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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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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翡胭]將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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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9 01:04: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章 回家

  淒冷的夜色裡,袁悅兒一聲輕歎,幽幽說道,「放不下,又能怎樣?」

  她眼睫微微垂落,露出晦暗的陰影,「那人是貞兒的未婚夫,我還能跟自己的好友搶男人不成?這種事,我做不出來,也不能做。」

  幸虧……幸虧那人只生了一張軒帝的面龐,裡面的芯子卻是不一樣的人。

  似是察覺到氣氛的低落,悅兒抬起頭,勉強沖著崔翎笑一笑,「五嬸嬸不必為我擔心,其實也沒有什麼號難過的。」

  她神情倒是認真起來,一字一句地細數道,「本來成婚時最先考慮的就是門第出身,然後是對方的品性才情,連面都不曾見過幾次的人,哪有那麼容易就互相看對了眼?」

  崔翎微微愣了一下,心想這話倒也有些道理。

  盛朝的名門貴族之間聯姻,看重的是彼此的利益交換,像崔翎這樣被逼著趕鴨子上架嫁人的自然少,可真正彼此兩情相悅後再提親的更稀罕。

  絕大多數夫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啞嫁的多,哪裡有那麼多情深意重,大部分都只是維持著家族的利益和體面罷了。

  就好像她先前嫁給五郎時,心中不也秉持著將嫁人當做一份工作嗎?

  說不定,說不定悅兒也能如她這般幸運,遇見一個雖然未必知她懂她但是疼她愛她的男人,就這樣平淡且幸福地度過一生。

  悅兒吃過太多的苦,或許老天垂憐,能叫她這一輩子過得輕鬆快樂一點。

  崔翎便點頭說道。「既如此,那就按著你的心意去做吧,你只要記得,我和你五叔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支持你。」

  悅兒寡淡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嗯,我知道。」

  她吐了吐舌頭。綻放出一個活潑的表情,「以後我一定會來麻煩你們,賴著你們的!」

  因為夜色深了,五郎和崔翎堅持送了悅兒回屋,這才慢慢地踱步回去。

  他見崔翎眉間化不開的愁容,低聲問道,「在想什麼?」

  崔翎覺得有點冷,縮在五郎懷中慢慢地走,「聽起來廉長卿是個很不錯的青年。可我想。這門親事卻未必適合悅兒呢。」

  她擔憂地說道。「那個景容,可是廉貞兒的未婚夫,利國公府還沒有分家。長房的兒媳婦和二房的女婿,總有機會碰面的。到時候我怕……」

  悅兒對景容那張臉的執著,五郎不知道,但她卻是知道的。

  若是從此與之隔絕還好,可若是時不時能夠見到,對悅兒來說該是何等的折磨。

  試想哪一日在利國公府的家宴遇到,那個和她深愛的男人生了一樣容顏的人,挽著的卻是別的女子,他們恩愛祥和,低吟淺笑,而她卻只能以嫂子的身份默默看著。

  這樣的痛,不亞於剮心蝕骨。

  五郎想了想說道,「暫時雙方都還只是有一個意向,也未必就能成了的。」

  就算真的彼此之間都覺得滿意,也沒有什麼。

  想要撮合一門親事不難,想要攪黃還不容易嗎?一個八字不合就可以嚇退眾人了。

  崔翎這才放了心。

  不過,憂愁煩惱的事遠遠不只這一件,想到好幾日都不曾去安寧伯府看望自己的父親崔成楷了,她就有些煩躁。

  崔家那麼好幾代都沒有分家,信奉合家團圓的理念,這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變的事。

  就算她直截了當對著祖父提出要分家的要求,難道還能夠真的實現?

  莫說祖父原本就不肯的,便是肯,那些堂族遠親們也還不願意呢,要說服這些人何其得難,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疼。

  不過,難得的除夕夜,她不想拿這些煩心事煞風景,便什麼也沒有說,伴著夜色裡輕盈的腳步聲,和五郎回了自己的宅子。

  到了初二,照例便要回娘家。

  崔翎將先前準備要給弟弟妹妹們的禮物叫人裝了車,並隨著年禮一起,跟著五郎浩浩蕩蕩地回了一趟安寧伯府。

  因為老夫人新喪,安寧伯府便不似其他人家那樣張燈結綵地過新年。

  門前白幡還未撤下,院子裡顯得零落冷清。

  崔翎便覺得有些奇怪,盛京城有個風俗,大年初二是嫁出去的女兒回娘家的日子,崔家的堂姐妹們大多嫁在本地,又不是路途太遠趕不回,怎麼會門口一輛馬車都沒有停?

  倒好像只有她一人回來了似的。

  她想了想,便對著木槿使了個眼色。

  木槿對安寧伯府的僕婦們早就已經熟門熟路,她很清楚要怎樣才能撬開她們的嘴。

  果然,一兩銀子下去,來迎接的嬤嬤就說道,「自從老夫人過世之後,老伯爺也病了,他老人家閉門不出,已經有大半月沒有上朝了。」

  崔翎皺了皺眉,「祖父病了?怎得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若是嬤嬤不說,我倒還不知道。」

  她問道,「祖父是什麼病,病得重嗎?」

  嬤嬤搖了搖頭,「老伯爺只說是病了,整日裡關在屋中不肯出門,朝中也告了假。至於是什麼病,倒也不曾說起,也沒有見府裡有太醫來瞧過。我估摸著,恐怕是心病。」

  她歎了一口氣,「年紀大了是這樣的,相伴了一輩子的老伴走了,就跟丟了魂,日子就過得特別難熬。恐是老伯爺心裡過不去那個坎,這才倒下了的吧。」

  木槿掌握好節奏,又遞了一兩銀子過去。

  這婆子專在二門上當差,各房各院的事情都知道一些,又慣會看人眼色。

  她連續收了木槿二兩銀子,臉上堆滿了笑容,便絞盡腦汁要討了九姑奶奶的好。

  人家雖然什麼都沒有問,可這銀子遞過來的意思,就是讓她知無不談,談無不知,將這些日子來安寧伯府裡的大事小事新鮮事,都說出來聽聽。

  這嬤嬤心裡門兒清,所以也不等崔翎引導她,就懂得自個兒將話題接上去。

  她吞了口口水,頓了頓便立刻又道,「這一陣子府裡的氣運不大好,除了老伯爺外,世子夫人也病了,二夫人老嚷嚷著頭疼,三夫人四夫人也說不好,好像一下子家裡的主子們身子都不舒坦了。」

  她四下張望了一番,見左右無人,便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對崔翎說道,「九姑奶奶不知道,咱們家大奶奶,前些日子操勞過度,累得差點滑了胎。」

  崔翎連忙轉頭過去,「差點滑了胎?」

  她雖然對安寧伯府充滿了厭惡,但不得不說,大堂哥夫婦總算還不至於那樣惹人討厭,這回安寧伯夫人的喪事能夠辦得體面,全賴他二人奔走辛勞。

  聽到大堂嫂因為勞累而差點滑了胎,作為一個新手媽媽,剛經歷過懷孕期的人,她還是動了惻隱之心的。

  所以,便立刻動容關切了起來。

  那嬤嬤心中竊喜,總算是找到了九姑奶奶關心的點了。

  她立刻點頭,「是啊,當時就流血了,大冬天的厚冬裙都染了紅,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安了胎,如今在屋子裡躺著呢。」

  崔翎這才有些了然,長房當家的世子夫人趙氏不管是真病還是裝病,總之人家稱病不管事了,這家務便自然就落到了大堂嫂身上。

  可大堂嫂差一點滑胎,如今腹中的孩子最重要,哪裡還會去耗費精力去管那些雜事。

  更何況,安寧伯府又不似其他富足的府邸一樣,有著家財萬貫,管家還能撈點油水什麼的,管崔家莫說從中撈錢,那是不可能的,說不定還要倒貼錢呢。

  大堂嫂往外推還來不及,正好趁著安胎的藉口將這燙手的山芋推出。

  哪裡還肯繼續管著家務?

  互相推諉之下,整個崔家就如同脫韁的野馬,就完全不在狀況中了。

  那婆子見崔翎若有所思,便接著說道,「大公子心疼大奶奶,家裡的事索性都不管了,這幾天就陪著大奶奶,帶著幾個孩子玩兒,不論是哪房的事,都一概不管。」

  她攤了攤手,「所以,就是這樣,家裡到處亂糟糟的,一應的禮儀規矩全都不講究了,許是各房的夫人奶奶知會過,所以幾位姑奶奶都沒有來。」

  崔翎輕輕哦了一聲。

  木槿又遞了一兩銀子過去,「九姑奶奶好些日子沒有來,不知道五老爺和五夫人怎樣了?」

  這句話的目的,不是想要知道五老爺的身體情況,反正他們現在就要過去看望,親眼所見總要比問個婆子強。

  她們是想要知道,這些日子安寧伯府的人是怎樣對待五老爺和五夫人的,這才是重點。

  有了銀子的加持,這點淺顯的弦外之音,那婆子豈能聽不明白?

  她立刻憤憤地說道,「五老爺身子才剛好些,長房的十五小姐和二房的五爺就去氣他,那日也不知因為何事,在五老爺院子裡吵了好久,後來還是四老爺看不過去,出面說了幾句,才算完了。」

  崔翎眉頭深皺,目光裡隱約帶著寒意,「你接著說。」

  那婆子忙道,「後來,府裡不是沒人管事了嗎?各房就自個兒出錢到大廚房去買食,誰想吃什麼,只要能出錢,廚房就給做。」

  她歎了一聲,「五房許是手頭比較緊,不如人家財大氣粗,總是落在後頭,有好兩次都只能吃些剩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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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9 01:04: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南郊

  崔翎靜默不語,臉上的表情平靜無波。

  但她心裡卻掀開了驚濤駭浪,驚詫,憤恨,心疼,各種複雜的情緒湧上來,讓人憋悶得很。

  堂堂一等伯爵府的老爺夫人,竟然淪落到只能吃人家的剩菜冷菜的地步,這是衰亡之兆啊!

  安寧伯府的榮華富貴,不長了。

  木槿見快要到五房的院子了,便笑著對那個婆子說道,「嬤嬤會說話,討了九姑奶奶的喜歡,才有今兒這賞。」

  她似笑非笑,「嬤嬤是個聰明人,以後該怎樣做,就不消我多說了吧?」

  那婆子笑得諂媚,「老奴曉得,曉得的。」

  九姑奶奶出手闊綽,隨隨便便就賞了她三兩銀子的鉅款,足足抵得上她半年多的工錢,這樣的意外之財,不是人人都有福分得的。

  也是她運氣好,諸多引路的婆子中唯獨她有眼力見,往九姑奶奶那湊了過去。

  至於以後嘛,這位木槿姑娘說得清楚明白,只要下回九姑奶奶來時再像今日這樣將府裡的那些事都說一遍,自然還會有賞。

  這是要叫她做九姑奶奶的眼睛。

  反正她本來就樂意去打聽這些家長裡短,如今毫不費力一說,就能得那麼多銀子,若以後還有這樣的好事,她當然無所不說。

  言談間,已到了五房的院子門口。

  崔翎進去的時候,安氏正坐在崔成楷榻前小聲地抽泣,「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崔成楷大病初安。精神是好一些了,可臉色還是很差。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頗有些自責地說道,「都怪我不好。看這病將你的私房銀子都掏空了,如今家裡這樣景況,就是想像人家那樣闊綽也不能。」

  府裡沒有人管事,針線房浣衣坊大廚房的僕役們都消極怠工。再加上府裡已經好久沒有爽快地發過例銀,這些僕役大有罷工之勢。

  想要讓他們幹活?行,不過得拿錢來。

  這就是如今混亂的安寧伯府的現狀。

  五房本來就是最窮的,崔成楷一直都領著閑差,進項不多,後來病了更是連衙門都不去了,整日閑著不說,看病也花了不少錢。

  正經是世子夫人請了來的太醫看的,那藥費診金自然算公中出。

  可安氏見那些藥吃了都不見好。也沒有少聽信那些所謂的民間偏方。珍貴的藥材沒有少用。這些都得花不少錢。

  她自己庶出,嫁妝銀並不如人家豐厚,這些年來。崔成楷也沒有別的營生,孩子們面上她也花了不少。

  如今叫崔成楷前些日子一鬧。囊中羞澀,就沒有剩幾個錢了。

  所以,浣衣坊也好,針線房也罷,大廚房那就更不用說了,打點的不夠那些僕役誰理?

