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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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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袖唐]江山美人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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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0:0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二0章 抵不過背叛

  魏國對侍衛強暴侍女的事情解決十分果斷,除了已死的那人,其餘幾個全部在一夜之間被找了出來,並且五馬分屍,將其惡名昭告天下。

  這個結果在宋初一的預料之中,魏國為的不是她宋初一,而是為的天下有才之士,讓他們明白,魏國有多麼尊賢重才。

  這些天宋初一一直未有什麼大動作,只因籍羽傷勢未愈。眼下籍羽身上的傷口都已經基本癒合,宋初一便讓他帶寍丫先行離開。

  為免造成宋初一和閔遲的反感,魏國守衛對除了二人之外的人管束並不嚴格,這就讓她有機可趁,可以先分批離開。

  宋初一只留下了趙倚樓和堅。

  堅是宋初一在衛國從一堆死人裡撿來的,他的話極少,少到不認識的人會以為他是個啞巴,就如一個影子一樣在宋初一身邊,靜靜的,讓人不小心便忽略了。

  在魏國停留了一個月,已經是人間四月天,四處桃紅柳綠。

  隨著《滅國論》的消息傳入魏王宮,魏王已經開始按捺不住。《滅國論》的具體內容是什麼,就連消息最靈通的博弈社都不知道,但僅僅這三個字,就狠狠敲在了魏王的心頭,這可是他做夢都想的事情啊!

  而閔遲這段時日萬分低調,幾乎不露面,偶爾與宋初一撞見一回也沒有好臉色。顯見他的書沒有贖回來。

  這是必然的,閔遲那些書都是珍藏,尋常難見的東西,一旦放到書社中,立刻便會被哄搶回家藏起來,他能找得回來才怪。

  宋初一閑來無事,命人取了空白竹簡,拿刀開始刻字,刻的正是閔遲那些書卷上的內容。

  風過,院子裡的杏花紛落如雪。

  宋初一刻累了,仰了仰脖子,看見杏花樹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名淺紫色銀紋的中年男子,攜了一把琴,墨髮披散,笑容溫雅。

  「見過丞相。」宋初一起身施禮。

  「先生無需多禮。」公子卬緩步走了過來,「突然過來叨擾,還望先生不要見怪。」

  「丞相親自前來,是懷瑾的榮幸,請屋裡坐。」宋初一道。

  公子卬面上帶著淺淡的笑意,「外面風光大好,不如就坐在廊下吧。現在在刻字?」

  公子卬放下琴,甩開衣袖在小几的對面跪坐下來。

  「這次來的急,有些書未曾來得及攜帶,所以想趁著還記得便刻出來。」宋初一卷起竹簡道。

  「我見先生如此逍遙自在,想必琴音亦是如此,所以再次來擾。」公子卬說著,將琴放在几上。

  他愛音成癡,愛的不是精准的音律,而是喜歡曲中的那份感覺,就譬如灑脫之人與拘謹之人的琴音就截然不同。

  宋初一卻也不推搪,將琴調轉了方向,指尖撥了一下,直接便進入了曲子。

  彈的是《水仙操》,相傳是伯牙的出師之作,亦是他的成名之作。

  曲音從宋初一的指尖緩緩流淌,纏綿幽咽,頓挫幽揚,宛若行在浩蕩山水裡雲煙深處,深谷幽幽,仿佛轉瞬間便能將人帶出塵世。

  公子卬微微訝異,旋即便閉上眼睛任由自己沉醉其中,手指擊節微動。

  閔遲正從外進來,聽見曲音不禁頓下腳步,看向正在撫琴的宋初一。

  隔著落英繽紛,宋初一一襲淺青色的布衣,墨髮半挽,閉眸似是享受隨著曲子肆意徜徉山水。

  一曲終了。

  公子卬不禁撫掌,「先生真乃大家!曲意豁達,非常人所能及!」

  「丞相過獎了,在下不過是胡亂彈,對於音律實在不算精通。」宋初一說的是實話,她向來覺得又不打算靠這門手藝博名聲,學來也沒有什麼太大用處,能略通一二,閒暇時陶冶情操即可,因此對於宮、商、角、徵、羽以及技巧都不苛求。

  公子卬精通音律,自也能聽的出來,但他喜歡的也正是這一點,「不經雕琢,真自然。返璞歸真才最動人心。」

  「哈。」宋初一笑道,「丞相想必是吃慣了精心烹煮的鹿肉熊掌,偶爾嘗到兔子,才覺得新鮮吧。」

  公子卬道,「先生真性情,實不該被拘在此處。」

  這話很有些意思,可以理解為,還是趕快答應在魏國謀事,大展拳腳吧;抑或可以說,魏國這樣拘謹你,實在不對。

  至於是哪一種意思,宋初一根據種種揣測,應該是後者。公子卬對魏王還是心有怨懟,對魏國也絕對沒有那麼盡心盡力,當不會來做說客。

  公子卬看見不遠處的閔遲,微微頷首。

  閔遲施了一禮,便往屋內走去。

  公子卬與宋初一說了一會兒話,一個話題開始,兩人便如滔滔河水一般一發不可收拾,最後撤了几,促膝相談。

  茶水換了好幾壺,直到天色漸晚,公子卬才意猶未盡的攜琴離開。

  宋初一喝乾最後一口水,心道,公子卬當真是過來閒聊而已?

  宋初一想了許多個可能性,然而實際上,她只是習慣用陰謀的眼光看問題而已,心裡很清楚公子卬是一個不會耍心機的人。

  翌日。

  季渙終於帶了子雅的頭顱返回。

  宋初一看著眼前原本是活生生的一個女子,便成如此可怖的模樣,微閉了一下眼,「厚葬了吧。」

  「嗨。」季渙應聲。

  宋初一之所以放心讓季渙去,便是知道他不會把美人放在眼裡,多好看的人,他都能下得去手,何況子雅無論是從長相還是性格,都達不到他認為的「美人」。

  「你令人殺了她?」趙倚樓看見季渙將包袱繫上,訝異道。

  「殺個把人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宋初一摸出乾淨的布,擦拭幾上沾染的血跡。

  趙倚樓道,「但她……不是跟了你很長時間嗎?」

  難道一點情分也無?趙倚樓自然知道殺個人沒什麼,他想問的其實是這個。

  「此人有狠心,留下她必成隱患。至於相處的情分,抵不過背叛。」宋初一將抹布丟到一邊。

  子雅被強暴之後,一點沒有普通女子那種嬌弱無助,她表現出來的確實屈辱與憤恨,這種力量是可怕的,宋初一未來要去秦國,不能讓這種人先過去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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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0:18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二一章 等的人來了

  趙倚樓看著宋初一神情平靜,卻覺得她當真被觸怒了。宋初一罵人的時候是暴躁,反而這樣安靜又不懶散的模樣,總覺得像是隱含雷霆之怒。

  趙倚樓從來沒出言安慰過,只是趁著有空的時候加緊練劍,每天晚上舞劍給宋初一看。不過讓他暗生惱火的時,無論他多賣力,宋初一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等到他滿身是汗的時候,卻開始眼睛發亮。

  之後的七日,公子卬每日必來同宋初一聊天。宋初一能猜到,定然是魏王覺得公子卬這種風雅之人比較容易與她親近,從而趁機遊說。但是公子卬每每聊的都是琴棋書畫,從未提過政事。

  宋初一為了試探他,其間有一兩次不經意間提到兵事,他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晚間。

  沐浴之後,宋初一與趙倚樓在燈下對弈,白刃趴在宋初一腳邊啃一塊羊骨。

  剛開始對弈的時候,趙倚樓在宋初一手底下連一盞茶都撐不過去,短短時間卻突飛猛進,居然能掙扎上半個時辰了。

  從對弈之間,宋初一能輕易的發現趙倚樓對兵事的天賦,只是他以前從未接觸過這類東西,所以顯得十分生澀,宋初一時不時的會點撥一下。

  趙倚樓的行事風格與礱穀不妄截然相反,他不會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鞏固根基之上。礱穀不妄是韜光養晦,不斷的鞏固根基,不斷造強兵,醉心那種大軍掃境,片甲不留的快感,而趙倚樓屬於那種攻擊性極強的人,只要給他一兵一卒,便做抵死廝殺。

  「你又輸了!」宋初一丟下棋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節哀順變。」

  趙倚樓拍下她的爪子,兀自擰眉看著棋盤的殘局,用棋子一步步復原戰局,從中找到自己失誤之處。

  宋初一看著他認真的模樣,不禁問道,「倚樓,你想領兵打仗嗎?」

  趙倚樓動作頓了一下,道,「你若是去,我便去。」

  「嗤,就我這個身板,上陣去找死嗎!」宋初一對自己的優劣清楚的很,讓她上陣也不是不能,只是不能打頭陣,她那點箭術,連最普通的弓矢都擋不住,「我問的是你心裡想不想?」

