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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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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袖唐]江山美人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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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30 16:31:13 |只看該作者
卷三 息於陌 第三四0章 全面的對峙(1)

  聽聞暫時不會傷及公子嗣性命,太子才一口答應立即佈置手去截信。

  閔遲已經命人監視徐長寧許久,因此便派了身邊的人去配合。

  月色皎皎,滿院落霜。

  閔遲摒退所有人,獨自去了後院,在角落的假山洞裡取出一個鴿籠,從懷中掏出一段紅綢緊緊繫在鴿子腿上,一揚青袖,鴿子撲棱棱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回道房內,將木質的鴿籠放在火盆中,抄手坐下,靜靜看著鴿籠被火舌吞噬。

  待在魏國這些年,他可不是無所事事。

  閔遲與杜衡相識已有十年,深知他算不得正人君子但也不至於敗壞到做掘人祖墳的缺德事,走到最後那一步當真是陷入魔障了。

  杜衡對杜的感情,閔遲無法理解,他未嘗生出這種有逆人倫的愛戀,更甚至從來不曾戀慕過任何一個女子,對兒女私情亦不屑一顧。

  與杜衡十年交情,他死了閔遲心裡固然心痛,卻也抓到了許多可利用的東西。

  杜衡一心要扶持杜做魏國的王后,自然也曾在魏王宮裡下了不少功夫,閔遲花了兩年時間,才找到杜氏在魏國宮中安插的細作,並且查得他們聯繫的法子,否則,他也不能得到杜衡從秦國傳給杜的密信。

  「巴蜀,呵。」閔遲嗤笑。

  密信上寫秦國新軍藏在巴蜀,他猜到秦國要先拿楚國開刀,所以剛剛開始也信以為真,但仔細分析之後才覺得不可信。

  杜衡用性命換來的,居然是一個假消息,不僅如此,這信函上還染上了追蹤香。

  想必是贏駟惱恨掘墳的幕後主謀,所以要確定是誰吧!

  閔遲取了竹簡來,繼續寫自己的論策。

  火盆裡劈劈啪啪的聲響,鴿籠形狀坍塌,直到變作一堆灰燼,閔遲才停歇,而窗外已露曉色。

  他令侍女進來侍候更衣洗漱,而後坐在飯廳裡慢條斯理的用早膳。

  「先生!宮裡派人急請!」管家在門外氣喘吁吁的道。

  閔遲抬手,侍女將水遞到他手上,平靜的漱了口,起身理平衣襟走了出去。

  待至宮中,隨著引路寺人匆匆進了魏王寢殿,地上宮人匍匐一片,均在嗚嗚嗡嗡的低低啜泣,哭的好不淒涼。

  太子伏在床榻前,眼睛早已腫成一對核桃。

  閔遲在榻前跪下,接著,外相惠施和公子嗣趕到。

  「我王!」

  惠施一件床榻上的魏王臉色青白,心中大驚,立即撲倒在榻前。

  公子嗣大步走到榻前,伸手探了探魏王的鼻息,滿臉驚駭的道,「不可能!父王昨日還好好的!」

  發現魏王已薨的一剎那,公子嗣心裡出現的第一感覺不是悲痛,而是驚懼,目前他所處的形勢太不利了,魏王一死,他還身在大梁,封地距離太遠,他的親兵根本夠不著,太子一旦繼位還不是想怎麼拿捏他都行!

  惠施袖子拭了拭眼淚,起身扶起太子,「王上心中最惦記戰事,臣懇請殿下節哀,儘快即位主持大局,國不可一日無君。」

  公子嗣冷斥道,「你一個外相有何資格插手內政!」

  左郎中聲音沙啞,緩緩道,「外相也是相,王上早有言在先,倘若丞相不在,惠子可全權代丞相職權。不過,老臣以為公子嗣之前一句說的有道理,丞相五天前才受太子命親自披掛上陣,王上昨日還精神奕奕,今日卻連一句遺言都未來得及交代,這滿殿的宮人竟無一人發覺!豈不蹊蹺?」

  太子縱是沉浸的巨大的打擊和悲痛之中,此時也臉色微變,這個左郎中與公子嗣走的很近,他幫忙咬著這件事情不放是為什麼?單純為了保命,還是……

  他腦海中一片混亂,不自覺的便看向閔遲。

  閔遲迎上他的目光,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太子移開目光。

  閔遲才道,「臣亦覺得蹊蹺,不過臣附議丞相之言,戰事吃緊,國不能一日無君,還請丞相做主儘快擁立新君。」

  惠施為人正直,他不怎麼看好太子,卻更看不上公子嗣,這會兒若是由他主持大局,太子穩穩繼位。

  公子嗣和左郎中聞言都驚詫的看向閔遲。按照他們推斷,應該是太子故意調開丞相公孫衍和大將軍晉鄙,然後趁機謀害王上,迅速登上王位。

  那閔遲不是太子的人嗎?為何要幫他們說話!

  「右郎中說的有道理。」惠施看了一眼榻上魏王,喚來魏王身邊的內監,「請御醫。」

  不管是不是被謀害,君王入殮之前都必須讓御醫看一看,以安朝臣之心,惠施這麼做是正常程式,沒有人可以阻止。

  等候御醫趕來的時間裡,殿內眾人心思各異。

  時間突然顯得分外漫長。

  公子嗣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但他現在不能離開,一離開沒事也變成有事了,隨著時間緩緩而過,他越來越後悔自己出來的太急,沒能帶徐長寧一同入宮。

  一盞茶過去,六名御醫陸續入殿。

  「幾位請。」惠施道。

  太子往一旁退了退,六人陸續上前檢驗。

  待他們都查驗完畢,惠施問道,「如何?」

  六人尚未答話,但那蒼白的臉色已經說明了所有問題,醫令上前一步道,「回稟丞相,王上是用了劇毒!」

  另一人補充道,「暫時不知是何種毒,不過王上口中還有殘留血跡,可見是被人清理過。」

  太子臉色鐵青,旋身厲聲質問內監,「你時時伺候在父王,昨晚為何不曾聽見任何動靜!」

  「奴該死!」內監普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奴昨晚莫名其妙-的昏睡過去,醒來的時候就看見王上好好的睡著,奴輕喊了一聲,王上未曾回音,奴以為是睡熟了,便不敢再打擾。」

  一個內監,沒有證據也不敢當眾將此事亂說。惠施立即將殿中所有宮人都集中起來親自審問。

  但凡是值夜的宮人都說自己有一段時間昏睡,且時間相差不遠,都是子時前後。

  那是衛士換班之時,雖沒有什麼空隙可以鑽,但內殿所有人昏睡過去最不容易讓人察覺。

  魏國與秦國不同,殉葬制度依舊保留,魏王能活幾天就意味著這滿殿的宮人能活幾天,他們無不盼望魏王能夠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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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30 16:31:27 |只看該作者
卷三 息於陌 第三四一章 全面的對峙(2)

  「昨晚王上可有進食?」惠施問道。

  內監現在對那個害死魏王的人恨的牙癢癢,回答的事無巨細,且沒有顧忌,決意死也要拉著幕後黑手陪葬,「昨天傍晚眾公子前來求見,王上精神不濟,只見了太子與公子嗣,坐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王上便令太子離開,之後由公子嗣親侍湯藥。」

  公子嗣緊緊握拳,面色陰鬱。

  「王上服藥之後睡了一個時辰,醒來時召左郎中詢問太子處政情況,聊了兩刻有餘,奴伺候王上喝了兩口水,王上便又睡下,一直睡到戌時末,用了半碗小米粥。」

  內監頓了一下,恨恨道,「王上的吃食,奴一向是先試毒,那米粥奴一樣試過。用完膳後,王上難以入眠,便叫奴點了安神香,又將地圖扯著在榻前,看了半個多時辰。入睡之前,王上說有些頭疼,奴便趕緊令人去請值夜的御醫王溥。他說沒有大礙,是思慮過甚勞累所致,叫人煎平日一半的藥量,王上服下之後就休息了,奴就是在那之後昏睡過去!」

  或許是平時柔聲柔氣慣了,這內監便是咬牙切齒也撇不去柔軟,讓人聽著十分不舒服。

  惠施揉了揉腦門,轉頭與太子道,「此事便交予臣徹查吧,太子與公子陪伴王上,臣會馬上通知三公和宗室族老,請他們入宮主持喪葬事宜。」

  太子與公子嗣拱手道,「有勞丞相。」

  惠施回了一禮,轉身出去,令人去壓王溥過來。

  說是叫兩人陪伴魏王,其實是委婉的告誡他們,在三公和宗室族老到達之前不得離開寢殿,算是變相的禁足了。

  公子嗣黑眸沉沉的盯著太子,太子這回竟是毫不退縮的回視,他們現在都認為是對方下的手。彼此眼中的恨意遮掩不住。

  前方戰場有公孫衍和晉鄙坐鎮,其實太子關注還是不關注沒有兩樣,他在這裡待著一兩個時辰耽誤不了多少事情。

  「太子為何要調走丞相?」公子嗣面色陰冷。

  太子皺眉,「大將軍一人抵擋不住秦軍,丞相亦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將才,不動用丞相,你叫大魏國坐以待斃!?再者,你有什麼資格逼問孤!」

  「哼!」公子嗣險些咬碎後槽牙才生生忍住怒氣。「父王突然一去,得益最多的就是你,我豈能不懷疑?」

  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太子縱然向來溫和,這會兒還未從喪父的打擊中走出來又被反咬了一口。哪能不發飆?

