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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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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翡胭]將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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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入宮

  崔翎微微愣了愣,隨即心想,當初她嫁給五郎時也不曾想過會有今日這般幸福。

  可見怎樣的開始並不重要,關鍵在於兩個人相處的過程,倘若能夠互相包容,互相體諒,即便是不在一個節奏上的兩個人,也有機會走到一起。

  或許,外表出類拔萃內心逗比二貨的廉少卿對悅兒來說,也是一個機會。

  她笑著說道,「既然你心裡有了主意,我和你五叔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如此,悅兒的婚事便算是有了個明確的走向,利國公府廉三公子那頭對她也甚是滿意,於是兩家互相約定了個日子,便按著該有的步驟開始行進。

  過了十五之後,崔翎便按照約定將崔成楷和安氏,以及三個弟弟妹妹們接到了南莊。

  因為安寧伯崔弘錦的那番話,崔家五房深思熟慮之後,便沒有再提分家的事。

  畢竟,想要日子過得自在是一回事,可這年月,脫離開了家族獨自生存,也並不容易。

  尤其是安氏所出的三個孩子都還不曾婚嫁,這在不在安寧伯府,關係著未來的姻緣和前程,與分出去單過的差別實在太大。

  所以,去南莊的事便只說是崔成楷的病需要靜養,所以去外頭莊子上休息一陣子。

  安寧伯崔弘錦心裡如同明鏡,見五房沒有再提分家的事,倒是鬆了口氣,自然是准了。

  自從那日和崔翎一番深談之後,崔弘錦也察覺到了自己若再消沉,崔家即將不保。

  所以,他痛定思痛,便幡然起悔。開始管起了家務事。

  先是世子夫人趙氏,既然趙氏好端端的稱病,將一攤子事都撇清了不理,那麼安寧伯便以雷厲風行之勢,神不知鬼不覺地解除了趙氏的管家之職。

  本來是要將權力直接交給長房的長媳的,可崔謹的妻子還在安胎,暫時不好勞神多思。所以崔弘錦便召崔謹一番密談,等到過了之後,這掌家之職就到了崔謹手上。

  說是代母掌事,但明眼人都瞧得出來,趙氏是被打入了「冷宮」。

  趙氏先還不以為然,崔謹是她肚皮裡生出來的孩子,等到將來,這管事的權力不還是要乖乖送到她手上?

  但時日久了,終於還是發現了那麼一絲不對勁。

  二月上旬。皇帝恢復朝政,安寧伯崔弘錦以年紀老邁為由,請求將世襲的伯爵位交移交,自己則跟新帝求了一個散人的虛號,打算回老家清州榮養。

  世子夫人趙氏正得意盼望了多年終於要盼來伯夫人的誥封,誰知道峰迴路轉。皇帝頒佈的旨意中,卻直接跳過了世子一層,將安寧伯的爵位封給了崔謹。

  這伯夫人自然也就給了崔謹的妻子黃氏。

  此舉不只令世子和世子夫人趙氏錯愕。也令朝野之間舉朝驚詫。

  大盛朝自先帝爺開國之日起,到今日,足有三四百年。

  但除了原先的鎮國大將軍在活著的時候,直接將鎮國公位給了自己的長子袁大郎之外,還沒有人,在活著的時候,將爵位傳給兒子的。

  更何況,安寧伯崔弘錦這是自己活著,長子活著,卻直接將爵位給了嫡長孫。

  這實在有些不符合人倫世道。

  但崔弘錦態度堅決。聖旨也已經下達,顯然之前就是已經和新帝商議好了的,所以面對坊間各種奇怪的言語。他很淡定,絲毫都沒有被動搖,也不見惱怒。

  世子在崔弘錦的書房前哀嚎哭訴過幾回,都沒有被允許入內,世子夫人找了娘家廣陵侯的人幾次相說也無果。

  原也有些老臣想要以禮法綱紀來說服皇帝收回成命,但皇帝卻笑著說道,「眾卿家若是想提前將爵位交給兒孫,只要陳情合理得宜,朕自然也准。」

  這便是不容置疑的意思了。

  皇帝除了聖旨外,不日還將勳書鐵卷都交給了崔謹,這件事便板上釘釘。

  新帝雖然性子寬厚,比較好說話,但一定決定了的事,卻十分堅定,並不是聞風就動的牆頭草,所以,朝臣們覺得既已經如此,那已經毫無回旋之地,便也只有罷了。

  世子和世子夫人得不到聲援,便也只能偃旗息鼓,只是那股氣被憋在心中,當真是吐不出,也咽不回去。

  誰叫搶了他們爵位的人,恰正是他們的長子呢?

  就算心裡各種不爽憋屈,但難道還能當著崔謹的面說,崔弘錦不公?

  世子夫人趙氏想要在繼承了爵位的兒子面前擺太夫人的譜,所以便明著要求拿回掌家的權利,這是她的試探,也是她對府裡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的告示。

  她想要宣稱,雖然做不了安寧伯夫人,可她還是安寧伯的老娘,這地位一點都沒有比先前低,反而更加尊貴了。

  可如今的安寧伯崔謹卻直截了當地拒了她。

  他說話雖然沒有那麼傷人,但言語之中,卻只有一個意思,祖父要我承爵,有個條件是,不准母親您再干涉內務。

  崔謹安慰趙氏,「反正母親年紀也大了,黃氏也能幹,不如安心將家裡的事交給她,您就好好過過抱孫的日子,安享晚年就好。」

  趙氏氣得不輕。

  她這些年來上頭一直被太夫人壓著,管了那麼多年的家,但卻落不到一個好字。

  本想崔弘錦退下來後,自己當家做主人的。

  可崔弘錦倒是退下來了,這主人啊換了自己的兒子當。

  好吧,當不成安寧伯的夫人,當安寧伯的母親似乎也不錯,她也想擺擺太夫人的譜,可誰料到,兒子卻一點也不買帳。

  趙氏滿腹牢騷無人能訴說,只能憋在心中,憋得久了,竟當真病倒了。

  崔十五見母親很快地消瘦下來。不知道罵了多少次兄嫂狼心狗肺,連打包行李出門回了老家清州的老伯爺崔弘錦也未能倖免。

  日子過得飛快,一晃寒冬已過,春暖花開,已是三月末。

  在舉行了一場宮宴之後,新帝終於確定了皇后的人選,果然是承恩侯府梁家的姑娘。欽天監選定了佳期,五月中旬就是個上吉的好日子。

  雖然趕了點,但皇帝登基之後,內務府就在準備大婚的事宜,所以一應物品都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只要女方那邊趕一趕嫁妝,倒是也來得及。

  崔十五知曉了名單十分失望。

  前幾日宮宴,她分明察覺到了新帝對她炙熱的目光,也配合著那目光。展現出了她最美麗的風姿,後來新帝還單獨來找她說過會話,言語中多是對她的好奇和喜歡。

  她仔細觀察過,新帝唯獨對她如此,對別的小姐都十分冷淡。

  所以,一度以來。她都認為唯有自己才可能問鼎皇后之位。

  她甚至在兄嫂面前說下了大話,大膽而放肆地說,將來若是她成了皇后。必定不會讓他們好過之類的狠話。

  可誰知道卻……

  皇帝立後的旨意之後,便是四妃封分。

  崔十五心想,或許皇帝是真心喜歡自己的,可礙於太后的威勢,不得不要封太后娘家的姑娘為后,所以這四妃中,一定便有自己的名字。

  貴德賢淑四妃,雖然在皇后之下,但卻也是一方主位。

  只要生了兒子,將來母以子貴。成為慈安殿的太后娘娘,也未可知。

  當今皇上,先皇。乃至先帝,都不是正宮嫡出,只要占了先機,成就帝王也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崔十五這樣想著,便信心滿滿地等著傳旨的公公。

  但她又一次失望了。

  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女兒,世子夫人雖然也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但卻還是安慰崔十五,「不能入宮,也沒什麼,盛京城的貴族子弟中挑一個如意郎君,將來還能回家看看娘,也沒有什麼不好。」

  這話若是換了以往說,崔十五自然也十分認同。

  當不了皇后四妃,那還是挑個門第高出身好的男人嫁了,最好是嫡長,這樣將來她還能掌理家事,跟她母親一樣威風。

  可前些日子她見過了皇帝。

  皇帝素來以相貌聞名於世,身如柳枝,貌若潘安,舉手投足間的風流姿態,真是令人一見傾心,再見沉淪。

  崔十五被皇帝幾次媚眼電到,如今夜裡夢中,滿心滿眼都是他了。

  見過如此出色的男人,一想到盛京城中的高門貴公子中,有一大半都是肥頭大耳的蠢貨,她就覺得不耐煩。

  倒也有生得好的,可那些若不是門第不夠,就是出身不高,再不然就是庶出,能夠配得上她的男人,實在沒有幾個。

  就那區區幾個,還都訂了親,不然就是娶了妻。

  正當崔十五悶悶不樂之際,皇帝終於送來了聖旨,「安寧伯府十五小姐崔芙,面如秋月,儀態端方,貞敏謹慧,上甚悅之,特封一品芙華夫人,賜芙蓉宮主位。」

  盛朝的後宮,除了皇后之外,便只有四妃。

  四妃之上設夫人,是景朝才有的慣例。

  如今新帝在貴德賢淑四妃之上,特地設置了一個夫人,令舉朝又譁然了。

  崔十五卻十分得意,她愈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是皇帝深愛上了她,可又拗不過太后,這才封了梁家女為后。

  這夫人,則是對她的補償。

  帝宮中,皇極殿,傳旨太監對新帝說了在安寧伯府的見聞。

  新帝抬起頭來,揉了揉眉頭,「哦,知道了。」

  如此風輕雲淡,好似完全都沒有放在心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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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邀請

  五郎走馬上任有些日子了,這個京畿衛副指揮使當得威風,就一件事不甚如意。

  那就是指揮使孟良大人對他,總是諸多挑剔。

  不過他本來就是皇帝空降下來的,面對上峰的質疑和為難,心裡也早有準備。

  崔翎也安慰他,不論是官場還是俗世,大部分人都有欺生的心理。

  府衙來了張新面孔,彼此之間又不是很瞭解,還是上頭突然安插下來的,不論是誰,心裡多少都會有點不舒服。

  換了那些老於世故的,縱然表面上笑得如這三月裡的春風,背地裡也難免要有些閒話。

  何況這位孟指揮使以不通人情,不夠圓滑出的名,對五郎自然格外苛刻。

  五郎在人前一副鐵漢子風輕雲淡的模樣,在妻子面前卻顯得十分委屈。

  他愛嬌似地道,「我倒不是怕事,也不是想躲懶,憑良心說,孟指揮使雖然喜歡找我麻煩,但他並非沒事找事,也是我自己做得不好,才讓人有隙可尋。」

  五郎一會兒看看珂兒,一會兒看看怡兒,這兩個小傢伙都已經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他十分不捨又帶了幾分憐惜地說道,「我只是一下子被那麼多事務纏身,忙得跟個轉不停的陀螺似的,都沒有時間和孩子們一塊兒玩,有些可惜罷了。」

  自從去了京畿衛執事,五郎每夜都很晚回家,孩子們必定已經入睡。

  多數時候,他就只能忍著,實在忍不住了,才讓人將兩個孩子抱來,看一會兒算過個癮,然後再叫人悄悄抱回去。

  可憐天下父母心,五郎滿腹愛子之情,卻只能大半夜地看著孩子的睡顏一解。

  他忍不住有些暗自嘀咕,為什麼當初皇帝非要讓他到京畿衛當值。權利是有了,可累啊!

