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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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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袖唐]江山美人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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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17:19:2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九十章 為先生送別

  「當初是公子虔等人告商君謀反,聽說後來查無實證,是誣告……」

  宋初一唇角微微彎起,贏駟的手段果然狠辣又利索,不費吹灰之力的便除去了兩個巨大的絆腳石,接下來……便是那一干老氏族了。

  公子虔雖是贏駟的叔伯,又曾經任太子太傅,可是他受了劓刑之後,處心積慮的要復仇,在朝野積攢下的勢力,已經威脅到了贏駟的君權,死是在所難免了。

  自從宋初一知道這個世界已經與上一世不同時,她便不會僅用記憶來看待這件事情,因為也許未來不知什麼時候,還會變。

  用完晚飯之後,宋初一等人坐了一會兒,便返回馬車上去休息,雖然一樣狹窄,但至少不用和這麼多人擠。

  白雪,明月。

  宋初一抬手敲了敲車壁,外面傳來籍羽的聲音,「先生。」

  「羽,請進來。」宋初一道。

  外面的人似乎遲疑了一下,才登上馬車。

  今晚籍羽和季渙輪流守夜,宋初一道,「你和季渙住在這車裡休息,我去同不妄擠一擠。」

  籍羽看了她一眼,拱手道,「謝先生。」

  「你覺得秦公是個怎樣的人?」宋初一忽然問道。

  籍羽微有些詫異,不知道宋初一為何會忽然問他這個問題,沉吟了一下,卻還是如實答道,「雄主也,當王於天下。」

  宋初一笑了笑,從几下取出一個匣子,拍拍白刃,帶它一同下車。

  籍羽未有動作,沉默了片刻,透過窗子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背影。

  迎著寒涼的氣息,宋初一吐出一朵霧花。時下群雄並起,實力懸殊不都不是很大,王於天下已經算是極致了,她的滅國論不過是一種遠大的夢想而已,所以,她才會想到開派立說,希望讓這個理想延續下去。

  「池巨。」宋初一走到正在守夜的幾個人身旁。

  這是和白刃一起「撿」的壯士,行路這一段時間,宋初一並沒有刻意去接觸,但待他們著實不薄。同時,也暗中觀察了這幾個人。

  「先生!」池巨和他旁邊的四個人紛紛行禮。

  「無需多禮。」宋初一斟酌了一下語言,最終還是直截了當的道,「今日我們再次一別吧。」

  池巨驚道,「先生莫非嫌棄某等?」

  「不,我只是有事情請諸位相助。」宋初一道。

  池巨立刻拱手道,「先生只管吩咐,我等必將全力以赴。」

  宋初一將手中的匣子交給池巨,「這是五十金,和幾件玉器。玉器雖小,總得值五百金以上。」

  「這是為何?」池巨滿面疑惑,因聽宋初一說是有事情要辦,便沒有急著推還。

  「賣了這些東西,想辦法在咸陽附近置一塊地,好好過生活。我的建議是買了十來個女奴,種桑養蠶為生。但倘若你們有什麼更好的法子創家業便儘管去闖,不過可不能將地失掉啊!」宋初一笑道。

  不過是尋常的購置田地,他們是商隊,做這種事情是最正常不過了,橫豎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所以宋初一也不曾遮遮掩掩。

  這分明是給他們錢安家立業啊,這是個很大的誘惑,但池巨還是推辭了,「先生,我等已受到先生的恩惠,怎能有恩不報,再拿先生的錢財!」

  「讓你們如此做,自是有用處。」宋初一並不伸手接匣子,「就當是替我經營家業吧。」

  池巨遲疑道,「先生便不怕某等拿著錢財跑了?」

  畢竟五百金可是一筆鉅資,倘若不揮霍,夠他們安逸一輩子了。

  宋初一聞言哈哈一笑,道,「諸位都是義士,我豈會存疑?況且錢財不過身外物,倘若諸位真是攜金私逃,就當我看走眼了罷!」

  池巨動容,施一大禮,道,「先生如此全心相托,某等必不辱使命。」

  「某等絕不辱使命。」其餘幾人亦隨之承諾。

 宋初一點頭,「你們也是識字的,匣子裡有我信函,日後遇上困難可閱之。」說著,她壓低聲音湊近池巨道,「咸陽附近土地不好買,你們可先在郊野購置小片土地,耐心候上一年半載,必有轉機。」

  不管是曾經的記憶,還是以贏駟的性子,距離老氏族的將動盪的日子不會太久了。

  變法之後,老氏族的土地流失許多,但無論怎麼變他們都還是貴族,幾百畝土地總是有的,一旦貴族階級產生致命的動盪,土地交易才會有機可趁。

  「早些休息,明早出發吧,無需同我告別了,總是後會有期的。」宋初一拱手,與池巨等人先行作別之後,便帶著白刃上了礱穀不妄的馬車。

  有了上次的教訓,礱穀不妄見宋初一過來便果斷的讓了窩,令侍婢取了席子過來打地鋪,免得悲劇再次發生。

  因著白刃平時特別愛在浴池裡撲騰,身上不髒,礱穀不妄毫不客氣的便把它暖爐用。

  倒是一夜相安。

  天色還朦朧的時候,驛站便開始熙熙攘攘。

  安排行路這樣的事情一般都是籍羽做決定,並不需要事事都經過宋初一。

  礱穀不妄習慣早起,外面一有動靜他便已經醒了。又瞇了一會兒,他在擁被坐起身,轉眼向床榻上看去。

  上次便見識到宋初一睡相之慘烈,這回一睜眼看見的景象更是令他歎為觀止整個榻上簡直一片狼藉,被子堆得看不見頭尾,宋初一以一個令人費解的姿勢被裹在其中,四肢偶有露出被子,但實在分不清哪裡是胳膊哪裡是腿。

  礱穀不妄長大嘴巴,看了半晌,直起身去仔細觀看,找了半晌,終於看見那披散的滿頭的亂髮,不知道是臉還是後腦勺。他不禁伸手撥了撥頭髮,看見露出鼻子,嘟囔道,「怎麼沒憋死!」

  車隊晃晃悠悠的往北繼續走,礱穀不妄穿妥衣物,簡單的洗漱一番,才便用早膳,便觀賞宋初一那令鬼神為之驚歎的睡姿。令礱穀不妄覺得更佩服的是,她一會兒挪個動作,在床榻上各種姿勢都舒展遍了,最終居然恢復了比較正常的睡姿!能表示她昨晚睡相極差的唯一的證據,只有腦袋上的雞窩頭。

  晨光從車窗裡照射進來,宋初一才醒來。發現視線一片黑,愣了片刻,才伸手撥開眼前的頭髮,轉頭往几前看了看。

  宋初一看著礱穀不妄,不禁皺眉道,「你那什麼表情?」

  「老師,你覺得自己睡相如何?」礱穀不妄忍不住問道。

  宋初一看了看床榻上,揉了幾下雞窩頭,掩嘴打了個呵欠,中肯的自評,「應該……不算優美,但大約還不錯。嗯,你問這個做什麼?」

  宋初一心想,難不成讓著小子看見什麼不雅觀的動作?

  「我說實話,你會不會報復我?」礱穀不妄試探著問道。

  宋初一瞇起眼睛,正欲開口,便聽礱穀不妄立刻道,「老師睡相實在讓人很羨慕,我睡姿太差,想問問老師如何才能像你那麼端正。」

  盯著滿臉誠懇的礱穀不妄,宋初一咳了一聲,嚴肅道,「多讀聖賢書。」

  「不妄明白了。」礱穀不妄臉色有些發紅,連忙敲了敲車壁,「停車停車,我尿急。」

  馬車一停,礱穀不妄便竄了下去。

  宋初一的臉色發黑,暗忖,難道我睡相真的很差?

  想來想去,宋初一歸結為路途顛簸,睡不太安穩。她從幾旁邊的箱子上拿了梳子,開始痛苦的扯一頭的亂髮。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頭髮在頭頂窩了個髻。宋初一這今日不再叫侍婢幫她梳頭,因為前天照鏡子時忽然發覺,她披著頭髮的樣子,實在越來越像個女人了,再過些時日怕是即便扮作少年,也會被人戳破。

  少年和少女的差別有時候並不是很大,可是青男女的差別便不是僅僅依靠一身男裝抑或舉止能夠掩人耳目的了。

  她現在的年紀正處於女子發育的階段,不知不覺便變了模樣……

  宋初一洗漱、用完早飯之後,思慮半晌,才從懷中摸出那瓶藥,倒出一粒就著水服下。

  「先生。」隨著籍羽的聲音,宋初一緊接著便聽見如擂鼓的馬蹄聲。

  宋初一收了藥瓶,挑開簾子向外看去。

  一群黑甲軍疾馳而來,馬蹄激起地上的積雪,一片雪霧,與黑色對比鮮明,頗為壯觀。

  快要靠近車隊時,他們減慢了速度,三騎從中飛馳而出,瞬息之間到達窗邊。

  宋初一這才看清,為首的那位將軍一身玄色鎧甲,頸間黑色狼毛將容貌遮掩了一半,但那眉眼一看便能分辨出竟是秦公贏駟。

  「某是秦將司馬錯,前來為先生送行。」贏駟高聲道。

  馬車漸漸停下,宋初一連忙下車朝贏駟拱手行禮。她雖覺得自己可能會被贏駟另眼相看,但萬不會想到能得一國之君親自相送,說實話,她還真沒辦法寵辱不驚。

  「將軍親自送別,懷瑾受寵若驚。」宋初一道。

  贏駟在坐馬背上,倒影著雪光的寒涼眼眸微帶笑意的看著她,「士為知己者死,某不過是送別,先生當得。」

  他說著,翻身下馬,揮手令人呈上兩個匣子,「俗物而已,但先生此行路途遙遠,多備一些總是沒錯,某特地送來,還望先生莫要推辭。」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推辭就沒意思了,宋初一爽快道,「如此,懷瑾多謝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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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起於野 第九十一章 比吳起如何

