖父出於私心,把你許給你姑母那邊,想著你總能幫襯著你姑母些。未免對你太嚴苛了,這些年每每想起來,都覺得有些不安,還記得你小小的,跟了你娘來給我問安,寫錯了字就拿竹枝打你,你也不哭。」

  徐老太太的手比劃著,曼娘眼裡的淚已經撲簌簌地掉:「祖母,孫女過的很好。」徐老太太抬起孫女的臉:「我當然曉得你過的很好,可我總想著,若對你不那麼嚴苛,你是不是也能對祖母多笑笑。曼娘,祖母老了,也許等不得你下回回來。這些你拿去,不管是給你閨女還是自己留著都好。我還給你閨女挑了個人,今年十二歲,來我身邊服侍了也有五六年了,家裡沒什麼掛牽。我問過她,她也情願去京城。這樣的人,服侍也會盡心盡力。那幾代的陳人,一家子都在,看起來呢是全依托主人家,可彼此聯姻,欺上瞞下的事也多了去了。」

  徐老太太的叮嚀,句句含著對曼娘的疼愛,曼娘努力眨眨眼,把那些酸澀眨掉,才對徐老太太說:「孫女過的很好,夫君待孫女很好,三個孩子都很聰明乖巧。孫女還有祖母的疼,祖母。」徐老太太看著孫女,點頭笑了:「我的曼娘,就是這麼乖,能見了你一面,祖母啊,就沒什麼遺憾了。前些日子,你大姑母也從江西來,住了十來天。她現在多經了些事,和原來不大一樣了。還和我說,覺得對不住你。」

  大姑母,曼娘輕輕一笑:「大姑母是神仙樣的人,不知道凡間事也是平常,再說若沒當初那出,也沒有孫女今日的日子。」徐老太太的眉微微一皺就道:「你這樣想就好,那些事,都過去了。」

  門外已經傳來丫鬟的聲音:「老太太,午飯已經預備好了,太太問,擺在哪裡?」徐老太太揚聲:「自然擺在這裡。」接著就拍著曼娘的手:「你回來的正巧,鱖魚肥了,春筍有了,蓴菜也上來了。這些都是你愛吃的。」

  桃花流水鱖魚肥,這個季節,是桃花盛開、鱖魚最肥的時節,也是春筍初綻、蓴菜新生的時候。曼娘把眼角的淚悄悄擦了才笑道:「祖母還記得我最愛吃什麼?」徐老太太已經笑著道:「當然記得,可惜鰣魚還要再過些日子才能上來,京城裡貢到的鰣魚,那叫糟蹋了。」

  鰣魚味鮮難養,送到京時往往已成魚干,徐老太太在京城時候也曾吃過那種進貢來的鰣魚,心裡還在嘀咕,書上說的無敵美味,原來不過如此。直到嫁到徐家,頭一次回家鄉省親才算吃到新鮮鰣魚,才曉得即便是天下至尊,能讓全天下都進貢來無數東西,那一口鮮海參難以吃到。

  曼娘聽徐老太太這樣講就笑道:「祖母取笑人家,以為孫女是小饞貓嗎?」徐老太太拍拍她的背:「你不是,你閨女是。」睞姐兒正巧進來,聽到自己被提起就看向徐老太太:「外老祖,我是什麼?」曼娘捏下女兒的臉:「你外老祖說你是小饞貓呢?讓娘瞧瞧,長鬍子了沒?」

  睞姐兒不依,扭著身子撒嬌,眾人都笑了,吃完午飯見孩子們有些發困,曼娘正準備帶他們下去歇著,已經報八小姐等人回來了。數年不見,眾人各自迎進來,招呼彼此見禮。

  和姐妹們在一起,比和嫂子們在一起又有些不同,說笑一會兒,見各人帶來的孩子都在發困,一副坐不住的樣子,八小姐讓奶娘們把這些孩子都帶下去睡午覺,這才對曼娘笑道:「去年大姐娶媳婦,我老遠趕去京城,住了那麼兩個來月,連十六妹妹都見到了,偏偏沒見到你,還和姐妹們說,不曉得幾時才能見到。誰曉得我剛離京,就接到你們回京的消息,真是不巧。我還在心裡說,這一錯過,再等下回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倒也湊巧,妹夫做了使節,我們也得以見面,只是皇命在身,你們攏共也只能待十來天。不然,我還想把你請去我家那邊住住,我新蓋了座小花園,極齊整。」

  十小姐已經塞給八小姐一杯茶:「八姐姐,你慢些說,誰不曉得你家蓋這花園,是要預備幾年後娶媳婦的?」八小姐也笑了,曼娘見連十八小姐都回來了,卻不見九小姐和十四小姐,不由問道:「怎的不見九姐?」

  八小姐笑道:「你九姐是她婆婆病了,要侍疾,不過特地讓我帶來給幾個外甥的禮。至於十四妹妹,」八小姐頓住不說,十小姐已經道:「都是自家姐妹,有什麼不好說的,劉家那邊,自從老太爺四年前過世,那位親家太太就有些待十四妹妹不好,這婆婆給媳婦立規矩,也是常理,可是有些事做的,讓人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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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出頭

  既然十小姐開口,八小姐也就接著說:「那位親家太太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十四妹妹懷著七個月的時候,那位親家太太也不說一聲,就把一個丫鬟開了臉擺了酒,給十四妹夫做了妾。十四妹妹險些沒被氣的早產。」

  曼娘的唇不由張大些,男子納妾本是常事,可很少見婆婆直接把丫鬟開臉擺酒送去給兒子做妾的,記得會親時候見過那位親家太太,也是和和氣氣的,要說變臉,也不該在十四小姐已經嫁過去快十年,生下兒女的時候變臉。

  再說,徐家又不是敗落了,雖說三老太爺沒有官職,可是三房的十爺和十一爺,一文一武,都是有現職的。劉家不過有個按察使罷了,雖則三品大官,可在徐家,還真算不上特別稀罕。徐二老爺雖卸了江西按察使,入京任刑部侍郎,可不到致仕那日,這能升到什麼位置還要兩說。

  十小姐拍拍曼娘的手:「這事呢,還是十四妹妹性子太賢惠了些,雖說是婆婆,有些事並不是不能駁回的。」八小姐哼了一聲:「不就是親家太太話裡話外說十四妹妹只是個庶出女,配不上她那個已經中了舉人的兒子?可照了現在她的行為來瞧,別說我徐家的庶出女兒,就算我徐家一個有頭臉的丫鬟,只怕她家也配不上。」

  旁邊的十二小姐笑著道:「八姐姐這些年,做當家主母慣了,就是比我們這些還在做兒媳的脾氣來的直爽些。照我瞧呢,其實劉親家太太,並不是真嫌棄十四妹妹是個庶出,畢竟這天下,庶出女兒多了去了。只怕是報昔日大姑婆的仇呢。我聽說大姑婆昔日在時,待幾個兒媳都極為嚴肅,甚至連吃什麼東西都是有定數的。不然,怎麼劉老太爺一過世,親家太太就那樣了?」

  旁邊的十七小姐也湊過來:「說的是呢,這丈夫也就罷了,可是這婆婆,那是真難尋到個特別好的。似我婆婆一樣,從不牽涉我房裡一毫事,也不讓我丈夫拘束我,就算好的了。立規矩什麼的,也只能隨她去,橫豎一日就站那麼兩三個時辰,過了就好。」

  十八小姐已經拍十七小姐背一下:「你婆婆待你,算好的了,你還這樣抱怨,換了劉親家太太,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婆婆立媳婦的規矩,這是天經地義的,天下除了宗室千金無需守這樣的規矩,別的女子,不經過這遭的,鳳毛麟角。

  就算徐家心疼女兒,也不能說出一個不字來,眾人也只能歎息一番,就講些別的話,丫鬟已經笑著進來:「各位姑奶奶,有大喜事,十一爺歸家了。」

  雖說徐十一爺是和曼娘他們一起從福建回來的,可是徐十一爺是為公務,一直在津海那邊,此時怎會突然歸家?丫鬟已經笑道:「就在前面和老太爺他們說話呢,三老太爺他們也過來了,老太爺還說,今兒既然大家都到得齊,就讓幾位姑爺都別走了,還讓人去請十四小姐和姑爺回來,說今晚要大開晚宴,好好賀賀。」

  說著丫鬟還雙掌一拍:「十一爺還是個什麼將軍,記不得了,可是三品的官呢。老太爺十分高興,稱文武雙全的人家,又有幾家。」

  三品的將軍,曼娘已經問道:「是昭武將軍,還是懷遠將軍?」丫鬟的眼眨巴眨巴:「是定遠將軍。」定遠將軍,從三品武官,能輔佐指揮使,徐家眾小姐們都歡喜,娘家越好,她們這些嫁出去的姑娘就越面上光彩,忙讓奶娘們去喚醒孩子,帶了孩子們去見舅舅。

  大大小小二十來個孩子,有些還打著哈欠,都被帶到堂上,你說我問,十分熱鬧,亂了好一陣才叫消停,幾位姑爺也過來陪著這位舅兄,天沒擦黑就擺上酒席,幾位老上輩請在上面,十一爺和陳銘遠下面相陪,剩下幾位姑爺依序而坐,才是徐家那幾位在家的爺。

  裡面的座次也差不多,不過因十一爺沒娶妻,別說三老太太和七太太婆媳倆,就連不愛關心別人家事的四老太太都忍不住相問:「這男人啊,總是要娶妻子的,三嫂你可要好好地給小十一選房閨秀。」

