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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除服
玉姐送走申氏,小樓等不敢多言聲,還是朵兒上來道:「哭花了妝又洗了去,娘娘還是補補妝罷。過一時官家來看著了不好。」玉姐漫應一聲,叫安氏抱湛哥去偏殿安置睡了。自重勻了粉,卻於妝台前出神兒。朵兒見她這般模樣似是在想事兒,悄將手兒一擺,殿裡殿外便都安靜下來,走路的提著腳、說話的閉上嘴,喘氣兒的都壓低了聲兒。
九哥來時,便見這一殿安寧,不由也放緩了步子。前朝雖多事,近來他心情卻好了些兒,眼見各地舉子來見考試,頗有「盡入吾彀中」之感。此是他登基來頭回親點進士,心下格外在意。
崇慶殿裡人見九哥來了,便不敢再不出聲兒了,忙報與玉姐。玉姐這才來迎。九哥心中訝異,見玉姐妝容,不由道:「你這是……重上了妝?有甚事?」
玉姐使雙掌輕拍面頰,問道:「看得出?」
九哥道:「我如何看不出來?」
玉姐不由一笑,道:「沒甚大事,卻好有一件事要請你拿主意哩。」一道說,一道幫九哥除了身上禮服,換一身常服。九哥換了衣裳,捧盞茶,卻才發問:「有甚事要我拿主意?宮裡事,你自決斷便可。」
玉姐道:「宮外阿家今日來看湛哥,虧得她提了——孝湣太子留下的三姐兒,如今也已好大了,過不二年便要及笄,可說人家了。你卻有個甚章程沒有?她不比旁人,馬虎不得。」
九哥道:「這個卻是叫我先想著了,她身份有些兒尷尬,不好即時封了公主,我便想,與她尋思門好親事,眼下許多舉子入京,不出兩月便有百餘進士……」
玉姐聽了便知他意思,要與三姐個文人夫婿,想來不會太低,不是狀元,也要是探花,名次再低些兒的,便要是家世極好。不由點頭道:「這卻比前輩公主們的婚事更實惠。」九哥道:「總要與她與找補。」玉姐道:「既這麼著,咱便將人情做足,我也說與那頭嫂嫂去,略透個話兒,免叫她擔心。」
卻並不提申氏所言,日後少相見、休多掛念照顧的話兒。玉姐這深思半晌,卻想到一件事兒,她與申氏自是親密,若無過繼之事,實是天下婆媳之典範。因著九哥過繼,卻是晚輩位尊而長非位卑,私下裡尚可應付,人前又當如何?叫她受申氏的禮她做不來,叫申氏受她的禮,只恐宮內宮外,朝上朝下都要有人說話。
真個是少見為妙。想明此節,玉姐的臉色便十分難看。先前她亦有分寸,兩下都克制,如今外頭朝上議禮喊將出來,令玉姐不得不上心。先是有酈玉堂僅是郡王,章哥兄弟日後位必在郡王之上,不好相見。次便及自身與申氏禮儀上相悖,玉姐不由有些兒心煩意亂。
九哥亦覺出玉姐意有不適,卻道她是為三姐之事犯愁,安撫她說:「你們想的很是,若郡馬有一二不好,也恐落埋怨,不如先與嫂嫂說了,看她意思,總要如了她的意才好。」
玉姐便應了,恰湛哥醒了,與章哥兩個你挨我蹭來尋父母。章哥滿臉嫌棄牽著湛哥的手來,口內還埋怨:「才學走路,還走不穩哩,就閒住想四處跑來。要過門檻了,我還要吃力哩,叫安媽媽抱你過!」
湛哥沖他扁著嘴兒直「噗噗」,氣得章哥往他臉上擰了一把,叫安媽媽:「抱二哥進門去。」將湛哥的手兒交與安媽媽,才仰臉兒看小茶兒。小茶兒笑拿帕子與他擦臉,彎腰小聲道:「休叫官家與娘娘裡頭久等,奴婢抱大哥進去請安,可好?」