  崔翎想了想,也只好安慰他,「大抵是因為這個位置重要,皇帝除了你,也沒有更能夠信任得過的人了吧。」

  她沖著他微微一笑,「你不是說和皇上是好兄弟來著?這點苦就受不了了?」

  五郎當然不是因為怕吃苦,他只是相對於建功立業,更喜歡和妻兒在一起罷了。

  不過他辛苦一些,其實也是有好處的。

  至少每天晚上不管他歸家多晚。總有一份崔翎親手製作的夜宵給他溫著。

  夜裡若他忽然起了什麼特別的興致。無論多麼荒唐。她也因為多懷了一份體諒疼惜之心,總是格外遷就和滿足他。

  這日正是良辰吉日,皇后和四妃還未入宮,崔十五卻被一頂小轎接入了宮中。

  芙華夫人先於皇后和四妃承恩受寵。一時羨煞旁人,坊間都驚歎這份盛寵,思量著崔氏女素來有好生養的名聲,這芙華夫人若是一舉得子,那該……

  安寧伯府趙夫人因為女兒得寵,總算一洗先前的憋屈。

  再加上老安寧伯崔弘錦果然帶著輕衣簡從回了老家清州,這府裡她自認為沒有壓制得住她的人了,便越發張狂起來。

  趙夫人到底是崔謹生母,若是管束太過。又唯恐人說他不孝,所以安寧伯好生為難,他又新近得了差事,在府中的時間少了,到底還是叫趙夫人作威作福了一把。

  崔翎聽聞了安寧伯府的事。倒也不大放在心上。

  反正五房借著崔成楷養病的藉口,早就在南莊過著逍遙自在的小日子,不必攪合進安寧伯府這潭渾水,趙夫人再怎麼折騰,只要伯府不倒,就和她沒有關係。

  至於安寧伯府,只要不犯什麼大錯,富貴興許不能,但安穩度日尚還是可的。

  不過,崔翎這樣聰慧的人,可不覺得皇帝對崔十五僅僅一面之緣,就能有多麼的情深意重。

  要知道,皇上的演技可是一等一的,這些年來,能從先皇和姜皇后的眼皮底下平安無事地學到了一身本事,還不讓人發覺,皇上深不可測啊。

  所以,崔翎難免便琢磨出來他這招捧殺,真是跟先皇學得惟妙惟肖,先將崔十五高高捧起,然後再狠狠摔下,今日崔十五有多麼得意,他日就有多麼失落。

  不過,她還是不明白,皇帝和崔十五有什麼深仇大恨,要對一個女子下這樣的狠手。

  她去問五郎。

  五郎也想不明白所以然,「可能是那日宴會上,崔十五無意中得罪了皇上了吧。」

  他壓低聲音偷偷說道,「別看皇上悶聲不響的,但他其實挺記仇,而且他是那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忍得住的人,一定是崔十五不小心得罪了他,哎!」

  至今都無法忘記,當年石小六在先生面前檢舉還是九王的皇上看小黃書,雖然皇上當時笑眯眯的,好像十分寬容大度,但兩年之後,一次偶然的機會,石小六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翻出了一堆小黃書,丟了個大臉。

  事後五郎才曉得,這都是皇上的手筆!

  這等隱忍,這等忍辱負重,皇上本來就是非常人。

  五郎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得罪了皇上的崔十五,以後的日子一定過得十分精彩。

  崔十五對五郎和崔翎來說,到底只是個閒雜人等,所以對這件事的討論就此結束。

  如今擺在崔翎面前最重要的問題不是這些八卦,而是五郎正式踏入仕程,她這個副指揮使夫人也要不得不時常被拉出來溜溜,所謂夫人交際嘛。

  她看著桌上孟指揮使夫人發來的請柬,有些頭疼地問五郎,「孟夫人後日要在家裡辦個茶會,邀請的都是京畿衛中同僚的夫人,這樣的聚會,你說我可以不去嗎?」

  素來以混吃等死過好日子為目標的崔翎,平生最討厭的事,就是參加這些花會茶會。

  和一群素不相識的人聚在一起,明明心裡尷尬地要死,還要不斷露出開心的笑容,彼此寒暄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嘴上燦若蓮花,心裡卻不知道吐槽了幾層。

  這種聚會看不到一點真心,充斥著八卦和勢力,她很不喜歡。

  五郎毫不在意地說道。「不想去就別去了,隨便找個藉口應付了便行。孟良是我的上峰,他處處為難我是本分,難不成也要讓他的夫人為難我的夫人?這可不行。」

  他想了想,越發覺得自己說的是對的,「對,就說你每日要服侍老太君走不開。」

  這話倒不是假的。

  老太君這個冬日過得好端端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一開春竟然又病倒了。

  也不是什麼大病,還是陳年舊疾。可到底是年紀大了。一點小病就將她擊垮得夠嗆。

  崔翎這幾日折騰著藥膳的方子。正在絞盡腦汁去想前世的時候聽說過的偏方,為了能夠確實地幫得上老太君的忙,她還常常去王老太醫的府上請教。

  王老太醫有時候嫌棄她煩,就叫小童送了一大摞的醫書給她。

  所以。崔翎最近除了要帶孩子,照顧老太君,一有空還要研習醫書,鑽研一下食療的法子。

  她最近確實有些忙。

  但這不是不去孟夫人茶會的理由。

  伺候老太君有的是下人,尋常人家也不會由孫媳婦親自給祖母做藥膳,頂多也就是晨昏定省,人家固存著這樣的思維,一定覺得這是崔翎不想來的藉口。

  到時候徒惹是非。

  崔翎想了半晌還是道,「我看我還是得去。」

  她其實是個很怕麻煩的人。不想去陌生人開的茶會,主要也是怕麻煩。

  五郎京畿衛的那些同僚品級都不高,大部分都是寒門子弟出身,他們的夫人多也是小家碧玉,就是孟良的夫人。她父親也不過是個七品芝麻官。

  倒不是崔翎市儈,也不是她勢力,她骨子裡是現代人,並沒有太大的等級階級之分,不會因為對方是小門小戶出身,而她是世家貴女,就看不起人。

  她覺得為難的是,孟夫人是五郎上峰的夫人,可出身卻比不上她,會不會心裡有所不高興?而其他的同僚夫人們會不會覺得她在,就沒有共同的話題,談話也拘束了?

  但思來想去,崔翎覺得自己還是放下自己的想法,去參加這次茶會。

  她不想留下高傲的名聲,影響五郎在孟良心中的形象,更不想因為她,而讓五郎在同僚間有什麼為難的地方。

  五郎是真的不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所以崔翎非要堅持去參加什麼茶會,他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他向來是忠誠的愛妻黨徒,妻子說了要去,他就算再為難,也不能反對。

  但不反對,不代表不嘮叨。

  五郎一個勁地囑咐崔翎,若是遇到了孟夫人為難,不必在乎他的面子,該反駁的反駁,該下臉的下臉,該拂袖走人的時候走人。

  他似乎認定了崔翎會是受欺負的那一方,忙著給她打氣,「你雖然是副指揮使的夫人,比孟夫人低了那麼一級,可你是鎮國公府袁家的兒媳婦,就沖著這一點,也不要害怕,更不要低聲下氣,忍氣吞聲。」

  崔翎覺得五郎最近越發愛碎碎念了。

  可愛碎碎念的五郎也越發可愛。

  這個外表完美內心中二的青年,是她的丈夫啊。

  他一心一意地愛著她,想著她,不顧世俗的評價和輿論,只希望她可以過得舒心,就沖著這份心意,嘮叨得像個小老頭子的五郎她也毫不介意地接受了!

  崔翎微笑著湊過臉去,雙唇迅雷不及掩耳地含住了五郎的,將他滿腹的嘮叨都堵在了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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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激蕩

  既然決定了要去孟夫人的茶會,崔翎自然不能毫無準備。

  第二日,她先是請教了對盛京城各家各事都有些瞭解的三嫂廉氏,摸清楚了孟夫人請柬上所羅列出來的各位夫人到底誰是誰,她們的夫君各任什麼職位。

  廉氏身邊的陪嫁嬤嬤很有些手段,不到半日功夫,就將那些黃夫人張夫人李夫人的底細打聽了個詳實。

  出身哪裡,父兄在何處任職,生育了幾名子女,平素有什麼喜好。

  崔翎想知道的,廉氏都給了她答案。

  她十分感激,許諾著要為了廉氏這份仗義,單獨為她做一次大餐。

  廉氏毫不客氣地應了,又囑咐她說道,「這次宴會的主人是孟良的夫人,所以黃夫人張夫人李夫人都是次要的,只要言語上溫和有禮不得罪便可,關鍵的還是這位孟夫人。」

  她未出閣時也時常張羅這些花會飲宴,對這種「夫人外交」十分熟悉。

  所以,特特地說道,「孟夫人的事兒能打聽出來的都在這兒了,但旁人打聽出來的到底有限,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覺得五弟妹不妨去問問大嫂看看。」

  袁家大郎和京畿衛的指揮使孟良曾經是同窗。

  雖然不算至交好友,但也沒有什麼嫌隙,偶爾在老師生辰之日,也會小聚一下。

  宜寧郡主作為家屬,也曾參加過幾回這樣的聚會,孟夫人也在,她們應當是見過幾次的才對。

  廉氏指了這條明路,崔翎感激萬分。

  她從三房的宅子出來就徑直去了勤勉堂。

  宜寧郡主是最知道崔翎的性子的,曉得她竟然為了五郎開始出門應酬,又是驚訝又是讚歎。

  她笑著說道,「孟夫人的性子如何,你來問我倒是問對了人。」

  因為孟指揮使的為人素來刻薄,所以他人緣很差,與他稱得上是朋友的人幾乎沒有。勉強有幾個沒有嫌隙的,已經不容易。

  大郎倒算是其中一個。

  那些與孟指揮使大人不對盤的,他們的夫人自然也不會刻意和孟夫人交好。

  所以,孟夫人好不容易開一回茶會,能邀請的人,也不過就是孟大人麾下的同僚內人,除此之外,竟再也找不出別人來了。

  宜寧郡主因好幾回看到孟夫人在恩師生辰聚會宴上形單影隻孤零零地坐,所以有些覺得可憐,便過去陪她聊了一聊。

  誰料到。孟大人雖然不大討人喜歡。這位孟夫人卻是位妙人呢。

  崔翎歪著腦袋問。「妙人?怎麼個妙法?」

  她承認她的好奇心完全被宜寧郡主給勾搭起來了,有些亟不可待得想要知道孟夫人妙在何處。

  郡主掩嘴笑道,「孟夫人會卜卦。」

  她見崔翎張大了嘴巴,不由笑得更濃。「這玩意我也不大明白,就是一筒子竹簽,看著挺尋常的,搖一搖,不管落出來什麼,她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別說,還真的挺准。」

  崔翎將信將疑,她覺得一切算命算卦,都是帶著投機的。說的都是些大多人都能沾上邊的段子,多半都是裝神弄鬼。

  前世的時候,她也有女下屬沒事就愛算個塔羅牌的,那些判詞其實說白了大多數人都能套用得上一點,純粹就是鬧著玩的。

  那些東西。很多時候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

  而她不信那些。

  但宜寧郡主這樣說了,她便只好笑笑,「聽起來倒的確很讓人好奇。」

  郡主見崔翎一副不信的神情,反倒笑得更歡,「你三嫂告訴過你,孟夫人是山東王氏的遠脈出身,她父親王之煥只做到了七品。但她一定沒有告訴你……」

  她話音一轉,「王之煥是推背老人的弟子呢。」

  推背老人是盛朝民間的一個傳說,據說他不知道從何處得到了一張推背圖,上知天地,下知未來,往前五百年的事門兒清,往後五百年的事也都能演算出來。

  崔翎是聽說過這個人的,但她一直以為這僅指是個傳說。

  沒有想到,還真的有這個人,孟夫人的父親王之煥竟還師出推背老人的門下。

  她一時有些傻眼,弱弱地問,「是真的?」

  宜寧郡主面容微肅,「王之煥是先帝開元初的狀元,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他本來有機會得到一個盛好的前程,甚至位極人臣的,不過他給自己算了一卦,說他這輩子只能做到七品官。後來,他就真的止步於七品。」

  她頓了頓,忽而嘴角露出一抹淺淡微笑,「不過有些事,事在人為,誰知道是真是假呢。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只姑妄聽之罷了。」

  崔翎想了想,也是,孟夫人會不會占卜算卦,對她來說一點影響都沒有。

  這種事當個八卦聽聽也就算了,沒有必要放在心上。

  於是,她便撇開話題,繼續問道,「孟夫人平素喜歡什麼?是茶道嗎?我瞧人家都喜歡開花會,她卻要設茶宴。但我對茶道可是一點都不懂,我只會牛飲,不懂品茶,這可怎麼辦啊?」

  宜寧郡主點了點頭,「別看孟大人是個莽漢,孟夫人可風雅得很,她確實十分愛茶,在這一點上,你還是得去問問你四嫂,她是風雅人,懂這些。」

  她笑著將崔翎推出門去,「明日就要茶會,時間可緊,你快點去找你四嫂去,我這兒等茶會過了再來,我正好找你有事兒呢。」

  蘇子畫聽聞崔翎的來意,倒是起了興致,「茶道看著簡單,可其中的學問啊,可深得很,來,你坐下,聽我跟你好好說一說。」

  崔翎一看這個架勢,就想到了初次拜見蘇子畫的場景,不由頭皮有些發麻。

  她連忙說道,「茶道這件事,光是看著也不簡單啊,對我來說,別說一天兩天,就是一年兩年都未必學得到精髓。」

  為了不讓自己枯坐在這裡看四嫂演示一下午,她賣力地說道,「這樣的修身養性。等以後我有空了再來請教四嫂,這會兒就先隨便說點讓我應應急。譬如,面對像孟夫人這樣好茶道的人,我該如何應對?」

  自從崔翎嫁到袁家之後,蘇子畫自覺自己身上的仙氣已經被消磨地差不多了。

  後來又生了老三璦哥兒,她的日子就整日在這三個兒子身上耗了。

  偏生袁四郎雖然生了一副魁梧的身板,但卻最愛黏著她,她好不容易將兒子們安頓好了,還得安頓丈夫,實在是忙得腳不沾地。

  說起來。她也有近一年沒有好好地秀過茶藝了吧?

