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袖唐]江山美人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371
發表於 2016-9-30 17:04:27 |只看該作者
卷三 息於陌 第三七0章 知恥而後勇

  轉眼已近十一月,咸陽寒風冷冽,一場初雪覆蓋秦川腹地。

  暖和的書房裡,魏道子與宋初一正在對弈,寍丫在旁邊煮茶,宋堅還像許多年前那樣,坐在那裡猶如空氣一般。

  「我輸了。」才至中場,魏道子便將手中的一粒白子拋入罐中。因為他冷靜、睿智,所以能預見結果,「與你下棋真是沒意思,不如你讓我六子如何?我們再來一局。」

  宋初一瞇著眼睛道,「身為大師兄,你不覺得說出這樣的話很無恥?」

  「嗯,知道呀,孟子曰‘知恥而後勇’,我正是這樣的人!」魏道子開始動手收拾棋盤。

  「所謂‘恥’是羞恥,不是無恥,一字之差,相隔萬里。」宋初一擺弄著冰涼的玉質棋子,道,「就算讓十子,你一樣是輸。這與棋力無關,只因我與你是不同的人。」

  魏道子沒有求勝之心,下棋只是享受角逐的過程,而宋初一並不在乎過程如何,只為結果一個「勝」字,而且,她一直在追求怎樣以最俐落、快速的手法取勝。

  下棋對魏道子來說,是消遣,但對宋初一來說是不斷的自我審視和思考。

  「如果你答應抱著求勝之心與我對弈,我們就再來一局。」宋初一道。

  魏道子支著腦袋,無奈道,「你這樣的人生有意思嗎?不享受角逐過程的棋局,有什麼意義?」

  宋初一笑道,「習慣而已。」

  以天下為棋盤的仁者,是不會享受角逐的過程,因為謀人、謀國、謀天下的過程是屠戮、是無情……

  魏道子隱約明白她的意思,遂道,「絲毫不喜歡棋逢對手時那種刺激?」

  宋初一動作一頓,「棋逢對手?至今未逢敵手,所以不知。」

  「好大的口氣!來,爺們今天讓你瞧瞧何謂大國殺!」魏道子一擄袖子。「我執黑子。」

  宋初一並不是蔑視天下謀者的意思,事實上,她的確至今未逢敵手,因為《滅國論》開始的奠基篇是為日後統一六國打基礎,平義渠、滅巴蜀、敗魏國過程中,做出這一切動作,宋初一都極力追求避開強敵,以最大化增強秦國實力、削弱他國實力為目標。

  「我有預感。」宋初一輕輕一笑。在魏道子落子之後,隨之也在星位落下一子。

  「何也?」

  宋初一緩緩道,「秦楚這一戰,是我棋逢對手的第一局。」

  如果。她在贏駟心裡是被留下的那個……

  魏道子看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秦楚一定會開戰,都三個月了,說不定秦國的實力令楚國猶豫了。」

  「呵呵,不信?」宋初一「啪」的一聲落子,「你來卜一卦怎樣?」

  魏道子道,「嗤,少誆我,老子從不卜戰事。不過……」魏道子搓搓手,殷切道,「你要是想知道,你能不能成功把王上和樗里子睡了,我或可為你開一卦。」

  宋初一皺眉,身子前傾,壓低聲音道。「這種事情,我們可以私下討論,右丞相就算了,畢竟我是我結義大哥……」

  「呀,有魄力,這才像個漢子嘛!來來來,要不咱們現在就去開卦?」魏道子全然不覺得自己話裡有什麼問題,「趙將軍萬一他知道了會怎樣?」

  「先砍了你。再砍了我。」宋初一輕描淡寫,「你看你這麼玩命的熱心,我還賺得風流一回,被砍了也不賠。」

  魏道子呲牙,「王八犢子!敢情是耍我!沒種!」

  「本來就沒有種。」宋初一嘿嘿笑著指著棋盤,「還有二目就要趕上了。」

  「奸詐!」

  「兵不厭詐嘛!」

  「無恥!」

  「彼此彼此。」

  「你棋力遠勝我。居然還使陰招!」

  「我倆本就相差不遠,這回讓了你十子,不玩陰的怎麼贏!」

  ……

  寍丫在一旁與宋堅道,「說起來,先生的性子與大師兄真是像。」

  宋初一倏地扭頭,「胡說,我從來不喜歡野合。」

  「不要說的這麼難聽,是隨興。」魏道子色迷迷的看向寍丫,「既然你叫我一聲大師兄,我也不能白讓你叫,不如今晚教導教導你?」

  寍丫俏臉通紅,啐道,「流氓。」

  說罷,偷瞧了宋堅一眼。

  這種小動作怎麼能瞞過魏道子,他玩味的道,「不想啊,換堅來教導如何?」

  「你……」寍丫羞憤欲泣。

  一直一動不動的宋堅這時輕輕挪動了一下膝蓋,垂下眼簾。

  氣氛微妙,宋初一轉臉看向兩人,又確認似的看向魏道子。

  魏道子勾起嘴角,給了肯定的答案。

  宋初一了然,直接道,「你們倆尋個時間把事辦了吧。」

  魏道子身子一晃,寍丫直接跑了出去。

  宋堅終於有了存在感,不安的握緊拳頭。

  「你不去追,以後可就沒有機會了。」魏道子鼓勵宋堅,「去吧,一個八尺漢子,別扭扭捏捏像個小姑娘!」

  宋堅見宋初一沒有反對,便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這對小兒女的情意剛露個端倪,你這麼挑明是不是太沒趣兒了?」魏道子不滿道。

  「都不小了,兒女情長的多耽誤時間,人生苦短,亂世情艱,能早早相知相守不至於日後悔恨。羽和贏璽公主的事情我花費數年從中周旋,倒不是吝惜時間精力。」宋初一把玩著一隻棋子,沉吟須臾,待將子落在棋盤上之後才道,「我怕到時候我會無能無力,譬如生死。」

  天道的循環往復自有規律,宋初一很多時候都覺得無能為力。

  「我悟了。」魏道子難得嚴肅起來。

  宋初一側目,卻聽他繼續道,「你說的很有道理,看來我以後得省去磨蹭的時間,直接拉著小姑娘去桑樹林。」

  「……」

  魏道子想一出是一出,把棋子一丟,「我得去瞧瞧秦王的病情如何。」

  宋初一對他再瞭解不過,他何曾對贏駟的病情如此積極過,「別拿著腦袋當腰佩玩兒,王上病了還是王上,想著往他頭上抹綠,活膩歪了?」

  「一個小宮婢而已。」魏道子抄手道,「我還真往君主頭上抹過綠。」

  「啥?」宋初一驚道,「誰?」

  魏道子咂了咂嘴,無限追憶的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楚王。」

  宋初一正要繼續追問,厚重的擋風門簾被挑開,趙倚樓一身玄色鎧甲,肩上頭上落滿了雪,一身冷肅,「楚在巴郡開戰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372
發表於 2016-9-30 17:04:41 |只看該作者
卷三 息於陌 第三七一章 太傅留宿吧

  「倒比我預料的早些。」宋初一喃喃道。

  「我剛剛接到君令,此次抗楚主將是我。」所以趙倚樓才會急急返回與宋初一商議對策。

  宋初一皺眉,怎麼會這麼巧?她剛剛萌生退意,趙倚樓就被外派了!

  「你們聊,我還有事。」魏道子識趣的給他們騰出說話的時間。

  屋內沉寂,只有火爐中偶爾發出輕輕的劈啪聲。

  宋初一打破沉默,「去吧。」

  從前趙倚樓說過,若有機會便會揮兵直至趙國都城,雖則隨著經歷漸多,他對此不再執著,但為了心中那一點恨,也為了努力與宋初一並肩站在同一高度,他並未卸甲歸田,一直以來都負責對趙作戰。

  若不是秦國計畫休養生息,不得主動對外發起強攻,以趙倚樓的作戰能力,或許真能打到邯鄲城下。

  現在君令已下,趙倚樓身為秦將,根本沒有理由拒絕領兵。

  而且將在外,咸陽這邊就管不著了,想走誰也攔不住。這一點趙倚樓明白,他擔心的是,「你怎麼辦?」

  「你先走,我見機行事。」宋初一安慰他道,「我計畫這麼多年,有池氏幫忙,我身邊還有堅,再不濟還有白刃,離開咸陽不成問題。」

  「可是……」趙倚樓依舊忍不住擔憂,「不能請命與我一起赴巴郡嗎?」

  宋初一搖頭,「王上做出這樣的舉動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若是無心而為,於我們的計畫並無太大妨礙,但他若是有心而為,我便是離開咸陽,他定然有辦法控制,而我沒有事先籌畫,此等懸殊之局,我們定然陷入被動。」

