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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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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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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8:31: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九十節 皇室教育(2)

半個時辰后,墨苑的輪廓,出現在了劉徹眼前。

劉病已卻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神秘的建筑群,滿眼都是好奇和興奮。

僅僅是墨苑外圍,那些林立在河道兩側的巨大水車,就已經讓他如同進入了未來世界一般。

對于西元前的人而言,墨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科幻世界。

這里,是整個地球,科技水平和科研力量最高也最集中的地方。

充足的資源以及人力物力的供給,使得此地,成為了一個巨大孵化器。

天下人所熟知的曲轅犁、胸甲、水車、磨坊甚至是軌道馬車,都是從這里走向天下的。

“父皇,這里是什么地方?”劉病已眨巴著小眼睛,滿臉好奇的問道。

“墨苑……”劉徹摸著劉病已的小腦袋,告訴他:“漢家天下的依憑之一……”

劉病已的小腦袋顯然還是無法理解這樣的話,他只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劉徹牽著他的手,告訴他:“吾兒可知,高帝以來,我漢家天子,以何治天下?”

劉病已想了想,認真的答道:“回稟父皇,老師說,我漢家以孝治天下,以忠執之,以德行之……”

劉徹聞言,嗤笑了一聲,對劉病已道:“這么說,倒也確實正確……”

忠孝與道德,當然要講。

但是……

忠孝與道德,只能在和平時期麻痹人民。

真正有用的東西和皇帝真正能夠依憑的東西,除了槍桿子,就唯有——

劉徹拉著自己的長子的手,走下馬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病已啊,你要記住朕今日說過的話,和帶你看過的事情……”

“將它們記在心里,記一輩子!”

劉病已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自幼的軍事化學習和訓練,讓他漸漸養成了不少好習慣。

服從和重視紀律,就是其中之一。

“臣墨苑監公孫永……”

“臣墨苑山長楊度……”

“臣少府丞王黯……”

“恭迎陛下……”

十余位墨苑的主要負責人以及官員,早已經等候在道路旁邊,見到劉徹立刻上前叩首。

“平身吧……”劉徹揮揮手。

眾人連忙拜道:“謝陛下……”

然后,他們才發現,這一次天子帶來了一個穿著青衣,扎著總角辮,如同一個尋常人家的孩子一般的小男孩。

這個男孩子的眉宇之間,與天子頗為類似。

那一雙眼睛,更是好奇的在他們身上大量。

眾人立刻反應了過來——深藏在傳聞和傳說之中,素來只聞其人,不見其影的皇長子終于現身了!

“殿下萬福金安!”眾人連忙對劉病已稽首而拜。

帝國儲君之位,至今空懸。

滿朝上下,朝野內外,甚至天下人,都是忐忑不安,議論紛紛。

就連諸子百家,包括墨家在內的所有人,都感覺身體好像少了點什么東西,別扭的厲害,難受的緊。

自古以來,國不可一日無君。

同樣的道理,國家也不能沒有繼承人和接班人。

建太子,不僅僅是大臣貴族們的期望,也是貴族列侯,甚至百姓庶民的期盼。

所有人,所有階級,都在渴望一個能夠入主太子、宮,為天下人所敬仰和恭拜的家上。

甚至有人覺得,哪怕太子是個二貨,也比沒有強!

今天,天子居然帶來了皇長子。

所有人都感覺口干舌燥,呼吸急促,血脈僨張,無法自已。

即使是墨苑的山長,當代墨家鉅子楊度也是感覺思緒萬千,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和對待這位皇長子殿下。

是以,他都感覺有些結巴了。

少府的那些就家伙就更不堪了。

墨苑監公孫永牙齒都在咯咯咯的顫抖。

劉病已卻是在自己的父親的牽著下,看著這些大臣,微微低吟一聲,就稽首還禮:“小子末學拜見諸位明公……”

他雖然一直被放在學苑教育和成長,但是,基本的禮儀和禮節教育,卻從未缺失。

他這一禮,立刻就叫所有人都受寵若驚,若不是劉徹當面,說不定有人會抱著劉病已的大腿嚎哭不已。

“皇長子果有天授之姿,明君之相……”許多人只是一個初步的印象,就已經在心里下了決心了。

官員們更是無法控制自己內心的激動之色,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劉徹掃了一眼這些家伙,在心里哼了一聲,他早就清楚這天下士大夫貴族大臣們的想法了。

對他們來說,沒有太子的國家,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國家。

而現在,漢室儲君之位空懸,而幕府無人主持。

這可真是急死許多人了。

看到沒有?連墨家都是這么一副德行,儒法恐怕就更加的迫不及待了。

劉徹敢打賭,他若是帶劉病已去宣室殿上走一遭,讓大臣們見到了這位皇長子,第二天,保準蘭臺會被潮水般的奏疏淹沒。

甚至可能有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博士、三老,也急吼吼的上書請立太子。

這是劉徹之所以長期不讓自己的兒子們不出現在外人眼前,就是不想太早立太子。

“都起來吧……”劉徹牽著劉病已的手,說道:“朕今日來此,只是帶小兒輩來看看墨苑的……”

“諾!”群臣連忙恭身而拜,緊緊閉住自己的嘴巴。

皇室內部的事情,向來復雜而多變。

他們不過是小魚小蝦,根本不敢在局勢沒有明朗前就去趟這渾水。

再說了,現在,車騎將軍東成候都不急,他們急什么?

進了墨苑以后,劉病已看到的東西就越多了。

有被蒸汽鼓的滴溜溜的亂轉的皮球,還有那些在水力作用下,不斷運動,捶打著鋼鐵,將一件件板甲捶打成型的鍛錘。

更讓他震撼的,則是一個橫臥在墨苑深處的一段河道之中,將河水分割的龐然大物。

那簡直就是一個怪物!

巨大、恐怖而神秘,運轉著超越想象的力量,以不可思議的手段,將河水的力量轉化成為人類所需要的力量。

劉病已雖然不懂,這些東西的用處,但他明白,這些東西不會是玩具。

劉徹則只是帶著劉病已在墨苑之中,到處逛了一圈。

除了最核心的地方外,其他地方,都帶劉病已看了一遍。

然后,父子兩人乘上馬車離開。

“病已……你今天看到了什么?”坐在馬車上,劉徹問道。

“回稟父皇,兒臣……看到了許多器械……”劉病已乖乖的答道,然后掰著手指頭,將他今日所聽聞的那些器械名字一一念出來:“有水車、鍛錘、坩爐、蒸汽球還有機床……”

劉徹聽了,點點頭。

墨苑發展到今天,每一年都在取得突破。

元德四年時,墨家制造出了第一臺簡單的腳踏式車床。

當時,那個機械簡陋的甚至不能被稱為機械。

不過是一臺木制的小器械,技術含量低到令人發指,恐怕后世隨便一個木匠做出來的東西,都比那個玩意先進倍。

但,經過三年發展之后,墨家的車床技術,在充足的資金和人力物力的推動下,突飛猛進。

不過三年時間,他們就攻克了一個標志性的技術難關,制造出了全世界第一臺絲杠傳動機械。

雖然依舊很原始,只能加工木料,連一般的玉器也無法加工。

但這依然是一個巨大的突破,這標志著,絲桿傳動原理開始走入人類生活。

而另一種腳踏式磨床的出現,則標志著墨家的機械制造技術,翻開了新的一面,這種磨床已經可以加工較為柔軟的玉器了。

技術上的日新月異,讓劉徹倍感鼓舞。

當然,這些東西,劉病已暫時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去了解。

劉徹只是拉著他的手,對他道:“吾兒,你給朕聽好了!”

“我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治之!”

“霸道,乃是威權自用,殺生予奪,而王道則以生民、安民、養民為要!”

“此兩者,缺一不可,獨用霸道,則有亡國之憂!”

“獨用王道,則有失權之慮!”

“欲齊三代,必以霸王道雜之!”

“霸道之基,在于兵權,曾有圣人曰:槍桿子里出政權!誠乃至理名言也!”

“而王道之基,在于兩點,一者人心,一者技術!”

“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古人心易散難聚,故為政者當以團結天下為要!”

“誰若是企圖害天下之利,則予以打擊,予以制裁!”

“至于技術……則是重中之重,三王以來,每逢盛世,皆是大匠輩出,是故:工匠乃國之本翼,不可不重!”

“將來,若是有人在你面前,說什么工匠賤業,匠人無用,奇技淫巧,皆可殺之!”

劉病已聽得是滿頭霧水,他的年紀,還不足以理解這些。

但不要緊,劉徹只需要記住這些東西,用一生的時間來學習和揣摩,然后將它們交給下一代就可以了。

而劉病已的記憶力,非常好!

劉徹相信,他是可以記住這些話的。

“最后,朕有一句話,要告訴你……”劉徹忽然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對劉病已道:“若將來,儒法乃至于雜家,勢大難制,你無法處置,那就來這里,面見當代的墨家鉅子,讓墨家去對付他們!”

墨家,就是劉徹留給子孫后代用來續命的底蘊和底牌。

無論儒法,誰若過于強大,那就把墨家搬出來,制衡和平衡他們的力量。

同樣的道理,墨家若是跳的太歡,自有儒法來對付。

當然了,劉徹這么告訴劉病已,其實并非已經決定立他為儲了。

劉病已只是一個備胎,一個選擇。

他能不能最終成為太子,還要看他接下來二十年的表現和能力。

而劉徹之所以在此時,忽然選擇帶劉病已來此,還說這些話,其實不是說給劉病已聽的。

而是說給義縱聽的。

劉徹需要讓義縱和他的心腹們知道,他有意立劉病已為儲,以此讓義縱心甘情愿的為他賣命和效勞。

畢竟,義縱現在已經差不多達到了他人生的巔峰和極限了。

若沒有什么刺激的話,他大約也是將要逐步走下坡路,漸漸變成一個位高權重,但卻沉迷于享受的貴族。

但這怎么行?

在衛青霍去病,都還沒有成熟前,義縱和這一代的將軍列侯們還得頂在前面。

直到新一代的軍功貴族和天之驕子出世,取代他們,替代他們。

就像他們今天替代和取代了老舊貴族的地位一般。

是以,其實,就連劉病已也只是劉徹手里的棋子罷了。

話雖如此,但劉徹講的卻全部是真的。

他告訴劉病已的事情,也是他將在未來灌輸給他所選擇的儲君的思想和理念。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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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8:35: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節 深海(1)

當秋天來臨時,幕北的匈奴人進入了最后的瘋狂時刻。

左賢王狐鹿涉在半個月內,巡訪了整個的天山附近的牧場。

大量的草料和物資,都已經準備完成了。

但,狐鹿涉心中卻依然有著深深的忌憚。

“派去西域的使者,有回報情況嗎?”狐鹿涉問著一個在他身旁,華服右的漢人,這是他今年得到的一個人才!

據說,他曾經是漢朝皇帝身邊的侍中,服侍漢朝皇帝數年,因為一個小過錯,而被皇帝責罰,發配到了榆林塞為邊民。

即使如此,此人也依舊忠心耿耿。

狐鹿涉派去河套和幕南,專門負責收買和拉攏漢朝文人士大夫的貴族,幾次三番勸說,威逼利誘,也不能得逞。

他依然忠心耿耿的忠于那個皇帝。

直到最后,此人在榆林塞得罪了榆林校尉,不得不亡命草原,來到匈奴。

就算如此,他答應給自己效勞的條件里就有一條絕不參與和參加任何針對漢朝的策劃與政策。

這要是在十年前,匈奴全盛之時,鎮壓世界的時代。

這樣矯情的漢人,早就被下面的貴族戴上枷鎖,作為配種機器使用了。

但在如今,匈奴衰弱,甚至已然分裂的今天。

每一分力量都是彌足珍貴!

更何況,這個漢人來到狐鹿涉身邊后,立刻就展現了奇效。

他不僅僅在管理和組織上,是狐鹿涉生平所見的奇才。

天山附近,匈奴猬集了二三十個部族,十余萬人。

在過去,匈奴人根本無法協調這么多的人生活在一個如此狹小的地域,但在此人的組織和規劃下,匈奴卻可以從容的安排和協調各個部族之間的利益沖突與矛盾。

更夸張的是,此人還善于分析局勢。

他來匈奴不過三個月,就已經可以將匈奴國內的情況和問題都分析的頭頭是道,讓狐鹿涉聽的目瞪口呆。

“這樣的人才,匈奴聞所未聞……”狐鹿涉在心里嘆息著:“只有漢朝,才能出現如此的人物!”