  三老太太不是一般的歡喜,孫子有了出息,還是同輩人中最有出息的一個,這是多麼值得誇耀的事,連聲音都不由變大一些:「那是自然,這一進門就是三品誥命,這附近的閨秀還不是任我挑?」

  三老太太說的歡喜欣然,五老太太已經開口,她比幾位妯娌都要小一些,說話也是很溫柔:「只是,十一孫兒畢竟已經不小了,今年都足足地二十八了,那二八佳人,只怕也不願意嫁進來。」三老太太搖頭:「五嬸子你說的差了,雖說年紀稍微大了些,可是這一進門就是三品誥命,又不是填房,還這樣富貴,嫁個年齡相當的,哪有這樣的?」

  上面說的熱鬧,下面的姐妹們也在議論,十小姐還問曼娘:「你在福建也見過十一弟,怎麼沒聽他說過是否在外娶了?」孤身在外的人,有時婚事難免要自己做主,這也是常見的,曼娘悄聲道:「我問過來著,十一哥說刀槍不長眼,誰曉得什麼時候就沒了命,何苦累人家年輕輕守寡?再說徐家又不是缺兒孫,幾位老人家面前都是滿堂兒孫的。」

  十小姐哦了一聲,十二小姐望了望:「去劉家請十四妹妹的人已經去了有兩三個時辰了吧,怎麼還沒回來?」十七小姐算了算:「差不多快三個時辰了,再慢,也都該請到了。」

  剛說著呢,就見一個婆子進來,走到幾位老太太面前說了幾句,大老太太的臉色頓時變了,三老太太面色更是沉如鍋底,剩下幾位也忍不住蹙起眉頭。席上別的人都面面相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讓這幾位老太太都面色突變,畢竟最年輕的五老太太,也已年近六旬,

  今日晚宴就設在廳上,只用屏風隔了,外面已經傳來吵嚷聲,有丫鬟奔進來:「老太太,十一爺說要去劉家,接十四小姐回來,還說要痛打那負心人一頓,老爺們怎麼都攔不住。」外面那麼多的人,說攔不住只怕也是樂見其成,徐老太太索性命人把屏風撤了,果然見像丫鬟說的,幾個老爺正在那攔住十一爺,可是十一爺已經沖到廳門口,還讓人把他的馬牽來。

  看見屏風被撤,七老爺忙對徐老太太等人道:「大伯母二伯母母親四嬸子五嬸子,這總是後院事情,你們也要拿個主意。難道就任人這樣欺負,可十一這樣跑去,這親,只怕從此就斷了。」

  旁邊的十三爺已經卷著袖子:「七伯你就是這樣小心,這樣的親,要照我說得來,有什麼好做的,早在十四姐夫不問十四姐就納妾,這幾年那個妾還仗著寵愛每每欺負十四姐的時候,就該打上門去,徐家的女兒,可是不能這麼被欺負的。況且今日這麼多的姐夫妹夫在,若任由劉家欺負,以後可讓姐妹們怎麼在婆家做人?」

  十三爺這話剛落,那幾個年紀小的爺就道:「說的是,今兒要再不肯出頭,以後難保別人家不有樣學樣,欺負起別的姐妹們。」八姑爺見自己舅兄雖沒說話,但已看向自己,忙對五爺道:「舅兄,你是曉得的,我對令妹,從來都是和和氣氣有商有量的,別說寵妾滅妻,連納妾的念頭都不曾有過。」

  八小姐看向八姑爺的眼裡滿是嗔意,七老爺見這些子侄們都這樣說,眉微微一皺,畢竟十四小姐是他女兒,三房的女兒少,十四小姐也是備受寵愛長大的。三老太太已經上前扯住兒子的胳膊雙眼含淚:「劉家做事太過分了,小十四也是從小疼寵的,哪能這樣被糟蹋。」七老爺忙安慰自己的娘:「可是劉家說了,是小十四嫉妒,推倒了那個妾,才讓那妾流產,關係子嗣大事,劉家這才輕易不得。」

  輕易不得,三老太太啐了兒子一口:「小十四有兒有女,又有這樣的娘家,她瘋了才會做這樣的事,我不管你們什麼面子,橫豎劉家不要臉,我們也就不要臉一把。就是原來太要臉了,才被這樣欺。」

  這時馬已經被牽來,十一爺也不管廳內這些人的議論,走出廳翻身上馬,十三爺見了,眼裡亮光閃現:「十一哥,等等我。」就對小廝道:「去,把我的馬牽來。」十三爺這一說,也有幾位要跟去,倒還免了小廝們跟隨。

  七老爺見去了些子侄,才對徐尚書和徐大太太道:「大伯、大伯母,您看。」徐尚書慢悠悠的說:「他們幾個孩子去給他們姐妹撐面子,也是平常事。」徐老太太也點頭:「不管做沒做,我們都不能任由劉家這樣說。真是我們孩子做了錯事,也要去賠禮,若不是,劉家要栽贓,那也要討個說法,不能任由劉家這樣處置。」

  兩位為老的長輩們都這樣說了,別人自然贊同,徐尚書又命下人們把酒席重新收拾:「我們就邊喝酒邊等吧。」雖然他這樣說,眾人也聽從重新坐下,但沒幾個能咽得下去的,方才席上的歡喜融洽的樣子已經不見,只是彼此低低說話,猜測到底出了什麼事。

  雖然劉家那邊說的,是十四小姐推倒了妾,讓妾肚子裡的孩子流產,可就照三老太太說的,十四小姐沒必要這麼做,自身有兒女,娘家又勢大,別說一個庶子,就算是一百個,也動不了半分。

  都已過了子時,孩子們早就去睡了,四老太太也熬不住去睡了,別人都還等在廳裡,聽著蠟燭滴落的聲音,等著他們回來。有婆子跑進廳來:「老太爺,十一爺他們,帶了十四姑奶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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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訴說

  話音沒落,就見十一爺走進來,十四小姐被幾個丫鬟攙著,十三爺他們手裡還抱著十四小姐的孩子。這架勢,徐老太太不由嚇了一跳,讓十四小姐回來也就罷了,怎麼還把孩子們也抱了來?緊接著再一想,既然要鬧,索性往大一些鬧,不然劉家那邊,還真當這邊為了面子什麼都不敢說。

  十四小姐原本是姐妹裡生的最好的一個,可此時面容憔悴雙眼紅腫,那花容月貌已經不見,年歲瞧起來比八小姐還要大,三老太太已經上前把十四小姐抱在懷裡,兒啊肉啊地哭起來。十四小姐也在那哭,口口聲聲只說祖母救我。

  這一哭,女眷們不免個個垂淚,好容易等她們祖孫哭歇了,徐老太太才道:「三嬸子,都知道你疼孫女,可光哭沒有法子,還是要先商量個章程出來,到底出了什麼事,一家子商量好了,才好應對。」

  三老太太夫婦歷來都是唯兄長們馬首是瞻,此時也不例外,三老太太這才拿帕子擦擦眼淚:「大嫂你說的是,我啊,是一瞧見十四這樣,這心,就跟被刀割了似的,在家時候是千金萬金的小姐,出閣了,說的是嫁到大姐家去,原來還好,可現在竟被磨成這樣,真是看見了都讓人心疼。」

  說著三老太太又把十四小姐摟在懷中哭起來,十四小姐此時如乳燕歸巢總算有了依靠,長久積累的委屈都發出來,自是哭個不亦樂乎。二老太太見她們祖孫哭成這樣,那邊問的也是亂七八糟,只聽到幾句劉家確實不對的話,別的什麼都聽不到,對三老太太道:「三嬸子,你先帶了十四孫女回去,孩子們也好安置了。這邊我瞧還有十四的陪嫁也跟了來,問清楚了,若真是我徐家人的錯,我們徐家也不包庇,若不是,那總要討個說法。」

  兩位嫂子都這樣說,三老太太也曉得,自己從來都不是那麼擅長處理這些事,拍著十四小姐道:「那我先帶小十四回去,這邊的事就有勞兩位嫂子了,這件事,真是……」說著三老太太又要哭,徐老太太已讓丫鬟婆子攙扶著她們祖孫下去,這才和五老太太商量幾句,招呼站在那一直沒說話的十一爺:「你告訴我們,你去了劉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十一爺正準備開口,旁邊正和弟兄們說的眉飛色舞的十三爺就轉身道:「大祖母,您不曉得,十一哥可威風了,哎呀,要曉得在軍中可以這樣,我當初也該去從軍。」二老太太已經笑罵:「你都當爹的人了,還當自己小呢,我看你們也辛苦等了這一夜,明早劉家定會過來,該歇息的就歇息去,七侄兒你們幾個留下。」

  七老爺是十四小姐的父親,留在這是常理,又開口道:「為小女的事,還要累到大家都等,不如……」二老太太擺擺手:「這事,不管怎麼說都是徐家的事,五嬸子,你先帶孩子們都下去歇息,你也好好歇著。」

  五老太太點頭:「也是,說不定明兒一早劉家那邊就來人了,我們先下去歇著,等他家來了,也好講道理,人人都在這裡,明兒連氣勢都沒有。」有人聽了這話,差點憋不住笑出來,但也不敢笑出來,都告退下去。

  廳上就剩的徐老太太、二老太太、七老爺、十一爺和十三爺幾個,徐老太太這才對十四小姐的陪嫁道:「好了,你們小姐在劉家,到底出了什麼事?」那丫鬟方才就被人圍著問了些,當時也光顧著哭,只曉得請幾位老爺做主,此時聽的徐老太太這樣問,就哭著跪倒:「老太太您可要給我們小姐做主,我們小姐雖說是個庶出,也是名門閨秀,嫁過去後孝敬公婆和睦妯娌生兒育女沒出一點錯,太太要是真能拿出錯處,我們也不敢說一個什麼,可太太她,就是雞蛋縫裡挑骨頭。」

  十一爺可忍耐不得這樣哭訴,眉已經皺緊:「你也別說那些別的,我們進門的時候,看見那奶娘竟然掐外甥到底怎麼回事?」要說奶娘會欺負也是有的,但多是欺負不受重視的庶出子女,可十四小姐生的孩子,是劉家的嫡出,哪有這樣的?