章哥板著臉兒一點頭。小茶兒笑吟吟抱他進去了,並不說章哥上回想自家過門檻兒,因腿兒短,抬腿便騎坐在門檻上。門檻既長且寬又高,他一個不穩,紮開兩條胳膊,復又趴在門檻上,若非小茶兒手快,章哥險些將臉去砸門檻兒。時值冬日,穿得又多,遠看似個團子堆在門檻兒上,門裡門外再顧不得他是太子,都笑得前仰後合。
自此,章哥每要過門檻兒,便叫小茶兒或是胡媽媽抱了過。每到門檻前,必使小短腿兒量一量門檻兒,心緒不好時,還要踢門檻兒一腳,口裡恨恨:「早晚有一天我自跨了你去。」
入得殿來,九哥與玉姐便不說旁事,九哥拉著章哥的手兒,問他又讀了甚書。玉姐卻抱著湛哥,聽他父子兩個一問一答。許是九哥少時不得父意,便不肯叫自家兒子吃虧,雖督課頗嚴,待兒子卻極親近。章哥答話,湛哥跟著學幾句兒,九哥也不惱。
卻說玉姐得了九哥應允,次日攜了兒子往慈壽殿裡請安畢,便去尋孝湣太子妃王氏。太皇太后因玉姐做出親密樣兒,連兒子都帶來與她瞧,看玉姐便也柔和幾分。人便是如此,那一慣為善的,偶有不好,你便要記他不好。那平素淡淡的,忽對笑了,反覺她是個好人了。太皇太后也投桃報李,壓著皇太后不令她生事,與玉姐省去許多麻煩。
玉姐將兩個兒子帶回崇慶殿,叫章哥背誦昨日功課,描兩頁紅,將湛哥交與安氏,叫她帶著,休擾了章哥。這才換身衣裳,重理了釵環,往王氏那裡去。孝湣太子去後,王氏並不曾出宮居住,只遷出東宮,往東宮側後之睿寧殿內,撫育女兒,輕易並不出門。
聞得玉姐到來,母女兩個都有些訝異。三姐放下手中針線,整一整衣裳,看向王氏。王氏道:「不妨的,你不須躲避,正該多親近親近才是。」三姐悄將手下正繡的一條抹額掩了,這原是要繡與玉姐的,如今還未完工,自是不好叫玉姐瞧見的。
玉姐到來時,與孝湣太子妃平見了禮,三姐便上來見嬸母,口稱「娘娘」。玉姐眼睛尖,已見著了她手邊針線笸籮,笑道:「三姐果然長成大姑娘了,已做上針線了。」王氏笑道:「不過閒做兩針,休叫她移了性情。說起活計來,她這能算個甚來?」又說,「還不快收了去?沒的叫娘娘看了笑話。」
三姐的宮女忙上前抱了笸籮,一福身兒,悄悄退了下去,心中暗自納罕:娘原叫我親近娘娘的,怎地又叫我走開?
她卻不知,從來說話聽聲兒,鑼鼓聽音兒,王氏自玉姐話中聽出她將要說的恐與三姐有關,是以將三姐先支了開來。
果不其然,玉姐與王氏寒暄一陣,便說著兒女事:「外頭自女兒極小便要為她們預備嫁妝,如今又興厚嫁,不早早預備了嫁妝,臨了便要失顏面。」王氏心中一凜,介面道:「我寡婦人家,只有這麼一個孽障,她的嫁妝哪裡用預備?我這些還不都是她的?」
玉姐道:「瞧你說的,你的還要留與外孫哩,我們哪能不管三姐?守著國庫內庫,怎會叫她薄了嫁妝?她的嫁妝倒不須愁,這女婿……嫂嫂可有甚想法兒?展眼她便要到及笄的年歲了,難不成要到十五了再擇女婿?世間一眼便相中的人少,磨磨蹭蹭也要一年半載,再卜吉日,又不定立時便有好日子。一拖二拖,都要成老姑娘了。何不盡早了相看?」
王氏道:「我寡婦人家並無章程,只請官家與娘娘憐她個沒了父親的孩子,叫她一生平安,我便是立時死了,也好閉眼了。」玉姐忙道:「嫂嫂又說這喪氣話來!要個甚樣女婿,難道你真個不曾想過?官家昨日還與我說來,總要叫侄女兒此事如意。」
王氏沉吟半晌,道:「只消孩子純樸和樂。」玉姐笑道:「嫂嫂心裡可有人選了?若有咱好趁早看上一看,免叫人定了去。」王氏低頭道:「容我想上一想,可好?」玉姐道:「我便等嫂嫂消息了。」