經了馬邑、高闕之戰和燕薊之戰的慘敗后,匈奴上下的精氣神,幾乎被漢軍打光、打沒了。

曾經,匈奴騎兵在長城腳下耀武耀威,飛揚跋扈,根本不將漢朝和漢軍放在眼里,自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

但如今,情況徹底反轉。

被打到絕望和恐懼之中的匈奴貴族們,對于漢朝和漢朝文化、體制和制度,全面傾倒。

上至單于下到牧民,都是一口一個‘必須漢化,不漢化,匈奴就要滅亡!’

一個個孿氏的子孫,都開始學習起漢朝人的飲食、用餐習慣。

若非游牧民生于馬背死于馬背,他們恐怕連長袍寬袖也會穿起來事實上,已經有幾個高階貴族子弟,傳起了中國的深衣和常服。

而單于句犁湖就更夸張了,他在上個月,命令工匠,仿照漢朝皇帝的天子冠琉,給自己打造了一頂王冠。

為了彰顯自己的威權和地位,或者說為了麻醉自己,句犁湖命令工匠制造的這個冠琉必須有十三行琉珠這是因為漢天子的琉珠有十二排……

但狐鹿涉卻對這樣的情況,深惡痛絕,厭惡至極。

因為他發現,不知道在什么時候開始,王庭的貴族們就開始一切向漢朝靠攏了。

文字要用漢朝的,作戰方法和訓練方法要跟漢朝學習,甚至就連飲食起居也恨不得跟長安城里的漢朝貴族一樣。

前兩者還可以理解,狐鹿涉甚至是支持的。

匈奴沒有文字,沒有法律,沒有組織,更沒有什么系統的訓練和作戰方法。

打仗全靠經驗和天賦,精銳部族,類似胥紕騎、折蘭騎,憑借著出色的天賦以及默契的配合而存在,哪怕是在他們橫行世界的鼎盛時期,也并不講什么戰術和組織,一切全憑臨場自由發揮。

而雜牌部族,則是一片亂哄哄。

打打順風仗,搖旗吶喊,他們可以。

真要跟漢軍主力作戰,一個沖鋒,就能打得這些渣渣哭爹喊娘,只恨爹媽沒生四條腿。

而那些所謂的曾經被吹上天的王牌和精銳,也跟紙煳的一樣,一個又一個敗亡。

從馬邑之戰開始,漢朝人就開始采用的新的戰法和新的作戰模式。

各兵種之間密切配合,弓弩兵、步兵、騎兵,相互交替掩護。

他們作戰,如同藝術,讓人目不暇接,震撼無比。

與之相比,匈奴人的所謂精銳的所謂戰術,就跟草原上騎羊的小屁孩拿著那把木弓就想去射雕一樣可笑。

所以,在燕薊之戰中,嘗到了漢軍作戰方式的苦頭后,狐鹿涉做夢都想要訓練和培養一支類似的軍隊。

但連飲食起居乃至于生活習慣,也要全面學習漢朝,這就有些過分了。

狐鹿涉甚至懷疑,真要這么玩,幾十年后的匈奴還是匈奴嗎?

不是一個披著匈奴馬甲的漢朝分部?

真要是這樣,匈奴人還掙扎個什么?干脆投降得了。

漢朝皇帝估計也不會過于苛責和責備。

說不定,大家伙還能在長安城里過上舒服安逸的小日子呢!

想到這里,狐鹿涉就不得不在心里搖了搖頭。

“左賢王,西域那邊的使者還沒有回來……”那個漢人騎著馬,對狐鹿涉說道:“不過,我覺得,應該也就這一兩日吧……”

此人的聲音,將狐鹿涉拉回現實。

他扶了扶自己的馬鞍匈奴人制造的馬鞍,比起漢朝的馬鞍,顯然粗劣得多,特別是在舒適性上,相差甚遠。

漢朝的馬鞍沒有凸凹感,也不會傷及大腿。

但匈奴人制造的馬鞍,卻有著各種各樣的別扭,經常蹭傷大腿兩側。

為了防止這種傷害,所以需要不時的調整馬鞍。

狐鹿涉倒不是沒有那些精致的漢制馬鞍事實上,他甚至有一套漢朝校尉用的馬鞍。

但他不愿意用那些漢朝的造物。

他更愿意使用匈奴制造的馬鞍盡管這種馬鞍很粗劣。

因為,他是左賢王,他需要告訴每一個看到他的匈奴貴族和騎兵大匈奴還有希望,只要他活著,匈奴就不會對漢朝低頭!

“等西域使者回來,立刻告訴我……”狐鹿涉回頭笑著,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忽然問道:“對了,陽先生,聽說漢朝的武苑之中,有一部藏書,名曰《離合書》,乃是漢朝丞相周亞夫、曲周候酈寄以及車騎將軍義縱合著?”

‘陽先生’聽了,微笑著點頭,道:“確實有此書……”

狐鹿涉聞言,心跳陡然加快。

他覬覦這部漢朝的兵書,已經很久很久了。

燕薊之戰前,他就聽說過這部書的名字,幾乎所有的證據,都表明這是一部漢朝最強的幾個將軍將其畢生心血和用兵心得集合起來的一部巨著。

據說,哪怕是在漢朝,能夠接觸到這部書的人物,也至少需要是野戰軍團校尉以上的騎兵將官!

而且還需要由一位漢朝德高望重的大人物的親自推薦和許可,方才獲準接觸。

據說,每一個漢朝知名大將的床頭和書柜里,都必有著部書,他們每天都會閱讀和學習,以從書中吸取營養。

狐鹿涉想要這部書都快要瘋掉了!

特別是燕薊之戰讓他親眼目睹漢朝騎兵的戰法后,他對這部書的重視程度,上升到了不惜一切代價的地步!

可惜,到今天為止,他連那本書長什么模樣,有多少字,里面有多少篇都完全不清楚。

哪怕他曾經懸賞三千金,也沒有買到那本書的只言片語。

而他身邊的這個漢朝人,卻曾經擔任過漢朝皇帝的侍中,服侍皇帝起居。

狐鹿涉有理由相信,此人看過,至少是知道這本書里的內容。

但他不敢強迫逼問,更不敢威逼此人供述書里的內容。

因為他知道,他若敢那樣做,那么以此人一直以來表現的個性,必定會寧死不從,甚至于玉石俱焚。

對于這個倔強、聰明、有風骨的漢朝人,狐鹿涉既愛又敬。

因為,草原上從來沒有這樣的人物。

再者說,狐鹿涉已經離不開此人的輔助了。

沒有他幫忙,狐鹿涉甚至懷疑,自己恐怕控制不了如此多的部族和各自部族的矛盾、沖突。

所以,他只能旁敲側擊,只能通過潛移默化,希望可以感化這個漢朝人,讓他成為他的忠臣。

若能讓他歸心,狐鹿涉確信,自己將來有此人輔佐,必定能中興匈奴。

即便不能收復故土,也可以與漢朝共存。

‘陽先生’卻是似乎沒有發覺狐鹿涉的企圖,或者在他心里,對這種事情沒有提防,所以,他聞言笑著道:“屠奢,此書乃天子親自下詔,于元德二年命令丞相條候周亞夫率領曲周候酈寄、弓高候韓頹當等大將開始編纂的一部專門指導和指使騎兵訓練、戰斗和編組的兵家巨著!”

“為了編輯此書,丞相、曲周候等明公曾經三下地方兵營,請益軍中名宿和練兵大才,采五十余位校尉、將軍的用兵、練兵心得,再結合馬邑之戰的實戰經驗,用時三年方才成書!”

“全書總共分為十二篇,一百三十二章,四十余萬字,插圖和演示圖五百余副……綜合了騎兵的日常訓練、戰馬管理、組織、戰時臨敵排陣,乃至于戰后后勤各個方面,幾乎無所不包,無所不容,乃武苑三大書之,素來只供給野戰軍團校尉以上高級將官閱讀!且只限于在武苑之中閱讀,不許抄錄,不許復刻!獨將軍列侯能藏其書!”

這一番話聽得狐鹿涉心往神怡,不能自已,連連感嘆:“如此神書,先生可看過?”

對方聞言,先是一楞,然后就笑了起來:“屠奢……吾只是區區一侍中,如何有資格看這樣的巨著?”

但狐鹿涉卻敏銳的察覺到了對方話語之中的停頓和猶豫。

“他看過那本書!”

“而且不止一次!”

狐鹿涉在心里面大喊,他甚至有些忍耐不住,想要逼問和拷打對方,以此獲得那本書中的內容。

但他知道,這樣做很可能雞飛蛋打。

再一想,反正此人已經流落到了自己身邊,還能跑不成?

他就算在怎么忠于漢朝,當他來當匈奴之時,來到自己身邊的時候,已經注定不能離開了。

漢朝皇帝和漢朝的君臣也不可能再放過他這個叛徒了。

“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將那本書的內容,全部告訴我……”狐鹿涉在心里說道。

然后,他就哈哈的一笑,點頭道:“也是,這是本屠奢多想了……”

‘陽先生’聽了,也是微微一笑,表示理解,道:“在下幸蒙屠奢不棄,能夠收留和任用,感激不盡,若是看過那本書,必定會將內容告知屠奢……”

狐鹿涉聽著點點頭,似乎完全相信了對方的說辭,但心里面卻是跟鏡子一般這人對漢朝還有念想,還有奢望和期盼。

自己必須想辦法,斷絕對方的念想和期盼,讓不得不全心全意的為自己效勞。

“我得想個辦法,告訴漢朝人,有個叫陽罔的罪臣在給我做事……”狐鹿涉在心里盤算著:“最好讓漢朝人殺了此人的家人,使之徹底絕望!”

這樣想著,一個惡毒的念頭就已經成型。

而在他身邊,陽罔依然呵呵的笑著。

但是……

在內心的深處,陽罔明白,并且清楚,天子交托給自己的任務,又接近了一步。

但他不能慶幸,也不能放松。

他的使命,遠遠沒有到完成的哪一天。

“陽愛卿,此去,愛卿身負重任,朕在長安必日夜為愛卿禱告,愿愛卿馬到功成,為我諸夏,除匈奴之患!”想著天子當初親自交給自己的任務,陽罔的意志和決心就更堅定了。

他知道,并且明白,自己肩負著什么樣的責任和任務離間匈奴君臣,破壞匈奴國內團結,進一步肢解和分裂匈奴!

要完成這個任務,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取信于眼前的這個匈奴左賢王,讓他完全信賴和相信自己!

只有他相信自己了,才能再進一步,完成自己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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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節 深海(2)

傍晚,陽罔回到自己在天山腳下的小窩。

這里是一個典型的模仿漢朝城鎮模樣建立起來的一個小小的漢城。

有著典型的漢家建筑風格,就連道路和商鋪,也幾乎都是照搬的漢室設計。

這是匈奴人為了拉攏和籠絡類似陽罔這樣的漢人而特意建立起來的小城。

這里,他們可以像在中國一樣生活、起居,甚至可以如同中國貴族一般飲茶、品酒乃至于讀書。

匈奴人費勁了心思,在這些屋舍里都搞了書房,放了許多書籍。

當然,都是些很常見的書籍。

譬如論語、尚書、詩經、春秋。

再想要其他書籍,那就是沒有了。

匈奴人今年派人去龍城,費盡心思,花費無數代價和心血,才搞來了幾套法家著作和一本殘缺版本的《孫子兵法》。

單于句犁湖得之,視若珍寶,將之放在自己的床頭,據說除了句犁湖之外,沒有人可以接觸到這些書。

陽罔走進自己的書房,揮手退散那幾個匈奴人安排服侍他,實則是監視他的西域侍女,然后,拿起一本放在書架上的論語,躺在床榻上看了起來。

看了一會,陽罔就站起身來,斜著眼睛,瞥了一眼那門口的那個鬼鬼祟祟的西域女子,嘴角冷笑了一聲。

他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匈奴人,對于如何拉攏和籠絡漢人已經發展的非常熟練了。

美女、黃金、地位,想要什么給什么!