  好不容易崔翎來請教。蘇子畫覺得總算可以借機露一手。誰知道卻被如此嫌棄。

  她一時便有些情緒低落起來,「若五弟妹只是要應付孟夫人,就不必擔心什麼,你是客。又身份尊貴,非比尋常,孟夫人雖然是五郎上峰的妻子,可她必定不會為難你,非要讓你秀茶藝的。」

  蘇子畫有些無精打采地說道,「她沏茶給你,你就接,然後喝便是了。慢慢品,不要一口吞進。跟牛飲似的。」

  她沖著崔翎擺了擺手,「該如何飲茶,我記得前年我和你突擊過一回,你沒有忘記吧?沒有忘的話,我也沒有什麼別的好教你了。」

  崔翎覺得有一點點愧疚。看來四嫂是憋足了勁想要給自己表演一次茶道的,可她卻無情地拒絕了四嫂的美意。

  想了想,她上前攀著蘇子畫的手臂說道,「四嫂,你就原諒我一回吧,下回,我答應你,下回等我得空,一定特特地來跟你好好學一學這茶道,就算不能成大家,也得有一手拿得出手的茶藝,你說好嗎?」

  她附帶又說了好些好話,終於將蘇子畫臉上的愁容給驅散。

  蘇子畫忍不住笑著用手指去點崔翎的鼻尖,「你呀,真拿你沒有辦法。」

  她叫丫頭從書架上取了本茶經過來,「拿去好歹翻一翻,也不求你能甚解,但大抵若是提起,總要知道一點的。」

  崔翎捧著書打開一看,看到裡面還密密麻麻地寫著注腳,感覺又回到了從前大學快要考試的前夜,她手中拿著的這本就好比是學習成績好的同學記錄的筆記,有一種一書在手,天下我有的豪邁。

  她鄭重地謝過了四嫂,又鄭重地許諾,「四嫂,等著我!」

  夜裡五郎回來,聽說崔翎因為明日的茶會一連跑了三位嫂嫂的住所虛心請教,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

  雖然他心裡並不當孟夫人的茶會是一回事,可崔翎為他而努力的樣子他都看到了。

  他油然而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幸福感。

  在此之前,他和崔翎之間,其實一直都是他付出比較多,也是他更在乎她。

  他很確信自己對她的感情和心意,可有時候他不能確定她對他是否也是一樣的感情。

  成婚夜時,她的那番話,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她的行動也證明,她並不是那樣冷心絕情的女人。

  可偶爾五郎也還是會想,若他真的戰死在了西北邊疆,崔翎是不是會真的如同她所說的那樣風輕雲淡,就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他也不求自己的妻子會像二嫂眷戀二哥那樣直到現在還追思過往,可是假若他死了,她卻一滴傷心的淚都不流,他會難過的。

  而現在,崔翎的表現卻毫無置疑地證明了她對他的愛,一點都不比他想像中的淺。

  雖然她從來不曾有過甜言蜜語,可她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默默地愛著他,為他著想。

  五郎的心激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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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赴宴

  翌日晨起,崔翎便梳妝打扮。

  經過昨日一番打聽,她曉得孟府上並無什麼特殊的喜慶,只是孟夫人不知道起了什麼興子,忽然想要邀請同僚的夫人們小聚。

  既是這等場合,她便也不特別隆重地打扮。

  一身酡色的裙衫,既不顯得寡素,卻又不十分豔麗,恰好映襯這四月春風,人也看起來精神些。

  頭上沒有簪金著翠,只戴了一個攢珠釵環,中間一顆南珠有拇指大小,隱隱閃著流光,簡單卻又不失貴氣。

  其實,按照崔翎自己的想法,倒是想要戴個金頭面什麼的,越俗氣越好。

  好叫孟夫人曉得她是個俗氣的人,以後再有這種風雅的茶會什麼的,自動忽略她才好,也省得她麻煩。

  但這樣一來,豈不是叫要叫人暗地裡笑話五郎如此風姿的人物,卻娶了個俗物做妻子嗎?

  崔翎搖頭歎息,大盛朝就是這點太麻煩了。

  她自己在社交場合的一個行差踏錯,不只是她一個人的事,還會有損五郎的顏面,往大了裡面說,還要影響袁家的聲譽,真是……

  叫人不得不將自己打扮得高大上啊!

  五郎看著穿衣鏡前左顧右盼的妻子,覺得她身上好似會發光,亮得令人炫目。

  他忽然有些捨不得叫她出門見人,只想好好地將她藏在家中,珍之重之地寶貝著。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炙熱灼人,叫崔翎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做什麼那樣瞧人?」

  一大清早的,看五郎這渾身的架勢,就好像是森林裡的大野狼,隨時都要向她這個小白兔撲過來一樣。

  她想著,便主動上前給予安慰一吻,「我好不容易弄好的頭髮,衣裳也整整齊齊的。你可不許打什麼歪主意,就是想,也不是現在。」

  五郎微微一愣,隨即便露出會心一笑。

  他想。雖然剛才他只是純粹被崔翎的美麗晃到了眼呆滯了一下,並沒有心存其他的雜念,可換來這甜蜜的許諾,被誤會一下也是值得的。

  等準備停當,崔翎吩咐了周乳娘和桔梗幾句,又吻了兩個孩子的額頭,便跟著五郎出門。

  五郎今日並不沐休,他將崔翎送到孟大人府上後,還是要去京畿衛衙門當值的,當然他本該早就出門。只是為了要和她一起走,今日出發地略晚了一些。

  他原本是騎馬的,但這會兒為了多和妻子耳磨廝鬢一番,便讓槐書牽著馬,自己則躲進了馬車中。

  兩人就這樣一路說著悄悄話。很快就到了孟大人的府門前。

  五郎低聲叮囑她,「若是和孟夫人張夫人黃夫人等聊得來,不妨多玩一會兒,我看你平素也沒有什麼交際,有個談得來的人彼此來往一下,也沒什麼不好。不過……」

  他話鋒一轉,「倘若覺得合不來。也不必勉強,隨便找個理由離開便是了。」

  頂多也就是被說一句,袁五夫人有些孤傲,不大好相處。

  可名門世家的貴女貴媳,有些傲氣不也是正常的嗎?

  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詬病。

  崔翎笑著點點頭,「好了。你都說了多少次了,嘮叨鬼!」

  她輕輕摸了摸五郎的手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雖然不比你聰明,可也不笨啊。我會看著辦的,你放心。」

  不過只是一個丈夫同僚夫人之間的聚會,對前世不知道參加過多少次大小宴會的崔翎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不過這種事,她是不會告訴五郎的。

  其實,她還蠻享受五郎對她的這種關心,以及像奶爸似的喋喋不休的。

  崔翎從馬車上下來,便有婆子迎上前來,「是袁副指揮使夫人嗎?」

  沒有叫她袁五夫人,而是副指揮使夫人。

  崔翎眉頭微微一挑,卻並未答話。

  這種應答,還是看木槿的。

  木槿也是個慣會看眼色的,臨來之前,還被宜寧郡主身邊的嬤嬤抓去吩咐了好幾次,對這些彎彎繞繞門兒清。

  她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點了點頭說,「是袁五夫人。」

  那婆子身子微微一動,隨即做了個請的姿勢,「還請夫人快進去,我家夫人在裡頭恭候多時了。」

  崔翎看了看天色,這才不過辰時三刻。

  盛朝去人家家中拜訪做客,一般都是在午時之前到,大部分都是在辰末巳初到,以示對主人的恭敬。

  她算是掐著點兒來的,既不算特別早,當然離遲也是遠得很的。

  可這婆子卻說孟夫人已經恭候多時……

  府裡的下人的素質,很多時候都直接體現出了主人的水平。

  譬如作風嚴謹卻又溫馨和諧的袁家的奴僕,就和亂成一鍋粥的崔家的下人,有著天壤之別,截然不同。

  孟府上迎客的婆子,卻是如此不會說話,雖說可能是受到孟大人的影響,可孟夫人若是個伶俐的,也斷然不會如此。

  做客的最喜歡主家伶俐知分寸,這樣雖然有時候不夠親密,顯得過分客氣疏離,可卻不會太累,因為對方懂得進退,也曉得如何讓客人更自在,所以當客人的就會很輕鬆。

  可若是遇到不怎麼會說話的,號稱自己一片赤誠之心,或者脾氣直說話直接的,那就要小心了。

  這世間有許多誤會,都是從這不會說話四字上頭而起。

  崔翎心中便懷著幾分警戒,想著待會兒可千萬不要多說話才好,若是不小心說多了,這位孟夫人借機爬上梯來,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她這樣想著,便對木槿使了一個顏色,兩個相視一笑,便不再說話。

  孟府並不是很大,雖然也建造了亭臺樓閣水榭和花園,但面積也不過就是四分之一個五房現在居住的宅子而已。

  所以很快,崔翎和木槿便跟著那婆子穿過了回廊,來到了一處名叫詠茶居的所在。

  詠茶居臨水而造,是一座水榭。

  此時四月春風溫暖和煦。但臨水的地方卻還是有些冷的。

  所以孟夫人便令人在水榭的欄杆上掛了一層紗幔,從裡頭能看得清外頭的風景,荷塘新葉脆綠,雖然還沒有大朵盛開的荷花。卻偶爾能看得到一兩個花骨朵兒。

  偶爾會小風吹過,一陣微波,將紗幔的一角吹起,能看到滿目蒼翠。

  看起來倒的確有些風雅意境。

  崔翎和木槿進了那水榭,她帶來的婆子們則被引路的婆子帶著去了附近的院子裡歇息。

  有一個身著天青色素色麻衣的中年婦人迎上前來,「妹妹來了!」

  崔翎定睛一看,只看那中年婦人比看起來和宜寧郡主年齡相仿,卻沒有郡主保養得宜,看起來更老相一些。

  孟夫人不只穿得素淨,頭上也釵環全無。只簪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花。

  素淡雅致之極,像極了從田園山水畫中走出來的人物。

  可崔翎卻還是覺得,宜寧郡主這樣的富貴雍容之態更顯得好看一些,孟夫人這身打扮雅則雅矣,卻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幾歲。而且臉色也顯得不大好看。

  不過,她可不是多事的人。

  孟夫人喜歡華貴還是素淡,和她一毛錢干係都沒有的,她也不過只是腹誹一下,才不會真的將自己的想法洩露出去呢。

  崔翎連忙回答,「袁崔氏見過孟夫人。」

  她輕輕福了一身,算是行了禮。

  孟夫人望著崔翎看了好半晌。笑著說道,「我原還道黃夫人家的娟姐兒算得上是絕色了,這會兒看到妹妹才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連忙作親近狀挽了崔翎的手進來,請了她上座。

  崔翎對這種碰一個踩一個的恭維很是不喜歡,也幸虧這會兒就她一個人在。那位黃夫人或者娟姐兒都沒有來,否則孟夫人此舉不是在給她樹敵嗎?

