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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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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閑聽落花]花開春暖(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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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3 16:34: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章 新年

程恪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找他們兩個的,叫朝雲,是馬行街上一家小飯鋪子的掌櫃,前一陣子還盤了間叫福記的南北貨鋪子,這間鋪子,原先古家在京城時,就包攬了古家的乾貨生意,經常送貨到古家去。”

周景然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程恪轉頭看著他,慢騰騰的說道:“我讓人去府衙查了那間小飯鋪子和福記南北貨的檔,地契上東主的名字,寫的是李氏小暖。”

周景然愕然看著程恪,著急了起來,“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些。你?”

“嗯,那兩個人,我讓人安置到南邊老宅裏去了,地契也抽出來了。”

程恪悶悶的說道,周景然舒了口氣,“那個朝雲?”

“嗯,也讓人查過了,她是天禧二十八年到的京城,說是禮部員外郎劉乾元一個小妾的妹妹,是劉噬元幫她以寡婦身份落的戶,當年就頂下了馬行街上的那家鋪子,原先是間茶樓,她改做了飯鋪子,專一做長隨小廝等人的生意,還算紅火,她自稱東家姓李,自己是掌櫃的,臘月初又頂下福記南北貨鋪子。”

周景然凝神聽著,程恪轉頭看著他,接著說道:“我讓人緊盯著她和兩處鋪子,福記每次往古家送乾貨,都是她親自去,小暖身邊的魏嬤嬤,到福記去過一趟,後門進後門出。

周景然往後仰著,抬手撫著額頭,感慨起來,“這小丫頭,又讓人刮目相看,這朝雲,大約是她父母留給她的忠僕,要麼,就是李老夫人給她安置的產業,光憑她一個小丫頭子……不可能!”

“嗯,我已經讓人啟程去了上裏鎮,打聽這朝雲和劉乾元那個小妾的來歷。”

周景然點了點頭,擰眉想了想說道:“那周建寧說的混話,必定是傳到了小暖耳朵裏,那丫頭,可不是個肯吃虧的主,正好手頭又有人可用,就這麼惡整了周建寧。”

程恪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周景然想著想著,笑意越來越濃,轉頭看著程恪,認真的說道:“小恪,若論整人,你跟這丫頭簡直沒法比啊!你說說你,除了斷了別人的腿,就是折了人家的胳膊,一點新意也沒有!這周建寧要是放你手裏,必定又是斷人家一條腿,你看看小暖,看看人家這手段,兵不血刃,滅敵於無形,這才叫高手!”

周景然用力拍著椅子扶手,大笑起來,“真是太有意思了!可惜!可惜錯過了,沒看到這樣的熱鬧!”

程恪斜睇著周景然,冷“哼”了一聲,繃著臉說道:“一個姑娘家,想出這樣的主意來,哼!”

周景然直起身子,臉上帶著笑,目光鄭重的看著程恪說道:“小恪,你既覺得不好,讓給我吧。”

“你死了這心!你哪里聽到我說得她不好了?!這樣的野丫頭,往後進了門,得好好調教調教!”

程恪斷然拒絕道,周景然失望的往後靠去,看著程恪,懶懶的說道:“調教?你調教她,還是她調教你?”

程恪“哼”了一聲,閉著眼睛靠到了椅子上,周景然搖著搖椅,半晌,低聲說道:“周建寧這事,父親早就聽說了,還說給母親聽呢,不過是個笑話,若論荒唐,比他荒唐的多了去了,就是沒人笨成他這樣罷了,父親又不糊塗,豈會單單因為族裏出了一兩個不肖子弟,就革了人家爵位的?!就是皇家,這樣的不肖子弟也不少!在鎮甯侯,不過是個治家不嚴,算不得什麼失德的大事,大哥那個摺子,也太激烈刻薄了些,父親都讓鎮甯侯自辯了,還能有什麼事去?鎮甯侯也太膽小了些,不過膽小也好,不然……”

周景然重重的歎起氣來,歎了一會兒氣,直起身子,看著程恪,笑著問道:“那個周建寧……”

“打發他去北地充軍去!”

程恪冷冷的說道,周景然輕輕咳了一聲,笑眯眯的說道:“這也是為了他好,這京城,他哪還有臉再呆下去的?!出去磨練磨練也好。”

隔天,鎮甯侯上摺子認了治家不嚴的過錯,罰了一年的俸祿,周建寧被發往北地戍邊,刑部的差役沒有半分通融的餘地,在大年夜前一天,按時押著周建寧出了城,往漫天飛雪的北方趕去。

籠在飄動飛舞的雪花中的古家,處處燈燭明亮著,泛著濃濃的喜憂。

古雲歡的親事也有了眉目,議了國子監鄭祭酒家三公子鄭季雨,鄭家雖說沒那麼富貴,可也是詩禮傳家的大族,鄭家族裏有條鐵規,族內男子,只有四十無子才能納妾一名,若再無子,就是命中註定,就得認了。

因了這個鄭家一向是京城那些掌上明珠們父母心中的佳婿之家,鄭三公子又是出了名的翩翩佳公子,文才好,脾氣好,人生得也好,古雲歡能議得這門親事,周夫人心情舒暢之極,只覺得心頭一塊巨石落下,這日子再沒什麼讓人不滿意的地方了。

嫁了雲歡,也該操心操心蕭兒的親事了。

李老夫人的歡喜更甚于周夫人,年三十一大早,唯心大師就打發人到了古家,請李小暖過去說話。

李老夫人沉著氣,鎮靜的打發了小沙彌回去後,只高興的坐不住,拉了李小暖,感慨起來,“小暖果然是個福澤深厚的,這幾年,古家但凡有喜事,都是小暖的福氣。”

李小暖忙笑著搖著頭,“看老祖宗說的,小暖的福氣都是老祖宗給的,要不是老祖宗,小暖這條命只怕都保不下來,哪還有什麼福氣不福氣的!這是古家的福氣,是老祖宗的福氣,古蕭往後必定也是一帆風順,事事如意!”

李老夫人揚聲大笑著,也不敢多耽誤,急忙吩咐人準備車子,收拾行李,吩咐魏嬤嬤和孫嬤嬤好生侍候著,悄悄打發李小暖去了福音寺。

程恪從回到京城,一直忙得片刻不得閒,直忙到年三十。

年三十和族人吃了年夜飯,就陪著老太妃和族裏幾個年高輩尊的祖奶奶們守歲,放完了焰火,也就到了祭祖的時辰,全族人肅穆的集中到祠堂裏,祭完祖,天已大亮,又趕緊換了衣服,趕著進宮朝賀。

程恪沉著臉在午門前下了轎子,和父親並肩往裏走去,剛走了兩步,就聽到周景然在後頭叫著他,汝南王頓住腳步,笑著轉過身,周景然急走幾步,滿面笑容的拱著雙手,揖了半禮, “舅舅新年萬福。”

汝南王伸手虛扶起周景然,笑呵呵的說道:“明天早些過來,陪舅舅喝兩杯。”

周景然忙恭敬的答應著,汝南王笑著說道:“我先進去,你們兩個慢慢走著說話,聽好了,這大過年的,可不能鬧出事來,惹皇上不高興!”

周景然和程恪急忙連連點頭答應著,“父親/舅舅儘管放心!”

周景然和程恪背著手站著,看著汝南王笑容滿面的一路拱著手,和同來朝賀的文武百官打著招呼,進了宮門。

兩人緩步往裏走著,周景然轉頭看著程恪,低聲問道:“鎮甯侯府,你明天一早過去?”

“嗯。”

程恪點子點頭,低聲說道:“周家的規矩,是一處磕頭的,也許……能見到她。”

周景然轉著頭,微笑著和周圍經過的官員打著招呼,低聲嗤笑道:“那丫頭鬼成那樣,她又不想見你,你還想這麼碰到她?算了吧,你想見她,也只好趁著月黑風高溜進去,今晚倒正好。”

程恪趁著和旁邊經過的官員拱手微笑的空兒,轉過頭狠狠的瞪了周景然一眼,低聲說道:“姑娘家就該這樣自重謹慎!若是瘋瘋癲癲、投懷送抱的,我還看不上呢!”

周景然“撲”的一聲笑出了聲,連連點著頭,“是是是,你說的極是的很!”

兩人說著話,進了大殿前,在前排站好,不大會兒,皇上莊重的登上大殿,接受百官的元旦朝賀,收了賀表,賜了宴。

周景然和程恪只半垂著頭,退避著誠王的挑釁和信王的話裏有話,皇上眼神冷漠的掃過四人和沉默得仿佛不會說話的敏王,又漠然的移開去。

李小暖回到古府時,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進宮朝賀還沒回來,古雲歡急忙接了李小暖進去,拉著李小暖就抱怨起來,“小暖,你說你,大過年的往外頭跑!老祖宗說你還願去了,這什麼願非要趕著過年去還的?昨晚的團圓飯,大姐出嫁了,不在也就算了,你看你也不在,這年過得,真是讓人……”

古雲歡正抱怨著,古蕭奔了出來,老遠看到李小暖,綻放出滿臉笑容,急步奔了過來,“暖暖你回來了。外面冷,趕緊進屋去,暖暖你吃過飯沒有?”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搖了搖頭, “我一早就急著往回趕了,正餓著呢。”

古雲歡急忙吩咐著侍琴,“趕緊去和劉嬤嬤說,還有,讓她先燉碗姜湯來。”

李小暖轉過頭,奇怪的看著古雲歡,“燉姜湯做什麼?我好好兒的,又沒受什麼寒氣。”

“這寒天凍地的,若是受了一星半點的小寒氣,你也覺不出來!喝了總不會錯。”

李小暖哭笑不得的看著古雲歡,只好隨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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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3 16:35: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 嫁妝銀子

走進了煙樹軒,李小暖進去換了衣服出來。飯菜(名字看不清)送了進來。李小暖邊慢慢吃著飯,邊聽兩人說笑著,只覺得溫暖如熱熱的飯菜般,熏得身上暖洋洋的。

小暖,明天你穿哪件衣服?你就穿那件石青底百蝶穿花緙絲小襖,配那條石榴裙,我也這麼穿!肯定好看!

古去歡歡快的說道,古蕭急忙點著頭。

暖暖你穿石榴裙最好看!

李小暖放下碗,玉扣和蟬翼忙過來待候著她漱了口,李小暖往後挪了挪,讓著玉扣等人收拾桌子,看著古雲歡笑著說道:“明天我不過去鎮寧候府,我和老祖宗說過了,這個月,我命星犯沖,空秀方丈讓我不要出門。 ”

古雲歡皺起了眉頭,古蕭謹慎起來,忙轉頭看著古雲歡說道:“我聽先生說說過,這陰陽宿命之道,不可不敬,這一個月,暖暖還是在家待著的好! ”

古雲歡也忙點了點頭,滿眼惋惜的看著李小暖說道:“你頭一年在京城過年,就碰到這命星犯沖的事,真是……多少熱鬧都看不到了!還有十五的燈會,看不到多可惜! ”

“咱們在京城信的時候長著呢,還能少熱鬧看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說道,古蕭連連點著頭。

“暖暖你說的對,明年我陪你看燈去。 ”

李小暖轉頭看著古蕭,笑著點了點頭。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直到天氣近晚,才疲憊的回到府裏,匆匆洗漱後就歇息了。第二天,李老夫人身子就有些懶怠起來,周夫人擔憂著,就要讓人請大夫去,李老夫人忙止住了她,笑著說道:“我沒事,年紀大了,昨天是累著了,沒個三五天都歇不過來,倒不是病了,你趕緊去鎮寧候府去,別讓人等著咱們,不好!”