  不過他尚未作出反應,便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殿下何曾得了不該得的益處?公子說這話有傷和睦,王上英靈未遠,還請公子慎言。」

  一句話將公子嗣堵的啞口無言。

  左右郎中作為王上近臣,有適當的規勸的資格。除了王上,他們還不屑規勸旁人,說公子一句是給他面子。

  公子嗣只能狠狠瞪了閔遲一眼,呼哧呼哧的喘著氣不再說話。

  ***

  函谷關以東二十里廝殺連天。兩軍血戰五十三天,秦軍勢如破竹的勢頭不減,魏軍由於公孫衍和援軍的加入終於潰敗之中找回了鬥志。

  公孫衍曾經在秦國時率領秦軍殺魏軍十萬人馬,然而此時魏軍上上下下不僅不恨他,反而覺得他帶來了希望。公孫衍也不負眾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回了舊都安邑附近的七八裡地,然後立即紮營固防整頓殘軍。

  秦軍被公孫衍打的一個措手不及。亦趁著喘息間隙仔細研究應對之策。

  雙方兵力相差不大,主將的水準和經驗亦不相上下,一旦停下,雙方便進入了僵持階段。

  八百里秦川腹地,晴好了兩日,白雪尚未消融,入目之處一片白雪蒼茫。

  咸陽城的街道上被掃的乾乾淨淨,露出深灰色的石板地面。因秦魏兩國的局勢緊張,每一家博弈社中都人滿為患,無不是議論此事。

  丞相府內重臣集聚。比起博弈社的慷慨激昂,這裡要稍微好一點。

  這些密謀之事不合適在朝堂上光明正大的講出來,因而先由丞相召集重臣商議,待大致定出結果之後。再由丞相與國君商榷定論。

  「魏王那老叟終於死了,真是出了一口惡氣!」贏執歎道。

  他話是這樣說,卻並未露出高興的神情,畢竟死者為大,縱然是死敵也應該予以一定程度的尊重。

  「魏王一死,國尉數年謀劃怕是要付之一炬了。」樗里疾道。

  眾人陷入沉默,紛紛朝宋初一看去。

  「那也未必。」張儀喝了口茶,道,「國尉本意也不是一舉毀了魏國,既然他們鬧起來了,咱們就煽風點火唄,怎麼能燒的旺怎麼來。」

  贏執道,「好在國尉有先見之明,分了密函和斥候口傳,即便他們劫了密函亦無用。」

  密函是模仿徐長寧筆跡所寫,上面寫得是張儀想的精妙計謀,而斥候口傳的卻是宋初一按照原計劃定的計策。

  宋初一不無感慨的道,「魏太子一派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從前閔遲的開始時還帶著一腔正義,就如同宋初一在宋國時那般,之後心性經歷了幾番轉變,摒棄了性格中所有累贅,越來越狠辣果決,三十歲以後的閔遲就如同雄鷹破籠而出。

  如今這變化竟是提早了許多年。

  大約是因為遇上她之後路途更坎坷了吧!果然堅韌的人能在逆境中迅速成長。

  「今日聚集諸位,主要是為了這個。」張儀打斷他們的話題,將一卷竹簡攤開,「魏國的議和書。」

  「議和!?」魏章怒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魏章亦是一名猛將,今年才二十多歲,身長八尺,形貌粗獷,與張儀師出同門,學的兵法,有勇有謀,只是脾氣十分暴躁。

  他和甘茂兩人。是樗里疾與張儀一同提拔上來,均是年輕有為的將領。

  公孫道,「我瞧瞧。」

  有士卒上前取了議和書遞給他。

  秦國掌實權者基本都是武將,就算是任了文職的人亦絕不失勇武,隨時都可披甲上陣。在座有七成是武職,剩下的文官亦都能文能武,而純粹的文士一般只任內政官職,除非是像張儀這樣有匡政大才之輩。或者兵家謀士。

  待眾人傳看完畢後,張儀才道,「議和還是打?」

  「當然要打!」魏章立即道。

  當下便有一大半人附議。

  魏人掘了秦國先君陵寢,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們都是些武將。在這種事情上,當然不會想到退縮。

  甘茂道,「列國都眼瞅著這件事呢!把他們往死裡逼也不行。」

  張儀點頭,「不錯。」

  宋初一抄手圍觀了半晌,冷不丁的插一句,「議和也要議,但打也是要打的!」

  在戰火之中議和的情況比比皆是,沒有誰規定議和的過程中一定要罷兵等結果。

  如果要議和,秦國這邊肯定是張儀出馬。魏國必也得派出一名丞相,並且能招架住他的也就只有公孫衍和惠施。公孫衍正指揮作戰,倘若他作為議和使臣,被張儀纏住,魏軍怕是抵不住幾天。

  若公孫衍不能出馬,只好派惠施。

  而惠施一旦離開大梁,可想而知。太子與公子嗣怕是立刻就要撕破臉皮,說不定還會引發都城兵變!

  真是陰險啊……

  「國尉所言甚是。」公孫道。

  樗里疾和張儀亦是這個意思,只不過細節還需要商議。

  眾人一番議論,敲定大致策略。

  樗里疾便將此事先放下,說起魏國內政,「魏國儲位之爭,看來我們暗中得助魏嗣一臂之力。」

  魏太子給人的感覺一直是敦厚老實,仁孝善良。如果是一個太平盛世。這麼一個君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現實情況是,魏國若是有這麼一個君主當政二十年,很快就會衰敗到再也爬不起來。所以一開始秦國方面認為魏太子即位於秦國有利。

  但這次王位之爭,魏太子突然顯示出了如此狠辣果斷的一面,著實令人心驚。

  經過秦國眾臣反復琢磨。殺魏王這件事即便不是魏太子所為,也必定是他身邊謀士的手筆,這說明他身邊一旦有手段過人的謀士影響,也能成事!既然是這樣,秦國就必須竭盡全力阻止他即位。

  大體的策略暫議定之後,樗里疾與張儀便立即進宮與贏駟做最後商議。

  宋初一則返回國尉府。前方戰事正激烈,宋初一在後方坐鎮,十二時辰隨時準備處理突發狀況。

  謀殺魏王一案三天便有了結果。

  御醫王溥引鴆自殺,在他房中找到了一隻尚未來得及處死的鴿子,惠施立即命人將鴿子身上塗上追蹤香,那鴿子盤桓三日之後,飛到了公子嗣府內,被他側夫人杜接了。

  惠施令人搜公子嗣府邸,發現在杜院子裡有七八隻鴿籠。

  鐵證如山!

  滿朝譁然,這個結果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因為太子仁厚是有目共睹的,且他本身就是儲君,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非殺魏王不可,而公子嗣最有可能謀殺魏王,只是所有人沒想到他下手的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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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30 16:31:37 |只看該作者
卷三 息於陌 第三四二章 是誰下的手

  因有徐長寧這個內應,早在開戰之初,秦人便將杜給綁了,趁亂送至秦國。當杜衡的身份曝光,消息傳到魏國,公子嗣想殺了杜以明自己清白的時候,才發現杜已經失蹤,於是連忙找了一個美姬代替,將其棄淩虐的幾乎辨不出人形才殺掉示眾。

  杜氏的人也已經因此被滿門抄斬。

  杜的院子從此被封,裡面的鴿子早就餓死,只剩下鴿籠。

  杜已死,放鴿子的人是誰已經呼之欲出……

  贏駟得到這些消息時,正在角樓上與樗里疾議政。

  雪又下起。

  身邊爐火正旺,贏駟起身望著外面的急吼的風雪,低歎,「抗衡我大秦三代君主的魏王,死的如此窩囊,真是諷刺。」

  魏王一生做了許多錯誤的決定,魏國隨著他的年老日漸走向衰敗,但不可否認,魏國也曾在他手中成為一方霸主,也曾有過魏武卒方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輝煌。

  贏駟微微側頭,問樗里疾道,「誰下的手?」

  樗里疾道,「不知,不過國尉斬釘截鐵的說是魏太子一派,臣很難想像魏太子府裡那幫門客能有這樣的手筆。」

  「是閔子緩吧。」贏駟拍著欄杆,悠悠道,「這樁事辦的精彩。」

  樗里疾瞧見他面上淺淡的笑意,微微愣了一下,知曉他這是對有才之士起了興趣。

  「國尉與此人水火不容。」樗里疾知道贏駟一向很理智,卻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贏駟嘴角噙笑,斜睨了他一眼,未曾答話。

  天下有才之士何其多,贏駟從未想過占全,譬如公孫衍那樣的大才,說放時便眼也不眨的放了,只不過有雄心的君主對於人才都有一種近乎偏執的熱愛罷了。

  冬末的魏國,真是亂的熱火朝天。

  議和之事最終因為大梁鬧的不開膠。惠施難以脫身,無奈之下只好將此艱巨任務擱在了公孫衍肩上。

  魏軍其中一個主將離開戰場,兩軍再度交戰,縱然公孫衍事先做了佈置,同時又遠端進行指揮,但畢竟不如在軍中,不出三日魏軍便又落了下風,加之後方政局動盪。導致公孫衍在議和過程中十分被動。

  公子嗣殺魏王這件事情還有諸多疑點,但是國情急轉直下,讓魏國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巨大的危機,擁立新君刻不容緩。

  公孫衍在百忙之中寫了加急奏簡回去。要求儘快確立新君。

  他信中只說要儘快立新君,卻未指明立誰,因為他身在戰場,消息滯後,不知具體情況怎樣,萬一是公子嗣奪權成功呢?他犯不著此時得罪誰,無論是哪個人即位,他都有能夠匡扶國政的信心。

  在如此國情之下,惠施狠心下令處決公子嗣。擁立太子即位。結果,太子竟然不忍殘害手足,好說歹說的改為了圈禁。

  此時不殺,更待何時啊!