  趙倚樓沉思良久。才應下來。領兵作戰這麼多年,他不會什麼奇計,但很擅長審時度勢,此刻也知道宋初一的選擇是對的。

  「那我去點兵台了。」趙倚樓道。

  「嗯。」

  趙倚樓緊緊抱了她一下,咬牙轉身。

  「倚樓。」宋初一喚住他,叮囑道,「記住,伺機脫身。無論如何都不要再返回咸陽。」

  「好。」趙倚樓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他怕他再看一眼就會改變決定。

  屋內只剩下宋初一一人,她才慢慢卸去雲淡風輕的偽裝,表情空前的凝重。

  「堅!」宋初一揚聲喚道。

  隔了片刻。宋堅匆匆過來,「主。」

  「我明日便為你和寍丫籌畫婚事,在五日內把事情辦了,然後你就帶著寍丫離開咸陽。」宋初一道。

  宋堅見宋初一表情嚴肅,壓下心中歡喜,「主,出事了?」

  「嗯,我有事交代你辦。」宋初一對他的敏銳反應很滿意,「你找個安全的地方先把寍丫安頓好。然後隨趙將軍赴巴郡,我擔憂會有人會刺殺他,你在戰事結束之前護他周全,但記住不要被他發現。」

  宋堅跟隨燕離做了很多年商隊護衛,最擅長防備突襲、刺殺、投毒,出師之後更是青出於藍,一個人護送車隊幾千趟不僅沒有出過事。甚至連損失都很少發生。

  「是。」

  宋初一在宋堅心中是神一樣的存在,他從不質疑她所說的任何話。

  趙倚樓率軍離開兩日之後,宋初一在甄峻的幫助下,迅速把宋堅和寍丫的婚禮準備妥當。

  婚後三日,宋堅便以帶著媳婦去拜見師傅為由前往韓國。

  魏道子感歎道,「你辦事也忒利索!」

  這兩人才露些情思,還沒幾天小夫妻倆就拜見師父去了。

  「大師兄,你給我卜一卦吧。」宋初一道。

  魏道子在這方面的造詣。普天之下只有鬼谷子能與之媲美,準頭十之八九,不像她連一成把握都沒有。

  「趙將軍一走,你就按捺不住了?」魏道子嘿嘿笑著,從袖中掏出一片龜甲和一尺多長的紅絲線,信心滿滿的道。「包在大師兄身上。」

  宋初一伸手按住他的動作,「生死卦。」

  魏道子慢慢斂去面上笑容,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目光逐漸凝重起來,竟是難得沒有開玩笑,「善,我先去沐浴更衣。」

  宋初一見他這般態度,心情更加沉重。魏道子能從面相斷凶吉禍福,他剛剛盯著她的臉看這麼久,並不只是觀察她的神色。

  連枝燈裡許多燈芯倒入油脂,屋內光線黯淡下來。

  宋初一取了竹篾,起身撥弄燈芯。

  約莫兩刻,魏道子返回。他一身玄色廣袖,鬢髮整齊,渾身收拾的清爽乾淨,手裡握著一個一尺長的青黃竹筒。門簾落下時,風攜著雪從背後吹來,剎那間衣袂飄飄青絲飛揚,他氣度猶若清月天霜,仙風道骨渾然不似凡俗之人。

  宋初一嘖道,「大師兄,沒想到你收拾起來還真的挺能入眼。」

  魏道子一副睥睨眾生的模樣,「不要欲圖染指我,憑你這個色相,我寧死不從。」

  宋初一說話大喘氣的接了一句,「但還是拍馬趕不上倚樓。」

  「王八犢子!」魏道子罵了一句,撩起袍子直接在屋內盤膝而坐,「你眉心有一道淺粉色的傷疤,倒讓我沒有注意到氣運。」

  魏道子從竹筒裡取出筮草放在地上。

  宋初一過去在他身側坐下。

  卜卦高手一般都選用筮草,很少用龜背,魏道子在這方面的成就顯然比樗里疾高出幾等,他也就平時為了哄小姑娘芳心才會用龜背卜一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宋初一再次看見他用筮草擺掛,不由的便想起以前,魏道子吼她:讓你平時不仔細學!瞧你擺的那熊玩意,卜出個鬼來!

  卜卦這件事情,真得看天賦,宋初一腦子靈活,觀察細緻入微,但即便後來能夠擺出很像樣的卦,也沒眼力從中看出什麼結果。所以後來魏道子乾脆就放棄督促她學卦,直接同莊子說她這方面資質低劣,完全沒有栽培的必要。

  宋初一收回神思時,魏道子已經用筮草在地上擺出了一個大卦陣。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

  宋初一也閉上眼睛,聞著淡淡青草香氣,把自己的心緒歸於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魏道子驚訝的咦了一聲。

  宋初一睜開眼,看向地面——屋內明明無風,但那原來有序的筮草竟然變得一團亂!

  「怎麼回事?」宋初一道。

  魏道子不理她,兀自凝目去觀察那一團亂草。

  「你可知……」整整一個時辰之後,魏道子才開口道。「卦不可測天機,不可測方外之事。」

  不是不能測,而是想要知道天機和方外之事得擺開祭天地鬼神的大卦,卜卦之人更會因此遭受反噬。

  宋初一不是這一方的人。正是所謂「方外」,但即便真的被魏道子發現,她亦不覺得驚懼,「是你手藝不行吧,上次右丞相曾用龜背給我測生死,就很是靈驗。」

  「咄!」魏道子抄手蹲在那堆亂草旁邊,斬釘截鐵的道,「便是天機、方外,老子也照樣能能以這一般陣法卜!你該幹嘛幹嘛去。別打擾我。」

  此時的魏道子氣勢迫人,他平時好像什麼也不在乎的樣子,但其實某些東西是不容挑戰的,天道也不行!

  這等玄之又玄的事,宋初一涉獵不深,只提醒了一句,「大師兄。一切隨緣,莫要強求,我不想你因此出事。」

  魏道子揮揮手,「知道知道,一個小小生死卦能把我怎麼著,快滾蛋。」

  宋初一覺得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便依言出去,並吩咐所有僕婢只能在門外等候差遣。不得隨便入內打擾。

  外面大雪紛飛,宋初一抄手在廊上站了一會兒。

  她想起自己的兩次生死卦,上一次樗里疾能夠卜出來,是因為上一世那個時候她還沒有死嗎?還是因為上次根本沒有關係到生死存亡,所以卦象能夠顯示出來?

  那一次宋初一只是想卜凶吉,沒有想開生死卦。而這次是她主動請求,因為她謀事這麼多年,對危險有一種預感。何況種種跡象表明,贏駟開始動手處理她了。

  這是她棋逢對手的第一局,那個敵人不是六國的任何謀士,而是贏駟。

  首先,有君臣關係的束縛,她就已經處於絕對被動的境地。

  一大塊雪從屋簷墜落,在雪地裡摔的四分五裂。

  趙倚樓不在,寍丫不在,府裡便顯得冷冷清清,難免讓人生出寂寥之感。

  天還沒有黑,宋初一便招來僕役,準備馬車去找張儀,而後再去咸陽宮。

  宋初一不喜歡這種摸不著底的感覺,所以選擇直面對手。

  「先生。」

  宋初一聽見聲音,眯著眼睛往雪幕裡看去,一名僕役領著一個身著暗黎袍服的宮人走近。

  「太傅,王上召見。」宮人躬身道。

  宋初一沉吟,「稍等片刻。」

  轉身進屋取了大氅,又吩咐一個機靈些的婢女去左丞相府中打聽秦楚戰事才出門。

  到了宮內,內侍引她去角樓。

  在一樓等候片刻,便見陶監下來,「太傅,王上有請。」

  宋初一頷首,跟著他上樓。

  陶監小聲道,「王上今日到現在才勉強用膳,老奴觀他氣色尚可,可能是有心事,勞太傅勸勸。」

  一切與往常無異,宋初一亦一如從前的應下,「嗯。」

  角樓上的擺設十年如一日。屋內爐火燒的很旺,一進去便有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贏駟坐在案前用食,身著一襲玄色緞衣,頭髮整齊綸起,比前些天看上去精神好許多。

  他微微抬眼,「過來坐。」

  宋初一笑著在他左手邊的席塌上坐下,「王上氣色大好。」

  贏駟沒有接話茬,轉而對陶監道,「給她上副碗筷。」

  「謝王上賜飯。」宋初一施禮道。

  贏駟淡淡嗯了一聲。

  陶監給她上了碗筷,又端上兩碗湯餅,兩人便不再說話。

  屋裡只有宋初一吸溜溜吃湯餅的聲音。

  飯罷,兩人在寺人的侍奉下清理好,宋初一尚未開口,便聽贏駟道,「太傅今晚留宿吧,寡人有話與你說。」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373
發表於 2016-9-30 17:04:53 |只看該作者
卷三 息於陌 第三七二章 做我的王后

  宋初一微頓,旋即答道,「喏。」

  「時間還早,對弈一局吧,寡人還從未與太傅認真下過棋。」贏駟道。

  「喏。」宋初一應聲。

  陶監令內侍抬棋桌進來,兩人便在角樓裡開了棋局。

  贏駟的棋風與他的性子和行事一樣,看似沉穩平靜,卻帶著一股排山倒海的氣勢,逼得人喘不開氣來,宋初一依舊步步為營,謹慎中暗藏殺機。

  這一局並沒有下太久,僅僅兩刻便結束了,宋初一負。

  「太傅在想什麼?」贏駟問道。

  宋初一迎上他漆黑的眸子,笑道,「王上運籌帷幄,臣豈能不膽顫?」

  贏駟接過內侍奉上的帕子擦拭手,對她的奉承充耳未聞。

  兩人又開一局,這次宋初一凝神對付,一個時辰之後進入中盤,贏駟落後半目,從全域來看氣勢並未落後。

  眼看要分勝負至少還得大半個時辰,贏駟便擱子不動了,「抽時間再將這半盤棋下完吧,今晚暫停。」

  宋初一自然沒有意見。

  外面天色已經擦黑,贏駟賜了湯浴。

  以前宋初一留宿宮中都是單獨睡在偏殿,有時候更是徹夜不沾床榻,宋初一心裡奇怪,留宿就留宿唄,又不是第一次留宿,不過天寒地凍的洗啥澡啊,又不睡王榻!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今兒晚上還真是與君同眠了!