  再說,她知道這副皮囊生得好,可越是長相美麗的人,其實最想聽到的誇讚不是外表好看。而是有內涵有本事有能力,而不希望別人拿她的容貌說事。

  崔翎也是如此。

  所以,從這麼一句話,她就明白了那迎客的婆子為何那麼不會說話,這不,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什麼樣的主子,必定會有什麼用的下人啊!

  剛開場,孟夫人就給她來了這麼一齣,倒讓原本覺得不過就是個茶會,混混也就過去了的崔翎,心情有些忐忑起來。

  她想了想,還是笑笑說道,「孟夫人過獎了,外表不過只是一張皮囊,就算生得好一些,也是爹媽給的,不值得誇耀。」

  迎合孟夫人的風格,這句話說得略不要臉,但她覺得必須得這樣說,孟夫人才會明白過來,才不至於在黃夫人啊娟姐兒啊什麼的來了之後,繼續這樣信口雌黃。

  果然,孟夫人聽了這話,微微一愣。

  隨即,她掩嘴笑道,「瞧我,妹妹可別見怪,我性子比較直,說話喜歡直來直往,不喜歡藏著掖著,若是有什麼得罪之處,妹妹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崔翎終於明白,為什麼這位孟夫人交不到朋友了。

  照道理來說,孟夫人是京畿衛指揮使的夫人,她的丈夫掌握了盛京城的京畿,這是多麼炙手可熱的職位,多麼紅極一時的權臣,多的是人想要巴結才對。

  就算那些世家大族的貴命婦們不肯與她來往,朝臣的妻女也總願意和她湊在一處,這對於自家男人的仕途是有好處的。

  可這位孟夫人開個茶會,卻也只能叫得動丈夫下屬的夫人,實在是,有些寒摻呢。

  崔翎一時也不知道該怎樣接她這話,恰好這時,有婆子來回稟,「黃夫人張夫人一塊兒到了,娟小姐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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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貴人

  孟夫人便連忙對著身邊的丫頭說道,「快點叫大小姐二小姐都出來!」

  她轉臉對崔翎無奈地笑一笑,「客人都來了,她兩個倒好,磨磨蹭蹭的還躲著不出來,倒讓妹妹見笑了。」

  崔翎忙道,「論起來是我今日來得早了些,可怪不得她們。」

  正說著,黃夫人和娟姐兒從外頭進來。

  黃夫人略有些微胖,娟姐兒則生了一副好相貌,她們似與孟夫人很熟,還未上前,便笑著說起話來。

  孟夫人迎了她們兩個過來,連忙介紹給崔翎認識,「這是京畿衛所黃經歷的夫人,這是她長女娟姐兒了。」

  她轉身對著黃夫人說道,「這位是袁副指揮使的夫人,鎮國公府袁五夫人。」

  京畿衛所的經歷大人,是正五品的官職,在指揮使和副指揮使之下的第一人。

  這些來之前,崔翎都已經跟五郎問清楚了。

  還未到來的張夫人是張司務的家眷,司務正五品。

  而李夫人的丈夫則是衛所的大隊長,雖然是從六品,但手中卻掌握著京畿衛的人員調度,也算是個要職。

  崔翎和黃夫人彼此寒暄了一陣,便笑著各自入了座。

  她直覺地感受到,黃夫人面對她時,還是十分拘謹的,似是並不知道該怎樣與她相處,倒是娟姐兒,一直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她。

  那目光裡帶著幾分詫異,也有幾分計量,令人怪不舒服的。

  但崔翎卻只是微笑著舉起手中的杯盞,看著紗幔縫隙中青翠茂綠的青青荷葉,並不說話。

  這時,孟夫人的兩個女兒姍姍來遲。

  孟夫人不贊同地瞥了那兩個女孩子一眼,然後將她們拉到崔翎身前介紹,「這是我的長女朝顏,快要滿十五歲了。那是次女夕顏,今年十三。」

  她輕輕推了兩個孩子一把,「還不快見過袁五嬸嬸。」

  朝顏倒是乖巧,連忙福身行了禮。

  夕顏卻有些扭捏。縮在姐姐後頭胡亂地跟著福身。

  孟夫人見狀,便深深歎了口氣,她面上訕訕地說道,「妹妹還請不要見怪,這兩個孩子剛從老家出來沒有多久,禮數還沒有學全。」

  崔翎立刻想到三嫂廉氏身邊的嬤嬤打聽來的,孟大人是寒門出身,真正靠著自身的才能爬到這個位置的。

  孟家的人大部分都還在老家待著,如今在盛京城的,也就是孟大人這一房。

  家鄉的孟老夫人藉口要留個念想。強留兩位小姐在老家長大,直到去年,她們兩個都差不多要到了婚嫁的年齡,這才讓孟夫人堅決地接了出來。

  但錯過了教養的最好年齡,很多東西都已經定了型。就算孟夫人花了再多錢請了宮裡頭出來的嬤嬤教養,可這兩位小姐還是有些不大上檯面。

  廉氏那時候設身處地地想過,女兒的教養一定是孟夫人最大的遺憾。

  她也深以為是。

  崔翎一邊說著,「孟夫人客氣了,朝顏和夕顏不只名字好聽,人也都乖巧呢。」

  她一邊心裡想著,這兩個姑娘雖然畏畏縮縮。連那位娟姐兒一半的大氣都及不上,可眼神卻很正,透著一股單純勁兒。

  這兩位孟小姐的觀感,比黃娟要好太多。

  就如同一塊璞玉,就算沒有經過精雕細琢,可是本質裡的東西卻是瞞不過人的。她倒是挺喜歡她們的。

  夕顏聞言,偷偷地抬頭看了崔翎一眼。

  眼神裡單純只是有些好奇,隨後就是驚詫,然後又顯出真誠的欣賞來。

  可當對上崔翎的目光時,她又立刻垂下頭來。像隻受驚了的小鹿一般,害羞地不知道要將手往哪裡放。

  崔翎便笑了起來,她對著夕顏問道,「我看這幾上好多茶葉,有些認得,有些認不得,能不能請孟二小姐過來陪我一起認認?」

  她話音剛落,孟夕顏還未來得及回答,卻聽旁邊的黃娟清脆的嗓音說道,「我認得,袁五夫人,我來給您講解吧?」

  黃夫人看起來是個老實人,見了黃娟這出格的舉動,立刻小聲呵斥她,「娟兒,你怎麼好插嘴?」

  黃娟卻滿不在意地說道,「袁五夫人想要知道這些是什麼茶葉,我恰好都認得,就想要指給她認識,這怎麼叫插嘴?」

  她轉過臉,眼神裡透著堅定問道,「袁五夫人您說對不對?」

  崔翎自然不好說不對,便笑笑說道,「那夕顏和娟姐兒都來吧。」

  她轉臉看到朝顏臉上也露出躍躍欲試的嚮往,便索性招了招手,「朝顏小姐也來。我雖然虛長了你們一輩,承你們喚一聲嬸嬸,但咱們的年紀其實都差不多算是相仿呢。」

  雖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但崔翎成婚早啊,她還差幾個月才滿十七歲呢,勉強也算得上和這幾個姑娘是同齡。

  這話顯然很能調節氣氛,朝顏和夕顏聞言都微微露出了笑容,自動自覺得聚到了她身側。

  看著兩個素來沉默寡言的女兒跟崔翎相處得倒是不錯,孟夫人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

  她暗自歎了口氣,身邊的嬤嬤卻壓低聲音說道,「夫人放心,袁五夫人看起來心思純良,是個善心的人,她既肯叫兩位小姐近身,以後必定也……」

  孟夫人連忙打斷那婆子,「好了,我知道。」

  她輕聲說道,「你去看看廚房那邊,有沒有準備好。聽說袁五夫人對美食極有造詣,自己也會做,這回的午宴一定要一鳴驚人才好。」

  那嬤嬤聽了吩咐,立刻就去了。

  孟夫人便走到黃夫人身邊與她聊起天來。

  黃夫人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說道,「您一片苦心辦了這個茶會,也叫了我們家娟姐兒,本意也是為了她好,偏生這孩子不懂事……」

  她悄悄握住孟夫人的手,「是我沒有教好她,先替她給您陪個不是,等回了家,我一定好好教訓她。」

  孟夫人搖了搖頭。「黃經歷輔佐了我家老孟這麼多年,你我也一直以來都是至交好友,這些年來,能這樣請了就來的。也就只有你了。」

  她頓了頓,「娟姐兒的心思,我也懂,這怪不得她。倒是你,和我說這些生分的話幹嘛?」

  這兩句話她倒是動了真感情說的,眼角還隱約有著淚光,「要不是我家老孟做人如此……兩個孩子又被家鄉的老夫人給耽誤了,我又何必……」

  黃夫人將視線往與幾個姑娘相談甚歡的崔翎身上望去,壓低聲音問道,「那位袁五夫人。當真是那幾個孩子的貴人?」

  她緊接著問道,「幾個孩子的紅鸞星,真的都與袁五夫人有關聯?」

  孟夫人的臉色晦暗不明,良久才緩緩地點頭,「是。卦象上說,袁五夫人是這幾個孩子的貴人呢。」

  她目光微動,小聲說道,「袁五夫人是世家貴女的出身,嫁的又是國公府邸,是真正的名流貴婦,有她提攜。朝顏和夕顏的婚事,或許能有好的著落,可不就是貴人嗎?」

  孟朝顏年紀不小,孟夕顏也已經到了要說親的年紀。

  孟大人雖然是炙手可熱的權臣,可他沒有勳位,那些世家公府自然是看不上他兩個女兒的。

  那些門第高貴但已經沒落的貴族後人。想要攀附孟家的人也不是沒有,可都礙於孟大人在外頭的名聲,望而卻步。

  可退而求其次,從家世比孟家要低的人家裡找女婿,京畿衛指揮使孟良大人卻也有自己的傲氣和自尊心。他老人家不肯。

  再加上兩位小姐一直都在鄉下長大,沒有受過規矩,沒有讀過書,連正經的女工都沒有好好學過,穿衣打扮不說,言談舉止也畏畏縮縮的,有些上不大得檯面。

  所以,這兩位的親事便一直都不太好說。

  從去年朝顏夕顏姐妹從家鄉上盛京城後,孟夫人就已經開始到處想方設法要為兩個女兒找個好婆家,可如今快要兩年了,都沒有個意向。

  既然孟大人不肯將女兒低嫁,非要往上高攀,那也得有能夠認識貴介公子的途徑啊。

  孟夫人自己也不是盛京城出生的,在這裡沒有什麼手帕交姐妹淘,就算後來結識了兩位,可也都被孟大人的名聲給嚇退了。

  鎮國公夫人宜寧郡主倒是對她還算和善,可人家那是金枝玉葉,對她客氣那是皇室風範,她們之間還沒有熟絡到能提這種要求的份上。

  再說,郡主身邊認識的人,身份都太高了,雖說是要高攀,可若是對方的家世太高,那也會摔下來的,還是得對得上才行。

  孟夫人不認識什麼名門貴婦,連上流社會的准入證都沒有,貴介公子的影子都摸不著一個,又談何婚嫁的事?