  閔遲心頭窩著一股火,恨不能親自了斷了公子嗣!

  忙忙亂亂的一個月,惠施終於帶領宗室和百官辦完了先君葬禮和新君即位大典,一開春便病倒臥榻。

  而秦魏這一戰曠日持久。張儀與公孫衍議和,整整議了一個多月還是沒有定出個結果。

  持久戰考驗的不僅僅是將領和士兵,還有後方各方面的支持。

  秦國有糧草輜重均歸宋初一管,魏國則是兵馬輜重司徐牧。徐牧年近五十,勝在有著豐富的經驗,起初魏國的糧草供應還很順利,不過他支持公子嗣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太子一即位第一個就拿他開刀。填上了太子門客容巨。

  容巨從未做過此職,有沒有能力暫且不論,但前方戰事正急,新官上任需要一個適應期啊!士兵們能等著新官適應嗎?

  閔遲當即跪勸,請求新君暫複用徐牧,新君倒是個能聽進勸的。聽閔遲言之有理,立刻撤掉容巨,給徐牧複職。

  不過到底是新手,好好的一件事情竟然能處理的失敗至極!他撤下容巨,補給了一個大梁令的位置。大梁令管著都城,也是一份重職,但壞就壞在這兩個官階是平級,並且還是撤掉了容巨之後複了許攸的官!這不是明擺著告訴眾人,容巨不能勝任嗎?

  這一巴掌摑的可漂亮了!容巨是儒家人,向來重名聲重臉面,這回還了得?心腹之臣的心被傷的碎了一地。

  再說許攸,被撤了又複職,是因為什麼原因眾人皆知,新君居然除了複用之外,沒有任何別的動作!許攸能盡心盡力?哦,我是公子嗣的人,你說貶官就貶官,這會子用得上我就給我複職,用完之後會不會就卸磨殺驢了?

  好在事情才是第二日,閔遲又趕忙私下裡與新君說出個中利害,建議令容巨代相。

  新君魏赫驚訝道,「這麼做會否讓人覺得徇私,致使群臣不滿?」

  閔遲無語,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王,容先生追隨您十餘年,您應該深知他的才華,先王便是唯才是用,不避親,況且還只是代相。」

  「先生說的有理。」魏赫點頭。

  閔遲繼續道,「另外王上須得給許攸進爵,並且找他深談一次,以先王的名義告訴他,您不會過河拆橋。」

  太子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應承下來,「寡人剛剛即位,政務生疏,還請先生從旁多多指點。」

  閔遲觀他十分誠懇,心裡這口氣才順了點,連忙道,「我王如此禮賢下士,縱開始稍有不足,日後亦定能媲美堯舜。」

  「寡人欲升先生做郎中令,先生意下如何?」魏赫問道。

  閔遲心頭一緊,倘若此時位列九卿未免太過招眼,他利用杜衡為杜在宮內安插的暗線嫁禍公子嗣,也不是做的毫無破綻。旁人雖然找不到切實證據是他所為,但他很久以前與杜衡相識,此事雖然沒有多少人知道,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忽然得太子重用難免會招人懷疑。

  魏赫是個純孝之人,若是生出疑心就不好了。

  念頭飛快閃過,閔遲微微笑道,「請王上暫留臣原職,一則現任郎中令很稱職,二則外戰吃緊,朝內兩位丞相一位在外,一位臥病,王上剛剛即位,需要這些熟悉政務之人穩住大局,不宜大批挪動職位。待過了一段時日,王上若是不升臣的官位,臣心裡怕是還會有怨言呢!」

  魏赫疲憊沉鬱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閔遲這個理由找的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且說的坦蕩,魏赫這段時日覺得心力交瘁,越發覺得閔遲是為自己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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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息於陌 第三四三章 偷腥最銷魂

  春雨潤如酥。

  魏國已是一派春光融融。

  新王確立,朝中已經漸漸恢復正常秩序,秦國大軍尚未撤退,不過有公孫衍坐鎮,還隔著一個韓國,一時半會打不到都城來,因此大梁的熱鬧依舊不遜於往日。

  惠施大病初愈,終於回朝任職,安定了不少人的心,魏赫趁機將閔遲以及舊府中一幫門客忠心者委以重任。

  人人喜不自勝,卻只有容巨一人悶悶不樂。惠施病癒,他這個代相自然也就打回原形了,做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還稀罕別的官職嗎?

  暮色裡,他時倚著窗子提壺醉飲。外面細雨瀟瀟,廊上點亮了燈籠,屋內昏暗一片。

  「先生,來客了。」僕役通報道。

  容巨已有四分醉意,加之心情不好,只含糊道,「哦,何人?」

  「來人不報姓名,給了卷竹簡,說是先生看了便知。」僕役將竹簡呈到他面前。

  容巨出身儒家,同門的師兄弟不少,文人騷客尋常時就愛故弄玄虛。他一手接過來,抖開竹簡,就著廊上的燈籠光線看了幾眼。

  誰知才看幾行,容巨心裡一個激靈,酒意去的乾乾淨淨。

  他看完之後,壓下竹簡,沉聲問道,「將此人迎進來,然後關門閉府。」

  「喏。」僕役見容巨交代仔細,知道是重要客人,退出來之後,一路小跑著到了門房。

  「這位先生請。」僕役恭聲道。

  門房裡站著一個灰袍人,身上披著一個黑色斗篷,遮住了頭臉,只露出一個髭須雜亂的下顎。

  他隨著僕役進了院子,從回廊上走向書房。

  容巨早已站在門口等候,見到來人,便朝那僕役道,「你退下吧。不許任何人來擾。」

  「喏。」

  小院內只剩下兩人。

  那灰袍人取下斗篷,一張憔悴的臉被瘋長的髭須幾乎掩埋,「見過大梁令。」

  容巨打量他幾眼,低聲道,「進來說吧。」

  說罷轉身先進了屋內,灰袍人回頭環視院中,才抬腳跟了進去。

  屋內油燈緩緩點亮。

  「自便吧。」容巨道。

  灰袍人也不客氣,撩起袍子隨意擇了一方坐榻。

  「竹簡上所言是真?」容巨目光灼灼。

  灰袍人自嘲一笑道。「在下如今都這個地步了,有必要說假話?」

  「閔子緩說你徐長寧是秦國奸細,你若是為了除掉我魏國重臣,自然有必要說假話。」容巨審視著他。

  徐長寧一愣。手心不禁冒汗,但想到斥候那句「是人間榮華還是身首異處」的話,便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宋初一不可能連怎樣應對細節都說的清清楚楚,好在他還有幾分智慧,「他閔子緩也算得重臣?我若是奸細,第一個就要除掉公孫衍!沒想到閔子緩為了除去在下,連這種話都敢編造!在下起初看好太子又倒戈公子嗣,是因覺得公子嗣比太子有魄力,敢作為。如今列國爭霸,太子那樣的性子會拖垮魏國!」

  三年之間與宋初一往來通信,常常涉及到這些,徐長寧自然信手拈來。

  容巨心中惱怒,卻也未曾反駁,他支持太子,多多少少都有些私心。因為太子仁善、脾氣好,容易伺候,也能聽得進良言,這就足夠了。

  「閔子緩不也是看清這一點,才投靠公子嗣嗎?」徐長寧冷聲道。

  容巨面色大變,「你說閔子緩是公子嗣的人!」

  「大梁令如此吃驚?」徐長寧放下心來,「眾人皆知道,公子的側夫人兄長就是挑起秦魏之戰的杜衡。不過沒有人知道閔子緩與杜衡交情匪淺吧!」

  容巨剛剛平復心情,又被這一消息唬住,「有何證據?」

  「請您聽我說完。」徐長寧先避開這個問題,「閔子緩起初投靠公子嗣,後來公子嗣逐漸重用在下。事到如今,在下也不怕實話實說。公子的確對魏王動過殺心,但打算迫不得已時才動手,最後先王之死根本不是公子下的手,是閔子緩利用公子在宮內安插下的暗線,一舉叛變!」

  徐長寧不知道那暗線是杜衡安插,因此編了個幌子。

  夜風徐來,燈火微晃,徐長寧面容顯得有些猙獰。他這些恨倒不是假的,若非閔子緩,他好好的榮華富貴,怎會轉眼間就成過眼雲煙,「勝敗乃兵家常事,在下不恨,只不過那閔子緩竟然誣陷在我是秦國細作,害我名聲盡毀,如鼠惶惶逃竄,此仇不能不報!」

  這等名聲傳出去,以後別國豈肯用他?