  衣服是給洗了,可送回來的時候該髒的地方還是髒的。

  該放的新衣是下來了,但大的大,小的小,總沒有一件是合身的,若是叫他們送回去換,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又送來的,仍然是不合適的。

  至於大廚房那,就更苦逼了。

  那些廚房上的人總是緊著給銀子多的菜做,輪到五房的時候,基本上都已經過了飯點,有時候是菜涼了飯還是熱的,有時候菜倒是熱了,可飯涼了。

  總沒有一頓吃上熱乎的。

  安氏自己倒還好,她也不是吃不得苦的。

  崔成楷這裡還不能進這些粗食,仍然是用藥和粥養著,倒也不怕。

  可幾個孩子都在長身體的時候,受不得這樣的苦,從前也算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如今安寧伯府還沒有散呢,卻過上了這樣的苦日子。

  安氏是在替孩子們委屈。

  崔翎在門口駐足微久,想了想還是叫人傳了才進去。

  安氏見崔翎來了,忙不迭抹淚,還裝出一副笑容來,「九姑奶奶來了?我看二嫂三嫂她們都說家裡亂,不叫已經出嫁了的姑娘回來,便也央跑腿的婆子去袁家送了信。」

  她微微頓了一頓,倒是有了幾分好奇,「姑奶奶怎麼還是來的?」

  崔翎笑著說道,「我就是好些日子沒有看到父親了,想來看看他。」

  聽了安氏這話,她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那些跑腿的婆子這幾日蹬鼻子上了臉,狗眼裡都不把五房的話放在心上了,所以其他的姑奶奶們那都有人傳了話,唯獨她這裡就沒有人上門。

  也幸虧她這裡沒有人來傳話,否則她若是今兒不來,豈不是會錯過這場好戲?

  莫說盛朝開國之後數百年來,就是古往今來,也萬沒有好端端的伯府老爺連口熱飯都不給吃,還要看奴才臉色的事。

  那些人雖然也是因為伯府拖欠工錢才惹的事,究其原因,還是伯府的錯,可這些人柿子專挑軟的捏,不去找世子夫人麻煩,不去跟長房理論,盡欺負五房這些毫無還手之力的人。

  這簡直太令人氣憤了。

  崔翎和五郎和崔成楷行了禮,略寒暄了幾句,問了一下病情。

  崔成楷笑著說道,「唐太醫的藥果然管用,如今已經在喝第七劑了。他除夕那日還曾來過一回,說是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接下來就只要好好靜養了。」

  他來來回回沒有看到兩個孩子,略有幾分遺憾地說道,「下回來可要帶上珂兒和怡兒,我好久都沒有見著他們了。」

  崔翎笑著點頭,「昨兒半夜裡下了一場雪,晨起雖然化了大半,但路上還是有些滑。老太君不放心,外面又冷,兩個孩子便沒有來。」

  她頓了頓,「等下回吧,等下回父親好了,我叫兩個孩子跟您一塊兒住兩天。」

  崔成楷撇頭說道。「你這孩子,又胡說,伯府如今這樣亂,我這裡又什麼都沒有。哪能叫兩個孩子過來玩?」

  他小聲地嘀咕,「我倒是想,你弟弟妹妹也念叨過好幾回了,他們還沒有見過小外甥和小外甥女呢。」

  崔翎目光一動。半晌笑著說道,「我可沒有胡說。」

  她略沉吟片刻,接著試探地問道,「父親這身子需要靜養,我看在伯府是不能夠的,伯府如今這亂糟糟的樣子,看了叫人糟心,哪裡靜得下來。不如,不如父親去外面的莊子住一陣吧?」

  就算是要分家。那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能辦成的事。

  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將崔成楷和安氏。還有三個弟弟妹妹們從這裡搬出去。

  原本袁家的東山別莊倒是個好地方,前些日子他們剛去過,莊子都是收拾過的。乾乾淨淨,也有地暖。暖和安靜,是個休養的好地方。

  可是,這畢竟是袁家的產業。

  盛朝的男人,尤其是讀書人,大多都有些傲氣和骨氣。

  崔成楷這個老岳父,一定不會願意去女婿家的莊子休養,還是拖家帶口的去。

  這若是傳了出去,可要叫別人怎樣看待他?

  所以,崔翎索性便不提這一茬了。

  她想了想問道,「父親,小時候您常帶我去的那個農莊,您還記得嗎?若是您肯,這幾日就收拾收拾,等過了正月十五,我就接您過去,您看如何?」

  在她三歲之前,母親羅氏還活著的時候,她記得一家三口就時常去那個農莊。

  莊子不大,在南郊,周圍都是農田。

  到了夏天的晚上,總要伴著蟬鳴和蛙聲一起入睡,雖然吵,可聽著卻那樣安心,這是自然的味道。

  冬天倒是沒有去過,也不知道那裡防寒措施做得怎麼樣。

  但崔翎想,大概是無礙的,今日才不過初二,到十六,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只要肯出得起銀子修繕,別說換幾個暖簾,就是砌一座熱炕也成。

  到時候再多燒幾個炭爐,過一個暖洋洋的冬天,還是不成問題的。

  崔成楷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了遐思。

  良久,他苦笑著說道,「翎兒,虧你倒還記得……」

  他以為三歲的孩子,哪裡還有什麼記憶,可崔翎卻清楚明白地告訴他,她還記得去南郊莊園的往事呢。

  那麼,是不是也意味著,那孩子她也記得她母親過世的事?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一下子便有莫名的情緒湧上來,崔成楷覺得胸口有些疼。

  他訕訕地說道,「那莊子是你母親的陪嫁,當初你出閣時,我已經將它交給了你。」

  言下之意,這已經是女兒的產業了,他不好再跟著過去。

  崔翎卻笑道,「就算那莊子是給我的,難道我這個做女兒的,就不能請父親過去小住一陣子?」

  她轉頭對著安氏說道,「那農莊裡不僅有池塘,還有秋千架,弟弟妹妹們一定會喜歡的。」

  安氏心裡曉得,崔翎一定是在外頭聽說了什麼,才會急著想要讓他們離開崔家。

  對於這份心意,她很感激,可又覺得有些拘謹。

  不論如何,那總歸是先頭夫人的陪嫁莊子,如今又給了崔翎。

  三個孩子若是過去玩兒,那自然名正言順,可她跟著崔成楷過去住,又算是什麼?

  雖然並不違背禮法規制,可若是叫人知道了,背地裡肯定是要說閒言碎語的。

  不過,比起那幾句不痛不癢的閒話,安氏現在更迫切地想要離開這個安寧伯府。

  吃得不好,穿得不好,還不是最嚴重的,她最厭惡的是,長房和二房的人還總時不時地要過來吵嚷找麻煩,這簡直太影響人休息了。

  所以,儘管崔成楷十分為難,但安氏卻堅定地點了點頭,「我去,九姑奶奶,我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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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9 01:04: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人選

  平心而論,崔成楷對元配羅氏是愧疚悔恨的,但他也虧欠了安氏。

  這些年來,他整日縱情酒醉,活得渾渾噩噩不說,還總是帶給安氏不少的麻煩。

  欠下的酒錢,吐髒的衣裳,將家裡熏得臭臭的,這些且不必說。

  就只看他平素對安氏的冷淡,對孩子們缺少溫情,在他不管事又沒有能力的境況下,她還能將這個家默默無聞地管好,就是他對她最大的虧欠。

  所以,哪怕心裡有所顧忌,不肯去南莊,可安氏已經這樣斬釘截鐵地點了頭,崔成楷就不能再反駁她。

  免得在大女兒面前傷了安氏的體面,叫安氏不高興。

  他幾若無聲地歎了口氣,「既然你母親都說好了,那我們便就去吧。」

  安氏臉上難掩高興,連忙對崔翎說道,「九姑奶奶,你和姑爺先在這兒陪老爺說說話,我下去安排一下,中午就咱們自家吃一頓團圓飯。」

  她興沖沖地下去了。

  崔翎想了想,對著五郎說道,「夫君,你先在這裡替我照顧一下父親,我去看看母親。」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說,「大廚房這樣欺人太甚,我恐怕母親到時候又要吃閒話。正好,我帶了些平素用得到的米麵來,等會兒還是我親自下廚做一頓簡單的。」

  整治一桌像樣的酒菜,那就得需要花錢,依著大廚房那幫人的尿性,除開這菜的本金,商銀也會要得不少。加起來,說不定得有二三兩銀子。

  二三兩銀子,五房自然拿得出來,可若是今兒花用了。接下來的多少天,日子就更難過了。

  假若五房手頭寬裕,可以隨便撒出這樣的閒錢,那之前也就不需要吃人家的剩菜了。

  崔翎不想要安氏當東西去換一頓午膳。

  果然。她趕到安氏的屋子時,恰正看到安氏從櫃中取出一副金頭面絞了一塊遞給貼身的嬤嬤。

  都到了這份上了,安氏倒也沒有愁眉苦臉,她很是爽快地說道,「這會兒到外頭去兌銀子,怕是來不及,就拿去郭嬤嬤那兒,叫她幫忙換一點銀子。」

  那老嬤嬤不贊同地道,「郭嬤嬤那虔婆。黑得很。這塊金子分明能值個五兩銀子。到了她那兒頂多出來三兩,夫人!」

  她嘴快,很有些不贊同地說。「與其如此,還不如老奴出去外頭一趟。兌了五兩銀子出來,就直接上酒樓,挑那上等的席面置辦一桌,叫人送了來才好。」

  這主意倒是好,從郭嬤嬤那兌出來的三兩銀子,等拿去廚房,頂多就能置辦出一兩半銀子的菜來。

  倒還不如直接從外面兌,再從外面買,不只體面,還能剩下點錢。

  安氏高高興興地說,「那就這樣辦了吧!」

  崔翎歎了口氣,高聲喝道,「母親!」

  安氏一驚,見自己的盤算被崔翎看穿,臉上不由一紅,「九姑奶奶,你怎麼來了?」

  她忙使眼色叫老嬤嬤出去。

  崔翎卻喝住了那嬤嬤,「不必出去了。」

  她不贊同地對著安氏說道,「母親手頭緊,那就該跟我說,何苦絞了頭面出去兌銀子?」

  安氏忙指著那頭面說道,「九姑奶奶也不要誤會,這不是因為你來了才絞的,早先你父親的藥裡有一味百年老參,價格貴了些,府裡要用普通的人參來代替,我不肯,就絞了那個去換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一個金頭面而已,身外之物,不值一提的。」

  崔翎心裡倒有幾分感動,她歎了口氣說道,「我帶了一些米麵食材過來,咱們這裡不是有小廚房嗎?我已經叫人清理了,等會兒我親自下廚,給你們做一頓好吃的。」

  她笑了起來,「母親一定也有所耳聞吧?我的廚藝可是還不錯哦。」

  安氏聞言卻並不高興,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她訥訥說道,「我知道,那些年,我沒有好好照顧你,叫你受委屈了……」

  這盛京城的世家小姐們,誰肯去廚房沾陽春水?

  想要吃什麼喝什麼,都是使喚人去做的,哪個會真的親自下廚動手去做菜?