周夫人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笑著說道:“就讓雲歡和蕭兒過去吧,我就不去了。 ”

“不用,有小暖侍候著就行,你只管寬心去,我就是累著了些,年紀大的人,都是這樣,趕緊去吧。 ”李老夫人推著周夫人,示意她趕緊過去,周夫人只好笑著起身,帶著古雲歡和古蕭去了鎮寧候府。

程恪失望著,拜了年,只喝了杯茶,就藉口有事,辭別出來,垂頭喪氣的回去汝南王府了。

正月十三日,程恪悶悶不樂的躺在景王府水閣裏,慢慢喝著悶酒,周景然拎著根杆子,揮來揮去的釣著魚,轉頭看著程恪說道:“你今晚再去看看,說不定就能見到了,前些天事多,你去得也太晚了。那丫頭沒在煙樹軒住著,搬到明遠堂去了,李老夫人身子不適。”

程恪悶悶的說道,周景然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轉頭看著程恪問道:“聽說你母親遍請京城名門閨秀,到你們家燈樓上賞燈,請了古家沒有? ”

程恪緩緩搖了搖頭,周景然放下手裏的杆子,坐到搖椅上,看著程恪建議道:“要不,我讓王妃出面請古家過來賞燈?反正你家家那燈樓離我府裏的不遠,你兩邊跑著也來得及。 ”

程恪眼睛亮了起來,連連點著頭。

“不必,我就在你這裏呆著,一堆裹著綾羅的木頭,看著就厭氣! ”周景然挑著眉梢,點著程恪說道: “你別任性,還是回去應個卯,若不想挑,只說沒看中罷了,若是一直在我這呆著,而也不露,回頭我怎麼跟你姑母交待? ”

周景然做著苦惱狀的怪相,“你姑母哪里饒得過我!小屬呀,我跟你說,你這親事,真是不能再拖了,趕緊挑一個娶了吧,我讓人打聽了,聽說錢家那位二姑娘,也是個脾氣好的,王家那個五姑娘,也不錯,脾氣也好…… ”

“閉嘴! ”程恪沒好氣的打斷了周景然的話,坐直了身子,滿眼苦惱痛苦的看著周景然。
“你不是說,過一陣子看不到,就能忘了,我這都三個月沒看到她了,怎麼還是一點也沒忘,一閉上眼睛就夢到她! ”

“兩個月,不過兩個月! ”周景然急忙糾正著,程恪情絡低落著,也不和他爭辯,垂著頭接著說道:“ 今天早上,本來醒了,躺了一會兒,又迷迷糊糊起來,又夢到那小丫頭看著我笑,梨蕊過來,這夢就被她吵醒了!我竟踢了梨蕊一腳,唉! ”

程恪歎著氣,滿眼苦惱的看著周景然,低落的說道: “前幾天夜裏,還夢到她嫁人了,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楚嫁的是誰,我這心跟裂開了一樣,登時就一身的汗,唉!”

周景然同樣苦惱的看著長籲短歎的程恪,跟著他長籲短歎起來。

程恪歎了半天氣,轉頭看著周景然,低聲說道: “這事,你一定得幫幫我,小暖沒答應進門前,這親也不能結!實在不行,我就娶她,反正,她也說(看不見哇)她。”

“你就娶她?你想要娶誰就能娶誰?你說夢話呢? 實在不行,我就等著你賜婚,反正我不娶,那丫頭也不能嫁! ”

程恪慢騰騰的說道,周景然一口氣噎在喉嚨間,半天才順過氣來,指著程恪大罵起來: “你個混帳東西! ”

隔天,景王妃差了兩個婆子,請古家十五日到王府燈樓賞燈,十五日申正過後,太陽剛剛落山,古蕭和康慕賢約了一起賞燈,早早就帶著小廝過去了,李老夫人,周夫人帶著古雲歡,早早的收拾停當,出門上了車,往景王府燈樓去了。

李小暖星宿不利,自然要在家避著。

景王妃滿臉笑容的受了李老夫人的半禮,關切的問著李小暖,李老夫人客氣解釋了,景王妃眼底滿是笑意,也不再多問,只熱情的招呼著各家夫人小姐吃茶吃點心看燈。

周景然看著滿臉失望的程恪,攤著手說道: “我也沒法子了,你也別在我這裏呆著了,還是趕緊回去應個卯,再找機會溜出來,乾脆去那邊看看去,保不准今天就能看到小暖。 ”

程恪陰著臉點了點頭,帶著洛川出了門,上了車,徑直往古家去了。

天氣還沒有完全暗下來,遠處天際一線霞光明豔異常,洛川停下車子,轉過身,掀起車簾子,看著程恪小心的說道: “爺,這會兒,還早,小的再趕著車轉一圈吧,天還亮著。 ”

程恪掀起簾子往外看了看,覺著臉點了點頭。

洛川慢慢趕著車子,在幾條街上轉了一圈回來,白晝的光輝完全掩入了地平線,十五的月亮明晃晃的掛在天際,照得京城處處通亮。

洛川苦惱的咧著嘴,小心翼翼的引著程恪,越進後園,沿著花間樹下的陰影,往煙樹軒行去。

大約府裏的下人都出去看燈了,後園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兩人悄悄摸進了煙樹軒後的角門旁,洛川微微松了口氣,從腰間摸出鑰匙,開了角門,和程恪閃身進去,回身又鎖上了門。
院子東西廂也是一片靜悄悄,只有正屋亮著燈。

洛川在院子裏熟門熟路的查看著動靜,程恪盯著正屋溫暖異常的黃色光暈,緊張著有些興奮起來,急忙輕手輕腳的往東廂窗下走去。

洛川看完各處,長長的松了口氣,今天是十五,這日子真好,大家都出去看燈走百病去了,不然這樣亮堂的月光,真得難為死人了!

程恪伏在窗外聽了聽,臉上露出笑容來,伸出手指,輕輕劃破了窗上糊著的厚厚的棉紙,往裏面探看起著。

屋裏,李小暖穿著件紅色細棉布半舊夾衣,一條同色細棉布舊褲子,光著腳,正盤膝坐在榻上,手裏捧著本帳冊子,蘭初坐在對面。

正和李小暖一起算著帳。

兩人對完了帳,李小暖合上帳冊子,扔到榻幾上,伸展著手臂往後倒到了靠枕上,笑盈盈的說道: “咱們有這麼多銀子了!”

“這些銀子哪里算多!這幾年,姑娘用錢也太漫撒了些,就說前幾天吧,一轉手功夫,一千兩銀子就沒了!唉! ”蘭初皺著眉頭,嗔怪著李小暖,李小暖笑嘻葉的說道: “這也不少了,咱們還有兩間鋪子呢,前兒朝去盤了福記的帳,這一個月,就掙了四十兩銀子!臘月裏生意比平時好,減一半算好了,一年也有三百兩銀子的收益吧,加上那飯鋪子,做得好了,一年足有七八百兩銀子的收益,咱們拿一半,這就有四百兩銀子,加上繡坊的紅利,一年足足有一千五百兩銀子,還有我的月錢。 ”

蘭初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姑娘就別提月錢了,一個月二兩銀子,姑娘哪個月也沒夠用過!”

李小暖嘿嘿笑了起來:“就不算這個,一年一千五百兩銀子也不少了,再存上兩三年,這嫁妝錢就差不多了。 ”

蘭初笑著搖著頭,李小暖將腳蹺到榻幾上,一邊慢慢晃著,一邊笑盈盈的接著盤算道: “咱還有一匣子金頭面呢,除了老祖宗平日裏給的首飾,還有朱夫人給的那支羊脂玉贊子,汝南王妃和景王妃給的珍珠手呂,那可都是值錢的東西! ”

李小暖滿足的歎了口氣,眯著眼睛感歎起來: “蘭初,我兩輩子加在一起,也沒見過這麼多好東西,人哪,要知足! ”

知足長樂,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哪。

蘭初笑著收拾著榻上的帳冊子和算盤,轉身出去泡了杯茶端進來。

程恪呆呆的看著燈下一身單薄的半舊衣服的李小暖,聽著她欣喜滿足的算著帳,數著家當,一時只覺得心裏酸楚著痛了起來,他一年用了多少銀子?一萬兩?兩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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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捧場

“姑娘跟我們說話的時候,淨瞎說亂說,人都是一輩子,哪有過了兩輩子的?”

蘭初取了李小暖的書遞過去,自己取了針線,倒著身子坐到榻沿上,看著李小暖嗔怪道,李小暖晃著腳,笑眯眯的看著蘭初,慢騰騰的說道:“進古府前,是上一輩子,到古府後,是這一輩子,不就是兩輩子。”

蘭初失笑起來,連連點著頭,“原來是這麼個兩輩子,那姑娘往後嫁了人,不就是三輩子了?”

“那就不是了,嫁了人,和現在這日子能差到哪里去?唉,蘭初,我還是喜歡上裏鎮,要是能一直住在上裏鎮就好了,這京城,是非太多,我一點都不喜歡!”

李小暖都著嘴,有些傷感的說道,蘭初放下手裏的針線,輕輕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我也想上裏鎮,這會兒要是在上裏鎮,咱們指定在文廟前逛著呢!”

“嗯嗯嗯。”

李小暖連連點著頭,舔了舔嘴唇,垂涎欲滴的說道:“再買個餶飿兒吃吃,買兩隻,都要鵪鶉餡的!”

蘭初笑了起來,“也不知道京城有沒有賣鵪鶉餡餶飿兒的。”

“誰知道呢!”

李小暖長長的歎著氣,精神低落下來,打起呵欠來,蘭初忙站了起來,收了針線說道:“老祖宗和夫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姑娘先睡一會兒吧.我已經讓小丫頭在大門外看著了,人一回來,就叫醒姑娘,肯定來得及,姑娘這半個月,就沒睡過一天好覺!”

李小暖點了點頭,又打了個呵欠,口齒含糊的吩咐道:“我就在這裏睡一會兒。”

蘭初點頭答應著,急步進屋抱了床本白色細棉布裏的被子來,移開榻幾,侍候著李小暖睡好,李小暖打著呵欠閉上了眼睛。

蘭初將燈移到門口的高幾上,取了個小杭子坐在旁邊,做起了針線。

程恪呆呆的看著睡在榻上的李小暖,暈暗的光暈下,李小暖柔軟黑亮的發絲散在枕頭上,面容朦朧著,近在眼前,卻又仿佛遠在天邊,程恪心裏一陣抽痛,是非太多?那個周建寧,那只蛤蟆?
那個時候,她一個內宅弱女子,該多難為?!偏自己就不在京城!

程恪微微閉了閉眼睛,心痛中生出股無名火來,洛川背對著程恪,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院子外,隱隱傳來陣陳說笑聲,洛川緊張起來,急忙上前拉了拉程恪,低低的說道:“爺,人回來了。”

程恪恍過神來,直起身子,轉頭看著四周,月亮的清輝照得院子裏明亮異常,沒有哪里能藏得住人,程恪惱怒的擰著眉梢,轉身往院後角門走去,洛川急忙從袖子裏掏出一小片厚棉紙來,沾了沾口水,糊住了破洞,退後兩步看了看,苦笑著急忙往角門奔去。

程恪上了車子,洛川駕著車轉出古家後面的小巷子,停下車子,回過身,掀起簾子問道:“爺,咱們回府?”