  回到角樓的寢房時,贏駟已經沐浴過,正靠在榻上看奏簡,他還是那一襲玄色廣袖,沒有絲毫花紋墜飾,與他整個人沉冷的相融,更令人覺得壓抑嚴肅。好在他整個人沐浴在橙黃的燈光裡,冷硬中添了一絲溫暖柔和。

  宋初一暗罵魏道子,這種事情真給他召喚來了!

  她對倒不是排斥。只是這麼一個美男子就擱在眼前,同床共枕的……

  美食擱在嘴邊,她是吃呢還是不吃呢?

  贏駟批閱完手上的那卷奏簡,伸手拿了另外一卷,間隙中掃了她一眼,「打算站多久?」

  「咳。」宋初一乾咳一聲,慢吞吞的挪到榻邊。

  陶監抱著了只玉枕跪爬上榻,放在贏駟裡側。下榻之後,躬身道,「太傅請。」

  「不是應該臣睡在外側?」宋初一雖從未與君王共榻過,但是稍微懂一點規矩。

  陶監見贏駟沒有回答。遂躬身道,「太傅,王上還要批閱奏摺,得有光亮。」

  宋初一不再多言,直接上榻貼著贏駟的腳邊挪到裡側,盤膝坐著。

  陶監見狀,便弓身退出去,令寺人將殿中簾幔放下。

  「王上不如早點休息?」宋初一滿心惦記著打聽秦魏開戰的事情,本就睡不著。再加上贏駟沒睡她也不好躺下。

  「嗯。」贏駟合上奏簡,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一遍才放在几上。

  只是這一個動作,宋初一便能瞭解他無限的留戀。

  贏駟抬手放下床帳,裡面光線瞬間暗了下來。

  宋初一視力不好,這種光線裡幾乎不能視物,她聽見悉索的聲音,估摸著贏駟已經躺下。這才摸到玉枕躺下。

  她腦袋擱在枕上,驚覺竟然不是玉石冰涼的觸感,而是靠在了一樣溫暖柔軟的東西上。她摸索著,握到了一隻大手。

  贏駟一隻她的腦袋托起,一隻手扯下自己枕上的軟墊放上去。

  「王上……」宋初一猜到是枕墊,心知贏駟是怕她冬季枕玉枕不舒服,「臣平素在家也是墊這個,還是王上墊著吧。」

  「那就扔了。」贏駟淡淡道。

  宋初一哪兒敢真給扔了。只好枕著。枕墊上有贏駟身上的味道,混合著淡淡的安神香氣令人心安,撫平宋初一心中的焦躁,「王上不是有話說?」

  「昨晚我做了一個夢。」贏駟不再自稱「寡人」,語氣前所未有的溫和,仿佛一個普通人閒話聊天一般。若不是那低醇的聲線,宋初一幾乎要以為躺在她身邊的是別人。

  宋初一好奇道,「何等夢境,竟讓王上介懷?」

  「你。」贏駟黑暗中臉頰發燙。

  宋初一愣住,半晌沒能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

  帳內一片安靜。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宋初一開口道,「我在王上夢裡做了些什麼?」

  「沒什麼。」贏駟道。

  「我也曾夢見過王上。」宋初一道。

  「嗯?」贏駟側頭看向她。

  宋初一笑容坦然豁達,「還不止一次呢!記得第一次在商地遇見時,您扮成將軍,英武至極,日後會常常夢見這一幕,還有王上曾說以美色招待臣……」

  贏駟嘴角微微翹起,「是嘛。」

  回憶起商地的第一次相遇,說實話,贏駟只是被那頭雪狼和籍羽精准高超的箭術所吸引,那匆匆一瞥並沒有留意到宋初一,即便現在仔細回憶,他也想不出當時她的模樣和表情。第二次相遇是在咸陽宮中,她是衛國使臣,衛國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國,他亦不曾放在心上,宋初一出現時,他只是訝異她的年少,所以多打量了一眼,真正仔細看她,還是在她進獻《滅國論》之後。

  「臣斗膽評價,王上是個吸引人的男人,別說女人,就連臣都一眼不忘。」宋初一對於這方面的欣賞一直很坦率。

  「別說女人?」贏駟面上笑容更深。

  宋初一哈哈笑道,「我總是忘記把自己算到這一撥裡。」

  「魏道子精通男女之事,怎的你卻如此懵懂?」贏駟道。

  宋初一心頭一跳,「大師兄他……」

  贏駟是何等人?!若有別人在他後院鬆土,他怎可能看不見!

  贏駟無所謂道,「不過幾個女人罷了,只要他不把主意打到王后和羋姬身上,大可不必計較。」

  王后是他結髮妻子,即便沒有感情也絕不能容旁人染指,羋姬亦是他兒子的母親,若是紅杏出牆,難堪的不止贏駟一個,還有她所生的兩位公子。

  魏道子再這樣下去,怕是早晚要坑在美色裡!

  宋初一歎了一聲,接著答道,「我可不懵懂,只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呵呵。」贏駟輕笑。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蕩然無存,他們都很擅長控制自己的情緒,即便明日就要操戈相向,今日依舊能夠談笑風生。

  「懷瑾。」贏駟忽然道,「做我王后吧。」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374
發表於 2016-9-30 17:05:08 |只看該作者
卷三 息於陌 第三七三章 因為太相知

  宋初一渾身僵直,一時想不到用什麼話來回應。

  等了許久,未有答案。

  贏駟決定的事情就從來不知道什麼叫退縮,他一字一句的道,「做寡人的王后。」

  宋初一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首先想到的是,「王上想讓臣隨您歸去?」

  「魏菀與我歸去。」贏駟道。他死後,一個出身魏國的王后於秦來說是好是壞未可知,秦國早已沒有殉葬制度,但做臣子的可以追隨主上盡忠,做王的女人亦可殉情,這些都是法外之情。

  贏駟的意思顯而易見,是讓宋初一活著做太后,繼續扶持嬴蕩。

  「若臣答應,王上會怎樣對倚樓?」宋初一看不見,但她仍然轉頭看向他所在處,一雙眼眸平靜無波,「若臣不答應,王上會怎樣對臣?」

  兩人在昏暗中相視許久,同時倏然一笑。

  這不是贏駟最真實的想法。

  讓宋初一為后,為免日後給嬴秦弄出什麼醜聞,肯定要殺了趙倚樓,倘若殺了趙倚樓,宋初一懷恨在心,能甘心安安分分的輔佐嬴蕩?暗中動手殺了趙倚樓也是一個辦法,但或許能瞞過別人的眼睛,卻瞞不過宋初一。這樣淺顯的道理,嬴駟豈能不知!

  「你的心意,我已知。」宋初一口中發澀,摸索到他的手,輕輕握住。

  贏駟回握,閉眼歎息,「紅塵鬧熱,白雲冷。」

  他是站在雲端的人,真正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然而高處的冷寂孤獨非常人能承受。

  並不是所有的君王都如此,他可以選擇墮入紅塵去做一個昏君,只顧自己縱情玩樂,不管大秦基業和未來,但他做不到。

  怎樣去做,是一種選擇而不是必然。所以贏駟從未有過怨懟,亦從不自憐自艾,只是他那一副鐵石心腸中亦有不為人知的一點柔軟,那裡也渴望有人能夠相知相懂、攜手並肩。

  贏駟起初對宋初一並無特別情愫,即使後來發現她是個女子,亦從未想過把她弄進宮裡來供自己賞玩,對於他來說,一個人才遠比一個有趣的女子重要的多。所以他給她足夠的空間,讓她為大秦創造最大利益,而不是僅僅讓她用才能和智慧取悅自己。

  等到後來他發現自己暗生的情愫時,宋初一已為秦國立下汗馬功勞。並在朝中佔據了肱骨之席,身邊還有了一個生死追隨的趙倚樓。

  而他能給她最好的關愛,竟然是放手。

  贏駟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宋初一的良人,不是任何女子的良人。

  ……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可是一切了然。

  宋初一出於自身原因,不相信哪個男人能看上自己,所以她在這方面遲鈍,但並不傻,一旦確認之後。還有什麼想不明白?

  她知道贏駟是不能觸碰的人,因此從不去想兩人之間的私情,但這並不代表她忘記了這件事情。不管贏駟對待這份感情的隱忍是於公還是於私,她都深深感激。

  她曾歎,今生何其幸運遇上了如此君主,而現在就算互相為敵,她依舊如此感歎。

  然而男女情愛上,趙倚樓是她今生的唯一,她痛恨背叛,所以也絕不會背叛趙倚樓。

  淡淡的安神香縈繞,宋初一覺得自己腦袋開始發沉。

  贏駟聲音低啞,近似蠱惑,「榻邊的檀木盒子裡有一把匕首。給你個機會,取出那把匕首殺了我。」

  宋初一笑著,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許多事情,「臣的腦子還清醒著,既然終究得死,臣寧願留個後世賢名,怎可做弒君……」

  這種清楚的知道感覺不是中毒,此時若真是拿匕首殺了贏駟,就算他不反抗,她也落下個弒君大罪,她才不會上當!