  「不想,好好活著不好嗎?」趙倚樓從來沒打算拿自己的命去衝鋒陷陣,只有在遭受生命危險的時候,才會變成一頭嗜血的猛獸。

  宋初一看了一眼棋盤,心知道他根本未曾發現自己隱藏在骨血裡的東西。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她能保他不會死於非命。

  「先生。」季渙敲門。

  「進來。」宋初一直起身子。

  季渙推門急匆匆的走進來,到宋初一身邊,壓低聲音道,「有個人想見您。」

  她等的人終於來了宋初一也不問是誰,道,「讓他進來。」

  季渙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旋即道,「嗨。」

  宋初一抓了抓頭髮,揉揉臉,弄出一副頹廢的樣子。

  少頃,季渙便領了一個侍婢進屋內。這侍婢五官端正,沒有任何特點,只是看起來有些高大。

  她進屋之後,目光從白刃身上一掃而過之後,落在宋初一身上。

  「見過先生。」侍婢抱拳,粗獷的聲音嚇人一跳。

  宋初一心道怪不得,但凡真是個女人,就不會看不見趙倚樓。

  「請坐。」宋初一道。

  那侍婢也不推辭,尋了個距離宋初一不遠不近的位置跪坐下來,立刻低聲表明來意,「在下是秦國密探,君上來信,問先生是否還記得三年之約,如今非常時期,倘若約定還作數,請先生隨在下出魏入秦。」

  「善。」宋初一道。三年之約,只有她和贏駟兩個人知道,不可能作假。

  她絲毫不拖泥帶水,倒是教密探愣了一下,旋即道,「既然如此,子夜之後,在下來接先生,請先生先行準備一下,告辭。」

  「等一下。」宋初一喚住他。

  那密探頓住動作,宋初一將茶壺塞進他手裡,「請吧。」

  密探旋即明白,宋初一這是要他既然扮侍女就要扮全套。

  秦魏兩國一直戰事不斷,宋初一早料到秦國在魏國會有密探,反正她也不著急時間,慢慢耗著,等秦國密探滲透進來。既然有人幫著逃跑,她又何苦自己費時費力呢

  不過秦國人辦事的速度比她料想的要快許多,不到兩個月便能夠混進守衛森嚴的別苑裡面,並且開了路。乾脆俐落,倒是頗有贏駟的辦事風格。

  這段時日,宋初一也無法關注秦國消息,不知商君遺留的問題處理到哪一步了。

  「小心收拾收拾。」宋初一道。

  季渙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帶的,宋初一的私物基本都可有可無,只有一把沉重的巨蒼劍不可丟。

  宋初一從榻底拖出盛著巨蒼的盒子,用床單裹上,交給趙倚樓道,「你把它背著。」

  趙倚樓看著這麼巨大的盒子,皺眉道,「這種時候還帶如此大的東西?」

  「這是給你的,你他娘的愛背不背!」宋初一沒好氣的將東西塞進他懷裡。

  「給我的?」趙倚樓滿臉喜色,當下就把東西放到榻上,解開看看是什麼。

  盒子展開,裡面漆黑的巨蒼露了出來,它靜靜躺在盒子裡,一種雄渾之氣便自然顯露,立時便吸引了趙倚樓的目光。

  趙倚樓和所有的男人一樣,都喜歡兵器,宋初一這把劍選的正正合了他的心意,他不喜歡那種輕飄飄的利劍,用起來固然方便,但感覺不實在。這把巨蒼就仿佛為他專門打造的一般,不論從哪裡都挑不出一絲毛病。

  「這是什麼時候鑄的?」趙倚樓愛不釋手。

  「我怎麼知道?」宋初一將必須帶的物件都整理好,和衣躺下。

  趙倚樓壓制住想試劍的衝動,在油燈下一遍一遍的摩挲劍身,「這劍真有分量,看來我要再練一練臂力才行。」

  「嗯。」

  「肯定很貴吧?」

  「嗯。」

  「什麼時候買的?」

  宋初一睜開眼睛,暴躁的道,「你他娘有沒有完,睡覺!」

  趙倚樓依依不捨的將劍放進盒子裡,綁好之後才躺上床榻,不自覺的往宋初一身邊湊了湊,「懷瑾,被狼群追散的時候,你找過我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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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0:30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二二章 攔住河中人

  沉默片刻,宋初一哼哼道,「也就是隨便找找。」說罷,煩躁道,「你堂堂男兒,問東問西的像個娘們,睡覺!」

  趙倚樓給她蓋上被子,宋初一麻利的伸手扯掉,伸開腿四仰八叉的躺著,「隨便躺一會,蓋什麼被子!」

  趙倚樓莫名其妙的看了她半晌,「你現在的樣子,就像白刃啃骨頭的時候被打擾。」

  床榻下白刃聽見自己的名字,探了探腦袋,發現沒自己什麼事兒又趴下。

  「滾!」宋初一猛的伸腿把他踢下床榻。

  趙倚樓回憶了一下,方才也沒得罪她什麼吧?不過是多問了幾句話而已。

  宋初一決定下回再也不送別人東西了,她原本是打算趁著這個時機,順勢把東西給趙倚樓。要知道,她兩輩子加一塊,就給人送過兩回東西。除了這次,就是八歲的時候給師父寫了一篇文章,歌頌一下他與鬼谷子之間的忘年之交,結果師父看完之後,轉臉就揍了她一頓。

  原因是用詞不當,例如「鶼鰈情深」之類。當時對這些詞的理解不慎深刻,對友情的理解也不甚深刻,現在想起來實在有些汗顏,但當時的確是本著認真誠懇的態度寫的那篇文章,被揍之後,還好一陣子沒有理師父。

  月光送格窗中灑進來,兩人心情各異的休息了一會兒,待到月上中天,窗外季渙低沉的聲音,「先生。」

  趙倚樓先爬了起來,宋初一隨之起身。

  兩人披上大氅,帶齊東西之後,便領著白刃悄悄走到外室門前。

  「先生只需把門閂打開。」門外有人輕輕道。

  趙倚樓依言將門閂取下,接著門軸附近被墊了布,從外面推開的時候絲毫沒有吱呀的聲音。

  廊下站了除了季渙、堅,還有那名「侍婢」之外,另有四名黑衣人。

  幾人只是點了一下頭,把門關上之後,便立刻離開。

  秦人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滲透別苑的守衛,在子夜換班之後才能有他們的人。秦國花了好大力氣才在魏國紮下的幾個密探,這次為了營救宋初一,至少也要折損兩名,的確是下了血本的。

  這些,宋初一心裡都有數。

  一行人走牆下的陰影處,在那「侍婢」的帶領下,匆匆往其中一個偏門走。

  此時護衛剛剛換過崗,幾人貓在暗影中等了一會兒,待那邊有信號傳來,「侍婢」便出去打探了一下,半盞茶後返回,「快走。」

  四名劍客立刻將趙倚樓和宋初一護在中間,往偏門跑去。

  樹影被風吹的招搖,偏門恰在陰影裡,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情況,不過宋初一相信秦人不會讓她冒險。