就像給他的這些女人,每一個都是從西域諸國之中精心挑選和訓練的女人,無論是身段、樣貌還是性格,都是完全符合中國士大夫的審美觀和愛好的。

陽罔甚至聽說了,句犁湖手下有一個元德四年在馬邑之戰后逃亡匈奴的落魄文人。

此人據說,出身于魯儒派,只是一直不得志,連考舉都考不過。

在長安蹉跎數年,一無所得,索性橫下心來逃來匈奴。

這人在匈奴混了數年,也一直不能出頭,直到燕薊一戰,匈奴慘敗,大量原本在匈奴的漢人逃回中國,他才得以冒出頭來。

而就是這么一個在中國連考舉都無法通過的渣渣文人,在匈奴也是混的風生水起。

而由于他有龍陽之好,所以,句犁湖為了籠絡他,居然讓樓蘭王獻上美男子三人,供他褻玩。

至于類似他這樣在漢朝都屬于精英的高級知識分子,那就只能說來到了天堂,但有所求,幾乎無所不應。

要女人,西域三十六國,乃至于大夏、康居的美女,任由他挑選。

即使他看上了單于的妃子、左賢王的女人,對方也肯割愛!

左賢王狐鹿涉,就曾經親自告訴他——我的女人,先生無論看上誰,都可以拿走!

若要錢權,那就更好說了。

狐鹿涉曾經對他保證,只要他盡心輔佐,那么必封他為王!

如此優厚和不計成本的拉攏,使得很多逃亡來到匈奴的士大夫文人,都是感激涕零,發誓為匈奴人效忠。

不少人為了匈奴人的強盛和復習,甚至嘔心瀝血。

可惜……

“吾乃是諸夏衣冠,怎可能為了區區女子、財帛,而背棄祖宗宗廟?”陽罔在心里說道。

更何況,天子對他不薄,將這樣的重任交給他,他自然不會辜負天子的信任和信重。

陽罔故意捧著論語,走到門口,將門打開。

那個女人,如同受驚的小鹿,一下子就躲了起來。

陽罔懶得去管他,捧著這本書,走到自己的院子里,坐在一個秋千上繼續閱讀,一邊讀他還一邊高聲朗誦著:“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這一段話,他一連讀了七次。

似乎非常得意和喜歡這些孔子的言論。

但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和察知的一個角落里,一個穿著獸衣,面相丑陋的矮個子奴隸,一邊拖著一個掃把,一邊在心里面強行記下來這些語句和陽罔所背誦的次數。

一個時辰后,這些情報落到了一個匈奴貴族之手。

此人隨手將這些內容交給了自己的一個親信。

三天后,一張寫在羊皮上的情報,被送到了一個位于浚稽山深處的部族。

一個潛伏于此的繡衣衛密探得到這些情報。

他隨即翻開自己隨身攜帶的論語與一本小小的簿冊,先找到論語中的這些文字的出處,然后對照簿冊上的文字進行翻譯,片刻后,一條有關匈奴高層動向和戰略的情報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匈奴已經做好了西征的全部準備,單于發十三部族,七萬騎西進!

這個密探看到這些文字,立刻重視起來,對左右說道:“馬上以飛鴿傳書,告知榆林塞!”

匈奴人確實已經做好了西征前的全部準備。

在天山腳下,這個過去烏孫人的圣山周圍,匈奴集結了它現在所可以集結和調動的全部機動兵力。

總計是十三個部族的萬騎,七萬騎兵!

這個數字,在匈奴的全盛時期,自然不值一提。

但在如今,卻是匈奴人砸鍋賣鐵,使勁拼湊出來的最后一點老婆本和棺材本了。

燕薊之戰的慘敗和隨后且渠且雕難的背棄,讓匈奴帝國失去了它一半的土地,三分之一的人口和三分之二的牲畜。

尤其是本部的青壯,幾乎在戰爭中損失殆盡。

這還是句犁湖和狐鹿涉逃得快,止損及時的緣故。

不然,匈奴人恐怕連這么點兵力也拼湊不起來。

即使如此,為了拼湊出這樣一支大軍,匈奴人也是用盡了幾乎所有的辦法。

為了組成一支這樣規模的軍隊,匈奴人甚至第一次容許了非本部的騎兵,超過本部的騎兵的數量。

乃至于,破例給一萬多康居、大夏、大宛戰俘以匈奴人身份。

準許他們以‘歸化’的方式,為匈奴盡忠和作戰。

這一招,是匈奴從漢朝學來的。

很好用!

那些大宛、康居、大夏戰俘以及西域奴隸,得知自己居然可以有機會成為一個高貴的匈奴人,為了大單于而戰,紛紛感激涕零,發誓要給匈奴人效死。

當然,匈奴人并不承認,這是從漢朝抄襲來的。

所以,他們給了歸化制度改了個名字,叫做‘抬舉’。

除此之外,為了給這支軍隊準備足夠多的武器和糧食補給。

匈奴人在過去五個月,砸鍋賣鐵,想盡一切辦法生產和制造武器,同時不惜用大量奴隸,從幕南的龍城的漢朝商人那里大量購買軍械。

短短兩個月時間,匈奴人就將超過八萬名男女奴隸,賣給了龍城的商人,換回來了他們在馬邑、高闕和燕薊之戰里失去的數萬件各類武器以及數十萬支箭矢。

通過這種種辦法,匈奴人終于趕在冬天之前,做好了西征的準備。

此番西征由句犁湖單于親自掛帥、指揮,而幕北的王庭以及留下的軍隊、部族,全部委托給左賢王狐鹿涉管轄和指揮。

從這一點來看,匈奴高層,至少在現在來說,依然是團結和親密無間的。

單于句犁湖多次公開和私下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將單于之位傳給他的兒子,必定會傳給左賢王狐鹿涉——即使狐鹿涉身死,單于寶座也屬于狐鹿涉的子孫。

而他的使命,則在于振興和團結匈奴各部。

帶領大匈奴重新復興,恢復故土!

不得不承認,句犁湖的這些舉動和行為,極大的團結了匈奴各部。

匈奴人甚至從未像今天這樣團結。

單于與左賢王之間的關系,更是親密無間。

狐鹿涉甚至可以否決句犁湖的決定和命令!

句犁湖甚至連西征的準備工作這樣的大事,也全權委托給狐鹿涉負責,由統一指揮和籌劃。

狐鹿涉更是盡職盡責,沒有半分推諉和埋怨。

這樣的匈奴高層,顯然是不符合漢室的利益的。

走在一片喧嘩之中的匈奴部族內,陽罔內心無數個念頭紛至沓來。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就不信,匈奴人能真的大公無私……”周公尚且有恐懼流言之日,匈奴人必定不可能一直這樣團結的。

“我就等著西征結束,匈奴矛盾爆發的那個點吧……”帶著這樣的想法,陽罔全身心的投入了工作之中。

在表面上來看,他幾乎就是一個完美的匈奴決策者。

他提出種種建議,種種想法,然后在匈奴各部之中推行,改善和完善了匈奴的組織。

但在悄然之間,他已經悄悄的在這些部族里,埋下一個個定時炸彈。

譬如,那‘抬舉’之制,就是他首倡的。

看上去,似乎是為匈奴解決了兵力不足和戰斗力不足的問題,極大的緩解了壓力。

但實則,卻是打開了地獄的大門。

匈奴本部,在歷次與漢室的戰爭之中,損失慘重,人口凋零。

一旦這些西域的奴隸和康居人、大夏人,開始在匈奴部族之中占據地位,那就是動蕩的時刻。

陽罔就不信了,這些不是匈奴人的異族,會跟匈奴人一條心?

即使有人想這么做,他也會千方百計的挑撥。

在長安的時候,他就已經接受了相關的針對性訓練。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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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節 手中的牌

“真是急不可耐呀……”抓著手里的那張剛剛從榆林塞發回來的情報,劉徹嘴角微微一彎,露出一絲冷笑:“天欲使其滅亡,必先令其瘋狂……古人誠不欺我!”

北匈奴選擇在此時開啟西征,在劉徹眼里看來,這其實是妄圖孤注一擲,做最后的賭博。

賭贏了,匈奴帝國還可以茍延殘喘,甚至是卷土重來。

而一旦賭輸,匈奴人的所有一切,都將葬送。

站在漢室的立場來說,劉徹自然希望,匈奴人不要贏。

可惜……

“炸彈拍臉,大夏人和月氏人怎么玩啊……”劉徹一點都不看好廣大中亞人民反抗匈奴帝國侵略的偉大事業。

因為,這些年來,漢室俘虜了大量的匈奴西征貴族、士卒以及大批的被匈奴人俘虜的大夏、康居、月氏戰俘、奴隸,甚至還有著貴族。

無數的證據都表明,無論是大夏還是月氏或者是康居。

在匈奴騎兵面前,都跟紙糊的一般不堪一擊。

尤其是大夏王國,甚至曾經被一千匈奴騎兵連續擊破了三個軍團的方陣!

與經過了漢匈戰爭洗禮的匈奴軍隊相比,中亞各國,不僅僅在戰斗力上孱弱,就連裝備、技戰術以及組織、部署上,統統被匈奴人甩了幾十條街。

大夏的希臘軍團,到現在還活在兩三百年前的亞歷山大時代。

他們渾然不知,哪怕是在他們的故土歐陸,新的羅馬軍團方陣早就完全淘汰了馬其頓步兵方陣。

而大夏人卻依舊在用著老朽緩慢的馬其頓步兵方陣。

其臃腫的方陣,在匈奴騎兵面前,簡直就是一個個活靶子。

至于月氏和康居的軍隊,看上去人數不少。

但實則,也就是大夏的軍團方陣要好一點,在匈奴人面前還可以選擇逃命和崩潰。

但也就是如此了。

匈奴騎兵在過去的兩次西征之中,摧枯拉朽一般的擊潰了所有攔路的敵人,攻克了大夏重鎮,然后帶著數不清的奴隸和財富東返。

如今,匈奴人雖然在燕薊一戰,遭受重創,其絕大部分主力精銳,幾乎損失殆盡。

但只需要湊出一支作為骨干的精銳騎兵,就完全可以在中亞如入無人之境。

除非,漢軍能夠不遠萬里,前去支援……

但這是不可能的。

漢軍到現在為止,根本就不具備跨越上萬里的地域遠征的能力。

甚至,直到目前為止,漢家連幕南地區也沒有完全掌握。

實際控制區域,到昨天為止,只不過是長城之外的數百里土地以及散落在廣袤草原上的戰略重點和主要水源。

剩下的地圖依然是全黑。

許多部族,只是明面上說效忠龍城,朝拜長安,實則就是個土皇帝。

漢室料理和控制幕南,都已經忙不過來,哪來什么精力去關心匈奴人對中亞地區的征服?

但,若是就這樣讓匈奴人這么愉快的西征吸血,劉徹怎么都覺得有些不爽。

為了讓自己的念頭通達一些,劉徹想了想,下令道:“尚書錄詔,傳詔忠勇軍、歸義單于及樓煩軍,命令其等于今歲秋八月至秋九月,進軍至浚稽山一帶,展開騎兵演練……”

浚稽山是目前漢室與西匈奴、北匈奴之間勢力交叉的地盤。

三家沒有一個能完全控制此地,也不會有人愿意放棄此地。

一旦漢軍在浚稽山周圍集結重兵,恐怕無論是西匈奴還是北匈奴,都要坐臥不安,反側難眠了。

特別是北匈奴的句犁湖,他若是不想自己西征后,被漢軍從浚稽山放一條黃鱔進自己的菊花,那就得在幕北留下重兵防備漢軍的突襲。

畢竟,漢軍沒有跨越大漠的遠征能力是一回事情,漢軍要不要跨越大漠去遠征,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面對兩三萬的漢騎集結,匈奴人敢不加強戒備?

要是萬一漢軍真的順著浚稽山突襲,那一路可是能夠捅穿弓盧水,甚至捅到狼居胥山的單于庭的!