程恪冷著臉吩咐道:“去買餶飿兒!”

洛川呆住了,眨了眨眼睛,小心的問道:“爺要吃……餶飿兒?那去德福樓?”

程恪冷著臉呆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洛川放下簾子,苦惱的歎了口氣,駕著車往德福樓方句去了,世子爺再不趕緊回去,這人都要散了,夫人還不知道得氣惱成什麼樣子!

洛川趕著車子停在德福樓後門口,程恪一個人坐在德福樓後院雅間裏,只要了一碟子鵪鶉餡餶飿兒,心情陰鬱的喝著悶酒。

直到亥正過後,街上已經空蕩蕩起來,程恪才醉熏熏的站起來,搖晃著出了德福樓,上了車子。
車子在汝南王府側門剛停下來,南海就從門房裏跳了出來,焦急緊張著正要說話,洛川擠眉弄眼、齜牙咧嘴的示意著他“爺心情非常非常的不好!”

南海縮了縮脖子,急步上前,小心的掀起簾子,程恪滿身酒氣的跳下來,經直往裏走去,邊走邊含糊的問道:“都歇下啦?”

“回爺,還沒,王爺和夫人正等著您,夫人說,一定要等到爺回來。”

南海小心的稟報著,程恪頓住腳步,皺起了眉頭,不耐煩的說道:“等我做什麼?!”

南海呆了呆,神情古怪的看著程恪,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程恪眨了眨眼睛,恍過神來,垂著頭呆站了片刻,跺了跺腳,轉身往正院走去。

汝南王妃看到程恪掀簾進來,“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滿臉怒氣的指著程恪,氣得說不出話來,王爺也跟著站起來,皺著眉頭打量著醉熏熏的程恪,臉色沉了下來。

程恪腳步踉蹌著往前沖了兩步,前舊們了幾下,又往後退了半步,才努力穩住身子,打了個酒咯,長揖請著安,汝南王妃滿腹氣惱立時化成了萬分的心疼,也顧不得其他,趕緊急急的叫著丫頭,“快扶少爺坐下,泡杯濃茶來,趕緊送醒酒湯來!先把那塊醒酒石拿來含著!”

王爺皺著眉頭看著轉眼間就沒了怒氣的王妃,苦笑著搖了搖頭,轉過頭,繃著臉訓斥道:“看看你這樣子!都快二十歲的人了,家不成業不立!成天在外胡鬧闖禍!”

王妃怔了怔,眼淚湧了出來,跌坐到程恪旁邊的椅子上,拉著他哭了起來,“小恪,你看看你,怎麼能喝成這個樣子?酒多傷身,下次可千萬不能喝這麼多了,你到哪兒去了?你父親遣了人,滿京城的找你,景王也急得遣人到處找你,母親今晚上請遍了這京城的名門閨秀,你就挑不出一個中意的來?要不,咱們還是定姚家姑娘?那姑娘雖說..唉,只要你喜歡就好。”

程恪皺著眉頭聽著王妃的嘮叨,胡亂揮著手,“不要!一個也不要!全是木頭!我要根木頭幹什麼?!不要!”

王妃呆怔住了,轉頭看著王爺,王爺氣得點著程恪,“你!好!那你說,哪根……哪個不是木頭?你想要什麼樣的?”

“我!”

程恪抬頭看著父親,呆了呆,咽回了後面的話,垂著頭,停了片刻,慢吞吞的說道:“要千月那樣的。”

王爺瞪大了眼睛,愕然看著程恪,半晌才反應過來,“你說,要誰那樣的?”

“千月!”

程恪垂著眼皮,疲憊卻清楚的說道,王爺往後退了兩步,跌坐在椅子上,喘了半天粗氣,指著程恪大罵起來,“你個逆子!竟說出這種混帳話來!你給我……給我……”

王爺一時不知道怎麼處置才好,王妃急忙站起來,奔到王爺身邊,撫著他的後背安慰道:“爺別生氣,小恪醉了,他喝醉了,說胡話呢,爺別跟他計較,等他酒醒了再跟他說吧,爺別生氣,他醉了酒,糊塗了。”

王爺重重的“哼”了一聲,指著王妃恨恨的說道:“慈母多敗兒!”

程恪頭往後抑著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仿佛睡著子,王妃急忙叫著丫頭婆子,“趕緊抬肩輿,送少爺回去,告訴梨蕊,少爺醉了,小心侍候著!”

眾丫頭婆子答應著,七手八腳的侍候著程恪回去了。

王妃站在正屋門口,看著程恪躺在肩輿上出了院子,才轉身回來,坐到王爺旁邊的椅子上,愁苦的抹起了眼淚,“爺,你得想想法子,小恪這是怎麼了?這過了年,都十九了!昨兒老二媳婦讓人送信來,她那大兒媳婦又生了個兒子,這都第三個兒子了,我急的,又是一夜沒睡著!小恪這媳婦還沒個影兒呢!”

王爺重重歎了口氣,一時苦惱著也沒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程恪讓人叫了府裏大管事進來問道:“咱們府裏的南北貨,是哪家鋪子送的?”

管事忙笑容滿面的答道:“回爺,咱們府裏用的各色乾貨、乾果,都是南邊莊子裏送過來的,外頭那些東西,可用不得。”

程恪呆了呆,悶悶的“哼”了一聲,揮了揮手,管事忙躬身退了出來,站在院門口莫名其妙了半天。

程恪陰著臉悶坐了一會兒,站起來往外走去,到大門口要了馬,徑直往景王府去了。

小廝引著程恪進了內書房,周景然正翻看著一堆摺子,見程恪進來,忙扔了摺子,迎上來,眼睛亮著問道:“昨天見到了?”

程恪點了點頭,周景然舒了口氣,擰起眉頭來,“昨晚上,你連個卯也不應,滿街的人都散了,還不趕緊回來,就在人家窗戶底下,直蹲了幾個時辰?”

程恪坐到搖椅,慢慢晃著說道:“沒,我去德福樓喝酒去了。”

周景然呆了呆,坐到程恪旁邊的搖椅上,點著程恪,半晌才說出話來,“昨晚上,你們府裏,沒事?舅舅沒收拾你?”

“嗯,我都喝醉了,還能怎麼樣?怎麼收拾?”

程恪挑著嘴角,帶著笑意說道,周景然輕輕搖了搖頭,往後倒在了搖椅上,程恪端起茶,喝了兩口,轉頭看著周景然,慢吞吞的說道:“我想去馬行街看看,你去不去?”

周景然轉過頭,眯著眼睛看著程恪,挑了挑眉梢問道:“小暖要去那裏?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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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放手一博

“不是!就是去看看,這種小飯鋪子,也許有點意思。

周景然聽了程恪的話,臉上的神情古怪起來,盯著程恪看了半晌,突然“撲”的笑出了聲,“你這是要拉著我去棒小暖的生意吧?”

茬恪站起來,抖了抖衣襟說道:“你若不去,我就自己去,隨你。”

周景然急忙站起來,連連點著頭說:“去去去,這個場豈有不棒的理兒!”

兩人出了府門,騎著馬,帶著眾小廝、長隨,往馬行街去了。

昆河在前頭引著,一行幾十人在停雲堂下了馬,狹小的店門前登時堵了起來,朝雲急忙走到店門口,往外張望著。

程恪和周景然下了馬,昆河和青平左右引著,往店裏直沖進來。 朝雲嚇了一跳,急忙迎出來,曲膝行著福禮,笑容滿面的招呼著:“幾位客官,裏面請。”

程恪和周景然進了停雲堂,在大堂裏站住,轉頭打量著簡陋異常的店堂,和店堂裏驚訝好奇著看著兩人的食客,都是些長隨、商販打扮的人,程恪和周景然有些不自在起來。

周景然輕輕咳了幾聲,打開摺扇,搖了兩下,急忙又合上,轉頭看著程恪,為難起來,程恪也為難起來,轉頭看著朝雲正要說話,朝雲滿面笑容的曲了曲膝,熱情的先開口說道:“兩位客官必是找錯了地兒,咱們這停雲堂,做的都是小生意,這條馬行街上,一家酒肆也沒有,別說酒肆,連家像樣的分茶鋪子也沒有,兩位客官要找精緻潔淨的酒肆,得往東大街去,西大直街上也有,哪,你們照直往前走,到頭一個街口往東去,一直走,就能到東大街了。”

周景然微笑著點了點頭,轉頭看著程恪,程恪盯著朝雲看了片刻,沒有接話,又轉頭仔細打量起四周來。

朝雲有些不安的轉頭看著靜默著垂手侍立在門口的小廝和精壯長隨,微微有些心驚起來,程恪打量了一會兒,又轉頭盯著朝雲看了片刻,轉身出去了。

周景然看著驚疑不定的朝雲,微笑著安慰道:“多謝掌櫃指點,我們不過是聽小廝說停雲堂好,原來竟只是間分茶鋪子。”

朝雲微微舒了口氣,忙陪著滿臉笑容,恭敬的送兩人出了店,看著一群人上馬走了,才抹了把汗,這開店,真是什麼人都能碰到。

程恪垂頭喪氣的和周景然一起回到景王府,懶懶的躺在後園水閣裏發呆喝酒去了。

正月十六過後沒幾天,周夫人就收到了金家遞來的信,金志揚和古雲姍,帶著兩個孩子,正月十六日就啟程趕往京城了。

周夫人興奮著、期盼著,幾乎天天過去南北講堂巷金家宅院,指揮著眾丫頭婆子佈置這個、收拾那個。

二月初,古雲姍一行到了京城,周大人遣人直接出子百裏外。

午初時分,金志揚一行幾十輛車進了南北講堂巷金宅,金志揚下了車,吩咐管家看著收拾行李,連屋也沒進,就帶著古雲姍和孩子坐車徑直往古家去了。

周夫人早就望眼欲穿的等在明遠堂了,古蕭也跟隨雲先生告了一天假,焦急的等在大門外。

金志揚在大門口跳下車,笑著和古蕭見著禮,古雲姍帶著孩子,坐著車徑直進了二門,在二門裏下了車,古雲歡和李小暖早就等著了,忙上前接了古雲姍和硯兒下車,奶娘抱著睡著了的小少爺下了車,古雲歡和李小暖忙擠過去好奇的看著了兩眼,才一左一右擁著古雲姍母女往明遠堂行去。

李老夫人、周夫人和古蕭在前廳陪金志揚說著話,仔細的問著他家裏在和一路上的情形。

古雲歡和李小暖在後堂,興奮的逗著古雲姍兩個孩子,金家小少爺取了小名叫墨兒,小墨兒已經睡醒了,揮舞著拳頭,眼睛亮亮的看來看去,被古雲歡和李小暖逗得興奮的啊啊呀呀的說著話。
古家上上下下,一時倒比過年還熱鬧許多。

下午,鎮甯侯府和汝南王府都遣了婆子過來,熱情的請金志楊一家過府說話。緊接著,幾家相熟的府第也陸陸續續遣了婆子過來,熱情客氣的約著時候請古雲姍一家過府說話。

晚上,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留了金志楊一家住在了古家,兩人和金志揚細細商量著宴請聽戲的事,準備隔天請鎮甯侯一家和汝南王妃過府,再後幾天,依次請幾家相熟的人家過府聽戲說話。

第二天下午,金志揚和古雲姍才帶著孩子回到金宅,將已經收拾帶來的土儀特產分送到各家,晚上一家人又過來古家吃了飯才回去。

一連半個多月,古家人來人後,熱鬧異常著,前前後後足請了十來天的客,唱了十來天的戲。

周夫人特意單請了鄭家過府,鄭夫人帶著鄭三公子等人過來盤恒了一天,古雲姍躲在屏風後偷偷看了大半天,對鄭三公子極是滿意,這親事就算是定了,兩家約了三月裏,過了清明就下小定。
李小暖把煙樹軒前院的花廳臨時做了回事廳子用,就在那裏每天聽婆子回事,從早到晚安排著府裏的上上下下,打點著一場場的宴請,自己卻足不出院,連晨昏定省,也只早上過去明遠堂請個安就回來了。

古雲姍有些明瞭的感歎著,含含糊糊的和古雲歡解釋了,古雲歡立時明白過來,往來拜訪宴請得來的表禮,都著人先送到煙樹軒,讓李小暖“揀喜歡的只管拿去。”

李小暖又笑又歎,讓人原樣送了回去。李老夫人聽說了,笑著只不言語。

景王府安靜著,周景然天天和程恪窩在後園裏,悶悶不樂的找著樂子,誠王二月底才能離京返回太原城,如今正和信王你來我去爭得厲害,這個時候,還是託病在家的好!