  孟夫人也是心裡太著急了,才會想到要替女兒們算一卦。

  結果,這一卦算出了紅鸞星的貴人方位,這細細一推算啊,竟就是袁副指揮使的夫人崔翎。

  所以,孟夫人才會這樣突然就要辦這什麼茶會,邀請袁五夫人過府一聚。

  明著是京畿衛同僚夫人之間的聚會,其實是想要將自己的兩個女兒介紹給崔翎認識,假若能得到袁五夫人的認同,將來多走動走動,說不定還有別的造化呢。

  崔翎隱約感覺到了孟夫人和黃夫人交頭接耳地有些奇怪。

  但她並不知道原來孟夫人這神秘兮兮的就是為了這件事,還一直心懷忐忑著,好在娟姐兒雖然功利心強,但對這些茶葉的介紹還是挺全面的,她也權當做是受科普了。

  過不多久,張夫人李夫人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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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弄兒

  孟夫人的茶會和崔翎預想的一樣,既枯燥又乏味。

  那些茶經裡臨時抱佛腳突擊學習的茶道知識,真的臨陣時,其實一點都派不上用場。因為照本宣科咬文嚼字,也許能糊弄一下不懂的人,但明眼人一看就是死記硬背。那樣會很滑稽。

  所以,她便索性閉嘴。

  只是微笑著傾聽,遇到不明白的,也沒有關係。

  崔翎只需要睜大眼睛去看表現欲十分強烈的黃娟,則自然會有解答。

  比起孟朝顏和孟夕顏的羞澀怯懦,黃娟則顯得十分熱情,當然她道行還淺,並不能將這種功力表現得更加自如,倒叫人覺得怕怕的。

  不過,也幸虧有了黃娟,否則崔翎今日恐怕連點頭微笑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一整日的應酬下來,崔翎覺得自己快要累壞了。

  原來出門交際,是這樣的,明明昏昏欲睡,卻非要表現出興致勃勃的模樣,明明無聊得要死,卻還是要卯足了勁頭稱讚對方。

  這簡直就是考驗演技的活動嘛!

  好不容易熬到了申時,崔翎便起身告辭,「家中還有兩個小的,老太君又身子有恙,實在不能久留。」

  孟夫人原是打算了要留晚膳的,已經和孟大人說好了,等到衙門裡的公事完了,就請五郎一塊兒過來。

  她沒有想到崔翎這個時候就要離開。

  偏偏這理由充分,她還找不到可以強留的藉口。

  黃夫人便上來打圓場,「我聽我們家老黃說,指揮使大人他們今日也要在孟府小聚,到時候富指揮使大人也要來。」

  她笑著說道,「不如,袁五夫人再等等?」

  崔翎睫毛微動,「我也很想,但家裡實在是走不開。」

  她細細觀察孟夫人的臉色。見孟夫人一直都在看著自己的兩個女兒,心裡便有所頓悟。

  想了想,還是笑著說道,「今日實在是不能留了。改日我賠罪,請各位過來我家裡小聚吧。」

  她回頭去看孟家兩姐妹,「你們兩個可一定要來。」

  孟夫人得了這句承諾,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

  她便也不再執著,笑著說道,「既然是家裡有事,那我再強留,就顯得不近人情了,那就改日再去貴府上拜訪。」

  盛京城人人都知道鎮國公府袁家早就分了家,可人人也知道這家分了等於沒有分。

  不過就是隔了堵圍牆。三五步路就能到的,仍舊每日聚在一處,三不五時地家宴。

  能進到袁家五房的宅子,就等於踏進了鎮國公府的大門。

  兩個女兒能有這樣的榮幸結識袁五夫人,外面的人想必會對她們有所改觀。

  崔翎回到家不久。五郎也回來了。

  她有些詫異,「不是說孟指揮使要和你們聚餐嗎?」

  五郎撇了撇嘴,「我和他不對盤,懶得應酬這些,聽說你回來了,便直接告了辭。」

  他嘿嘿一笑,「難得有一天能這樣早回來。我當然得立刻回家看看我的寶貝孩子們。」

  正說話間,五郎就讓人去請兩位乳娘將孩子們抱上來。

  作為一個二十四孝奶爸,他好幾天沒有逗孩子了,心裡面癢得慌。

  崔翎卻有些不安,「你這樣不好吧?不論如何,他總是你的上峰。」

  她自己不顧挽留執意離開孟府。已經覺得有些欠妥當了,五郎又如此不給孟大人面子,按照孟大人傳說中瑕疵必報的性子,豈不是要吃大虧?

  五郎卻毫不在意地笑笑,「你放心吧。孟大人最近不敢罰我太過。」

  他故意想要挑起崔翎的好奇心,「你道為何?」

  崔翎抿嘴一笑,「自然是為了他家兩位千金的婚事了,我猜的可對?」

  假若剛開始的時候她沒有察覺,可到了後面,孟夫人一個勁地將話題繞到了女兒們的身上時,她就是再蠢也有所察覺了。

  先前她也聽三嫂廉氏身邊的嬤嬤提起過孟家千金的婚嫁現狀,那正可用高不成低不就來形容。

  眼看著孟朝顏的年歲越發大了,可卻還沒有說親,孟夫人不著急才怪。

  所以,今日這個茶會,目的並不是聯絡同僚夫人之間的感情,而是想要借由她,好讓孟夫人的兩位女兒能攀到上流社會的邊邊角。

  將來,也好為她們說親增加一點砝碼。

  畢竟袁家和五郎都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如今盛朝最炙手可熱的家族,能和袁家沾上邊,是許多人心之嚮往的。

  五郎拍掌笑道,「還是翎兒聰慧。」

  他見四下無人,上前在崔翎臉上吧唧一口,「黃大人偷偷告訴我的,孟大人的兩位千金其實原來並不是無人問津,只是孟大人將來提親的人得罪光了,後來的人心有餘悸,便再也無人肯踏孟府的門檻。」

  掌握京畿的指揮使大人之女呢,有多少人想要與孟大人結交。

  哪怕孟家的兩位千金都是從鄉下出來的,但這不妨礙她們的炙手可熱。

  可孟大人對上門提親的人總是諸多挑剔不滿,他說話又刻薄,將那些人得罪了遍。

  連作保的中人也被殃及。

  後來這名聲傳出去了,家裡有適齡兒郎的人家便連考慮都不想考慮。

  畢竟都是要臉面的人家,被女方如此苛刻地嫌棄,都咽不下這口氣的,也不是非要有事求著巴結著孟家,所以一時門庭冷落起來。

  倒是那些真的有事要巴結著孟家的人,孟大人就更看不上了。

  如此,一年過去,就再也沒有人想到孟家的女兒。

  那盛京城裡素來喜好撮合人姻緣的那些夫人們,也都不肯再為孟氏女說親,這便給耽誤了下來。

  孟夫人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才將孟大人的倔性子給壓住了。

  所以,這次請崔翎上門,也是孟大人同意了的,他肯配合,就說明短期之內不會再故意地為難五郎。

  崔翎心裡腹誹這個黃大人好生八卦,一個大男人背後說這些兒女姻緣的事,有些不大地道。

  可聽說了這些,卻還是明白了孟夫人的著急。

  她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便對五郎說道,「我答應了孟夫人改日在家裡辦個宴會邀請這些同僚的夫人來小聚。」

  五郎還未回答,她又道,「我其實也不喜歡這樣的麻煩,但孟家兩位姑娘人品性情都不錯,若是舉手之勞,能夠幫到她們,我也是願意的。」

  崔翎笑著望向五郎,「反正我只是邀請了她們到家裡來玩了幾回,什麼保都沒有做,也沒有多說什麼,將來就是有什麼閒話,也說不到我頭上去。」

  五郎不理會這些,「隨你去吧,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可不管這些。」

  他瞥見兩個孩子來了,連忙起身去接,迅速進入了超級奶爸模式,「哎呀,好些天沒有看到爹爹了,想我了吧?」

  兩個孩子八個多月了,雖然還不會說話,但卻可以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怡兒安靜些,只是沖著五郎微微笑著。

  珂兒可什麼都不管,直接抱著五郎的臉朝他脖子上啃過去。

  他如今已經長了四個小牙齒,還挺尖銳的,咬得又緊。

  饒是五郎皮粗肉厚,還是感覺到了一陣輕微的刺痛,他忙去撓珂兒的咯吱窩,好不容易叫那熊孩子撒了口。

  他假作板臉,惡狠狠地對珂兒說道,「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兒子,當兒子的可不能這樣對自己的老子,這是不孝,大不孝,要被罰的,你聽明白了?」

  珂兒睜著一雙無邪的大眼睛,晶亮亮地望著五郎。

  半晌,忽然咯咯地笑,「老子,老子,老子,咯咯咯咯!」

  五郎和崔翎同時震驚,兩個人面有菜色地互相對視一眼,然後痛苦地撓著頭,「天,這孩子開口說話了,可為什麼第一個學會說的,竟然是老子!」

  珂兒不知道自己做錯了,看到父親母親這樣表情,還覺得自己很棒。

  他十分自豪地昂首挺胸,帶著一種藐視蒼生的高傲和自信,繼續說著,「老子,老子,老子!」

  然後,便是重複的「老子」,像複讀機一樣無限循環。

  崔翎立刻憤憤地對五郎說道,「瞧你,讓你在孩子們面前說話注意點,不就是被咬了一口嗎?也不疼,幹嘛要這樣口不擇言!」

  她連忙上前輕輕捂住珂兒的嘴,「不能這樣說話,不要學壞的。珂兒,如果你是想說爹爹,來,跟著娘念,爹~爹!」

  珂兒莫名其妙地往這裡她一眼,然後十分嫌棄地轉過身去,用肉嘟嘟的手臂拍了拍依舊傻笑的怡兒,「老子,老子,老子,咯咯咯咯。」

  崔翎頭疼地呻吟一聲,面對珂兒的時候,她總是覺得很無力,這孩子不僅鬧騰,還很皮,很皮,很皮。

  她只好板著臉,努力地去糾正,「是爹爹,爹爹,爹爹!」

  五郎也焦頭爛額中,跟著崔翎一起努力地叫,「爹爹,爹爹,爹爹!」

  皇帝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詭異的場景,五郎和崔翎一起對著珂兒叫爹爹,而珂兒則是一副很牛掰的模樣傲氣地自稱「老子」。

  他簡直有些瞠目結舌,「阿浚,嫂子,你們這是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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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太學

  崔翎回頭,猛然看到皇帝一身低調的常服俏生生立在門口,心中便是一驚。

  她連忙拉了拉五郎的衣袖,起身盈盈拜下,「參見皇上。」

  皇帝上前擋了擋,「袁五嫂何必見外,朕一早就說過了,私底下咱們還像從前那樣相處,不必如此拘謹。」

  雙手微抬,不期然觸碰到了那雙瑩白如玉的纖手。

  他渾身一陣輕微的戰慄,在心中掀開滔天巨浪,眼眸中變幻莫測,不知起了多少波瀾。

  但再抬起頭來時,卻又是一朵至尊至貴的高嶺之花,一塵不染,遺世獨立。

  皇帝斂眉想,她的手指這樣溫暖,好像三月裡的春風,又像四月的和煦暖陽。

  自從上回他微服私訪之後,似乎就迷上了這小遊戲。

  皇帝在還是九王之時就常來鎮國公府溜達,所以門上的人基本都還認得他。

  九五之尊,親臨國公府,若是不知曉便也罷了,分明曉得貴人的身份,誰又敢攔著他?是不要腦袋了嗎?