  幾人衝了過去,立刻有一個人接應,一邊把門打開,一邊壓低聲音道,「諸位只有一刻時間出城。」

  守衛別苑的人極多,他們只能瞅准這個空檔放倒一二十的護衛,稍後人多起來的時候,必然會暴露,能拖住一刻已經是極限了。

  宋初一應了一聲,隨著劍客出門。外面已經準備好馬匹,所有的馬的馬蹄上都裹著厚厚的布,這樣跑起來只有悶悶的聲音,不能說悄無聲息,至少不會將人驚醒。

  所有人之中,除了堅之外所有人都會騎馬,所以季渙便帶他同乘。

  眾人翻身上馬,由那「侍婢」引路,一群人策馬直向城西,直到接近城郊,能看見城西牆便翻身下馬,沿著房屋的陰影處,悄悄接近城牆底下,沿著城牆往河岸邊去。

  「先生可會鳧水?」男扮女裝的「侍婢」用口型問道。

  宋初一下意識的點頭,旋即又搖頭。

  她從前會鳧水,但自從重生之後便沒有機會下水,誰知道還會不會呢

  「侍婢」愣了一下,旋即小聲道,「不如讓這狼馱著先生?」

  那還不如指望她自己宋初一直接翻了個白眼,將外袍脫掉,接著把裡面的的袖口紮起來。用行動告訴「侍婢」那頭狼的不可靠。

  趙倚樓在野外生活了很久,這種基本的逃命技能絕對的嫺熟,聽說要鳧水,便立刻將外袍脫了,這寬袖一旦浸了水就會變成累贅。

  「侍婢」不再接話,示意兩名劍客護送宋初一遊過去。

  宋初一用腳探了一下水,不禁打了個哆嗦,然後慢慢走入水中。

  白刃站在水邊,一雙溜溜的大眼盯好奇的盯著她。

  這個季節,夜晚的溫度還很低,必須要慢慢下水適應一下水溫,否則很容易溺水。

  兩名劍客隨著宋初一下水,一直護在她左右。

  岸上的白刃卻在此時一抬後腿,往河裡面撒了一泡尿。宋初一餘光瞥見它的動作,不禁低聲罵道,「他娘的白眼狼,回頭老子閹了你!」

  此時可沒有人嫌棄白刃的尿,必須得下水。

  季渙回頭看了看,城中火光大盛,立刻跟著兩名劍客清理了一下東西,隨之下水。

  白刃看著河水猶豫了半晌,等到所有人都遊到水閘處時,才不情不願的潛下水。

  「在那邊!快追!」

  兩名劍客正在取下事先弄斷的水閘,遠處便傳來嘈雜聲音。

  河中只有水聲。狼的鳧水能力幾乎是天生的,白刃在水裡撲騰了幾下,便游得越發自在了。

  「攔住河中人!」追兵沖城樓上的防兵大吼。

  城牆上騷動起來。

  啪!三根閘木被拉開,兩名劍客首先將宋初一塞了出去,接著白刃也鑽了過來。

  很快,幾個人都順利的通過。

  幾名劍客立刻便推在宋初一要往外遊,她果斷制止,「且候!」

  眾人愣了一下,扮作侍婢的人回頭看見另一端火光越來越近,急道,「還等什麼?先生,再不走來不及了!」

  他話音方落,便聽外面有人急急喊道,「不許放箭!」

  「走!」宋初一聽見這一聲,立刻催促道。

  她方才聽見那些人只喊「攔住河中人」,城樓上的守衛軍又不知道究竟要攔何人,說不定就以為是奸細或者重犯,那他們可不會手下留情。萬一趕著出去被亂箭射死,豈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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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0:4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二三章 為先生而死

  一群人遊出洞口,飛快的爬上岸。

  幾名劍客帶頭往河岸邊的一處林子跑,那邊城門已然打開,有數千名甲士衝了出來。

  宋初一耳邊嗡嗡作響,唯一的意識就是跟著劍客,拼了命的邁開兩條腿跑。因為如果這次被抓回去,她恐怕就沒有再逃的機會了。

  如果秦國不來人協助宋初一逃跑,她多半會選擇臨時留在魏國,等待時機成熟之後再輕輕鬆鬆的離開。但宋初一同時也明白,魏國的國情並不是一個適合實現她理想的地方,不論待多久都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擋住來人!」不知是誰吼了一聲。

  宋初一身側的兩個劍客立刻減下速度,緊接著身後便傳來了兵刃相擊的聲音。

  那「侍婢」拉著宋初一在樹林間穿梭,不知跑了多長時間,宋初一只覺得自己都難以控制兩條酸軟的腿了,這才隱約看見山下有一隊騎馬的黑衣人。

  「快帶先生走!」那人將宋初一推過去,旋即吩咐道,「十個人隨我來,引開追兵。」

  宋初一轉眼看見趙倚樓幾人都跟了上來,才放下心來。

  這種奔命的日子,趙倚樓以前幾乎天天都經歷,有時候甚至會被連續追捕幾個月,因此這短短的一小段距離對於他來說自然不在話下,只喘息了一會便恢復正常。

  白刃更是可以長途跋涉四百里,跑了這一會兒,才剛剛興奮起來。

  只有宋初一扶著一個劍客大口喘著粗氣,一副要把心肺都喘出來的模樣。

  「上馬。」不待休息,兩名劍客便把她架上了馬背。

  宋初一勉強穩住身子,揚鞭便疾馳。

  魏軍將領有令,要活捉宋初一,因此並未下令放箭,這對於他們逃跑來說極為有利。但是魏國的魏武卒戰場上所向披靡,縱然頂峰時期已經過去了,但實力依舊不容小覷。

  跑出不遠,他們的騎兵便迅速的追趕上來了。

  護送宋初一的劍客,有十餘人掉頭去阻擋。雖然魏國騎兵不弱,但真正短兵相接,他們與劍客的實力差距極大,所以兩方一相遇便廝殺起來,打的難解難分,竟是有四五十騎兵都被他們扯住。

  宋初一的五臟六腑都要被顛出來的感覺,但是手中馬鞭卻是揮的更狠。縱然此刻頭腦嗡嗡作響,但她依舊能夠思考。

  回去阻擋的騎兵的劍客恐怕是九死一生了,她必須要趁機拉開追兵的距離,否則一旦魏軍認為難以活捉她,魏王下令殺無赦,那到時候不僅劍客的命白白犧牲,就連她也難逃一死。

  在此等情形之下,什麼困難都不再是困難了。

  宋初一拿出全部的力氣策馬緊隨帶路劍客。

  後面的廝殺聲被越拉越遠,微涼的夜中,四周迭起的峰巒直插入蒼茫的天空,林木蕭森,離離蔚蔚,耳邊只有夜風掠過林海時發出的濤聲。

  入目之處全是樹木,越往裡面跑,道路便越發狹窄,月光被越來越密的樹冠遮掩,光線也越發弱了下去,幾乎不能視物。

  顯而易見,這是秦人開闢到魏國的一條密道。宋初一心中動容,秦國這次為了救她出來,不僅僅搭上了苦心栽培的密探,竟還捨棄了一條密道!

  要知道,一條密道的開闢,可能需要用上數年甚至數十年,有了密道,魏國的消息很容易便能傳入秦,從而使秦國應對魏國更加有把握。可想而知,這對一個國家來說是多麼重要。秦國卻為了她一個人,說放便放。

  縱然也許還有別的密道,縱使懷疑這是贏駟拉攏人的手段,但犧牲如此之多,宋初一無法不感動。列國之中也只有秦國才肯對人才下此血本,這讓她再次堅定了效命秦國的決心。

  路途難行,不能疾馳,宋初一抽空回頭看了一眼,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只能看見白刃在黑暗中發亮的眼睛。

  連續奔走三四個時辰,面前的道路才越來越寬廣。

  「先生,再往前七八里便是韓國,我們從韓國穿過直到函谷關入秦。」那位扮作侍婢之人向宋初一道。

  此人扮作女裝時只覺得十分平凡,只是稍微高大一些,但頭髮和衣著都散亂之後,卻露出幾分勃勃英氣來。

  宋初一點頭,問道,「足下如何稱呼。」

  「哈,竟是忘記了,在下車雲。」他抱拳道。

  車雲,是秦國子車氏的人,這個氏族本來是秦國的老氏族,但在孝公時期一度淪為半農半牧的氏族,生活幾乎與義渠那些野蠻部族無異,但也正因此,族中不乏英武男兒。

  宋初一回了一禮,「走吧,事不宜遲,到韓國之後還能稍作歇息,晚了恐怕連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選擇走函谷關勢必還要經過魏國,是很冒險的一條路,但宋初一沒有反對。《滅國論》必然已經流入列國君主手中,對這種東西,君主們一向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們對待宋初一就只有兩個態度,要嘛用之,要嘛殺之。

  從韓國直接入秦,又焉知韓君不會圍追堵截?

  所以既然都是冒險,不如就信秦國密探,走近路。

  宋初一發現昨晚接應他們的劍客已經少了大半,不禁歎了口氣,好在跟著她的所有人都還沒有丟。

  天邊已露魚肚白。眾人早已經到了最疲倦的是時候,但容不得他們休息,只稍作喘息喘息之後便立刻啟程。

  七八里的路程,快馬加鞭,很快便到了韓國境內。

  車雲對這一帶的路很熟,帶領眾人往韓國深入十餘裡之後,才在一條幽靜的溪水邊停下。

  車雲見宋初一形容狼狽,滿臉疲倦,不禁歉然道,「一路委屈先生了。」

  「難不成逃命還得駟車大馬?」宋初一不以為意的笑道。

  車雲見宋初一吃得苦,心中本就有些好感,此時見他平易近人,便越發覺得她順眼了。

  「只可惜了那些好漢!」宋初一歎了口氣,旋即轉向魏國,甩袖行了個大禮。

  「為先生而死,為大秦而死,死得其所。」車雲上前扶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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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0:52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二四章 有什麼不同

  宋初一不是一個有慈悲心腸的人,她可以為謀為利毫不猶豫的殺人,但這麼多忠義之士的血澆灌在她身上,她只感覺的沉沉的壓力。然而成大事者,要擔下的又豈是這區區幾條性命?