周景然長長的打著呵欠,無聊的揮著手裏的釣杆,程恪仰頭躺在搖椅上慢慢晃著,一點點回味著昨天的夢境。

青平在水閣外稟報著,送了個匣子進來,周景然接過,隨手遞給了程恪,“打開看看。”

程恪手指用力撚開漆封,打開匣子,取了張紙,抖開來,看了兩眼,皺起了眉頭,遞給了周景然,“這誠王竟真要替忠意伯娶到姚家大小姐?”

周景然接過紙片,飛快的掃了一遍,失笑起來,“這大哥,越來越..荒唐來著,竟親自跑過去壓著人家,這也太……唉,這姚家大小姐,你到底還要不要?若要,咱們就進宮請皇上賜婚算了,反正也是咱們議親在先。”

程恪搖著頭說道:“我不要!倒不是要不要的事,這姚家也是池魚,不過受了咱們牽連,就不要,也不好撒手不管,那徐盛融太不是東西,真嫁過去,就是白白送了姚家大小姐一條命。”

周景然點了點頭,想了想,搖著手裏的紙片說道:“你若不要姚家大小姐,咱們就不好自己湊上去,且等等吧,姚國公雖說膽小謹慎,倒也是個明白人,只怕今晚上,不找到你府上,就得找到我府上,等他上門吧,若是找到舅舅,你這心思,跟舅舅說了沒有?”

“說過了,不訂姚家,母親嫌姚家大小姐不夠出色,父親對姚家門第也不大滿意,這事,倒也順利。”

程恪低聲說道,周景然搖著扇子想了想,笑著說道:“舅舅必定會用一個拖字訣。”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挑了挑眉梢,笑著沒有說話。

晚上,姚國公一頂小橋,進了汝南王府,不大會兒,從汝南王府出來,直奔景王府,泣不成聲的求景王出面迴旋,救救他家姑娘。

隔天,姚國公帶著厚禮,到了忠意伯府上,只說自家姑娘命犯凶煞,怕是連命都難保,在福音寺佛前求了簽,佛祖指引說,要出家才能化解這樣的凶煞,忠意伯未可置否,只客氣的送了姚國公出門,親自往誠王府稟報去了。

誠王當即遣了管家,拿著徐盛融的庚帖到姚國公府裏發了話.大小姐出家了,那就二小姐,忠意伯世子也是佛前求的簽,非姚家嫡女不能婚配,這親,無論如何也是要結的!管家立逼著姚國公換了庚帖,一個時辰後,小定禮就抬進了姚家。

信兒傳進景王府,周景然臉漲得通紅,額頭青筋暴突著,砸了滿屋的東西,程恪站的遠遠的,淡然看著暴怒的周景然砸著那些珍玩古董。

周景然砸完東西,垂著手,喘著粗氣站在滿地狼籍的屋裏,轉頭看著程恪,恨恨的說道:“他件件事都要做到絕處?就不能給別人留半分餘地?他若做了皇帝,這天下人還能有活路?你我還能有活路?”

程恪慢慢搖著摺扇,看著周景然,沉默著沒有說話,周景然漸漸挺直了腰背,直直的看著程恪,目光傲然而淩利起來,“既然如此,爺也不能就束手做了那魚肉!你我,就放手一搏!嫡長又如何!”

程恪收了摺扇,迎著周景然的目光,揚聲應諾著長揖下去,“恪謹尊上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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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李老夫人,想了想,笑了起來,“還有那個程恪,也是這麼放縱著長大的,往後,真要是誠王承了位,也一樣沒個活路,只怕也要一力的慫著景王。”

李老夫人忙抬手示意李小暖,“小心著說話。”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李老夫人含笑看著她,放低了聲音接著說道:“咱只說這件事,乾淨俐落,做得好,你呀,也跟著學學,咱們女子理的這後院,跟朝堂也是一個理兒,不出手便罷了,出了手,就不能留後患,這人心,貪婪不知足的可是居多,你這丫頭啊,什麼都好,就是心地太良善了些,我就怕你碰到事上,下不去手。”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滿眼驚愕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看著李小暖,眯著眼睛笑了起來,“丫頭,該狠心的時候,就要下得去手!”

李小暖呆怔怔的點了點頭,李老夫人伸手撫著她的面頰,心疼起來,“你看看,老祖宗不過說了幾句話,就把你嚇成這樣了?你是個有福氣的,這輩子手上都能乾乾淨淨的。”

李小暖抬頭看著李老夫人,想了想,咬著嘴唇,隱慢點了點頭,低聲說道:“老祖宗放心,小暖明白這個理兒。”

李老夫人心酸的笑著摟了摟李小暖,輕輕拍了拍李小暖的後背,低聲安慰道:“老祖宗不過這麼一說,小暖是個有福氣的,往後必定不會有這樣的事。”

三月中,汝南王妃感了時氣,病倒了,周夫人著起急來,急忙叫了車子,趕去了汝南王府,至晚方回。

晚上吃了飯,周夫人傷感的和李老夫人說著閒話,古雲歡拉著李小暖,在屋裏磨蹭著,不願意告退回去,李老夫人瞄了眼古雲歡,只裝沒看見,自顧自的和周夫人說著汝南王府的家長里短。

“……姐姐生生是氣病的。”

周夫人歎著氣,又是傷感又是生氣的說道,“他們府裏庶出二房,已經生了三個孫子了,清明祭祖的時候,二奶奶帶著兩個媳婦,抱著三個孫子上門,話裏話外,淨揀這子嗣不子嗣的話說,竟是氣人去的!姐姐當時就惱得不行,隔天就和王爺商量了,又邀了京城各家閨秀,到王府別莊裏踏青賞春去,說的好好的,讓小恪好好挑一個出來,結果,這小恪又是一天不見人影!元宵那回吧.好歹夜裏還回來了,這回,竟是直到第二天才回到府裏,還帶著個……”

周夫人猛然收住話頭,轉頭看著聚精會神的聽著閒話的古雲歡,擰著眉頭打發道:“這不是你們姑娘家該聽的話,趕緊回去歇著去!”

古雲歡都著嘴,不情不願的站起來,李老夫人眯著眼睛,看著古雲歡,笑著說道:“讓她聽聽也好,也是快出嫁的人了,這些事,知道些倒沒有壞處。”

周夫人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倒是母親想的周到。”

古雲歡欣喜的曲了曲膝,忙又坐回到榻沿上,繼續聽著汝南王府的閒話,李小暖用帕子掩著嘴,有些疲憊的打了個呵欠,那個程恪,早就不對勁,現在看來,倒比她想得嚴重的多了。

“小恪竟然帶了那個叫千月的妾童回來,這個千月,就是咱們在上裏鎮時,聽說的那個,小恪為了他,斷了林家少爺的腿,王爺當時就發作了,唉,小恪咬死說,要娶個千月那樣的,你說說看,這是什麼話,這男人哪能娶了男人的?”

古雲歡睜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聽著母親的話,李小暖眨了眨眼睛,有些好笑起來,這程恪,還真是走火入魔了。

“小恪也是咱們看著長大的,什麼時候生出這樣的毛病來?”

李老夫人眉頭擰了起來,擔憂的說道,“照理說,這男人,喜歡妾童,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若因為這個,連妻也不娶了,哪有這樣的事兒的?!汝南王府可就他這麼一根獨苗!”

“可不就是這話,姐姐火急攻心,就病倒了,唉,我看著也難過的不行,可小恪那孩子,從小就是個倔脾氣,又是一路由著性子長大的,如今要強按著他成親,哪里容易?!”

周夫人用帕子抹起眼淚來,李小暖歪著頭想了想,笑著說道:“這事兒,倒不如請貴妃做主,看好了人家,就請皇上下一道旨意,賜婚就是,成了親也就好了。”

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小暖說的倒也在理,小恪那孩子,雖說有時候胡鬧了些,大禮上是明白著的。”

周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姐姐也是這麼打算的,等她好些了,就進宮求了貴妃,乾脆讓皇上指門親事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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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尾隨

古雲歡又聽周夫人說了一會兒閒話,就被李小暖拉著,告退出來。

兩人出了明遠堂院門,古雲歡拉著李小暖,心有餘悸的低聲說道:“恪表……那個人,怪不得你那個時候就覺得他不對勁,還真是……唉,這男人跟男人,小暖你不知道,好噁心!”

古雲歡臉色古怪起來,李小暖輕輕咳了幾聲,“可不是,這種人,最噁心了!哪家姑娘要是嫁給了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這日子,真不知道怎麼過!”