  所以,當安氏聽說崔翎的廚藝好時,並不覺得光榮,反而有些理虧。

  那些年,她對這個元配所生的女兒,的確是沒有苛待過。

  可她也沒有對她好,日常份例她倒是給得痛快,不只及時,還總是額外多一些,但這也不過只是物質上的關懷。

  說到底,這些都是公中的,也沒有讓她自個掏錢,至於為什麼給的多一些,只不過是因為她的孩子都還小,用不上那些。

  她沒有真正地像一個母親那樣去關心崔翎。

  所以,就在她眼皮底下生活的,可她竟然不知道崔翎還會廚藝。

  崔翎輕輕笑了起來,「母親這話說的,我下廚做菜,是因為我喜歡,我願意,可不是因為你虐待了我不讓我吃飯,所以不得不自己去做。」

  她上前摟住安氏的臂膀,這還是她第一次對繼母這樣親近。

  頓了頓,她才說道,「母親不要多想,你待我挺好,我沒有什麼好怨的。」

  這倒是她的真心話。

  繼母和繼女的關係,這本來就是最難的一層,十個人中有九個要相處不好。

  名義上雖然是母女,可到底不是親生的,還占著元配嫡出這四個字,輕不得,重不得,這個度很難把握。

  崔翎可以理解。

  安氏沒有苛待過她,連重話也沒有說過一句,雖然也沒有貼心地教養過她,可繼母而已,她對繼母的要求還沒有那麼高。

  她能夠在心裡面認同安氏,無關過往這些。

  關鍵的是,安氏對崔成楷無微不至的照顧,誠懇中帶著一片真心,並沒有將他當成一個上司或者領導,而是真真切切地將他當成愛人。

  另外,在烏煙瘴氣的安寧伯府後院,安氏的三個孩子卻都還保持著一份純真和善良,這一點尤其難能可貴,叫崔翎對她徹底地放下了心防。

  雖然不是生母,過往也不過親近,可她還是想對安氏好。

  這大概是因為她太缺乏母愛了吧?就算只是繼母,可每當她喚她母親時,心裡總帶著一絲期望。

  時辰不早,崔翎便去小廚房準備午膳,安氏說什麼也不肯光看著,也要跟著一道幫忙。

  崔翎沒有拒絕,看著兩個妹妹躍躍欲試的表情問道,「你們兩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小妹崔翡睜著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望著崔翎,卻不肯說話。

  崔翩大一些,鼓足勇氣說道,「我和妹妹想跟著姐姐一塊去!」

  說話的聲音雖然小,但語氣卻十分堅定,說到姐姐這個詞時,還帶著明顯的親昵和依賴,就好像她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係,從來都不曾疏遠過。

  崔翎聽著不由笑了起來,她的臉上露出燦爛笑容,「好,一起去。」

  崔成楷的屋子裡,翁婿二人談得正歡。

  五郎聽崔成楷談著如今的朝局,替他分析京畿衛的境況,不由嘖嘖稱歎,「岳父大人這樣的才情,不出仕真是可惜了!」

  這話發自內心,沒有半分虛假。

  他一直都以為他的岳父崔成楷常年沉溺醉酒,為人不修邊幅,不求上進,也沒有什麼野心,就是個尋常的紈絝子弟罷了。

  可今日這一番見解,直聽得他瞠目結舌。

  他只不過是說了個大概,岳父大人就能窺一斑而見全豹,從細節處替他分析到了全域,這簡直就是天生的政治天才!

  崔成楷灰白的臉色總算露出一點紅潤來,他傲嬌地說道,「說起來當年,我也是盛京城叱吒風雲的人物,連先帝都說,我必將成為國之棟樑,股肱之臣呢!」

  但隨即他臉色卻陰沉下來,半晌低沉說道,「只可惜,天有不測風雲……」

  五郎對那段過往知曉得十分清楚,曉得不能再繼續說下去了。

  他便連忙岔開話題問道,「新帝開春之後便要立后,岳父可能預測一下,新后的人選會從哪家出?」

  這是最近盛京城裡最風靡的話題。

  不論是高門大戶,還是街頭巷尾,只要人們相遇了,總要談一下新帝立后的話題。

  坊間認為可能性最高的,還是沐陽伯府。

  不過五郎卻有不同見解。

  崔成楷已經很久都沒有到外頭去過了,新帝立后的人選都不知道,不過他聽了五郎一番介紹之後,便堅定地說道,「看來這新后是要從梁家的姑娘中選了。」

  他目光微閃,鄭重說道,「太后娘娘的娘家,承恩侯梁氏,不日便要出一位皇后了。」

  五郎笑了起來,這正也是他心中的想法。

  不過,他還是想要知道岳父是憑什麼這樣認定的,畢竟崔成楷一病數月,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其他的朝臣,對外面的局勢,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崔成楷微微一笑,「太后娘娘雖然身份尊重,如今又更是與先前不同,新帝不是她所出,可卻是她一手撫養長大的,母子深情,並不比其他人少。」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可是太后娘娘窮其一生,都不曾當過皇后呢。」

  新帝如此孝順,自然會替自己的母親實現這個心願,這皇后的人選,必定要從梁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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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條件

  雖然安寧伯府的氣氛不好,可五房這一頓團圓飯還是吃得十分歡喜。

  崔翎為了照顧崔成楷的飲食,整桌菜都以清淡為主。

  配以各式新奇的點心,和巧思的做法,一桌家常小菜,竟也做出了不一樣的風格。

  崔成楷看著滿桌珍饈,十分欣慰,但心裡也隱隱有些愧疚懊悔。

  他想的和安氏最初的想法一樣。

  總覺得那些年太過混帳,既然失去了妻子,那就該好好對待心疼的女兒,可他卻偏偏要當個酒鬼,既不能給女兒帶來物質上的享受,也不能給她心靈上的慰藉。

  大病初癒之後,他最後悔的,就是沉淪了那麼久的時間。

  可現在,一切重新開始,還來得及對嗎?

  安氏則興致勃勃地讚歎起那些精巧絕倫的點心做法,直嚷嚷著也要開始學做起來。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道理,她現在算是真正得懂了。

  據崔翎跟她說的,這一整桌菜,到外面酒樓去買,約莫三五兩銀子是少不了的。

  可她親手做來,卻只要花費些材料錢,合計下來總共一兩銀子都不到。

  安氏想,假若她自己也會這門手藝,只要到外頭去買些食材即可,又何須到小廚房去看人家的臉色?

  因此,便更加躍躍欲試起來。

  不過最開心的還是幾個小的,崔翩和崔翡自然不必說,她們也參與到了製作的過程,親手做出來的東西總是格外地好吃。

  小弟弟崔諺這些日子都沒有吃過好的。如今乍然有一桌美食在可,吃得滿嘴流油不說,罷了還眼淚汪汪地說道,「姐姐。我能不能跟你回家?」

  諺哥兒剛過四歲,正是需要伴的時候,但安寧伯府的孩子雖然多,可卻沒有年齡相仿合適的玩伴。

  所以。他每日裡都是很孤獨寂寞地跟著兩個姐姐玩。

  聽說姐姐家有好些年紀相仿的哥哥弟弟,他早就心生嚮往了,只可惜父親前陣子病得快要死了,他雖然年紀小,可也懂得這種時候不能叫父母操心。

  這些想法,他就一直埋在心裡,從來都沒有對人提過。

  今日崔翎到來,又做了這麼一桌子好菜,才將他蠢蠢欲動的心思給調動了起來。

  諺哥兒。真的很想很想去姐姐家玩呢。

  崔翎摸摸諺哥兒的小腦袋。「最近過年。按照咱們大盛朝的風俗,不好在親戚家裡過夜,不過等過了十五。姐姐就接諺哥兒到姐姐來小住可好?」

  她一直都挺喜歡小孩的,對瑀哥兒如此。對諺哥兒也一樣。

  諺哥兒身上沒有一點世家子弟的得意傲氣,也不嬌氣,怯怯的,又乖巧又柔順,看了叫人心疼。

  五郎也笑著說道,「諺哥兒還沒有見過外甥們吧,改日姐夫一定接你過去,你這個舅舅可要好好照顧外甥們哦。」

  話音未落,崔翩和崔翡也急忙嚷道,「姐夫,我們也要去!」

  崔成楷無奈地望著一桌的兒女,終於臉上露出了笑容,「好,好,好,你們都去姐姐姐夫家,就不要我和你們母親了!」

  這話裡明顯帶著撒嬌,一時將桌上的人都聽得呆了。

  半晌,還是崔翎先反應過來,她笑著攀住了崔成楷的手臂,「父親竟然還吃女兒的醋,真是的,好好好,等到你們去了南莊,我和五郎帶著孩子們過來也一塊兒小住幾日便罷。」

  屋子裡一下子歡聲笑語不斷,其樂融融。

  世子夫人趙氏的屋中,嬤嬤正在稟告,「五房今兒是自個開的灶台,好像是九姑奶奶親自下的廚,一家人吃得開心,笑聲都飄得老遠,引得許多人在門外偷看呢。」

  她嘖嘖歎了一聲,「九姑奶奶從前可沒有見和五老爺五夫人這樣好,如今這樣,我瞧著倒是像故意做給世子夫人您瞧的呢。」

  趙氏面上一沉,冷哼道,「這丫頭狼心狗肺得很,說起來我可是一點都沒有虧待過她的,可就叫她幫一個小忙,在皇上面前說一句話,她都不肯!」

  她撫了撫額頭,「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嫁到了袁家。」

  十五姑娘崔芙一邊擺弄著指甲,一邊說道,「不是說,原本該嫁過去的人,是八姐嗎?」

  她臉上帶著幾分薄怒,「九姐姐當真是不要臉,搶了八姐的男人不說,半分愧疚也沒有,回來還耀武揚威的。」

  崔八小姐是長房唯一的庶女,生母生下來就沒了,一直養在世子夫人名下。

  但到底不是自己的骨肉,世子夫人對崔八小姐一直以來都十分勉強。

  當初人人都不肯嫁的袁五郎,只有世子夫人將崔八小姐推到人前,若不是後來崔翎主動請纓,那麼嫁過去的必然將是崔八了。

  但現在倒好,崔芙全然將當初府裡姐妹們爭相躲避的景象忘記了,就連崔八知道嫡母要將她推出去當犧牲品時,又哭又鬧還上吊呢。

  這些鬧劇,崔芙全然拋之腦後,竟然將「捨身取義」的崔九說成了搶堂姐男人的下賤女人。

  還說崔翎不要臉,這到底是誰不要臉?

  世子夫人也被仇恨蒙蔽了眼,她憤憤說道,「就是,若不是九姑娘橫刀奪愛,你八姐姐也不至於是如今這樣。」

  說到後來,她簡直咬牙切齒了,「你八姐有今天,可都是崔翎害的!」

  在崔翎出嫁之後沒有多久,崔家的八小姐在趙氏的主張下,也嫁了。

  八姑爺是廣陵侯夫人娘家的侄兒,長得雖然儀錶堂堂,可卻是盛京城出了名的紈絝。

  更重要的是,這位八姑爺脾氣暴躁,很有些暴力傾向,據說從前還曾打死過人。

  八小姐嫁過去之後,一個不如意,就是一頓打,沒有少挨過打。

  崔家的姑娘好生養,也是沒有多久就懷了孕,這本來該是好事一樁吧,誰知道都已經足月了,竟還被他拳打腳踢,活生生將個足月的男孩給打了下來。

  後來雖然男方家裡狠狠地管了,可崔八姑娘這一次受罪太厲害,太醫診治她不能再生育了。

  一個不能生育的妻子,那就只能是個擺設。

  八小姐的夫婿沒有多久就迎了兩個良妾進門,從此之後將她徹底打入冷宮。

  因為是廣陵侯夫人娘家的侄兒,世子夫人趙氏有所顧忌,何況八小姐不過只是個庶女,她便懶得管這攤子的事。

  以至於那家覺得這八小姐好欺負,便連個妾都敢站在她頭上撒野了。

  說起來,八小姐能有今天,可都是世子夫人一手造成的,如今倒好,連八小姐的悲劇也都怪到了崔翎身上。

  崔翎自然不曉得世子夫人和崔芙的心思,假若知道,必定會要氣死。

  可安寧伯府下人們之間的八卦傳得飛快,等她和五郎安排好了一切,要離開回袁家的時候,世子夫人和崔芙的話,就傳到了她耳邊。

  安氏氣得臉色都發白了。

  崔成楷坐在一邊沉默,良久才問道,「這些話確定是世子夫人和十五小姐說的嗎?」

  那傳話回來的婆子氣憤地說道,「我有個交好的婆子在世子夫人那當差,她真真地聽到了,就是世子夫人和十五小姐親口說的。」

  她連忙又緊接著說道,「原本這種事,我怎麼好多嘴多舌傳回來給主子們聽,白白聽了生氣,倒是我的罪過了。只是……」

  那婆子頓了頓,越加憤怒地說道,「世子夫人和十五小姐說話絲毫不避諱外人,恰好當時還有個二夫人屋子裡的人過來回話,全部都給聽到了。二夫人的人,嘴碎的多,又向來和咱們不合,那婆子嚷嚷起來,整個府裡都知道了。」

  人言可畏,當初九姑奶奶嫁到袁家的實情,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可被二夫人這樣一嚷嚷,那恐怕人人都要以為,當真是九姑奶奶搶了八姑奶奶的夫婿。

  這話若是傳了出去,不只九姑奶奶不好做人,五房還有兩位小姐沒有說親呢,這以後可如何是好?