  頭一回二回,身為國公府主人的袁大郎和宜寧郡主還會特特地出來迎接招待。

  但皇帝直截了當地說了,他之所以一有空就想著溜到鎮國公府,就是想保留最後一塊自由的樂土,想在這裡得到從前一樣的待遇。

  袁大郎思來想去,從前皇帝還不曾是皇帝之時,因他和五郎以及宜寧郡主的關係,在國公府簡直就像是大半個主人,不僅來去自如,也從來沒有人特意招待他。

  就像是自家的兄弟子侄。

  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皇帝身份已改,今時早不同往日。

  就算皇帝還是從前親近袁家的九王,可袁家卻不能沒有自知之明繼續將皇帝看成是從前的九王。

  帝王的寵愛從來都是一把雙刃劍,能被捧得多高,就能被摔得多慘烈。

  大郎是個謹慎清醒的人。曉得不能當真還像從前那樣。

  但皇帝金口玉言說出去的話,他也不好反駁,所以便只能聽之任之,每當皇帝微服私訪。得到消息之後,他便只假裝不知。

  反正皇帝其實主要還是想要去找五郎,若他真的慎重地接待,反而多事了。

  自此,鎮國公府袁家的大門,對皇帝來說就是敞開的。

  而五房的宅子與鎮國公府相連,因為拆了一堵牆,在那重新辟了個月牙形的門洞兒,雖也做了門,但這門卻只是擺設。尋常從不落鎖。

  所以,皇帝只要能進鎮國公府,自然便能夠摸到五房的宅子,暢通無阻。

  五郎行了禮,抬頭時恰好看到皇上眼波裡來不及收斂的最後一絲蕩漾。

  他心中微微有些詫異。隨即卻笑著對崔翎說道,「皇上來了,你下去準備些點心茶果來。」

  時已近傍晚,天色有些微黑,快要到用晚膳的時間了。

  這個點,皇上應該在宮裡頭陪著太后娘娘用膳,或在皇極殿閱覽奏章。

  不然崔十五新晉了芙華夫人。剛進宮沒有多久,算起來正是恩愛情濃的時候。

  皇上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五郎雖然在家人和朋友面前並不如他在坊間的名聲那樣精明睿智,甚至時不時犯些傻氣,可這只不過是因為他從不對信任的人設防。

  可方才皇帝那貪戀的目光太過炙熱,讓他有些……

  他連忙搖了搖頭,心中想道。不,不會的,皇上最是講究兄弟情義,他絕不會對兄弟的妻子心懷不該有的心思。

  再說,他的翎兒和皇上之間統共也就沒有見過幾回。連話都沒有說上幾句。

  翎兒不只是已婚婦人,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雖然她的容貌確實堪稱姣麗,可皇帝可不是沒有見識的男子。

  他從前特意在宮外置辦了一座園子,裡面都是朝中想要巴結他的大臣為他搜集來的絕色,姿容比崔翎更出色的,比比皆是。

  皇帝不會因為美色,而對臣子的妻子動心。

  若說還有別的?

  五郎如今能想起來的,也就是在西北時,崔翎曾經動手做過些美食,還分給過當時還是九王的皇上用。

  可能做出美味的食物,只是錦上添花的技能,還不足以支撐起一個男人對她全部的愛慕。

  就好像他,愛上崔翎,不是因為她的美色,不是因為她會做好吃的食物,而是被她特立獨行的性格所吸引。

  但這不是一次兩次見面就可以做到的,需要長久的相處,才可以慢慢體會。

  皇帝見五郎臉上神情怪異,還一個勁地搖頭,不由好奇問道,「阿浚,你在做啥?」

  他輕輕笑,「還有剛才,你對著小珂兒喊爹,是不是我聽錯了?」

  五郎看到皇帝表情十分自然,就和從前一樣,眼神裡透著明朗和真誠。

  心事可以掩蓋,但眼神和表情卻藏不住偽裝。

  如果真的像他剛才想的那樣,皇帝對翎兒有不一樣的心思,那麼看待他的眼神就不會是這樣的了。

  自古君王衝冠一怒為紅顏,強取豪奪臣子的妻子,這樣的荒唐事,也不是沒有過。

  前朝還曾經有過搶了自己兒媳婦的皇帝,在尋常百姓家中足可以被世人口水吞噬的故事,可在帝王之家,卻不會有人記得這樣的荒唐。

  還有人寫詩讚美他們恩愛呢。

  什麼是帝王?他就是法令,就是輿論,就是標準。

  五郎這樣想著,不由有些暗暗愧疚,覺得自己是錯怪了皇帝。

  他忙笑著將方才的事說了一遍,「珂兒鬼精鬼精的,好的不學,偏抓住我的錯處不放,還叫喚上了癮,怎麼都改不掉。」

  皇帝卻輕輕一笑,「不過只是小嬰兒一時學話,也值得你緊張成這樣?」

  他輕輕拍了拍五郎的肩膀,「你放心吧,等到明兒睡一覺起來,小珂兒許就忘記了呢。反倒是你們,越緊張,他就越覺得好玩兒,越不改了怎麼辦?」

  五郎見這段時間他光顧著和皇帝說話,沒有理會珂兒,那孩子倒真的不再「老子老子」得喊了。

  他想著關心則亂,或許這件事真沒有他和翎兒想得那樣嚴重。

  崔翎很快便將準備的茶果點心送了上來,還讓人將兩個孩子抱了回去,她自己則輕輕福身,然後也退了出去。

  屋子裡一下子就變得十分安靜。

  五郎以為,皇帝微服私訪,說不定是有什麼要緊的話要對他說。

  他連忙問道,「皇上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皇帝垂頭飲茶,但眼角的餘光卻一直都追隨著那抹令他魂牽夢縈的裙角。

  他心裡一股巨大的悵然若失,仿佛心中被生生掏空了一半,有些癢,有些不舒服,還有些疼。

  天子出宮,並不是那樣容易的事,而且還要冒著一定的風險。

  如今盛朝皇室,除了他再沒有別的男嗣留存,白王妃腹中的雙生兒中,倒是有太醫隱約暗示過其中有男孩兒,可到底還沒有降世。

  假若他在宮外出了什麼意外,那麼大盛朝的江山就岌岌可危了。

  皇帝是冒著巨大的風險,排除了重重阻撓才能出宮微服私訪的。

  而他費那樣多的力氣,只不過是想偷偷地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皇帝微微怔了怔,隨即笑著說道,「也沒什麼事,只是聽說孟良對你仍舊吹鬍子瞪眼睛的,就想來看看你是不是受了委屈。」

  他懶洋洋地歪著頭,一雙清亮迷人的眼眸上上下下打量著五郎,「看起來倒還好,也沒有無精打采,看來你是經受住了孟良的考驗。」

  五郎心中一暖,原來皇帝是特地為了他才來的。

  他心裡內疚,話便特別得多,說著說著,便將孟夫人邀請崔翎去她府上開茶會的事兒也都抖了出去。

  皇帝眼皮微抬,「孟良有一對女兒啊?」

  隨即便就將話題岔了開去,「聽說瑀哥兒明年想要入太學院?」

  五郎點了點頭,「我是聽四哥提起過,好像四嫂有這麼一個打算。」

  他微微皺眉,「不過太學院直送的名額有限,咱們家的已經給了大哥兒去,瑀哥兒若是想要進去,必須要經過層層選拔,靠自己的努力。」

  太學院是盛朝規格最高的學府,三年一考,只有四品以上大員的直系子女以及勳貴子弟才有報考的資格。

  出於對開國元勳的敬意,倒是給了幾家陪著太祖爺打過江山的勳貴公府一個便宜,每家每代都能推舉一個孩子直送進去。

  其餘的人,若是想要進入這家最高學府,就必須通過層層選拔。

  六藝是基本,除此之外,還要掌握一門特殊的才藝,才好讓考官印象深刻。

  瑀哥兒才七歲,就算到明年也不過八歲,在報考者之中,年紀偏小。

  就算腦力上及得過其他人,可個子擺在那,騎射上頭天然就弱了幾分,再加上才藝部分,他畢竟年幼,總是要多吃一點虧的。

  偏生鎮國公府的直送名額給了袁大郎和宜寧郡主的長子,就是如今的鎮國公世子,瑀哥兒若是想要明年就進太學院,就必須通過自己的努力。

  不然,就只好再等三年。

  但這樣的難題,對於皇帝來說,卻根本就不是問題。

  他笑著說道,「我曉得瑀哥兒一向都有自己的主意,他喜歡靠自己贏得勝利。但朕倒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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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旖旎

  袁四郎和蘇子畫對瑀哥兒這次考學都十分重視,暗地裡也有想辦法找過門路。

  如今,皇帝金口玉言能給行個便宜,五郎自然不會拒絕。

  瑀哥兒雖然傲氣,事事都想用自己的能力證明,可身在大盛朝最富貴鼎盛的權臣家族,他的人生註定會享受各種優待和特權。

  人生而不平等,貴族和草芥雲泥之別,生在權貴之家,原本就比別人多許多機會和便宜。

  這其實並沒有什麼好特意回避的。

  五郎笑著替瑀哥兒應下,忽然想到了他的小舅子崔諺。

  那孩子比瑀哥兒小上一些,假若安寧伯府不曾發生那許多的變故,也該是要到了進學的年紀。

  可崔成楷如今那副模樣,自顧尚且不暇,哪有餘力指教他讀書?

  太學院的門檻高,崔諺不只年紀小,學問也不夠,是沒有可能進去的,可太學院隔壁的白鷺書院,卻是專門招收剛進學的小童的。

  五郎想,崔成楷還在養病,諺哥兒的教養一時顧不上,他這個做姐夫的倒是要關心一下。

  是該找個時間抽空去拜訪一下白鷺書院的院長,那位曾連中三元的董大儒了。

  想到董大儒,五郎不由便想到了國子監曾經的祭酒大人宋大儒。

  皇帝登基之後,接連平反了先前被寧王謀逆案牽連的幾位大臣,梁家最先得到恩旨,不只發還了家財,還允了梁家子弟入科考。

  宋家雖然沒有梁家那樣的門第,可宋青書曾經當過國子監祭酒,也算是一方大儒,門下許多子弟,在清流文人中很有號召力。

  上月下旬,平反宋大儒的旨意也下了。

  有人露出口風說,宋大儒不日或許還會高升。皇帝對他另有重用。

  五郎想到了宋梓月,不由便嫌棄地皺了皺眉,覺得有一點晦氣。

  他立刻便將話題岔開,「下回皇上若是有事要和我說。叫人傳個話便是,我入宮去也是一樣的,何必勞您親自跑一趟?」

  雖說是微服私訪,可暗地裡也不知道跟了多少暗衛隱衛。

  不只費事,也牽動著盛朝社稷百姓之心。

  皇帝的眼神晦澀,明了又滅。

  半晌他幽幽說道,「也好。」

  他抬頭看著天色已暗,眼巴巴地問五郎,「以後我儘量少來,可今兒既然來了。阿浚就不能邀我吃一頓晚膳?」

  俊美絕倫的人兒將手輕輕搭在腹部,神情間帶著幾分委屈,「宮裡頭不做辣菜,外頭的他們也不准我吃。」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在五郎家裡用飯了。

  五郎啞然失笑。連忙叫了人通知廚下,讓劉師傅做幾個精緻的好菜過來。

  崔翎曉得皇帝要留下來用餐,微微撫了撫額頭,覺得有些無力。

  她今日剛從孟夫人的茶會上回來,應酬了一整天,其實是有一些疲倦的。

  回家之後,又和五郎一起被兩個孩子折騰了一會兒。剛想要夜裡好好休息呢,結果皇帝來了。

  她親自去的廚房,看著下面的人將幾個茶果點心做出來的。

  可這會兒才剛歇下沒有多久,卻又傳來了皇帝要在府裡用晚膳的消息。

  說實話,倘若皇帝不是皇帝,她就攤手不管。將晚膳的事都丟給劉師傅了。

  可皇帝是皇帝,出於他的安全考慮,這頓餐,還是得由她親自看著劉師傅做。

  如此,便又是好一通忙碌。等到幾個菜出過,叫人抬到正廳之後,崔翎睏倦地伸了個懶腰。

  她吩咐說道,「我頭有些暈,先回房歇一會兒。」

  先前已經拜見過皇帝,此時不再露面,倒也算不得失禮,所以她便安心地回了房,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倒頭就睡下了。

  前廳,五郎熱情地招呼皇帝用餐。

  今日席上所盛,都是有間辣菜館最得意的名菜,因為考慮到皇帝的口味比較清淡,所以用的是微辣。

  有兩個菜還是最新研發的,就是他自己,也還是頭一次吃。

  皇帝用膳,規矩可大了,沒有專門的試吃太監,少悟只好跳出來充當一回嘗食的。

  結果自然可想可知,不能吃辣少悟對這點微辣都毫無招架之力,滿臉通紅地等了好一會兒,這才鄭重地對皇帝說道,「皇上,菜裡沒毒。」

  五郎瞪了少悟一眼,心想這孩子真不會說話。

  雖然試吃就是要試毒,可這種話心裡想想就好了,幹嘛要說出來,多尷尬。

  皇帝也有些覺得尷尬,他看了眼嘴唇有些微微腫起來的少悟,伸出手指,「這份賞給你了。」

  少悟抬眼一看,見皇帝手指處是一盤辣子雞丁,看那大塊的紅辣椒,一看就是極辣的呀!皇上這是嫌他辣得不夠爽嗎?