古雲歡連連點著頭,舒了口氣,低聲說道:“幸虧……幸虧……,唉,真是嚇人。”

李小暖斜睇著古雲歡,笑著沒再接話,兩人沉默了走了一會兒,就分開路徑,各自回去歇息了。

三年一次的省試眼看著就要開考了,金志揚二月下旬就開始閉門讀書,準備四月的省試,古蕭躍躍欲試著,想下場一展身手,卻被隨雲先生攔了回去。

李小暖松了口氣,李老夫人淡然著,仿佛壓根就沒有過讓古蕭參加今年省試的打算,只忙著交待著古雲姍,打點著金志揚要下場的事。

周夫人焦急不安起來,想方設法挑了幾次話頭,都被李老夫人不鹹不淡的堵了回去,想去找隨雲先生說話,又不敢上門,只和古雲歡抱怨著,可古雲歡的婚事一天天逼近了,周夫人不得不放下古蕭沒能下場的煩惱,將精力轉到了古雲歡的婚事上。

古雲歡和鄭季雨年紀都不小了,兩家都希望早點成親,古雲歡的嫁妝什麼的,幾乎都是現成的,兩家就議定了五月二十六的好日子,這眼看著沒多長時候了,要準備的瑣碎事還多得很呢,周夫人很快就被無數的瑣碎事煩得顧不得煩惱別的事了。

周夫人和古雲歡忙著婚禮前的種種瑣碎事,李小暖也跟著忙了起來,從早到晚打點著家裏大大小小的事。

景王府也漸漸低調著忙碌起來。

內書房裏,程恪坐在窗前的扶手椅上,手裏拿著本書,眼睛卻出神的望著窗外。

周景然坐在桌前,翻看著張摺子,凝神想了半晌,轉頭看著程恪說道:“這主考,除了誠王和信王的人,別的都行。”

程恪回過頭,看著周景然,苦笑起來,攤著手說道:“咱們的人,誠王和信王必定也是這麼想的,再說,咱們這些年……過於沉寂,朝裏也沒幾個可用的人,除開咱們、誠王和信王的人,有才能有資歷,能做這主考官的,哪有幾個?這幾個人,個個也都是猴精,必定不肯淌這趟混水。”

“嗯,滿朝的人,咱們都扒拉了兩遍了,就沒個合適的人!不是這家的人,就是那家的人,哪家也不是的人吧,不是不肯做,就是才學上差了些,或是品性上不夠,擔不起這責來!”

周景然皺著眉頭說道,程恪想了想,低聲說道:“有個人,倒是合適。”

“誰?”

“錢繼遠,雖說錢家是向著信王的,可這錢繼遠,脾氣古怪強直,一向為人公正,我倒信他,至少不會過於偏頗信王一系,才學上也足夠,只有一樣,就是這取士上,只喜歡奇峰突起,字句瑰麗這一種。”

周景然緩緩點了點頭,“嗯,這錢繼遠,倒是個能公正取士的,一味喜愛奇文麗句這一項,倒也無妨,還有三個副考官呢,也不能只憑他一人喜好,這人雖說脾氣古怪的讓人厭氣,可耿直有信,嗯,就是他了,這一科,能略少些鬼魅之事,也就足夠了。”

“嗯。”

程恪低聲答應道,周景然將摺子扔到桌上,往椅背上靠過去,伸了個懶腰,轉頭看著程恪問道:“古家那個大女婿,叫金什麼?今年也要下場?”

“金志揚,聽說是要下場。”

“小古不考了?”

“嗯,先生怎麼肯讓他出……先生哪肯讓他這會兒下場,若是名落榜外,豈不是傷了先生的清譽?”

程恪搖著扇子,撇了撇嘴說道,周景然轉過頭,滿眼笑意的看著程恪,程恪輕輕挪了挪,輕輕“哼”了一聲,周景然笑了起來,半晌,才低聲說道:“金志揚,你讓人安置安置,別落了榜,也別太出彩。”

程恪點了點頭,低聲答應著,“嗯,你放心。”

從春節到三月中,李老夫人身子一直倦怠著,時好時壞,請了太醫過來診了脈,倒也沒說出什麼不好來,只說讓好好歇著,李小暖有些心急起來,想來想去,稟了李老夫人,想去福音寺燒柱香,給李老夫人祈祈福去,李老夫人笑著答應了,囑咐她記著去看看唯心大師。

隔天,李小暖收拾了東西,帶著孫嬤嬤和魏嬤嬤,啟程往福音寺去了。

李小暖的車子還沒出城,程恪已經得了信兒,遣洛川往景王府送了個信,自己騎著馬,帶用L※1等幾個小廝和十幾名護衛,遠遠綴在李小暖車子後頭,也往福音寺去了。

周景然聽了洛川的稟報,在內書房轉了兩圈,吩咐人取了年前收的幾罐極品茶末和一套前朝的紫砂茶具,坐了車也趕往福音寺去了。

李小暖的車子繞著福音寺走了大半圈,徑直進了離寺後那片古村林最近的一個院落。

程恪不敢跟的太緊,只遠遠瞄著李小暖的車子進了院子,院門隨即關上了,直到傍晚,再沒見李小暖出來。

院落後面有個角門和福音寺直接通著,李小暖下車洗漱後,換了衣服,吃了點東西,就帶著蘭初和孫嬤嬤,從後角門進了福音寺,在觀音殿和藥王殿上了香,又跟著僧人念了幾遍平安經,出來去了後面方丈室,陪著空秀方丈喝了幾杯茶,說了半天閒話,外面已經是夕陽西下,李小暖告辭出來,直接回去院子歇息了。

周景然趕到福音寺時,程恪正在院子裏轉著圈,見周景然從車子上跳下來,皺著眉頭問道:“你來做什麼?”

“見到小暖沒有?”

周景然急切的問道,程恪“啪”的合上手裏的摺扇,背著手徑直往屋裏走去,周景然忙招手叫了遠山過來問道:“見到沒有?”

遠山瞄著屋裏,含糊著稟報道:“回周爺話,跟了一路,進院子了,南海在外頭守著呢。”

周景然舒了口氣,伸展著手臂打了個呵欠,“我就說,看你家爺那張臉就知道了。”

說著,背著手,閑閑的進了屋。

程恪坐在窗下的搖椅上,正慢慢晃著,看著窗外發著呆,周景然坐到旁邊,用扇子敲了敲程恪的手臂,笑著說道:“她既來寺裏,必是要進香的,今天不去,明天必定要去,不過早晚,還能見不到了?咱們明天跟她在寺裏來個偶遇!你想好了沒有,跟她說什麼?”

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你來做什麼?”

周景然眯著眼睛笑了起來,“一來,是幫幫你,你的事,哥件件都放在心上,二來,正好,看看能不能見著大師,我帶了幾罐上好的茶末,還有套前朝的紫砂茶具。”

“想讓大師給你卜一卦?”

程恪直起上身,看著周景然問道,周景然苦笑著搖了搖頭,“哪敢想卜卦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師肯給誰蔔過卦?能見一面,請個安,說幾句話,就不錯了,至不濟,能把東西送過去也行。”

程恪點了點頭,想了想,安慰道:“咱們見不著,別人也一樣見不著不是,我聽父親說過。”

程恪頓了頓,凝神聽了聽四周的動靜,才低低的接著說道:“就是前一陣子,我把咱們要放手一博的話說給父親的時候,父親說,早年皇上問過大師,四位皇子的命相,大師沒答皇上的話,後來皇上又問,大師說,他也看不清楚。”

周景然聚精會神的聽著程恪的話,皺起了眉頭,程恪轉頭看著他,接著說道:“父親說,連大師都看不清楚,必是變數太多。”

“也許是大師不想說。”

周景然低聲說道,程恪點了點頭,看著周景然,鄭重的說道:“三分天命,七分人事,你既生在皇家,這三分天命就占了,七分人事,咱們都做足了去,這事,必定能成的。”
周景然看著程恪,笑著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起來吃了飯,穿了件厚棉鬥蓬,帶著蘭初,從離寺後樹林最近的角門出來,往林中走去,隱在暗處遠遠盯著院子的南海急忙起身,疾奔回去報信了。

周景然和程恪急忙收拾了出來,從福音寺前門進去,一路找了進去,寺裏各個大殿都是人來人往,沒有哪個殿是封著不讓人進的,程恪擰著眉頭,叫了南海過來問道:“你看著她進了寺裏?”

“回爺,小的看著李始娘出了角門,趕著給爺報信,沒看到李姑娘進寺裏。”

程恪狠狠的瞪了南海一眼,低低的訓斥道:“做事越來越不經心了!哼!”

周景然用折肩輕輕拍著手掌,若有所思的看著程恪說道:“若不是到寺裏來,還能去哪里?難不成?不可能啊!”

“你是說,後面的林子?”

程恪也反應過來,周景然看著程恪,兩人面面相覷了片刻,同時往福音寺後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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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定心

李小暖帶著蘭處,沿著隱約可見的林中小徑,往林子深處走去。

已是暮春時節,林中春意盎然,處處綻放著飽滿的生機,松鼠成群結對的在樹上歡快的跳下躍下,偶爾還能看到幾隻小小的金絲猴從枝頭一躍而過,無數羽毛鮮豔明麗的鳥兒婉轉的唱著歌,在林中翻飛穿越著。

李小暖也被滿滿的春意感染著,心裏雀躍著歡快起來,和蘭初指點著閑花春草,說說笑笑,慢慢往唯心大師的院落逛過去。

到了院門口,兩人推門進去,蘭初轉進了旁邊門房裏等著,李小暖穿過幾道院子,徑直往正院走去。

正院裏,中年僧人微笑著迎來出來,雙手合十見了禮,掀起正屋簾子,讓著李小暖進了正屋。唯心大師跌坐在佛像前的金絲蒲團上,節奏緩慢的敲著木魚,正喃喃念著經,李小暖踮著腳尖,走了幾步,在大師深後的蒲團上輕手輕腳的坐下來,學著大師盤膝跌坐著,雙手合十,垂著眼簾,聽著大師綿長悠然的誦經聲。

過了小半個時辰,大師誦好了經,緩緩站起來,轉身看著彎著腰,苦惱的拍著小腿的李小暖,微笑著揮了揮手,“進來喝茶。”

李小暖又拍了幾下小腿,感覺腿上的麻木好些了,才慢慢的走到東廂窗下,側著身子坐到塌沿上。

唯心大師也不多管她,看著中年僧人放好了茶具,動作舒緩的分起茶來。

李小暖歪著頭,專心的看著他從茶罐裏取了兩銀匙茶末,輕輕倒進仿佛透明的白玉杯子裏,拎起紅泥小爐上小小的銀水壺,一邊緩緩的往杯子裏注水,一邊用細長的青玉匙或快或慢的攪動著杯子裏的茶末,片刻功夫,茶葉末就在水面上分出濃淡,浮現出一副夜風吹拂,疏星朗月的圖畫來。

唯心大師滿意的看著杯子,輕輕推到了李小暖面前,李小暖滿臉讚歎的欣賞著杯子裏的圖畫,笑著問道:“大師昨天夜裏賞月去了?”

唯心大師笑著點了點頭,又分了杯茶,端起來慢慢品了兩口,招手示意著李小暖,李小暖看著杯子裏漸漸變化著沉澱下去的茶葉末,笑著說道:“這樣的好看的茶,哪里忍心喝,我還是等這幅畫沉澱下去再喝吧。”

唯心大師看著李小暖,笑著搖了搖頭,溫和地說道:“跟我學分茶吧。”

李小暖堅定的搖著頭,“我還是喜歡喝茶葉,好好的茶葉非得磨成這樣的末末,真讓人想不通!”

唯心大師放下手裏的杯子,盯著李小暖看了半響,才慢吞吞的說道:“如今京城的名門望族之家,都盛行這分茶之藝,你往後總要侍奉公婆丈夫,主持中饋,這也是姑娘家要學會的技藝。”

李小暖抬頭看著唯心大師,想了想,搖了搖頭,笑盈盈的說道:“我知道大師是為了我好,可是,我又不想嫁到那些名門望族、朱門繡戶中去,就算是我想嫁,也夠不上不是,再說,我也學不會,看了這麼多回,也沒看不明白,大師就那麼攪來攪去,怎麼就能攪出字啊畫的,真是神奇!”