  聲音中斷。

  贏駟感覺宋初一陷入沉睡,身子微微傾近她,手指輕輕滑過昏暗中模糊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語,「寡人瞭解你,遠比你想像的更深。寡人的心意,亦……」

  因為太瞭解,所以才起了必殺的心思。

  宋初一和張儀不同,張儀是吃誰向誰,他有意無意間把列國得罪個遍,這世上除了秦國再無他容身之處,而宋初一所效忠的從來都不是秦國,也不是他贏駟!他們的理想只是在某一個點上恰好契合了,然後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其實有本質上的不同。贏駟一生只為嬴秦,宋初一卻是為了一個理想中的大安之世而奮鬥,一旦未來出現什麼不可逆轉的變故,她隨時有可能為了那個理想而背棄秦國。

  宋初一的《滅國論》已經寫到終卷,儘管還未完成,但足夠為秦國指引方向。

  秦國現在需要許多執行者,她這個指引者的身份要移交到每一代的秦君身上。

  除此之外,趙倚樓還掌控秦國兵力!而宋初一雖然已經卸武職很多年,但她在軍中威望甚高,號召力甚至不亞于司馬錯這個大將軍,贏駟作為一個君主,一輩子沒做出什麼錯誤決策,更不可能在最後關頭留下這個巨大隱患。

  宋初一亦知曉,事關大秦未來,贏駟不會相信任何私情抑或承諾,所以她沒有必要承諾什麼。

  他們都不是耽於私情的人,正因彼此的瞭解,才不可避免的走到這兔死狗烹的地步。

  誰都沒有怨恨,只有感情撕裂的痛。

  贏駟艱難的支起身子,慎重的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

  雪中咸陽城南門乍開,咿呀聲劃破寂夜。

  十餘玄衣鐵騎衝出城去,在雪地裡留下印記,城門闔上,地上的痕跡很快又被大雪覆蓋,似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這批黑甲騎穿梭在鵝毛大雪裡,一直向西南飛馳。

  幾個日出日落,跑死幾匹駿馬,換了三次坐騎,終於趕上往巴急行的秦軍。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375
發表於 2016-9-30 17:05:24 |只看該作者
卷三 息於陌 第三七四章 山雨欲來時

  黑甲玄衣,立於風雪之中與秦軍對峙。

  秦軍弓弩手箭已上弦,一名副將喝道,「來者何人?」

  鐵騎中為首那人揚手拋過來一物,一名秦卒上前撿起來送給副將觀看。

  那副將一見權杖,立即翻身下馬,沖那些人施禮。

  鐵騎將領拉下面罩,露出一張俊美的臉,「帶我去見趙將軍。」

  副將看見他的面容,便再也沒有疑慮,應道,「嗨!」

  十餘人隨副將進入軍隊之中。

  原野上風雪忽急,密密壓壓,看不見二十丈之外的景物。

  ……

  相比之下,咸陽城中要好的多。

  宮牆高大,連風都吹不進來,鵝毛大的雪片飄飄灑灑,似乎要將屋宇掩埋。

  宋初一頭疼欲裂,從榻上爬起來時,發覺自己所處的地方不是角樓上的寢房,而是另外一處陌生的寢殿。

  簾外侍候的寺人聽見動靜,便輕聲細語的問,「太傅,您醒了?」

  宋初一問道,「這裡是何處?」

  寺人道,「回太傅,這是王上寢宮的偏殿。」

  「我睡了多久?」宋初一一邊穿上衣物,一邊問。

  寺人立即答道,「您睡了一天一夜。」

  宋初一眉頭皺起,飛快的將頭髮綁起,抬腳出了裡室,盯著那個寺人道,「王上病情如何?」

  「奴不知。」寺人道。

  「沒有絲毫消息?」宋初一問。

  寺人弓著身子,小心翼翼的答道,「是。」

  宋初一冷笑,伸手勾起他的下顎,強迫他抬起頭來,「偏殿到主殿統共不超過五十丈,你說你不知?跟我玩心眼,說話之前有沒有打聽老子是幹什麼的?!」

  這寺人肯定不知道贏駟的病情如何,但是他們這些人最會察言觀色。能留在寢殿伺候,絕對不是個蠢貨,距離這麼近,就算他不知道細節,也必然能夠從醫者往來的次數以及整個寢宮的氣氛猜測出大概。

  宋初一掌握兵權多年,迫人的氣勢鎮住十萬大軍尚且沒問題,更何況只區區一個宮人。

  「奴……」寺人兩股戰戰,他不說實話只是謹記不多口舌的訓誡。並沒人讓他瞞著王上病情,在宋初一威勢之下,立即識相的道,「那日在角樓裡。王上嘔血,您昏迷,陶監找了左丞相過來主持大局,丞相把王上移回寢宮,把您安排在偏殿,並令奴來照顧您。」

  「那日?」宋初一瞇起眼睛,「不是昨日嗎?」

  寺人渾身一顫,連忙匍匐在地。

  既然說她睡了一天一夜,轉移寢殿應當就是昨天的事情!但是王上剛剛嘔血。怎麼會馬上挪動地方?宋初一肯定寺人隱瞞了她昏睡的時間。

  一個小小寺人,沒有理由欺騙她。是張儀派這寺人來伺候她,那麼也是張儀交代隱瞞她昏睡的時間?

  宋初一放緩聲音,「你如實說了,我不會出賣你。」

  她見那寺人趴在地上渾身抖如篩糠,卻沒有要鬆口的意思,於是冷聲道。「你若不說,我可就隨便找個由頭將你處理了。」

  寺人依舊咬緊牙關。

  宋初一也就不再浪費時間去逼迫他,逕自走到門口。

  「太傅,左丞相有言,等您醒了請去看看王上。」寺人顫聲提醒道。

  天氣陰沉,宋初一看見地上積雪已經兩尺有餘,心底微微一跳,「這幾天都是下這麼大的雪?」

  寺人連忙小聲道。「回太傅,一直時下時停。」

  既是如此,一兩日功夫恐怕無法形成這兩尺積雪,她估計自己少說也睡了三日。

  宋初一抬腿往主殿方向去。

  恰好羋姬從殿中出來,看見宋初一的身影,腳步頓了一下。轉身朝她這邊走來。

  「太傅。」羋姬道。

  宋初一微微頜首,「羋八子。」

  擦肩之時,羋姬微微側身道,「王上昏迷六天了,早晨剛清醒一次,已不能進食。」

  「嗯。」宋初一的心慢慢沉下去,六天……能發生很多事情。

  她計畫了那麼多年,贏駟一個留宿便打破一切,事發突然,她跑不掉,至今為止只能被動應對。

  「太傅,王上服藥剛剛睡下,您不如先回府去吧。」陶監道。

  宋初一心裡急火火的想回去,面上卻憂心忡忡的道,「王上沒事吧?」

  「老毛病了,太傅無需憂心。」陶監微帶笑意的面上不露絲毫端倪。

  宋初一點頭,「那我就不打擾王上休息了。」

  宋初一轉身離開,一路不疾不徐,半點看不出急躁。

  直到回到府中,面上才露出一絲凝重。

  「來人!」宋初一道。

  一名侍女邁著小碎步匆匆跑來,「先生。」

  「白刃呢?」宋初一問道。

  「白刃在書房睡覺呢,它這幾日總愛睡覺。」侍女語氣十分擔憂。她在府裡十年,自然瞭解白刃和一般的狼不一樣,它越是寒冷越活泛,每至冬日在雪裡玩的歡實,不會冬眠。

  「這幾日誰來過府裡?」宋初一府裡人口少,白刃對食物很挑剔,又不吃陌生人餵食,很難對它下藥,印象中,只有贏駟能夠悄無聲息的把它弄昏。

  侍女道,「先生進宮的第二天,右丞相來過,魏道子關在書房裡看什麼卦象,不愛搭理人,右丞相走時,白刃跟著他出去玩了一會兒,旁的再沒有人來過了。」

  樗里疾出手,並未出乎宋初一的意料,多年前挑明底線時,她就已經難受過了,這麼多年早已經想開,如今沒有絲毫惆悵,「嗯,大師兄進宮了?」

  「是,說是去給王上瞧病。」侍女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先生,魏道子走的時候讓奴告訴您,他把您的棋桌弄壞了,回頭賠您一個新的。」

  「知道了。」宋初一令她下去,疾步走進書房。

  白刃無精打采的趴在案前,看見宋初一進來,懶懶抬了抬眼皮。

  宋初一找到棋桌,仔細尋找一周,並未看見破損之處,倒是發現用來墊桌腳的木塊被替換掉了一個。

  那是一塊小羊皮,裡面鼓鼓囊囊的包裹著什麼東西。

  宋初一取出它,打開之後不慎灑出許多淺褐色的粉末,藥味濃郁,羊皮上還有蠅頭大的字跡。

  宋初一咧了咧嘴:大師兄真是能省則省。

  宋初一不知這是什麼藥,便尋到一個小盞把粉末倒出來,先去看上面的字。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376
發表於 2016-9-30 17:05:35 |只看該作者
卷三 息於陌 第三七五章 風雪夜歸人