王氏送走玉姐,自思忖半晌,暗想三姐此生恐是做不了公主的,否則便又要牽扯上孝湣太子身份等等,怕又要生事。政事堂固不樂看著渤海郡王家坐大,更不欲有人借孝湣太子生事。若只是郡主,便不似公主那般易誤駙馬前程。如此看來,三姐反比公主吃香。勳貴人家人多事雜,又幾代下來恐銀錢上也是不湊手的居多,反不如與三姐尋個少年進士。女婿既有才,前程又不受阻,自然要待三姐好些。
思及此,王氏便定了主意,想求九哥於進士裡擇溫柔和氣的配與三姐。王氏越想越明白,否則玉姐何以早不提晚不提,偏要在這未放榜之前提呢?再者,新君登臨,也須栽培些人手兒,橫豎三姐也沒了爹,不若便交往這叔父手上,由他照看。王氏冷眼旁觀這些日,看著九哥夫婦雖比先帝硬氣些兒,卻並不失禮,是以並不擔心這兩個將她女兒婚事胡亂拿來收買人心。
過幾日,王氏將將趕在放榜前攜了三姐去尋玉姐,三姐那條抹額也正正好兒做好。到了崇慶殿,三姐獻了針線,玉姐看那條攢珠抹額,手藝雖略稚嫩卻頗用心,不由贊一聲「好」。妯娌兩個一對眼兒,玉姐便叫三姐:「你那兩個小兄弟又一處淘氣了,你去看看他們,管著他們些兒。」
王氏一點頭,三姐便即告退。玉姐看著三姐背景對王氏道:「我說甚來,是大姑娘了,有樣兒哩。」王氏道:「那是我前世的債主!」玉姐笑道:「兒女都是債,不獨哪一個哩。」王氏道:「早早將她交與下個欠了她的,我也好省心。」
玉姐抿嘴兒一笑:「嫂嫂想是心裡有譜兒了?」王氏道:「我卻有個想頭兒,不知合適不合適。」玉姐道:「父母為兒女,沒有不合適的。」王氏試探道:「聽說外頭新科進士要發榜了?」
玉姐笑道:「京中好榜下捉婿,卻無人能捉得過咱家!咱放榜前先將人捉了來,剩下的才叫他們家搶去!」說得王氏也笑了:「如此,便要拜託娘娘了。」玉姐道:「嫂嫂這般客氣又是做甚?」便與王氏又說起三姐嫁妝來。
王氏猶豫一時,又說:「還有一件事來,娘娘前使人往外拿本錢做經紀來?可有適宜的?」
玉姐詫異道:「嫂嫂也想這個?」王氏道:「前幾日我生日,蒙兩宮與娘娘之許,家裡來人慶生,說這事來。外頭好些人家也悄悄派人去做了,穗州左近路都修了三、四百路了,極平順。我想著,田地總是有限的,誰個手裡有了好田肯讓與人?錢卻不同,錢能生錢,後世子孫只消田地出產夠吃的,餘者還要看田地之外。」
玉姐道:「這事我如今是不大管的,嫂嫂知道的,如今兼並愈演愈烈,失土百姓漸多,總要與他們旁尋條出路,有手藝、做買賣倒是一條路——免其成寇而已。既成了件大事,我便做不得主了。嫂嫂娘家若有此心,卻也做得。只是,因事關重大,不好倚仗觸法。」
王氏道:「我省得。」
兩個又說一回話,王氏便即攜三姐告辭。臨行時,湛哥拽著三姐裙邊禁步不鬆手兒,玉姐抬手便朝他胖手上輕拍了一巴掌。看三姐漲紅了臉兒,笑著安撫她:「不好慣縱了他,不曉得多少人慣著他,總要有個人與他煞煞性兒。」那頭湛哥嘴兒一撇,玉姐伸手撓他下巴,他哼一聲兒,別過臉兒去不理玉姐了。
王氏告辭後,玉姐反思王氏所言之事,不意京中勳貴竟頗喜商事?二月裡洪謙生日,宮中賜下物什,秀英來謝恩時便言家中與申氏都有意將原先生意揀起。蓋因洪家底子薄,申氏家中人口多,田產都不多,京畿地又貴、權貴又多,好田都有主兒了,不若另僻蹊徑。
這兩個有前科便罷了,不想興平侯家與王氏也有此心。她更不知,便是朝裡進士出身的人家,也有好些人拿出本錢來,或授意家中僕役、或放與商戶,令去經商。或是販運各地物產以通有無,或是似秀英與申氏這般拿錢按件兒收了活計,轉手倒賣與胡商。受她們啟發,也有些個人收了活計卻不賣與胡商番客,轉賣與國內他處。