  贏駟微微頷首,「先生一路順風。」

  旁邊的護衛接過匣子,宋初一施了一禮,轉身上車。

  白茫茫的雪原裡,黑甲騎兵停佇,冷冽肅然之氣與寒風白雪融為一體。

  看著車隊漸漸走遠,旁邊的副將道,「君上,不是要抓人嗎,為何……」

  贏駟面上無甚表情,沉默了片刻,道,「回!」

  言罷,掉轉馬頭,揚鞭往城內疾馳。

  副將轉頭飛快的看了一眼車隊,緊跟上去。

  車內。

  宋初一攏著袖子,盯著擺在面前的兩匣子金,許久,才微微吐了一口氣。方才乍一看見贏駟前來送行時,她當真高興,但黑甲騎兵停下之時微微顯露的包抄之勢,讓她沒有辦法不多想。

  可是不管程如何,結果還算好。更何況如今最要緊的,並非是這些。

  「羽,進來一下。」宋初一敲了敲車壁。

  馬車微頓,籍羽彎身走進來,跪坐在宋初一對面,「先生有事?」

  「你瞭解閔遲多少?」宋初一問道。

  籍羽道,「有過幾面之緣,並無過深接觸。」

  宋初一道,「從他做的事、以及耳聞,用你的看法評價一下他。」

  自從發覺這個世界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抑或與原來的那個有些變化之後,宋初一就不再用舊的眼光去看待事情,記憶對於她來說只起到一個參考作用。而之所以會問籍羽,是因為宋初一覺得他冷靜,且目光犀利,往往能看見最本質的東西。

  籍羽不知道宋初一為什麼會打聽閔遲的事情,但見她表情慎重,便仔細的想了片刻,才道,「才華過人,但重功名。」

  衛國那塊小地方,閔遲必然待不長久。籍羽是這麼認為,但他並未說出口。

  聽聞籍羽對他的評價,宋初一的心底微冷,身子往前探了探,「比吳起如何?」

  吳起這個人,基本算是個全才了,通曉兵家、法家、儒家諸家思想,極善用兵。他做魏國大將軍時,魏國的軍心凝聚力空前強大,屢破他國城池,為魏國霸主地位奠定了堅實基礎,後來棄魏入楚,為丞相,在楚興起變法,其時間還遠在商鞅之前。

  就是這樣一個人滿腹才華之人,早期在魯國時還曾殺妻求將。當時齊國攻魯,魯國君臣皆知吳起有才,魯君卻遲遲不肯令他為將,後來吳起知道君主因他妻子是齊國人,所以才會遲疑,吳起便揮劍親手殺了妻子。

  不僅如此,吳起在求學曾子時,母親死了卻未回去奔喪,曾子覺得他失德寡情,與之斷絕師生關係。吳起這等行為也為世人所不齒。

  可這又能如何,吳起殺妻求將、母喪不奔,不還是照樣做了魏國大將軍,離了魏國還能做楚國丞相?

  宋初一之所以會問,正是因為戰國策士大部分都只講詐術,不講德行。如果閔遲還是前世那樣的人,她必須得提早防備著,免得被背後捅刀子。

  籍羽斟酌了半晌,卻只道,「某對閔先生知之不多,所以不敢妄自深評。」

  宋初一點頭,「我知道了,多謝。」

  「先生對閔先生很防備。」籍羽用了陳述的語氣。

  「你敢向我保證,他閔遲一心一意為了衛國?」宋初一見籍羽的表情,知道他的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於是笑道,「所以說,防人之心不可無。罷了,此事我自己斟酌幾日,前面接近義渠,小心些。」

  義渠臣服於秦國,但事實上它內部的部族眾多,大都是遊牧民族,民風彪悍野蠻,以秦國現在的國力根本無法真正控制。而在義渠與秦魏交界的地方有商隊往來,所以盜匪時常出沒。

  「先生,可否走魏國?」籍羽問道。

  宋初一沉吟片刻,「可。」

  籍羽退出去之後,宋初一忍不住又將地圖取了出來,盯著秦魏交界,靠近義渠的那塊地方看了許久。

  馬車頓了一下,礱穀不妄帶著滿身是雪的白刃進來,看見地圖,皺眉道,「這圖都快被看爛了。」

  白刃歡歡喜喜的蹭到宋初一腿邊,滿爪子的雪抹的她一身,她卻也不生氣,還笑著抓亂它滿身毛。

  礱穀不妄撇撇嘴道,「如此看來,老師對我真實太刻薄了。」

  宋初一瞪眼,「何謂刻薄?我只要求白刃對我忠誠即可,你要是也就這麼點目標,趁早同我說,我還省得費腦子。」

  策士對人大多都有不同的嘴臉,礱穀不妄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宋初一,但他也能看出來,她對他的期望很高,正因為期望高,所以才「刻薄」。

  礱穀不妄雖然明白,但面子上有些下不去,不禁哼了一聲,從几上取了竹簡來看,不再理會她。

  在此之前,宋初一從來沒有做過別人老師,因此她的引導方法大都來自於她的老師,根據礱穀不妄的性子她逐漸調整了一些。

  此去邯鄲,冰天雪地,路途遙遠,短則一兩個月,長則三五個月,因受各種因素影響,時間也沒個准,總之到達邯鄲之時,距離宋初一離開衛國至少也有小半年了。

  車隊裡一切有籍羽做主,宋初一正好閑來無事,便當遊學了。一路上依舊記錄下所見所聞,三天兩頭給礱穀不妄上課。

  「啊——」

  宋初一正在記東西,陡然聽見這聲咆哮,被驚的一抖,頓了一下,探頭看見季渙,問道,「出了何事了?」

  「我去問問。」季渙調轉馬頭,往後面的馬車去,片刻之後滿臉笑意的回來,道,「是件喜事,礱穀副使變聲了,變的有些嚴重,一時受了驚。」

  「哈!」宋初一幸災樂禍的一笑,他那個性子能受到驚嚇才怪,肯定變成的很糟,自己先受不了了。

  笑罷,宋初一滿臉慈祥的道,「快停車,這是人生大事,我做師父的不能怠慢。」

  季渙牙齒根發酸,決定裝作沒聽見。

  宋初一帶著白刃歡快的奔了過去,上了車便道,「聽說你變聲了?為師特來恭賀。」

  白刃蹲在宋初一身邊,竟比她跪坐著差不多高。

  礱穀不妄撫平情緒,端起壺給倒了兩杯水,然後伸手坐了個請的姿勢。

  宋初一卻也不著急,端起茶水心情愉悅的嘬了一口。反正變聲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她就不信他一年半載不說話。

  礱穀不妄也抿了口水。

  白刃豆子眼盯著宋初一一口一口的喝茶,口水止不住的氾濫,發出委屈的嗚嗚聲,許是以為倆人吃什麼好東西不分給它。

  礱穀不妄嫌惡的看了一眼白刃的口水,狠狠的瞪了一眼,從榻底下掏出幾塊肉脯丟給它。

  「不妄啊,變聲是好事,你看為師的聲音至今還如此清亮,真真煩惱。」宋初一歎道。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這的確是值得慶賀的事情,仿佛由一個男孩馬上就要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了。但宋初一這明擺著炫耀的語氣實在讓人想揍一頓!礱穀不妄眼睛都要噴出火,緊緊的抿著唇,顯然在極力隱忍。

  宋初一收了笑,一臉嚴肅的道,「這是人生大事,咱們過兩天有合適落腳休息的地方,便給你好生慶祝慶祝,到時候給你買了漂亮的奴開葷,說罷,你要女子還是男子,包在老師身上!」

  「咳!」礱穀不妄被一口水嗆到,終於忍不住開了破鑼嗓子,怒道,「有你這麼不正經的老師嗎!」

  「哈哈哈!」

  縱然宋初一做好心理準備了,卻還是被礱穀不妄的聲音逗樂,這哪裡人聲啊,簡直比老鴰還不如!她師兄們也經歷過變聲,拍馬也及不上礱穀不妄這個淒慘!

  「哼!」一個簡單的冷哼,居然也破音了……

  聽著宋初一無良的笑,礱穀不妄臉色漲紅。

  「別害臊,這有什麼呀,雖說你成熟的有些晚,但平常與那麼多紈絝子弟混在一起,總不至於連這點事兒都不知曉吧,來來,同為師說說,你喜歡什麼樣兒的?」宋初一笑眯眯的問道。

  礱穀不妄狠狠一拍几面,「我要破身,也得找個貴女破,老子就這麼不值錢?」

  宋初一掏了掏耳朵,伸手示意他坐下,「少年,不要激動,我是覺得這種事情不分貴賤……誒,那你的意思是……讓籍羽到城裡給你擄一個貴女來?」

  礱穀不妄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我要靜靜。」

  「那行,你好好想想。」宋初一立刻將他意思曲解。

  宋初一剛要登上自己的車,便聽見礱穀不妄那廂乒乒乓乓的折騰起來。

  氣他歸氣他,宋初一卻還是寫了藥方,讓侍婢煮了送了過去。道家弟子,多半都會些醫術,可能不算太高明,但給開出個潤喉的方子還不在話下。

  在路途上渡過了最寒冷的三個月,宋初一的藥物服完之後不久,發覺自己竟然也變聲了,只不過她的變聲不像礱穀不妄那麼明顯,而是緩緩的,到一個既不粗獷亦不柔美的程度便停止了。

  這段時間宋初一成天驚疑的關注自己身體變化,要是真長出點什麼不該長的東西,她上天入地也要把星守刨出來,再活埋了。

  還好,主要只是變的只是咽喉,除此之外,胸似乎也沒怎麼長,這點讓宋初一很滿意。

  一月底時,車隊終於抵達邯鄲。

  邯鄲在春秋末期,是最繁華的城池之一,如今比往昔有所不如,可是格局還在。它占地八萬餘畝,大致劃分為分為趙王城和大北城兩部分,渚河從趙王城穿過。

  車隊順著渚河而行,至城北門後才出示符節等信物,而後由行人引領,先安頓下來,等待趙王接見。

  無預兆的又下起了雪。

  宋初一洗去滿身的風塵僕僕,披著輕裘站在廊下,仰頭望著灰沉沉的天,心裡有些不太妙的感覺,這次怕是不會像在秦國那樣順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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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17:19:49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九十二章 先王的寵姬

  車隊從進入趙國之後,一路隻入了一個大城池,但宋初一每靠近一個大城的時候,都會令人入城去打聽趙國內亂的情況,卻只能聽個大概。

  趙國與魏國接壤,加之內部動盪,具體情勢如何一時難以摸清,所以宋初一的行事比在秦國要小心謹慎許多。趁著剛剛落腳,宋初一便命季渙籍羽再次去打探了趙國具體形勢。

  「公子范叛亂,聽說集結了十萬大軍佔據武安,正與邯鄲對峙,趙國現在內部戰爭一觸即發,城內人人自危。」籍羽未曾在外逗留太久,能打探到這些消息已經很不容易了。

  「公子范?十萬大軍?」宋初一詫異,她記得前世公子范雖然叛亂,但根本沒有這麼多人,而且一戰即潰,對趙國王室其實並沒有根本的威脅,「公子范的母親出身低微,本人更是更是未有聲名,為何能夠集結十萬軍隊?」

  對於趙國來說,十萬人的軍隊算不得多,但這是在王城附近啊!趙侯又不是睜眼瞎子,不可能容他調動邊境駐守的大軍,宋初一猜測,多半是在邯鄲的守備軍隊有大批的叛變。

  可是作為一個沒有母系氏族的支持,力量薄弱的公子,就算手段過人,也不過就像前世一樣,有個五六萬人已經了不得了,他憑什麼能夠煽動守備軍叛亂?