不要多,只需一個漢軍騎兵,登上狼居胥山,匈奴帝國的僅存的余威和威信,都將蕩然無存。

到時候就是——莫道漢騎千余人,挑動西域天下反。

整個西域都會開始擺脫匈奴控制。

所以,北匈奴不敢不留下一支重兵來防備從浚稽山方向北上的漢騎。

當然,這種做法,其實也就是只能惡心惡心匈奴人。

浪費他們一點精力和資源罷了。

匈奴的西征,已經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

能夠派出軍隊,象征性的牽制一下匈奴的力量,劉徹覺得,自己已經很對得起廣大中亞人民了。

對中亞人民來說,這次的匈奴西征,很可能只是一個災難的開始。

對他們來說,艱苦的歲月,已經開始了。

匈奴人必定會不斷的通過西征,來獲得人口、財富,以維系其存在和統治。

因此,劉徹在心里給中亞王國默哀了一秒鐘,然后他就站起身來吩咐道:“馬上去通知所有在京兩千石,兩個時辰后到宣室殿,參與廷議!”

“諾!”左右連忙恭身領命。

匈奴西征一旦開始,從過去的經驗來看,哪怕一切順利,匈奴主力和精銳都會離開幕北至少一年。

雖然漢軍不具備跨越大漠的能力,貿然遠征很可能血本無歸。

但這并不意味著,漢室就要站在原地,等著匈奴人西征歸來。

匈奴主力西征,對于漢室來說,利好也是空前的。

這意味著,劉徹和漢室,終于可以不用顧忌,不用忌憚,可以大刀闊斧和鐵腕的清理幕南各部和那些三心二意的墻頭草。

抓住匈奴人無暇南顧,力量空前衰弱的機會,將整個幕南徹底納入漢室的疆域。

無論是建立一個個列侯貴族把持的所謂牧區侯國,還是扶持和建立起一個個定居部族城市,都將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甚至很可能是足以改變未來千年東北亞政治格局的大事!

“朕手里面,現在有多少牌可以打呢?”劉徹坐在御座上,思考著如今漢室手里掌握的牌。

想了想,劉徹低聲說道:“朕手里,現在應該有兩張王牌……”

第一張,自然是龍城的歸義單于夏義,這個歸義單于有著大義名分在手,背靠著漢室,拿著孿鞮氏宗種的名頭到處忽悠人。

至少在明面上來說,幕南各部,都必須服從他和他的命令。

當然,這些部族可以不承認夏義的地位和他的單于威權。

但問題是——既然你不承認夏義和漢室對幕南地區的控制權,那么你還留在幕南做咩?

意圖頑抗中國?

大逆不道!

這種人直接可以用軍隊洗地,或殺或囚,他的部族成員,統統可以抓起來,送去挖運河!

渭河漕河在上個月正式開工,關中的包工頭們,對于廉價的勞動力,可是望眼欲穿啊!

所以,夏義這個傀儡是很有用的。

其二,當然是軍隊了。

忠勇軍和樓煩軍,鎮壓整個幕南,萬族俯首。

在這兩支精干勇敢忠誠的漢化胡騎面前,幕南各部根本就翻不出什么浪花來。

只要他們不能團結,任何單一或者幾個部族聯合起來的反抗,都如同雞蛋碰石頭,注定要粉身碎骨。

有著這兩張王牌,幕南地區雖然情況復雜,局勢動蕩,但漢室依然牢牢控制著局面。

若非忌憚過于急切的改變和變動,會導致這些部族用腳投票,劉徹早就已經要下令洗地了。

現在,匈奴主力西征,這些部族全部失去了最后的唯一依憑。

他們已經是待宰的羔羊。

可以被漢室隨意拿捏,讓他們身不由主。

但劉徹很清楚,鐵腕和高壓政策,只能穩定一時,不能穩定一世。

壓力越大,最終反彈的力量也越大。

要想漢室能夠長久的控制幕南,光靠殺人,無法解決問題——除非學習米帝,直接上種族滅絕,殺光和屠光所有部族。

這樣做,不是不行,劉徹也考慮過這樣做的可能性。

但思量許久后,被他否決了。

原因很簡單,首先,現在不是排隊槍斃的年代。

米帝能夠屠滅印第安人,靠的是燧發槍以及大炮。

即使如此,為了滅絕印第安人,米帝也是花了百余年時間,最終通過一次西進運動,才得以解決問題。

在這個沒有排隊槍斃的年代,想要進行種族滅絕,對漢室來說壓力太大了。

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完崩。

再說了,中國與諸夏民族,自古以來,就不是靠著屠殺和種族滅絕來統治世界和主宰天下的。

文化與制度,才是中國和諸夏的最大優勢。

放著好好的祖宗制度不用,去學歐米鬼畜,那不就是間接的拉低了中國的逼格,說不定,三代先王們若知道這個事情,會在墳墓里打滾,在墓穴中哭泣。

殺人只是解決問題的手段,而不是方法。

在異族問題上,屠殺不是解決一切問題的良藥。

更何況……

中國的士大夫,中國的人民,中國的士兵,中國的貴族,中國的將官們,未必會同意和愿意進行這樣慘烈的種族滅絕。

漢室和劉徹,一直以來告訴天下人,特別是告訴漢軍士兵和將軍們的事情是——匈奴稽粥氏率獸食人,朕受命于天,天命朕以保諸夏……伐無道,誅暴政,三王之所昌……

總的來說,就是擊敗匈奴,是為了復仇,也是為了正義,為了三王五帝和王道教化。

忠勇軍和樓煩軍,以及其他許多投誠和投靠漢室的部族,也都是在這些口號和理念下,為了漢室而戰。

一旦,劉徹和漢軍開始在草原上玩什么無人區,種族滅絕。

叫忠勇軍和樓煩軍的士兵們怎么看?

叫天下人如何看待?

叫諸子百家怎么去評論?

到時候,別幕南沒搞定,自己內部倒是烽火四起,辯戰不休。

所以,還是那句話。

一手拿詩書,一手拿刀劍。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愿意當中國人,愿意學習中國文化制度的,那就給與優待,給他們政策,給他們出路,讓他們生活變好。

不愿意當中國人的。

瀚海沒加蓋,狼居胥山依舊在。

滾回幕北去!

既不肯當中國人,還不肯滾回幕北去吃沙子。

那劉徹只能說,運河歡迎你。

大漢帝國在未來十年,會需要成千上萬的勞動力,來開鑿運河,建設水利,甚至于建設工業。

這也符合自古以來中國的價值觀,更加符合普世承認的真理。

夷狄需要教化,教化的成的,那自然轉化為諸夏。

屢教不改,頑劣不堪,那是無可救藥,需要人道毀滅的渣滓!

想到這里,劉徹忽然停頓了一下,因為他發現,自己似乎貌似還有第三張王牌——肥料!

作為穿越者,劉徹很清楚,不僅僅農業需要大量的肥料,畜牧業想要發展,想要興盛也同樣需要大量的肥料。

如今,漢室在農家學者和官僚們的帶領下,已經走向了精耕細作的時代。

各種新技術和新工具以及全新的耕作方式不斷被推廣,糧食畝產一增再增。

但草原上的牧場,卻是幾千年來都沒有什么變化。

自從地球上出現第一個游牧民開始,這些游牧部族就是逐水草而居,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他們生活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之中,不得不與人斗,與天斗,與自己斗。

這些特性,決定了游牧民的桀驁不馴和反復無常。

但倘若——假如說,一塊牧場生長的草料,就已經足夠一個部族一年不需要遷徙呢?

樓煩軍的定居模式,已經被證明,可以在這個時代,用技術和新的牧草草種實現定居的目標。

雖然,這是在長城之內,肥沃的牧場上取得的成績。

但問題是——草原的環境,并非不可改變。

只要草原的牧場土壤有著足夠的肥力,那么草料的生長,自然會迅速而繁榮。

“鳥糞石!”劉徹從嘴中吐出一個名詞。

他確信,這是漢室控制草原的最大王牌,更是讓游牧民再也無法威脅到中國的最大保障。

只要有足夠的鳥糞石供應,草原的游牧民就可以定居下來,至少是可以在一定范圍內定居,不再需要逐水草而居,他們的牧場會不斷生長青草,供給他們的牲畜所需。

假如不需要遷徙,也可以吃飽肚子,誰會去遷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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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節 權衡利弊

除了王牌,漢室手里現在還握有多張可以打出去的好牌。

其中就包括了鹽與茶。

早在去年燕薊之戰結束之初,夏義前往龍城的時候,劉徹就已經命令忠勇軍和樓煩軍,將幕南地區那幾個著名的食鹽產地徹底控制。

北方草原,本就缺鹽很厲害。

現在,僅有的幾個鹽場,都在漢室控制之中。

他們想吃鹽,就得到龍城去買。

鹽這個東西,無論是對于牧民還是他們的牲畜,都是生命之源。

沒有鹽,人畜都要患病!

至于茶葉……

任何熟悉游牧民族生活習性的人,都會清楚這種神奇的植物飲料對于北方游牧民族的重要性。

沒有茶喝,牧民或許不會死,但肯定會難受!

控制了鹽與茶,就等于控制了很多部族的軟肋。

此外,中國產的粟米和小麥、酒類,也是漢室目前可以對幕南地區部族施加影響的商品。

至于鐵鍋這種奢侈品,更是從元德三年開始,就一直被匈奴各部追捧。

劉徹可聽說了,擁有一只鐵鍋,一把菜刀,在匈奴各部之中,就是身份的象征。

這樣想著,劉徹就敲了敲案幾:“或許還可以加入五銖錢……”

漢室鑄造的五銖錢,因為其外觀精美,重量適中,同時含銅量很足,不僅僅受到了漢家臣民的追捧和信任。

就連三越和西南夷之中,也蔚然成風。

至于匈奴,劉徹也曾經聽說過,有匈奴某部與漢家榷市貿易,堅持要五銖錢的故事。

在悄然之間,五銖錢就像一道颶風,橫掃了世界。

短短年間,就占據了信用貨幣的頭把交椅。

可惜,五銖錢的流通盤子,一直是一個大問題。

中國嚴重缺銅的現實,在事實上使得,每年的銅料產量,遠遠趕不上貨幣的增發速度。

去年的銅錠產量甚至不足新增貨幣的兩成!

這真是太尷尬了。

少府為了鑄錢,幾乎都快瘋掉了。

要不是齊魯五王和長安官僚集團們送的大禮包,恐怕現在,少府卿劉舍已然瘋掉了。

“繼續增加金五銖的鑄造量吧……”劉徹在心里盤算著。

金五銖自元德四年問世以來,走過了坎坷而艱辛的道路。

與五銖錢不同,中國自古從未有過什么金銀流通貨幣。

黃金在過去千年,一直被視為貴重金屬,而不是一般等價物。

秦漢兩代,雖然開始重視黃金的作用。

但其流通范圍,卻一直被限制在貴族士大夫之間。

直至馬邑之戰后,少府鑄造了第一批一百萬枚金五銖,作為犒賞給將官士卒的賞賜。

劉徹本以為,這會開一個好頭,為黃金貨幣流通打下基礎。

但哪曉得,他差點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絕大部分士兵和軍官,拿到了金五銖后,沒有將之用去消費,而是跟地主老財一樣,將這些黃橙橙的小可愛挖了個坑藏了起來。

而且,多數人的想法都是將來自己死后,讓兒孫將這些金五銖作為陪葬品給他帶進棺材之中……

這可真是讓劉徹氣的幾乎吐血。

他絞盡腦汁,想盡辦法,從列侯大臣手里,一點點的摳出來,打算作為未來金本位貨幣的儲備金的黃金,結果到最后,依然逃不了當陪葬品的命運……

當時,劉徹幾乎就想要放棄了繼續發行金五銖的想法。

還好他咬著牙齒堅持了下來。

而且不斷的擴大和增加金五銖的發行量。

元德四年,整整一年,漢室只鑄造一百萬枚金五銖,耗費黃金大約八千金(在理論上來說,黃金一斤只能鑄造九十六枚五銖錢,甚至可能更少,但少府在鑄造過程之中,挖空了心思往金五銖里摻各類雜質,在事實上來說,如今的金五銖之中摻雜的雜質約占三成)。

元德五年,為了支付高闕之戰的賞賜和犒賞,少府再次鑄造了兩百余每金五銖,加之當年,由于五銖錢鑄量減少,為了發工資,劉徹授意少府額外鑄造了兩百萬枚金五銖用于給官員發薪水。

元德六年一年之中,少府的金五銖鑄造量,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六百萬!

而今年到現在才不過十個月,金五銖的鑄造量就已經達到了七百萬!