  崔翎冷笑一聲,「大伯母和二伯母可當真是奇葩,崔家如今都這樣境況了,還非要往死裡折騰,也不知道安寧伯府這艘船沉了,對她們又有什麼好處。」

  她看著氣憤難當的安氏,和沉默糾結的崔成楷,歎了一聲,「父親母親也不必著急,就算這話傳到了外頭,對我也是不要緊的。」

  崔翎目光一沉,「那會兒到底是怎麼回事,總有明白人知道,八姐雖然是庶出,可也總是長房的女兒,若她真的肯嫁,這樣的好事又怎麼輪得到我?」

  她頓了頓,「別人聽到這些胡言亂語,也不過就是笑一聲罷了,也不值得什麼。不過,既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我還是得去祖父那裡走一趟的,免得她們以為五房當真沒有人了,可以任由她們騎在脖子上撒野。」

  其實,崔翎也正好找到了機會,要對祖父崔弘錦攤牌。

  家裡都這樣了,祖父您還管不管?若是您不想管,或者管不了,那咱們就分家。

  若是祖父捨不得將這一家子分離開去,或者覺得這家分不了,那也不打緊,家可以慢慢地分,但五房一定先出去單過。

  父親的病才剛剛有了起色呢,這樣東一攤西一攤的事一塊兒砸過來,這是嫌他身體好得不夠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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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分家

  安寧伯崔弘錦的屋子前,崔翎對著守門的長隨問道,「祖父可在?」

  那長隨姓蘇,名叫貳壹,因為在安寧伯身邊隨身伺候,所以到哪人人都恭敬地稱呼他一聲蘇伯。

  他跟了崔弘錦幾十年了,難免有些倚老賣老,「九姑奶奶真對不住,伯爺吩咐過了,任何人都不許進去。」

  言語中頗有些漫不經心。

  崔翎好聲好氣地說道,「那煩請蘇伯進去通報一聲,就說小九有事求見。」

  為了避嫌,她沒有讓五郎陪同,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

  身後就帶了木槿一個貼身的丫頭,也沒有侍衛隨從,可能氣勢上叫狗眼看人低的奴僕見了覺得好欺負。

  蘇伯還是眼睛長在了鼻子上,他搖搖頭,說話不容置疑,「九姑奶奶莫讓我為難,伯爺吩咐過的話,我也只是遵命行事罷了。」

  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伯爺這些天來任誰來了都不見,就連世子爺都沒有見到呢,還請九姑奶奶回去吧,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崔翎皺了皺眉,覺得這蘇伯有些居心叵測。

  難保不是誰使了錢買通了這個人,才叫他拿著雞毛當了令箭,將一概人等都攔在了安寧伯門外。

  事有輕重緩急。

  一般的家務事自然不用叫安寧伯聽了心煩,可是若有急事呢,難道蘇伯也要攔在前頭不叫安寧伯知道?

  家裡亂成這樣也沒有一個主事的人,說不定也正是因為如此,安寧伯或者還不曉得。這諾大的安寧伯府已經糟蹋成了這樣。

  崔翎這樣想著,便不再理會蘇伯,對著屋子裡大聲喊道,「祖父。我是小九,有要事要向您回稟,還請開門放我進來。」

  她聲音清亮,在這寂靜無聲的傍晚。穿透過層層疊疊的屋宇,透入了屋中。

  蘇伯臉色不好,連忙又要攔,「九姑奶奶這是做什麼?伯爺若是怪罪下來,可都是要我擔的不是!」

  崔翎沖著他冷笑一聲,「這回可是我自個的事,蘇伯攔不住我,又何談祖父會怪罪你?難道在蘇伯心裡,我祖父安寧伯。就是這樣無理取鬧的人嗎?」

  她目光在蘇伯臉上瞥過。帶著一絲森冷的寒意。

  這犀利的光芒倒叫蘇伯渾身一抖。他強自壓抑住努火,哼哼唧唧退到一邊,倒也沒有再說什麼。

  崔翎轉頭。繼續對著屋內喊道,「祖父。小九有重要的話要對您說,還望您趕快開門,放小九進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子的門扉終於「吱呀」一聲動了。

  從裡頭冒出個形容憔悴的老人,目光渾濁,滿身酒氣,正踉蹌地倚在門邊,「是小九來了啊?小九……小九來了。」

  崔翎眉頭深皺,狠狠地瞥了一眼蘇伯,怪不得不叫她進去,原來裡面的安寧伯是這樣的境況。

  小人誤事,當真是太可惡了。

  她上前扶住安寧伯,將他扶進屋中,好不容易費了許多力氣才將他安置在黃花梨木的太師椅上。

  崔弘錦面色頹廢,可腦袋卻還是清醒的。

  他對著崔翎問道,「你這孩子向來不多事的,今日到祖父這裡來,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說。說,說吧,長房是不是克扣了你父親的藥費?」

  崔翎一愣,隨即說道,「祖父明鑒,長房倒不是克扣了我父親的藥費,只是如今世子夫人告病,大堂嫂要保胎,大堂兄不管事,家裡亂糟糟的,連飯都吃不到了。」

  她微微一頓,「祖父,祖母雖然過世了,可這日子還是要過,大家都不管事,難道祖父也要將這擔子撂下嗎?」

  崔弘錦顯然並不知道在他沉迷烈酒的時候,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他聽得雲裡霧裡,「什麼叫世子夫人告病,大堂嫂要保胎?家裡亂糟糟的沒有錯,但怎麼連飯都吃不到了?我這堂堂的安寧伯府,竟有吃不上飯這樣的事?」

  崔翎犀利的目光在跟進來的蘇伯身上打轉,她冷冷說道,「蘇伯是個忠僕呢,祖父說不許外頭的人事打擾,蘇伯倒真的一句話都不轉給祖父聽。」

  她冷笑,「假若祖父繼續沉迷烈酒下去,安寧伯府都四分五裂了,蘇伯是不是也要繼續隱瞞下去?」

  蘇伯身子一抖,「九姑奶奶,你胡說……」

  他剛想要狡辯,可是崔弘錦一道目光掃視過來,便徹底蔫兒菜了。

  過了良久,才低聲說道,「世子夫人特地交代過的,叫我不要將外頭的事告訴給伯爺聽,說是等過陣子,家裡整理好了就會好,我這才沒有說。」

  崔翎笑了起來,又是世子夫人趙氏,這手可伸得真長。

  她也不惱,笑眯眯得將安寧伯夫人過世之後,家中發生的所有事都說了一遍,也毫不避嫌地,將袁五郎拿出了多少銀子,辦了多少事,告訴了崔弘錦。

  有些好事做了,就該讓人知道,否則不只不會知恩,還要到處編排他們,何苦來哉?

  崔翎說完,便一副沉重的面色,「祖父,您看,我父親身子不好,祖母的喪事上不能出力,我和五郎便頂上,又出錢又出力,可即便如此,也落不到半個好字。」

  她咬了咬唇,「今日大伯母和十五妹可以當著眾人的面編排我的不是,二伯母可以毫不顧忌地將這些謠言亂傳,那麼明日她們是不是也要編排我的父親母親,還有我年幼的弟妹?」

  崔成楷憔悴的臉色更見幾分暴躁,「小九,你說的可是真的?」

  崔翎點頭,「祖父若是不信,派人出去打聽一下便知,大伯母和十五妹的話,府裡的下人們哪個沒有聽說?」

  她眼眸微垂。低聲說道,「當初我看姐妹們都不肯嫁過去,這才挺身而出,還以為是給家裡做了一點微薄的貢獻。誰料到今日卻成了我搶了八姐的好婚事?祖父,我不能接受這種指責。」

  安寧伯薄唇微抿,過了良久才道,「小九你放心。祖父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

  他頓了頓,又問道,「你父親……你父親他身子如何了?」

  對於崔成楷這個兒子,安寧伯心裡一直都是覺得有所愧疚的。

  當初,他對這個最小的兒子是何等的看重,幾乎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投入到了小兒子身上,可以說,他對崔成楷的悉心培育,是連世子爺都比不上的。

  那可是先帝爺都稱讚過的孩子啊。假若不是人生發生了偏差。如今崔成楷就該是國之棟樑。股肱之臣。

  可當初……

  那件事他先開始並不知道,等到安寧伯夫人吞吞吐吐將事說了他才曉得,在他家中竟然發生了那樣荒唐的事。

  可事已至此。有些事情已經無可挽回。

  他也只能揣著明白當不知道,繼續錯了下去。

  後來連累小兒子醉生夢死。成了那副鬼樣子,安寧伯心裡一直都不是滋味,因為這份愧疚,所以他才會縱容崔成楷頹廢沮喪。

  就算崔成楷不思進取,像個廢物一樣賴在家中,他也允了,誰叫他也是害死羅氏的劊子手之一呢?

  這些年來,若不是他一力平衡,五房的日子要比現在更要難過。

  可如今,他才多少天沒有管事,家裡竟然又欺得五房連新鮮的熱飯熱菜都吃不上了,簡直是…….簡直是豈有此理。

  崔弘錦心情複雜,一時又想到了他的妻子安寧伯夫人先前竟然還擅自停了崔成楷的太醫和藥湯,就更加煩躁了。

  已經被那些無知的蠢婦放棄了的人,如今卻又活了下來,好端端的。

  這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崔弘錦的臉上和身上,他難免想到,當初若不是小九搬來了太醫延治,是不是這時候的麼兒已經往生?

  他不敢想像。

  崔翎眼睫一動,心想崔弘錦到底比安寧伯夫人的心稍微善一些。

  她便笑著回答,「父親用了唐太醫的藥,當時就已經將血止住,將養了這些天,已經好了不少。呀,說到這個,小九正好還有事要問問祖父的意見呢。」

  崔弘錦眼皮一跳,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陣發虛。

  他勉強笑著問道,「有什麼事,小九儘管說,祖父若能夠辦到的,一定盡力而為。」

  崔翎也不客氣,直截了當地便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是的,她想要分家,別的房她管不了,但五房一定不能再繼續在安寧伯府住了。

  先不說父親的病需要靜養,在這樣的環境下靜養成了奢望。

  就光只說兩個妹妹,年紀雖然還小,可也是時候要為將來做準備了。

  聽說府裡的族學前兩月就已經停了,兩個妹妹雖然不必讀書成為女學究,但基本的認字還是需要的,像她,就吃足了不能認字的苦。

  還有諺哥兒,到四歲上還沒有啟蒙,算是晚的。

  若是五房還有從前的富貴錦繡,那自然諺哥兒想要如何就如何,可如今五房的狀況堪憂,他這個唯一的兒子,就該有自己的擔當。

  讀書或者習武,他總歸要選一樣。

  分出去單過了的話,她還方便多幫襯一些,可若是還在府裡,那不只沒有機會,還很容易被其他的堂兄弟給帶壞。

  瞧瞧安寧伯府崔家一門子的兒孫,可能算得上還湊合的,也就只有大堂哥崔謹一個。

  再說,對於世子夫人來說,五房一直都是拖累著安寧伯府的負擔,若是能將這包袱給撇出去,想來她也是不反對的。

  崔翎將理由說完,十分堅定地說道,「祖父,五房想要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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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暗算

  安寧伯崔弘錦聞言臉色大變,「分……家?」

  站在旁邊伺候的蘇伯嘀嘀咕咕起來,「父母在堂不分家,莫說咱們崔家的規矩裡沒有分家一說,就是有,九姑奶奶是小輩,怎麼好這樣越俎代庖?」

  言語之中,盡是指責崔翎的。

  崔翎似笑非笑地盯著蘇伯,「我不講規矩,蘇伯倒是講,我和祖父說話呢,哪裡輪得到一個下人在這裡指指點點?」

  她冷聲說道,「蘇伯,祖父對你好,是你的福分,但還請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其實,她是特意在蘇伯面前說分家的話的。

  因為經過幾番試探,她已經確信,蘇伯是世子夫人趙氏的人,自己今日這番話,必定會很快傳到世子夫人的耳中。

  而她要的就是這樣。

  然而崔翎沒有想到的是,這位蘇伯在自己面前倚老賣老也就罷了,在祖父這裡卻還這樣囂張,插嘴不說,還批評起了自己這個已經出嫁了的姑奶奶。

  當真是一點規矩都不講了。

  所謂上行下效,安寧伯的貼身長隨如此目無尊長,那下面的人還能好到哪裡去?