  徐老太太和二老太太的眉都皺起,那陪嫁已經抽噎著道:「十一爺您不曉得,這是頂小的一件了,原本奶娘是十四小姐挑的,自然是盡心盡力服侍,可自從年前太太藉口說那奶娘服侍的不好,重新挑了這麼個來,就不盡心了,開頭還只背著我們打罵,後來,就是當了我們面,也打罵孩子了,小姐說她幾句,她還頂嘴,說都是前頭那個奶娘教的不好,不然都三歲的孩子了,怎還會這樣挑食?再多說幾句,她就……」

  說著陪嫁就放聲大哭起來,十一爺已經恨得不行:「這樣奴才,當時就該一刀砍了。」二老太太的眉皺的更深:「總不會親家太太反幫著奶娘罵你們小姐?」陪嫁點頭:「二老太太明鑒,太太就是如此,不光如此,連姑爺也……」

  陪嫁止住口,徐老太太已經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是在徐家,怕個什麼,你說出來罷。」陪嫁這才道:「姑爺還說,當初去求娶的,明明是十二小姐,再不然就是十三小姐,結果徐家仗勢,把嫁不出的十四小姐嫁過來了。還說十四小姐為人嫉妒,不容許他納妾,還說,本該休了十四小姐的,只是徐家勢大,這才忍了,還說……」

  只聽的匡啷一聲,七老爺已經把面前的那些杯碗全都掃到地上,指著丫鬟問道:「他真這麼說?當日他劉家明明求娶的是誰,誰不清楚,竟然還敢顛倒是非黑白,早知如此,誰肯把女兒嫁去,我留女兒在家一輩子都好過受這樣侮辱。」

  十三爺也卷起袖子:「八伯父說的對,八伯父你不曉得,今兒我們去劉家時候,那樣對我們啊,連茶都沒有一杯,更不說讓十四姐出來見我們,要不是十一哥威風,直接闖進內室,只怕十四姐都回不來。」說著十三爺就道:「八伯,這樣人家,也不用再把十四送回去了,我瞧著,他家下人那副嘴臉,活似十四姐已經被休了一樣,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家,才教出這樣沒規矩的。」

  二老太太已經開口:「小十三,你又不是孩子了,還這樣?我看,你就是從沒吃過虧。還不如跟你十三姐姐一起進京,拘束你段時候再說。」徐家在這地面上,足以算得第一等人家,知府縣令,初上任都要來徐家拜見,過往官員也是十分客氣,十三爺在家鄉長大,京裡就去過幾次,沒受過多少拘束,難免性子有些跳脫。

  此時聽到二老太太這樣說,十三爺忙道:「祖母,我只是說幾句罷了,千萬別讓我進京,孫兒啊,這輩子沒什麼大志向,就在家料理那麼幾畝田地,做個田捨翁罷了。」

  二老太太不由微微一笑又問那丫鬟:「你方才說的,可是實的?只是我不明白,他劉家怎會突然翻臉?」背後貌合神離,當了人面還要恩愛和睦的夫妻多了去了,哪會連嫡出子女都不肯多照顧的?

  丫鬟應是才道:「奴婢原也不曉得,只是後來才聽說,當日老姑太太在時,對幾位媳婦十分嚴厲,太太在家時候又是個幼女,十分嬌慣,等嫁過門後老姑太太這樣嚴厲,未免生出幾分怨尤,後來老姑太太沒了,太太相中她們族內一個侄女,說生的十二分好看,想給姑爺娶回來,誰知老太爺又念著老姑太太,非要從徐家求娶一個。太太只得聽了,可老太爺在時,待我們小姐也好,是這樣,難免新仇加上舊恨,等老太爺沒了,不就慢慢發作起來,先頭也是常見的,幾個跟小姐嫁過去的,都找了各自錯處攆的攆趕的趕,到現在,小姐身邊就只剩得奴婢和另一個人。我們倆都是因嫁了劉家的小廝,才不被趕走的。」

  饒是徐老太太也聽過不少事,也未免被氣的用手拍下胸口:「這樣的事,怎不見你們來回?」丫鬟的頭低垂:「這是十四小姐的意思,說畢竟和姑爺要做一輩子夫妻的,如果一些些小事也要來回,要娘家做主,未免就有些不對。況且十四小姐也說,姑爺原來是個好的,只是被紅姨娘勾走了魂。」

  小事?徐老太太氣的直捶胸口,二老太太搖頭:「這傻孩子,這什麼是小事,我聽過無數的話,從沒見過哪家的婆婆,要把媳婦的陪嫁趕走的,陪嫁再不好,那也輪不到婆婆來趕走。你也別說別的,那姨娘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好端端的胎掉了?」

  丫鬟應是:「今日這事,奴婢是瞧的真真的,小姐還離紅姨娘好大一截路呢,紅姨娘就腳一歪,踩到青苔跌下去了,等丫鬟扶起來,紅姨娘就口口聲聲小姐推了她,說小姐容不得她肚子裡的孩子。老太太,你們明鑒,紅姨娘都生了個兒子了,我們小姐又哪裡容不下了?這明明白白就是栽贓。可太太和姑爺都不肯聽小姐的分辨,就著人把小姐拿到紅姨娘床前,要小姐跪著給紅姨娘道歉。小姐怎肯,就被他們一口一個毒婦妒婦的罵。還讓人把小的們都關起來,要明兒一早找人把小的們都賣掉。小的不肯,他們就毒打。」

  說著丫鬟伸出一雙手,手上全是被柳條抽的傷痕。七老爺已經氣的暴跳如雷,拍著桌子就大喊:「去,給學道寫信,這樣寵妾滅妻,當我徐家是死人嗎?我讓他這輩子都別想再有存進。再把那紅姨娘也給我捉來,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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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上門

  說了幾個我字七老爺就咳嗽起來,總是親生父女,比別人要關切得多,徐老太太讓旁邊服侍的婆子給七老爺倒了杯茶讓他緩緩,這才對那丫鬟道:「好丫頭,虧了你,不然你們小姐日子更難過,事情原委我們已經知道,你先下去歇著。橫豎會為你們小姐討個公道。」

  丫鬟哭泣著又行禮:「小姐本也是為的夫妻和睦,才不肯讓奴婢回來和老太太們說的,可是小姐越想著夫妻和睦,姑爺就做的越過分,特別是紅姨娘生了兒子後,太太面前,更是擠的小姐快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徐老太太和二老太太都是經過事的人,當然曉得這話裡是什麼意思,不由歎氣:「哎,你們小姐是不曉得,有些人,是給臉不要臉的。」七老爺的心情平靜一些,這才跪到徐老太太和二老太太面前:「還求二位伯母做主,你們孫女雖則庶出,卻也從來都端莊,現在被人這樣欺負,初衷也不過是為了夫妻和睦,若,」

  說著七老爺就大哭起來,徐老太太忙安慰幾句,和二老太太又商量一下才道:「這事,我們定會管到底的,橫豎有這麼多的人證呢。」二老太太比徐老太太想的還更多一些:「明兒一早,就派人去十四的陪嫁莊子和鋪子上瞧瞧,看是什麼樣的人管莊管鋪,每年得的,又是送到哪裡。我想著,外甥媳婦既能連人都趕出去,只怕連十四的嫁妝也要捏在手心。說起來,還是正正經經老親,當初結親,也是一番美意。」

  徐老太太也歎一口氣,又叫過十三爺問問,大致和那丫鬟說的也差不多,還說去的時候,十四小姐已被氣的躺在床上,劉太太派來的婆子還在旁邊冷言冷語,說劉家沒休了就好的,要十四小姐安分守己,乖乖聽話,別想著那些有的沒的,天下婆婆丈夫管教媳婦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了。

  這些不過是更讓徐老太太他們惱怒,商量一下,也就天色泛白,各人先各自回去歇息,吩咐下人們,劉家若來人,就涼在那,不必傳進來。

  日上三竿之後,劉二老爺帶了劉七爺前來,管家像平常一樣接進去,請到倒座廳奉茶,請兩位稍待後就出去,只剩的他們叔侄在那等候。劉七爺等管家一走就抱怨地道:「二伯,我娘說的對,就不該來,涼她幾日,等涼的差不多了,再來接,那時她家自然會把人給來。現在,這麼火熱地上門,還真當我們家上趕著呢。」

  劉二老爺差點把茶都潑到自己侄兒臉上:「你娘那是內宅女人見識,以為女人嫁了人,婆婆就可百般拿捏,現在闖出這麼大的禍來。要我說,別說那個妾可能是自己摔的,就算真是侄媳婦推她一把,那又如何,不過是個庶出,難道和徐家為此翻臉,就是好事了?」

  劉七爺甚為不滿:「二伯,那可是我劉家的子嗣,子嗣是何等大事?」劉二老爺見侄兒還是不開竅,用手摸了摸鬍子:「你啊,可知道你大伯做官為何順利?」怎麼會問起這個,劉七爺自然對答如流:「當然是大伯能幹,甚有才華,陛下賞識,才做到這樣大官。」