龐大的金五銖存量,終于使得這種高級貨幣具備了流通市場和條件。

至少在長安和雒陽,商人在日常交易之中開始使用金五銖了。

民眾也由此接觸到這種黃金貨幣。

百姓開始接受并且樂于使用。

至此,漢室的金本位戰略終于踏出了堅實的第一步。

“接下來,就該是霓虹的金礦開發了……”劉徹在心里盤算著計劃,霓虹列島,在目前來說,對于漢室,唯一的利用價值,或許就是這個群島之地,那些因為火山爆發、地震以及其他種種原因,而被從地底深處帶到地表的貴重金屬了。

不過,開發霓虹的金礦資源,讓劉徹始終無法最終下定決心。

因為他很清楚,霓虹的黃金固然可愛,但霓虹的江河水源之中,卻潛藏著一個巨大的魔鬼血吸蟲!

事實上,漢室現在的血吸蟲,就是從霓虹被不知道是誰帶回來的。

后世的考古證明,在漢初之前,中國本沒有血吸蟲病。

漢初之后的某一天,忽然,出現了血吸蟲病。

之后數十年,這種可怕的寄生蟲迅速繁殖,占據了吳越地區的廣大水網,并且隨著人類活動不斷擴散。

好在劉徹發現及時,已經命令會稽和江都等血吸蟲重災區開始消滅和控制這些可怕的寄生蟲。

轟轟烈烈的夾竹桃栽種運動,如火如荼的展開。

成千上萬株夾竹桃,栽滿了田間地頭和水塘、河流小溪。

每到夏秋,夾竹桃的落葉和果實,落入水中,殺死了大量釘螺。

這種可怕的疾病,開始得到了初步控制。

但想要消滅,卻需要醫學技術進一步發展,至少也得研究出專門針對這種寄生蟲和它們的宿主的藥物才有可能。

劉徹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將血吸蟲病限制住。

結果為了點黃金而前功盡棄。

這太不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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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節 積極的大鴻臚

宣室殿大漢帝國無可置疑的權力中心和決策核心。

此刻,一場關乎未來的廷議,已經開始。

“朕剛剛得到情報,匈奴偽單于句犁湖,正在西域集結重兵,準備經由大宛之土,再次西征大夏……”劉徹緩緩的對著群臣介紹著局勢。

匈奴人的西征,漢室其實早有準備了。

武苑之中,甚至每天都在討論,一旦匈奴西征后漢室的對策和戰略。

只是可惜,漢室現在連河西走廊具體情況都還在摸索和偵查之中,西域那邊干脆就是兩眼一抹黑,大約只知道一些知名的山脈以及有名的河流。

再遠的話,就不是此刻的中國所可以掌握的情報了。

目前的漢室,除了大約知道大夏、康居、月氏在遙遠的西方這些模糊的認知外,對于那個遠方的世界幾乎一無所知。

所以,推演和討論,都不過是紙上談兵,自己畫個靶子自己打。

但這依然無法讓將軍們胸膛之中的戰意稍微冷卻一些。

劉徹話音剛落,執金吾郅都就出列拜道:“陛下,既然匈奴偽單于西征,那么其老巢必定力量不足,臣愿率輕騎一萬,自龍城出浚稽山,直取偽單于庭!”

其他將軍列侯也都是激動萬分。

有說要跟郅都一樣去抄匈奴人的老巢的,也有覺得可以開啟河西戰略的,甚至還有人覺得,干脆把兩個偽單于政權一次性全部消滅。

聽著這些話,劉徹眉頭微微一皺,擺手道:“如今,已是秋八月,塞外大雪將至……所謂出兵之言,可以休矣!”

這也是匈奴人為何選擇在秋八月西征的主要緣故。

在這樣的季節,匈奴主力西征,漢室根本就沒有辦法阻止和拖延。

塞外的風雪會幫助匈奴人,將漢軍留在茫茫草原上。

平城之戰的教訓,劉徹可沒有忘記過。

當然了,真要去打匈奴,也不是不行。

將護濊軍從安東調出來就可以了,這支扎根在安東的軍隊,如今已經完全習慣了在冰天雪地之中生存。

塞外的風雪,對于他們來說,就是日常而已。

再把忠勇軍和樓煩軍的精銳龍騎兵加強給護濊軍,這樣就完全組成一支一萬四千騎上下的尖刀,直插匈奴心口。

不過,現在再去調護濊軍,時間上來不及了。

而且,即使可以,劉徹也不會出兵。

因為,幕南都沒有消化掉,就去滅亡匈奴的話,劉徹承擔不起因此而導致的連鎖反應。

自古以來,草原上都是一個強權倒下,另外一個強權崛起,彼此交錯。

在漢室沒有做好準備和熟悉怎么治理和統治草原前,貿然將一個腐朽的舊王懟死,只會給新王制造一塊崛起的土壤。

所以呢,將軍們想要畢其功于一役的想法是不切實際的。

看到天子的態度,將軍列侯們都明智的選擇了服從,紛紛拜道:“伏唯陛下圣裁!”

這個時候,大鴻臚公孫昆邪終于找到了機會,出列拜道:“陛下,臣昆邪有奏!”

“講……”劉徹微微笑著,看著公孫昆邪。

最近幾年,大鴻臚衙門不斷被邊緣化,權柄和權責不斷縮小。

甚至就連衙署編制和官員也不斷被裁撤。

曾經,大鴻臚衙門強盛之時,擁有大小官吏數百人,仆從雜役以千計。

更握有許多優渥的政策。

但在現在,大鴻臚衙門已經不比死鴨子硬多少了。

如今的大鴻臚衙門,雖然依然名為九卿,但實則基本上喪失了過去所擁有的全部特權。

他的衙署從鼎盛時期的五個,被直接砍到兩個。

衙門中的官員,從高峰時期的數百人,變成了現在的小貓小狗加起來也才百來號人。

在這長安城之中,莫說是其他人了,就是大鴻臚衙門的官員也都看不起大鴻臚。

出門在外,幾乎沒有人敢說自己是大鴻臚的官員。

每年考舉,一旦有人被分配到大鴻臚,那必定是撒潑打滾,死也不肯去上任,即使去了,過個兩三天,也自動掛印逃亡。

實在是這個衙門,既沒有油水,也沒有權力,甚至沒有存在感。

眼瞧著大鴻臚在自己手里面,日漸衰微,公孫昆邪和他的左右丞急的滿頭大汗。

倘若,在他們手里,大鴻臚衙門畫上句話。

那么,青史之上,他們的大名必定銘刻其中。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所以,公孫昆邪為了不讓自己變成最后一任大鴻臚,只能是拼命做最后的掙扎了。

劉徹可是聽說了,公孫昆邪在去年燕薊之戰后,就一直在做著一些特別有意思的事情。

公孫昆邪卻是走到殿中,長身一拜,道:“臣昆邪昧死以奏陛下:今匈奴偽單于西征,而陛下憂大夏之屬或將動蕩……”

在經過一連串的拍馬之后,公孫昆邪拜道:“臣雖位卑,聞陛下之志,依然心懷激蕩,愿為陛下效死,乃與大鴻臚左右丞相商,遣使于龍城之內,與匈奴偽單于庭左大都尉、丁零王等往來,知其等不服偽單于之意,乃暗與之相商,或可為陛下未來之用……”

這倒并不意外,事實上,就在這幾個月里,北匈奴的很多實力派都暗中派人來到龍城,與漢室聯絡。

雖然大多數人,其實只是來留條后路的。

但還真有幾個,確實愿意當帶路黨的。

因此,漢室才能在幕北地區,建立一個簡單的情報網絡。

不過……

真正的匈奴高層,卻是一個帶路黨都沒有。

最多只是說些好話,留個聯系渠道而已,再想要做其他事情,他們就獅子大開口,索要種種好處。

某些人甚至直接要求漢室給他們多少武器、馬匹和糧食,以作為他們反抗偽單于的投資。

毫無疑問,這些人來碰瓷來的。

訛到一點算一點,說不定他們可能跟句犁湖商量過。

劉徹和漢室,當然不會傻到相信這些話。

不過,也沒有完全拒絕和回絕,對方既然想拖,漢室自然愿意跟著拖。

左右,現在占據優勢和主動的是漢室。

甚至毫不夸張的說,如今漢室想打就打,匈奴人除了地利和空間優勢外,在漢室面前沒有其他任何底牌。

因為,就在兩個月前,漢室已經突破了原本束縛漢軍遠征的一個大障礙辨識方向的困難。

墨家的墨者們,研發出了第一款具備實用價值的指南針。

指南針的問世,宣告了迷途將軍從此都將不大可能出現了。

更意味著,漢室的遠洋航海事業,將開啟全新的一頁。

目前來說,對漢室而言,解決匈奴問題,最大的障礙,就在于沙漠和距離。

橫亙草原的戈壁大沙漠,像一道鐵幕,擋在了漢軍北伐的道路上。

想要突破這道鐵幕,對于漢室來說,代價太大了。

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全軍覆沒。

所以,劉徹已經完全否定任何從幕南草原向幕北進攻的方案。

這樣,也就暴露出了漢軍的真實擴張意圖先取河西。

一旦漢軍消滅或者臣服了河西的西匈奴小政權,那么,漢軍就可以前出西域,將匈奴勢力徹底逐出富饒的西域地區。

到那個時候,戈壁大沙漠就不再是保護匈奴的鐵幕,而是一個將匈奴囚禁的牢籠!

匈奴人將會被餓死、渴死在貧瘠而苦寒的幕北地區。

但想要攻略河西走廊,對漢室來說,也是有著許多困難和障礙的。

首先,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萬一漢軍進攻河西,河西的且渠且雕難干脆投降北匈奴的句犁湖,那該怎么辦?

好不容易肢解的匈奴帝國,很可能借此卷土重來。

你要知道,且渠且雕難雖然混蛋,但他手里面,還是有著至少二三十個部族,三四十萬人口的。

這些人一旦跑去幕北和西域,就會增強句犁湖的力量。

使得北匈奴可以擁有更多的選擇空間。

人家實在不行,甚至可以學月氏人西遷。

再一個就是目前漢室連幕南都沒有控制住,管理好,就迫不及待的要開河西副本。

這等于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吃的太多,可是會消化不良的。

特別是草原之事,自古以來都難以解決。

公孫昆邪自然也清楚這些事情畢竟他是九卿,雖然權力沒多少,但相關的情報和資源,卻都是可以知道的。

所以,他也沒在幕北的事情上多費口舌,而是直接切入主題道:“除了北匈奴偽單于,臣還與西匈奴的多位貴族在暗中相商,西匈奴的折蘭王骨荼和右大將呼衍奢屠,都表示:若王師西征,愿為內應……”

劉徹一聽就笑了起來。

不得不承認,公孫昆邪在忽悠和勾搭匈奴貴族方面,還真是有實力!

居然悄悄的就做下了這樣的事情,值得表揚!

特別是,公孫昆邪做的這些事情,大都都是在大鴻臚已經衰微的時候做出來的。

這就更加值得表揚了。

且不論他做的這些事情是否有用,有這個心就已經很好了!

事實證明,官僚這種生物啊,還是要用鞭子去抽,他們才會努力去做事。

就像這公孫昆邪,倘若劉徹沒記錯的話,他當年可是官僚的典型代表啊。

遇事忙著甩鍋,有功勞就拼命也要往上湊,要起權力和錢帛,沖在最前面,可要他去做事,卻又自己縮卵。

但如今,公孫昆邪卻已經成為漢室九卿之中,工作積極性和主觀能動性最強的那個人。

沒辦法,他再不積極起來,主動起來,就得成為最后一任大鴻臚,被史官銘記青史之上。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劉徹在心里嘆了口氣,倘若公孫昆邪一開始就是這樣的積極和主動,哪里輪得到郅都和趙禹風光?

說不定,公孫昆邪如今都可以與晁錯競爭一下了。

可惜啊,一步錯,步步錯。

不過,他既然愿意認錯,且做出了積極悔過的動作,而且,還做出了一定的成績,劉徹自然是要表揚表揚的。

“愛卿做的不錯!”劉徹站起身來,對公孫昆邪說道:“朕心甚慰,其賜卿御劍一柄……”

賜劍這種事情,一直就是劉氏天子的最愛。

既經濟又實惠,比起黃金布帛,更讓大臣有面子。

公孫昆邪聞言,連忙拜道:“不敢,愿為陛下門下牛馬走而已……”

只是……

劉徹嘆了口氣,對公孫昆邪說道:“卿做的還是有些疏漏啊,卿難道不知道嗎?西匈奴能殘喘至今,是朕故意留著的啊!”