因來錢頗快,又都有些個靠山,行走也安全,京中這股風氣竟是愈演愈烈。
九哥已知此事,悄與政事堂算上一算,其利確比種田厚上數倍,宰相們不由擔心,諫九哥預先防備,萬不可令棄田拋荒。又請議定章程,約束商賈之事。九哥皆依之,命政事堂拿出章程來。章程非一時可草就,幸爾京中雖有經商風氣,畢竟初始,尚可控制,眾人暫將眼睛放到新科進士身上。
因有了上一回文歡之事,此番定名次,自九哥往下,皆意先問了話兒再定。九哥原看好了一個南方少年,生得白淨清秀,看著脾氣極好,欲將他定下與三姐,想點他為探花,也好成就一段佳話。
不想這少年生得好、才思亦敏捷,也不結巴,說話真個吳儂軟語,溫溫柔柔,也無那「啊」來「啊」去的口頭禪,卻有一樣兒不好——偏生「四」與「十」分不清楚,推而廣之,他是寫文章用韻時心裡明白,到了口邊這些個韻腳便全念做一個音兒。
九哥不由扼腕,政事堂也覺遺憾。終擇了幾個旁的少年進士,暗問其有無家室,擇其無者,仔細查看,又留話兒令毋輕易應了婚事。瓊林宴時卻叫玉姐邀王氏與三姐於簾後觀看,只消王氏選中之人,便明與他說,令其休應他家婚事。三姐在室女,守父孝已畢,祖父孝亦除,卻好定親。
玉姐看著王氏與三姐擇定之人,心中頗詫異,原來王氏說要個進士女婿,免得京中勳貴家出來的家事雜亂。豈料這擇中的又是勳貴家孩子,雖不曾做頭甲,亦是進士出身。乃是東平伯家嫡出第三子鄭隆。聽了他身份,王氏亦詫異,不由苦笑:「天意了。」
九哥玉姐自做媒人,東平伯家喜之不盡。因這樁婚事,朝中上下都贊帝後厚道,與孝湣太子遺孤搶了這好女婿。玉姐更要將好事做到底,與王氏一般忙碌。待新科進士一應事畢,九哥將這鄭隆安入翰林院內,命欽天監擇吉日,先放定。
玉姐看了欽天監回奏,對王氏道:「不巧近幾月日子都非上好,又須避開七月,這一年又閏七月,吉日定在八月裡。」王氏道:「正好多教她些個道理,免得到時候見著婆婆失禮。」
玉姐因拖延日久,便不日日與王氏商議了,轉忙他事。因王氏母女俱在宮中,到得八月裡,東平伯早早請旨,便行放定之禮。
東平伯家迎來個郡主,且驚且喜。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東平伯家若非有些沒落,斷難逼著孩子上進讀書。今蒙降郡主,乃是雙喜臨門,三姐無公主之名卻有公主之實,既得了親近宮中的好處,又無有駙馬多榮養的壞處。闔家都盼三姐早日厘降。
東平伯夫人看著三姐,真個怎生看怎生好。誰個不知道天家女兒性溫良?天生賢惠好兒媳。若非三姐還小,王氏要多留一年,又說以宮中未除服,不好辦喜事,東平伯夫人恨不得眼下便將婚事辦了。
王氏既抬出宮中來說事,東平伯夫人只得忍了。一盼二盼,只盼來年早早到來,宮中早日除服。終叫她盼過正旦,又盼過五月節,期間無論太子生日、永嘉侯做壽、皇后千秋、孝湣太子妃生日,東平伯夫人無不盡心盡力,只求毋旁生枝節。
到得五月裡,宮中除服,百官為賀。東平伯夫人便說東平伯:「待宮裡忙過這一陣兒,早早請旨,將郡主迎了來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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