  這個侄兒,的確是被自己弟媳婦寵壞了,全不知道什麼大事,劉二老爺搖頭:「錯了,俗話說,朝中無人莫做官,大哥他,能如此順利,不過是因為,他是徐首輔的外孫,我還記得當日外祖父初告老的時候,我們來拜見他,外祖父對我們道,才有、財有、勢有,三者都有,才能在官場上游刃有餘,單只有一樣,總會有比你更有才、更有財、更有勢的人出現。七侄,你是個小兒子,從小被寵壞了,不明白這些我不怪你,可是你爹也糊塗了不成?這樣大事,竟任由你娘去做。」

  劉七爺被訓的煩躁,藉口起身走走,剛走到廳門口,就被人攔住:「表少爺,今兒家裡有客,本地知府前來拜會十三姑爺和家裡的十一爺,老太爺吩咐不許閒雜人等走動。」劉七爺差點被氣死,徐家他從小也來過數次,哪有這樣被冷待,不由摔下袖子對劉二老爺道:「二伯,他們家這樣做,只怕連親戚都不想做了,要照這樣,才該休了她,免得這樣待我們。」

  劉二老爺今日是打著要來賠禮道歉,受冷遇的心來的,自然不會這樣就被氣到,喝一口冷茶就道:「坐下,你還想惹出什麼禍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是我舅舅家,我在此地尚不敢放肆,更何況你?」

  劉七爺只得坐下,百無聊賴地瞧著外面,劉二老爺又喝一口茶,把杯子放下走到門口對小廝道:「還請去叫我的管家來,就說,讓他回去把我太太請來。」小廝應是,卻沒有直接去尋劉二老爺的管家,而是先去尋了婆子,把這話告訴了婆子,讓她去請徐老太太的示下。

  徐老太太畢竟老了,一夜沒睡也有些乏,正在那打盹,聽了婆子傳的話就笑了:「我說二外甥不是那樣糊塗人,可三外甥,那就難說了。」吩咐婆子去告訴小廝,照了劉二老爺的話行,又問小姐們都在哪裡呢?

  婆子笑著道:「今兒一早,八小姐就帶著小姐們去探十四小姐,又說園裡花開了,去看花去了。其實照小的看來,這件事,若不是十四小姐一開始忍了,劉家那邊,也沒有這樣越欺越上的。」徐老太太對著鏡子搖一搖頭:「這種事,總要吃些虧才曉得苦,再說怎麼都是自己家的孩子,難道忍心看著她受苦?」

  劉二老爺伯侄等到午飯時候,也沒見人送午飯來,劉七爺怎耐得住餓,又走到門口:「去告訴廚房,送些點心來,再說,你家就這樣待客?」小廝還是恭敬有加:「表少爺,今兒家裡有客,廚房一時忙不出來做你們的,要不,讓廚房送兩碗我們的飯過來?再說了,我們老爺說了,您算起來,也是他表侄,算不了什麼外人。」

  劉七爺七竅生煙,跨出門,早有兩個小廝攔住:「表少爺,這是為您好,十四小姐昨兒回來,和老太太哭了一宿,十一爺氣的七竅生煙,我們都不敢告訴他您來了,要告訴了,只怕他會過來打您一頓。您要曉得,十一爺是從軍的,和家裡這些爺不一樣。」

  提到別人也就罷了,提到十一爺劉七爺不由抖了下,昨兒闖進劉家時候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彷彿又在眼前,只輕輕一抓就把自己抓過來,那手,今早還疼著呢。真要把自己打出個好歹來,舅兄教訓妹夫,這也是常見的,只得忍著饑又坐回去。

  午飯過了一個多時辰後,劉二太太已經到了徐家,她和劉二老爺數年夫妻,自然明白丈夫是怎樣想的,索性沒去三老太爺這邊,而是直接去了徐老太太那邊,用的是,外甥媳婦拜見舅母的名義。

  此時眾人吃完午飯,都在徐老太太這邊說話,十四小姐重新梳妝過,大家又逗著她女兒玩笑,聽到劉二太太來了,十四小姐忙對徐老太太道:「大祖母,二伯母對孫女,也沒什麼不好,還是……」

  徐老太太哼了一聲:「坐好,別說什麼分了家就不好管了,上面沒了父母,長兄又在外面做官,他們做哥哥嫂嫂的,見了不對就該說。同樣,做弟弟的,見了兄長有不對,也該勸說,這才是一家子的道理,不然為了和氣,什麼都不肯說,等到子弟們欺男霸女,敗壞起家業來,就晚了。」

  三老太太也拉一把孫女:「你坐下,聽你大祖母的,我們一家子不就是這樣?你瞧,我和你祖父,一輩子都聽哥哥嫂嫂們的,這輩子都沒出過什麼大事。」說著三老太太就對徐老太太:「大嫂,聽你方才講的,小十一還能給我掙道誥命,這好。」

  十四小姐勉強開口:「祖母,十一哥現在是三品官兒,能請三道誥命呢,要我有嫂子,那不正好每個一道。」三老太太露出舒心笑容,又和徐老太太說起要給十一爺尋個什麼樣媳婦的事。

  劉二太太在廳裡坐了半響,曉得今兒只怕一直要坐冷板凳了,趁丫鬟來換茶就道:「還勞煩您去給大舅母說了,今兒,只是來拜訪舅母的,並沒有別的事。再說我還聽說幾位表侄女也回來了,正巧一起見見。」

  那丫鬟笑著道:「表太太,您啊,稍安勿躁,老太太從來都是待人極好的,這會兒,只怕不得空見您。」說著就走了,劉二太太帶來的丫鬟不由皺眉:「太太,這事又不是我們家惹出的,憑什麼要我們來擔著?再說,我悄悄聽說,陸家那位表小姐上個月生病死了,三太太才這樣對待七奶奶的。」

  劉三太太當時想把自己娘家侄女嫁給自己兒子的事,算是家裡人人都曉得的,劉二太太呵斥一聲:「偏你知道,不許胡說。」丫鬟重新垂手而立。

  劉二太太想了想,總不能就這樣等著,看情形,能涼自己家整整一日,對丫鬟道:「你去找人,把三太太請來,三太太不願來,捆也得捆來。」丫鬟忙應是去尋人。

  劉二太太稍微壓下心中煩躁,等到天快擦黑,有人來掌上燈,還沒見徐家的人來。門外已經傳來劉三太太的聲音:「二嫂,你讓我來做什麼,那樣媳婦,就該……」劉二太太把弟婦拉進來:「你少說兩句,現在,跟我去上房跪著給舅母們道歉去吧。」

  天下哪有婆婆給媳婦道歉的理,劉三太太還想嚷,已經被劉二太太一把扯住往上房走,此時丫鬟們倒也沒攔她們,一路到了上房門口,劉二太太扯著劉三太太跪下,高聲道:「外甥媳婦給大舅母問安,這回的事,確是我們做的不是,大舅母要打要罰,做外甥媳婦的也只有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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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管教

  劉三太太滿臉不情願,就那麼點事,值得這樣大張旗鼓嗎?門簾掀起,走出來的是七太太,她看著劉家這兩妯娌,走到劉二太太面前道:「表嫂還請起,大伯母說,當不得這個禮。」聽到請起兩個字,劉三太太一咕嚕爬起來就連連點頭:「親家太太,說的是,說來,昨日的事也是我急躁了些,想了想,這種事情……」

  七太太都不理她只是看著劉二太太:「二表嫂,事不在你,還請起,至於劉三太太,我們徐家廟小,盛不下您這位舉人老爺的娘,還請出去。」對劉三太太,連表弟妹都不用,劉二太太曉得這是徐家大怒,哪裡敢站起來,還把劉三太太也扯了重新跪下:「表弟妹休如此說,娘親舅大,爹娘都已去世,所餘長輩不多,舅舅很該對我們這些做外甥的多加提點才是。反倒我們讓舅舅舅母操心,實在罪該萬死。」

  說著劉二太太伏地大哭起來,七太太重又進屋,劉三太太跪了一回,心裡的怒氣開始慢慢上來,畢竟在她看來,十四小姐是軟柿子,怎麼捏都沒關係,趁著昨兒出的事,就要好好地把這口氣全都出了,這樣才能消當年被婆婆嚴厲對待的氣。誰知十一爺竟然衝進門來把人帶走,劉三太太當時被嚇的魂快飛了,接著就是惱怒,你家女兒做出錯事,你家竟這樣護著,這親戚,還要不要做了?

  要照劉三太太想的,倒不如一口氣寫休書,把十四小姐休了,然後再尋房好的來。誰知除了兒子,連丈夫都不同意,說總是舅舅家的孫女這樣做臉要怎麼擱,此時跪的膝蓋疼又聽的劉二太太在那哭,不由站起身就道:「二嫂你慢慢哭吧,我從沒聽過這樣的事,媳婦做了錯事,反要婆婆過來道歉的,就算是舅舅,也不能這樣顛倒黑白。」

  說著劉三太太就對屋裡道:「大舅母,您既不肯見我們,我也不好意思再在這待著,我啊,先走了,至於您家的閨女……」不等說完,劉二太太已經起身,左右開弓就往妯娌臉上打了兩巴掌:「你給我好好待在這,今兒不是什麼媳婦婆婆,而是舅舅外甥。要你連這點都不曉得,別怪我寫信給大伯,七侄兒的前程就別想要了。」

  劉三太太不料二嫂竟然打了自己兩巴掌,況且還拿最牽掛的兒子的前程來說事,不由淚汪汪道:「大伯那邊,可是親親的侄子,難道還不護侄兒,而是護一個外人。」到這時候還冥頑不靈,劉二太太覺得,自己這個弟妹到底是怎麼了,是原本就這樣呢,還是公公去世後她覺得沒人可以壓制才變成這樣?