  「先生睡一會吧,我們入夜便出發。」車雲道。

  宋初一點頭,尋了個僻靜的地方,把白刃抓過來枕著,不消片刻便入眠了。

  春日的陽光明媚,地上也是細絨般的嫩草,躺在上面倒也不覺得難受,但因著昨晚顛簸的狠了,宋初一睡夢中都是眩暈的感覺,渾身酸痛的厲害,睡得極不踏實。

  隱約之中,聽見車雲道,「小兄弟是塊練武的好材料。」

  宋初一知道這是在與趙倚樓說話,她躺下前還看見趙倚樓依舊精神奕奕,沒有絲毫奔波疲憊之態,顯見體力比常人好許多。

  車雲做密探很久了,察言觀色的功夫一流,而且看人一看一個准,他見趙倚樓不大愛理人,但對他也沒有十分抗拒,便繼續道,「小兄弟體格好、四肢修長有力、氣息穩緩,年紀也尚可,倘若想習武,現在是極佳時期,過了這一段,怕是要困難些了。」

  年紀越大,身體便越定性,難以到達最佳效果,所以無論練什麼都要趁早。

  趙倚樓看了車雲一眼,旋即垂下眼眸,沉默半晌才問道,「你能教我?」

  「我的劍術一般,不過我認識一位墨家大劍師,你如此天資,只要想學,想必那位大劍師必會收你。」車雲道。他的確是頭一次見到趙倚樓這樣條件極好的人,雖然已經過了打基礎的最佳年齡,但趙倚樓的氣息比一般同齡人要綿長許多,就像已經打好的一塊地基,就等著建高樓了,所以他才會忍不住說詢問。

  宋初一久久沒有聽見趙倚樓的回音,微微睜開眼睛,道,「如此大好機會,若想學便應了,堂堂丈夫怎的這般猶豫不決!」

  趙倚樓看了宋初一一眼,旋即像車雲抱拳道,「勞煩大哥代為引薦。」

  車雲愣了一下,笑道,「待到秦國,某立刻去拜見劍師。」

  車雲覺得自己這次倒是看走眼了,原來見趙倚樓雖長得十分出色,但渾身帶著山野氣息,宛如一頭充滿危險性的猛獸,沒想到竟然是個知禮的。

  「多謝。」趙倚樓道。

  宋初一閉上眼睛,她睡不著,不過是躺著休息一下。

  因怕有追兵,所以未曾生火,只取了一些乾糧來吃。車雲派了兩名劍客去附近的農家去買一些路上用的乾糧。

  傍晚時分,整頓好之後便繼續趕路。

  照著這樣的速度,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半個月左右便能夠入秦。

  日暮咸陽。

  高樓上一襲黑衣的俊朗青年宛若一株絕壁孤松,一雙鷹眸盯著落日餘暉,剛硬的輪廓染上一抹淡淡暖橘色,顯得稍稍柔和幾分。

  「君上。」內侍躬身,輕聲道,「公子虔等人已經處決。」

  靜默了片刻,贏駟應聲道,「嗯。」

  贏虔,與贏駟不僅有師生情誼,也是親叔侄關係。

  贏駟幾乎是在贏虔跟前長大,對其性子很清楚,他雖然偏執卻也忠勇,很難有叛國舉動。然而他為了向商鞅報仇在朝野集結的力量已經威脅到政權,這股力量難保不會被老氏族利用,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必須死。

  「去叫景監。」贏駟道。

  「喏。」內侍躬身退了下去。

  片刻,身後響起了快而不亂的腳步聲,一個看起來有四十餘歲、面白的男人躬身道,「君上。」

  「魏國那邊可有消息?」贏駟轉過身來,問道。

  「回君上,一刻以前來的消息,尚未觀閱。」景監雙手呈上一個細細的竹筒。

  贏駟拂開袖子,伸手接了過來,打開竹筒,將裡面的帛卷抖開仔細看了一遍,遞還給景監。

  景監大致看了一眼,面露喜色道,「既已入韓,想來沒有多大問題,臣下這就令人去函谷關相迎。」

  「不可掉以輕心,準備輕騎,隨時關注消息,倘若一有異動立刻前去救援。」贏駟道。

  贏駟很少一口氣說很長的話,景監能感覺到他對此事的重視程度,立刻應道,「喏。」

  景監也是個識才之人,當初商鞅便是由他再三引薦給孝公。這次他雖未曾見過宋初一,卻對此事萬分重視。

  秦國和別的大國不同,它的崛起,是破除一個幾乎散落的腐朽框架,建立起一個堅固的新框架,而這一切,靠的是力挽狂瀾的人才。

  自從「求賢令」發出那一刻起,秦國便一直將人才放在首要位置,用人不拘一格,但凡真有大才者皆以國士相待。

  入夜。

  韓國成皋和滎陽附近忽然下起了大雨。宋初一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阻住去路,只得在山間尋個避雨之處暫時落腳。

  趙倚樓對山野求生有著豐富的經驗,因此很快便找到了一個山洞。

  這山洞是在一座斷崖下面,巨大的掏空了整座山體,兩邊通風,幸而外面雖然大雨滂沱,卻沒有多大的風,暫且能夠避上一避。

  眾人滿身狼狽,車雲見山洞中有不少枯葉枯枝,便從羊皮囊中倒出一隻火摺子,在崖壁凹入的地方點了火堆。

  枯枝不多,所有人都將衣物脫下來烤乾,宋初一也不例外。

  趙倚樓望著她身上僅剩的一件中衣,眉頭微擰。這個人簡直太沒有自覺性了,她不覺得自己和這些劍客有什麼不同嗎?

  宋初一發現趙倚樓的目光,愣了一下,抓了抓淩亂的頭髮,笑道,「怎麼,我最近和你在一起久了,是不是越發俊美了?」

  趙倚樓乾脆眼不見心不煩的撇過頭去,認真的烤勘自己的衣物。

  宋初一不是不知道男女之別,但她七八歲的時候都還裸著上半身和師兄們掐架,她師父就從來沒告訴過她男女有什麼不同,全靠自己摸索。最近雖然感覺是有點不同了,但她身上不還還是留著一件中衣了嘛!

  「鬧什麼彆扭。」宋初一咕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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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1:03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二五章 遭韓軍圍堵

  暴雨持續了兩個多時辰,勢頭漸漸緩了下去,雨尚未完全停下,車雲便整隊再次出發。

  就算是前世,宋初一有一段時日生活極苦,卻也未曾如此不眠不休的策馬逃亡過,她能夠咬牙堅持,全然靠的意志力。

  細雨濛濛的夜裡,一群人策馬疾馳,如同箭鏃一般在溝壑縱橫的一片蒼茫墨綠之中穿梭,雨絲若銀線一般,連接天地。

  魏王宮內。

  魏王一襲深褐色的寬鬆大袍,半倚在扶手上,面上神情一片陰鬱。

  殿中跪坐在兩側的文臣武將也都沉默。

  魏王盯著公子卬,久久才緩緩開口道,「你就是這麼拉攏宋懷瑾的?」

  太子接口道,「父王,此事也不能全怪丞相,我聽說前些日丞相與懷瑾先生相談甚歡,懷瑾先生亦無去意,聽聞這次有數十人協助其逃走,我覺得此事有蹊蹺。」

  宋初一的身世背景成迷,但是數十名一流劍客不是一般人能驅使的。

  魏王轉向另一邊,問一名將領道,「這次劫走宋懷瑾的是什麼人?」

  那武將叉手道,「回稟我王,是秦人臣親自帥騎兵追擊,殺死的二十五人中有十七名是秦人,另外發現一條向西密道,懷疑是秦國開闢的密道。」

  「哈!」魏王嗤笑一聲,豹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傳令下去,格殺宋懷瑾!」

  「父王!」太子道,「如此大才,殺了豈不可惜?」

  魏王盯著他片刻,聲音裡有著不悅,「倘若你是宋懷瑾,哪一國為你捨棄密道,犧牲數十名一流劍客,你能不肝腦塗地的報答?哼!贏駟豎子倒真能捨得下!」

  贏駟比魏王的這個太子還要小十來歲,卻有魄力有遠見,相比之下,怎能讓魏王不鬱結!萬一他歸天之後,大魏國不是要被秦國那頭惡狼給生吞了?