在事實上來說,西匈奴小政權,只要劉徹愿意,它活不過一個月。

不用別的舉動,甚至都不用出一兵一卒,斷掉邊境榷市就可以了。

從去年開始一直到今年,且渠且雕難和它的小政權,從漢室的邊境榷市買走了三萬多頭牛羊、五十萬石粟米,二十余萬石小麥。

以及布帛、茶葉、食鹽、鐵鍋等物資無數。

換句話說,其實,且渠且雕難能維系自己的統治,靠的就是漢室的輸血。

當然,漢室的物資,不是這么好拿的。

為了這些資源,且渠且雕難付出了七萬多奴隸和超過兩萬金的黃金。

更妙的是他還按照漢室的要求,將所有男奴全部去勢。

如今,正在開鑿的渭河漕河工程以及即將開鑿的鴻溝雒陽運河工程的主力,就是這些從西匈奴進口的奴工。

基本上,這些人都是一次性消耗品。

而且,是那種沒有任何副作用的消耗品。

他們不會有子孫,也不會在歷史上留下任何痕跡。

至于西匈奴小政權的內部,那就更妙了。

上到單于,下到各部的實權貴族,如今,都已經被‘逍遙散’所控制住了。

一群大煙鬼,能有個屁的能力?

劉徹甚至都不需要斷絕邊境榷市,斷了他們的逍遙散供應,這些渣渣就會滿地打滾,痛苦不堪。

留著這個小政權,不是因為劉徹無意河西,而是劉徹不想現在就取河西。

在幕南的事情沒有搞定前,河西暫時寄存給且渠且雕難,只要這個渣渣不來挑釁劉徹的底線,劉徹就會暫時保著他。

而一旦幕南被消化掉,且渠且雕難的末日也就將來臨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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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節 一夫狹五口而牧百畜

“今天,朕召集眾卿,是想與眾卿討論一下幕南的劃分問題……”劉徹拍拍手,立刻就有著宦官抬著一副巨大的幕南地區來到殿中。

幕南,在今天以前,只是一個形容詞。

與之對應的是幕北。

幕南與幕北,共同構成了匈奴帝國的兩條腿。

幕南富饒而溫暖,幕北寒苦而艱難。

自從殷商滅亡后,諸夏民族就再也沒有統治過草原,數個世紀以來,這些地方,都是夷狄戎族的樂園。

及至今天,漢室擊敗匈奴,奪取了幕南地區,終于使得此地從形容詞變成了一個地理名詞。

作為一個地域,幕南地區非常廣袤。

自戈壁大沙漠以南,包括廣袤的鄂爾多斯高原、錫林郭勒草原、大小興安嶺,延綿萬里,總面積幾乎相當于大半個中國。

這么大一塊地盤,落到了漢室手中,怎么分配?如何控制?就成為了決定漢室經營草原成敗的關鍵。

劉徹走到這副巨大的地圖前,凝視著地圖上那一個個代表著湖泊的區域,然后回身望著群臣:“朕已經決定了所有的湖泊群落,皆為列侯之封國,卿等若有意于幕南立國,可向宗正、大鴻臚等報備……”

湖泊在草原上,意味著一個固定的安全的水源,更是一個塞上天堂。

湖泊周圍,甚至可以進行農業活動。

毫無疑問,每一個湖泊群,都可以輻射和控制周圍數百里的草原,壟斷和主宰附近部族的命運。

依湖為城,就可以在草原上建立一個個節點。

再由這些節點,連接成一個網絡。

從而徹底控制這片廣袤富饒的草原!

自然,這些戰略重點,劉徹只會交給自己人。

幕南諸部之中,除非出現那種絕對忠心,且漢化程度足夠高的部族,不然,劉徹是不會輕易的準許他們接觸和控制草原的。

但……

劉徹雖然想著,想把好東西,都留給自己人。

然而,列侯卻未必愿意接受這片好意。

畢竟,草原,一直以來就是貧瘠和苦寒的同義詞。

到現在為止,漢室也沒有什么貴族和富豪是通過畜牧致富的。

既然沒錢,還沒有什么好處,環境也惡劣,自然而然的,沒有什么人愿意主動請纓了。

劉徹自也明白這些渣渣的想法,就像當年安東的加恩封國,這些家伙就是拿了封國,就丟給了自己的庶子,隨便塞了點錢和資源,讓他們自己去自謀生路。

結果哪成想,安東的資源忽然爆炸,局勢瞬間逆轉,于是,許多家族立刻上演了一出出好戲。

那些嫡子嫡孫們,忽然之間就都跳了出來,要去安東‘為國出力’,人人都想著摘桃子。

只能說,人心就是如此。

這一次,也是一樣,列侯們沒有人愿意去塞外吃沙子,去艱苦奮斗,人人都想著躺在祖宗的功勞簿和家里的黃金上逍遙自在。

沒有辦法,劉徹只能是點名了。

“汁方候……桃候……復陽候……舞陽侯……”一開始,劉徹就直接點名自己門下的四大金剛,根本不給他們異議的機會,直接說道:“四位愛卿,做好準備,移封幕南吧……”

“看中那塊地盤了,就來跟朕說……”

“陛下……”桃候劉舍‘感動’的都快要哭了,但,他很清楚,假如自己拒絕,會是個什么下場?他只能是‘感激涕零’的拜道:“臣謝陛下隆恩……”

其他三人,也是都拜道:“臣等謹奉詔……”

但心里面,卻都在打著拖延的準備。

四人的封國,哪怕是最差的汁方候侯國,那也是地處中原膏腴之地的。

如今,卻要被拿去與塞外幕南的一個不毛之地對換!

這叫他們如何甘心?

劉徹自然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直截了當的道:“卿等在明年春三月之前,必須移封!”

雖然沒有說超過這個期限,還沒有移封,會是個什么下場。

但大家也不傻,用屁股都能猜到,最起碼,也是要被直接開除出‘四大金剛’的行列。

沒有了四大金剛的身份來當護身符,這幾個渣渣自然猜得到自己會是個什么下場!

是以,他們不得不跪下來,恭身拜道:“臣等謹奉詔!”

但心里面,已經在哭泣了。

將這四個渣渣料理完畢,劉徹就看向丞相周亞夫,問道:“丞相,負天下之望,受社稷之重,今朕拓幕南之土,請丞相為天下先!”

這就是讓周亞夫做個榜樣了。

老劉家也一直有讓丞相當榜樣的慣例。

譬如史上,太宗皇帝就是通過一個‘請丞相做榜樣’的借口,把時任丞相,元老重臣,手握兵權的故太尉絳候周勃趕回家種田了。

所以,周亞夫雖然聞言,微微有些尷尬,但還是服從了命令,拜道:“臣謹奉詔!”

有了丞相帶頭,再加四大金剛開路,劉徹覺得,他已經向天下證明了,他必定會經營和控制幕南,絕不會撒手的決心。

至于其他人要不要跟上,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總之,幕南雖大,但是膏腴之地和最好的牧場,就那么幾個。

先到先得,晚了的人,劉徹可不會管他們!

畢竟,做皇帝的機會已經給你們了,你們還不跟上,那怪誰?

至于畜牧業,有沒有搞頭,有沒有利益?

劉徹心里清楚,何止是有搞頭啊!簡直就是大有可為!

未來的漢室,要想建立起一套輕工業體系,就離不開畜牧業的加持。

而在后世,那些新西蘭、北美和澳洲的莊園主,哪個是窮人?

將這個事情暫時放到一邊,劉徹看著地圖上的其他區域,說道:“幕南之地,除了我漢家列侯封國之外,還有著廣袤的草原地區,這些地方,如今一片混亂,各部各自為政,長此以往,必然生出禍患來!”

“卿等皆朕肱骨,明于古今之事,如何控制和消弭幕南之患,還請卿等暢所欲言!”

其實說老實話,劉徹也已經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和辦法了。

主要是從遼金和滿清控制草原的政策的得失之中,總結而來的辦法。

在史上,遼金與滿清,都先后控制過草原,其中,尤以滿清的政策最為成功。

滿清的政策,無非就是兩條腿走路,用利益和聯姻,拉攏蒙古上層貴族,再輔以喇嘛教精神麻醉,減丁政策控制草原人口。

這樣一來,蒙古的上層,全是愛新覺羅的親戚,只會為了大清而戰,根本不會去反抗,而下層則被喇嘛忽悠的找不著北,加上減丁政策控制了人口,使得草原各部的人口被控制在一個合理的范圍內,不會對草原生態和環境造成嚴重負擔。

各部上層沉迷于紙醉金迷,下層沉迷于封建迷信。

人口又被控制住,一般不會有饑荒。

于是,終滿清之治,草原始終沒有出現過什么大的問題。

特別是康麻子打掉了所謂的黃金家族后,更是統治穩定,從無反抗。

但滿清的做法,現在卻是難以復制的。

漢室固然可以拉攏幕南各部上層,給他們高屋大宅,身份地位。

但卻沒有一個喇嘛教來幫忙,麻醉其下層。

當然了,沒有喇嘛教可以制造喇嘛教,但問題是劉徹不愿意。

因為宗教是一把雙刃劍,君不見,滿清皇帝固然是利用了喇嘛,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喇嘛也未嘗沒有洗腦滿清皇帝!

畢竟,你想要游牧民信仰一個宗教,你自己得先信了那個宗教才行。

所以,滿清的政策已經被pass了。

至于遼金的政策,更是不可取!

遼金控制草原,靠的是高壓和剝削。

而高壓和剝削,只能穩固一時,無法穩固一世。

況且,這幕南并非什么殖民地,劉徹是打算當做本土來經營的。

高壓統治和殘酷剝削,只會制造敵人。

但無論如何,這三者的成敗,都給了劉徹一些思路與靈感。

首先,還是那句話要先分辨敵友。

把敵人和朋友分清楚了,就知道要拉攏誰,打壓誰了。

只要知道了這個事情,那么,再復雜問題也會變得簡單起來!

草原上最大的問題是什么?

資源分配不公!

而對于漢室來說,要穩固和加強幕南統治的最大障礙是什么?

答案是那些掌握了部族資源的貴族和首領!

一個大部族,可以擁有十幾萬甚至數十萬頭牲畜,有數萬人口。

部族的高層,可以隨意的鞭笞和凌辱,乃至于決定牧民的生死、自由。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

劉徹覺得,那些底層牧民,必然是希望擁有自己的牲畜,自己的穹廬,自己的家庭,并且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事情的權力的。

但部族卻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們不敢異議。

而這些大部族,又是裹脅著這些無知牧民,來獲得力量。

既然如此,那就好辦了!

解放牧奴和肢解大部族。

簡單的來說,就是分畜到戶和包產到邑落。

將大部族,肢解成一個個以家庭為單位的定居牧民。

只要能做到這一點,那么幕南的統治,就穩如泰山了。

畢竟,一個大部族,還可能反抗并且擁有反抗的力量。

但一個無依無靠,最多有些鄰居幫忙的小牧民,憑什么對官府和漢室說不?

而這個政策,劉徹覺得,幕南各部的牧民,必定會歡迎的,必定會接受的。

這就跟在中國,劉徹要授田一樣。

那個農民不支持?那個農民不擁護?

更有意思的是,這個政策,還符合漢室國策大漢國策和祖制豪強大族必須死!

自劉邦以來,代天子都鍥而不舍,孜孜不倦的追求著肢解和拆散地方的大家族和大家庭。

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才是理想的社會模式。

具體到草原上,劉徹覺得改兩個字就可以了一夫狹五口而牧百畜。

只是,想要達到這個目標,劉徹感覺,恐怕要大動干戈不可!

說不定,還得調集大量野戰軍進入幕南清場和清洗。

不服的,敢反抗的,不聽命令的,全部敲死!