宋初一有些心亂,現實的發展與她記憶中的情形一次次的發生改變,她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並非害怕未知,只是倘若這個世界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那麼閔遲還是原來的閔遲嗎?如果不是,她的恨要何處放置?

  「既然如此,先生為何還此時表明身份?」籍羽也明白,趙國倘若如此僵持一日,他們便沒有說服趙侯加入攻魏的機會,誰家院子裡起火,還忙著去搶鄰居家的東西?

  「說句不中聽的話,衛國之於趙國,無關痛癢,就算沒有內亂,他趙侯心情不好也可以一兩個月不搭理,這個火燒火燎的關頭,趙侯能有心思接見我們?」宋初一繼續道,「再者說,眼下趙國還有什麼事情比解決叛亂更重?還有什麼值得臣民更加關注?」

  總得來講,衛國就是一個小國,內亂正處在緊要關頭,本國朝野定然全心全力都投在這場內亂中,而它周邊的那些國家,恐怕無不盼著趕緊打起來,他們好趁機打劫。

  相比之下,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國使節到來的消息就顯得很沒有價值,更甚至被淹沒在戰火中。

  而且就算真打起來,這裡也十分安全,比在外面被殃及池魚的好,又吃別人的喝別人的,心裡多舒坦。唯一一點不好的,就是打探消息不方便。不過宋初一也不懼,用人做牆的地方,必然有漏洞,更何況恰逢情況混亂。

  「先觀察幾日,倘若一直僵持著不打才最麻煩。」宋初一猜測對峙可能不會持續太久,叛亂的公子范擁有足以威脅君位的力量,豈能不一鼓作氣攻陷王城?

  只是讓宋初一想不通的是,這位公子范用怎樣的手段得到十萬軍隊的支持?

  據宋初一所瞭解,趙范的母親只是一名內寵,那幾年趙魏之間屢起衝突,魏王為了修繕關係,所以派使節前往趙國,除了無數金銀珠寶外,還送了許多美人,趙范的母親便是其中之一。

  這名內寵直到生下了趙范,才被封為如夫人,稱少魏姬,後來就像銷聲匿跡了一樣,默默無聞的做了五六年如夫人,而後病逝,也沒見多麼得寵。趙范也並不是趙敬侯寵愛的兒子。

  「羽,你這幾日暗地查一下,公子范以何理由攻王城。」宋初一道。

  「嗨。」籍羽應了一聲退出去。

  小雪細密,在趙國宮殿中。

  偌大的宮殿中,滿朝文武靜坐,氣氛凝重。

  主座上一襲華服的中年男人揚手,猛的到面前的禦案上,砰的一聲響徹大殿。

  「說句話!平素不是很能說的嗎!」他咬牙切齒的道。

  一片靜謐之後,文臣那邊終於有人動了動,小心斟酌道,「守備軍僅餘六萬,不過城牆堅固高大,定能支撐幾日,君上可立即調動附近駐守的軍隊……」

  「這怎麼成!」立刻便有一名武將反對,「那些都是戍邊的軍隊,一旦撤離齊魏還不趁火打劫?魏王此人野心勃勃,倘若他趁亂長驅直入,到時候趙國面臨的才真是危局!」

  「話雖如此說,可都城一旦淪陷,可是要江山易主啊!」那文臣道。

  「兵者詭道!以少勝多也非是不可能,臣雖無孫臏之能,卻也守得都城無虞!」武將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大善!」趙侯撫掌,「大將軍不愧為我趙國棟樑!」

  「散朝,大將軍只管去部署防衛。」趙侯說罷,又轉向為首的文臣道,「丞相隨寡人到書房議事。」

  一直未動聲色的丞相直身拱手,「老臣遵旨。」

  「臣領命。」大將軍施禮。

  令雖頒佈下去,但趙侯心中絲毫沒有輕鬆之感,他擰著眉頭大步走入書房,剛剛坐穩,便有內監稟道,「君上,衛國有使節到了。」

  「衛國?」趙侯接過侍女遞來的茶水,抿了一口道,「都城將危,寡人哪有閒工夫聽他們哭哭啼啼,先晾著吧。」

  趙侯說的哭哭啼啼,卻也是開始時,衛侯聽了宋初一的獻策,派人向趙侯哭訴。那過來的使節想必也是很有哭訴的經驗,硬是將趙侯弄的頭暈腦脹,把人轟了出去。他以為這是衛侯得不到答覆,故而又派人過來哭訴。根本不會想到小小的衛國會有什麼大出息。

  「喏。」內監退出去之後,請丞相進來。

  「丞相快請坐。」趙侯直身,一副十分敬重的模樣。

  「謝君上。」丞相卻並無怠慢,恭敬的行了禮之後,才甩開寬袖,在席榻上跪坐。

  趙侯迫不急待道,「不知丞相可有法解開這危局?」

  趙侯十分信賴眼前這位長相十分平庸的老者,當年他的君父寵愛一名魯女,那女子是貴族出身,相貌絕豔,卻難得不媚不俗。當時他已經十八九歲的年紀,早有了夫人,亦有許多內寵,但他從未想像過世上還有那樣美貌高貴的女子。

  這名魯女毫無意外的得到了趙敬侯的寵愛,而且這恩寵很快便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趙敬侯甚至稱她為趙章姬。

  趙敬侯原名趙章,趙章姬的意思是也就是指趙章的女人。之後,趙章姬懷了身孕,剩下一名男嬰。男嬰長到四歲便可以看出,他的容貌完全繼承了趙章姬優點,成為趙敬侯所有兒子中最好看的一個。

  趙敬侯甚喜,賜名刻。並且私下三番五次的詢問肱骨大臣,欲立公子刻為儲君。

  就是這位丞相,在此等情形下,力保嫡長子即位,多次冒險與趙敬侯爭論的面紅耳赤,甚至已經準備好用兵擁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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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起於野 第九十三章 趙章姬殉情

  在這七年之後,趙國朝中分為兩派勢力,一派支持太子,一派卻擁戴年僅十一歲的公子刻。

  眼見趙敬侯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終於一場風寒令他臥榻不起。

  趙敬侯纏綿病榻半月,趙章姬幾番思量,端了一爵鴆酒去見他,梨花帶雨的道:妾無兄弟,家中只有妾一嫡女,君上對妾情深意重,妾自是希望君上長命百歲,可如今病情兇險,妾生性懦弱,不敢等待結果,欲先走一步在黃泉路上等著您,妾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父母,求您下令將公子刻送去魯國,將來替妾送父母百年。

  這番話,若是旁人說,趙敬侯早就怒了,這不是咒他死嗎!可偏偏愛姬似乎情真意切,他也知道自己時日不久,還有什麼事情不能答應她呢?

  但他又怕趙章姬虛情假意,所以試探她:我本欲打算把你和公子刻一起送回魯國去,你好好把他撫養成人,不許殉葬。

  趙章姬對這個比自己大二十多歲的老叟的確無任何情愛可言,但她知道,一旦趙敬侯薨了,他們孤兒寡母即便被某些權臣送上趙國最尊貴的地位,也不過是傀儡而已。兒子無論到哪裡都還是趙國公子,如果在魯國平安長大,就算將來想奪趙國君位,也不無可能。

  所以她毅然決定用自己的命搏一回,為兒子換來一次可以選擇的機會。

  於是她便對趙敬侯道:只要公子刻能夠到魯國,君上說什麼,妾都答應。

  趙敬侯滿心失望。

  趙章姬如何能不瞭解趙敬侯的性子?當她說完那就話後,便起身從侍婢手裡接過鴆酒,一飲而盡。

  她知道自己怎樣笑最魅惑,如何哭最動人,而此時便將二者合二為一,望著趙敬侯,緩緩伏在他身上,略帶嬌嗔的道:君上說不許妾殉葬,可妾殉的是情,不算違背上意吧……

  她笑著哭,唇角鮮血映襯著白雪一樣的肌膚,仿佛將一生的光華集於這一刻綻放,讓趙敬侯看的直了眼,幾乎忘記病痛。

  趙敬侯眼看著她伏在自己的身上閉了眼睛,一時老淚縱橫。認定趙章姬對自己果然有情,而不是別有圖謀。他掙扎著起身,抱著趙章姬的屍體,當下便令人送公子刻去魯國。

  然而趙敬侯因愛姬為他殉情,悲痛欲絕,受不住打擊,三日後便去世了。

  以公孫丕為首權臣,立刻擁太子繼位,而後為了以絕後患,令人追殺公子刻……

  「依臣之見,這並非禍事。」丞相公孫丕蒼老的聲音,把趙侯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他聞言精神一震,道,「此話怎講?」