  想到這裡,魏王揉了揉發脹腦袋,煩躁的道,「散了散了!」

  眾人施禮,退了出去。

  贏駟的作風與他父親迥異,但有一點相同,就是他們為了人才甘願付出巨大代價。魏王心頭堵著一口氣,他自問對人才的重視不輸秦公,可最後呢?魏國屢屢喪權,秦國卻一步步的強大,就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猛虎魏國身後,令他夜不能寐

  每每午夜夢回,魏王都不禁會想起公叔痤臨死前的話。倘若聽進那番話,早早殺了商鞅,也不會有今日的秦國這一回,他不能再錯了

  「來人。」魏王從榻上坐起來,披了衣物,「去請閔子緩。」

  「喏。」外室有人應聲退了出去。

  深夜,大梁西城門打開,一隊百人的輕騎如閃電般沖出,連塵土都很少揚起,但是肅殺之氣隱然,猶如夜魅。昭示著他們與普通騎兵的不同。

  滎陽附近的雨早已經停了,經過一個冬季的乾燥,雨水落到地上極快的便滲入,地上極少有積水,只需一日的陽光,便又仿佛沒有下過雨一般。

  接下來的十二天都是晴朗天氣,宋初一身上的衣物乾了又濕,濕了又乾,連換下的時間都沒有。他們每天只食一餐,休息大半個時辰,隔兩天休息兩三個時辰,這還完全是為了照顧宋初一身體較弱。

  白刃這段時日也過得十分艱苦,它現在食量越來越大,沒有豐富的肉,只能每天眼巴巴的看著眾人的坐騎流口水。倒是馬匹緊張之下,行速竟是比平時快了許多。

  如此急行,終於在第十三天的下午出了偏僻的小路,走上官道。

  「前方還有十餘里路便到函谷關了,附近道路崎嶇不能騎馬,走小路較慢,也更容易被堵截,不如搏一搏,先生以為如何?」車雲放慢馬速,詢問宋初一道。

  「善。」宋初一對這附近的地形也十分瞭解,所有的小道都在魏國境內,而且幾乎都有極佳的伏擊之處,他們人困馬乏,走那些山道勢必要放棄馬匹,如此情形下,寧願正面交鋒也好過被伏擊。

  況且,只要他們往前七八裡,秦軍便能夠出函谷關接應,相對來說是最穩妥了。

  在韓國境內做最後的休息調整,白刃忍不住離開,跑去山上逮了一隻兔子吃。

  待白刃回來之後,又休息了兩刻,才再次出發。

  前去探路的劍客帶回消息,韓國的每一個關卡都加了重兵把守,顯見已經得到了消息,也有心要圍堵宋初一。

  宋初一一路上早就將閔遲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幾萬遍,要不是他把消息故意洩露,她哪裡會淪落到這一天!

  不過宋初一也趁機將計就計,把閔遲困在了魏國。有前車之鑒,魏王絕對不會放了閔遲,而且名聲早就狼藉,最好的辦法就只能是留在魏國。這是宋初一的私心——只有把閔遲綁在魏國,打敗他的時候才算真的報了仇!

  關卡被堵,他們只暫時走別的路。除了官道、城池,附近還有些家族開闢的商道可以行走,那裡的駐兵要稍微少一些。

  「我們目標太明顯,諸位加強戒備。」車雲道。

  「嗨!」眾人齊聲答道。

  最大的目標就是白刃了,這世上有幾個人是帶著雪狼到處跑的?那些人盤查十分嚴格,連裝糧食的麻袋都要一一卸下來檢查,藏是藏不住,偽裝更沒有用。他們倒是可以換裝,但白刃怎麼偽裝都是一頭狼,總不可能變成馬。

  車雲也看出宋初一對這頭狼的十分寵愛,因此並未提出「殺狼」或「放歸山林」的意思,他已接飛鴿信,秦國輕騎已經在函谷關蓄勢待發,就算他們在這裡遇到事情,只要能支撐一天便有援軍。

  馬隊在商道上疾馳,偶爾能看見商隊。

  商賈消息最靈通,一見一群黑衣人劍客,外加一頭雪狼,立刻便猜測到了他們的身份,魏國雖出了懸賞,他們卻無一人願意插手政事,也無意得罪士人,只望著馬隊的背影揣測哪一個是宋懷瑾。

  一路平順,直到快出韓境的時候,遠遠的便瞧見了商道上一個兩百餘人的輕騎隊。

  雙方幾乎是同事發現對方,那邊有人高喊一聲,「是雪狼!」

  輕騎隊伍生怕宋初一逃跑,迅速散開形成包抄之勢。

  宋初一見自己這一方並無隊形,立刻道,「集中一點攻擊。」

  車雲本就領過兵,上過戰場,聞言便明白了宋初一的意思,揚聲道,「稱錐形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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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1:1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二六章 有大將風範

  這些劍客並沒有刻意的去訓練過軍陣,但他們每個人動作都十分迅速。錐形陣是一種最基礎的攻擊陣法,轉眼間便已經擺成。

  那些韓軍起初沒有料到會突然遇到這一行人,有一點措手不及,又剛剛形成包抄之勢,兩方相接,立刻便被突破了一個小缺口,但兩側的人很快便圍攏上來,將他們拖住。

  前面的劍客拼死開了一條血路,車雲道,「護送先生出去!」

  宋初一就在這陣型的最中間,四周廝殺的鮮血四濺,她看一了眼,韓軍手中不是沒有弓箭,但是他們沒有用,恐怕是因為韓國君主暫時還沒有打算殺她。

  只要她還在,韓軍一時半會不會動弓弩,劍客只需要應付近身肉搏,他們武功高強,還有一些勝算,倘若她一旦離開,韓軍再也沒有了顧忌,這些劍客恐怕至少有一半會把命交代在這裡。而接下去還要經過魏國,倘若人太少,能不能靠近函谷關還難說。

  轉瞬之間,宋初一便做了決定,大吼一聲,「同生共死!」

  那些劍客不知道宋初一在這一瞬間,腦海裡想了多少東西,但是聽聞宋初一如此仗義,戰意更勝,手上揮舞的青銅劍越發虎虎生風。

  混亂之中,忽然響起一聲尖銳的響哨。

  宋初一微微皺眉,眼下的雙方正廝殺膠著,根本不適宜變換陣型,只能硬拼了!

  那幫韓軍根本沒有活捉宋初一的意思,而是在拖,等待援兵一到,光是人海也能將他們區區幾十人淹沒了。

  「先生來不及了,快走!」這麼拖下去,車雲漸漸開始焦躁起來。

  「懷瑾先生,快走吧!」

  「先生快走!」

  劍客們一邊廝殺開道,一邊喊。

  眼看一時半會無法突破,宋初一也知道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了,便喊趙倚樓和季渙順著殺開的血路緩慢向外移動。

  韓軍見狀,立刻圍堵上來,前面的廝殺陡然間激烈了數倍。

  宋初一內心卻是一如往常的平靜,仿佛喧囂中的一汪靜潭,因此第一個便感受到地面上傳來不尋常的震動。

  宋初一輕而易舉的便在眾多嘈雜的聲音中捕捉到了那沉悶的聲響,那是地面在大軍馬蹄踐踏之下發出聲音。

  她神情微微一凜,握住袖劍劍柄,便衝進劍客與韓軍廝殺中。

  趙倚樓和季渙見狀,立刻跟了上去。

  宋初一的劍術不怎麼樣,可是有數名劍客掩護,韓軍又恐不甚殺了她,很快便突破了一個缺口。宋初一抓住時機,拍馬猛然衝了出去,旋即季渙、趙倚樓、車雲還有白刃陸續突出重圍。

  宋初一的馬被後面紛湧追來的馬匹的洪流一沖,開始馱著她拼命奔馳,馬蹄揚起若棉絮一般的塵霧。

  身後應援的大批韓軍趕到,在曠野之上宛若潮水一樣迅速蔓延過來,帶頭的騎兵如箭簇般,眨眼之間便逼近了宋初一身後不足百丈。

  宋初一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搖晃的視線中,樹林、田埂像是一條條起伏的波浪,從腳下閃過。正在此時,後面忽然傳來的震耳欲聾的呼吼聲。

  路上的商賈馬隊被沖散,頓時響起了女人的尖叫哭號聲,在這樣肅殺的環境下顯得格外突出。宋初一一手握著馬韁,一手緊緊攥起了袖劍的劍柄,手掌中滲出的汗水令她有一種隨時可能脫手的錯覺,不禁又緊了緊手,直到指關節泛白。

  不知跑了多久,宋初一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一道土城牆,距離很遠,但宋初一看見城樓上暗紅色的鎧甲——是魏軍!心一橫便轉向衝了過去。

  車雲心中大驚,這豈不是羊入虎口!但轉瞬間他也明白了宋初一的意思。

  「咻!」

  一聲破空的箭矢聲音在耳邊乍然響起,宋初一立刻將身子趴伏到馬背上。

  緊接著,「咻咻」的聲音不斷響起,可見韓軍發現追趕無望,便立刻開始放箭格殺。

  「都跟著我走!」宋初一用盡吃奶的力氣大吼。

  「嗨!」車雲和季渙的回答簡潔而有力。

  有劍客在後擋箭,宋初一全神貫注馭馬疾馳,直奔向那處城門,距離還有二十丈的時候忽然調轉馬頭,往韓軍距離較遠的北面跑。

  後面的車雲等人也都立即調轉方向,只聞城樓上戰鼓乍響,魏軍將領高吼,「韓軍攻城,關城門,應戰!」

  此刻大批的韓軍在幾百丈之外,而且已經不再前進,但這對於兩國軍隊來說,已經是一個最具威脅的距離了!