  「那份密函……」容巨遲疑道。

  徐長寧道,「實在可笑,相信您也見過那份‘密函’,上面的字跡是否與今日相同?那分明是我自己的字跡!其餘證據已被毀盡,信不信皆由你。」

  容巨覺得徐長寧說的有道理,徐長寧來找他不說別的事情,只對閔遲恨之入骨,閔遲未見有多大的作為,倘若徐長寧真是秦國細作,除去公孫衍豈不更有利?

  何況,畢竟說公子嗣害死先王頗有可疑之處,令人最費解的是,他下手之後兵變的安排沒有跟上,是失誤,抑或,徐長寧說的是真相?

  另外怎麼處置徐長寧還真是令人頭疼,放了吧,如何指正閔遲?留著吧,萬一被人告一個通敵怎麼辦?

  「你且離去吧。」容巨反復思量,此事不能鬧大,若是真鬧開,洗刷掉公子嗣身上的弒君罪名,將來絕對是一大隱患,況且無憑無據,也不能把閔子緩怎麼著。

  容巨到底是存著私心,不曾將徐長寧滅口。他可以先秘密將此事說與王上,先埋下懷疑的種子,想要等到哪一日競爭相位時,再利用徐長寧的指正,一舉扳到閔子緩。

  於是他打算先穩住徐長寧,讓他不要貿然報復……

  秦國咸陽是皎月朗朗。

  宋初一正躲在官署的書房裡煮酒。

  她正聚精會神,冷不防的響起叩門聲,緊接著便是樗里疾帶著笑意的聲音,「莫藏了,整個官署都是酒香。」

  「不會吧。」宋初一開了門,嘀咕道,「我分明將門窗都堵上了。」

  樗里疾隨意坐下。

  屋內酒香四溢,宋初一關上門,捧著空盞探頭嗅著酒香,一副恨不能把腦袋都塞進酒器裡樣子。

  「瞧你這出息!」樗里疾笑斥道。

  宋初一咂嘴道,「家裡美人看的緊,數月不曾沾酒了,真是急煞人也!」

  酒一開始滾沸,她便迫不及待的先盛了一盞,咂了一口,瞇著眼睛滿足的歎道,「偷腥最銷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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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息於陌 第三四四章 他一點沒變

  樗里疾正在盛酒,聞言手一抖。

  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關門在屋裡怎麼著了呢!於是他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閔子緩事情做的乾淨,你叫徐長寧去揭發他,無憑無據的,怕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吧?」

  杜衡自從將杜送給公子嗣之後便很少再回大梁,因此他與閔遲明面上的接觸極少,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們認識。閔遲暗中查杜氏,這一次用的全是杜衡鋪下的暗線,他所做的不過是抓了一隻鴿子,放了一隻鴿子,很難落下什麼把柄。

  宋初一能夠猜的八九不離十,是因為她知道杜衡與閔遲交情匪淺,又瞭解閔遲是個怎樣的人,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實證,一切都只是揣測罷了。

  「呵,我何曾想要用這些伎倆要他的命?我只是要讓他嘗一嘗君臣離心是何等滋味。」宋初一瞇著眼睛,一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模樣,感歎道,「他啊,真是一點都沒有變。」

  還是那樣無所不用其極!

  宋初一涼涼笑道,「他與杜衡相識那麼多年,人一死,他轉臉便落井下石,若論涼薄,真是比誰都不遜色。」

  樗里疾端了一盞酒,靜靜聽她說,並不打岔。

  宋初一又咂一口酒,「不過有一點他始終不明白,找不到實證的確不能治罪,但是人心吶,一旦生疑便不復當初了。這樁事他確實做的乾淨利索,有一點卻經營的不好……」

  「君心?」樗里疾道。

  宋初一頷首。

  閔遲暗中做了許多努力,一切都未雨綢繆,可是他才剛剛歸順魏赫,比起容巨,沒有那十年追隨的情分,比起公孫衍,沒有那享譽列國的名聲,這是最容易挑撥君臣關係的時候……

  何況。他暗地裡為魏赫籌謀了多少事情,魏赫不知情,也不能知情,否則恐怕非但不會感激,反而會怨恨。

  樗里疾呵呵笑道,「記得我剛剛拜師入門時,師父頭一句話便對我說:致虛極,守靜篤。」

  心中的空與安寧達到極致。才能複歸本真。達到這種境界,自然看什麼都一清二楚,不會被世間諸多因素干擾。

  「沒想到令師還研究道家。」宋初一第一次聽他主動談起師門。

  「世間事物繁雜而千變萬化,其實大道從來只有一個。」樗里疾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你心裡藏著鬱結,我不欲打探,你一向是個明白人,得珍惜時且珍惜,該淡薄時且淡薄,無需旁人操心。」

  宋初一摩挲著盞口,道,「明白倒是一向都明白的,只是到底還存著一顆心。實難免俗。」

  樗里疾心中動容。

  他一直都知道宋初一的命格奇異,且一直謹守著作為觀星師的操守。觀星是窺天機之術,所探天機都是上蒼格外施恩,所以要存善心,守大道,滅私欲。他不會因為好奇就去窺探別人的隱私,然而作為義兄。也很願意聽宋初一敞開心扉,紓解心中的鬱結。

  窗外深夜寂寂,月華如水,屋內兩人靜靜飲酒。

  嚴冬的冰封不知何時開始消融,咸陽城郭渭水湯湯,逝者如斯,不舍晝夜,轉眼間便是萬物復蘇。一派鬱鬱蔥蔥的大好景色。

  秦魏這一場戰爭從開始到現在足足半年,雙方已經處於半停歇的狀態。剛開始因為議和內容爭論不下,發生過幾場惡戰,卻因雙方兵力等各個方面懸殊不大,終究未能打出個結果來。

  而秦國已經開始整頓起攻佔的土地,全面施行秦法。使民心歸順。

  公孫衍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秦法是七國之中最完善的法治,雖傷害權貴利益,但極重底層人民,在施行之初會受到一些抵抗,可畢竟底層的人最多,人們瞭解了秦法給他們帶來的切實好處,一定會真心擁護。

  而魏國真正的權貴都集中在大梁,可以說秦國在攻佔的土地上施行新法,所受阻力微乎其微。

  一旦庶民被秦法教化,接受並擁護,就算收回土地也收不回民心了!

  公孫衍一方面不停戰事,一方面每日寫奏簡令人快馬加鞭送回都城,希望儘快得到答覆。

  魏國朝臣議來議去都拿不定一個結果,公孫衍覺得不能再等,便開始部署收復失地。

  暫時的修整之後,戰事再次爆發。

  咸陽宮偏殿裡,秦國機要大臣為戰事齊聚。

  宋初一道,「君上,這場仗已經拖的太久了,大軍在外,糧草消耗巨大,春耕馬上就要開始,田不可無人耕種。」

  「巴蜀物產富饒,不能徵調糧食?」甘茂問道。

  「不可。」樗里疾立刻否決,「巴蜀和義渠一樣,我大秦很難段時間內使之真心歸附,只能暫以武力壓制。況且巴蜀人口少,尤其是巴國,每個部落幾乎都剩下女人,元氣恢復緩慢,這兩年來我大秦都有收賦稅以供給當地駐守大軍,若是再加重賦稅,怕會逼民造反。」

  宋初一道,「臣有一想法。」

  眾人目光集聚在她身上,贏駟道,「直言無妨。」

  宋初一道,「臣認為,這次反而是我們將巴蜀融入大秦的大好時機。魏國那片地方,人口密集,正是我們所需呀!」

  樗里疾眼睛一亮,贊同道,「不錯,我們可以將那處的奴隸、庶民遷入秦國,秦國耕地有限,人口一旦密集,定然就有大批的人缺乏土地,無法生存,屆時我們再鼓勵這些人往巴蜀去,助之以資材,分之以土地。」

  樗里疾是統管內政的首輔大臣,這是他分內的事情。

  「嗯。」贏駟亦覺得正好,自古以來,戰爭發生的原因無外乎就是爭搶土地和人口,秦國現在有的是土地,就是還缺人口。

  眾人不知這位國君又想到了什麼,薄唇居然微不可查的彎了起來。

  這可真是罕見之事!

  贏駟即位這麼多年,在公眾場合笑過的次數真是一隻巴掌能數得過來!

  眾人正疑惑,便聽他道,「此事不必等戰事平定之後再辦,派幾個商君舊部過去大力施行新法,並且若有人願意入關內,派人專門往郇陽方向接引,不許入咸陽。」

  「臣領命。」樗里疾道。

  「繼續打!幾十年前的大秦窮到士兵手裡連一件像樣的兵器都沒有,不是照樣打的魏軍寸步難進?如今反倒嬌氣了?!」贏駟起身離座,「都回吧。」

  「喏。」

  眾人起身恭送他離開。

  宋初一遲疑一下,舉步跟出去,「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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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息於陌 第三四五章 愉快的決定

  贏駟駐足回首。

  宋初一揮開寬袖施禮。

  「邊走邊說。」贏駟道。

  宋初一應了一聲,落後他半步,宮人識趣的退開兩丈遠。

  待遠離偏殿之後,宋初一開口道,「臣想試新軍。」

  「可。」贏駟果斷而簡短的回答,「你可以親去指揮,糧草之事交給右丞相吧。」

  宋初一道,「這樣右丞相身上的擔子是否太重了?臣觀贏執可用。」

  贏駟沉默,宋初一緊跟著他身後不知轉了幾個彎,才聽他道,「我留著贏執別有用處。交給右丞相,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愉……愉快?