  他張大嘴,也不知道要怎麼拒絕。

  正在想婉拒的措詞時,忽聽耳邊一陣低笑,「少悟,把朕賞給你的菜端到那邊去吃吧,這難得的人間美味,你可不許浪費分毫哦。」

  少悟這才領悟過來,皇帝對自己,這是懲罰啊!

  可是懲罰自己什麼呢?

  帶著這種難以名狀的委屈,少悟一邊冥思苦想,一邊用那快要成香腸的嘴繼續和辣子雞丁做鬥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皇帝一直到這頓晚餐都吃得差不多了,也沒有看到想要看到的那個人出現,不覺便有些失望。

  五郎今日這樣說了,他以後肯定再不好總跑這兒來,不然說不過去。

  所以他才會死皮白賴在這裡,就想著能再多見一次也好。

  這份心思他埋得很深,也曾經想過無數次要了斷,可巨大的思念和渴望如同烈火煎熬著他,最後,他總是不能抵禦,繳械投降。

  但就算如此,皇帝也從來都沒有想過別的。

  他不願意打破崔翎現在的幸福和寧靜,也不願意傷害他從小到大最親近的朋友五郎。

  只是想要看看她而已,哪怕遠遠地,如此而已。

  深愛上一個人,求而不得的時候,哪怕貴為天子,也是一樣地卑微。

  皇帝走時,夜已經深了。

  五郎舒展了一下筋骨,便去沖了個澡,等回到屋中時,赫然看到崔翎毫無形象地趴在床上,呈一個大字型,左側的手腳都垂下,好像再動一下就要滾下去一般。

  耳邊傳來輕微而均勻的呼吸,她已經睡著。

  她身上的外衫還沒有脫,顯然原本只是想小憩一下的,可是太過疲倦,一下子便睡得深了。

  五郎便有些心疼,他小心翼翼地將妻子抱起,穩妥地放置好了,這才在她身邊躺下。

  腦海中不知道為何,忽然又閃現出皇帝那來不及收回的貪戀眼神。

  那眼神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可卻令他印象深刻。

  因為,那太複雜了。有深濃的愛慕,有隱忍的絕望,還有……一絲不甘。

  不知不覺,五郎將身側的妻子攏入懷中,他的熱切深入的擁抱似乎讓懷中的人有些不大舒服,她輕輕地扭動了一下,重新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這才又安靜下來。

  他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幽幽地呢喃,「翎兒,翎兒,我的翎兒……」

  翌日,崔翎在五郎緊緊的懷抱中醒來,她抬頭去看,五郎還沒有醒。

  窗外的光亮透進來,看起來應該時辰不早了,她應該叫他起來去京畿衛衙門去上班。

  可他的懷抱太過溫暖,也很踏實,叫她有些捨不得破壞這樣溫馨的感覺。

  所以,她便索性不動,只張著一雙晶瑩的大眼睛,細細去打量五郎精緻的眉眼。

  她的目光從他的頭頂一直看到下頷,脖頸,還有敞露出來的前胸。

  絲質的裡衣寬大飄逸,露出好大一片古銅的膚色,並不是平板,有起伏的山丘,看起來很結實,很厚,很強壯,也很威猛。

  與那張秀色可餐的面龐不同,五郎的身材可是十分壯實的呢。

  其實,盛朝並不流行猛男,像皇帝這樣身材修長而纖瘦的美男子才是審美的主流。

  衣袂飄飄,仙風道骨,清俊綺麗,這才是甄選美男子的普世標準。

  五郎勝在身材雖然壯實,卻生了一張清秀俊朗的小臉,聽說他從前還未成婚時,也曾經十分講究過衣衫打扮的,他也喜歡華麗的服色。

  是後來去了一趟西北,才改變了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如今在穿衣打扮上變得沉穩低調起來。

  嗯,這份低調隱藏起來的肌肉和威猛身姿,她很喜歡呢。

  崔翎臉上不由泛起了微微的紅光,她情不自禁想到了前世還是少女時看過的口袋言情小說。

  那句最經典的臺詞,「還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假若五郎這時候醒來,用桀驁不馴中帶著一點挑逗的語氣問她這句話,她一定點頭如同搗蒜,「滿意,滿意,滿意極了!」

  她正腦補地歡快,頭頂忽然柔軟低沉的聲音,「在笑什麼?」

  崔翎抬頭,正對上五郎燦若星辰的眼眸,那眸子晶晶亮亮的,似乎還帶著一團火光。

  她正想著該怎樣糊弄過去,腹部忽然感覺到一陣炙熱。

  兩坨紅霞便爬上了她的臉頰,「你……大清早的……」

  五郎卻十分理直氣壯,「就是大清早的才……」

  他話還沒有說完,一個華麗的翻身,便將妻子壓在身下。

  紅綃帳裡,一片綺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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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捧殺

  過了兩日,宮中傳出消息,皇帝賞了芙華夫人一對羊脂玉如意。

  聽說那是太祖爺當年特意為了最寵愛的貴妃所制,價值倒也稱不上連城,在乎的是其中的深意。

  朝野上下人人都以為,芙華夫人聖眷正濃,恐怕將來就是皇后入宮,也未必能奪走她的光華,安寧伯府這是要榮華富貴了。

  趙夫人得意非凡,恰好隔幾日便是她的生辰,便特意下了帖子請了崔翎過府小聚。

  崔翎收到帖子時,便有些覺得好笑。

  趙夫人一向與她不熟,後來鬧出了那麼多事之後,又和她不對盤得很。

  原本這樣的小生辰,就算是要慶賀,多半也只是邀請自己房裡的子女,哪裡還會特意給已經出嫁了的別房的侄女?

  她這就是想要借著生辰,向崔翎示威罷了。

  木槿出去打聽了一番,回來憤憤說道,「其他幾房的姑奶奶們都沒有收到帖子,趙夫人只給了夫人您,這也不知道是安的什麼心。」

  崔翎微微一笑,「擱著吧。」

  她又不傻,明知道趙夫人是存了想要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的心,幹嘛還要去受這個氣。

  不是她怕趙夫人,她只是懶得應付罷了。

  木槿卻有些遲疑,「擱著,是不去了嗎?」

  她頓了頓,「可是芙華夫人在宮裡頭可得意得很,夫人就不怕她在皇上面前吹一點枕邊風,到時候……」

  內宮無后,獨一個芙華夫人日夜陪在皇帝身側,必定盛寵。

  雖然皇帝看起來和袁五爺之間仍然關係很鐵,也時常微服到袁家來,就好像從前一樣。

  可這也經不住長年累月被枕頭風吹啊。

  按照木槿的想法,趙夫人的邀請雖然討厭,可就算只是為了宮裡頭芙華夫人的面子,也總要應付一下的。

  崔翎卻毫不在意地笑笑。「傻木槿,你向來都聰慧得很,怎麼連這也看不清。」

  半晌她又忽然搖了搖頭,「不過這也怪不得你。你只是不瞭解皇上是個怎樣的人,看,盛朝上下,多少人都被騙了呢。」

  木槿歪著頭不解,「夫人是說,我想錯了?」

  她皺著眉想了半天,還是不明白自己想錯了哪裡,便開口問道,「還請夫人指教。」

  崔翎便慢條斯理地說道,「你一定也曾聽說過。皇上在還是九王之時,有過荒唐好色的名聲,他在宮外建了一座集美園,搜羅了許多絕色的女子。」

  她頓了頓,「所以你看。皇上對美女,有一定的抵抗能力,換言之,他並不是一個以色取人的。」

  木槿回想那些傳言,雖然才過了不久,可卻像已經是久遠之前的事了。

  是因為皇上身份的改變嗎?所以人們才會有選擇地刻意地忘記了他的過去?

  她微紅著臉點頭,「是。論顏色,芙華夫人雖然算出眾,可也不算是絕色。論性子,她又任性又暴躁,偶爾還有些無腦,她不是個城府深能夠偽裝的女子。」

  木槿思來想去。還是搖了搖頭,「除非皇上先前就看上了她,否則我實在想不出來,芙華夫人為何會得到皇上的另眼相待。」

  一見鍾情這種事,也許會發生在毛頭小夥子身上。

  可皇帝已經二十一歲了。在經過了奪位登基這樣的大事之後,他不再是個懵懂無知熱血衝動的少年。

  他深沉,冷靜,隱忍。

  這樣的人,是不會輕易地喜歡上一個除了美貌沒有一點討人喜歡的女人的。

  木槿抬頭去看崔翎,「那是為什麼?」

  崔翎輕輕一笑,「捧得越高,才會摔得越慘,崔芙一定是上次的花宴上得罪了皇上,才會收到如此的待遇。」

  她猛然想起,好像聽誰說過,那次花宴上,未來皇后梁家的初雲小姐受了點傷,額頭留了疤,破了相……

  還有人曾不屑地說過,梁初雲能夠被封為皇后,是因為那次受到了委屈,皇上對她的補償而已。

  崔翎了然大悟,「哎,原來皇上是在替梁皇后報仇啊。」

  她當然知道,皇帝不是因為補償才會封梁初雲為后的。

  不,也算是補償,但不是對梁初雲,而是對梁太后。

  皇上從前雖然被姜皇后留在宮中,可沒有禁止他的人身自由,他還是時常出門的。

  大長公主府,鎮國公府,還有承恩侯府,都是他素日常去的地方。

  作為承恩侯府的小姐,梁皇后和皇上算是表兄妹。

  他們先前早就認識,關係很好是一定的,說不定還早生情愫彼此都有意於對方。

  皇帝早就有意要立梁初雲為后,這是在花宴之前就已經確鑿無疑的事,若是有人傷害到了未來皇后,那皇帝自然是要為妻子出頭的。

  根據前文後事,看來這闖禍了的人,便是崔芙了。

  只有不明真相的人才會認為皇帝對崔芙是無上盛寵了,這也怪從前的九王放蕩不羈的名聲在外,大夥兒都以為他是個於女色上不拘一格的帝王。

  所以,才會忽略了許多顯而易見的細節吧?

  芙華夫人先於皇后和四妃入宮,又頻頻傳出得到盛寵的傳聞,可想而知,還未入宮的皇后和四妃,該有多麼嫉恨她。

  既害怕她盛寵不衰,獨佔雨露恩澤,將來叫她們受到冷落。

  又害怕她一舉得男,事先占了皇長子的名分,連皇后嫡出的孩子都落了後。

  這些即將入宮的女孩代表著各自的家族,她們的利益和家族的密不可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足可見,崔芙有多麼受寵,安寧伯府崔家在這些家族眼中就有多麼 不被待見。

  而將來,等皇后和四妃入宮,一旦皇帝不再維護崔芙,她就會從雲端跌落,爬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慘。

  所謂捧殺,當即如是。

  崔翎還沒有將話細細說完,木槿這個素來機靈的,便也想通了關節。

  是啊,哪個女人願意在進門之前就知道未來的夫君有了寵愛的女子?

  皇帝有多麼喜歡芙華夫人,將來皇后和四妃就有多討厭她,她一個人對上五個人呢,吃虧是在所難免的。

  再加上芙華夫人一向的火爆性子,一點就著,說話也總口無遮掩,以後的日子裡,犯錯的事兒不會少。

  木槿便微微吐了吐舌,有些後怕地說道,「宮裡頭真可怕,幸虧……」

  後半句「幸虧咱們沒有入宮」,她沒有說出來,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將心底的話一覽無餘。

  崔翎那手指點了點木槿的額頭,「好了,要多聽,但少說,這樣才對。」

  她連看都沒有看趙夫人的請柬,抬眼說道,「到那日就派幾個粗壯的婆子去一趟安寧伯府,隨便找個藉口將趙夫人打發了。」

  五房還在南莊休養,沒有了她所在乎的人,崔翎連安寧伯府的半步都不想踏入。

  至於趙夫人若是因為她不到而不高興,就讓她生氣好了,反正她也不敢嚷嚷出去。

  笑話,安寧伯府一共五房呢,那麼多出嫁出去的侄女兒,趙夫人只請了她,若是吵嚷出去,叫其他的堂姐妹們心裡怎麼想?