  韓國的軍隊有異動的時候,魏軍就已經得到消息了,雖然明知道他們是為了追捕宋初一,但此刻來勢洶洶,萬一要是打著幌子攻城呢?所以要毫不大意的戒備!

  以宋初一為首的眾人貼著城牆策馬飛奔。魏軍也接到了截殺宋初一的密令,但是此刻韓國大軍壓境,他們不敢讓弓箭手解除防備轉而朝宋初一放箭,只得另外拍出一隊輕騎,從準備從城西截殺。

  疾馳了大半個時辰,後面早已沒有追兵,眾人的速度才漸漸緩下來。

  車雲讚歎道,「先生竟有大將之風!」

  宋初一被顛的渾身散架了一般,伏在馬背上,腦袋還暈暈乎乎的,自嘲一笑道,「你見過這麼慫的大將嗎?」

  車雲笑了笑,回頭清點了一下人數,又折損了二十餘人。不過能從大軍圍殺之中跑出來實在已經是極不容易了!剩下的人數還在他預估之上。

  「宋先生!」

  遠遠的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劍客們的身體再度繃緊,宋初一撐起身子,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一匹白馬上坐著個圓圓的肉墩,渾身的肉一顛一顫,卻是宋初一曾經偶遇的甄峻。

  「是熟人。」宋初一輕聲道。

  那些劍客稍稍放鬆了一些,但手都還按在劍柄上。

  甄峻也是個極有眼力的人,心知道宋初一現在正被各國圍追堵截,必然戒備,所以便在兩三丈遠的地方停下了,「先生還記得甄峻否?」

  「自是記得,甄先生往何處去?」宋初一微微笑著施了一禮。

  「某是追隨先生而來!」甄峻見宋初一身邊的劍客看了過來,立刻解釋道,「在衛國東街,某見識先生的風采,心覺得普天之大,只有先生這樣的人才能稱為真國士,遂變賣了在衛國的家產,追隨先生足跡而來!」

  對於前半部分的話,宋初一也就是過了一下耳,她在意的是後半句——追隨她足跡而來?這甄峻還好像早就等在這裡了,可真是很不簡單。

  「甄先生神機妙算。」宋初一道。

  甄峻明知她是懷疑,卻還是笑道,「先生過譽。某是到了魏國之後,知道先生被困,正欲想法子與先生通信的時候,又打聽到有秦人救了先生,所以揣測先生會經過此地,特地在此等候,倘若先生還信的過某,請讓某護送先生入秦!」

  商人逐利。而甄峻顯然不僅僅只是逐利。他的野心更大一些,打算壯大甄氏家族,大爭之世,有很多機會,其中最捷徑也是最賭博的便是傾全族之力去扶持一名大才,做其左膀右臂,待這名大才成為某國肱骨之臣,整個甄氏家族也會隨之壯大。

  這無疑是一場豪賭。

  宋初一也能夠輕易的看明白其中的利益關係,她眼下要做的,是接受抑或拒絕。

  「善。」宋初一道。

  車雲看了甄峻一眼,卻也並未阻止,因為如果甄峻有能力護送宋初一入秦,那麼眼下也絕對有實力在此處圍殺他們,既然他沒有這樣做,說明是為了壯大家族當真打算跟著宋初一。

  甄峻心中大喜,打了個響哨,百丈外的林子裡呼啦啦的湧出四百多名騎馬的劍客。

  車雲頓時愣了一下,也沒想到有這麼大陣仗。

  宋初一心中喜憂參半,這像是白白撿的便宜,但今日得了多少幫助,就意味著以後要背起多大的責任。有名聲的人看似坐在家裡便有人送上門來為之所用,可也正因為如此,才有那麼多人為名聲所累。

  甄峻驅馬向前,車雲令人不許阻攔,因為這種力量懸殊之下,甄峻獨身驅馬過來,是相當於給他們一個安心,可以拿他為人質控制那幾百名劍客的行動。倘若他真有歹意,根本不需要這樣示誠。

  甄峻道,「先生打算從函谷關入秦,怕是要有些難處了,我聽說魏王遣出魏武騎兵,準備在函谷關之前截殺先生。」

  「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宋初一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既然是意料之中,秦國人便肯定有解決的辦法,這是毋庸置疑的。

  「我觀先生行跡難隱的主要緣由是……」甄峻的目光看向趙倚樓和白刃。

  的確,帶著一頭雪白的巨狼,一個俊朗不似人間生的美男子,能隱藏的住才怪。趙倚樓道還好些,他從前就隱藏的很好,甚至連宋初一開始也沒看出他長得很是不錯。

  「我可以令人將這位小兄弟和那頭狼從山林間護送直秦,先生和諸位混入甄氏的商隊,或可掩人耳目。」甄峻道。

  車雲覺得這主意不錯,他只需要負責保護宋初一的安全,只要宋初一在他眼皮底下就行了,至於其他,自不在他的責任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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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1:2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二七章 電光火石間

  分開行動?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提議,但是她宋初一也有不能棄的,便是趙倚樓和白刃。

  念頭閃過,宋初一面上神色如常,轉向車雲道,「車兄以為呢?」

  車雲沒想到決定權會被推到自己這裡來,不禁愣了一下,沉吟了片刻才道,「這辦法聽起來不錯,可是一旦被人發覺,難免會有危險,我等負責將先生安全護送入秦,自有辦法,不如還是一起走吧。」

  事實便是如此,難道甄峻不出現車雲他們就不能把宋初一護送入秦了?大秦就這點實力不成?

  甄峻的出現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與此事關係不大,宋初一接不接受他的護送,全看她以後有沒有用到他的地方。

  車雲心覺得宋初一當真不是個省油的燈,她是料准了他不會同意,才如此漫不經心的詢問。

  事情既已定,宋初一便讓甄峻帶人先行入秦。

  甄峻猶豫再三,還是領人離開。他這一次過來主要是為了向宋初一投誠,倘若能夠出得上力氣,自是最好不過,但眼下宋初一吩咐了第一件事情,也必須要遵守。

  眾人不敢在此地停留,順著一條商道直接入魏。

  約莫小半個時辰,車雲派出打探消息的人才返回。

  「先生。」車雲聽了消息,面上忍不住浮起笑意,驅馬靠近宋初一道,「韓魏不知因何僵持起來了!真是大快人心。」

  宋初一微微一笑,這一仗怕是打不起來,不過對峙哪怕一個時辰,對他們逃走都是十分有利的事情。

  魏、趙、韓,是從春秋時期的晉國分裂而來,因有著這層關係,他們常常聯手一起吞併周邊的小國,但是也有時候會因為分利不均勻而反目,不過利益擺在眼前的時候他們尚且能夠克制自己,三國攜手逐漸強大,然而隨著周邊各個小國被吞食,要發展只能爭奪對方土地的時候,矛盾便越發的激烈了。

  朝是盟友夕為仇敵,在三國之間已經屢見不鮮,在時下打仗更是如家常便飯,但戰爭並非一言不合便能打起來的。

  車雲對於這一段路甚至比魏國人還要熟悉,所以一路上行速雖快,卻將行蹤隱藏的很好,到深夜,終於快要接近了函谷關。

  「還有不到三里路。」車雲道。

  宋初一點頭,她對附近的地形也很熟悉,「不停,直行。」

  「嗨。」車雲揮手示意加速前行。

忽然。

  眾人面前黑影一閃,馬匹受驚嘶鳴一聲,猛的揚起前蹄,宋初一連忙緊緊抓住韁繩,險些摔了下去。

  穩下馬匹之後,宋初一才看清楚,面前五丈遠處一排銅甲騎兵。他們個個身著輕軟又堅固的盔甲、暗紅色披風,面部給盔遮掩,只露出一雙雙幽冷嗜殺的眼,手中利劍垂在身側,在夜色下反射出雪色光芒,昭示著它們的銳利。

  宋初一皺眉,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騎兵,卻對這些騎兵的大名如雷貫耳。據說當年龐涓在訓練魏武卒的時候,同時也訓練出一批神鬼騎兵。

  至於這批騎兵實力如何,一直都沒有人見識過,但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他們不知用什麼方法使得馬匹行速極快,卻沒有那種嘚嘚聲,猶如魅影一般。

  宋初一心道,自己面子可真是不小,逼的魏王連殺手鐧都出了。

  雙方正僵持在一處不大的平地上。山間夜風颯颯,從中間拂過,揚起身後的披風如旗幟一般。

  宋初一見他們手中長劍微微一動,尚未來得及出聲,那些人便已然逼近眼前。

  所有人都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一騎便從前面的劍客中間穿了過來,寒光一閃,那劍已然快要落到宋初一脖子上。

  嘭!