同時,還必須擁有一支精明能干,高效率的文官團隊來協作和協調,在幕南各地建立定居點,對牧民編戶齊民,登記造冊,并建立起可靠而穩定的基層組織。

劉徹的想法和念頭,群臣自然是猜不到的。

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揣摩劉徹的意思。

大鴻臚公孫昆邪首先奏道:“陛下,臣以為,或可以用懷柔之策,敕封各部頭人,榮之以爵,貴之以財帛,授之以女子……”

這是老套路了,也是被史證明過的昏招。

劉徹只是一聽就否決了,搖頭道:“若以懷柔,敕封各部,以列侯封君而封之,朕有何面目去見天下有功士卒及浴血奮戰之大漢英靈?”

列侯將軍們一聽,也都不干了。

紛紛對著公孫昆邪,怒目而視。

畢竟,他們可是把腦袋系在腰上,拼死拼活才拼到如今的地位,現在,一群夷狄還是過去的敵人,啥功勞都沒有就可以封侯拜將。

這誰受得了?

豈不就成了打仗的不如投降的了?

軍隊方面,自然是一萬個不愿意。

哪怕是文官士大夫也不同意這個方法!

道理很簡單:在高傲的士大夫眼中,夷狄的酋長算個毛?也敢騎在他們腦袋上耀武揚威?

更別提,這些渣渣,不過是一群連匈奴人都鄙視的雜牌部族!

公孫昆邪一看情況不對,立刻縮卵,跪在地上,說道:“臣愚昧不諳大義,失口妄言,還請陛下贖罪!”

宗正劉敬也出列拜道:“陛下,臣愚以為,莫不如用分而治之之策……”

這就是典型的官僚思維了這個事情如此麻煩,不如先擱置著,讓各部自己去打,漢室先旁觀,然后慢慢去想解決之策。

所以,劉徹沒有讓他說完,就打斷他的話,道:“宗正所說,頗為不妥!朕既做天下王,為之主,安可坐視如此?”

宗正劉敬一聽,也縮了,趕緊磕頭道:“臣愚昧,臣愚鈍……”

之后,郅都、晁錯也都提了一些辦法,但全部被劉徹所否決,到了這個時候,傻子也知道,天子自己有想法。

于是,群臣集體拜道:“臣等愚昧,才具不足陛下萬一,還請陛下明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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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節 委派

“丞相,我漢家祖制可是強本弱末?”劉徹扭頭問道。.

“回稟陛下,正是如此!”周亞夫毫不猶豫的回答:“自建信候獻策高帝以來,我漢家歷經三代數十載,此策不曾動搖半分?本弱末,實乃社稷之策!”

無論士大夫地主們怎么討厭和反對劉氏對地主豪強大族的打壓和拆散、肢解國策,數十年來,在槍桿子的依托下,劉氏君王和大臣們,矢志不渝的積極肢解、遷徙和消滅地方豪強。

特別是劉徹登基后,對地方豪強的打壓力度,更是加強了不止一個檔次。

地方郡守們,紛紛拿著自己地盤里的豪強人頭刷政績。

張湯·都、寧成,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這些年的限制和打壓,持續至今,效果是驚人的!

最起碼,國家的威權得到了足夠的維護,漢室天下,沒有任何地方豪強,敢于和官府拍桌子、較量。

法家和黃老派,都拿著這個事情,當做自己的政績,到處吹噓。

就連儒家,也不得不在這鐵一般的事實面前,不敢還嘴。

“幕南豈非中國邪?非朕之土邪?”劉徹緩緩的問道。

“幕南自是陛下之土,中國之地”周亞夫自然不敢在這個問題上有任何異議。

在事實上來說,在理論上,別說幕南了,就是美洲和歐陸,在中國人眼里,那也是屬于中國天子治下的地區。

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就是這么個理,霸道,絕對而無比高傲。

“這就是了!”劉徹微笑著抽出自己腰間的佩劍,指著地圖上那一個個林立的部族,那一個個占地為王的部落,問道:“今幕南大族林立,各部酋長,口是心非,其中頗有不服朕者等誰可為朕削之?”

殺人這種事情,郅都最喜歡了。

他幾乎都沒有思考,就出列拜道:“臣執金吾都,愿為陛下金吾之木!”

執金吾,本就是執棒打人的暴力官職。

在今年的改制后,更是手握著天下緝盜和捕盜,對內肅清土匪強盜和占山為王的不服勢力的急先鋒。

而且,郅都的能力,毋庸置疑!

他是漢室如今罕見的文武雙全,無論民政還是軍事都是頂尖的官員。

“善!”劉徹一看郅都主動請纓,立刻點頭,說道:“朕便命卿以執金吾兼護匈奴將軍,假飛狐、句注、樓煩、忠勇各部全權,代朕牧行幕南各地,所過之處,宣朕之命于各部曰:皇帝命臣郅都為護匈奴將軍,行慰幕南各部;皇帝心念幕南各部之民,旦有愿自立者,皆許之,各部當給其牲畜、穹廬,有司當為之編戶齊民”

郅都聞言,大喜,拜道:“臣謹奉命!”

這可是足以名留千古的偉業,更可能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光榮!

一旦事成,那么,足以讓他上追南仲,下配管仲!

至于,在這個過程里要流多少血?死多少人?

對于法家來說,這都不是個事!

當年法家為了修萬里長城和秦直道,連諸夏臣民也弄死了無數!

但其他人卻嚇尿了什么情況?

天子和執金吾郅都這一唱一和,就定下這樣的大事?

“陛下”太常竇彭祖幾乎是戰戰兢兢的奏道:“臣以為,若如此,恐怕,那幕南各部全部都要反啊”

毫無疑問的,天子的做法,是要挖幕南各部貴族的根!

什么自愿自立?

在郅都手里,最終肯定會變成強制肢解,哪怕那些牧民哭爹喊娘,死也不愿意自立,編戶齊民,他郅都也會拿著刀子,逼著他們去自立,單獨立戶。

這都不用去猜!

法家的人素來都是這樣,他們才懶得去管什么人情世故和其他人的意見呢?

更不會去聽蠕他人的意見,拿著刀子就是殺殺殺!

“反?”劉徹嘿嘿一笑:“朕巴不得他們造反!”

在事實上來說,幕南各部,除了那些早早的投靠了漢室,站在劉徹這邊的部族,其他部族,不是在打著蟄伏起來,以待他人的二五仔,便是身在漢室心歸匈奴的反賊。

留著這些人,等他們造反咩?

干脆逼反他們,一次性解決所有問題。

二五仔和反賊,一鍋端掉。

雖然這么做,固然,幕南可能要動蕩幾年,流血無數。

但這怕什么呢?

連匈奴的主力和王牌,都在漢軍手下一敗涂地,匈奴單于不敢南下牧馬。

剩下的這些渣渣還能上天不成?

握著絕對大的優勢和絕對的力量,更站著道德高度,手握著真理。

當然是要抓會砝這些渣渣啊!

不然,未來,這些渣渣說不定會給漢室造成巨大的隱患。

“可是”宗正劉敬也覺得這樣的做法,有些不好,但具體哪里不好,卻又說不上來,只能是支支吾吾的找著借口,拜道:“陛下,這樣做是不是有失仁義?”

講道理的話,幕南各部,現在都是認可和承認了大漢帝國的宗主國身份和劉徹的天單于地位。

站在貴族們的角度來看,劉徹這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挖各部根基的做法,委實霸道和無賴了一些。

出于本能,他們會反對因為,今天皇帝可以這樣對夷狄的貴族下手,下次,說不定皇帝玩上癮了,就會用到內部。

而如今的劉徹的行事風格,是極有可能出現這樣的結果。

劉徹微微一笑:“仁義?這是給諸夏手足與同袍才講的夷狄酋長,并不需要與他們講仁義道德況且朕詔命既下,能服從者,方為朕臣,受命不從,乃是抗詔!”

劉徹看向廷尉趙禹,問道:“廷尉,抗拒詔命,該當何罪?”

廷尉趙禹昂起胸膛,義正言辭的拜道:“啟奏陛下,按律,抗拒圣命,以大不敬論罪,當族!”

“宗正、太常,可聽到了?”劉徹走回御座,坐下來,一揮袖子,霸氣的道:“不從朕命者,皆以亂臣賊子視之!”

北匈奴主力的西征,給了劉徹可以大刀闊斧解決幕南問題的空間。

幕南各部要是有種的話,那就起來造反吧!

漢軍將士,正好拿他們來練練手!

劉徹就不信了,就這群土雞瓦狗,曾經被匈奴人欺負得跟孫子一樣不敢反抗的渣渣,還能在漢軍兵鋒面前堅持?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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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節 兩個任務(1)

廷議結束后,劉徹特地留下了郅都和周亞夫。

“丞相……”劉徹首先對周亞夫說道:“明年,丞相就要任滿八年,按照制度,即使朕心不舍,但還是不得不請丞相讓賢……”

說句實在話,劉徹是真舍不得放周亞夫致仕。

但問題在于,規矩既然已經立下,就不能改變!

周亞夫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微微欠身,拜道:“陛下,臣知道該怎么做……”

雖然說,他這個丞相的任期至少會到明年夏天,但未雨綢繆,從現在開始,他這個丞相就必須為退位做好各種工作。

譬如說,上表請辭,告訴天下人——他周亞夫心甘情愿的請辭丞相之位。

如此,才可保證政壇的平穩過渡。

作為丞相,周亞夫自然對此早有準備。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周亞夫內心深處,有些不明的苦澀味道。

畢竟,這世界沒有幾個人,愿意放下這手中的權位,甘心到幕后去,做一個清貴的貴族。

劉徹看著周亞夫,自己的老爹和祖父留給自己的這個元老輔佐大臣,定海神針,當初若非是周亞夫和郅都保駕護航,恐怕自己的地位,不可能如此穩定。

但……

劉徹更清楚,再讓周亞夫繼續當這個丞相,那等于是害了他。

所以,在心里嘆了口氣,劉徹就柔聲道:“丞相,可選好了繼任的武苑山長?”

武苑就是當世的黃埔軍校,作為武苑山長的周亞夫在過去數年,在武苑之中廣培人才,使得周氏的影響力遍及郡國。

數以百計的郡國甚至是野戰軍的司馬、校尉,都以周亞夫門徒子弟自居。

這些人每年寫給周亞夫的信件,抬頭第一句就是:不肖弟子xx郡xx敬拜老師,而其結尾一般都是:弟子xx頓首再拜。

數年來,借助著這樣的關系,以武苑為原點,漢室軍方編織起了一個個全新的派系。

周亞夫的周氏派系,聲勢最大,人數最多。

作為皇帝,劉徹已經不可能再容忍周氏的力量和影響力繼續膨脹下去。

再這樣下去,周氏門閥恐怕就要破土而出。

所以,在卸任丞相之前,周亞夫得先卸任武苑山長。

周亞夫聞言,深深一拜,道:“陛下愛護臣的心思,臣感激涕零,余生愿為陛下門下牛馬走,陛下旦有吩咐,臣必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這句話,并不是開玩笑的。

而是發自周亞夫肺腑的話語。

漢室丞相,看似威風,看似權重,但實則,周亞夫心里明白,丞相之位,就是一個燙手山芋。

當初,他父親周勃,一世英雄,晚年差點沒能走出廷尉大牢!

即使是名臣如蕭何、陳平,在丞相之位上也是戰戰兢兢。

更別提,他周亞夫兼著武苑山長的職務,一個不小心就會引來猜忌。

這些年,周亞夫每每午夜夢回,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如今,天子能夠讓他推薦武苑山長的繼任者,這就表明了天子沒有猜忌他的心思,更表達了天子個人的信任之情。

錯非如此,天子是不會讓他來推薦武苑山長的繼任者的。

直接點一個大將繼任,然后等他周亞夫從丞相位子退下來后,隨時隨地都可以找個借口收拾他。

當年他爹在封國里練兵,儲備了點兵器,都能被人當成謀反的證據,這個世界上,只要皇帝想整人,還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當借口的?

有了天子的這個態度,他周亞夫的晚年生活等于有了保障。

“丞相言重了……”劉徹扶起周亞夫,拉著他的手,說道:“丞相朕之肱骨,亂臣之首!數年以來,幸得丞相不離不棄,拾遺補缺,這江山社稷,方能如此穩固……”

在某種程度上,毫不夸張的說,沒有周亞夫,就沒有今天的大漢帝國。

特別是,在經歷了張歐的無能和昏庸之后,劉徹更加清楚周亞夫的能力和為人的珍貴之處。

“朕聞,鄉中有長者曰: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以史為鏡,可以知興衰!丞相就是朕的鏡子!”