  宋初一沒看出哪兒可該愉快,樗里疾是她義兄,也是贏駟的親兄弟啊!難道虐親兄弟比較有快感?

  「君上最近有什麼喜事嗎?」雖然贏駟表現的很含蓄,但宋初一總覺得他近來心情莫名其妙好的不像話。

  「有。」贏駟道。

  好嘛!就這一個字,您就不能分享分享!宋初一剜了一眼他的後腦勺,面上堆起笑,「不知是否方便透露一二,教臣也好沾沾喜氣。」

  令贏駟心情愉悅的事情有很多,譬如想到了一個拖垮魏國的計策、羋姬有孕、巴蜀歸順問題終於有了解決辦法、在義渠設郡守的事情很順利,甚至對「托孤」的事情都有了初步的安排……不過他不太會閒聊,所以一時不知該從哪一樁事情說起。

  「父王回來了!」清亮的稚童之音打斷了短暫的尷尬。

  宋初一循著聲音低頭,瞧見嬴蕩著一身奶白的羊皮裘像只兔子,蹭蹭竄過來抱住贏駟的腿。

  贏駟並未抱他,一貫冷峻的道,「去見過師父。」

  嬴蕩癟癟嘴,不情不願的挪到宋初一面前,拱手道,「蕩兒見過師父。」

  「公子請起。」宋初一扶起他。

  小孩子忘性大。嬴蕩早就忘了宋初一這號人,今日乍然又見,似乎又想起了她,咧嘴笑了起來。

  宋初一環視四周,才發覺這裡是個拱橋,蹲下身子溫言道,「公子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尋常宮人在贏駟面前大氣都不敢喘,嬴蕩好不容易遇見了一個似乎在他父王跟前很能說上話的人。立即一臉苦惱的訴起委屈,「師父,父王昨天揍了蕩兒。」

  宋初一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臉色不太好的贏駟,忍住笑。「哦?為何?」

  「因為蕩兒要見母后,父王不讓。」嬴蕩認真的答道,「可是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母后了。」

  「蕩兒。」贏駟一把撈起他,「你母后犯了錯,所以要閉門思過,等過段時間再帶你去看她。」

  「君上。稚子何辜?」宋初一站起來,瞧了一眼嬴蕩圓嘟嘟的小臉,「王后之錯,錯在出身。這輩子也改不了,將來公子蕩勢必不能給王后教養,趁著他現在年紀還小,適當與母親多處處並無害處,像這樣放任滿宮亂竄也不是辦法。」

  贏駟政務繁重,能陪兒子的時間很少,宋初一想想也知道。平時嬴蕩都是由宮人帶著。

  「嗯。」贏駟伸手揉揉兒子的小臉,把他遞到乳母懷中,「帶他去見王后。」

  嬴蕩聽不懂宋初一說的是什麼意思,可一聽說要見母后,小臉立即笑開了花兒,連忙催促乳母快走。

  宋初一抬頭,見贏駟望著嬴蕩的小小身影,一向冷峻的神情透出些許柔軟。

  或許是因為在他身上看到溫柔太難得。竟是讓人捨不得移不開眼去。

  贏駟回過頭,宋初一垂下眼簾,「事已畢,臣告退了。」

  贏駟道,「還有些事,去……角樓吧。」

  贏駟在兵事上有尋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和眼界。宋初一亦很想聽一聽他的建議,於是微微傾身,「喏。」

  兩人一前一後行於曲徑間,夕陽餘暉繁花似錦裡,一個高大健碩,一個修長纖瘦。

  一路不語。

  至角樓,各自落座之後,贏駟道,「寡人有一謀劃,想聽聽國尉意見。」

  「君上請說。」宋初一道。

  贏駟道,「寡人欲取魏之人民,魏之土地予韓。」

  宋初一思量片刻,心頭陡然一片敞亮,撫掌暢快道,「君上英明啊!」

  贏駟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聽聞此言便知道她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秦國現在北面剛剛收復義渠,南邊才打下巴蜀,這兩個地方於戰略位置來說十分緊要,但都不是好啃的骨頭,想要把它們真正融入秦國還需要一定時間。此時秦國國土面積已經很大,但人口太稀疏,巴蜀和義渠的人民與大秦又不是一條心,不利於快速發展,而且管理起來兵力亦顯不足,倘若一味的貪多而不能消化,將來秦國成為一頭肥碩不能動彈的豬,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贏駟打算趁機把那片土地上的魏人都遷入秦國,以備融合巴蜀之用,剩下的土地也不打算歸還魏國,而是拿來送給韓國,修訂一個十年之內互不侵犯的國盟。

  這樣一來,韓國只得到了土地,擴充國土面積,每年的糧食收成會增加,糧餉充足,但國力並不會增長的太過迅猛。魏國經過這一戰之後,短時間無力再戰,但緩過勁兒之後肯定要收復失地,如此,讓韓、魏兩國死磕,牽制他們的國力發展,待秦國徹底吃下義渠和巴蜀之後,回頭再收拾他們。

  「君上目光長遠,臣敬服。」宋初一這個馬屁拍的真心實意。

  春秋時候所有的小國基本都被吞併完畢,現在七國並立,接下來再每打下一寸土地都萬分艱難,真正的「一山河一寸血」,誰肯將得到手的土地再讓出去?

  有捨才有得,這樣淺顯的道理每一位國君都懂,但真正能做到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恐怕只有贏駟一個了。

  贏駟坦然收下她的誇讚,「韓國收這片土地只怕也有顧慮。」

  「是。」宋初一明白他與自己說這件事情的原因,「君上放心,臣定然仔細將此事轉達給左丞相。」

  秦、韓立國盟的事情,非得張儀才能辦。

  贏駟點頭,轉言道,「試煉新軍,你有何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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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30 16:33:45 |只看該作者
卷三 息於陌 第三四六章 最後的忠告

  宋初一坐直身子道,「新軍軍陣不適合攻城,我們得到墨家連發又弩已經招致列國戒備,再暴露大陣,怕是於長遠不利,所以就算碰上短兵接戰,臣亦不打算動用大陣,只與平時訓練一樣,將陣法拆開來用。主要是訓練單兵搏殺、應變能力和積累戰場經驗。君上以為呢?」

  「並無不妥。」贏駟聲音有些發虛。

  宋初一見他臉色發白,連忙起身,「陶監,快叫醫者!」

  「喏!」簾外陶監立即命人去請御醫。

  贏駟閉上眼睛,薄唇緊抿,看起來並沒有特別不適。

  宋初一抄手靜靜陪他坐著,夕陽光線透過窗外密密的枝葉在屋內地板上留下一塊一塊斑駁,時間似乎分外緩慢。

  不久以後,樓梯上響起急匆匆腳步聲,以陶監和兩名醫者為首的一群人進來,把宋初一擠到一邊。

  屋內明明一大群人,卻靜的可怕,只有衣料摩擦的聲。

  宋初一退到簾外轉悠。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兩名宮人扶著贏駟下樓。

  一名內侍躬身道,「國尉,君上現在到二樓休息,您看……」

  「我下去看看。」宋初一亦跟了下去。

  二樓的佈置之分空蕩,除了垂地的簾幔之外,只擺了一張床榻、兩座連枝燈和一隻鏤花的青銅香爐。

  宋初一站在外室,等醫者退出來,便叫住二人,「君上近來時常這樣嗎?」

  兩人連忙垂首,醫令道,「國尉請恕罪,君上下令不許向任何人透露病情。」

  既是如此,宋初一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便輕輕揮手令他們下去。

  宋初一撥開竹簾,走入屋內,聽見陶監站在榻前輕聲問道,「王上是否請魏道子?」

  「無需。」贏駟聲音沙啞。

  「喏。」陶監轉眼看見宋初一,便又小聲稟道,「王上,國尉來了。」

  未得到答覆,但是以陶監的經驗,知道這是不排斥見她,於是上前撥竹簾請她入內。

  一名內侍搬了墩子放在榻前,宋初一坐下,仔細看了看贏駟的氣色,輕喚一聲,「君上。」

  宋初一關切問道,「君上疼嗎?」

  贏駟睜開眼睛看了她半晌,昏暗中,一雙漆黑的眸子漸漸流露淡淡笑意轉瞬間便消逝。

  「君上笑什麼?」宋初一心裡有點慎得慌,這種感覺就像是看到一座萬年冰山開始鬆動,她在山下生怕被雪崩砸死。

  贏駟未曾回答。於他來說能在這種時刻恰好有她的陪伴,已經是一生中最大的奢侈,然而這種心意,無需任何人知曉。

  「說個趣聞來聽聽。」贏駟道。

  「臣想想。」宋初一很為難,說史、講兵法都不成問題,但她近來對趣聞真是沒有什麼研究……

  她抄著手,仰頭望了半晌屋樑,樂呵呵道,「有這麼一樁事。有個貴族好淫樂,有一日他對自己的門客曰:我見你妻生的嬌美便喚來侍寢了,未曾想她侍弄人的功夫甚佳,比我所有的姬妾都好。門客道:我也覺得她的功夫比您所有姬妾都好。哈哈哈啊哈!」