  魏道子解卦解到一半,宮裡便來人請他為贏駟醫病。

  這麼多年過去,縱使魏道子竭盡全力,贏駟的病情也已經到了不可延拖的地步,此次病來山倒,完全在魏道子意料之中。

  他出門之前看見白刃神情懨懨,若是擱在尋常,他定然不會放在心上,可是從解開的一半卦象隱隱顯示宋初一的生死卦有凶煞氣,且與王者有關,因此覺得事關緊要,便拖了一刻,配好白刃的解藥。

  他沒有直接餵白刃,一是因為時間不夠又不放心交給旁人,二是怕小畜生不懂事,精神好了之後便出去蹦躂被下藥之人發覺。

  宋初一放下信,令人準備半生的鹿肉,然後將藥撒在肉裡餵給白刃。

  「先生。」門外有人低喚一聲。

  「進來。」宋初一聽出這是她與池巨聯繫的中間人,叫關鄭。為了不引人注意,他在府裡任廚房的管事,平時與各種供食材的商人往來,其中自然包括池氏酒莊。

  房門打開,一個瘦小的中年男人進來,沖宋初一施禮。

  關鄭道,「先生總算回來了!一切早已準備好,等了先生六天,當家的正著急上火呢。」

  宋初一之前安排池氏接應,她突然被召進宮內,這麼久都沒有出來,博弈社都沒有任何消息,池巨急的火燒火燎。

  「不急。」宋初一深吸了一口氣,「六天……」

  贏駟既然已經做了佈置,肯定會防止突發狀況,譬如他這次突然昏迷……而她這麼輕易的就出來了,是贏駟放過她一馬?

  不,宋初一不信他會心慈手軟。

  恐怕,他是抓住了她的弱點,篤定她不會逃走!

  「倚樓。」宋初一自語。現在這種情形,除了他。沒有任何人或事能羈絆她。

  「你先暗地裡傳信讓池巨派人去打探秦國派往巴郡的情況。」宋初一道。

  關鄭驚訝道,「秦國出兵了?何時?」

  宋初一眸光微凜,趙倚樓被派出兵,她還沒來得及打探情況,便立刻被傳召入宮,旁人卻從未聽說過秦國出兵,難道倚樓……

  出兵有可能半夜秘密進行,但戰事不可能沒有風聲。宋初一穩住心神,「楚國有何動靜?可曾欲圖對秦國開戰?」

  關鄭篤定道,「無,屬下消息不算靈通。卻也不閉塞,若真有這麼大一樁事情,屬下怎麼會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宋初一沉吟:贏駟,你到底想要做什麼?若想要取我性命,直接動手不就行了?

  想來想去,她只能想到一個動機——贏駟是怕直接殺了她,會影響以後有才之士為秦效力。

  畢竟商鞅的死可以扣在秦國老氏族身上,她若是莫名其妙的死了,世人會怎麼想?無非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連帶著商鞅之死也會遭受質疑。

  他們入秦雖是一展己之所長。實現胸中抱負,但好歹是為秦國立下不世之功,奉獻一了輩子的光陰,最後的下場不是被五馬分屍就是被秘密暗殺,豈不教人心寒?

  所以,贏駟必須得為她的死找一個合適的名目,就像當初殺商鞅那樣……

  「先生。右丞相來訪。」侍女在外道。

  宋初一給關鄭使了個眼色,他立即起身悄悄從側門退出去。

  白刃剛剛吃完鹿肉,似乎有一點好轉,龐大的身軀在地上匍匐爬到宋初一身邊,把腦袋擱在她大腿上。

  侍女打開房門,請樗里疾進來。

  刺眼的雪光從背後照入,樗里疾面容籠在黑暗之中,宋初一只能看見他高大的身軀。

  隨著他一步步走進。那張熟悉的容顏顯露出來,若懸犀的雙眉,朗朗星眸,風霜替他更添幾許沉穩厚重的魅力。他的樣貌分明與贏駟有五六分相似,然而氣度卻截然不同。

  「懷瑾。」樗里疾道。

  宋初一道,「大哥請坐。」

  樗里疾動作微滯。黯然道,「懷瑾一聲大哥,令我無地自容。」

  宋初一淡淡笑道,「你我因大秦而相識,又因大秦而背離,不是在情理之中、預料之內的事情嗎?我既然開始肯喚你一聲大哥,現在依然肯。」

  樗里疾為大秦招攬人才,所以才會主動與宋初一搭話,沒想到萍水相逢,性情居然頗為相投,宋初一能夠清楚分辨出,後來樗里疾對她的那些好是發自內心,而並非是全是為了秦國刻意拉攏。

  宋初一很清楚樗里疾與贏駟一樣,都是一心為了秦國,既然早能預料到今日情形,她又何必小氣計較?

  「懷瑾豁達,我不如也。」樗里疾在她右手邊的席榻上跪坐下來,眉宇間盡是憂色,「趙將軍回來了。」

  宋初一眉心一跳,表情依舊平靜,靜靜等著他的下文。

  「黑衛傳來消息,說楚國有備戰動作,但真正的戰爭還沒有發動,王上下令派兵赴巴郡是未雨綢繆,派趙將軍領兵也是看中他在十餘年前的巴蜀之戰中威名赫赫,楚人盡知其名。」起初樗里疾也沒有任何懷疑,覺得贏駟這樣的決定很符合常理,「可是我接到了王上的密令,趁著大軍未開到,派贏執替換趙將軍,並令我寫一封信,照實說你被扣留在宮中。」

  宋初一也曾與趙倚樓說過樗里疾不可信,他真的會被騙回來嗎?

  「我剛剛接到消息,趙將軍已經入了函谷關。」樗里疾道。

  宋初一看著他,難以分辨此言真假。他是覺得她沒有逃走的可能性,所以事先給她一個心理準備?還是故意誆騙?

  「王上想將我和倚樓一併結果了?」宋初一道。

  樗里疾沉默許久,才道,「你我近二十年交情,我無法全然割捨,可是我自幼便在公父面前立誓用一生匡扶國君,至今不改初衷,我只能言盡於此了。」

  宋初一點頭表示理解,心裡對他的話依舊持懷疑態度。但是倘若樗里疾所言是真,那趙倚樓一旦進入函谷關之內,那條命就算是交到了贏駟手裡,他告訴她這些,是顧念二十年的交情想讓她一個人逃走保命。

  燈火如豆。

  門外風雪呼嘯,劇烈的拍打門窗,窗子像是要承受不住壓力一般,發出呀呀的聲音,給人一種屋宇將傾之感。

  從函谷關到咸陽的道路上,雪原蒼蒼,夜色茫茫。

  一隊飛騎如飛速穿梭,直奔咸陽方向。風雪之中,夜歸之人心似箭。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377
發表於 2016-9-30 17:05:49 |只看該作者
卷三 息於陌 第三七六章 請你放過她

  鐵騎為首之人黑巾罩面,只露出眉眼,髮髻在風中鬆散,額上的雪被體溫融化與汗水混作一起浸濕髮絲,便如此,亦掩不住懾人容華。

  趙倚樓義無反顧的回來。

  他心裡何嘗不知樗裡疾的話不可盡信,然而他放棄這世上所有,唯握住宋初一的手,輸不起,所以不敢賭。

  次日雪停。

  昏迷多日的贏駟終於清醒過來。

  他很多年前便寫下遺囑了,身後事也安排的差不多,即便現在閉眼,也不會出什麼大亂子。

  「陶監。」贏駟擱下筆,將一片竹簡遞到他手裡,「看吧。」

  上面寥寥幾個字,筆力依舊渾厚有力,陶監驚訝道,「王上……」

  「不必多說,照寡人的意思辦。」贏駟咳了幾聲,平復喘息之後道,「召右丞相。」

  「喏。」陶監將竹片揣入懷中,出去傳召樗裡疾。

  「父王,您醒了!」嬴蕩進來,看見贏駟靠在榻上,喜極而泣。

  贏駟皺眉,「堂堂丈夫,奈何動輒落淚?」

  嬴蕩胡亂抹了抹臉,「孝字當先,兒憂心父王。」

  「那等我死了再哭不遲。」贏駟沒好氣的道。

  「父王,我怕。」嬴蕩在榻沿坐下來,緊緊握住贏駟的手。他的父王一向冷著一張臉,行事俐落狠辣,要求嚴格,但他知道,父王其實很愛護自己,所以從不懼怕。

  「你是看我沒死,成心跑來短我一口氣。」贏駟淡淡道,「滾。」

  嬴蕩不以為懼,笑嘻嘻的道,「兒子見父王還有力氣罵人,心中就安穩多了。」

  嬴駟揉了揉眉心,想嬴蕩幼時還乖巧懂事,自從換了宋懷瑾做師父。就變成個二皮臉了……不僅如此,還總能抓住他心中僅存的那一點點柔軟。

  想來,有這樣的能力也是一件好事吧。

  「王上,右丞相來了。」陶監道。

  嬴駟打發了嬴蕩,召樗里疾進來,與他單獨談話。

  直到深夜嬴駟再次昏睡過去,這場談話才結束。

  天氣晴了三日,但是氣溫一直很低。雪沒有絲毫融化。

  趙倚樓一路不停歇,將夜的時候終於能夠遠遠看到暮色裡被皚皚白雪包圍的咸陽城郭。

  咸陽城近在眼前,他心中忽然平靜下來,下令尋個避風之處暫時落腳。等待天明。

  趙倚樓手下的鐵騎有半數以上忠於他,這次半路替換主將,已經引起了黑甲騎諸多不滿,幾位副將摸不透局勢,但也隱約能察覺最近朝中壓抑的氣氛,因著這份莫名的擔憂,他們安排了軍中最善戰的勇士一路護送趙倚樓。

  也正因如此,宋堅一路尾隨卻始終沒能找到機會接近。

  宋堅從宋初一那裡得到的命令是保護趙倚樓,並且阻止他返回咸陽。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宋堅認為趙倚樓安全的很,若有人想殺他,黑甲騎勢必會拼死相護,但是如今咸陽已經近在眼前,若是再不阻止就來不及了!