  「不管怎麼說,君上是嫡長子,是太子,當年先君未有遺詔,您就名正言順的儲君,在此事上沒有人能夠質疑,就算他們找到了公子刻,也還是叛亂。」公孫丕頓了頓,轉而道,「那些狼子野心的人蠢蠢欲動已久,君上不也一直在找機會剷除他們?這次能夠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將他們一網打盡,對趙國是好事。」

  趙侯點頭,知道公孫丕話還未說完,便未曾接話。

  「這次叛亂以武氏、華氏勢力最大,這兩個家族一向和睦,但據我所觀,這兩者能共謀事,卻不能共富貴。倘若篡位成功,必會因分利不均而反目。此時只要稍加引導,令他們現在就將目光放在分利之上,未勝而言利,必潰!」公孫丕相眼眸明亮。

  趙侯眉頭終於舒展開來,露出笑容,調侃道,「老丞相啊!真真是老謀深算!」

  公孫丕亦笑看著面前的君主,趙侯還是太子時,表現出的是一副賢德模樣,仿佛有些愚鈍,可是自即位時候,每每緊要關頭,卻總能夠以找到對的人求助。

  公孫丕仔細想了想形勢,趙國各族權利過大,君權被削弱,太子還是保持一個愚笨的模樣才容易獲得更多支持。如今也必須愚笨,才能讓這些大氏族為保護自己的利益而沖在最前面。連他也漸漸的才看清這一點。

  看來不能小看君主啊!公孫丕心中暗歎。

  公孫丕從書房中出來,看了一眼外面細密落下的雪,抄手緩緩順著長廊走向議事堂。

  直到議事堂門外,才微微抬手,招來一名衛士,「去請公孫谷將軍。」

  「嗨!」衛士領命快步離開。

  雪愈來愈密,連渚河、沁河都開始結冰,整個邯鄲城都被淹沒在大雪之中。

  宋初一蹲在屋裡,盯著杯子中結的冰,牙齒打顫道,「比隴西還冷,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隴西經常有暴雪,所以牆壁比邯鄲要厚實許多,也很少有這種四處漏風的雕花窗,只要屋裡升上炭火很快便能暖起來,但這屋子裡便是升十個火盆怕也比不上。

  「先生既然冷,不如起來活動活動。」籍羽道。

  宋初一咧嘴苦笑道,「這種天氣,就不用了吧,其實我抱著白刃也不算冷。」

  「先生不是想學些防身武藝?」籍羽的目光,是赤裸裸的懷疑她的決心。

  宋初一埋頭半晌,才道,「好吧。」

  她這廂剛剛準備站起來,便聽見門外季渙的聲音,「先生。」

  「進來。」宋初一又理所當然的坐了回去。

  季渙推門進來,拱手道,「打聽到了,是當年趙敬侯曾想立公子刻為太子,但後來趙敬侯薨,公子刻便不見了,據說公子范找到了公子刻,才拉攏到了武氏和華氏兩個大族。」

  公孫氏擁護太子繼位之後,這兩個大家族的力量正在被逐漸削弱,倘若沒有個時機,他們很可能就這樣沒落下去,所以謀反也是在情理之中。

  宋初一伸手從爐上取下壺,道,「繼續注意情況,他們誰做趙國君主與我們關礙不大,最好能一戰定勝負。」

  「嗨。」季渙道。

  宋初一現在不急著面見趙侯,內戰將至,她去談外戰,不是去討打嗎。她心裡琢磨著,倘若遲遲不打,得想個什麼法子讓他們早些打起來。

  籍羽起身,「我也去試試打聽消息。」

  「你別去了。」宋初一喝了口水道,「季渙那個直性子、直腸子才合適,你去打聽,一看就是居心叵測。」

  「我長相還算正直。」籍羽一直這麼認為。

  宋初一搖搖頭。正直和憨厚不一樣,籍羽一看便不是那種沒心眼的人,而季渙是。

  倘若季渙拿著錢去賄賂守衛,打聽情況,那些人恐怕只當是衛使等的著急了,但籍羽若是這麼做,定然會引起別人的防備。

  以宋初一的經驗,人們對面相憨厚的人比較沒有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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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起於野 第九十四章 趙公子倚樓

  在驛館的第七天,連籍羽這樣冷靜的人都開始有些焦躁了。

  宋初一每天悠然自得的餵白刃、自弈、看書,日子過的道好似很逍遙。

  「唔,你說這幾日渚河上面的冰能有多厚?能不能承住人?」宋初一看向若雕像一般立在窗前的籍羽。

  渚河極寬,當初是在夏季水量充沛之時建造,上面是幾乎與水面持平,可建造者是魯國人,不知道渚河水冬夏的水位差距十分大,冬旱時,水位甚至能下降五六尺左右,足以一個人從中通過。

  籍羽一怔,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這幾天邯鄲真是前所未有的冷,倘若從王城穿過的渚河上結了厚冰層,公子范那一方會不會選擇從河上潛入城中?

  「這今日或許可以。」籍羽道。眼看著天氣要放晴,過了今日恐怕便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雖然城內的人也一定想得到防守渚河,但那裡沒有高大堅固的城牆,相對來說要容易攻破。與攻城的兩方夾擊,破城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要知道,邯鄲作為春秋末期最繁華的城池之一,它的城牆之高,遠遠不是普通城池可比,如果六萬兵卒死守,莫說是十萬人攻城,便是二十萬,撐上三五個月也不成問題。

  這就是為什麼公子范那一方明明人數佔優勢,卻遲遲不攻城的原因。

  找不到攻克的辦法,硬攻只能讓士兵白白送命。

  籍羽的焦躁瞬間熄滅,他也覺得眼下雖不是個極佳的時機,但已經到了不得不攻都城的時候,否則一旦失去對都城的壓制,或者拖的時間過久,於他們的處境來說都十分不妙。

  宋初一撓在白刃的肚皮,問籍羽道,「不妄情緒如何?」

  籍羽道,「還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直也不開口說話,想必心情不會好到哪裡去。」

  「這小子長了一副女兒心嗎,還嬌怯?」宋初一鄙視道。

  「我想,是因為先生變聲如此輕鬆,心中有些不平吧。」籍羽依舊一針見血。

  外面天色漸晚,幾個人用完午膳之後,都聚到了一起等待消息。

  季渙這幾日與幾名衛士混的很熟,一來他性子直爽,說話便知道他沒有多少心機;二來他出手大方,動輒便是金。那些人大都用趙國刀幣,怕是連金都沒見過,因此季渙問起來,他們對外面的事情知無不言,上面只吩咐不許衛使到處亂跑,也沒說不可以同他們聊天,反正那些事情又不是什麼秘密,說出來就能換金子,傻才不幹。

  「先生!」季渙急急忙忙跑進來,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嘿!先生料事如神,還真是要打起來了。」

  「你這歡天喜地的模樣,若是被趙人瞧見怕是要同你拼命的。」宋初一端著茶盞捂手,問道,「他們如何知道要打起來了?」

  「聽說公子范今日清晨便把六軍隊調至渚河的下游。」季渙道。

  宋初一點頭,「還有別的消息嗎?」

  「對了!」季渙面上笑容更勝,「我還打聽道,那位公子刻,字倚樓……」

  宋初一手微微一抖,微燙的水撒在她手背上,她將茶盞放在几上,立刻問道,「當真?公子刻從前不在趙國?」

  在一旁玩自弈的礱穀不妄微微抬眼,看向宋初一。

  季渙點頭,「是,聽說就半個月前才被公子范從魏國接回。」

  從魏國……宋初一腦海中瞬間閃過了很多事情。她是冒充趙國貴族在尋找趙倚樓,沒想到真有人在找他,這否意味著魏國根本對這件事情沒有生疑。

  想必是魏王全力幫公子范找人了吧否則怎麼會如此短時間便尋到了?宋初一暗罵一聲,那個老匹夫老流氓,就喜歡看別人家起火,然後湊上去看看能不能順點東西。

  宋初一垂眸,想了半晌,卻還是壓住了想去確認的衝動。

  屋內一片安靜,宋初一跪坐在幾前,耳朵微動,似乎聽見外面有馬蹄聲,並且聲音越來越近。

  「使節,公孫將軍求見。」有侍婢匆匆來報。

  宋初一沉吟一下,公孫將軍,不會就是在山裡遇見的那個中箭的公孫谷吧?想著,她道,「請將軍進來。」

  說罷,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便起身相迎。

  片刻後,門口光線一暗,走進來一位身著銀色鎧甲的男人,果真是公孫谷!

  「公孫將軍可還記得在下?」宋初一笑問道。

  公孫谷愣住,他倒是真未曾一眼將宋初一認出來,畢竟當時她身上髒亂,頭髮把臉都遮掩了大半。

  辨認了一會兒,公孫谷陡然想起連,滿面驚訝的道,「是道家先生!」

  「不錯,難為將軍還記得在下。」宋初一拱手施禮,先不問其來意,請他坐下之後,搶在他要說話之前問道,「貴國公子刻,字倚樓?」

  礱穀不妄面上微顯詫異,難道這趙倚樓真就如此重要,值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詢問確認?

  公孫谷頷首,「正是,卻也不知誰給取的字,不倫不類。」

  宋初一抽了抽嘴角,「正是區區不才在下……」

  公孫谷驚訝道,「先生居然認識公子刻?」

  宋初一裝了滿肚子的壞水,面上卻顯得十分懊惱,一拍大腿,歎道,「不僅在下認識,將軍也曾見過啊,便是當時與我在一起的那個少年,不過後來失散了,再無音訊,可恨我竟不知他是趙國公子!」

  這哪裡是宋初一的悔恨啊,她就是知道趙倚樓是趙國公子,也掐算不出他的行蹤,這一句歎分明狠狠戳著公孫谷的痛處。

  倘若公孫谷當時知道那就是公子刻,將其帶回國后,絕對抵的過他那一戰失利倘若他帶回公子刻,也不會有今日這樣的局面!出現當時明明就那麼唾手可得,卻生生錯過了!