唯心大師盯著李小暖看了半響,抬了抬眉梢笑了起來,端起杯子喝光了茶,起身說道:“陪我到後頭園子裏走走去。”

李小暖答應著,跳下塌,和唯心大師一處,往後頭院子裏走去。

程洛和周景然守在樹林處,從早上守到正午,也沒看到李小暖的影子,程洛焦急的伸長脖子四處張望著,漸漸不耐煩起來,轉頭吩咐著洛川,“去院子裏瞧瞧,看人回來了沒有。”

洛川硬著頭皮答應著,往李小暖居住的院落掠去,這大白天的,闖人門戶,唉!

不大會兒,洛川回來稟報道:“回兩位爺,沒有回去。”

程洛擰著眉頭,又遣人道福音寺和附近仔細找了一遍,也沒見到人,和周景然面面相對著,一時困惑起來,周景然皺著眉頭,用扇子輕輕敲著手掌,也理不出個頭緒來,“難道真是去見大師了?”

程洛遲疑著問道,周景然攤著手說道:“我哪里知道,剛剛空秀不是說,大師有雲遊去了。”

“那是大師不想見你!”程洛沒好氣的說道,周景然站起來轉了兩圈,看著程洛說道: “這都正午了,先回去吃飯吧,讓人在這裏守著,有什麼動靜趕緊稟報了就是。”

程洛搖了搖頭,“你先回去吧,我不餓,吃不下東西,再說,等人稟報了再趕過來,人早進到院子裏了!”

周景然(看不清)不得起來,想再勸程洛,見他滿臉固執著,沒半分商量的樣子,只好歎著氣說道:"好好好,我就陪你在這兒守著。"

說著,轉身吩咐清平,“去,讓人把飯菜送過來,爺今天就在這裏賞景吃飯了。”

清平答應著,轉身去叫飯菜了。

兩人吃了飯,程洛越來越不耐煩起來,隔個半刻鐘一刻鐘的,就讓洛川去李小暖居住的院子看一看回來了沒有。

直到臨近末末,才遠遠看見李小暖帶著蘭初,從林子深處走出來。

周景然急忙拉著程洛隨在樹後,看著兩人緩步走過,從院子角門處進去,才從樹後出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發起怔來。

“真是去見大師了,她和大師什麼時候認識的?”

周景然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程洛問道,程洛攤著手,同樣茫然的看著周景然,周景然用扇子輕輕敲著額頭,來回踱著步,突然頓住腳步,看著程洛說道:“走!去找空秀,他肯定知道!”

程恪連連點著頭,兩人急步往福音寺後的方丈室走去。

進了四月,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汝南王妃的身子也漸漸好起來。

這天一大早,汝南王妃收拾停當,上車往宮裏求見程貴妃去了。

到了宮門口,遞了牌子,不大會兒,程貴妃宮裏的小太監一路小跑著迎了出來,引著汝南王妃往蘊翠宮進去了。

汝南王妃見了禮,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剛說了幾句話,眼淚就湧了出來, “……娘娘您看看,這可怎麼好?就這樣三番四次的見不到人!照理說,這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家不是父母看好了,說定了就定了的?可偏偏這孩子,就跟人家不一樣,這死強筋性子,我和王爺竟扭不過他去。”

汝南王妃用帕子抹起眼淚來,程貴妃微微皺著眉頭,看著汝南王妃疑惑的說道: “年前議親姚家時,不還好好兒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恪兒是不是還想著姚家姑娘?若是這樣,就再托人去一趟姚家,定了這門親事就是,那姚家始娘雖說平常些,倒也過得去,你也別太挑別了。”

“娘娘不知道,姚家這門親事,也是他強著頭,非退不可才退了的。”

程貴妃驚訝起來,皺著眉頭,想了半晌,也沒想出個究竟來,汝南王妃淚眼汪汪的看著程貴妃,接著說道: “我這趟來,就是想求著娘娘,請娘娘給挑戶人家,求皇上下道賜婚的旨意,也好讓他早點成了家,有個子嗣。”

程貴妃仔細想了想,看著汝南王妃說道: “小恪那樣的倔脾氣,只怕……求皇上下道旨容易,可萬一他擰了筋,就算你強壓著他成了親,還能壓著他圓房不成?這事,你也別急,我來想想法子。”

程貴妃沉吟了片刻,才笑著說道: “要不,端午節時,讓他過來幫我招呼招呼客人,我也勸勸他,那許多閨秀中,他總能挑個中意的姑娘出來,不管他挑了誰家姑娘,你只管答應下來,別多計較就是了。

汝南王妃舒了口氣,眉開眼的連聲謝著程貴妃,只覺得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

送走了汝南王妃,程貴妃歪在榻上,思量了半晌,遣人去請了景王進來說話。

景王陪著程貴妃說了大半天的話,擰著眉頭出了宮門,回到景王府,在大門口下了車,一路思量著慢慢晃進了內書房,和程恪咬著耳朵,直商量了大半天。

當天晚上的汝南王府青澗院,亂成一團。

程恪喝得醉熏熏的回到青澗院,梨蕊忙帶著幾個丫頭接了進去,一個丫頭正要上前侍候他去了外面的大衣服,卻被他一腳踢了出去,梨蕊唬得發著抖,一時呆住了。

程恪轉頭看著滿屋的丫頭,突然狂喊亂叫起來,發了瘋一般,把正在屋裏侍候著的丫頭連踢帶踹的趕了出去,又滿院子找著、往外踢著趕著侍候他的丫頭們, “出去!都滾出去!一堆爛木頭,滾出去!給爺滾得遠遠的!”

一邊趕著小丫頭,一邊狂叫著千月、遠山和南海等小廝的名字,梨蓖帶著人退到院門口,急忙遣了小丫頭,去叫外院的小廝先進來侍候著,又趕緊讓人去稟了王爺和王妃,自己帶著人守在院門口,往院子張望著,片刻不敢離眼。

王爺和王妃已經歇下了,聽了稟報,急急的披衣起來,也等不得橋子,只一路疾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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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禮物

到了青澗院門口,只見院門口擠擠挨挨站滿了戰戰兢兢的小丫頭,梨蕊遠遠看見王妃過來,急忙迎過來,曲膝請了安,邊跟著王妃往院子裏沖,邊驚魂不定的稟報著。

王妃驚恐茫然的聽著梨蕊的稟報,頓住腳步,轉頭看著汝南王,伸手拉著他,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梨蕊也跟著哭出聲來,汝南王眼神淩利的盯著梨蕊,厲聲呵斥道:“哭什麼!”

梨蕊立即止了哭聲,大氣不敢出,王妃也止了哭泣,王爺輕輕拍了拍王妃,低聲安慰道,“不過就是醉酒撒酒瘋,有什麼大事,先進去看看再說。”

王妃連連點著頭,跟著王爺進了正院。

正屋門口,遠山等幾個小廝垂著頭,目不斜視的垂手侍立著,梨蕊急忙上前打起簾子,王爺和王妃進了屋裏,程恪斜歪在東廂榻上,仿佛睡著了,千月和南海垂手侍立在榻前。

汝南王眼神陰寒的盯著千月,千月垂著頭,屏聲靜氣的侍立著。

王妃急忙撲了過去,撫著程恪的臉頰’焦急起來,“小恪,你怎麼樣?哪里難受?醒酒湯喝了沒有?怎麼就這麼著躺在這裏,要著涼的……”

梨蕊也忙跟過去,取了幾個墊子,托著程恪的頭,小心的墊著,程恪仿佛一下驚醒過來,“呼”的坐起來,隨手抓著個墊子砸向梨蕊,瞪著眼睛叫道:“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滾!滾得遠遠的!噁心!”

梨蕊驚恐著往後退去,王妃忙抱住程恪,急急的安慰著他:“好好好,讓她滾讓她滾,你別急,小恪,你這是怎麼啦?哪里不舒服?啊?”

王妃的聲音裏帶出些哭腔來,汝南王憂慮的看著程恪,揮手斥退了渾身顫抖的梨蕊,想了想,轉頭吩咐南海。“去,請胡太醫來。”

南海答應著,急步退出去請胡太醫去了,王妃稍稍定了定心,摟著程恪放到靠枕上,輕聲安慰著他,“這些丫頭不好,母親再給你換,咱們換好的丫頭進來使喚,你別急,啊?”

“不要!不要!那些爛木頭!那些女人!一個也不要!”

程恪猛的抬起頭,胡亂揮著手,又扯著嗓子叫了起來,汝南王妃忙撲了過來,一下子哭出聲來,
“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丫頭們不好,咱們再換,就是木頭,也有好木頭不是,不讓她們侍候,那讓誰侍候你?”

程恪猛烈的搖著頭,

“不要女人,讓千月侍候我,南海也行,洛川,男的就行,不要女人,不要那堆爛木頭!”

汝南王眯著眼睛盯著程恪看了片刻,慢慢移著目光,從千月身上移到了侍立在門內的洛川身上,又轉到了遠山身上。

不大會兒,南海引著一頂小橋飛奔進了青澗院,胡太醫在院門口下了轎子,被南海拖著,一路奔進了正屋。

王妃站在王爺身後,愁腸滿腹的看著凝神診著脈的胡太醫。

胡太醫診了差不多一刻鐘的脈,才放回了程恪的手,轉頭看著汝南王,恭敬的稟報道:“回王爺,世子沒什麼大礙,就是最近浮躁了,心裏有些火氣,在下開幅清心敗火的方子,喝幾天就好了。”

王爺松了口氣,臉上露出絲笑意,吩咐小廝帶著胡太醫到外頭開方子去了。不大會兒,小廝取了藥過來,王爺和王妃看著人煎了藥,又看著千月和南海喂程恪喝了大半碗,眼看著程恪平靜下來,才站起身,點著千月等人,沉聲吩咐道:“好好侍候著世子,若有半分不妥,哼!”

屋裏屋外的小廝忙躬身重重的答應著,汝南王扶著王妃往後走去,邊走邊低聲安慰著她,“好了,別哭了,什麼不讓女人侍候的,不過是醉了酒,撇酒瘋罷了,明天等他酒醒了,自然就好了,咱們先回去吧,明天再找這逆子算帳!”