  宋初一曾囑咐宋堅不得出現在趙倚樓面前,但無奈衡量之下,還是覺得阻止入城更加重要。

  主意一定。宋堅驅馬往趙倚樓落腳的地方去,距離百丈遠便下馬徒步。

  「何人!」

  一聲暴喝穿透雪幕,宋堅不由感歎,不愧是黑甲騎中的強者啊!他對自己的武功還算自信,但也只能靠近五丈處。

  「將軍!」宋堅出聲。

  趙倚樓眉心一皺,扭頭看向聲音來處。

  宋堅從雪中站起身來,瘦長的身子猶如杵在雪地裡的一根黑竹。

  趙倚樓扔下酒囊站起身來,冷聲道。「你如何在這裡!」

  宋堅感受到趙倚樓身上散發出的威懾力,也沒有錯過那緊繃的聲音裡透露出的緊張,於是宋堅決定隱瞞一部分真相,「將軍,屬下想與您私下說幾句話。」

  周圍的人見趙倚樓點頭,便自動退出三丈。注意力卻一直沒有離開趙倚樓。

  「懷瑾派你來有何事?」等宋堅走近,趙倚樓壓低聲音問道。

  宋堅道,「先生派我來告訴您千萬不要入城。」

  「懷瑾沒事?」趙倚樓疑惑。

  宋堅無法潛入軍隊內部,不知道趙倚樓為何突然返回,但從趙倚樓此時的神情看來,肯定是因為宋初一出事了!

  紛亂的念頭閃過,他決定堅定不移的相信宋初一能夠解決,於是斬釘截鐵的道,「一切如常。」

  「我收到右丞相暗中傳信,說懷瑾被扣留在宮中。明面上,是君令召我回來。」趙倚樓道。

  宋堅低聲道,「恕屬下直言,這分明是人擺局等君入甕!先生智慧過人,加上謀劃這麼多年,必然能夠全身而退,將軍若是落入圈套,先生的行動定會受到鉗制。」

  趙倚樓一直在擔憂這個問題,所以即便身上有君令可以深夜入城,他也沒有急於行動。他怕自己做了錯誤決定,拖宋初一後退。

  宋堅道,「屬下與將軍聯手,殺了這二十個黑甲騎兵不成問題。之後我們再藏匿起來,暗中打探先生的消息,確定先生出城之後再撤退。」

  趙倚樓沉默。

  世人對貴者的臣服和畏懼深深刻在骨血裡,趙倚樓幼時接受的教育幾乎與儲君等同,許多年流落山野又在這份高貴中添了許多野性,之後的十幾年征戰,使得他越來越沉穩,越來越具王者氣度。

  除此之外,他能夠得到下屬的真心尊敬與忠誠,還因他能征善戰與士卒共進退,出生入死,把最低層的兵卒都當人看,一直以來他骨子裡的義氣感染著所有人,是真正血洗出來的交情,現在讓他揮劍殺了這追隨他的弟兄……教他如何做得到!

  可是趙倚樓並不清楚,在他和大秦之間,他們會如何抉擇。

  「你們都近前來。」趙倚樓朗聲道。他們進入函谷關,行蹤早已經暴露,此時殺人滅口沒有多大意義,待所有人都靠近,趙倚樓繼續道,「王上要殺我,如今我處在生死絕境,已決離開,你們若是阻攔便是與我為敵。」

  說罷,握起巨蒼橫在身前。即便是為敵,趙倚樓也將選擇權交在他們手裡。

  眾人大驚,有人不可置信的道,「將軍為大秦立下汗馬功勞,王上怎會下殺手,莫不是小人挑撥!」

  所有人都目光不善的看向宋堅。

  一般秦人性情剛直樸實,他們不識字、不懂大道理,心思反而單純,贏駟有多複雜的心思多長遠的目光,他們永遠不會知道。

  「爾等若是想為大秦阻攔我,就亮劍吧!」趙倚樓道。

  眾人面面相覷,這樣僵持了一會兒,有人將身上佩劍扔到趙倚樓腳下,「屬下不與將軍為敵。」

  他們接到的命令是保護趙倚樓,沒有人命令他們去做別的事情,況且趙倚樓現在還是大秦將軍並非罪人,就算今日放走他也不是什麼大罪。

  所有人都把佩劍解下。

  正當趙倚樓欲離開是,雪地裡響起了明顯的窸窣聲,二十餘個黑衣人不知從何處冒出來,迅速將一干人圍攏在中央。

  「黑衛!」有人認出這群黑衣人的身份,這才意識到王上恐怕是真的想殺趙倚樓!

  弩箭嗖的一聲射出,穿透一名黑甲軍的盔甲。

  「拿起劍!」趙倚樓大喝。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立即取劍對抗。黑衛的動作很快,短短時間已經有七八個人倒下,剩餘的黑甲軍紅了眼,他們不明白王上為何要誅殺功臣,但很清楚自己如果不反抗很快就會死,求生的本能,激發出他們全身力氣,竟是一鼓作氣殺到了黑衛弓弩手的面前。

  黑衛個個都身懷武功,但這些黑甲軍也都是勇士,更何況若論戰場近身作戰的經驗,還是黑甲軍略勝一籌。

  雙方混戰在一起,黑甲軍起初還能應付,但畢竟人數少,很快便一一倒下。

  趙倚樓發覺,黑衛行動之間有意無意的都避開他,他心裡才確定宋初一沒事,倘若他們真的能控制住宋初一,不會想要活捉他!

  「住手!」不遠處突然有人喝了一聲。

  黑衛齊齊收手,退開兩丈。

  趙倚樓和宋堅持劍靠在一處,只見有兩百餘人馭馬朝這邊來,眨眼間便將趙倚樓和宋堅圍攏在中間,而此時黑甲軍已經一個不剩。

  人牆讓開一道空隙,一名高大的黑衣勁裝男子走入戰圈,他拉下面罩,露出一張趙倚樓再熟悉不過的臉,他腳步不停,竟空手獨自走了過去。

  「右丞相。」趙倚樓冷冷制止他繼續前行。

  「我不會動手殺你。」樗里疾攤開手,示意自己沒有任何武器,「因為我還要等著你去救懷瑾。」

  呼嘯的風雪之中,樗里疾的目光還是如往常一樣溫和,「懷瑾手無寸鐵,且與太子感情深厚,王上想讓她為太后繼續輔佐太子,條件是要殺了你,可是她寧死不肯。」

  樗里疾盯著趙倚樓的面容,繼續道,「你曾是趙國君主,你在秦國軍隊中的威望,你和宋懷瑾之間的關係,王上不可能容得下你!王上容不下的人……從來都只是你!如果你一心拖著宋懷瑾,你們倆最後都只有死路一條!」

  他垂下眼簾,歎息,「放過她吧。」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378
發表於 2016-9-30 17:06:05 |只看該作者
卷三 息於陌 第三七七章 這最後一謀

  唇邊的霧花在烈烈風中迅速散開,趙倚樓緊緊抿唇,握著巨蒼的手上青筋暴起。

  僵持半晌,趙倚樓平靜道,「你們打算讓我自裁。」

  樗里疾別過頭,「不。」

  一個功臣自裁,是個人都能想到是被滅口了,傳出去於秦國名聲依舊不好,「你帶著手中的劍,去闖宮。」

  這是叛亂之罪!趙倚樓嗤笑一聲,「原來打的是這種主意!」

  樗里疾距離他們不到一丈,姿態毫無防備,宋堅倏地欺身上前,拿劍抵住他的頸,逼視那些黑衛,「你們退下,否則我殺了他!」

  他的武功遠遠高於黑衛,如此快的動作,讓圍攻的眾人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

  樗里疾心底壓得那塊大石終於一輕。

  「將軍,我們快走!」宋堅拖著樗里疾靠近趙倚樓。

  黑衛接到密令,不許射殺趙倚樓,宋堅與樗里疾又貼的十分之近,根本無從下手,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

  兩人挾持樗里疾奔出七八餘裡,渾身幾乎脫力,只好尋了一個僻靜處挖出一個雪窟藏身。

  「右丞相。」趙倚樓拂開宋堅的劍,「你為什麼不反抗。」

  別人不知道樗里疾武功高強,但是趙倚樓很清楚,樗里疾武功可能比不上宋堅,但如果他有反抗之心,宋堅根本不可能輕鬆制服他。

  「你走吧。」樗里疾悶聲道,「我剛才說那些都是騙你,你和懷瑾,王上根本沒有想過放過任何一個!懷瑾的命就留在秦國了,我想她沒有任何怨言,可是……我與她這麼多年交情,知道她心裡覺得愧對你,也放不下你,我能為她做的只有這些……你要。好好活著,就算為了懷瑾。」