  一聲巨響,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卻是趙倚樓最先將一個長形的木盒橫在了宋初一面前,替她擋去那一劍的威力。

  騎兵手裡的劍刃鋒利,竟是直直將木盒切開

  幸而裡面裝的是一把劍,並且是一把以名家鑄造、以堅固最甚的玄鐵劍。那騎兵沒有將木盒斬開兩半的時候,也是微微一愣。

  趁著這個空檔,宋初一立刻驅馬向後退,此時兩邊的劍客也已經開始攻擊那騎兵。

  車雲大感不妙,就算公平相對,這些劍客也未必能抵的過騎兵,再加上連日奔逃,早已經人困馬乏,能撐住半個時辰就了不起了。

  那邊,趙倚樓乾脆棄了盒子,直接取出巨蒼加入戰鬥。

  宋初一雖然很擔心,卻沒有阻止,不僅僅因為他們現在誰都不安全,也因為戰鬥能使人快速的成長起來,尤其是遇上這麼強大的對手。

  紛亂之中,車雲取出竹哨吹響。

  這聲響一出,援軍尚且未到,夜色中竟然又有一隊魏國騎兵逼近。算起來,圍殺他們的騎兵已經有六十人左右了,多出他們近三倍。

  季渙與堅同乘一匹馬,他要護著堅,身上早已經中了好幾劍。

  宋初一眸中閃過一絲急躁,再這樣下去,季渙估計堅持不了多久了。

  隨著第二批騎兵的靠近,從西北的方向亦有馬蹄聲越來越近。正想著,一把劍已經揮至面前,身側的兩名劍客立刻出劍去擋,緊接著又有一劍從交手的空隙中襲來。

  宋初一一時沒來得及掏出袖劍,下意識的便抬手去擋。對方的劍刃恰擊在宋初一的袖劍上。雖然她的袖劍是經過特別處理的,外面是鹿皮劍鞘,卻還是被巨大的力道壓到了宋初一的手臂,一陣劇痛從胳膊上直達心底。

  那騎兵也微怔了一下,旋即又揮起第二劍。

  正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帶著碎石裂帛傳來。

  緊接著金屬相擊的鈍響傳過來,騎兵悶哼一聲,在馬上搖搖欲墜,宋初一抓住時機,抽出袖劍便毫不猶豫的將劍刃刺入他的胸膛。

  鮮血噴散,灑了宋初一滿身滿臉,她一咬牙,狠狠將騎兵推下馬,順勢抽出袖劍。

  一息之間,那碎石裂帛的聲音再度響起,嗖嗖不斷,仿佛一群弓箭手不停射箭,然而事實上卻只有一人。

  宋初一轉眼便瞧見了將連發弩插入袋子中著玄色盔甲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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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1:3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二八章 將軍的恩情

  月光下,黑色的皮裘掩去半張臉,一雙鷹眸幽冷,殺氣四散。

  贏駟!

  一片紛亂中,宋初一沖他微微一笑,贏駟餘光瞥見的她的笑容,黑眸裡似乎也流溢出一抹笑意。

  車雲驚疑的看了贏駟一眼,揚聲吼道,「護送先生入函谷關!」

  這些魏國騎兵一旦出動,不達成目的就誓不甘休,只要把宋初一安全護送到函谷關內,他見圍殺無望,必會退去。

  這裡距離函谷關很近,秦軍也不會懼了他們,但與他們這幫死士糾纏起來,恐怕會死傷慘重。

  隨著車雲一聲令下,四五十名騎兵奮力廝殺靠近宋初一。

  這邊苦苦支撐的季渙的壓力瞬間緩解。

  趙倚樓才剛剛學習劍術,但他力氣大,再加上手持利刃,一時也沒有人能把他怎麼樣。

  倒是白刃,蹲在旁邊的樹下看著那邊廝殺成片、斷肢殘骸,抖了抖耳朵,沒有要上去撕咬的意思,眾人相搏正激烈,自然也沒有功夫去管一頭看熱鬧的狼。

  宋初一面前開了一條血路,她道一聲,「倚樓,走!」

  趙倚樓立刻御馬撤退,而與他廝殺的那人似乎也無意與他糾纏,旋即掉轉馬頭去追宋初一。

  白刃見狀,如銀白色的箭簇一樣,猛的竄了出去,速度快的另人看不清身形。

  夜色裡,峽谷那邊一片黑壓壓的騎兵湧出,盔甲在月色下反射幽冷的光。

  車雲一喜,猛揮馬鞭護送宋初一迎了上去。

  贏駟瞥見他們已經于大軍會合,便揚鞭撤退。

  魏國騎兵緊追不捨,他們辦事情從來沒有失手過,這次得了王命過來,自然容不得他們失敗。

  贏駟穿過峽谷,立刻打了一個哨響。兩邊山頂樹叢微動,瞬間箭矢如暴雨一般的席捲下來,追入峽谷的魏國騎兵來不及躲避,悶哼、慘叫聲在山谷中回蕩起來,不絕於耳。

  贏駟掉轉馬頭看了一眼,幾乎所有的魏國騎兵都進入了山谷,他部署的射擊位置極佳,箭雨之下,沒有一個能夠倖免於難。

  「收拾一下,一刻之後出發!」秦軍將領揚聲道。

  宋初一驅馬靠近贏駟,因他做將軍的打扮,她便也未下馬行禮,反倒坦然拱手道,「司馬將軍,別來無恙?」

  贏駟一貫略顯銳利的目光打量宋初一一番,吐出兩個字,「無恙。」

  雖則還是冷漠了些,但宋初一在他眼睛裡看見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司馬將軍親自前來迎接,懷瑾實在受寵若驚。」

  「嗯。」贏駟意味不明的應了一聲,旋即道,「奉命行事而已。」

  奉了誰的令?還不是他自己的?宋初一施了一禮道,「在下自當拜謝秦公,將軍的恩情,在下也銘記在心。」

  贏駟微微頷首。

  幾個月未見,宋初一發現他又壯實了不少,不過也黑了許多,劍眉鷹眸,顯得更加難以接近。仿佛幾個月前與她秉燭夜話的人不是他一般。

  宋初一便也不再與他搭話,施了一禮,掉轉馬頭去看看趙倚樓和白刃。

  趙倚樓坐在樹下,正用一塊殘布擦拭巨蒼。

  贏駟的目光順著宋初一看過來,落在趙倚樓的身上。趙倚樓敏銳的察覺到,微微一抬眼,星眸中戒備的眼光與贏駟相撞。

  宋初一也察覺到兩人的異樣,明明只是平靜的對視,卻令人覺得氣氛有些緊張。

  隱隱的對峙之下,誰也不肯先移開目光,仿佛那樣就是示弱一般。

  「你受傷了。」宋初一看著趙倚樓手臂上的幾道血痕。

  「嗯。」趙倚樓移開眼,看向宋初一。

  「怎麼也不包紮一下!」宋初一掏出自己的中衣袖,撕扯下幾塊布條,伸手卷起他的衣袖。

  白刃睜著黑溜溜的眼睛,向前湊了湊,宋初一暼了它一眼,看見它鼻尖上也蹭破了一塊皮,道,「方才看熱鬧的傢伙是不需要包紮的。」

  白刃卻聽不懂她的話,只盯著她的動作,嗚嗚出聲。

  「先生,啟程了!」車雲牽了一匹馬過來。他眼下交了差,心情大好。

 宋初一點頭,轉而問趙倚樓道,「還有沒有哪裡傷了?」

  「無。」趙倚樓道。

  「那走吧。」宋初一接過車雲手中的馬了韁,翻身上馬。

  峽谷那邊已經收拾好了,所有的箭都撿了回來,魏國騎兵身上的盔甲、兵器,全部都被搜刮乾淨。

  隊伍整肅,開始返回函谷關。

  這附近已經是地形險峻,而函谷關更加險要,所以秦魏爭爭搶搶百來年,如今是秦國的領地。

  佔據函谷關天險,秦國便是進可攻退可守。它就像是一扇堅固的大門,佔據河西高地的秦國居高臨下的俯視中原,只要哪一日有足夠強悍的實力,便可以打開這扇大門,揮軍直下。

  宋初一走在隊伍的前半段,與贏駟相距不遠。看著他挺直的背影,不知怎的,宋初一覺得他心情似乎不太好,這麼一想,宋初一回想一下方才他殺敵的那個氣勢,明顯不是「阻我者,當屠之」的心態,而是「阻我者,當碎屍」,煞氣駭人。

  「秦國最近出大事了?」宋初一探頭悄聲問車雲。

  車雲斟酌了一下,「大事不少,先生想知道哪一件?」

  「公子虔最近被處決了?」宋初一問道。

  車雲訝異道,「先生竟然知道此事?」

  在魏國時,他為了進入別苑花費了很多心思,時時刻刻的關注。宋初一在那裡被囚禁,雖則魏國沒有禁足她手底下的人,但每次出去都有魏國兵卒跟著,根本沒有機會打探到這種消息,更何況,公子虔被處決也不過是前幾天的事情,他都是剛剛才得知的,宋初一卻知道,不是很奇怪嗎?