  劉二太太已經覺得無力,真和徐府鬧翻了,那是半點好處都沒有,大伯雖官位顯達,有一多半是仗徐家的勢,不然公公也不會執意求娶徐家女兒為孫媳,好把這親再續下去。想到此劉二太太再次跪地大哭:「大舅母,我總只是個嫂子,管教不了,求大伯母看在我死去的公公婆婆份上,管教管教小嬸子。」

  管教自己,劉三太太臉色立即變了,還待要說話,就見門簾掀起,這回走出來的是十一太太,她走到劉二太太面前扶起她,柔聲道:「二表嫂請起,這事,本就不是你的錯,婆婆請二表嫂進屋裡奉茶。」

  說著十一太太就和劉二太太進屋,劉三太太沒人理,哎呀了一聲,屋裡已經走出一個丫鬟,笑瞇瞇地走到劉三太太面前:「劉三太太,老太太說了,您是舉人老爺的娘,身份貴重,我們這地方小,盛不下,還請您出去。」說著就有幾個婆子過來,一副請劉三太太出門的樣子。

  這樣狠,真是半點親戚情義都不顧了,劉三太太跺腳,下巴一抬,哼,到頭來還不是要求到自己頭上,昂著頭走出去,走到大門口不見自己家的人,不由轉身想問問徐家的人,可徐家的大門已經關上,門口除了那兩盞燈籠什麼都看不見,這是怎麼一回事?劉三太太有些慌張,走下台階,四周都是漆黑的,想想又回到大門前,好歹這還有點光亮。

  可也不能這麼等著,劉三太太伸手拍門,門裡毫無反應,只得坐到門口,二月下旬的天氣,夜裡還有些涼,徐家大門口自然趕不上劉家的上房,劉三太太只覺得手腳都凍僵了,起身往門上拍了兩下:「你家就這樣對待親家嗎?徐……」

  徐家大門這時打開,露出張睡眼惺忪的臉:「原來是您啊,我們老太太說了,您要還認她這個舅母,就在門外好好想想。」這樣的羞辱,劉三太太眼裡的淚頓時下來了:「好,等天一亮我就找人評評理,這有為了媳婦把婆婆關到門外的,徐家護短,未免也太過了。」

  守門的把門打開一些:「您就算走到天邊,這舅母管教外甥媳婦,也沒人敢說個不字,您不會把這個給忘了吧?」沒了爹娘的外甥,舅舅管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劉三太太後退一步,覺得和這樣的人說話太有失身份,重又坐下,門再次關上,劉三太太越想越傷心,就沒過過什麼順心日子。

  台階下有腳步聲,接著劉七爺跑上來:「娘,您怎麼在這。」劉三太太一把拉住兒子:「兒啊,徐家做事也未免太,等天一亮,就寫休書,這門親,不要了。」劉三太太說的氣勢洶洶,劉七爺卻沒有說話,劉三太太不由拉兒子一下:「你怎麼了?」

  劉七爺艱難地說:「娘,這話,還是別說了。」劉三太太怒了:「媳婦不好就要管教,你別怕,我們有……」劉七爺抱著頭:「大伯不會護著我們的,方才表伯父說了,要給學道寫信,革了我的功名,二伯也說,給我吃個教訓也好,我這樣的脾氣,未免太唯我獨尊,到時真出仕,說不定就給大伯帶來麻煩。娘,」

  劉三太太的唇張大:「可是,你可是大伯親親的侄兒。」劉七爺的聲音很低:「大伯他,還是幾位舅公親親的外甥呢,娘,我們怎麼就忘了這個?」說著劉七爺歎氣,其實妻子也沒什麼不好,樣貌美麗,嫁妝不少,性子溫柔,還給自己生了三個孩子,這些年來,對自己的起居也很用心。

  若不是娘成日在自己面前說妻子不過是個庶出,當時就不該應下這門親,來往都被親戚笑話這樣的話,又給了自己個嬌美的妾,也不會這樣吧?當初,也過過好日子的。劉七爺只覺得心煩意亂,不知該做什麼,猛地站起身,劉三太太拉住他:「你要幹什麼去?」

  劉七爺轉頭看著自己的娘:「我要去尋舅兄,讓他打我一頓。」劉三太太的眼頓時睜大:「你瘋了,他是什麼樣的人,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別說打你一頓,就算是,你不許去,你是我的兒子,我不會對你不好。」劉七爺只覺得頭暈腦脹,把自己的袖子從劉三太太手裡抽出就往三老太爺家的宅子走去,劉三太太看著兒子離開,頹然地坐下,感到風更冷了,自己沒做錯什麼,天下的婆婆不都這樣對媳婦的?

  和冷風吹的門口相比,徐老太太的上房是溫暖熱鬧的,劉二太太一進屋就跪在徐老太太和三老太太面前,口口聲聲只是道歉,外甥媳婦這樣,兩位老太太也不好再端著,徐老太太親手扶她起來又讓人送來燕窩粥給劉二太太墊一下才道:「這件事,原本也不怪你,可是這結親,是兩家之好,不是那隨便兩個人高興了就結,不高興了就分開。」

  劉二太太急忙起身,十分恭敬地道:「舅母教訓得對,其實呢,也要怪做外甥媳婦的,只想著妯娌間和睦,卻忘了,這婆婆待媳婦不慈愛,傳出去也是要被人笑話的。甚至還出現這樣的事,外甥媳婦真是最改完。」說著又行禮下去,徐老太太攙住她:「我曉得你是好孩子,可是這事,說起來是真的難辦。別說我們這樣人家,就算再次一等的,嫁出閣的女兒受了這樣對待,夫妻情分全無,婆婆毫不慈愛,也該……」

  說著徐老太太歎一聲,劉二太太的心肝都顫一下,原本以為被叫進屋來,又這樣相待,再哭求一番,徐老太太就會點頭,誰知毫不鬆口,不由看著徐老太太:「大舅母,我……」徐老太太已經擺手:「這事,本就不該你來賠罪,你來,是你知禮,我歡喜,你放心,以後不管怎麼說,你也是我外甥媳婦,這點不會變。只是以後,等我們不在了,也就難說了,不過這也應了句老話,一代親、二代表,三代就不來往了。」

  徐老太太看似歎息,劉二太太卻知道話裡有深意,劉徐兩家,都是走書香這條路子,官場上互為奧援本是常事,可此時徐老太太這話,輕描淡寫的就要把劉家這邊的親斷掉。不過想想也是,徐家族內人才濟濟,親戚眾多,多劉家不多,少劉家一個不少,但劉家可不一樣。

  劉二太太心裡更惱劉三太太,正待開口十一太太已經笑著道:「其實這事說起來呢,還是我們家把孩子教的太好,太過賢良淑德,一心只想著孝敬婆婆,連嫁妝都全交到婆婆手裡,才惹出這樣事來。」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七太太已經把幾張紙拿過來:「這呢,是今日我們細細去查訪,才曉得我們姑奶奶的田莊鋪子,統統換了人管,帳也只交到劉三太太那邊,甚至,」七太太微微一頓才道:「我們千方百計尋到一個被攆出去的陪房才曉得,連去年那邊的表侄女出閣,首飾裡的一套玉作,也是我們姑奶奶的。其實去年我們去吃喜酒就看見了,想著只怕是她們姑嫂情深,送去添妝的,誰知道,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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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3:59: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七章:利弊

  七太太話沒說完,劉二太太就明白了,那臉頓時羞成一塊紅布,婆婆插手媳婦的嫁妝,插手媳婦的房中事,甚至為了妾逼迫媳婦,將心比心,劉二太太想想自己,若是出閣的女兒是婆婆這樣對待,只怕也早尋上門去,此時對今日被冷待哪有半分不滿,只想著怎樣才能說服徐家,讓這門親不斷,忙道:「表弟妹你不肯說,是給我留著面子,可是說句實在話,誰家婆婆不疼自己親兒媳婦,去疼那下賤婢妾的?我們平日也曾勸說,只是她總不肯聽,到今日鬧出這樣大事,說來,我們本就是小輩,家裡出什麼大事還要舅舅們做主。只求舅母看在我過世的婆婆份上,給我們留點面子。」

  說著劉二太太又哭,徐老太太示意十一太太她們上前勸著才道:「這事,今日也掰扯不出來,我乏了,想歇著去,你今兒也累了一日,和你表弟妹她們去歇著。」絕口不提劉三太太,可又句句似乎提到,劉二太太曉得,這事一定不能善了,只得起身隨十一太太她們出去。

  等劉二太太走了,裡屋的簾子才掀起,十四小姐在幾個姐妹的簇擁下走出來,臉上尚有淚痕,從劉家出來這一天一夜,哭訴、傷心,再到姐妹們勸說,十四小姐才曉得,自己有多離譜,此時見家裡長輩都為自己操勞,更感慚愧,撲到三老太太懷裡大哭:「祖母,是孫女錯了。」

  三房的女兒都是稀罕物,三老太太頓時眼淚也掉了:「哎,年輕的孩子,犯了錯也是難免的,吃了個虧,以後的路也好走些,倒是我的不是,當初只想著是老親,看姑爺也還好,沒有教你那些,只要你好好去做人家媳婦,誰知,就害了你。」

  七太太已經走進來,見三老太太在那傷心,忙上前勸道:「婆婆還請暫止傷心,十四小姐的事,總還要拿出個章程來。現在瞧著,劉家那邊,擺出一副認打認罰的樣子,十四小姐別嫌我這個嫡母多口,你呢,是想繼續過下去,還是索性回來?」