  樗里疾翻手拿住宋堅的劍,毫不留情的刺入自己胸口。

  「右相!」趙倚樓扶住他。

  「我真的不適合做謀士。」樗里疾自嘲一笑,拔出劍,順著趙倚樓的攙扶癱倒在地。

  鮮血浸濕白雪。

  如果他真的能夠守大道棄小節,當初師父就不會給他取名「星守」以示告誡了。他是世人眼中的「智者」,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個失敗者!大道無情。他想拋掉情義負累,像贏駟那樣一心為謀,可是終究做不到。

  然而世間安得雙全法?到頭來,他不過是負了情義。又負了江山。

  樗里疾從袖中掏出藥粉敷在傷口上,身下已經是一片血紅。

  「走吧,黑衛有一套尋人法子,如此濃重的血腥氣,想必不出一刻就會被發現。」樗里疾道。

  趙倚樓怒道,「為何要殺懷瑾!她一直對大秦忠心耿耿,贏駟瞎了嗎!」

  「君王,不會無條件相信任何人,我是王上的血親兄弟。他尚且對我用謀,何況宋懷瑾!」樗里疾一直都是個明白人,為了大秦,他一直心甘情願的受著贏駟的束縛,所以贏駟才信任他。

  他憐憫趙倚樓,卻不得不殘忍,「王上比你更懂懷瑾。他知道她為什麼拼盡全力,所以才更容不下她。從莊子為她斷指那一刻,王上就已經把懷瑾的命握在手中,準備隨時取走,懷瑾也明白,所以她一直在謀劃退路,不是嗎?」

  那篇假的《滅國論》最後描述的大安之世,是宋初一的目標。也是莊子的渴望。

  她背負著師父的期望,也有著自己的決心,所以只要活著一天就不會放棄。至於秦國,只是她的選擇之一而已。

  贏駟從那個時候就看清楚了這一點,如果下一任國君有才能掌控大局,他也沒有必要非殺宋初一和趙倚樓不可。嬴蕩憎惡分明。又沒有明辨之能,如果他信宋初一,易被宋初一掌控,如果哪一日聽信讒言,一旦反目,把宋初一逼走他國,宋初一能否就此偃旗息鼓?

  不可能!

  坐在那個至高的位置上的人,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人心的變化莫測,贏駟見的太多了!

  走到這一步,他心中又何嘗不悲哀?他犧牲了私情,付諸所有的時光,他的滿腔熱血,他的雄心壯志,他網羅盡天下大才,準備大幹一場,然而一切還剛剛開始就要結束了。

  再怎麼爭,都爭不過天命啊!

  樗里疾也怨,如果上天再給贏駟幾十年,等他們都是垂垂老者的時候,一定都可以壽終正寢的……

  趙倚樓手指輕輕拂過巨蒼,「既然如此,我怎能丟下她一個人。」

  他似是自語又似是說給樗里疾聽,「我到現在也還是不懂有什麼值得她拼命,但我能感受她的孤獨,所以我得站在她一轉身就觸手可及的地方。而我能看見她也很安心,哪怕只是背影。」

  他的聲音很好聽,說出這樣的話來,很容易便觸動人的心弦。

  樗里疾與宋初一二十年交情,遭遇他的背叛,她灑脫依舊,冷情如斯,分明與贏駟真是一類人,但如今他終於明白這樣一個冷情之人,為何獨獨不放不下趙倚樓。

  「你……」樗里疾不知該從何勸起,他沒有經歷過這種感情,所以不懂,也許同生共死也是一種幸福,「我已經仁至義盡,你自己決定吧。」

  ……

  咸陽宮。

  贏駟靠在坐榻上,冷峻瘦削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動也不動的仰望面前的巨幅地圖,猶如一尊雕像。

  「王上,該用藥了。」陶監輕聲道。

  「嗯。」贏駟應聲。

  陶監接過寺人遞來的藥碗,用湯匙舀起一勺送入口中,之後才送到贏駟嘴邊。

  贏駟忽然問道,「右丞相那邊有消息了?」

  「什麼都瞞不過王上。說是趙將軍劫持了右丞相。」陶監見他神情平和,便試著與他聊天,「老奴多一句嘴,右丞相心軟,恐怕不僅勸不回趙將軍,反而會放了他。」

  「寡人還沒病糊塗。」贏駟一口氣飲下所有藥,任由陶監幫他擦拭嘴角,「他以為自己是好心,卻不知倘若僅僅是哄騙,趙刻絕不會違背宋懷瑾的意思。這次還得多虧著他一番情真意切的勸阻。」

  贏駟道,「除了他,誰都不能讓趙刻心甘情願的回來。」

  「王上英明。」陶監躬身道。

  樗里疾若是知道贏駟的全部佈局,絕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他只是被迷惑了,贏駟重病,許多事情不能親自處理,於是表現出把樗里疾當做同盟者的樣子,使他忽略自己也僅僅是一粒棋子。

  「寡人,這最後一謀啊……」贏駟緩緩閉上眼睛。

  話語中斷,陶監等了很久,聽見贏駟發出沉重卻均勻的呼吸聲,便知他又昏睡過去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379
發表於 2016-9-30 17:07:20 |只看該作者
卷三 息於陌 第三七八章 是你太無能

  太傅府。

  月光清亮,一人一狼立於雪地裡,宋初一最後看一眼這個地方。

  這幾天她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在她計畫中,應該再過幾天離開,但是池氏派去聯繫趙倚樓的信使全部有去無回,她覺得必須得親自出馬了。

  「先生,太子來訪。」侍女稟報道。

  宋初一估算還有時間,便道,「讓他進來。」

  「太傅!」嬴蕩氣喘吁吁的跑進來,「太傅,父王要殺你,你快走!」

  宋初一旋首。

  嬴蕩看見她面容依舊平和,全然沒有想像中的震驚和懼怕,不由怔住。

  「太子來,不怕我對你不利?」宋初一微微笑道。

  嬴蕩回過神,連忙道,「太傅對我如子,我視太傅如父,您怎麼會對我不利!太傅,您挾持我出城吧!這麼多年,父王要幹什麼從來都沒有失手過,唯有如此,您才能獲得生機。」

  「你也說了,他從來沒有失手過。如果他認為我會傷害你,你還能這麼容易的逃出來?」宋初一走到嬴蕩面前,抬手輕拍他的肩膀,笑斥道,「天真!」

  「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還丁點大,那時我剛剛失去自己的孩子。」宋初一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龐,目光溫和,話語卻是漸漸鋒利起來,「需要下狠手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手軟過,儘管你在那一段時間撫平我心中傷痛,也不能例外!王上之所以能肯定我不會傷害你,是因為我將一腔熱血灑在秦國,我的《滅國論》只有在秦國才有可能進行到最後,秦國讓我看見了大安之世的希望,我不會為了自己的命讓秦國陷入動亂,毀了自己一生的心血。」

  她不對嬴蕩動手,與情分沒有必然的關係。

  嬴蕩的能力不足,但只要他能夠穩住現在的秦國。將來總能夠再等到一個如贏駟這般的應天命而生的君主。

  「父王……他,他怎麼能這樣。」嬴蕩訥訥道。他的父王,從私情至大道,能完完全全的掌握一個人會怎樣行事,令他既覺得害怕,又充滿崇敬和嚮往。

  宋初一負手道,平靜無波的道,「他這麼做都是為了秦國。都是為了你!」

  嬴蕩滿心疑惑,「為了我?」

  「你以為那幾位將軍真是戰死?你以為那些被卸職降罪的官員都是真的犯了不可饒恕的錯?他為你殺了很多功臣,我不是第一個。」宋初一以後再也不能教導嬴蕩,她需要為他揭開血淋淋的現實。想必這也是贏駟放他出來見她的原因。

  「因為你無能。」宋初一道,「因為你沒有能力掌控我們,你沒有能力引導我們往同一個方向前進,所以他得親手毀了與自己並肩作戰下屬,幫你把未來的路鋪平。」

  「太傅……」嬴蕩腦中一片空白,心中百感交集,一種無形的壓力將他壓的喘不過氣來。

  宋初一歎了口氣道,「我把這條命就此交付於秦,我希望將來的你。能對得起我和其他功臣的犧牲。回去吧。」

  嬴蕩握緊拳頭,「不管怎樣,我不希望太傅死。我去向父王求情,請太傅繼續輔佐我!」

  宋初一看他跑出去,靜立片刻才坐到白刃身上,伸手揉揉白刃的腦袋,輕聲道。「走吧。」

  白影一閃,朝著城北而去。

  烈風呼嘯劃痛臉頰,只須臾,白刃便輕盈的落在一處莊院中。

  院內的護衛先是一驚,等到看見一頭雪白巨狼的身形又都鬆了口氣。

  「先生!」一名八尺大漢迎上來。

  宋初一定睛打量,只見他身上著著大襖,外罩一件半舊的羊皮裘,兩鬢斑白。眉心眼角已有了深深的皺紋,如此平常的打扮,舉手投足間卻盡顯氣度。

  她一落腳,他便迎了出來,顯然是一直在此等候。

  「十幾年不見,先生不認得池巨了?」他道。

  宋初一能猜到這是池巨。但是一別十餘年沒有見,他的外貌和氣質都有著天翻地覆的變化,真是很難找到當年的模樣,「別來變化之大,我竟是不曾認出。」

  「哈哈,老了,哪兒比得當年。」池巨請宋初一進屋,打發了僕役之後,道,「依先生之言,已經分別向列國五十餘家商社催貨,其中趙國、義渠、齊國二十餘家的運貨車隊會有半數以上在明日能夠到達。明日城中幾家商社亦會出貨,屬下已經提前秘密將替身都安排到了各家車隊中。」