  倒不像是鎮國公府,袁家的規矩其實滿盛京城都找不出更鬆散的,可不講究的只是不該講究的繁文縟節,該嚴的地方卻絲毫都不馬虎。

  至少袁家的下人是萬沒有這個膽子將主子說的話散佈出去。

  也更沒有人會在主子說話的時候胡亂插嘴,當著面就對主子不客氣。

  這是大忌。

  果然,崔成楷先前渾渾噩噩還沒有覺察到什麼,經過崔翎這一番怒聲提醒,這才了悟。

  他惱怒地對著蘇伯喝道。「蘇伯,我平素念你是有年頭的老人,對你一直都如同兄弟一般相待,是這樣才給了你膽子在我面前胡言亂語嗎?還不快給我下去。」

  雖然是責駡,但到底還是回護的。

  崔翎這便想起了府裡的流言,有些僕婦私底下偷偷傳說,說安寧伯夫人是被安寧伯氣死的。當時老夫人身邊的幾位嬤嬤在,安寧伯身邊的蘇伯也在。

  她眉頭微皺,心裡覺得甚是不妥。

  可到底她對安寧伯府沒有太深厚的感情,對祖父也只有唯一的期望,那就是希望安寧伯府不要那麼快地倒下。

  她自己雖然已經出嫁,嫁到袁家這樣的人家,也不需要她的娘家增光添彩了。

  可是底下卻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將來不管是說人家還是考取功名,有個強大有力的出身那真是一種加持。太有用了。

  崔弘錦沉默半晌,語氣堅定地說道,「這家,是不能分的。」

  他頓了一頓,「崔氏百年基業,祖宗流傳下來的家訓就是不能分家。這不僅是為了子孫計。說白了也都是為了大家。」

  崔翎一時有些不明白,「為了大家?」

  是闔府的人居住在一塊兒,給彼此都增添了不少麻煩吧?身上有職位拿俸祿的人少。要白白養活的人多,所以才拖累了崔家,叫好端端一個伯爵府變成如今的景象。

  連熱飯都吃不上,拖欠下人的份例銀子,這些事說出去是要笑掉人大牙的。

  崔弘錦長歎一聲,在日漸西落的夕陽的餘暉裡,顯得格外沉重。

  他低聲說道,語氣裡帶著難以言喻的疲乏,「你可知大盛朝開國之初,分封了多少家伯侯國公。如今才剩下了多少?」

  除了利國公府,鎮國公府,跟著大盛朝的太祖爺打江山的幾家勳貴。如今就只剩下了安寧伯府崔家。

  其他的,像沐陽伯府,鎮南侯府,廣陵侯府之流,都是後來才新封的。

  談及根基偉健,整個大盛朝又有誰比得上廉袁崔三家?

  崔弘錦說道,「你以為為何崔家可以勝其他的開國元勳一直存活到今日?不過是因為經過幾次分家,人家將家產都分薄了,家族的實力也便一起分薄,到後面後繼無人,門第就沒落了嘛。」

  他清了清嗓子,「而崔家,卻從來都不曾分過家,四代以內仍舊合住在一起。」

  至於那些其他的子孫,或者去了地方上做官就將家落在了當地,要不然就是嫌伯府擁擠,自個兒出門建門立戶去了。

  雖然留下來的多是貪圖安逸的子孫,可架不住人口多啊。

  人一多,子孫就多,就算一百個兒孫中只能挑得出來一個好苗子,那也就足夠了。

  崔家沒有分家一說,所有的祖產便都集中在了家主一人手中,其他的人若想搬出去隨意,但卻休想從家主手上分走一片磚瓦。

  這規則雖然對旁系來說十分殘忍,也不近人情。

  可對家主嫡脈來說,卻又是天大的豐賜。

  果然,安寧伯府崔家便靠著這樣一路披荊斬棘,從開國之初,走到了現在。

  崔翎聽得啞口無言,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在她看來,固守著祖產固然能夠不分薄家族的財力,可是族中的子弟卻也少了拼搏的精神,像族中多是三堂叔祖二堂叔這樣好吃懶做混日子的人,沒有收益,白白地養著,對祖產難道不是一個巨大的損耗?

  要不然,安寧伯府的經濟狀況又怎麼像現在這樣拮據?

  但有些話她是不能說的。

  崔弘錦見崔翎不說話,以為她終於聽懂了他的意思,便微歎一口氣說道,「所以這家是不能分的,但若你父親非要搬出去住,那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

  他聲音裡帶著深濃的疲倦,「只不過,五房搬出去以後,那院子可不會再給你們保留,很快就會有別的人過來占上,以後你們想要回來都不行了呢。」

  以後的崔家會不會永遠守護著祖宗的這條規矩,崔弘錦不知道,但是他早就下定了決心,不論有多麼地艱難,崔家絕對不會在他手上變成散沙。

  至於到了世子手裡,或者大孫子手裡,會怎樣,那就不是他所操心的事了。

  九泉之下,他只求見到了祖宗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他盡力了,那樣便好。

  崔翎皺了皺眉,「祖父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轉達給父親,讓他再考慮一下的。」

  她沒有想到,祖父竟然給了這樣的意見。

  要麼留下來,受委屈,但是家裡養著你們,孩子們出嫁都算公中的。

  要麼就搬走,過自己幸福自在的小日子,但家裡就不再供給用度了,將來孩子們各自嫁娶,都與崔家無關。

  崔翎倒不是覬覦著崔家公中那份錢,她只是為弟弟妹妹著想,若是有著安寧伯府的公子小姐的身份,將來無論做什麼事都要簡單很多。

  眼下,崔弘錦將這個難題拋給了她自己。

  而這,顯然是她一個人沒有辦法做決定的,她需要去看崔成楷和安氏的意思,弟弟妹妹們雖然年紀小,可總也要聽一下她們的意見。

  崔弘錦見狀點了點頭,「從你當初肯挺身而出,主動請纓要嫁給袁五郎時,祖父就知道你這孩子是個有主意的,所以,這件事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他輕輕呼了口氣,「崔家確實沒有從前繁榮富貴了,可這不代表崔家就要倒了,瘦死的駱駝仍舊比馬大,依附著這搖搖欲墜的大船,到底還有一線生路。可若是搬出去了無所依靠,那若是真的有一點風浪,可就要跌水裡頭的。」

  崔翎沒有答話,只是輕輕附身行了一禮,然後告辭出去。

  一路上,木槿小聲地問,「老伯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崔翎怔了怔,然後回答,「祖父是不想讓五房搬出去的,他這是在威脅我啊,假若我建議父親搬出去,那麼以後和安寧伯府就只能當親戚一樣走動了,祖父是不允許父親再打著安寧伯府的名義出去行事的。」

  她歎了口氣,「也罷,這難題還是交給父親和母親吧,畢竟日子將來是他們來過,我到底已經出嫁,不好由我來替他們做決定。」

  崔翎這樣說著,猛一不小心卻覺得腳下絆到了什麼東西,一個踉蹌就摔倒下來。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昨夜又恰好下過雪,青石板路上結了霜凍,滑得很。

  崔翎這樣一摔,就滑出去老遠,清楚地聽到了有一聲清脆的骨頭裂開的聲音。

  她艱難地捧起自己的左手,眼淚汪汪地對著木槿說道,「疼!」

  木槿連忙過去扶她,耳邊卻聽到附近的小樹林裡一聲女子清脆的「噗嗤」聲,她轉臉過去時,卻又沒有了聲響。

  她心裡已經有數,但此時此刻卻不是追究的時候,便連忙扶著崔翎問道,「是手掌嗎?」

  崔翎疼得眼淚直流,「是,我剛才撐了一下,左手的手掌好像骨折了,都有聲音了。不過還好,腿腳腰身都沒有別的問題。」

  她抬起頭來,問道,「手掌骨折了,是不是要正位?」

  木槿連忙說道,「咱們也不懂,還是別亂折騰了。來,趕緊地回去五房,然後請個跌打大夫看看,包一包。」

  她腳步匆忙,一邊哄著崔翎,一邊留心著地上。

  果然不遠處的青石板路上,她看到了剛才絆倒了崔翎的罪魁禍首,立刻便彎腰將那東西拾了起來。

  傍晚微弱的光線下,一個烏色的木制匣子閃著詭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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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備用

  崔翎手掌受了傷,急匆匆地趕到了五房。

  但是為了不叫崔成楷知道了著急,又刻意地瞞著,只能忍著痛,將崔弘錦的意思大概地說了一遍。

  她沉聲說道,「我估摸著繼續住下去跟搬出去,都各有利弊,父親和母親還是好生合計一下,看看到底該怎麼辦。」

  說完這些,額頭已有濕漉漉的汗水。

  五郎見崔翎臉色不對,大冬天的冒汗也不大正常,便去瞅木槿。

  果然木槿神情慌張,滿臉寫著擔心。

  他也不發問,便笑著對崔成楷說道,「那岳父大人安心養病,女婿和翎兒過幾日再來看您。」

  又偷偷給了安氏身邊的嬤嬤一袋子碎銀,囑咐她若幾位主子有什麼需要,定不能委屈了。

  這便算是告了辭。

  馬車上,崔翎這才敢將自己受傷的事告訴五郎,「還好是手掌,若是傷到了腿腳,叫父親看見了,一定得將他急死。」

  這種時候,她想到的還不是自己。

  五郎真是又憐又恨,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叫槐書將馬車調轉車頭,直接去了王老太醫家。

  崔翎不滿地說道,「老太醫身子還沒有好呢,這點小事怎麼好驚動他?我估摸著這一下摔得急,最多也就是骨折了,照我說,到街上找個跌打大夫便就成了,哪裡還需要這樣折騰?」

  她嘟囔起來,「大過年的,摔傷了手掌這樣的事也不光彩……」

  五郎聽她這樣說,卻沉下臉來,「從前你那樣愛惜自己。怎得現在卻又不將自己的身子當一回事了?」

  他輕輕地去扭動崔翎的手掌,眉頭皺得老高,「經絡是沒有問題,但骨頭定然是斷了的,這厚厚的板子一架,接下來兩三個月行動都不自由。」

  看她眉頭不時沁出的汗珠,以及緊緊糾結的眉心。他心裡就是一陣心疼。

  她那樣嬌氣的人,平時一點苦都不捨得叫她吃,摔成這樣,她疼,但是他比她更疼。

  崔翎便不說話了,眼睛裡濕潤的那點經營亮光出賣了她。

  其實她真的是很疼啊,但是她能怎麼樣呢?誰叫她倒黴大晚上的在結了冰的青石板路上摔了一跤,還滑了出去,就成了這樣了。

  不過。想到了木槿撿起來的那個烏木匣子,她目光便是一凜。

  恰這時五郎問道,「木槿說你剛才是被人陷害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崔翎便委委屈屈將那匣子的事說了,「木槿說我摔倒時她聽到有女人的笑聲,再回去看時卻又沒有看著人。當時我疼得不行。沒有注意到這點。」