汝南王咬著牙,恨恨的說道。

汝南王妃走了向步,又不放心起來,頓住腳步,憂慮的說道:“爺,幾個小廝,哪會侍候人的,小恪又是個講究挑惕的性子,這要如……”

“好了好了,他在外頭,不都是這幾個小廝侍候著的?你就別多操心了,先回去吧,明天再說。”

汝南王妃想了想,傷心的歎著氣,點頭答應著,被王爺推著,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青澗院,安排梨蕊帶著眾丫頭先到倚紅閣歇著,才和王爺一起,坐著亮橋回去歇著了。

四月省試考完沒幾天,就放了榜,金志揚榜上有名,緊接著的殿試上,又中了二甲第二十七名,賜了進士出身。

金家和古家一片喜氣洋洋,古雲姍急急的差人往台州府報著喜信,金家和古家滿府派了賞錢。

古雲姍過來,和李老夫人、周夫人商量著,在南北講堂巷金宅和古家,連請了幾天戲酒,古家也不將將安靜了小半個月,就又熱鬧非凡起來,李小暖只忙得手腳不閑。

汝南王府和景王府都差人往古家送了賀禮過來,程恪又單請了金志揚,在德福樓慶賀,中間,景王也湊巧過來,和金志揚說了半天話。

晚上回來,金志揚就悄悄和古雲姍商量著,是先外放好,還是先從京官做起好,兩人商量來商量去,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隔天一大早就一起趕到了古家,找李老夫人討了主意,金志揚又寫了信,八百里加急問了祖父的意思,才拿定了主意,先外放,從地方官做起。

沒多長時候,金志揚就點了京西南路唐州府長青縣縣令,只等古雲歡婚事過後,就啟程赴任。

從初春起,京西南路大旱,省試過後沒幾天,周景然和程恪就領了賑濟和災後勸農的差使,忙著和戶部計算賑濟銀子,尋找積年老農詢問農事,和吏部討要人手,找工部商量打井和水利上的事,一時忙得片刻不得閒。

兩人商量著,上了摺子,準備等五月裏汝南王府老太妃生辰過後,就趕往京西面路,坐鎮指揮著賑濟和災後勸農的事去。

四月末,傍晚時分,程恪和周景然從疲憊的戶部出來,騎著馬到了西大直街街口,程恪勒住馬,看著周景然說道:“我得去趟西大直街越秀齋,下個月祖母生辰,給她挑件新鮮樣的禮物去。”

周景然輕輕拍了拍額頭,有些懊惱的說道:“你不說,這事我真是忘得乾乾淨淨了!老太妃的生辰禮,我還沒準備呢!一起去看看吧。”

“哪里要你準備的,你府裏有王妃,這樣的人情往來,王妃自然打點得妥妥當當的,哪里要你再操著心、親自去選什麼禮物的?你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吧,今天一天也累得很了。”

程恪急忙勸著周景然,周景然轉過頭,挑著眉梢看著程恪,狐疑起來,“往常裏,碰到買東西這種事,你巴不得我給你掌掌眼,我就是再不想去,你也得拖著我去,今天怎麼反常起來?反常既為妖再,你想做 什麼?”

程恪緊緊抿著嘴,只不理他,周景然嘿嘿笑著,伸手拍了拍程恪的肩膀說道:“走吧,哥陪你一起去。”

程恪皺著眉頭,只好和周景然一起,往西大直街越秀齋過去了。

兩人在越秀齋後門下了馬,掌櫃得了信,急急的迎了出來,堆著滿臉笑容,躬著身子引著兩人進了後院花廳。

“最近有什麼好東西?”

周景然微笑著問道,掌櫃躬著身子,恭敬的答道:“還真有幾件好東西,有一對從西邊剛剛送到的琉璃瓶,半人多高,流光溢彩,正正好,又是百子棒壽的花樣,還有件翡翠大雕件,也是極好的東西,是花開富貴的式樣,還有件……”

“讓人拿過來看看。”程恪不耐煩的打斷了掌櫃的話,掌櫃忙笑著答應道,“是是是,你看看,我光顧著說話了,兩位爺稍候,這就抬過來。”

不大會兒,掌櫃就指揮著十來個夥計,小心翼翼的抬著對琉璃瓶、一件花開富貴翡翠大雕件,還有其他五六件古玩擺件,擺在了花廳裏。

周景然一件件仔細看著,挑別著,轉頭看著心不在焉的程恪,笑眯眯的問道:“我看這幾件,件件都不錯,你看中了哪件了?”

程恪目光掃過幾樣東西,指著那對琉璃瓶說道:“就這個吧,祖母喜歡這樣通透的東西,擺在小佛堂裏也合適。”

周景然連連點著頭,“我也覺得這件好,你既定了這件,我就要那件羊脂玉觀音吧,老太妃也必定喜歡的。”

“嗯。”

程恪點頭應承著,掌櫃眉開眼笑的報了價,急忙吩咐夥計小心著將兩件東西送到汝南王府和景王府去。

周景然站起身,伸了伸懶腰,“走吧,真是乏透了。”

程恪坐著沒動,看著周景然,有些不自在的說道:“你先回去,我再看看別的東西。”

周景然眯起眼睛,盯著程恪看了半晌,笑了起來,轉頭吩咐著掌櫃,“去,把你們鋪子裏最好的首飾都拿過來,還有還有,有什麼珍本古籍的,也統統拿來!”

掌櫃急忙答應著奔了出去,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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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 失望

周景然搖著摺扇,坐到程恪旁邊的椅子上,端著杯子,笑眯眯的喝起了茶。

片刻功夫,掌櫃帶著兩三個夥計,捧著墊著紅絨布、上頭擺滿了各色金玉頭面首飾的託盤過來 ,擺放在花廳正中的桌子上。

託盤上滿滿的放著各色珠、玉、金、珊瑚、寶石、瑪瑙、玳瑁等等各色各樣的鈿、釵簪、冠 、鐲等物,程恪站起來,走到桌子前,仔細看著,看到合眼的,就掂起來,再細細看看,周景然也 站起來,用扇子撥著盤子裏的飾物點評著,“這梅英采勝簪不錯,這個這個,這件綠雪含芳簪更好。。。。。。”

程恪也不理他,自顧自仔細挑著,挑了半刻鐘,選了件羽毛點翠嵌珍珠節節富貴簪,和一支樹 葉形翡翠步搖來,在託盤裏又撥了一會兒,再挑了對金剛石鐲子出來。

周景然掂起來步搖,仔細看著,步搖的花頭和針挺,是用一整塊玉雕刻出來的,針挺是極濃的 墨綠色,末端顏色稍淡,依勢雕成曲折的樹枝形,又分成幾個小小的樹杈,末端扣著金環,金環上 系著一片片翠綠的精緻異常的樹葉,稍一搖動,枝搖葉擺,靈動異常。

周景然舉著步搖比劃著,“這要是戴上,該是何等的風情!”

程恪吩咐掌櫃包了幾件首飾,親手拿著,和周景然一起出了越秀齋。

兩人上了馬,緩步往回走著,周景然轉頭看著程恪問道:“這些,你打算怎麼給她?”

“祖母生辰,她總是要來的,我當面給她。”程恪低聲說道,周景然擰著眉頭想了相問道:“萬一她不過去呢?那丫頭,極能沉得住氣。”

程恪抿著嘴,半晌沒有說話,兩人沉默著走了一陣子,程恪轉頭看著周景然,認真的說道:“端午節的那份人名單子,越早越好。”

“你放心!”周景然忙點頭答應著,程恪送周景然到了景王府,看著他進了大門,才撥轉馬頭回去了汝南王 府。

瑞午節,程貴妃在廣晴閣請各家命婦及未出閣的姑娘飲宴歡慶,古家也接到了貴妃的邀請,卻 是只請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李老夫人告了病,周夫人一早起來,穿了大禮服,進宮去了。

還不到未正,周夫人就回到了府裏,換了衣服到了明遠堂,憂慮感慨著和李老夫人說起端午宴上的事來,“。。。。。。小恪就那麼醉薰薰的沖了進來,看那樣子,連人都認不清楚了,沖著錢夫人就 長揖下去,結果揖到一半,就一頭跌倒在大殿上,剛扶起來,又吐得一身一地,到處都是,邊上幾位姑娘離得近了些,被薰得簡直受不住,貴妃臉都青了,唉!”

周夫人愁眉不展的歎著氣,眼淚都要下來了,李老夫人驚訝的看著周夫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兩人愁眼相對的呆著了半晌,李老夫人老長長的歎了口氣,雙手合什念了句佛,低聲安慰著周夫人,“這男孩子,總有那麼幾年,事事都要跟父母彆扭著,你找了機會多勸勸王妃,先別急,就松鬆手,小恪是個倔脾氣,你越壓他,他越跟你擰著,先放一放,等過了這個勁也就好了。”

周夫人連連點著頭,想了想,帶著絲慶倖說道:“幸好咱們蕭兒處處懂事,沒這樣跟大人為難過!”

李老夫人看著周夫人,似有似無的搖了搖頭,沒有接話。

沉默了片刻,周夫人和李老夫人轉了話題,說起汝南王府老太妃過生辰的事來,商量了一會兒 ,各色都覺得妥當了,才放下心來,又說了一會兒話,李老夫人就打發周夫人回去歇著了。

轉眼就到了汝南王府老太妃生辰那天,汝南王府大門洞開,張燈結綵的熱鬧著,古家和金家都早早到了汝南王府上,李小暖卻沒有跟著過去。

程恪遠遠盯著在二門裏下車的古家夫人小姐,人都走光了,也沒看到李小暖的影子,急忙遣人 打聽確認過了,摸著懷裏的荷包,垂頭喪氣,失望至極,後天就要啟程去京西南路,再回來就要到九月裏,這前前後後將近一年,他竟連一絲碰到她、說句話的機會也沒有!

程恪強打著精神,拜了壽,隨父親應酬著,汝南王和王妃時時留神著無精打采、心不在焉的兒子,心疼的不知如何才好。

晚間,散了宴席,汝南王請了兩三位太醫過府,細細的給程恪把了脈,開出三四個方子出來。
隔天,程恪帶著小廝、隨從、護衛,和周景然一起離了京城,啟程趕往京西南路。

五月下旬。

古雲歡十裏紅妝、熱熱鬧鬧的嫁進了鄭家,第二天,古雲姍 兩個孩子,辭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隨金志揚趕往京西南路唐州府長青縣上任去了。

周夫人將古雲珊一家直送出幾十裏外,才依依不捨的目送著一行幾十輛車漸行漸遠,直到看不到了,才折返回到京城。

三天回門,李老夫人滿意的看著自己面前行著大禮的一對璧人,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鄭季雨坐在前廳,恭謹的陪李老夫人說著閒話,古雲歡進了後堂,找李小暖說話去了。

周夫人送走了古雲珊,忙好了古雲歡的回門禮,見古雲歡渾身抖落著甜蜜和歡愉,心裏一快大石頭落了地,一口氣算是徹底放鬆下來,這連著軸的勞累,就一起湧上來,人就病倒了。

李小暖搬到了春渚院,日夜侍候著,古雲歡也急得一天幾遍的遣人回來問候著,自己也回來看了兩三趟。

古蕭回來侍了一天病,就被周夫人趕了回去。

周夫人直病了小半個月,身子才漸漸好起來。

李小暖搬回煙樹軒時,人整整瘦了一圈,李老夫人遣人送了支五十年的紅參過來,吩咐蘭初每天切兩片熬了湯給李小暖喝。

李小暖養了大半個月,氣色才好了起來。

這天剛從清逸閣理完家事回來,就收到了古雲歡托人送來的信,邀她過府說話。

李小暖稟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第二天,先遣人到鄭府遞了信兒,辰末時分,坐著車子到了鄭府。

古雲歡早早的接在了二門裏,笑容滿面的和李小暖見了禮,拉著她往正院走去,“我先帶你給母親見禮去。”

古雲歡頓了頓,輕吐了吐舌頭,低聲說道:“鄭家規矩大,昨兒我給你遞信,也沒想那麼多,沒先跟母親稟報,幸好今兒早上你信兒送過來的早,嵐生還沒出去,就說了我,又過去和母親說,我原是要過去請了母親示下的,是他攔著了,母親倒沒說什麼。”

李小暖轉頭看著古雲歡,想了想,低聲說道:“下次留心些就是,往後有了這樣的事,鄭三少爺有了這份心就行,只別再讓他替你頂事,你就自己去跟婆婆賠個罪、認個錯,都不是大事,可若是鄭三少爺總是替你頂錯,做母親的。心裏必定不舒坦,時候長了,生了罅隙,倒不合適。”

古雲歡疑惑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頓住腳步,轉頭看著她,耐心的說道:“比如古蕭吧,往後若是娶了媳婦,天天替媳婦背不是,不說夫人,你心裏要舒坦?”