  宋初一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待回過神來,才見贏駟面無表情的望著她。

  「咳,無趣嗎?」宋初一斂了形容「那臣再想一個。」

  「罷了。」贏駟道,「國尉還是多多用心政事吧。」

  宋初一恭恭敬敬的答道,「喏。」

  「回去準備,早些出發。」贏駟聲音低緩,像是要睡著的模樣。

  「君上好好休息。」宋初一起身退後兩步施禮,正要退出去的時候,宮人端了湯藥來。

  陶監走上榻前,「君上,服藥了。」

  「嗯。」

  聽見贏駟的回答,陶監伸手扶起他,宮人拿了褥子放在榻欄上。

  「臣侍奉君上服用湯藥吧。」宋初一說著端起湯藥。

  贏駟目光沉沉的盯著她,「國尉沒事做嗎?」

  事情多的一塌糊塗,但擠出侍湯藥的時間也不是難事吧!宋初一心覺得病人情緒不穩定很正常,並不往心裡去,於是把藥交給陶監,「那君上保重,臣先告退了。」

  陶監侍奉贏駟多年,知道他並不是一個常常動心緒之人,更不喜歡把情緒表露出來,今日卻是奇了,一時歡喜,一時斥責。

  宋初一出了宮,立即趕去官署安排軍務。

  直到天色漆黑,她將國尉府的事情基本打點妥當,又去找樗里疾商量政務交接事宜。

  「唉!」樗里疾聽她說完來意,抬手揉著太陽穴,「懷瑾,我心甚憂。」

  宋初一道,「君上的身體?」

  「是啊!」樗里疾滿臉疲憊。

  宋初一聽他這麼一說也不禁憂心起來,根據贏駟近來對政務的安排,細細揣摩,「君上是做好了托孤給大哥的準備?」

  贏駟一味的把事情往樗里疾身上堆,有時候見他調度困難便會從旁托一把,讓他不至於累垮。這分明是在鍛煉樗里疾的能力,萬一哪一天他突然去世,秦國不至幼子無依。

  就算樗里疾到時候有心取而代之,那秦國還是在贏姓手裡,不至於大權外落。

  宋初一和張儀再強,終究是外姓臣子,贏駟作為一個君主,在處政方面可以和他們推心置腹,但繼承權上,他不會相信任何人。

  樗里疾問道,「既然想明白,是否覺得失望?」

  宋初一笑著搖搖頭,「我既不求彪炳史冊,亦不求人間極權,為何要失望?只是一朝君主一朝臣,我只憂心將來的君主不如君上,抑或否定我的論策。」

  君臣之間的關係,在宋初一被關押在陽城那半年便已經想的很透徹了。

  「你從不教人失望。」樗里疾頓了一下,道,「君上大約也想到這一點,所以才令你為啟蒙師父的吧。」

  要想影響一個人,從幼年開始無疑最容易。

  「既是如此,大哥當時為何強烈反對?」宋初一也是想到這一點,才一口答應做公子蕩的啟蒙師父。

  「王上從不會輕易相信人,如果他信任你,無非有兩種可能,一是已經將你牢牢掌握在手裡,另外一種是—他有辦法把你牢牢掌握。」樗里疾知她身在局中,一時看不清滿盤,便毫不避諱的點破。

  若是贏駟身體康健,樗里疾不會與宋初一說的如此直白,她早晚能夠看清,也有時間做出應對之策,但樗里疾曾經與魏道子深談過,贏駟之疾,調理好了再活個二三十年不成問題,也有可能病情突發,短短十餘日便沒了。

  宋初一細想,自己現在還沒有什麼被贏駟掌握,心中不禁凜然,對樗里疾越發感激,「多謝大哥指點!」

  「懷瑾,往後別再信我。」他輕輕道。

  宋初一愕然抬頭。

  樗里疾清澈見底的眼眸迎著油燈上跳躍的火光漸漸朦朧,他落下眼簾,避開宋初一探尋的目光。

  「嗯。」宋初一應聲,她知道,自己和樗里疾之間那種完完全全的信任已經開始崩裂了,「我早預料會有這麼一天,只是快的讓人措手不及。」

  於私人感情上來說,兩人從來真心相交,坦蕩真誠,但宋初一不曾忘記過,樗里疾姓贏,是大秦宗室的公子,一心為了大秦的秦人!將來若有需要,他也必會為了大秦算計她。

  樗里疾與她結交的初衷亦是為了大秦拉攏人才,給她緩遲發育藥物、求扁鵲為她保密性別……這些還能說是惜才。

  直到給她避子藥……

  是藥三分毒,不管配藥的水準多麼高超,任何避子藥物都免不了要傷身,她任脈受過損傷,再加上之前吃了延緩發育的藥,本來身子便不容易養好,常人能承受的藥性,她未必能。

  若與趙倚樓只是一時玩樂,宋初一怕是真就吃了那些避子藥,但她心中銘記二十年之約,要好好的留著自己的命與他攜手白頭。

  「你我之間心知肚明。措手不及,只是因為撕開那層皮太血淋淋罷了。」樗里疾緩緩道。

  宋初一豁達一笑,「大哥今日還能提點我這一句,我已知大哥一片心意。我既然決定走這條路,就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個弱女子,今日之事可以預見,我又怎麼會有半句怨言?」

  樗里疾的確是為了大秦才接近她、幫助她,但是相處之中,拳拳維護之情,宋初一能夠感知,所以今時今日挑明一切,心中才會痛。

  樗里疾笑中帶著淡淡的苦澀。

  「我這幾日便點兵奔赴戰場,就請大哥多多擔待了。」宋初一拱手道。

  樗里疾回禮,「凱旋。」

  「承大哥吉言。」宋初一咧嘴一笑,起身離開。

  樗里疾望著合上的門靜靜出神,面上的笑意亦黯淡下來,想起宋初一說的那句「只是還存這一顆心,實難免俗」,不由歎了口氣。他自從入師門開始一直便被要求「守大道,滅私欲」,所以才叫星守,可他到底是長著一顆心,免不了要偏心、痛心。

  其實不需要說的這樣直白,但贏駟的發病越來越頻繁,樗里疾生怕那一日來的太快,這樣說出來,便不算是背叛,彼此少些心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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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息於陌 第三四七章 君上需清心

  起了風。

  宋初一從右丞相府出來,驅馬緩緩前行。

  「唉!」

  她忍不住狠狠歎了一口氣。

  只要目標一致,她和樗里疾未必一定會走到互相算計的那一天,但從推心置腹到互相猜忌的滋味,亦令人心頭發悶。

  他們這些大臣之間,信任都是相對的,根據局勢的變化而變化,從來沒有絕對的信任。

  樗里疾能夠直言不諱,宋初一心裡很欣慰。

  相交時真心相交,算計時用心算計,也不枉相識相知了!如果當初閔遲能夠像樗里疾這般坦誠,這般為她著想,哪怕最後是同樣的結局,她也沒有什麼好怨恨。

  抑或是,她沒有經歷過刺骨的背叛,怕也不會有今日的心境。

  宋初一從未想過用陰謀殺了閔遲,所做的一切不過為了與他堂堂正正的較量。

  如果昨日重現,死的人是誰呢?

  茫茫夜色中,一人一騎,風揚起她的寬袍,顯露出瘦削的身形。

  ……

  短短五天時間,宋初一已經將一切處理妥當,點兵完畢。

  出發之前,她去向贏駟辭行,結果得知贏駟這幾日大病臥榻,不見任何人。

  宋初一便將自己趕著時間默寫出來的一篇道家文卷托陶監轉交給贏駟。

  寢殿之中安息香冉冉,贏駟著一襲寬大的牙白綢袍歪在榻上看這幾日堆積下來的奏簡。

  陶監躬身捧著一卷竹簡到到他面前,「王上,這是國尉讓奴轉呈給您的文卷。」

  陶監餘光瞧見贏駟抬手,便上前將竹簡呈到他手中。

  贏駟解開竹簡邊看邊道,「國尉還說了什麼?」

  陶監遲疑了一下,還是一字不落的轉達,「國尉說,觀王上近來心緒浮躁,不利養病。故而特地默寫了道家的清心篇獻給王上。國尉還說,當初她失明之時就常常背誦此篇,的確有效。」

  「她還說了什麼?」贏駟黑著一張臉,將竹簡丟在几上。

  陶監心中一凜,一五一十的全答了,「國尉還問奴,王上的病是否很難挨,為何心緒如此不寧。奴只說不知。國尉就沒有再追問。」

  情難自禁又必須要控制住的時候,情緒顯得反復無常是在情理之中,與病情沒有半點關係,可宋初一兀自揣測贏駟為了霸業而拋卻兒女情長。因此早將他對她有私情的事情拋諸腦後。

  不是宋初一不警惕,而是她從來不自信自己能夠令哪個男人難以忘懷,就算是和趙倚樓之間,她也一直認為是同生死共患難之後才漸漸產生的情愫。

  「不明白最好。」贏駟低喃一句,將竹簡卷起,令陶監收起來,從此塵封再也不看。

  他和宋初一必須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君臣關係,不該越雷池一步。縱然宋初一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常臣子該做的事情,但他心裡有別的想法。需要扼殺一切能夠勾起綺念的事物。