  宋初一聽見車雲的話,便知曉自己猜對了,倘若她今日站在贏駟的位置上,也勢必會殺了那個亦師亦親的公子虔。

  世人常說「狠心」,可是需要狠下去的心,還是會疼的。

  這天底下最難做的位置莫過於一國之君,不僅僅是高處不勝寒,還有那種不斷往自己心上紮刀子的感覺,尋常人根本難以體會。

  「將軍。」一人策馬飛馳到贏駟身側,道,「稟將軍,韓魏國開始僵持了,魏國已經將宣戰奏簡呈去大梁。」

  「嗯。」贏駟應了一聲。

  「咱們的人已經回來了?沒有留下什麼線索吧?」另外一名滿面虯髯的將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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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0:01:5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一二九章 先生的志向

  在迎接宋初一的同時,贏駟另外派了一隊騎兵扮作韓軍繞道去襲擊魏國城池。

  之前恰巧韓軍追殺宋初一的時候逼近一里以內,已經有進犯的嫌疑了,再加上秦國這一攪合,魏國守軍八成以為韓國玩了一招聲東擊西,頓時像是一隻被拔了鬚的老虎,蓄勢待發的要打回去。

  宋初一聽著他們的對話,隱隱也能猜測出大致的情形,心覺得贏駟果然夠絕,出來一趟可真是一點也不浪費。

  入函谷關之後,贏駟只與宋初一說了幾句話,便連夜趕回咸陽。車雲立刻安排宋初一在守衛的軍營裡歇息,待稍緩幾日再上路。

  洗去風塵僕僕,宋初一整整埋頭睡了兩天。

  「先生。」車雲在帳外道。

  「進來。」宋初一從榻上爬起來,隨便抓了件外衣披上,走了出來。

  車雲看著她一身「慘烈」,怔了怔,乾咳一聲道,「墨家的那位大劍師便隱居在這附近,我已經捎信給他,說趙兄弟拜師之事,許是這幾日要過去。」

  宋初一倒水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眼看他,「此事你不與他說,同我說做什麼?」

  「我觀趙兄弟似乎十分尊重先生的意思……所以與先生知會一聲。」車雲道。

  宋初一打了個呵欠,撓了撓滿頭亂髮,「有什麼事,你只管同他說了罷,他又非我僕人。」

  「是。」車雲頓了一下道,「不知先生打算何時去咸陽?」

  「這個……君上可有話?」宋初一問道。

  車雲道,「君上說了,隨先生的意思。」

  不給個准音是最難決斷的了,宋初一琢磨,秦國朝堂現在怕是因為新法的事情正動盪著,這種事情宋初一不怎麼擅長,去了也是白去,若不去,對得起贏駟不辭勞苦的跑來親自迎接嗎?

  「過三五天吧。」宋初一道。

  去是必須得去,但能晚一天是一天吧。內亂這種事情,還是撇的越乾淨越好。

  「先生。」季渙滿臉歡喜的站在帳外。

  宋初一揉了揉浮腫的眼睛,笑道,「進來。樂成這樣,天上掉美人兒了?」

  「不是,是籍師帥和寍丫來了。」季渙大步走進來,看見車雲也在,抱拳行了一禮。

  「渙,沒有什麼籍師帥了。」宋初一道。

  「是,我一時忘了。」季渙話音才落,籍羽和寍丫已經到了帳門口。

  未等籍羽說話,宋初一立刻道,「快進來。」

  籍羽走路的姿勢有跛,想來還是沒有習慣少了三根腳趾。若是上戰場的話,受什麼傷都不奇怪,但籍羽被他一直最忠誠的母國傷到如此地步,就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傷口了。

  「先生。」籍羽拱手道。

  「請坐。」宋初一看了看他原本俊朗的臉上多出的傷口,問道,「傷勢如何?可有反復?」

  「無,先生令我提前走,一路上行的緩慢,沒有大礙。」籍羽道。

  宋初一見他下顎鬍鬚淩亂如雜草,神色也是懨懨,少了幾分往日那股子英氣,便道,「羽,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將傷養好再想其他。」

  「嗯。」籍羽應道。

  寍丫不知道宋初一是否還生她的氣,縮在一邊不敢講話。這一路上,籍羽也提點過她幾句。他說,宋初一這個人渾身是毛病,但有個優點就是脾氣好,只要對她忠心不二,哪怕做出再出格的事情,她都不會太在意。

  這一點,寍丫也知道,她平時在宋初一身邊的待遇,是一般奴隸做夢都想像不到的。

  車雲也告辭出去,令人為籍羽安排住的地方。季渙見籍羽心情似乎極差,也隨之出去安慰。

  「先生。」寍丫見宋初一起身往裡室去,連忙匍匐在地,「先生。奴知道錯了。」

  宋初一淡淡嗯了一聲,回屋內繼續睡。

  寍丫眼眶發紅,雖然宋初一的態度依舊很冷漠,但好歹搭理她了。

  宋初一窩在床榻上睡了不知多久,醒來時屋內漆黑一片,覺得懷裡多了什麼,不禁伸手摸了摸。

  「是我。」趙倚樓道。

  「你不是有自己住的地方嗎!」宋初一道。

  趙倚樓翻了個身,面對她道,「我睡不著。」

  「怎麼,有心事?」宋初一懶懶的問道。

  回答她的是沉默。

  「彆扭的熊孩子!」宋初一罵一句,閉上眼睛準備繼續睡。

  那邊趙倚樓不斷翻身,宋初一忍不住壓低聲音咆哮道,「說!你他娘是準備憋死自己,還是想煩死我!」

  「沒事!」趙倚樓繃著聲音道。

  宋初一也不是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一夜相安。

  次日清晨,宋初一再醒來的時候,趙倚樓已經不在了。

  到了外室,寍丫見到她便連忙道,「先生,公子留了句話給您,他說他走了。」

  「這麼快?」宋初一道,「可是隨著車雲走了?」

  昨天車雲還說要過幾日,怎麼說走就走,那位大劍師收徒的心情就這麼急不可待?

  「正是。」寍丫道。

  宋初一點頭,轉而問道,「白刃呢?」

  「也跟著一起走了。」寍丫道。

  宋初一齜牙,「這頭白眼狼!」

  洗漱之後,用完早膳,宋初一便出去在營地裡四處走走。秦人對讀書人尤其尊重,尤其是宋初一還是這麼受到器重的讀書人,所有兵卒對她都十分客氣。

  秦國的風光還是那麼熟悉,雖比不上中原美景的秀麗,但無論是山林和是河谷都帶著粗獷的感覺,令人觀之心胸開闊。

  走到營地後面,宋初一看見一片開闊的草地,一個身著布衣的魁梧男人立於其中,背影有些孤獨,卻頂天立地一般。

  靜立了半晌,宋初一還是走了過去,與他並肩站了一會兒,道,「怎麼樣?這秦地風光?」

  「開闊。」籍羽道。

  「我以前看著這樣天地便覺得人真是渺小,於是決定卯足了力氣折騰一番,將這樣的天地攥在我的掌中。」宋初一笑道。

  籍羽似有動容,看向她道,「先生的志向,尋常人望塵莫及。」

  宋初一搖搖頭,攏著袖子湊近他,小聲道,「說什麼志向、拯救蒼生都是唬人的,不過是自己想爽一爽。」

  宋初一說罷,抬臂揚袖道,「看這遼闊之景,不好好倒騰倒騰,不覺得枉來這世上走一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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