  公孫谷被打擊太大,一時忘了自己的來意。

  礱穀不妄雖不知詳細事情,卻也大致聽明白了,不禁憋著笑。看著宋初一氣別人,他怎麼會渾身舒坦呢!而且這公孫將軍說她取的字不倫不類,恐怕要小人遭報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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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17:20:2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九十五章 軺車上的人

  方才讓公孫谷震驚的事情一件件砸過來,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言辭有些得罪了宋初一,立刻直身拱手道,「某方才出言無狀,請先生見諒。」

  「小事耳,不知將軍來意是……」宋初一問道。

  礱穀不妄有些狐疑,他一直以來都覺得宋初一是個小心眼的人,應該不會這麼有心胸吧?

  「卻也無大事,某是奉丞相之命來問候衛國使節,未曾想竟是懷瑾先生。」公孫谷思量一下,才道,「先生這次出使衛國所為何事?」

  「茲事體大,非得見了趙侯或者丞相才可說,不過眼下貴國有戰事,恐怕趙侯和丞相一時騰不開手管此事,所以我準備等貴國戰事平息之後再說。懷瑾與公孫將軍也算舊相識,還請將軍暫時莫要此時去擾趙侯和丞相,懷瑾拜謝了。」宋初一施了一禮。

  公孫谷微微避開身,道,「既然如此,某自當從命。說起來,當初還多虧先生為某指明方向。」

  這事兒還真不能算是宋初一的功勞,不過公孫谷這樣想的話,她也不會解釋推辭,只淡淡一笑,拍了個馬匹,「公孫將軍才博志遠,心中自有一番主張,不過一時躊躇。」

  「先生謬贊。」公孫谷心裡稍微舒坦了些,其實他在這裡見到宋初一,心中頗為介懷,那時候她拒絕到趙國為官,說是年紀輕、還未出師,現在又成了衛國使節?當初那番話,到底是推搪他的言辭吧!縱然他也未必特別在意宋初一,但被糊弄的感覺不好。

  宋初一也沒料到會遇見公孫谷,他一戰失利,處罰必也不會小吧,不然他也不至於生出奔別國的心思,豈料再見面他居然還是將軍。

  眼下公孫谷不追究,她便把那些事情一帶而過,轉而問起別的事情,「聽說貴國公子范叛亂,不知情況如何?」

  「現在恐怕已經打起來了。」公孫谷輕飄飄的道。頗有些怨氣的樣子。

  打起仗來,他卻無所事事?宋初一了然,看來他雖然沒有被革職,但手裡的兵權被架空了。

  軍隊中一萬人便設一將,在趙國,將軍這個職位起碼有三四十個,公孫谷便是這其中之一,也不算稀奇。而統帥三軍的最高長官稱為上將軍抑或大將軍。

  「既然將軍也閑來無事,不如對弈一局?」宋初一笑道。

  孫谷嘴裡發苦,在棋盤上廝殺,哪有去戰場上來的痛快?

  宋初一把礱穀不妄攆到一旁,兀自在小幾前的軟墊上坐下,伸手收拾上面的殘局,「大爭之世,最不缺仗打,來來來,將軍不如放開胸懷,安心等待結果。」

  不是公孫谷對宋初一沒有絲毫防備,而是近段時間實在苦悶,這些事情無處發洩,又難以言明,不禁歎了口氣,起身坐到她對面,與她一起收拾棋子。

  宋初一命人準備酒,命兩名美婢過來把盞。

  公孫谷結果一名侍婢遞來的熱酒,不禁又回頭看了她一眼,「這驛館裡竟也有如此美人?」

  時下人口中所稱的美人,並非一定要擁有絕色容貌,畢竟世上絕色不多,但凡那些看了第一眼還想再看第二眼的女子,大多都會被冠上美人的稱號。

  宋初一挑出的這兩人,長相只能是中上,這驛館中是接待使節的,侍婢的長相都不會太糟,她們二人之前埋在人堆裡,除了稍微漂亮那麼一點點,實在不算特別出挑,宋初一只是閑來無事時調教調教。平時讓她們去伺候子雅,觀察學習她的一舉一動。

  子雅雖不如子朝那樣多才多藝,但從小接受的貴族教育,骨子裡透出的從容高貴,是一般庶人女子望塵莫及的。

  「如何,這驛館裡百名侍女,我都一一過眼了,特別挑出兩個最美的。」宋初一得意道,「她們之中有一個是做雜役的奴隸,你可能看出是哪一個?你們抬起頭來。」

  公孫谷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眼前這兩名侍婢都十分謙恭,是正常侍婢會有的姿態,實在看不出哪一個有奴隸的畏縮。

  「伸出手來。」公孫谷道。

  兩名侍婢將半遮掩的手全部伸出來,竟都還算白嫩。

  「是她吧。」公孫谷指著那名手掌上有繭子的侍婢道。

  「嘿。」宋初一笑著取了黑子,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懷瑾是客,就先下了,將軍請。」

  公孫谷看了一眼,亦落下一子,「這兩名侍婢,是被先生調教過了吧,先生如何想到去調教她們呢?」

  「美人兮,賞心悅目多看美人可以長壽,將軍不妨也試試。」宋初一道。

  公孫谷落子,半信半疑的道,「從未聽說。」

  二人你來我去,棋盤上的子越來越多,他們也不再說話,全心投入戰場戰局。

  公孫谷每一步都走的中規中矩,但十分嚴謹。

  宋初一開始的時候與他的棋風相類,走穩紮穩打的路子,可是後半段卻開始詭異起來。礱穀不妄驚詫的發現,原來先前那些穩紮穩打時竟在不經意間留下了許多套兒,一觸即發的將大片棋子掃盡,那種橫掃千軍的氣勢,令人心中十分爽快。

  「先生圍棋造詣之高,某佩服,某認輸了!」公孫谷丟下棋子。

  礱穀不妄心裡十分鄙夷,他佩服寧死不屈的漢子,最瞧不起的就是這種還沒到最後關頭便投降的人。

  宋初一卻道,「將軍仁心,逆境想來也是一時的。」

  公孫谷沉吟半晌,才道,「但願能承先生吉言。」

  宋初一剛剛故意不絕死路,而是大片大片的屠軍,如果不降,只能全軍覆沒。宋初一能夠做到這樣,顯然兩人之間的水準差距極大,再繼續下去也不過是人任宰割,還不如識相點趕緊認輸。

  公孫谷抿了一口酒,長歎一聲,神情很是鬱鬱。

  能屈能伸是好事,可心裡還是窩著一口怨氣。

  「將軍。」門外有人喚道。

  公孫谷道,「說。」

  「回稟將軍,公子范攻城,從城南和城西兩方夾擊,尚不知其兵力如何分佈。」外面人稟報道。

  「知道了。」公孫谷仰頭飲盡爵中已經微涼的酒水,看向宋初一,「先生送某一盤廝殺,某也送先生看一場,不知先生可敢?」

  「有將軍在側,懷瑾有何不敢!」宋初一很豪邁的道。

  礱穀不妄暗暗唾棄她無恥,但心裡又十分想觀看。雖說各地戰事不斷,他的祖父便是一名將軍,可他從小到大只遠遠的看過兩回,當下也不管不顧的道,「老師,我也想去。」

  公孫谷微顯詫異,「這是懷瑾的學生?」

  「正是。」宋初一道。

  「這麼說,公子刻也是懷瑾的學生?」公孫谷眸中不由閃現一絲希望,如果能說服公子刻此時投降,對方的軍心必然潰散。

  「怎麼可能,他那麼嫌棄我。」宋初一起身由侍婢幫她披上大氅。

  宋初一也不算說謊,趙倚樓是挺嫌棄她的,尤其是一開始,覺得她就是個累贅,雖然後來稍微好了那麼些,但依舊是一副既有些依賴又有些嫌棄。

  公孫谷聞言也不再多問,看了礱穀不妄一眼,道,「如果懷瑾同意,便一起來吧。」

  礱穀不妄立刻爬起來,令人取了大氅來,那神情分明表示宋初一的意見不重要。

  籍羽和季渙的任務是保護使節,既然宋初一師徒都出去了,他們也必須跟出去,最終公孫谷只得帶上四個人和一頭狼。

  公孫谷雖然是被抽去兵權,但將軍的位置還在,身有權杖,很容易便帶著幾人登上一處距離西城門不願的城牆。

  「正是防守緊要關頭,不能靠近那邊。」公孫谷道。

  「這裡看的也很清楚啊!」礱穀不妄的破鑼嗓子激動的走腔。

  那邊已經開始有人把雲梯靠上城樓,不知道有多少人,只見下面雪地上密密壓壓的似潮水湧過來,箭矢如雨往下面落,慘叫痛呼不斷的傳過來。

  城牆至少有三丈,月亮時隱時現,下面的情形看不太清晰,這對守城的弓箭手來說有些不利。

  礱穀不妄覺得渾身血液沸騰,一雙眼睛黑亮。

  宋初一垂眸盯著下面,白刃在下面急的團團轉,不禁立起來,巴著牆往下望。

  「這頭狼倒是很有意思。」公孫谷看著白刃,正欲伸手,白刃嗚的一聲落下爪子,兇狠的戒備。

  「那可不。」宋初一向它招了招手,見白刃屁顛的跑過來,一種驕傲油然而生,立刻給它一片肉脯。

  「咿,老師你看,那邊是他們的主將嗎?」礱穀不妄道。

  宋初一抬頭,順著礱穀不妄所指看過去,蒼茫的夜色中,遠處有百騎立在百丈開外,以她的眼力能大概看見那些人的服飾。

  在百騎之後,有一輛軺車,左右和後方均有步兵守衛。在那輛軺車之上,站著一名身著盔甲之人,的確像是主將,而在他身旁,坐著一名素衣男子。

  素衣男子披著白狐裘,墨髮流瀉,斜靠在扶手上,一手撐著頭,目光不知在看向何處。

  宋初一不禁往城樓那邊疾走了幾步,想仔細看清楚那人容貌,肩膀卻被人拉住。

  「懷瑾,不可向前了。」公孫谷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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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起於野 第九十六章 讓我摸一摸

  宋初一頓步,瞇著眼睛向軺車看去。

  「你看那人生的俊嗎?」宋初一問季渙。

  季渙箭術百步穿楊,眼力比普通人要好幾倍。

  礱穀不妄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季渙卻認真的看了半晌道,「我也看不清,大概生的不錯。」