  她抿了抿嘴唇,「若說有人想要害我,安寧伯府中。無非就是長房和二房。」

  長房是因為她拒絕了要在皇帝面前給崔十五說好話,這才結下了仇,原本不是什麼大事,可經過上次安寧伯夫人的死,生生變成了大仇。

  二房則就是那個宋梓月了……

  崔翎想了想說道,「那個烏木匣子材料不是尋常的,真的去查,應該不難查到主人。不過我想,若誰想要陷害我,那是不會拿這種目標明顯的東西來的。」

  她搖了搖頭。「一根樹枝或者木棍就足夠絆倒我了,何必要拿匣子,木槿說去查了。可真的查到了烏木匣子的主人,想來也不過是被人利用罷了。」

  這種無頭冤案,還真的很難查到作案者的手上呢。

  五郎安慰她,「不打緊,慢慢查,查到了烏木匣子的主人,就一定能插到那匣子是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什麼地點給了什麼人,總能順著蛛絲馬跡查到那害你的人身上。」

  他雙唇微微抿住,露出個沉冷的笑容,「不論是誰,想要欺負我的妻子,我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不一會兒,便到了王老太醫府上,

  王老太醫如今已經徹底醒了,只是腿腳不好,暫還不能下地,也厭煩老被人抬來抬去,所以他老人家索性就窩在床榻上,不再下來。

  吃喝拉撒,都在床榻上解決了。

  崔翎到的時候,他正在無聊地看著醫書。

  這一整日地躺著,早就已經分辨不清白天和黑夜了,他就是吃飽了睡覺,睡飽了再吃,反正他也沒有個老伴管著他,弟子們都忙得很,只有一個小童照顧。

  所以聽到五郎和崔翎來了,王老太醫還是很激動的。

  他見崔翎的左手掌腫了起來,連忙叫她過去一些,替她看了一看,才鬆了口氣說道,「還好沒有骨折,只是傷到了筋,用過藥消腫了再好好養些日子便行。」

  王老太醫還特地囑咐道,「可千萬不能再左手受力了,否則這傷會成為頑固不化的老傷,每到天冷就會復發,難受得緊。」

  他交代完,讓小童去藥房拿藥,然後老神在在問道,「說吧,又怎麼了?」

  自從上回去給崔翎接生,卻遭了姜皇后的無妄之災後,他就曉得這對小夫妻現在是多災多難體質,尤其是新帝登基之後,五郎看似風光無限,可多少人嫉恨著呢。

  所以,他老人家看到崔翎斷了手掌,便自己認定,一定因為外頭那些朝鬥被連累了。

  崔翎連忙解釋,「不是的,就是我回娘家的時候,不小心摔了跤,因為用手掌撐著,結果就……」

  她自己也鬆了口氣,「還好,沒有骨折,否則要幫著木板過兩個月,那日子真是不敢想。」

  不方便不說,也很美觀啊。

  王老太醫便有些不信,但他也不說,只是笑著道,「好了,擦點藥就沒事了,你放心吧。」

  他老人家很無聊,難得有個年輕人來看他,自然抓住了不捨得放走。

  閒扯了一會兒之後。王老太醫眯著眼睛說道,「盛京城最近發生的趣聞,你們可是知道啊?」

  崔翎擦了藥,也喝了化瘀血的藥水,便覺得疼痛稍微好熬一些了。

  她一直都對王老太醫那麼大年紀還遭受了她的無妄之災感到抱歉,所以聽老人家這樣說,自然是不好意思告辭。便索性坐了下來,「除了新帝要選后,其他的好像也沒有什麼新鮮事。」

  五郎知道王老太醫不是那種無的放矢之人,便連忙問道,「老太醫可是聽說了什麼?」

  王老太醫點了點頭,「先太子妃白娘娘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先太子的正妃白氏因為懷孕在殉情之時昏倒,後來便被太醫診出懷了身孕,那是十月初的事兒,算起來如今已經是正月。那孩子應該要有四五個月了。

  新帝顧念著皇室血脈稀薄,所以追封了先太子為誠王,雖然白氏還未搬離東宮,但已經不再是東宮太子妃,卻變成了誠王妃。

  新帝也當著朝臣的面許諾,不論誠王妃腹中這一胎。是男是女,這爵位都會承襲下去。

  懷的是男嗣,一出生便是親王。

  懷的若是女孩。先封郡主,等到將來成婚生子,這誠王之位便傳給頭一個男嗣。

  這件事是整個大盛朝人人皆知的事,大家都因為這個而誇讚新帝仁慈。

  也正是因為如此,白王妃的娘家人才沒有鬧將起來。

  崔翎皺著眉頭問道,「是白王妃出了什麼事嗎?」

  王老太醫歎了口氣,「白王妃這一胎也是雙生呢,但她的孩子不僅大,還胎位不正,看樣子也是要剖腹才能產子的。」

  他目光一下子犀利起來。在五郎臉上瞅了又瞅,「先前我沒有趕得上給五夫人剖腹,後來袁家對外聲稱是五郎做的手術吧?」

  五郎尷尬地點頭。「是,是。」

  畢竟事關悅兒,這種事,不能胡亂說出去的。

  便王老太醫這樣親密的人,也不能說,所以五郎只好厚著臉皮將功勞攬在了自己身上。

  王老太醫冷哼一聲,「你我還不知道?你那半桶子的能耐,連自己夫人手掌上的勞損都看不出來,還能拿手術刀?我就呵呵了。」

  不過,他也是個明白的老頭子,並不追根究底。

  畢竟,像他這樣的關係都隱瞞,可見那最後執刀的人……

  哎,王老太醫歎息一聲,「好了,我問這個也不是怪你瞞我,我都知道的,我懂的。不過,白娘娘的家人可是已經找到了我頭上了,希望我能夠出山給白王妃操刀手術。」

  他搖頭,「我如今這個鬼樣子,如何能夠給人剖腹取子?」

  這言下之意……

  五郎連忙說道,「可是我也不能啊!」

  王老太醫瞥了他一眼,「知道你不能!我只是提醒一句,若是到時候人家求到你面前來,你可要想要說辭,免得裡外不是人。」

  他想了想,見五郎急得不行,還是做了好心人,「實際上,這剖腹取子的手術除了我,也不是沒有人可以做到的。我的弟子唐太醫,勉強也可以算半個。還有我的師弟尹力,咳咳,他近日正好在盛京呢。」

  走投無路的狀況下,說不定白家人會找到五郎。

  可五郎是年輕男子啊,他能給自己的妻子接生,那是因為一來可要承擔這個責任,二來也沒有好避嫌的。

  再加上他技藝不精,這件事真是為難得很。

  可若是斷然拒絕,那白王妃若是因此一屍三命,那白家一定會怪罪五郎的。

  人都是這樣,這叫做遷怒。

  所以王老太醫提前給五郎提醒,也給了他人選,唐太醫雖然勉強能做手術,可卻還差了一點,只要找到他師弟尹力,那麼這件事就算順利地過去了。

  也就不用暴露背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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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微服

  幸虧王老太醫提前給五郎和崔翎提了醒,白王妃的事,他們才好提前安排。

  否則,若真的到了箭在弦上的時刻,那真的是左右為難。

  將悅兒推出去吧,難免要讓她又處在風口浪尖,可若是婉拒,真的發生了人命官司,鎮南侯府定然要將袁家看成死敵。

  新帝那也交代不過去。

  皇室血脈稀少,正經的皇室子弟,除了新帝之外,了無一人。

  在皇帝不曾誕育皇子之前,他還要指望白王妃腹中這一胎裡有個男孩兒,以作後備。

  他雖是以非常手段登基的,內裡大約也害怕白王妃的孩子將來會向他尋仇,可那也是以後的事,先前他需要保證的是,就算他萬一出了意外,盛朝的江山也不會落入到他姓手中。

  所以新帝對白王妃這一胎十分重視,這也是遲遲不肯叫白王妃搬出東宮的緣由。

  崔翎和五郎謝過了王老太醫,眼看天色已晚,便告辭回了府。

  當夜,五郎就與老太君和大郎說了這事,然後派人去尋找王老太醫那傳說中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弟尹力。

  尹力其人,是一個傳說。

  他和王老太醫師出同門,都是當年的國手劉太醫的弟子,不過王老太醫是入門的首席大弟子,而他則是年齡最小的關門弟子。

  尹力性格放曠,沒有踏著師父師兄的步伐進太醫院成為御醫,而是選擇了遊山玩水做一名鈴醫,路上遇見了需要援手的病人,就停下腳步救治,然後繼續遊山玩水。

  他救過將死的病人。將無數人從鬼門關撈回來。

  不過,他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從不給達官貴人看病,救治的都是平民百姓。

  因此,在民間聲望頗高,被尊稱為鬼醫,取能與死亡抗爭之意。

  不過這人行蹤不定。很難捉摸,遇到了是福分,沒有遇到才是常態。

  再過兩月就是劉太醫的冥壽,尹力才會回到盛京,王老太醫的意思是,他此刻在,未必四個月後還在,所以就該趁著他在的時候,把人給留住。

  五郎辦事效率極高。所以崔翎安安心心地把這件事交給了他。

  為了不讓悅兒擔心,甚至都沒有告訴她這件事。

  初三日,廉氏回娘家給利國公夫人賀壽。

  因為不是整壽,又值先皇剛駕崩不久,不好大操大辦,所以沒有請外人。只自家的孩子們聚在一塊兒樂呵一下。

  所以老太君沒有過去,不過鎮國公府的禮卻去得齊整。

  到了晚間,廉氏終於回來。

  她興致勃勃地對宜寧郡主說道。「我大嫂也對悅兒十分喜歡,家中也恰好在給少卿張羅婚事,原本是想來問問我們這邊的意思的,又怕悅兒看不上少卿。」

  袁悅兒被封了常樂郡主,又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女,這身份了得。

  而廉少卿雖是利國公府的出身,卻不是嫡長,嫡三子的身份和悅兒的比,差了不少。

  宜寧郡主說道,「既然如此。那改日找個機會見一見吧。」

  廉氏笑道,「那可是巧,正月初九是貞姐兒的生辰。到時候咱們借著這個名義走一趟親戚,讓悅兒看看少卿如何,咱們也一塊兒參謀參謀。」

  她補充了一句說道,「雖然少卿是我侄兒,可這婚姻大事,我還是更看重悅兒的意思,她若是覺得好,那才好,她若是不對眼緣,那這事就當沒有發生過。你們也不要覺得我面上不好看,沒有的事。」

  崔翎知道了這事,就問五郎,「貞姐兒生辰,那位景先生會到嗎?」

  她還是有些擔心,怕悅兒的心中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坦然輕鬆。

  那麼多年刻骨銘心的感情呢,豈能是說放下就放得下的?