  待陶監返回,贏駟問道,「羋姬身子如何?」

  「一切都好,王上昏睡之時還曾來過。」陶監道。

  贏駟頷首,自己身子每況愈下,以後能不能再有孩子還很難說,如果羋姬這一胎能是個男孩就好了。不至於蕩兒成了一根獨苗。宗室嫡系血脈有了保障,他對列祖列宗也算有了交代。

  是夜,綴著繁星的夜空如海。

  大梁城內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竟如白日。

  魏赫登上最宮中最高的樓閣,便能夠遙望那些以往觸手可及的熱鬧,聊慰寂寞。

  可是今日他卻沒有心情觀景,容巨遞上來的一卷揭發閔遲弒君的竹簡,令他倍感震驚。

  「一面之詞。」魏赫放下竹簡。出言打破沉悶的寂靜。

  容巨道,「臣亦不信,不過茲事體大,臣不敢隱瞞。」

  他隱瞞了徐長寧親自求見的事實,只告訴魏赫,不知是誰秘密將這份竹簡送到了他的案上。

  「落款上寫的是徐長寧。倘若揭發此事的人真是他,不如找他來與閔郎中對質?」容巨建議道。

  魏赫搖頭,「他有什麼理由弒君?眼下閔子緩說徐長寧是秦國斥候,徐長寧揭發閔子緩叛公子嗣並弒君,孰真孰假?既不能確定徐長寧的身份,他說的話又豈能相信?」

  容巨贊同道,「還是我王思慮周全,那……此事就這樣放過去?」

  魏赫心中猶疑,打算秘密派人是查證這份竹簡中揭發的內容,「先擱置吧。」

  「喏。」容巨明白,要扳倒閔遲現在是最佳時機,一旦等他成為王上的左膀右臂,再想著動手就遲了,這樁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促成,此時不能表現的太急切。

  不過他自有辦法從旁煽動,「聽說閔郎中是鬼谷子弟子,最擅長兵法,先王費勁心思將他留在魏國,想必其才堪比龐涓孫臏。事關大魏能臣,是不能草率。」

  「若是你不提這茬,寡人竟忘記了閔子緩精通兵法。」魏赫被提起興致,「既然如此,父王為何令他做文官?」

  容巨裝作沉思,片刻亦十分不解的道,「先王高瞻遠矚,臣實在難以揣測其中深意。」

  魏赫心裡疑惑更深,當初父王是硬從衛侯手裡將閔子緩與宋懷瑾奪到魏國來,宋懷瑾早與秦人有勾結,因此有秦人祝他離魏入秦,那麼閔子緩是否真心願意留在魏國?若是甘心為魏國效力,為何父王一直把他按在身邊不給武職?

  本就已經有幾分猜疑的魏赫,越來越覺得不安,竟是連續十餘日輾轉難眠。

  魏國距離衛國不遠,派去查證的人終於將消息送返大梁。

  若真如徐長寧揭發的那樣,閔遲能利用杜氏的力量,說明兩人不是一般的交情,然而信上卻說,閔遲在衛國時愛好交遊,與許多權貴、商賈或多或少都有些往來,杜衡只是其中之一,不能確定有多麼深的交情。

  認識,但不能確定兩人交情如何。

  這消息有和沒有差不多!魏赫立即下令要求再查。

  「王上,丞相求見。」內侍通報。

  魏赫將竹簡放到一邊,道,「請他進來。」

  少頃,惠施快步入殿,拱手施了一禮,不等魏赫說話,便道,「王上,秦國又派了五萬精兵,宋懷瑾為主將,正奔赴戰場。」

  「不過五萬人,竟讓丞相失態?」魏赫道。

  惠施微微躬身,「臣一時情急,望王上恕罪。這五萬人馬是秦國秘密訓練的新兵,秦國從墨家那裡得了一副輕型連發弩,萬一這批新軍使用此兵器,以一敵百,實在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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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息於陌 第三四八章 宋初一出兵

  魏赫腦海中有一瞬空白,張了張嘴,竟是一時沒有說出話來。

  惠施見狀,心裡微微嘆氣,這不能怪魏赫應變不足,怪只怪造化弄人。

  魏惠王越是年邁越悔恨自己年輕時做錯的幾項重大決定,譬如棄孫臏不用,譬如放走魏鞅,譬如太子申之死……所以在位後來的十幾年裡,他一改年輕時的殺伐果斷,處事越來越猶豫。

  當年,魏惠王正是意氣風發、銳氣十足的時候,他很重視先太子申,為了鍛煉太子申的能力,放心的將許多政務交給太子申處理。

  太子申十二歲便開始從軍,十五六歲開始率軍打仗……魏惠王一直對太子申英年早逝耿耿於懷,覺得不該派他去參加馬陵道之戰。

  太子申死後,立魏赫。魏惠王覺得太子赫的能力尚且不如太子申,要好生培養之後才能放他處理大事,因此魏惠王對什麼都大包大攬。而魏赫一味老實愚孝,魏惠王讓他做的事情他十二分賣力,不讓插手的事情就真的不知道自己去學,這直接導致他做太子的時候一直以來都局限在處理一些小事上,缺乏處理大事的能力,尤其是邦交方面,魏赫幾乎沒有一點實際經驗。

  「我王也不必太過憂心,前方有丞相和大將軍在,自可應變,王上只需做好隨時配合應變的準備即可。」惠施安慰道。

  魏赫收回神,聞言面上有幾分不自在,這話分明是說他沒有能力。

  忠言逆耳,魏赫如此安慰自己,「嗯,丞相如何看待此事?」

  「據說新軍是由宋懷瑾一手操練。臣對新軍所知甚少,對宋懷瑾卻不陌生。從他所為之事來判斷,此人工於心計,步步為營每做一件事情都要計畫周全有七成把握以上才會動手,行事但凡能達到目的便不拘一格。」惠施頓了頓,道,「雖然秦國方面極力否認滅巴蜀與他有關但臣不這樣認為。」

  「嗯?」魏赫之前也聽過這樣的傳言,只是皆無證據。

  「先王得到秦國欲吞併巴蜀的消息,不知是否屬實,曾派閔子緩入巴蜀查探,並阻礙秦國謀劃。以他帶回來的消息,當時宋懷瑾早已經入蜀已久,並且能夠影響蜀王行事可見其是有目的先行入蜀,為秦軍開道,更甚至可能是秦滅巴蜀的主謀。」

  魏赫疑惑道,「寡人如何未曾聽閔郎中提起過?」

  「這……」惠施微有遲疑,「閔子緩在巴蜀吃了大虧,他向來有幾分傲骨,往事不堪回首,不願提起亦在情理之中。」

  隨行回來的還有兩名死士閔遲被荒唐蜀王追捕的事情不可能捂得嚴嚴實實,那段時間許多知情者明裡暗裡沒少拿此事開玩笑。閔遲雖不是過不去這個坎,但畢竟不是光彩的事情怎麼會隨意說出口?

  惠施早年讀書太過用功,每每跪坐直到深夜,人尚未到中年的時候腰腿就落下了毛病,站的久了有些撐不住,又不好意思直言要座,想著與魏赫也議不出什麼結果來,便拱手道,「臣事已稟完,王上若是沒有別的事吩咐,臣這便靠退了。」

  容巨一直沒有機會插得上話心裡暗暗著急。

  魏赫還欲詢問的話到嘴邊咽了下去,淡淡道,「退下吧。」

  「謝王上。」惠施的腰僵痛,已經彎不下去卻還極力保持禮節。

  以往魏赫多處理內政,惠施則只負責邦交,兩人沒有過多的交集魏赫比較尊重惠施,卻不甚瞭解他的這些私事。

  魏赫新坐上王位,亟待肯定,剛才被惠施言語傷了自尊,所以才故意冷著他,沒有賜坐,這會兒又見他只微微彎了彎腰,更覺得慢自己,心中很是不痛快。

  容巨心胸雖然窄,但是真正尊重賢者,惠施的賢名天下皆知,他自然也很尊崇。

  待惠施出門,他總算逮到機會說話,於是趕緊提醒道,「王上,丞相腰腿有疾,不能久立,還請王上體諒。」

  魏赫暗恨自己小人之心,立即遣了內侍去準備轎輿送惠施。

  惠施出了大殿,站在廊上緩了緩。

  他瞇眼望著炎炎烈日,輕輕歎息一聲,扶著兩側護欄緩步往下走,才下了十幾個階梯,已是大汗淋漓。

  惠施賢名在外,十餘年未曾遭受這等冷遇了,此刻腰腿劇痛,望著長長的階梯下不去,堂堂一國丞相在烈日曝曬之下,不禁悲從中來,心中暗歎:子休啊!真教你一語成讖!

  莊子曾說他這外相之位是只死老鼠,魏王活著的時候他還不覺得,現在卻贊同莊子之言。

  他倒不是計較魏赫為難自己,而是通過這樁事情讓他真切的發現了魏赫與魏惠王的截然不同,讓他開始憂心未來的路——魏國的路,他自己的路。

  想想魏國這兩代君主,一個是曾經雄霸中原、浸淫權術幾十年的君王,一個是一直活在羽翼之下的懵懂青年,這其中的落差,只有像惠施這樣深刻感受過,才會覺得絕望。

  兩側護衛注意到他,「丞相,屬下扶您下去吧。」

  兩名內侍小跑著下來,接替了護衛,「奴奉了王命來送丞相。」

  「有勞王上惦記。」惠施客氣了一句,便由他們扶著下了階梯。

  惠施計較的並不是這樁事,魏赫的幡然悔悟亦沒有能夠在惠施心裡挽回形象,只不過還惦記著魏惠王的知遇之恩,並未在這緊要關頭撒

  而此時,宋初一早已率領新軍出了函谷關。

  秦軍從離石出,一路攻佔魏國平周、蒲陽、北屈、蒲阪、汾城。

  這片土地正好位於魏國疆土的一個「瓶口」上,以安邑為中心的魏國領土,西面和南面被大河圈住,東面緊接韓國,秦國占的這片土地正如瓶塞一般把那片疆域堵死,將之變成了一個「孤島」。

  秦國堵住魏軍通行的陸路,公孫衍出兵之後第一個便收復了平周和附近的幾座小城池,雖然僅僅收復這一小片的地方,但控制了平周就等同控制汾水,順河可以通往安邑

  理論上公孫衍控制住汾水之後,便能夠順水路揮軍直下,但事實是,汾水有一段是在韓國境內,魏國若順水南下就必須向韓國借道。

  韓國怎麼會平白借道給他們?