  出乎意料的這場戰,只持續了半個時辰,那邊便鳴金收兵了。

  而此時軺車上那名素衣公子似乎抬起頭,車轉彎的時候,宋初一分明看見他回頭了。

  宋初一沉吟,倘若他們把趙倚樓當做叛亂理由的話,此時讓他親自觀戰,更能夠鼓舞軍心氣勢,可是才半個時辰,怎麼就撤退了?這事情很是蹊蹺。

  「看樣子對方想把兵力都集中在橋洞上?」公孫谷道。

  「你怎麼知道他們一會兒不會再攻回來。」宋初一伸手摸了摸還在回味肉脯的白刃,打了個呵欠,催促道,「回吧。」

  她現在要仔細想想怎麼去見趙倚樓一面。趙國愛怎麼打怎麼打,本不關她的事,可眼下趙倚樓在那裡,若叛亂失敗,趙倚樓只有死路一條。倘若成功呢?他有可能是一個傀儡君主……

  無論如何,必須得問一問趙倚樓的意思。他如果寧願做個傀儡,也要享受榮華富貴,宋初一也絕不會阻止。

  「公孫將軍。」宋初一頓下腳步,「將軍想不想勸降公子刻?倘若我願孤身前往,將軍是否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不可!」不等公孫谷回答,籍羽立刻出言反對。宋初一雖是少年,可在他眼裡一向極有分寸,從來沒有少年人的衝動,忽然如此,倒是教人不能接受。他緊皺眉頭,看著宋初一,「先生身負一國使命,豈可孤身冒險。」

  「羽,我雖為私事,但趙國內戰結束於我們所行之事亦有利。」宋初一道,

  「還請先生莫要如此任性。」籍羽雖還稱先生,口氣卻有些像是教訓少年了。

  「你覺得我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宋初一不甘示弱。

  「哪怕有萬一也不行!」籍羽冷聲道。

  「我非去不可!」宋初一說罷,也不再搭理他。

  氣氛一下子冷到與周圍冰雪同溫。

  礱穀不妄咋舌,這兩人的關係一直不上不下,既不算是上下屬,也不算是朋友,但只要不涉及正事,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也互相尊重著,這是第一次針鋒相對啊!

  「公孫將軍覺得如何?」宋初一問道。

  公孫谷不知道宋初一擔負著衛國什麼使命,從他心裡是想要宋初一過去,尤其她提出獨身前往,更是合了公孫谷的心意。把其他人扣押在城中,不怕宋初一會做手腳。

  可是……籍羽的模樣,仿佛只要他一點頭,立刻便會拔劍與他拼命。

  「不如某去一趟吧。」季渙道。

  其他人都選擇充耳未聞,只有礱穀不妄忍不住道,「你以為這是去割豬肉,誰去都行?」

  「老鴰音就不要隨便亂叫,晦氣。」宋初一惡狠狠的道。

  得,一個比一個毒,公孫谷還是決定暫時不說話。

  礱穀不妄黑著臉,哼了一聲甩袖而去。

  季渙倒是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擔憂的看了宋初一一眼,別人也許不明真相,可他是知道宋初一是個女人,雖然大多時候他都會忘記此事。

  宋初一也知道眼下不適合談這件事,便一言不發的回到驛站。

  公孫谷離開後,籍羽便站在宋初一的房門前,儼然一副準備徹夜守著的模樣。

  宋初一坐在火盆前,白刃感覺到主人心情不佳,便又發出那種可憐的聲音,往宋初一身邊蹭了蹭,然後打了個滾,攤著肚皮。

  宋初一看它那模樣,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白刃,你暴露了這麼肥碩的肚皮,作為一頭狼,如此有失威猛,實在犧牲很大。」

  白刃哪裡聽得懂宋初一說些什麼,聽她笑了,便用尾巴掃著地板,打了幾個滾,伸頭拱了拱她的衣袖。

  宋初一平常會把肉脯裝在裡面。

  「你是賣藝嗎?」宋初一屈指彈了一下白刃的腦門,沉吟道,「唔……我覺得是否把你餵的太肥了,以後跑不動可怎麼辦是時候該減減一身肥膘了。」

  白刃沒得到肉脯,趴在地板上耷拉著眼睛,一副懨懨的樣子。它的體型越來越大,體長已經有三尺餘(一米左右),等到四歲之後,會達到六尺餘。

  宋初一很擔憂,她一天兩頓的餵白刃,偶爾還給零嘴,導致它越發胖了,而這個傢伙更是不知道節制,成天就想著吃。所以平時它興起跑去追逐侍婢,宋初一向來給予大力支持。

  「羽,進來一下。」宋初一揚聲道。

  靜默須臾,才響起腳步聲,籍羽推開門滿身雪花的走了進來。

  「又下雪了?」宋初一道。

  「嗯。」籍羽應了一聲。

  「坐吧。」宋初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在火盆旁邊的另一個軟墊上。

  「先生想通了?」籍羽坐下便問道。

  宋初一盤抄手,一臉糾結的看著他,搖頭道,「不是,我是覺得你在外面,萬一我從後窗逃跑就不好了,還是進屋來守著更萬無一失些。」

  籍羽皺起眉頭,心底卻是有些暖意,其實是怕他在外面太冷吧!

  他這廂剛剛想罷,便見宋初一臉猥瑣的笑意,目光瞄了瞄他胸膛,「如果我說,倘若你給我摸一摸,我就會想通,你會不會這麼幹?」

  籍羽眉頭皺的更緊,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表情。

  「呿,那我還是沒想通好了。」宋初一拍了拍白刃,起身往裡室走,把籍羽一個人丟在了外室。

  裡面一陣悉悉索索,籍羽坐在火堆旁,聽著裡面安靜下來。

  良久,籍羽才開口道,「先生為何要去見公子刻?因為他是趙倚樓?」

  籍羽還清楚的記得,當時宋初一就是為了讓他的軍隊幫忙尋人,毫不猶豫的便答應孤身去遊說宋君。

  宋初一剛閉上眼,聽見這句話,又睜開眼睛,好不回避答案,「是。」

  「先生為何執著於他?」籍羽能看得出,宋初一雖然好像很喜歡猥瑣人,但她看俊美的男子和看美麗的女子的眼神並沒有什麼不同,沒有欲念,只是純粹的找樂子。倘若她真是一個只認美色的人,早就巴著秦公不放了,又怎會走的如此乾脆?而在離開秦國之後,她也並未表現出一絲惋惜。所以籍羽相信宋初一之所以執著於趙倚樓,並不是因為他生的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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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起於野 第九十七章 雪夜來見你

  人沉淪在黑暗的時候,會渴望抓住一線光,對於宋初一來說,趙倚樓就是那一束光。

  未必一定要抓住,但至少不願他就此消失。

  宋初一從榻上起來,披了大氅,又走到外室。

  籍羽看了他一眼,用火棍撥了撥柴,沒有說話。

  宋初一倒了兩杯水,遞給籍羽一杯,卻沒有急著坐下。她飲盡杯中水,問道,「你覺得我這些天的武藝可有長進?」

  籍羽喝了口水。

  長進?成天窩在屋裡面縮成一團,只用言語調戲美人、調戲不妄、調戲白刃,手指頭都不伸一個,能有長進就出鬼了!

  聞言,籍羽以為宋初一只是不願回答方才那個問題,故而轉移話題。遂看也未看她一眼,「先生還是絕了練武的心思。」

  宋初一微挑眉梢,動了動手腕,「天才是不需要練的,要不咱們打一架試試?」

  籍羽懶得理她,不過她忽然提到這個話題,令他心裡還有升起了一絲防備,剛準備放下火棍,宋初一冷不防的一個刀手劈下。

  籍羽悶哼一聲,身體有瞬息的遲緩,宋初一緊接著抄起旁邊的木插屏猛的朝他後頸一砸,而後丟掉插屏,伸手扶住他即將倒下的身子。

  動作做的乾脆利索,以籍羽的經驗應該能接住,只是方才身體突然反應有些遲緩。

  以籍羽對宋初一的瞭解,她是個喜歡動腦子不喜歡動手的人,倘若她逃跑,肯定會想出各種各樣的花招,他什麼都想遍了,卻惟獨沒有想到她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襲擊。畢竟兩人的武力差距太大了。

  宋初一扶著籍羽的身體放在地上,看見後頸泛起的紅腫隱隱似滲出血,不禁咂嘴,「我也是被逼無奈,我這點力氣用手拍不暈你,只能抄個趁手的東西,你心胸寬廣,必定可以理解原諒。」

  說罷伸爪抓了抓籍羽的胸口。

  白刃跟出來,黑豆子眼巴巴的盯著她的動作。

  宋初一見籍羽似乎還沒暈透,不敢再耽誤,立刻取了件舊衣服,用袖劍割成布條將籍羽捆起來拖到榻上,最後把他嘴塞上。

  籍羽只暈了半盞茶的時間,便有意識了。他微微一動,發覺自己手腳都被捆上,耳朵微動,還能聽見關門的聲音,頓時明白怎麼回事了。

  方才火盆移了位置,他以為只是宋初一只是想看書寫字,並未放在心上,回想起來,卻原來卻是為了拿插屏砸人順手!

  他這回真是陰溝裡翻船,一身的武藝,竟然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襲擊,而且還不能算是暗中偷襲。

  說到底,還是因為輕敵。籍羽心中懊惱,想用舌頭去頂嘴裡的布團,卻發覺身體沒有一點力氣。

  她倒是做的挺周全!