  這是十四小姐一直回避的事,現在被問出來,不由咬一下唇,十八小姐已經嚷出來了:「七伯母,那樣人家有什麼好回的,別的倒罷了,嫁妝也不過是些身外物,可怎能讓下人那樣對待幾個外甥?今兒幾個外甥還是有些怯生生的,我讓人去問,還說奶媽媽吃他們的東西。虎毒不食子,別的能忍,這個萬萬不能。」

  十一太太正好進來,聽了自己女兒這話就拍她肩膀一下:「你爹把你寵壞了,出嫁時候還說什麼,千萬不能受委屈,女兒出嫁可不是讓她去受委屈的,虧了你婆婆性子好,現在倒好,還攛掇起這件事來。」十八小姐吐一下舌,拉著十一太太的手撒嬌。

  八小姐已經點頭:「其實十八妹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若沒孩子,斷了也就斷了,可還有三個孩子呢。」十四小姐聽著她們的七嘴八舌,只覺得有滿腔的話也說不出,手在那裡有些慌亂地絞著。

  曼娘見狀就道:「各位姐妹,這件事總是大事,十四妹妹也和他做了十年夫妻,要分要合,也要權衡利弊。」這話說的是,眾小姐停口不說,十四小姐眼裡的淚已經掉落:「我曉得,我沒有幾位姐妹們做人乾脆,又想著要討了人好去,未免有時會……」十四小姐停口,七太太拍拍她的手,輕歎了一聲,終究不是七太太自己生的,待她還是有些不一樣,難疼到心坎上去。

  此時見她一張俏麗小臉上又滿是淚痕,又想到被抱到自己面前時候,那個嬌弱的孩子,不由生出幾分憐愛來:「你總是徐家的千金,不管怎麼說也是徐家千金,你做什麼,我們都會聽的。」

  十四小姐那煞白的臉上現出幾分紅暈,對徐老太太道:「大祖母,孫女也想過了,孫女過成這樣,雖說有婆婆和丈夫的不是,可是孫女自己,未免也過於軟弱,甚至怕出醜而不敢告訴家裡人,誰知今日反出了這麼大的事。」

  賢良淑德本是好的,可也會遇到不懂珍惜步步緊逼的人,此時若再一味忍讓,就是讓人墮入深淵。原來,在拜見公婆時奉上的那對鞋子裡藏的那根針是這個意思,綿裡藏針,才能讓自己過的更好。

  十四小姐深吸一口氣對面前眾人道:「大祖母,就讓孫女在家多住些日子。」要懺悔,也要看他們家是怎麼做的。徐老太太點頭:「正好你姐妹們都在,只是明日她們就回去了。」已經出閣的小姐,能歸寧兩日已不尋常,待的太久未免有些不好說。十八小姐聽出祖母話裡那淡淡的歎息,摟住她的脖子:「祖母,孫女今晚就不睡了,陪祖母說一夜的話。」

  徐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你啊,別和我撒嬌了,你娘還在旁邊呢,我昨兒鬧了一夜,也乏了,要睡去,你們小姑娘要說話,就說去。」八小姐笑了:「還小姑娘呢,祖母難道不曉得,我的錦兒,都已經十三歲了。我們啊,都早是小姑娘的娘了。」

  三老太太摟著十四小姐:「這不一樣,在我們面前,你們就算做了祖母,還不是小姑娘。」眾人頓時都笑了,十四小姐抿唇一笑,就算各自母族不一樣,可走出去,人人都只會說是徐家千金,自己原先也太,十四小姐更感慚愧,低頭不語。

  徐老太太終是上了年紀,眾人也就服侍她睡下,移到園子裡繼續賞花說笑,此時除園中亭山有燈光,別的地方全都黑了,大半個月亮掛在天上,照的剛掛上花苞的牡丹如鍍了銀邊一樣,十幾棵桃花開的粉白粉紅,這月色下的園子和平日大不一樣,十四小姐覺得自己心情都好了許多。

  丫鬟跑進亭內:「十四姑奶奶,方才外面傳進來,說劉家那個去求十一爺揍他一頓,十一爺不肯,說不想髒了手,他又跪在那,說十四小姐您不原諒他,他不肯起。」眾人都知道十四小姐歷來心軟,不由齊齊看向十四小姐,若在平日,十四小姐定已經心疼,現在十四小姐只是垂下眼:「讓他跪著吧。」

  這話說出口,一直壓在心上的什麼東西似乎消失,十四小姐淡淡一笑,問曼娘:「十三姐,那嶺南的荔枝,真的極鮮?」徐家這等人家,荔枝也不是弄不到,可是這東西保鮮是個很麻煩的事情,千里迢迢運來,一人只能分一兩個不說,味道也和那新鮮摘下的不一樣。

  曼娘半合著眼,似乎在回憶當日福建時候的事情:「是啊,你外甥女調皮,還常爬上樹去摘,說這樣才能吃到最好的。吃了,又要麻煩我燒荔枝殼水給她喝。」眾人都笑了,談笑說說,已是金雞唱白的時候,天邊先是露出一絲魚肚白,接著那絲魚肚白漸漸變的絢麗,然後天邊開始鋪上七彩雲霞,一輪紅日如掙脫束縛一樣從天邊跳出。

  已有多少日子沒有這樣安定地看看花聽聽鳥叫,而是害怕婆婆不高興,擔心丈夫生氣,可怎麼從沒問過自己,如果他們真在意自己,怎麼會不擔心自己高不高興,生不生氣呢?十四小姐握緊亭子的欄桿,很多事,將會不一樣了。

  劉二太太並沒歇息好,這一夜是輾轉反側,天一亮隨便梳洗了就去見徐老太太,徐老太太也剛起床在梳洗,見外甥媳婦到了就道:「不管怎麼說,十四還要在這家裡多住幾日,至於別的事,總要過些日子再說。」

  出了這麼大事,自然不是上門道歉就能輕易平息下徐家的怒氣,劉二太太自然知道,見早飯送上來,忙服侍徐老太太用飯:「大舅母,這我知道,侄媳婦的嫁妝,自會全部交回給侄媳婦。那些不聽話的下人,也會該打的打、該攆的攆,以後更不會讓侄媳婦受一毫委屈,至於那個姨娘,也是好辦的。不好辦的,只是那個孩子。」

  徐老太太示意劉二太太坐下:「有丫鬟們呢,你又是個客人,其實你我都曉得,不管是那姨娘也好,下人也罷,甚至嫁妝也好,都不過是細枝末節。」劉二太太的心在往下沉,心裡也承認徐老太太說的對,最關鍵的,是在自己妯娌身上,她占著的,是婆婆的名分。

  劉二太太正要說話,丫鬟已經道:「三老太太來了。」接著三老太太走進來,劉二太太忙起身相迎,三老太太對劉二太太點點頭就道:「你那個弟婦,我已經讓人扶進來餵她喝了一碗粥,這會兒大概好些了。還請帶回去,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徐家的底線已經劃出來,不給個滿意的交代,這件事不會輕易了結,徐家這邊,只說舅舅外甥,不說婆婆媳婦,為的,就是站在這一點上。劉二太太點頭:「是,兩位舅母的話外甥媳婦明白了,只是這件事,總不是我能做主的,還要回去商量,至於侄媳婦,就還在這邊多住幾日。」

  徐老太太嗯了一聲:「外甥媳婦你明白就好,其實要不是出這些事,我也不願意拿出長輩的款,你也是曉得的,我最怕這些事了。」劉二太太應是,也就告辭出去。

  到徐家門房那裡尋到劉三太太,劉三太太在外面被凍了足足一夜,已經渾身顫抖,唇都有些發青了,見到劉二太太就哇一聲哭出來。劉二太太毫不心疼,就她做的那些事,凍上一夜算輕的,上前拉了她:「跟我回去吧,這是舅母管教你呢,要不是親舅母,誰願意做這樣會被罵的事?」

  劉三太太的哭訴頓時被噎回去,有些不大相信地看著自己嫂子,劉二太太已扯著她出了門,上了馬車:「你趕緊改改你的脾氣,真要這邊寫信給大伯,只怕他會讓三叔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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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平常夫妻

  休了自己,劉三太太掀起車簾就要下車:「我要找人評理去,天下有這樣撐媳婦腰踩婆婆臉的?」看來昨兒那兩巴掌還沒夠,劉二太太把她按在那裡:「你給我安分守己些,別以為公公沒了,既沒了長輩,你就可以橫行霸道了。別忘了,幾位舅舅還在世呢,你要真把劉徐兩家的親給攪散了,你這輩子,別想有好日子過。」

  劉二太太平日甚少這樣,劉三太太不情願地坐下,嘴裡嘀咕著:「那又如何,難道還要為媳婦把我這個婆婆趕出去,劉家的臉,到時候怎麼擱?」劉二太太唇一抿:「你以為現在劉家多有臉?你是糊塗了還是瘋了,看不上媳婦的婆婆我見的多了,可從沒見過你這樣的,拿媳婦的嫁妝貼自己女兒,把媳婦的陪嫁全趕走,連媳婦生的孫子你都不待見。那種下賤婢妾,喜歡了,就當個玩意,哪似你那樣的,為了讓媳婦面上不好瞧,就把她當寶貝似的疼。三嬸子,我瞧啊,你去廟裡住上一些時日,好好修煉修煉。」

  劉三太太這下真的跳起來,頭一下碰到車棚上:「二嫂,我敬你是個嫂子,才這樣待你,可你,」劉二太太曉得,這下是要下狠心了,不然就劉三太太這樣,到時徐家不肯讓十四小姐回來,受牽連的可不止三太太這一房。劉二太太瞧都不瞧她:「你要真狠心,就跳下去,腿斷了正好讓丫鬟們伺候著,免得我還要找理由把你送進廟裡。」