  公孫衍派人去韓國商議之後,許諾一筆巨額的財帛和韓魏交界的垣城才取得一次借用權,但一是平周短時內沒有足夠載大軍渡河的船隻,二是眼下河水馬上臨近汛期,又正刮著東南風,水路險,根本不能渡河。

  所以兩軍便於平周與蒲陽之間僵持了。司馬錯親守蒲陽城,而趙倚樓則駐守在南邊距離安邑很近的汾城,堵住魏軍南下路途。

  司馬錯所守位置緊要,一旦被魏軍佔領,情況可能正好顛倒,變成秦軍被人甕中捉鼈;趙倚樓所守的位置危險,公孫衍不管是走陸路還是水路,南下必要收復汾城。

  宋初一此次出兵的任務便是在汾水汛期結束之前打破這個僵局,使秦軍佔領絕對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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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息於陌 第三四九章 她是真小人

  只要秦軍在軍事上佔領了絕對的優勢,那麼張儀議和的時候就能夠達成事先謀劃好的條約,就算公孫衍有通天的才能也無力回天。

  公孫衍與張儀所在的議和地點就在距離平周和蒲陽同等距離的曠野上。一回議和不成,雙方又退回各自陣營,一個月後又第二次會面,依舊沒有能夠談攏,而這次已經是第三次了。

  宋初一紮營在議和地點的正北方,逼近平周。這裡與蒲陽和平周呈三角,背後靠離石守軍,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公孫衍在議和上愈發被動。

  按道理來說,公孫衍既然奉命作為議和使臣,便代表了魏王,對秦國方面提出的要求可以自己斟酌決定,但秦國拒絕歸還一分一毫土地,並且在這個基礎上又提出諸多要求,依著公孫衍的意思,是要死戰到底,但新君態度不明朗。

  他暫時沒有催促魏王做決定,是因為目前情況于魏國來說不利,需要等一個反攻的契機。

  魏國新君即位,沒有應對這等大事的經驗,反應遲緩一些,公孫衍不覺得奇怪也不擔憂,令他疑惑的是,起初那一個月君令決策果斷迅速,有時候敏銳的頗令他吃驚,而之後言辭越來越猶豫,做出的決策亦十分平庸,不知是大梁出了什麼變故?

  時已經夏末秋初,汾水的汛期已經過去有幾日,魏軍將戰船的準備情況瞞的密不透風,而宋初一選擇在此時對平周發起了攻擊。

  本就是僵持的狀態,此一舉就像是在油鍋裡丟了一把火,轟的一聲,戰火燎原。

  張儀與公孫衍的議和被迫告吹,各自迅速退回。

  宋初一派出一批精銳對公孫衍截殺,阻止其返回平周。

  雙方在汾河支流河谷遭遇,立即展開一場生死博殺。公孫衍行程受阻,眼見不能突圍,便拼盡全力掩護一名斥候脫身,帶令返回平周,讓水軍立即離開平周,並傳消息給在中都守衛的晉鄙,派軍支援平周守城。

  平週一場攻防戰才展開一日,魏軍戰船已經進入韓國境內。

  莫說秦軍沒有戰船,就算是有,也不能輕易追擊到韓國境內,大軍入人家的領地需要事先交涉,所以宋初一不再去理會魏國水軍,一心一意的專注於其他,當然她攻城不過是個幌子,唬了魏軍一把,真正與平周作戰的是司馬錯,而她的主要目的是——活捉公孫衍。

  水草豐茂的河灘上,白刃馱著宋初一悄無聲息的停在了河谷山坡上,看著下面的廝殺。在她背後,是四萬新軍。

  公孫衍所帶的一萬人馬所佈陣型是魏武卒方陣,而秦軍以騎兵構成的偃月陣銳利若一把彎刀,衝鋒時正將方陣的一個角兜如偃月陣殺機鋒利的底部,導致魏武卒方陣一面拼死廝殺,另外一面的人閑著沒事卻幫不上忙。

  以最強攻最弱。

  死咬了兩盞茶的時間,魏武卒方防守的一角被突破,秦軍趁機而上,轉瞬間便將週邊放手啃掉了一片,偃月陣突然一變,如箭簇一般從突破口插/入。

  公孫衍立即下令變陣。

  從宋初一的角度看來,就好像秦軍輕而易舉的將魏武卒方陣劈成兩半,然而轉眼,魏軍兩半人馬竟化作兩個偃月陣,一個將秦軍箭頭的部分兜在陣底,一個從側翼攻入。

  而公孫衍本人正在其中一個偃月陣的底部,那裡殺機最重,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宋初一蹙眉,直到聽見秦軍將領長嘯三聲,才微微鬆開。

  秦軍聽見號令從中間分散,化作兩個圓月陣,避免了殺機最重的偃月陣底部,將其包圍起來。兩個不到五千人做成的圓月陣實在沒有什麼殺傷力,所以要在魏軍做出反應之前打破其陣型。

  當下,秦卒從背後取下連發弩,集中攻擊魏軍偃月陣底部。

  剎那間,慘叫聲連天,河谷間的平地上陡然綻開遍地血紅。

  秦軍沒有再進一步逼殺,而是迅速集合退回,依舊呈一個偃月陣與魏軍對峙。

  公孫衍駭然,秦軍居然將小規模戰爭的優勢利用的淋漓盡致!若是幾十萬大軍對陣,多次迅速變換陣型顯然不太可取,但是人數少就意味著可以靈活作戰,秦軍使用騎兵來做偃月陣,變化更是迅速,更令他驚奇的是,秦軍三次變化之間井然有序,半點不亂。

  這使得一場廝殺,秦軍如颶風刮過,迅速又變化靈巧,一陣過後餘下一片狼藉的魏軍。

  宋初一微微抬手,後面待命的軍隊立即各有一萬人馬從山坡兩側下去加入戰局,而剩餘兵卒亦靠近河谷,以微弱的地形優勢,持連發弩瞄準。

  魏軍三面受敵,背後是寬闊的河水,當即便有魏軍棄盔跳水逃走。

  「犀首放下兵器吧。」宋初一揚聲道。

  魏軍所餘不過五千人,這等絕境,公孫衍也知大勢已去,於是不再抵抗。

  公孫衍將長劍丟棄,翻身下馬,朗聲道,「宋懷瑾是真小人。」

  一戰逼迫魏國水軍離開平周,半途以五倍人馬伏擊議和使臣,又借司馬錯大軍攻城之機阻住魏國派援軍來營救公孫衍,「卑鄙」兩個字已經不足以形容她。

  宋初一揚起嘴角,「多謝犀首誇讚!」

  初秋的風颯颯從大片草叢中拂過,掀起一陣波浪,河谷裡鮮紅的血在碧綠的草相映中,慘烈而豔。微涼的空氣裡血腥、青草、水藻的味道混在一起,為這季秋開了一個淒冷的頭。

  秦軍大帳中,張儀已經久候。

  宋初一為公孫衍擺了隆重一宴,宴上亦並未折辱他,仿佛只是故人敘舊。

  「犀首老友去而複返,儀敬一爵。」張儀端起酒樽。

  「你有什麼好得意,我便是敗了,也不是敗在你的手裡!」公孫衍冷冷刺了他一句,卻甩袖端起酒樽,略一示意,仰頭飲盡。

  張儀喝下酒,啪的一聲將酒樽放在案上,冷哼道,「吾本非君子,見犀首這一跟鬥栽的好看,忍不住要笑上一笑,不拘你栽在誰手裡。」

  公孫衍嗤諷道,「幹的同樣的事,將來你栽跟斗多半還比不上我今日,由得你笑,看你能笑幾日。」

  兩人誰也不讓誰,你來我往,一句比一句狠,全都不帶一個髒字,一邊比言辭鋒利,一邊比修養,看誰先沉不住氣。

  宋初一咂著米酒圍觀了一會兒,眼見那兩人都已經開始咬牙切齒,仿佛下一句就能跳起來掐架,於是輕輕咳了一聲,「兩位先歇歇吧,喝口酒解解渴。」

  公孫衍看也不看她一眼,「既然已經暴露小人本性,再試圖充當好人,實在是極為低等的虛偽。」

  張儀嗤笑道,「敗也就敗了,至少傲骨仍在,犀首言語如此尖酸刻薄,毫無風度,真是自暴自棄了!」

  兩人重新又劍拔弩張的杠上了,宋初一訕訕笑笑,兀自一個人喝酒,等著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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