  籍羽想來想去,覺得宋初一可能是事先在杯子裡抹了藥,否則她也喝了怎麼會沒事?只是可能怕他發現味道,所以藥量不大,不足夠把他弄得失去意識。

  宋初一帶著白刃奔出去,尋了個侍衛,賞了幾金,命他去請公孫谷過來。

  外面雪飄灑,宋初一裹著厚實的大氅並不覺得冷。

  在廊上候了兩刻,公孫谷才急急趕來。

  雪光映照下,公孫谷吐出一團團霧氣,大步走到廊上拍了拍身上的雪,問道,「懷瑾說服籍兄了?」

  「嗯,煩請將軍送我出城,順帶照顧一下我這幾位兄弟。」宋初一道。

  本就是取彼此所需,公孫谷不兜圈子,與她邊往外走邊道,「請懷瑾記得答應我的事情,不可食言。」

  「我會盡力,但是否能夠成功,我無法預料。」宋初一道。

  公孫谷笑道,「有懷瑾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就算衛國使節因此喪命,於公孫谷來說,於整個趙國來說,都不是什麼要緊事。成功,他便領了這份功勞,失敗,他就想法子撇清關係。

  這麼做對宋初一很無情,可他本來與她也沒什麼情分可言,這一次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

  兩人沉默的踩著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而白刃這樣龐大的身體,走在雪中卻是悄無聲息。

  「戰事如何?」出了驛館,宋初一鬆了口氣。

  公孫谷道,「正面攻城兩次,都是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攻擊,守在橋洞那邊的人又遲遲不動,雙方僵持,仿佛只是想拖住城中大部分的駐守軍,不知道有什麼詭計。」

  兩人共乘一騎,一路疾馳,到了城西一個牆角下。

  「先生打算何日返回?」下了馬,公孫谷問道。

  「四日,倘若屆時不還,便是遇上麻煩了。」宋初一道。

  「好,我四日後在此等候。」公孫谷彎腰將城牆根下的石頭拿開,露出一個足夠夠人匍匐爬行的洞,「委屈懷瑾了,此時斷不可能從城門出去,只有……」

  宋初一笑道,「將軍都爬過,我何屈之有?」

  城牆的厚度至少一丈,沒爬過的話,怎麼能確定這裡一定能通到外面?

  宋初一拱手施禮,而後撩起袍子,毫不猶豫的便鑽了進去。

  白刃一直跟在宋初一屁股後面轉,見她進去之後,在洞口張望了片刻亦跟著爬了進去。公孫谷驚奇的看著白刃身體都鑽進洞裡,愣了一會兒才將洞口堵上。

  宋初一爬進來才發現,這個洞從外面看很小,其實中間地方很大,足夠她坐著直起身子,白刃則直接可以正常行走,臨近出口,又越來越窄,比方才還要難行。

  一人一狼在裡面挪了半晌,宋初一才摸到堵住洞口的石塊。

  宋初一推開鬆散的石頭,艱難的爬了出去,轉頭看渾身灰溜溜的白刃從洞裡鑽出來,不禁低笑一聲。

  白刃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蹲在一旁看宋初一摞石頭。

  「公孫家也忒窮了!好歹也弄個密道什麼的!」宋初一嗤道。她也不過是抱怨,心裡清楚的很,公孫家就是真有密道也不會給她一個外人知道。

  收拾完,宋初一又仔細用雪堆了堆,一邊退一邊撫平腳印。雖然看起來與旁邊的雪不同,但恰好正在下雪,過一兩刻便看不見了。

  走出十餘丈,宋初一才直起身,看了看周圍,免得回來時找不見地方。

  「白刃,這次你得乖乖馱著我,回來給你一大盆肉。」宋初一給了它一塊肉脯。

  白刃正吃的歡快,忽覺得背上一沉,順勢就趴倒在雪地裡繼續吃。

  「唉!」宋初一長歎一聲,帶它出來有什麼用啊?不還是只能自己走!

  坐了片刻,渾身落滿了雪,宋初一才甩了甩大氅往南走。

  公子范從南和西攻城,幕府大約就設在那兩個方向。

  不過宋初一不太瞭解這附近的地形,照著這個速度,明天也不能找到人家營地紮在哪兒。

  她想了半晌,直接撲到在雪地裡裝死。

  起初白刃以為宋初一跟它玩兒,還歡快的刨著雪,可是歡騰了一會兒,發現地上的人竟一動不動,連忙用頭拱了拱她的臉,發現她似乎與它母親一樣,不禁發出嗚嗚的悲鳴聲。

  這是白刃第一次用狼特有的聲音叫喚。

  宋初一忙從雪地裡爬起來,「小祖宗欸!小心回頭被亂箭射死。」

  白刃愣了愣,見她又活了,高興的抖了抖耳朵。

  「唉!」宋初一再次狠狠歎了口氣,真是拿這個小畜生沒轍,死活不願意背著她。

  不是說狼常常馱狽嗎?可見這背上也不是什麼矜貴的地方。

  風雪呼嘯,茫茫一片雪原上,宋初一艱難的在積雪中前行,一路據城牆往南。

約莫三個時辰左右,遠遠地上斷肢殘骸,鮮紅的血液浸染了白雪。

  宋初一看見那些人身上只落了薄薄一層雪,心寬了不少,連忙找地上的腳印。看情況,方才又發生了一次襲城,順著他們撤退的腳印說不定就能找到營地。

  濃重的血腥味刺激了白刃的野性,渾身的毛陡然豎起。宋初一忙替它順毛,壓低聲音道,「我這是做的什麼孽,早知道就不帶你出來了。」

  好不容易將它安撫下來,一人一狼沿著地上的痕跡跑起來。

  跑跑停停,不知過了多久,宋初一才看見前方有火光。

  她連忙停下腳步,觀察了半晌,暮色之中隱隱能看見軍帳,果然是營地。

宋初一便領著白刃大大方方的走了過去。

  這裡駐紮著十萬人,宋初一不覺得自己和白刃能偷偷進去,而且就算有機會潛入,萬一被發現,絕對要按照奸細處置,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還不如直接去求見。

  「何人!」

  宋初一距離大門還有十五六丈,守衛便一聲暴呵。

  宋初一清了清聲音,站在原地扯著嗓子喊,「在下是公子倚樓的舊友,經趙地,聽說公子倚樓在此,特地前來拜訪。」

  守衛的兵卒見似乎只是一個著素袍黑氅的少年,剛剛放下心,便瞧見她身側竟有一頭狼,不禁大驚。

  即使離得那麼遠,宋初一也能感受到他們的戒備,連忙伸手摸了摸白刃的腦袋。這個動作既安撫白刃,又讓那些人明白,這頭狼是和她一起的。

  「在下有要事求見公子,煩請通報一聲。」宋初一大聲道。

  「且候一候。」門口有個兵卒跑了進去,其餘人接按劍防備。

  過了片刻那人返回,道,「公子已經就寢,你明日再來吧!」

  再走三五個時辰回去?宋初一心裡暗罵一聲,遲疑了一會兒,其實要進去也不是沒有辦法,只需說一件緊要的事情,但她不想扯出那麼多事情,免得到時候不好脫身,遂領白刃找了棵樹幹擋擋風,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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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起於野 第九十八章 孔雀男趙范

  宋初一蹲下沒多久,便見一兵卒走了過來,站在三丈開外仔細打量宋初一幾眼,「公子范要見你,跟我來。」

  宋初一默默起身,跟著兵卒走到營前,有個魁梧的中年士人已等在門口。他一身暗褐色廣袖直倨,外罩一件黑色大氅,五官端正而粗獷,人中到下顎蓄著整齊的三寸鬚,眼睛炯然有神。

  中年士人與宋初一互相打量一眼,彼此眼裡都看見一絲詫異。

  「貴客來自何方?」中年士人的聲音如他的身材一樣,顯得十分粗獷,這在士人中並不算常見。

  「魏(衛)。」宋初一道。

  「哪個魏(衛)?」中年士人道。

  宋初一拱手道,「在下宋懷瑾,半年前從濮陽至此。還未請教先生高姓大名?」

  「公孫衍。」中年士人微一拱手,看了一眼白刃,接著道,「請隨我來。」

  「有勞。」宋初一壓下滿心驚訝,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公孫衍曾在魏國任犀首一職,怎麼會在趙國呢?是魏國插手趙國內戰?還是公孫衍已經離開魏國?

  一路上,宋初一沒有東張西望,但卻是極力關注周圍的聲音。

  「且候片刻。」至一個帳前,公孫衍轉身再次看了宋初一一眼。

  他像很多人那樣,驚訝於宋初一的年輕,以及她所表現出與年齡不太相符的氣息。不過他很快便不再糾結於此。苦難會令人急遽成長,這世上最不乏苦難。

公孫衍進去片刻,便有個侍婢出來迎接,「客人請隨奴來。」

  軍營裡怎麼會有女人宋初一有片刻愕然,旋即頷首,正準備領著白刃往裡面走,卻被左右兩側的守衛攔下來,「這頭狼不可進入。」

  宋初一知道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白刃不可能會老老實實的任由關著,況且誰知道他們會怎樣對待一頭狼?遂揚聲道,「素聞公子范氣度非凡,居然會怕一頭狼不成?我這頭狼自小養在身邊,請恕我不能從命。既然諸位不放心,我看,還是等明早公子倚樓起榻後,我再來拜見吧。」

  「讓她進來。」帳內悠悠然的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門口的守衛頓了片刻,才猶猶豫豫的讓開。

  宋初一走進帳內,溫暖如春的空氣中夾雜脂粉氣撲面而來。宋初一見主座上無人,不由向左右看了看。

  右側半透明的輕紗帷幔後面,擺著一張一丈長寬的檀木雕花床榻,上面鋪一張白虎皮,一名二十歲出頭的俊美青年著淡紅色綢衣側躺在榻上,四名衣衫薄透的美人在側,兩人為其捶腿捏肩,一人奉酒,一人將盤中炙肉切成大小適中的肉餵進他口中。

  「你方才言辭頗有貶低本公子的意味。」公子范透過紗帳盯著宋初一,但目光不自覺的便被白刃吸引,不由得坐起身子,讚歎道,「好威猛的雪狼!」

  公子范起身,兩名侍婢立刻取了直衣給他披上,另外兩名蓮步輕移至帳前,用那脂玉般的素手輕輕撥開紗帳。

  他走出來仔細端詳白刃半晌,道,「這頭雪狼,本公子收下了,免了你方才出言不遜之罪。」

  宋初一正在心裡掂量公子范在這次叛亂中所占分量,突然聽見這句話,不禁皺起眉頭。

  「怎麼,不願意?」半晌沒聽見回音,公子范挑起眼梢,看向宋初一。

  那副模樣,分明滿臉寫著:本公子要你東西是你的榮幸。

  「在下……不願意。」宋初一道。

  「嗯?」公子范俊臉上閃過一絲詫異,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竟然有人膽敢如此不給面子