  這次是來真的,劉三太太的眼頓時瞪的極大,唇都發抖:「她那樣的蛇蠍女人,你們怎麼個個護著,我曉得,你們不就是嫌陸家家世單薄配不上,不這樣的話,我那侄女也不會死,可憐她從小就……」劉二太太已經斷喝一聲:「住口,別去訴這些,你那侄女,是自己嫁的不好,你陸家又貪了對方的財勢,不肯為她出頭,才讓她死去,管我們劉家什麼事?從昨晚到現在,你還不明白當初公公為和必要和徐家結親?三嬸子,我瞧啊,你是好日子過太久了,忘了自己姓什麼了。這件事,現在由不得你了。」

  由不得自己,劉三太太又感到一陣寒意襲來,木瞪瞪地看著劉二太太:「這不是徐家以勢壓人?」劉二太太心說,要不是徐家勢大,自己公公未必一定要結這門親,只是哼了一聲:「你真以為用婆婆管教媳婦的理由,就全天下行的,舅舅管教外甥,那也是上到金鑾殿也說的嘴響的。說到這個,我都不稀得說你,你三個兒子,何苦非要和小兒子擠在一起住,讓他們小夫妻好好過日子不行?」

  劉三太太的眼淚登時撲簌簌落下:「我這不是心疼兒子。再說你那兩個侄媳婦,我也處的不大好。」劉二太太冷哼一聲:「什麼心疼兒子,什麼處不好,是那兩個侄媳婦不肯被你這樣捏吧?有心疼兒子心疼到把他家差點攪散的婆婆?你也別在那掩飾了,等一到家,就去三侄兒家住吧,七侄兒家的事,讓三侄媳先料理清楚了,那些下人們,該攆的攆,該訓的訓。還有那個紅姨娘和她的孩子,」

  劉二太太頓一頓,劉三太太頓時想到那些曾聽過的,從沒放在過心上的傳說,不由啊了一聲:「二嫂,總是……」劉二太太淡淡地道:「小產後血崩,這也是常見的。」這是定了紅姨娘的死活了,劉三太太不由被嚇到,劉二太太鼻子裡冷哼出一聲,虧得她是個沒腦子的,要是有腦子的,說不定還會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來。

  一到劉家,劉二太太就拉了劉三太太進自家門,吩咐丫鬟去把劉三奶奶請來,劉三奶奶一進門尚未說話劉二太太就道:「你是三房的長媳,你婆婆本該和你住著,原先你婆婆只是心疼你七叔,才住在你七叔那邊,現在也該恢復原來的情形,你這就帶你婆婆回去,橫豎上房都是現成的,你婆婆的那些東西,你等會兒帶著丫鬟們去收拾了。首飾私房先別動,讓你七嬸的人來瞧瞧,哪些是你七嬸的,哪些不是。」

  十一爺前晚闖到劉七爺那邊,帶走十四小姐和她孩子的事早被傳的沸沸揚揚,只是昨兒長輩們都不在家,劉三奶奶也不好打聽,此時聽到劉二太太這樣斬釘截鐵的話,曉得十四小姐來了撐腰的人,急忙收起等會兒帶人收拾的時候,趁機給自己落點好處這樣的心,而是恭敬地道:「婆婆本就該和我們住,我這就帶婆婆走,服侍的人和屋子都是現成的,只是不曉得七嬸什麼時候回來,我們也好去接。」

  好歹公公挑的這幾個侄媳婦還不錯,劉二太太點下頭就道:「你七嬸子,只怕還會帶著孩子在娘家多住幾日,你先把你婆婆安置好了,你婆婆年紀也大了,也好含飴弄孫了,那些家務事,別去煩她。」

  劉三太太還要嚷,劉三奶奶已經滿面是笑:「是,二伯母的教誨,我記住了,既然七嬸子不在,她房裡的下人們,到底是個什麼章程,也請二伯母明示。」劉二太太打個哈欠:「你好好查訪,那些嘴不好的,會欺負人的,不聽話的,都給攆出去,至於那個紅姨娘,她既病了,就先挪到莊子上,看她的命了。」

  劉三奶奶應是告退,和丫鬟扶了劉三太太就走,劉二太太這才端過茶來潤一口,頭卻依舊疼痛,這姿態做出來,還不曉得徐家肯不肯接受?

  午飯時候姐妹們還是聚在園子裡用的,用過這頓午飯,也就該各自收拾收拾回各自婆家,這一別,還不曉得什麼能再見面,大家想說的話似乎都沒說完,可時光並不等人,這頓飯吃的再慢,也要散去。

  八小姐笑著道:「時候也差不多了,該散就散了吧,天下本就沒有不散的宴席,還有下回再聚。」下回,曼娘似有所感,下回再回來,只怕那時祖父母墓木已拱,不少人已不認識,那時自己想要尋覓的在這家裡曾經的痕跡,會越來越淡。但八小姐說的,也是事實,終有一別。

  十七小姐已經道:「八姐姐說的是,其實當初我從廣州回來時候,也是百般捨不得的,但後來想想,離開舊朋友,總會有新朋友,又何必生出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之感,這樣,豈不是對現在朋友的不公平。」曼娘笑道:「這話很有道理,等你們來了京中,定要來我家做客。」

  這是自然,眾小姐又飲了一杯,這頓飯也就結束。丫鬟走到十四小姐面前:「小姐,劉七爺還跪在那呢,要不要叫起?」要不要?十四小姐手裡的杯子微微有些顫抖,感到四周一片安靜,不光是丫鬟,連姐妹們都在等著她的回答。

  十四小姐才抬頭:「你去問他,這一跪,是自己悔了,還是為勢,為情?」丫鬟應是退下,十八小姐已經皺眉:「這樣去問,他定會直接回答,是為情。」十七小姐扯她袖子一下:「這也不定,十四姐姐這樣問,定是有道理的。」

  十四小姐勾唇一笑,並沒說話,手心卻不覺有汗,當日夫妻情濃時候,曾笑語問過,你娶我,究竟是為情,還是為勢,日後可會不會悔?那時他說,開頭是為勢,後是為情,至於悔,好男兒怎會悔?這話那時是實話,不知現在他還記得多少?

  丫鬟很快回來,對十四小姐道:「劉七爺說,他自然是為夫妻之情。」果然忘了,記得的,只有自己。十四小姐悄悄地擦去眼角的淚才抬頭對丫鬟道:「我曉得了,你去請他起來吧,說我多住幾日再回去,以後,就是一對平常夫妻。」

  平常夫妻四個字出口,十四小姐覺得渾身有些冰冷,閨中時候,不是沒有想過,嫁一個和自己情投意合的丈夫,可也曉得這種事是全靠運氣的,初嫁入劉家,夫君溫文,長輩疼愛,雖說婆婆有些嘀嘀咕咕,這也是常見的。那時的十四小姐覺得,自己的運氣並沒那麼不好,即便之後婆婆不通過自己給了夫君一個妾,那時也不過以為,丈夫是被人迷惑。

  可是現在明白了,夢,該醒了。既尋不到情投意合的夫君,那就做一對再平常不過的夫妻。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十四小姐低聲道:「我沒事,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意錯付,收回來就是,有兒女有家業,那個男人,從此平常相待就好,再不去想曾經的事。十四小姐抬頭一笑:「不如我們聯首詩吧,寫出來,就當做姐妹們送十三姐姐了。」

  十七小姐已經拍手笑了:「這主意好,可惜十六姐姐不在,不然她的詩是最好的。」十八小姐也點頭:「我們來聯什麼呢,就詠桃花吧。」看著人人贊成,十四小姐淡淡一笑,以後,就不會再為那個人的喜怒哀樂而輾轉反側。

  劉七爺並不曉得妻子的內心變化,當聽了丫鬟的傳話後心裡一塊石頭落地,果然妻子是溫柔順從不忍心的,十一爺已經走過來,面色沉如鍋底,雖說十一爺不介意養妹妹外甥,可也承認自己娘說的對,天下許多事,本就是各讓一步的,現在劉家已做出姿態,也不能再咄咄逼人,不然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

  況且妹妹也選擇回去,十一爺也只有忍了,看著劉七爺面上笑容,十一爺哼了一聲:「雖說妹妹已原諒了你,可你也要知道,我手中的刀,是喝過血的。」

  劉七爺怕的就是自己這位大舅哥,急忙點頭:「是,是,我和令妹,本是好好一對夫妻,全怪我耳根子軟,聽了別人的瞎話,是我該死,我該打。日後我若動了令妹一根手指頭,十一哥你就打死我也沒二話。」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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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3:59: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密談

  十一爺哼了一聲,這樣的人,實在難以稱得上是男人,要說讀書人難免,可是自家也全是讀書人,為何不像他這樣?但畢竟是自己妹子做的決定,十一爺握一下手裡的刀把:「知道就好,你昨兒一天沒吃東西,又跪了這一夜,去吃些東西梳洗一下。」

  何止一夜,還有今天半天呢,但劉七爺哪敢對大舅子說出這話,只是拱手謝過就匆匆跟小廝去了。十一爺瞧著他背影,臉上陰晴不定,叫過一邊的小廝:「你再進去問問十四妹妹,她真就這樣定了,這個男人,著實骨頭軟。」