  那不可能。

  五郎想了想,「照道理來說,沒有單獨給未婚妻子賀壽的道理,不過這回既是要撮合悅兒和廉三,想來是要請一大幫子男男女女一塊,這才好有理由創造條件。」

  他撓了撓頭,「想來是去的吧。」

  這時,外頭木槿來報,「大小姐過來了。」

  悅兒穿著一身鵝黃色的棉裙,在冬日裡照起了一絲光亮和粉嫩,她不好意思地說道,「五嬸嬸可是聽到三嬸嬸的話了?」

  崔翎點頭,「初九日,貞姐兒生辰,說是安排你和廉少卿見一面。」

  她擔憂地望著悅兒,「若是你不想去,可以和你母親直說,不打緊的。」

  悅兒笑著搖了搖頭,「不,我想去。只是……」

  她目光裡帶著幾分怯怯,「只是有些怕,五嬸嬸,我想叫你陪我一道去。」

  五郎連忙說道,「悅兒,自己的事情總要自己面對的,你不能什麼時候都拉著你五嬸嬸一道,再說,你五嬸嬸的手掌受了傷,她這陣子不好出門的。」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說話有些生硬。

  於是,便用更柔軟的口氣說道,「假若你以後真的嫁到了廉家,像這樣有可能會碰到景容的機會還有許多,現在你能拉著你五嬸嬸一道,難道以後各類大小事,都要拉上她嗎?」

  他頓了頓,「若是你真的下定了決心,那就從現在起,學著獨自面對。當然你若覺得難以面對也行,趁著雙方還沒有見面,尋個由頭拒了也就是了。」

  袁悅兒清亮的眼眸明了又滅,「我已經想好了,既然無緣,那就放手,好好地再尋一個如意郎君便是。」

  她轉頭問道,「廉三不是最好的男子嗎?反正總要嫁人的,倒不如挑個最好的。」

  就算她不能真真切切地愛上他,她也一定會是個合格的妻子。

  送走了悅兒,崔翎責怪地對五郎說道,「悅兒不過是有些害怕,還不夠堅定。希望我在身邊陪著她,心裡好有個底,你又何苦將話說得那樣重?」

  看著悅兒那茫然失措的小模樣,她都心疼了呢。

  五郎卻道,「悅兒總要出嫁的,咱們陪不了她一輩子。就算這次和她一起面對了,那麼下次呢。下下次呢,她總要有機會學著成長的。」

  他輕輕呼了口氣,「那個景容,我後來派人查過,倒真是個不錯的男子,雖然出身低了一點,但勝在才學出眾。不過,他和廉家的貞姐兒是娃娃親,這門親事定了許多年了。早就彼此認定,沒有別人插入的縫隙。」

  莫說悅兒只是一廂情願,就算真的兩情相悅,這段感情也不容於世。

  那後果太過慘烈,還是及早避免的好。

  五郎見崔翎面上不忍,便又說道。「正如三嫂所說,廉三怕是盛京城裡青年才俊中最佼佼者了,若只是為了景容的緣故。與這樣好的男子錯之交臂,將來悅兒也一定會後悔莫及的。」

  他歎一口氣,「所以,我才沒有多說什麼,只看初九日悅兒自己的觀感吧。」

  夫妻兩個又嗟歎一回,這才熄燈相擁而睡。

  到了初九那日,崔翎親自送了悅兒到二門處,低聲囑咐了好幾句,這才戀戀不捨地揮手道別。

  廉氏淬了她一口道,「瞧你。這做的什麼樣子,悅兒是去相看郎君的,也不是羊入虎口。咱們利國公府也不是龍潭虎穴,你擔心個什麼勁?」

  她故意摟著悅兒說道,「悅兒可不要被你五嬸嬸嚇怕了,跟著三嬸,今兒好好樂呵一天。」

  崔翎當然知道廉氏是在開玩笑,便也不再多說什麼,目送她們的馬車離開,這才轉身回自己的院子。

  誰知道才剛走了幾步,忽然聽見身後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你的手怎麼了?」

  崔翎一驚,,忙轉過身去,看到一張傾城絕世的面容,正是當今皇帝。

  她連忙福身道安,略顯驚訝與惶恐地回答,「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勞皇上掛心,卻是無礙的。」

  雖然左手掌並沒有骨折,可因為軟組織挫傷卻腫得老高,加上掌心處被地面刮破,傷得挺不好看,所以每日上過藥後,崔翎就讓五郎將手掌用紗布包紮起來。

  看起來便像是厚厚的粽子,挺明顯的。

  皇帝眉心便是一蹙,目光停留在手掌上不放開,若有所思。

  崔翎被他看得有些不大自在,便勉強笑著說道,「皇上微服私訪,是來找大哥的,還是找五郎?」

  她臉上的表情有些訕訕的,「大哥應在聚英堂,五郎在家抱孩子。」

  皇帝靜默不語,半晌說道,「年節裡朝中無事,我在宮中怪寂寞的,往年總是五郎陪著我一起瞎聊,今兒連石小四都沒有空閒了。」

  他頓了頓,「我悶不住,便來袁府瞧瞧,看看五郎在做什麼。」

  崔翎心下的弦略鬆,臉上露出了然的微笑,這一次,笑容裡少了緊張,多了幾分輕鬆。

  她說道,「原來是這樣啊,聽說沐陽伯身子有些不好,石小四這個長孫每日都要侍奉在床榻前盡孝呢,這些日子他可沒空出來玩。」

  頓了頓,她這才想起要先請人進去,便忙道,「既然是來尋五郎的,皇上還請這邊走。」

  好在二門上也有引路的小廝,崔翎出來送悅兒時也是浩浩蕩蕩帶了不少婆子丫頭。

  所以她和皇上雖然走在前頭,但後面跟著一大群人呢,也算是避了嫌。

  這一路走著,一向沉默寡言的皇上竟出奇的話多,從老太君的身體談到了一對雙生兒女的教養,再到最近有否煮食什麼新菜,這問題層出不窮。

  君臣有別,雖然崔翎覺得這些話無聊得緊,可人家皇上問了,她也只好回答。

  就這樣一路說說,便到了五房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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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私訪

  還未進門,便聽到院內五郎一陣哄孩子的聲音。

  伴著咿咿呀呀的兒語,五郎一邊哄著這個,「怡兒不許吃手指頭,髒不髒?來,爹給你糖麵棍兒,咬這個!」

  一邊又哄著那個,「珂兒不想要躺著?想要飛飛?好,爹和你一塊兒玩飛飛。」

  看似手忙腳亂的場景,但卻透著無限的溫馨。

  皇帝駐足許久,不忍推門將那天倫之樂打斷,英俊到魅惑的臉上,露出嚮往神色。

  他幽幽低歎,也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崔翎說道,「這原本該是我的……」

  崔翎聽不明白這話中意思,輕輕地皺了皺眉。

  不過下一瞬,皇帝的表情便又如同三月花開,明媚起來。

  她心下便以為,恐怕是皇帝羨慕五郎,也想體會一下這樣的父子之情了。

  這樣想著,她便笑道,「等皇上成了親,後宮佳麗如雲,定然很快就能兒女繞膝了。」

  皇帝微微一怔,眼中水霧泛起,卻強自笑道,「是呢。」

  五郎聽到外廂動靜,抱著珂兒出來,見是皇帝,大有吃驚之色,「皇上,您……您怎麼來了?」

  他四顧相望,見皇帝只帶了幾個貼身侍衛,顯是偷偷溜出宮來的,不由皺了皺眉頭說道,「您如今可不是從前了,怎好隨意出宮?若是有事,派人召我進宮便是。」

  頓了頓,他忙問道,「是真的找我有事?」

  皇帝沖五郎笑笑,「深宮寂寞,我只是想你了而已。」

  他故意輕挑眉頭。「怎得,你不想看到我?」

  這話說得曖昧,加上皇帝那張傾城國色的容顏,如有流光乍泄,妖孽極了。

  崔翎一時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由用懷疑的目光來回看著五郎和皇帝兩個。

  她心想,這兩人自小在一塊兒長大。朝夕相處的,不會是……

  隨即她趕緊地搖了搖頭,想要將那不靠譜的念頭揮之而去,真是的,五郎都和自己成了婚,夫妻恩愛,你儂我儂,孩子都生了一雙了,自己這是在想些什麼?

  五郎忙將皇帝迎了進去。「皇上出宮,太后知道嗎?」

  皇帝一邊逗弄著躺在搖籃裡乖巧的怡兒,一邊回答,「朕跟母后說過。」

  他的目光裡帶著好奇,「小孩子的手腳怎得這樣軟?」

  五郎笑著說道,「那是當然。我跟您說。他兩個剛出生時,渾身都是軟軟的,我都不敢抱他們。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弄疼了或者弄傷了。」

  他見皇上頗有興趣的模樣,不由自主地便自動進入了奶爸模式,將他琢磨出來的育兒經,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連崔翎都聽得無聊,偏皇上聽著卻十分津津有味,還時不時地問幾個問題。

  崔翎見這二人聊得投機,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帶著木槿去了廚房。

  劉師傅已經和周乳娘成了親,如今正是新婚。他們夫妻恩愛,直接體現在了劉師傅的臉上,他不僅面色紅潤了。還顯得年輕了不少。

  見崔翎進來,劉師傅連忙迎了上來,「夫人來了,今兒是想要做點什麼新鮮的菜式?」

  崔翎壓低聲音說道,「皇上來了,整幾個新鮮的,要清淡一些。」

  她頓了頓,「今兒這頓你親自做,也不要叫別人知道,等上桌之前再驗過,千萬要謹慎小心,不得有一點差錯,明白嗎?」

  劉師傅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他點頭,「是,不能有失,我一定親力親為,保證安全。」

  皇上的飲食,是特別需要注意的。

  劉師傅在御膳房待過,雖然沒有親自給皇上做過菜,但看得多了,也算是有經驗的,那些規矩,他也曉得。

  所以,崔翎吩咐下來之後,他便立刻安排了下去,所有食材都是親力親為,經過他手裡的,一點差錯都沒有,用盡畢生的功力,做了一頓口味偏清淡的美食。

  皇上和五郎在屋子裡從育兒經聊到了京畿衛的事。

  過了正月十五,五郎就該赴任去做那個京畿衛的副指揮使了。

  這可是個炙手可熱有實權的職位,皇帝當初非要將五郎安插在這裡,雖說也有想要自己的親信慢慢佔據重要位置的心情,但未必也沒有要用高位將五郎困在盛京城,好讓他時不時地微服私訪一番。

  嗯,就像今日這般。

  可任命下達之後,皇帝才發現,那個京畿衛的指揮使孟良,有些……那人手段淩厲,為人苛刻,亦也有幾分小肚雞腸。

  他便對五郎隱隱有幾分愧疚。

  本來嘛,覬覦人家的妻子已經夠不厚道了,還將人安置在那麼一個狠辣的上司手下,不知內裡的人,還以為他和五郎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所以皇帝便想著要儘量地讓五郎的日子好過一些,他毫無保留地將讓親近的大臣們搜集網羅來的孟良的弱點以及小報告都偷偷地告訴了五郎。

  然後再斬釘截鐵地表示,不論將來五郎和孟良之間出了什麼問題,他這個好兄弟一定會義無反顧地站在五郎這邊。

  五郎感激涕零,「皇上,您真是我的好兄弟!」

  皇帝也十分認真地表示,「好兄弟一輩子!」

  兩個人在京畿衛的事情上達成了一致之後,便又開始了另一個重大的議題——皇帝的立后和選妃。

  皇帝問五郎的意見,「這幾家人選,你覺得哪個更合適一些?」

  與上次在東山別莊時的顧左右而言他不同,這回五郎還是回答了,他略作沉吟,壓低聲音說道,「若是皇上非要聽我的愚見,那我就大膽放肆地說一回吧!」

  他頓了頓,「我覺得,承恩侯梁家的姑娘倒是不錯。」

  皇帝目光微動。低聲問道,「哦?說說為什麼?」

  對他而言,皇后備選的名單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那裡面滿行的字,沒有一個屬於他心愛的女子,所以,不論是誰當了皇后,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區別。

  不過只是一個位置罷了,誰當還不是一樣?