  就這樣愉快地決定將請柬扔掉之後,崔翎便去陪一雙兒女玩兒。

  還沒有到他們住的屋子,便聽到有匆忙的腳步聲。

  是桔梗。

  桔梗匆忙回稟,「夫人,外面來了幾位公公,說是東宮白王妃身邊的人,白王妃想要請您入宮一趟,宮轎就在外面候著呢。」

  崔翎皺了皺眉,「白王妃?」

  她自然知道白王妃是誰,原先的太子妃白氏,鎮南侯府的四小姐白容華。

  太子被處死之後,白王妃原本是要撞柱跟隨的,但卻被及時救下,還診斷出了她懷有身孕的事實。

  盛朝皇室子嗣稀少,皇帝自然不捨得叫她腹中的孩子陪她一起去死。

  所以,他立刻追封了弒父的太子為王,還讓白氏以白王妃的身份繼續在東宮住下。

  這樣算來,白王妃腹中的孩子,差不多已經快要十月了,就是最近,就要臨盆。

  崔翎和白容華只見過一面,雖然彼此都十分投緣,也有幾分惺惺相惜,可到底感情很淺。

  白王妃特特地在臨盆前請她入宮相見,這是為什麼呢?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大放心,一邊叫人去和東宮的宮人說五夫人正在更衣,一邊使人偷偷地去請宜寧郡主來。

  宜寧郡主很快到了,她認出那些人果然是東宮的太監,這才向崔翎點了頭。

  至於白王妃的來意,郡主也不是十分清楚。

  她想了想,遲疑地說道,「難道是白王妃就快要臨產,想要向五弟妹探一探口風?」

  白王妃懷的是雙胎,據說也十分容易難產,這和當初崔翎生產時候的情形很像。

  除了聊一聊生孩子的事,恐怕也是想要在接生這件事上更有把握一些。

  郡主知道當初給崔翎剖腹的是悅兒,而非傳聞中的五郎。

  雖然她也對女兒擁有如此高超的醫技十分驚訝,但想到悅兒打小就愛給小動物們接骨療傷,以為她不過是誤打誤撞,死馬當成活馬醫了,便也不做多想。

  自己生的女兒,又貼心又乖巧,其實郡主也不願意往深了去想。

  宜寧郡主目光微沉,低聲囑咐,「五弟妹,若是白王妃提起當初為你剖腹的人,你可千萬不要說漏了嘴,算是大嫂拜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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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9 01:09: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九章 臨盆

  盛朝雖然對貴族女子的行為規範要求沒有那樣嚴苛,可一位貴族小姐給人做開膛剖腹的手術,這還是有些駭人聽聞的。

  若是此事傳了出去,對悅兒來說,一定不是一樁好事。

  再說,白王妃這胎非同小可,不論是皇帝,還是鎮南侯府都十分重視,若是一個不妥,一屍三命了,必然要惹上無妄之災。

  在宜寧郡主看來,這「一個不妥」的可能性還是極高的。

  她自覺悅兒之前不過是瞎貓撞到了死耗子,能給崔翎接生只是運氣好,可不敢有那樣的自信覺得悅兒可以給白王妃接生。

  所以,嚴密地保護自家女兒,這件事刻不容緩。

  崔翎也和宜寧郡主一樣喜歡疼愛悅兒,孰輕孰重,她也是明白的。

  她沉沉點了點頭,「大嫂您放心,我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早在王老太醫提醒她和五郎這件事時,關於那些說辭,就已經套好了,所以她心裡很清楚,等會兒若是見了白王妃,應該怎樣應答。

  可還是忐忑的。

  五郎最近這些日子一直都尋找王老太醫的師弟尹力。

  仗著京畿衛副指揮使的便利,他找人還是挺有一把刷子的,但對這個尹力,卻始終有些束手無策。

  那人好似會打地洞的地鼠,分明已經找到了蛛絲馬跡,確認他就住在這裡 ,可等五郎親自趕過去時,總已經人去樓空。

  有好幾回,桌上的茶水都還是熱的,可尹力其人卻已經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醫術高明的唐太醫,雖然可以做剖腹取子的手術,但並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而有著百分百把握的王老太醫,卻因為上回遭了姜皇后的暗算,而癱瘓在床。不能動手術。

  至於悅兒,她倒是有著驚天地的才能,可袁家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將她推到前面的。

  雖然白王妃腹中這一胎很重要,可再重要。也比不上悅兒。

  袁家的人,是不會讓自己珍而重之的女兒,承受任何一點可能的風險的。

  如此,白王妃若是想要安然無恙地生下腹中一對孩兒,那麼唯獨找到尹力,才有完全的把握和活命的可能。

  然而尹力卻像一條泥鰍那樣,滑不溜秋的……

  崔翎一路上皺著眉頭沉思,很快就到了帝宮。

  她曾經有過入宮的經驗,雖然觀感不大好,可對那些程序卻還是熟悉的。所以很淡定地經過重重關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到了東宮。

  東宮,如今已經不再叫東宮了,現在改成了景陽宮。

  從這裡的擺設可以看出來。這座宮殿昔日的繁華,以及如今的地位——皇帝對白王妃腹中的孩子十分重視。

  可躺在床榻上的白王妃卻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崔翎初次見白王妃時,她尚還未出閣,是個開朗活潑青春美麗的少女,雖然舉止從容優雅,說話溫文爾雅,可眉眼間卻還透露著天真和飛揚。

  但不過只隔了一年半多。白王妃身上的氣韻全部都變了,好像換了一個人。

  崔翎很理解白王妃現在的處境,看似金碧輝煌的景陽宮,對白王妃來說,不過只一個巨大而美麗的囚籠。

  她腹中的孩子,既是她的保命符。亦是她後半生不幸的開端。

  假若白王妃沒有如願誕下兩個孩子,那自然不必說。

  可若是平安生下了兩個孩子,其中的男孩兒一落地,就自然會送到太后娘娘的手上,她甚至都有可能連一眼都沒有看到。就失去了對這孩子的撫養權。

  連想一想反抗都不行。

  而其中的女孩兒,也得看看太后娘娘的心情。

  若是太后覺得反正養一個也是養,養兩個也是,也極有可能將兩個孩子都要過去的。

  到時候,宮外那座空蕩蕩的王府,對她來說毫無意義。

  生離倒也罷了,總也可以想法子找機會入宮探視。

  白王妃害怕的是,自己的兒子將來那等尷尬的地位,恐怕會給他和鎮南侯府帶來殺機。

  先太子之子,盛朝除了皇帝之外,唯一的男嗣,多麼好的謀反藉口。

  自從皇帝登基之後,雖然很快地就掌握了朝政,可有些人不過只是表面上的臣服,譬如她的父親鎮南侯。

  假若她生了兒子,若有人生出不一樣的心思,鼓動鎮南侯造反,這也是有可能的。

  但皇帝此人,深不可測,如今又和當初的境況不同,要謀逆也並不是那樣容易的事。

  假若輕舉妄動,極有可能會將所有人都帶入深淵,萬劫不復。

  就算鎮南侯保持理智,沒有被鼓動造反。

  那麼將來,等到皇后或者四妃誕育了皇子,那麼這孩子的地位仍然十分尷尬。

  就像是第二個九王。

  可他生不逢時,不會再遇到一個病入膏肓不事朝政的先皇,也不會遇到那樣特殊的朝局,在太后眼皮子底下養著,也絕不可能成為出類拔萃的帝王。

  需要他的時候,他是個備胎。

  一旦不需要他時,也許就有性命之憂了……

  崔翎這樣想著,便有些瞭解白王妃的心情了,真是進退兩難。

  既想要活著,又害怕活著,這是多麼煎熬的心情啊!

  白王妃未等崔翎行禮,便扶著肚皮坐起,勉強撐著說了一句,「袁五嫂,你來了。」

  她躺在榻上時覺得還好,可一旦坐起來,才發現她瘦了許多,兩個袖子都空空蕩蕩的。

  崔翎便覺得心酸,白氏是孕婦呢,快要臨盆的婦人瘦成這樣,可見平日裡憂思該有多麼多。

  她沖著白容華微微一笑,「嗯,我來了。」

  白容華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真好,我還以為你不會來的。」

  她黯淡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顏色,「其實我只是有些害怕。過幾日就要臨盆了,可人人都說我這一胎有些困難。」

  她微微垂頭,再抬起來時目光中帶著渴望和期盼,「袁五嫂。聽說你當初也懷了雙胎,也有人說你難產,到底……到底難產是個什麼樣的感覺?」

  崔翎很喜歡白容華坦白的性子,因為有幾分同病相憐,倒也起了幾分憐憫之心。

  只是難產的感覺,這該如何回答呢?

  她當時唯一的感覺,就是痛,痛得天崩地裂,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可這顯然不能告訴白王妃。否則會平添她的緊張感。

  想了想,崔翎還是說道,「我後來就暈過去啦,也說不上什麼感覺,等到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聽到了孩兒們的哭聲。」

  她忙補充道,「許是用了麻沸散的緣故。」

  白王妃好奇地問道,「麻沸散?」

  崔翎解釋,「就是一種湯藥,喝了之後可以讓人短暫地睡過去,沒有知覺,這樣割開肚皮的時候才不會感覺疼。」

  這其實也就是安慰白王妃的話語罷了。

  事實上。這年月的麻沸散效力並不是很好,雖能讓人短暫昏睡,可崔翎覺得,她當初應該是疼暈的,而不是被麻暈的。

  因為她還很清楚地記得,當刀子割破自己的肚皮時。她是有感覺的,疼,一點點地滲入,令她渾身都打顫,只是再沒有力氣發出聲音罷了。

  白王妃目光微動。低聲說道,「據說到時候是唐太醫給我做手術。可唐太醫卻又說,自己能力有限,恐怕還是有些風險的……」

  她眼眸微垂,半晌抬起頭來,語氣堅定地說道,「袁五嫂,你對我至誠,我便也不賣關子和你說話了,其實我請你過來,是有事相求的。」

  崔翎當然知道白王妃接下來會說什麼。

  四嫂蘇子畫和白王妃算是師徒,自從太子之事後,四嫂雖然也很擁護新帝,可私底下難免也要替白王妃難過一番。

  原本是太子正妃,將來要母儀天下的貴人,不過只是轉瞬,卻成了盛朝地位最尷尬的女子,以後的人生,不論是誕下子嗣或者沒有,都將一片灰暗。

  她一手栽培的女孩兒,最是溫柔端方良善的秉性,落到這副光景,蘇子畫其實有些心疼。

  崔翎和四嫂關係好,對白王妃也十分欣賞喜歡,假若能夠,她也很想要幫白王妃一把的,就算只是出於一個母親的身份,她也很希望白王妃母子平安。

  但,有些事沒有那樣簡單,在面對更為珍視的東西時,她也只能選擇割捨。

  她想了想,垂著眼眸問道,「王妃想要說什麼?」

  白王妃的眼神裡充滿了希望,「我聽說過當初袁五嫂難產時的事,雖然坊間都流傳是袁五哥情急之下剖腹取子的,可我曉得,這件事並不容易做到,一定還有高人!」

  她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了崔翎的手臂,「我想要知道那位高人是誰!」

  即使再難過的未來,也總比沒有未來要好。

  再死亡面前,生存,哪怕只是艱難地生存,也更具有誘惑力。

  白王妃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活下來,無論男孩還是女孩,都希望他們活下來。

  只有活下來,才有希望不是嗎?

  若能找到那個當初替崔翎做破腹產子手術的人,就能夠保證她和兒女平安地活下去,將來的事,大可將來再說, 沒有眼下,才哪裡會有將來可言。

  她想要活下去!

  崔翎正自為難,剛想要用與五郎套好的說辭應付過去,卻不料白王妃抓著自己的手越發地緊了。

  她忙問道,「王妃,你怎麼了?」

  白王妃蒼白的臉上不滿汗珠,她顫抖地說道,「袁五嫂,我……我好像是要生了!」

  她急切而又虛弱,帶著瀕死的絕望和不甘,「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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