“古蕭替你背多少不是,我心裏都舒坦。”

古雲歡笑嘻嘻的說道,李小暖氣得跺起腳來,古雲歡笑著拉著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倒要你交待我,真是的!古蕭若替你背不是,多少都行,若是替別人背不是,一件我都得生氣,我知道你這意思了。”

李小暖笑了起來,古雲歡也是個通透的,就是凡事不肯用心罷了。

兩個低聲說笑著,進了正院,小丫頭迎出來,掀起簾子,古雲歡引著李小暖進了正屋。

鄭夫人正坐在窗下榻上做著針線,見古雲歡引著李小暖進來,忙放下針錢,轉過頭,驚訝的打量著李小暖。

李小暖跪在小丫頭放在地上的半舊墊子上,恭敬的磕頭見了禮,鄭夫人忙笑著吩咐古雲歡,“快扶起來!”

李小暖起身,又曲膝福了福,鄭夫人滿眼笑意的上下打量著李小暖,招手叫了她過來,將一隻金嵌紅寶蝦須鐲塞到李小暖手裏,笑著說道:“留著玩吧。”

鄭夫人盯著李小暖,上下打量著半晌,才轉頭看著古雲歡笑著說道:“這麼標緻的人兒,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往常過府,怎麼沒看到過?”

古雲歡曲了曲膝,笑意盈勇的說道:“小暖前一陣子犯凶煞,福音寺的空秀方丈讓她在佛前避著,老祖宗最疼她,就沒敢讓她離開小佛堂過。”

鄭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又說了幾句話,就打發兩人自去說話了。

古雲歡帶著李小暖曲膝告了退,兩個人穩穩重重的出了院子,穿過後面的園子,說笑著往古雲歡居住的院落走去。

李小暖隨石雲歡進了院子,留神四下打量著,院子不大,是一座極小巧的三進院子,簷廊門窗
,都是剛剛粉刷油漆過的,明晃晃的嶄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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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鄭家規矩

進了正屋,侍琴上前見了禮,捧了茶奉上來,李小暖接過茶,抿了兩口,轉頭打量著四周,屋子裏撲撲滿的放著古雲歡的陪嫁物什。

古雲歡又讓人送了兩碟子點心進來,才打發了眾丫頭婆子出去,拉著李小暖,低低的說起私房話來。

“小暖,我請你來,是想請你幫個忙的。”

古雲歡為難的說道,李小暖怔了怔,放下手裏的杯子,“二姐姐只管說。”

“這事,我想了好幾天了,母親吧,你也知道的,一來怕她難過,二來,她也沒個主意,老祖宗年紀大了,這一陣子身子也一直時好時壞的,想來想去,只能找你商量商量。”

古雲歡低聲說道,李小暖凝神聽著她說話,“原來說親時,就知道鄭家清貧,可沒想到……唉。”

古雲歡重重的歎著氣,口齒有些羞澀粘連著說道:“小暖,也不怕你笑話,真沒想到鄭家日子過得這樣緊,各房裏竟都是自己貼補著過日子的,你看,我現在,一個月竟然只有二兩銀子月例,嵐生一個月也只有四兩,加一起才不過六兩銀子,可這平時的紙筆、往來應酬,就全在這裏頭了,哪里夠用的?就得我拿銀子貼補出來。”

李小暖驚訝的看著古雲歡,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古雲歡說開了話頭,倒也沒了羞澀,“鄭家的規矩,爺們成親前,一應支出都是公中的,一旦成了親,除了每年的定例,其餘,就都是各房自己想法子了,這府裏的定例,主子每年只有四套衣服,下人每年兩套,若要再做,就是各房自己出銀子另做去,大廚房每天的菜例也是有定例的,若嫌不好,或是不夠,或是要些點心小菜什麼的,都得各房自己另出銀子再做了才行,你看,就是這兩碟子點心,也是我拿銀子讓人現買回來的,唉,大廚房那菜,我吃了兩天,就再也吃不下了,這些日子,一直是再拿銀子出來,讓廚房另做了送過來的,這幾天,我正和嵐生商量著,想搭個小廚房,你看看這院子,都沒處搭去。”

古雲歡苦惱的歎著氣,抬眼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還有這下人的月錢,府裏一個月統總只給二兩銀子,多少都在這些了,你也知道,咱們府裏的規矩,陪房嬤嬤就不說了,就是侍琴,一個月少說也得二兩銀子吧,這五兩銀子,夠什麼?又是要自己貼出來,偏我陪嫁的丫頭、婆子、家人又多!前些日子,我已經把能打發到莊子裏的都打發過去了,就這樣,還有許多丫頭婆子在!”

“那府裏大少爺和二少爺,是怎麼過日子的?”

李小暖想了想,輕聲問道,古雲歡都著嘴答道:“大哥做了好幾年的官了,如今已經升了五品,一家人現都在任上,銀錢上只怕也不缺,二哥年前也在吏部領了份差使,二嫂又是個能幹的,外頭開了幾間綢緞鋪子,二房人口又少。”

李小暖皺著眉頭看著古雲歡,正要說話,古雲歡接著說道:“鄭家跟別人家不一樣,這各房的收益都是歸各房自己的,除了每年年節禮和各人生辰禮,別的倒也沒什麼往公中花錢的地方,就是年節禮和生辰禮,聽嵐生說,也是隨各人心意,多也成,少也行。”

李小暖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這倒也公道。”

“公道什麼呀,你不往公中交銀子,公中也不替你花銀子,各人要是想通通路子什麼的,都得自己想法子,嵐生說,大哥當年謀求外放時花的銀子,就是大嫂賣了陪嫁莊子湊出來的銀子!”

“這不是公道嗎,你自己花本錢,掙了銀子,也是自己的,有什麼不好?”李小暖笑著說道。

古雲歡唉聲歎氣著,攤著手說道:“小暖,你得替我想想啊,嵐生今年本想下場試試的,可一聽是那個錢繼遠做了主考官,就熄了一半的心思了,那種奇詭絢麗的文章,嵐生說他作不出來,後來又和父親商量了,父親的意思,也是讓他再等一期,這一期,可就是三年!這三年裏頭,嵐生不但沒什麼進錢的門路,讀書會文反倒要花不少銀子進去,這院子裏上上下下也要用銀子,雖說母親的陪嫁,都分給了我和大姐,可你也知道,母親的嫁妝裏,都是些古玩字畫,金銀珠玉,每年有收益的,也就是那個莊子,一年滿打滿算,也就是七八百銀子,哪里夠用?!你說,我總不能這會兒就動用壓箱銀子吧?!”

古雲歡發起愁來,重重的歎著氣,李小暖眨了眨眼睛,悶了一會兒,才低聲問道:“難不成這鄭家少爺,成了親後,就都是靠媳婦陪嫁銀子過日子的?”

古雲歡點了點頭,攤著手說道:“可不就是這樣!唉,這事,往外頭哪里說得出口!我也只好找你商量商量了。”

“嗯?”

李小暖抬頭看著古雲歡,等著她說話,古雲歡又重重的歎了口氣,接著說道:“跟著我陪嫁過來的丫頭婆子,一共二十四個,如今我也用不了那麼多,留下七八個人也就夠了,下剩的這些人,我也沒處安置去,唉,更沒銀子安置去,你能不能幫我想想法子,看看把她們安置到哪里去,好歹也能省些用度不是。”

李小暖驚訝的看著古雲歡,呆了片刻.才恍過神來,凝神想了想,低聲說道:“這十來個人,安置倒是好安置,可這事,沒有不透風的牆,轉眼就得傳到夫人和老祖宗那兒去,你打算怎麼跟夫人和老祖宗說這事的?”

古雲歡一時呆住了,李小暖看著她,想了想,接著說道:“一味省儉也不是法子,想辦法找些掙銀子的門路才是長久之計。

古雲歡苦惱的看著李小暖,“小暖,你說的這些,都是正理,可這銀子哪那麼好掙的?嵐生是個書生,又一心要進學,必不肯做生意掙銀子去,我倒是想做生意掙銀子去,可哪有什麼門路?”

“我倒有個主意。”李小暖笑盈盈的說道:“我吧,老早就想著開間點心鋪子,你看看,老祖宗的嫁妝裏,那些鋪子,多少掙錢!光一間繡坊,一年就是上萬兩銀子,咱們開個點心鋪子,不說多,一年能掙個千兒八百兩的也行啊,若是做好了,就多開兩間,這銀子也就有了。”

古雲歡眼睛亮了起來,“那咱們兩個合夥開,本錢我出,你來管著,你主意多,這鋪子必定能開得好!”

“本錢咱們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一間點心鋪子,大約也花不了多少本錢,若是順利,九月裏就能開張,這鋪子,只要開張,就能有錢賺!我回去和老祖宗說一說,聽聽老祖宗的意思,若她也贊成,明天我就讓人打聽打聽行情去!”

李小暖也有些興奮起來,直起上身,眉開眼笑的說道,古雲歡連連點頭答應著,兩人又細細商量了一會兒,李小暖就起身出來,古雲歡陪著她到正院辭了鄭夫人,送她到二門上車回去了。

李小暖回到古家,換了衣服,就趕到明遠堂,找了機會,細細和李老夫人說了鄭家的規矩,李老夫人輕輕歎了口氣,“鄭家這樣的規矩,還真沒聽人說過,這真是……唉,也好,公中不支不收,倒也算公道,早知道這樣,就該給雲歡陪嫁兩間鋪子過去,也是活錢。”

李小暖笑著和李老夫人說了古雲歡和自己的打算,李老夫人滿眼笑意的看著李小暖說道:“雲歡可想不出這樣的主意來,這是你的主意吧?這主意好!這事,你有什麼章程了沒有?說給老祖宗聽聽,老祖宗給你拿拿主意!”

“我和二姐姐想著開間點心鋪子,這吃食上的生意,除了鋪面,別的地方本錢都小,就是賠了也有限,拿來試試手最好不過。”

李老夫人未可置否的笑著問道:“那這鋪子管事,你有了人選沒有?”

“嗯,有了,我想讓冬末夫妻去打理,冬末男人,那個叫阮大福的,原是雲水間的白案,進京後,就在外院大廚房做白案,我讓他幫著做過幾回點心,我說的,他都能依樣做出來,味道也正,冬末又是個能幹的,老祖宗看呢?”

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阮大福點心做的極好,我也愛吃,這夫妻兩個都是本份可靠的,這管事選的妥當,只是,這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矩,得有人帶一帶,我挑個精幹的老管事給你,讓他帶一帶阮大福夫妻,教導些這做生意的門徑和規矩,還有這鋪子,也得好好選一選,這裏頭的講究就更多了,這挑鋪面的事,也讓老管事幫著掌掌眼,回頭我也幫你瞧瞧,嗯。”

李老夫人沉吟著,笑著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你那個朝雲,倒是塊做生意的好料子,就是少人指點,你交待了她,讓她也借著冬末,一起跟著老管事學學這中間的門道去。”

李小暖笑容滿面的連連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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