  可若非要他選的話,太後母家承恩侯梁家的姑娘初雲,卻是一個好的選擇。

  當然,他認為的好,只是因為眼看著這些年來太后的隱忍,以及她畢生的遺憾,作為太后如同骨肉一般親近的兒子,他希望能夠在她年邁時。圓她一個夢。

  太后雖然地位尊崇,一直統領後宮,可她這輩子都沒有當過皇后。

  這是她最大的遺憾。

  而皇帝想要為她補上這個遺憾,那就是立一名梁氏女為后。

  但這個想法,他一直都悶在心裡,誰都沒有猜透過。也從來都沒有和誰提起過。

  五郎這會兒想法與他不謀而合,他倒是想要知道為什麼。

  五郎笑著說道,「大盛朝如今和平昌盛。不是非常時候,不需要鐵腕手段的皇后,皇上您的地位穩固,如同泰山般穩健,也不需要母家強大的皇后。相反……」

  他頓了頓,「若是皇后母家太盛,外戚當道,反而不是什麼好事。」

  皇帝挑了挑眉,「所以呢?」

  五郎接著說道,「所以。承恩侯梁家,卻是一個好選擇。」

  梁家和老太君的娘家一樣,都是西陵城的武將出身。靠軍功起家。

  老太君的娘家如今還在西陵城中駐紮,而梁家卻因為太后而入了盛京城。

  只不過,太后一直都不算盛寵,為人也十分低調,所以梁家並沒有因為太后而興盛起來,不過是因為手中還有部分兵權,所以行事得宜罷了。

  當初太后幫著先皇奪嫡,梁家的功勞,後來換來了分封太后,以及承恩侯的爵祿。

  但先皇多精明的一個人,姜皇后又事事處處要與太后作對,所以承恩侯梁家除了這個爵位,並沒有在朝中掌握什麼實權。

  梁家,要貴沒有貴,要權沒有權。

  可正因為如此,才越發適合出一名皇后。

  五郎這裡又算是給了皇帝一個名正言順冊封梁氏女為后的理由,他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來,「阿浚說得有理。」

  他想了想,又問道,「好似嫂夫人的堂妹崔家十五小姐也在名單之上,不知道那位小姐性子如何?」

  上一回不知因何事提起了崔家時,禁衛軍統領林大人曾說,他的夫人提起過這位崔十五小姐,乃是盛京城中難得的閨秀,不只琴棋書畫了得,容色也是天香國色。

  皇帝因為崔翎的緣故,對崔家的女孩子總是多存了一點幻想,他想要知道那崔十五小姐是不是真如林大人所言,是個絕好的人選。

  他微微垂頭,心中想道,「假若崔十五有三分像她,那就好了……」

  五郎聽到這個名字就皺起了眉頭,「原不該說我夫人娘家人的壞話,但這崔十五,實在太不像話。」

  他頗有些氣憤地說道,「皇上剛才看到翎兒的左手了吧?這都是崔十五幹的好事!」

  當日崔翎的手掌摔成了那樣之後,五郎不死心,還是派了幾個人好好地查了那個烏木匣子的事。

  烏木匣子是崔家三房的一位夫人的,但這匣子已經被送了出去。

  送的恰好是長房的世子夫人。

  五房一個婆子和長房的婆子關係比較好,據證實,十五小姐見那匣子好看,就拿了回去,所以最後這個匣子屬於崔十五。

  至於崔翎摔著的那日,那個時間點,五郎也派人具體地打聽過,正正好算出,朝著崔翎經過的路放匣子設置陷阱的人,正好就是崔十五!

  皇帝聽完皺了皺眉,目光裡閃過一絲狠戾,「原來崔家的十五小姐這樣……厲害啊……」

  他嘴角露出冷冷笑意,「我倒是想見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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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9 01:06: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九章 少卿

  到了傍晚,皇帝走了沒有多久,廉氏便帶著悅兒回來了。

  崔翎和宜寧郡主一般心急,都候在老太君的泰安院等信,但等了許久,進來的只有廉氏一人。

  老太君率先發話,「小三媳婦,悅兒呢?她怎麼沒有來?」

  袁家向來有這麼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不論是等什麼訊兒,都喜歡聚在老太君那裡,同樣的,那出去辦事的人回來也必定第一時間到泰安院來。

  這是好讓老太君不必擔心的意思,也代表著袁家的向心力。

  袁悅兒雖然性子跳脫,但卻是一直都是個十分孝順的孩子,她也很懂規矩,所以這回她沒有跟著廉氏過來,倒還叫人挺驚訝的。

  老太君直覺發生了什麼事。

  崔翎也是這樣認為,她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廉氏,生怕錯過什麼消息。

  廉氏卻笑著說道,「瞧祖母擔心的,有我在呢,悅兒能出什麼事?」

  她上前尋了個空位坐下,一點也不客氣地倒了杯水喝,這才說道,「今兒貞姐兒生辰,請了好些個小姐妹一道去,都是悅兒往日來往過的,一群小姑娘玩得可好了。」

  頓了頓,她接著說道,「悅兒今兒玩得高興,不只賞了梅作了詩賦,幾個孩子還非要坐著畫舫在結了冰的塘上滑,玩了一天累得慌,我見她在馬車上睡著了,便直接叫人抬著軟轎去了她屋裡,老太君這裡啊,有我來說明便是了。」

  廉氏這一番解釋,眾人才放了心。

  老太君笑著說道,「在結了冰的池塘上滑船?也真虧她們想得出來。」

  她說著便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我做姑娘那會兒子,也只敢往冰上扔個陀螺玩,可不敢自個兒坐上去,也不怕翻了掉到冰窟裡頭,那又得一場好病了。」

  眼看著老太君越說越興奮,宜寧郡主忍不住咳了一聲提醒,「那……少卿……」

  她可沒有忘記悅兒今日過去利國公府的主要目的是要相看未來女婿的。

  其實。別看郡主外表雍容端莊淡定,她心裡可著急了。

  雖然,廉少卿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性情樣貌多少都算是知根知底,必定是個好的,她才肯同意讓悅兒去相看的。

  可到底還是不放心。

  郡主多麼希望自己也能跟著一道去,但人家廉貞兒的生辰,請的都是年輕的姑娘,她跟著去那這相看的意思就太明顯了。萬一不成,豈不是反而不美?

  所以,這會兒聽到悅兒沒事,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放到了廉少卿的身上去了。

  廉氏掩嘴笑了起來,「實不相瞞,今兒除了少卿和悅兒。我三嫂家的芮姐兒也正好相看人,於是便索性也請了一桌年輕的公子們,接著游梅林的機會。叫悅兒和少卿見了一面。」

  她笑著說道,「回來時我問過悅兒了,她點了頭,說少卿還不錯,看樣子是願意的了。」

  婚姻大事,自然不是廉氏說兩句便就成了的。

  今兒悅兒是累了先回了屋子,可明兒起來,老太君和宜寧郡主總是還要問過她的意思。

  若果真點了頭,同意了,那便要和利國公世子夫人通氣。然後再按著盛京城名門貴女出閣該有的步序一步步地走。

  常樂郡主的身份擺在這裡,婚嫁的手續是一步都不能馬虎的。

  所以廉氏也就只點到為止,並沒有怎麼為自家侄兒說好話。

  在她的立場。手心手背都是肉,少卿和悅兒若能兩好合一好,那自然是一件天大的美事,可與其非要將這婚事做成,反而成就了一對怨偶,她還是希望他們各自都能得到一份良緣。

  話雖然如此,但崔翎卻還是在散了之後,偷偷去了一趟悅兒的院子。

  她所瞭解到的內情和老太君宜寧郡主不一樣,比廉氏更不知道多了幾許,所以同樣的一件事,她需要顧慮和擔心的東西遠比她們更多。

  作為來自同時代的老鄉,如今又是悅兒的長輩,她還是自動自覺將這份責任背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總是想要確定了悅兒的心意才肯放心。

  悅兒似乎也在等著崔翎的到來。

  那據說在馬車上困倦不堪睡了一路的女孩兒,這會兒正精神抖擻地拉著崔翎說話,「五嬸嬸,我今兒不只見到了廉少卿,還看到了景容。」

  崔翎眉頭一皺,「景容?」

  她就知道今日那個人會去,但悅兒先前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能將那個人放下麼,怎麼才過沒有多久,卻又對他如此地感興趣?

  是不是今日又發生了什麼?

  她狐疑地問道,「他……他難道對你說了什麼?」

  悅兒連忙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景容只是遠遠地見了一面,並沒有說話。我只是終於知道了,原來景容當真是前朝皇族的後裔,他的先祖是軒帝最小的兄弟桂王。」

  當初成王造反,桂王還年紀小,並沒有被波及。

  後來盛朝太祖爺攻入帝宮時,他恰正好去了皇陵,算了度過了一劫。

  等到盛朝的江山大定,太祖爺看在桂王不只年幼,看起來也沒有什麼野心,為了在天下人面前博取一個好口碑,便故作大方,饒了桂王一命。

  經此幾百年後,桂王一脈的景氏子孫,血脈中早就已經淡忘了當初的帝王之王,只成了普通的平民。

  許是盛朝皇室對前朝的皇室終歸還有些忌憚,所以景容的祖父雖然曾經中過三甲,可終其一生,也不過只是個六品小官。

  他的父親雖在翰林院供過職,還外放做過縣丞,但也止步在先輩的六品上,再無進益。

  等到了景容這,恐怕這輩子也無法入仕。只能往大儒清流這方向走了。

  崔翎聽了,有些好奇,這隔了不知道多少輩的血緣關係,真的論起來,也不知道稀疏到了什麼程度,竟會和軒帝長了同樣的面容?

  這也不知道是奇跡,還是天意弄人。

  可悅兒和他說這些幹什麼?

  她戒備地說道。「就算景容真的景朝的皇族之後,可距那時也已經過了數百年。你可不要亂想,他再好也已經有了未婚妻,那未婚妻還是咱們的姻親。」

  人活在當世,則必須要遵守當世的生存法則。

  崔翎和悅兒依靠著家族,則必要遵守家族的規矩。

  袁家就算是再護短的一個家族,也不可能縱容著自家的女兒搶了親戚的男人,這不僅說出來不好聽,實在也有違道德。干係還十分重大。

  所以,既然是悅兒自己說了要放下的,那麼就必須放下,再也不好輕易地將這份不該有的感情拾起來。

  悅兒見崔翎這樣緊張,不由有些好笑,「五嬸嬸心裡。我就是這樣一個不靠譜的人?」

  她忙安撫崔翎,「好了啦,我只是告訴你。我今兒發現原來景容生得像軒帝並不是毫無依據的,既然知道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我就不再執著於相貌了。」

  相貌,不過只是皮囊,是做不得准的。

  就好像她如今這副面容下面,裝的卻是她這樣一個歷經了三世的靈魂,又有誰能夠想得到呢?

  崔翎終於鬆了口氣,「你知道就好。」

  她想了想還是問道,「那麼廉少卿呢?三嫂說你覺得他不錯。」

  悅兒輕輕一笑,「嗯。是不錯,人品相貌才華出身,都是一等一的。為人還十分細緻,也……」

  她目光微動,嘴角露出動人笑容,「他還挺有趣的。」

  崔翎不解問道,「有趣?」

  用有趣來形容一個人品相貌才華出身都一等一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大般配呢。

  悅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說,就是挺有趣的。看起來雖然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內裡卻有些……」

  她湊近崔翎的耳邊說道,「有些逗比。」

  崔翎驚訝地問道,「啥?逗比?」

  她腦海裡立刻想到了上躥下跳跟個猴子似的石修謹,他那副嘴無遮攔的模樣,跳腳的樣子,這才是深深刻上了逗比烙印的人。

  不會吧?連老太君都交口稱讚過的人呢,廉少卿可以用逗比這個詞語來形容嗎?

  悅兒笑著說道,「五嬸嬸你不知道,就因為貞姐兒一句若是春夏去利國公府遊玩,便可以划船,這貨便叫人將府庫裡的畫舫給扛了出來,說這幾夜霜凍地厲害,荷塘上的冰塊一定十分結實,非要滑冰呢。」

  她接著說,「我就知道,這幾日這種天氣,冰塘並不怎麼厚,若單個地滑個人還行,可實在不足以支撐起畫舫的重量來,所以堅決地不肯上船去。」

  崔翎想像了一下,問道,「那麼別人呢?他們都上船了嗎?」

  悅兒搖了搖頭,「原本倒是有幾家小姐躍躍欲試的,但後來看我和貞姐兒不肯上去,便都不好意思上。所以,最後只有廉少卿,景容,還有昌邑侯家的一位公子上去了。」

  她掩住嘴笑得歡,「不出所料,那船翻了,那三個人都掉入了冰窟窿。昌邑侯家的公子會水,便將離他近的景容救了,那廉少卿卻是連喝了好幾口冰水,才叫隨從給救了上去的。」

  崔翎聽了張開口愣住,「確實有些逗比……」

  她轉頭問道,「可是廉少卿今日出了大醜,丟了大臉,你為何卻還是覺得他不錯?你和三嫂是這樣說的吧?廉少卿不錯,這門婚事你願意。」

  悅兒臉上的表情驀得變得嚴肅起來,過了良久她幽幽歎了一聲,「五嬸嬸你是知道我的,我心裡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忘記那個人……可這頭,又總不能因為這個無法說出口去的感情,就不成婚了。」

  她頓了頓,「與其嫁個像教科書一樣完美的男人,倒不如選個像我五叔那樣看上去很美,但實際上很逗的人,這樣才接地氣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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