  小廝雖然曉得跑也白跑,但還是應是往裡面傳去了,此時聯詩已經到了尾聲,要送給曼娘的,當然不能讓曼娘來寫,而是由十小姐執筆,她素工瘦金體,一手瘦金體寫的有七八分徽宗神采,姐妹們正圍著贊歎,聽了小廝傳的話,齊齊望向十四小姐,十四小姐淡淡一笑,對小廝道:「還請回去告訴十一哥,他的好意我知道了。我定不會讓徐家再為我蒙羞。」

  說話時候,眾姐妹只覺得十四小姐眼裡似閃過一絲戾氣,不再似舊日模樣。八小姐不由一歎,拍拍十四小姐的手。十四小姐又是一笑:「日子是我過的,自己過的好才成,以後,我不會再為了別人好惡委屈自己了。姐妹們你們放心,爹娘養了我一場,不是叫我嫁過去任受打罵毫無怨言的。」

  十七小姐拍下手:「能這樣想就好,來,來,我們再讓十姐姐把這最後一句寫了,好送給十三姐姐。」十小姐已放下筆:「我都寫好了。十三妹妹,這送了你,我字寫的不好,你就拿回去糊你家的窗戶吧。」

  八小姐噗嗤一聲笑了:「你這不是自謙說你字寫的不好,是在罵我們大家的詩聯的不好呢,不打你幾下還不知道你變著法罵人。」眾人說笑一陣,曼娘接過詩笑著道:「哪能拿去糊窗戶,我拿回去找人裱起來,掛在……」十八小姐已經哎呀一聲:「那要不要再每日三支香?」

  十七小姐伸手去撕十八小姐的嘴:「就你嘴巧,得了,也和姐妹們聚了這麼兩日,我也該回去了。」這一說,眾人沉默,離別的傷感開始蔓延,但都要離去,喚來丫鬟,知道外面的馬車都已備好,又把各人的孩子叫來,也就去辭徐老太太等人。

  別人罷了,徐老太太一看到曼娘,那淚忍不住又掉落,把曼娘拉起來:「我曉得你是個好孩子,可我怕,怕以後你也似你十四妹妹一樣,有事只在心裡,不肯說出。」曼娘看著祖母,或者這就是最後一面,一想到喉嚨就不由哽咽:「祖母,不會的,郡主告訴過我,別人如何待我,我如何還回去就是。」

  徐老太太摸著孫女的髮,雖然此時她已做了三個孩子的母親,可在徐老太太眼裡,還是孩子,眼又撲簌簌落下:「我曉得,可是這心,還是牽掛著。再過些年,我們都沒了,我的曼娘就沒人疼了。」

  是人,都會走到這步,曼娘眼中也有些酸澀:「我會自己疼自己,一輩子都記得祖母。」說再多的話也要分別,各自再致問候,簇擁著眾位小姐們出門回婆家,曼娘遠道而來,自然先請她上車,曼娘看著幾位伯母嬸娘鬢邊已有的白髮,再次帶著孩子們行禮,這才上車離去,車走出好遠,都能看見眾人在門口久久沒有散去。

  曼娘眼裡流下淚,睞姐兒伸出手給曼娘擦淚:「娘,您以後有什麼話可以和我說,我不是小孩子了。」謹慎哥倆在徐家玩的樂不思蜀,還在那掀著簾子往外瞧,聽到睞姐兒這樣說,謹哥兒就急忙跟著姐姐:「嗯嗯,娘,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還被舅舅誇,說我寫的字比表哥們都好。」

  慎哥兒也要爭表現,開口想說,誰曉得被自己口水嗆了下,才軟軟地說:「娘,舅舅還教我寫字,我會寫好多字了。」說著還張開雙手比了好大一個圓,想想又道:「不過,還是沒有哥哥姐姐們寫的多。」

  曼娘把小兒子摟到懷裡,又和女兒碰下額頭,謹哥兒急忙擠過來,母子四人親親熱熱擠在一起,曼娘摟著孩子們:「嗯,娘有你們,娘很歡喜。」窗簾被掀起,陳銘遠滿臉笑嘻嘻地:「那我呢,難道你不歡喜?」這人,曼娘瞅他一眼只是微笑,慎哥兒已經打算從車窗爬出去:「爹爹,要騎馬。」

  車窗小,慎哥兒人圓,哪裡爬的出去,曼娘忙掀起簾子把慎哥兒交給冬雪,讓冬雪把他遞給陳銘遠:「哎,這麼調皮,也不知道像誰的性子。」慎哥兒被爹爹摟住,坐在大馬上,覺得比哥哥姐姐們坐在車裡好多了,咯咯笑著說:「曾祖父說了,像爹爹的。」

  睞姐兒皺下鼻子:「胡說,爹爹現在這麼穩重。」謹哥兒也跟著弟弟點頭:「是真的,曾祖父說了,爹爹小時候可調皮了,一點也不聽話。」曼娘掀起簾子看著丈夫,不由抿唇一笑,陳銘遠呵呵一笑,把兒子抱緊一些:「嗯,以後你可要像爹爹一樣穩重。」

  慎哥兒握下小拳頭,一副爹爹你放心的樣子。陳銘遠摸摸兒子的頭笑了,和曼娘相視一笑,車已經來到陳家,管家已在門口等候,這裡沒有京裡那麼大的規矩,曼娘也就帶著孩子們下車進門。

  先去給陳閣老問安,又把徐老太太備的禮物送上,陳閣老自然贊好,他格外喜歡慎哥兒,慎哥兒也喜歡曾祖父的那把大鬍子,曼娘把慎哥兒留下就帶了兒女們回房。

  進屋後梳洗一下秋霜就進來道:「奶奶,今早莊上的人送鮮來了,說是新發的春筍還有鱖魚,我讓他們尋了塊好醃肉,做道醃篤鮮來喝喝,那鱖魚,就做松鼠魚,奶奶您說好不好。」曼娘點頭贊好,秋霜又道:「送鮮來的,是劉福家的,她說要來給奶奶問安,等了有一日了。」

  雖說例行十月交帳,可主人回來,那些管事的也會被召集來再交一遍,曼娘本預備明日起,才傳那些管事的來,既然劉福家的在這,曼娘也就讓秋霜去叫人。

  曼娘茶還沒喝完,劉福家的就已進來,見了曼娘跪下磕頭,曼娘示意冬雪把她扶起來,搬個杌子過來讓她坐下。劉福家的謝了座,曼娘微微問了幾句話,劉福家的一副有話說的樣子,曼娘對冬雪示意,冬雪就走出門。

  曼娘笑著道:「劉嫂子,你在徐家也許多年了,辦事又歷來細心,有什麼話就說吧。」劉福家的這才起身:「奶奶從來都體恤小的們,這件事,小的們要不說呢,難免以後事發,奶奶定會怪小的們,小的們要說呢,又怕奶奶覺得小的們口不好,所以左右為難。」

  曼娘的眉微微一挑:「哦,劉嫂子這樣想,定是和我的陪嫁鋪子有關係,劉嫂子只要記得,這個家裡,我是你的主人就好。」劉嫂子應是,才把聲音放低一些:「是這樣,去年十月我男人去京城給四奶奶交帳,完了同事們難免要請他出去喝酒,然後就有人拉我男人去放印子錢,還說,」

  雖然是在曼娘內室,但劉福家的還是忍不住抬頭瞧瞧才道:「還說有四奶奶做靠山,什麼都不怕。其實小的說句實話,太太身子不好,把家裡的事和奶奶的嫁妝委托四奶奶管,這是常情,四奶奶若覺得管家辛苦,手下的人多落幾文,也不會說什麼。可竟然放起印子錢來,我男人又是個老實人,說不過他們,只得以回家要問我推脫了。回來後左思右想,這事怎麼都要告訴奶奶,日後出了大事,那可怎麼得了?」

  又是這件事,雖說順天府尹當日說的,只是武家外面的親家所為,但曼娘總覺得,這件事最少韓氏是知情的,甚至她還參與到其中。曼娘整理一下思緒才道:「當日拉你男人去放印子錢的,是誰?」

  劉福家的老實交代:「是四奶奶派去管奶奶鋪子的管事,原本奶奶的鋪子,裡面的管事是吳大叔家的人,可一年前四奶奶說吳大叔年紀大了,才換了這個。這件事,小的也不知道四奶奶知不知情,可是小的知道,這件事奶奶是定要管的。我們徐家,從沒做過這麼重利盤剝的事。」

  曼娘長吸一口氣才對劉福家的道:「你做的很好,這些年辛苦你們兩口子了。」說著曼娘就喚秋霜,秋霜走進來,曼娘對她道:「去取一百兩銀子來,賞劉嫂子。」劉福家的沒想到曼娘會如此重賞,忙跪下道:「奶奶,使不得,小的一家托賴的福氣多了。」

  秋霜從沒見過曼娘如此大方,但曼娘既這樣說,定有曼娘的道理,忙進去取了銀子出來交給劉福家的,劉福家的忙又磕一個頭,告退下去。

  秋霜見曼娘臉色不好,小心翼翼問道:「奶奶,晚飯好了,要不要傳上來。」曼娘點頭:「你把三爺請來,再把少爺小姐們都帶下去另外吃飯。」這是有事商量,秋霜忙下去安排,陳銘遠很快走進來:「有什麼事這麼忙?」

  曼娘吸氣呼氣,過了好一會兒才把劉福家的說的話告訴陳銘遠,又道:「我還覺得奇呢,那個洋貨鋪子,還有那座莊子,加在一起也要兩萬來兩,也沒這個本事吞了這麼多,再說平日還有各種花銷。看來放印子錢這事,她總歸是知情的,說不定也拿銀子出去放了。不行,你要馬上寫信回去給四叔,把這事原原本本問個清楚,那放印子錢的管事,也不用問了,直接送到順天府去。橫豎那邊還在問武家那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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