  「這頭狼於公子來說不過是個玩意,卻是在下相依為命的朋友,在下素聞公子賢名,不是那種割人心頭肉的人,所以在下斗膽猜測,公子是想試探在下?」宋初一拱手,謙恭道。

  「哈……哈哈哈哈。」公子范乾笑幾聲,「竟被你看出來了,果然是少年英才。」

  剛剛進門那個激將,宋初一便猜測這位公子未必是被激到了,而是極在意名聲,眼下一再一試,果不其然。

  但宋初一也不敢小看他,倘若此人真是一個沒用的擺設,各大家族在找到公子刻之後,早就把他踢到一邊去了,哪裡還能容他在軍帳中如此做派。

  「在下只是胡亂蒙的,湊巧罷了。」宋初一躬身道。她當真得慶幸這位公子並不是個暴戾之人,否則怕是又要惹起事端。雖則,時下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便是不隨便斬殺士人,然而也僅僅是不能「隨便」斬殺而已。

  「公子。」帳外有人道。

  「何事?」公子范看見白刃盯著案上的肉,微微一笑,坐到榻上,拈起一塊肉餵白刃。

  宋初一看著哈喇子都要滴下來的白刃,心覺得也忒丟人了,平時又不是短了吃喝,關鍵時刻,可千萬別打滾撒嬌啊

  「小公子醒了,要見他的朋友。」帳外之人道。

  公子范臉色一冷,將肉拋在盤子裡,怒道,「你進來!」

  一個士人打扮的清瘦青年走了進來,還未來得及施禮,便聽「咣啷」一聲,卻是公子范將盤摔在他面前,「誰擅自把這裡的事情告訴他!嗯?可曾經過我的同意!」

  「是華季容簡。」青年連忙道。

  華季容簡其實並不能算是名字,這三個字的意思是:華氏家排行老四名叫容簡的人。他的全名其實是華容簡。

  公子范臉色鐵青,卻是忍下了這口氣,咬牙切齒的道,「帶他去。」

  青年不敢久留,連忙示意宋初一隨他走。

  宋初一前腳剛出大帳,便聽見裡面乒乒乓乓的傳出摔打銅瓷器的聲音。宋初一心想,這邊各種勢力紛雜,倘若真的攻下都城,於趙來說是一場極大的災難啊!「趙氏孤兒」的歷史怕也會重演。

  「在下宋懷瑾,請教先生高姓大名。」宋初一拱手對身邊這個瘦削青年道。

  那青年看了白刃一眼,仿佛很是忌憚,也不知是被白刃所駭,還是公子范的暴怒的餘威還在,聲音有些發顫,「在下川平。」

  宋初一心裡惦記馬上便要見著趙倚樓了,便也沒有多少心思與他搭話。

  川平似乎也不善言辭,兩人一路沉默著走到一座大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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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6 17:22:10 |只看該作者
卷一 起於野 第九十九章 若剎那白頭

  「公子,宋先生來了。」川平在帳外拱手道。

  他話音方落,厚重的帳幕猛的被撩起,宋初一只看見一襲素衣宛若日月入懷的俊朗少年盯著她,四目相望,宋初一正要說話,趙倚樓卻兩步上前,猛的一把摟住了她,連身上披的衣袍滑落亦是不知。

  宋初一能感覺到他身體輕微的顫抖,回過神來,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大雪在飄,趙倚樓便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般,雙臂上的力量將宋初一勒的發疼,但她沒有推拒。

  川平詫異的看著兩人半晌,卻只垂下了頭,未曾出言打擾。

  燈籠裡的光被風吹的忽明忽滅,暖暖的照在兩人身上。雪,落在他們頭上、肩上,眨眼間,便染上了一層白,仿佛剎那白頭。

  「我以為,你死了。」趙倚樓聲音低低的,帶著變聲末期獨有的沙啞。已經是很男性的聲音了,漂亮的聲線讓宋初一莫名覺得華麗。

  宋初一喉頭梗的酸痛,深吸了一口寒涼的空氣,收回神思,才發覺趙倚樓身上只有薄薄的衣袍,拍了拍他道,「先進去再說吧。」

  「嗯。」趙倚樓應了一聲,立刻轉身走進帳內。

  宋初一從後面分明瞧見他漲紅的耳朵,想必方才衝動之下做出那樣的舉動,現在想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吧。

  被忽略的白刃不滿的刨了幾下雪,跟在宋初一後面進去。

  才別半年左右,趙倚樓便整整高出宋初一兩寸有餘。少年十六歲到十七歲的變化可以用一天一個樣來形容,這半年,他從一個纖弱的少年逐漸轉變為硬朗的青年,五官更加深刻,臉部的輪廓越發的硬朗起來。雙眉斜飛入鬢,還是那一雙清亮若寒星的眼眸,眼光微一流轉間便可動人心魄。

  宋初一拍了拍他寬厚許多的肩膀,「真是太欣慰了,我總算沒白找你這麼久。」

  趙倚樓以為宋初一是欣慰他還惦記著她,眼眶不由微酸,卻見她用袖子拭了拭根本不存在的淚,又補充一句,「這張臉的太對得起我了。」

  「這句話,你在心裡說便好。」趙倚樓皺眉道。

  趙倚樓也不去主座上,隨手拿了兩個軟墊放在火爐旁,與宋初一各自坐下,趙倚樓才看見蹲在宋初一身邊的白刃,「你養的狼?這麼大!」

  宋初一拍了拍白刃的腦袋,「是啊,我去了衛國,後來又去了秦國,路上正巧撿到的一隻小狼崽,覺得與你很像,便養著了。」

  趙倚樓俊臉一黑,不再理會宋初一,起身去案上去了一盤鹿肉,放在火上熱了與宋初一一起吃,順便拿了幾塊餵白刃。

  宋初一跑了一夜,又冷又餓,見趙倚樓也吃的起勁,不禁道,「你就不用吃了吧!」

  「憑什麼,我也餓。」若不是因為被餓怕了,趙倚樓也不會在屋裡隨時備著吃的。

  「少吃點。」宋初一拍下他的手。

  「嗯。」趙倚樓倒是當真不吃了,但不停的拿去餵白刃。

  為此,白刃這個一向不搭理生人的傢伙,仿佛終於找到失散多年的親人,立刻便將宋初一拋之腦後。

  因為宋初一可沒這麼慷慨的餵過它鹿肉。

  「吃吃吃!半點事都沒做的傢伙,還好意思吃這麼多,太不要臉了!」宋初一看著被白刃舔到連油光都不剩盤,惱怒的點了點它的腦袋。

  白刃委屈的嗚嗚。

  趙倚樓看的驚奇,壯著膽子伸手摸了摸它的頭,「它倒是溫順的很。」

  平時礱穀不妄就知道欺負白刃,此刻它在被罵的時候得到了撫慰,立刻討好的蹭了蹭趙倚樓的手。

  「白眼狼,太沒節操了!」宋初一瞪著它道。

  趙倚樓不理會她,兀自誇獎道,「從來沒見過這麼通人性又溫順的狼,真是奇了。」

  「公子,可要再送一盤來?」川平總算插上了一句話。

  趙倚樓道,「善。」

  宋初一笑著打著趙倚樓,他的野性一點都還沒退,看著川平的目光依舊像一隻充滿戒備的獸,但也許是因為長相實在俊美,她不僅不覺得這樣的神情粗俗,反倒認為別具一番氣勢。

  趙倚樓從帳邊緣拎了一桶水過來,倒進盆子裡,往宋初一面前推了推,他還記得她習慣清理乾淨才睡覺。

  各自清理完畢,川平又端進來一盤肉,「公子,沒有鹿肉了,這是野豬肉。」

  「嗯。」趙倚樓點頭。

  川平拱手道,「那在下先出去了,公子有什麼吩咐只管命人去叫在下。」

  「嗯。」趙倚樓道。

  川平心裡歎了口氣,他是武氏派來接近趙倚樓的,可是整整半個月,趙倚樓對他依舊是一副戒備的模樣,回答他的話,多半都像方才那樣,都是一個字。

  唯一讓川平感覺很安慰的是,雖然華容簡也在努力嘗試與趙倚樓拉近關係,可至今,趙倚樓也未曾對其說過一個字,而就在方才,明明是華容簡告之宋懷瑾來的消息,趙倚樓卻轉而對他提出要求。

  這是趙倚樓第一次讓他辦事,所以即便明知道這麼做會惹怒公子范,他還是毅然去了,正好把華容簡拖下水,讓公子范記恨,他冒這個險也值得。

  「天還未亮,我先休息片刻。」宋初一在狂風暴雪裡一夜,此時渾身劇痛,雖則別後重逢讓她沒有多少睡意,但必須得歇一歇。

  「走吧。」趙倚樓未多想,便帶著她到了自己的床榻。

  宋初一解了大氅,把外袍脫了,很順溜便鑽進被窩裡。裡面還有一絲餘溫,宋初一舒適的打了個哆嗦,伸手拍了拍旁邊,「坐著幹什麼,躺下。」

  趙倚樓聞言,脫了鞋鑽了進來。

  宋初一翻了個身,入眼便是趙倚樓俊美無可挑剔的側臉,黑緞一樣的髮從肩膀流瀉到白玉枕上,映著趙倚樓越來越紅的臉頰,當真是極致的美景。

  美到,宋初一第一次不忍心伸出爪子破壞。

  「害臊什麼,又不是沒睡過。」宋初一扁扁嘴道。

  「要你管!」趙倚樓翻個身,背對著她。當時他也臉紅了,不過夜太黑,渾身太髒亂,宋初一沒發現罷了。

  「噯。」宋初一捅了捅他。

  趙倚樓沒回頭,伸手拍下她的手,「不要動手動腳,我聽得見。」

  宋初一咬牙,好吧,沖著你是美人,我原諒你,「他們怎麼找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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