  除了這些刻意而為的商隊,咸陽平時往來的車隊也不少,加起來定然熱鬧非凡。

  「善。」宋初一道。

  「請恕屬下直言,魏道子是秦王醫者,先生為何不請他幫忙,只要秦王一死,先生豈不是來去自由?」池巨道。

  宋初一道,「大師兄怕是被扣押在宮中了。」

  以魏道子與宋初一的關係,贏駟怎麼肯能沒有防備?魏道子這些天都沒有回太傅府也沒有隻言片語傳出來,情形已經很明顯了。

  況且魏道子乃是紅塵之外的人,行事無常,從被不感情羈絆,他好女色卻從來沒有為了哪個女人動心弦,與他交集最深的鬼谷子去世時,他也是那般灑脫。他所求之道,是應天命順自然,如果哪件事情令有想參與的欲望,無論什麼都不能阻擋,若他不想參與,就是跪下來磕頭也沒有用。

  「他一直很欣賞王上,我不想他為我做出弒君之事。」宋初一道。

  魏道子在贏駟身上投入的熱情比美人還多,十年如一日的為他續命。

  宋初一不瞭解魏道子的想法,他能出手相助最好,若是不能,她也不想勉強。

  「倚樓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宋初一道。

  池巨搖頭,「這段時間陸續派出三十一個人,都沒有傳回任何消息,恐怕凶多吉少……」

  「道法自然。」宋初一對自己道。

  她以前常常說這句話,但迄今為止,還是第一次用它安慰自己。

  一夜無眠。

  次日天色剛朦朧,南北兩個城門已經人滿為患。

  官府沒有特殊命令的時候,過往車輛並不需要十分嚴格盤查。池巨的車隊往來頻繁,與守城的將士十分相熟,宋初一就混在商隊中出城,白刃則獨自走城西。

  城西守兵不如其他幾個城門多,盤查更為鬆散,加之白刃常常出入,並不會有人阻攔。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380
發表於 2016-9-30 17:07:32 |只看該作者
卷三 息於陌 第三七九章 與君永決絕(1)

  當初宋初一在佈城防時,將原本的換班制度打亂,自創了一套演算法,形成了一套看似混亂的交接時間,這樣敵人就算觀察一個月也不能摸清秦軍下一次的交接時間。

  這個演算法受到很多人的支持,雖然剛剛開始試用時武將抱怨不斷,但因為有專門計算時間的人,士卒只需要按時起榻就行了,所以適應的極快。

  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套演算法的規律,只有宋初一很清楚,每個月有兩次交接時間是在清晨開城門前後,這對守衛來說並沒有多大影響,但相對來說,在這個時間對進出城的車馬的盤查會比平時鬆很多。

  大後天就是破曉交接的日子,宋初一擔憂趙倚樓,決定提前兩天出城。

  車隊排起長長的隊伍,池氏車隊排在第三個,前面其中一個車隊裡就安插了一個長相與宋初一有五六分相像的男人,倘若秦軍已得知她失蹤,也能先轉移一下守軍的注意力。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站在城樓上的守夜將領俯視長長的隊伍,嘀咕道,「這幾日商隊怎的這樣多!」

  冬季並不是行商的好季節。

  守將有所疑惑,所以下令盤查嚴格一些。

  命令下來的時候,恰巧趕上池氏商隊。

  「車上裝的都是些什麼?」

  「是酒。」

  冬季各地對酒的需求量翻倍,且新鮮的酒液不容易發酵變質,因而來往許多運酒的車隊,倒是十分正常。

  車隊停下,由著人守軍檢查。

  這時一騎飛馳而來,一名玄衣人翻身下馬,出示權杖,急匆匆趕上城樓與守將耳語了幾句。

  那將領面色凝重下了城樓,先令人追出去搜查已經通過城門的兩個車隊。

  正常情況下守軍對出城之人並不會太苛刻。士卒只粗略檢查了一下,正要放行時那守將趕到,親自上前看了看車上的酒罈,酒罈極小,根本裝不下人。

  他抬眼看著馬車,朗聲詢問,「車內是何人?」

  池巨聞言撩開簾子,拱手道。「陳都尉,好久不見。」

  陳都尉順勢往車內看了一眼,裡面一目了然,只有他和另外一個童僕。遂笑道,「原來是池先生,不知是何時入秦,某怎未聽消息?」

  池巨見他一副要敘舊的模樣,於是下了車,笑道,「只是為避訪客,遂不曾張揚。池某這半年往來秦國數回,恐陳都尉貴人事忙。未敢前去叨擾,陳都尉這番提起來,可是怪罪池某?」

  「豈敢豈敢。」陳都尉看了一眼長長的車隊,「何等生意竟勞池先生親自出馬?」

  「這是與齊國商社的大生意,不過某倒不是特地護送車隊,只是隨行回本家。」池巨的生意遍佈各國,賺得巨財之後便把本家設立在齊國。

  「先祝池先生一路順暢!不過剛剛廷尉府下令要搜查一人。得罪了。」陳都尉揮手令人去搜馬車。

  眼看他們搜查的十分仔細,池巨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但面上依舊輕鬆的與陳都尉搭話。

  小半盞茶時間過去,突然有一名士卒高聲道,「馬車上有暗格。」

  陳都尉挑眉,客氣道,「勞煩池先生把暗格打開吧,免得他們不知輕重弄壞了車。」

  池巨遲疑了一下。吩咐身邊的童僕,「打開。」

  那童僕跑到馬車跟前,拉動車轅上的機關,馬車底部「哢」的一聲緩緩打開,底下放了十幾個小罎子,以及各種制酒的原料。

  陳都尉猜測那大約是池氏製作的新酒秘法。而他要找的是人,所以並未多加詢問。

  池巨也未解釋,直接令童僕把暗格闔上。各家的方子都是不傳之秘,池巨的舉動再符合常理不過。

  「都尉!」一名騎兵從城外進來,「有發現。」

  陳都尉沒有再和池巨客氣,直接轉身上馬,親自去查看。

  餘下的士卒自然不敢再為難池氏商隊,直接放行。

  車隊緩緩駛出城,池巨挑開車簾,看見陳都尉正在與他事先安排在那個商隊裡的替身說話。

  兩個車隊擦肩而過。

  離開咸陽七八裡,池巨立刻讓童僕去接手趕車。

  「委屈先生了。」池巨對趕車的老者道。

  「趕個車罷了,無需計較那些俗禮。」老者聲音清亮,卻正是宋初一所扮。

  「虧得先生臨時想了這個辦法。」池巨終於鬆了一口氣。

  車底的暗格機關精妙,原是為宋初一準備,但她仔細思量之後覺得不妥,因為在車底留暗格並不是什麼新鮮事,若是盤查緊了,守城士卒一定會重點查看,藏在這裡一旦被發覺就會陷入絕對的被動,連跑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她最後就扮成車夫,大搖大擺的出來了。

  充當車夫的人不是庶民就是賤民,見到貴者需要躬身斂首,她面上抹黑了幾分,又貼了花白的鬍鬚遮掩,當時光線朦朧,只要她沒有什麼突出的舉動,一般不會有人特別注意到她。

  「先生估計那名替身能撐多久?」池巨道。

  宋初一道,「除了朝中大臣和我的下屬,秦國與我相熟的人不多,如果不出意外,至少能堅持一刻。」

  入秦以來,宋初一一直稱病在家,不見任何訪客,到後來直接連門都很少出,即便早年有不少人見過她真容,現在也未必能一眼認出來。

  隔日,白刃循著氣味追上來。

  宋初一發現它鼻頭破了一個口子,雪白的毛上亦有些地方沾染血跡,分明是廝咬過一場。在咸陽城附近能把白刃傷著,肯定不是什麼動物。

  「主!」車外護衛道,「有個信使返回來了!」

  池巨大喜,「先靠邊暫停。」

  宋初一卻是面色微寒。

  池巨見宋初一的態度,立即反應過來,「莫非有詐?」

  宋初一尚未回答,那信使已經到了車外,「主。」

  周圍的護衛退出一丈,池巨撩開車簾,看見一名衣衫襤褸、渾身是血的人被一名親信護衛背著站在車前,他手上凍傷裂開可見森森白骨,一張臉蒼白虛浮,毫無血色的嘴唇不知是凍裂還是乾裂,紅色外翻的肉和暗紅的血痂重疊,看起來觸目驚心。

  池巨認出是自己人,忙下車令人請醫者。

  那人聲音枯澀乾啞,「兩日前屬下剛剛尋到趙將軍正在返回咸陽途中,尚未來得及與他接觸,便被一群黑衣人偷襲,屬下命大,沒死絕,但屬下自知撐不住多久,又趕不上趙將軍,只好先返回稟報消息。」

  「兩天……」池巨皺眉。

  尚未等醫者趕到,那信使吐出最後一口氣,整個人癱軟在侍衛背上。

  宋初一眼色微黯,下車朝那護衛深深一揖。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6 01:39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