“陛下……”周亞夫聽了感動不已,他深深的以為自己能得到這樣的評價,真真是余生足矣!

況且,其實他也沒有什么遺憾的了。

當了八年丞相,在他的任期之內,漢室一雪前恥,對外屢戰屢勝,不僅僅收復了高闕故土,更將整個幕南地區收入囊中。

今日的帝國,比起八年先帝去世的時候,擴大了至少一倍。

南及南海,東及東海,西至臨邛,北至大漠,縱橫數萬里,幅員無數。

帝國的戰旗,插滿了幾乎所有過去所認為的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大漢的鐵騎,隆隆而來,萬國俯首,千族臣服。

中央帝國,天、朝上國的基業,已然成型。

毋庸置疑,他作為輔佐天子,開創了這樣一個大時代的丞相,未來在史書之上的地位,恐怕不比輔佐周成王的周公和輔佐齊恒公的管仲低。

大丈夫至此,夫復何求?

“陛下,臣以為,武苑山長,教化育人,責任重大,不可不慎!”周亞夫拜道:“以臣之淺見,當世能勝任武苑山長者,不過三人而已……”

“丞相請說……”劉徹坐回御座,臨襟正坐,抬頭而立,做足了pass,這是必定要給周亞夫做的陪襯。

不然日后,后人翻看史書,看到丞相周亞夫致仕前,他這個皇帝與之商談國事,結果皇帝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這叫后人怎么評價嘛?

誅心一點的,恐怕會以為他和周亞夫有矛盾呢!

“東成候義縱,文武雙全,年輕有為,于朝野素有賢名……”周亞夫拜道:“臣以為可以為臣之后,繼位山長……”

無論于私于公,周亞夫都會推薦義縱。

原因很簡單,在私,義縱是周亞夫的女婿,女婿半個兒子,子承父業,理所應當。

況且,義縱還是皇帝的小舅子,天然適合擔任武苑的山長。

于公呢,義縱的才能,周亞夫很清楚,確實是新一代的漢軍將校之中的佼佼者,功勛也足夠,完全可以撐起武苑的門面。

但劉徹卻是搖搖頭,道:“東成候,太年輕了!朕擔心他難以服眾!況且,年輕人貿然升至高位,朕擔心他會把持不住!”

歷史上,有太多年輕得志輕狂張揚的教訓了。

就連一代天驕霍去病都是因為太年輕得志而隕落的代表——倘若霍去病稍微沉穩一點,不去自作主張,射殺李敢,他就不會被武帝罰去打匈奴,也就不會不明不白的‘暴卒’。

劉徹自也不愿意出現這樣的情況。

再者說,義縱是皇長子劉病已的舅舅,任命他去當武苑山長,就跟裸的告訴天下人——朕已經決定要立皇長子為儲了!沒有什么太大差別。

畢竟,義縱本身就已經是車騎將軍行安北都護府都督事,再兼一個武苑山長,軍方的大半權力都落到他手里去了。

有他在軍隊里給劉病已保駕護航,其他所有競爭者,恐怕還沒有開始上場,就已經被淘汰。

周亞夫聞言,卻是一嘆,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婿想上位,沒這么容易。

“武苑祭酒,特進元老,曲周候酈寄,素來德高望重,深受天下敬重,臣以為也可作為人選……”周亞夫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繼續推薦。

劉徹聞言,卻是稍稍皺眉,酈寄這個人倒不是不行。

他能力和威望、資歷,都足夠。

就是這風評和人品……

他要做了武苑山長,劉徹實在有些擔心啊!

天下人的議論,還可以當他們放屁,但是……這酈寄自己的特殊癖好,卻是劉徹擔憂的事情。

劉徹真擔心這貨,當了山長,搞出什么丑聞……

譬如說啊,看上自己的學生的老媽,然后娶回家……

這種事情,他還真干得出來!

所以,劉徹直接問道:“第三個人是誰?”

很顯然,天子不太屬意酈寄。

周亞夫也只能在心里嘆了口氣,暗道:“老朋友啊,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你名聲太差了……”

在周亞夫眼里,酈寄就是那種被名聲拖累的大將。

若在春秋戰國那樣的亂世之中,酈寄大約會混的風生水起,說不定就是一個吳起。

可惜,在這升平之世,他背負的污點,成為了他的阿喀琉斯之踵。

任他才華怎樣高,胸中志向多么高遠,永遠會成為他人指指點點的對象。

連皇帝都會因此介意。

沒辦法,周亞夫只能拜道:“虎賁衛左都尉、信昌候程不識,為人果敢,賢能勝職,猶能教化宣明,可為山長之選!”

周亞夫最后推薦的這個人選,讓劉徹頗為詫異。

講道理的話,程不識此人,與周亞夫從來不是一個山頭的。

程不識是法家在軍隊里的代表人物,他自己就多次公開聲稱他‘吳子門徒’,對于法家的吳起,推崇備至,就差沒將之掛起來膜拜了。

而周亞夫的屁股,一直都是坐在儒家和黃老派之間。

此刻,舉薦程不識,有些讓劉徹沒有反應過來。

但仔細想想,程不識還真是最好的人選。

首先,他年輕,今年程不識三十五歲,剛剛好是一個武將最鼎盛春秋的年紀,他去做了武苑山長,旁的不說,至少在思路上和理解上,與年輕的軍官們能有更多話題。

其次,別看程不識年輕,但他在軍隊里的名聲,早就有了。

他是所謂‘虎賁定律’的創建者,也是漢室胸甲騎兵戰術的開創者,更是漢家弓弩兵的教材《強弩紀要》的第一作者。

近兩年,他還投身于完善《離合書》的事業之中。

在如今,程不識的大名,可謂響徹天下。

被軍方推崇備至,隱隱是當世的司馬鑲且!

有了這么多著作在身,程不識的資歷不足問題也被完美的填補了。

最后,程不識還有著軍功,高闕一戰,他隨義縱攻陷高闕,戰后被封為‘信昌候’,論功在義縱、郅都和衛馳之后,受封食邑兩千一百戶。

最重要的是——程不識是劉徹的自己人,絕對的心腹!

他出身和成長,都在虎賁衛之中。

而虎賁衛和羽林衛,就是劉徹左膀右臂,劉徹甚至確信,即使天下都反了,虎賁衛和羽林衛也會陪他戰到最后!

更妙的是——程不識沒有根基,也沒有黨羽。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幾乎找不到比程不識更合適的人選了。

只是思慮片刻,劉徹就道:“那請丞相去找信昌候談了一談吧……”

這其實就是決定由程不識來出任武苑山長。

“諾!”周亞夫聞言立刻拜道。

將這個事情解決完,劉徹就看向郅都,對他道:“執金吾……朕此番命卿前往幕南,有兩個事情,希望愛卿注意一二……”

“陛下請吩咐!”郅都頓首一拜說道,他此刻,心情真是美滋滋。

因為,程不識將要出任武苑山長了!

盡管他郅都與程不識其實不過點頭之交,程不識是個典型的武癡和學者型將軍,他從不與朝堂的九卿大臣來往,平日里不是練兵,就是忙著組織軍官們探討和研究戰術,心思一分都沒往政治上點。

但他是法家的人!

這就足夠了!

如今,大漢軍隊之中,義縱是偏向法家的,他是鐵桿的法家門徒,再加上一個程不識,法家大將可謂是占據了軍方的絕對優勢。

程不識當了武苑山長后,更有可能培養出大量親法家的大將。

有了軍隊的支持,無論儒家怎么跳,也都跳不出法家的手心了!

劉徹卻是看著郅都,笑著吩咐:“這第一件事情,就是愛卿去了幕南,給朕想辦法在半年內弄到十萬人口!”

這話一出,周亞夫和郅都都傻了。

剛剛廷議上,天子還是一派正義凜然,要給幕南的廣大窮苦牧民做主的圣君形象,這轉頭就給他郅都分派任務指標了。

十萬人口!

這可不是個小數字,整個幕南現在的人口加起來恐怕都沒有一百萬!

天子這一張嘴,就要了十萬,十分之一的人口!

還是限定半年完成!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天子根本就沒在乎幕南牧民的死活!

劉徹卻是看著自己的丞相和執金吾,呵呵笑道:“沒有這十萬人口,朕拿什么去建設塞上封國?”

他站起身來,琉珠下的眼神冷酷和殘忍:“難道,卿等想從中國帶人去幕南建設?”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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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4 18:51: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節 兩個任務(2)

耳中聽著天子的話,郅都條件性的反射鞠躬:“不敢!一切旦唯陛下之命!”

這也是法家大臣的好處了。

甭管多么不合理和冷酷的命令,他們都會堅決的貫徹到底!

更要命的是,法家的人,在很多時候,連自己的命也不當命看,就不要去想,他們會把其他人的命當成一回事了。

周亞夫卻是有些擔憂的問道:“陛下,這樣會不會太急了一些?”

劉徹一聽,就頗為欣慰的笑了起來。

若在八年前,他這樣下令,周亞夫要質疑的就不是‘急’,而是‘有傷天和,還請陛下三思’這樣的話了。

‘急’這個詞從周亞夫嘴里蹦出來,表明這位大漢丞相,事實上已經成為了一個隱形的殖民主義和帝國主義分子。

今天的周亞夫,你或許可以將之稱之為‘溫和殖民主義’或者‘溫和帝國主義’。

但再怎么‘溫和’的殖民主義或者帝國主義分子,終究都是要吃人的。

他與極端的好戰主義者和擴張分子之間的區別,或許只在于,他希望平穩、安全,更有效率的吃人。

而前者,則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人再說。

就像現在,他聽聞了劉徹布置給郅都的任務,首先的反應,并不是阻止劉徹和郅都這么去做,而是覺得這樣做‘太急’或許可能出問題。

“丞相無需擔憂……”劉徹微微笑著,安慰著周亞夫:“相信朕,夷狄諸族對于強權的服從性和對于剝削的忍耐,遠遠超出朕與丞相的想象之外!”

事實上來說,除了諸夏民族之外,在整個人類史上,都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如同諸夏民族這樣勇敢、頑強和善于且勇于反抗的民族了。

自從陳勝吳廣在大澤鄉的那一聲吶喊響徹天地之后,漫長的兩千年史之中,無數的英雄豪杰揭竿而起,埋葬了一個又一個看似強大、不可一世的王朝。

前赴后繼,此起彼伏的農民起義,始終貫穿了中國的史。

幾乎沒有一年,沒有農民不造反。

無論是文景之治也好,還是貞觀之治也罷。

甚至是劉徹自吹自擂的所謂‘元德之治’。

廣大農民,也從未停止反抗。

元德四年,濟南國的章丘之變,就是這種精神的具體體現。

好在,如今的中國百姓,在劉徹的精神麻痹和忽悠以及拉攏之下,還停留在反貪官不反天子,做壞事的都是貪官,長安天子是愛民如子的。

所以,所謂的‘元德之治’還可以繼續吹下去,不用擔心變成天寶之衰。

但其他民族和其他國家呢?

就拿這草原來說吧!

以目前劉徹所知的情況,過去,匈奴統治草原時,非本部的各部,每年需要定期向單于庭朝貢牲畜、奴隸、奶酪、皮毛以及其他各種物資。

幾乎占據了一個部族每年產出的三成以上!

某些部族,甚至需要向單于庭朝貢超過該部一年產出五成以上的物資。

至于像鮮卑、烏恒這樣的附庸和奴隸部族,那就更慘了!

每年除了定期的朝貢之外,單于庭還會時不時的要求他們貢獻士兵、戰馬以及獵犬。

敢不服從,就是殺殺殺!

而從老上單于至今的數十年史中,匈奴人從未遇到過任何部族的反抗。

每年,各部都需要大量的向單于庭貢獻。

而單于庭需要承擔的義務和責任,卻是少之又少。

這種殘酷的剝削,使得很多大部族,哪怕人口數以千計,牲畜數以萬計,依然窮的響叮當。

即使部族的高層,過的生活,也是緊巴巴的。

但沒有人敢去反抗,甚至沒有人質疑匈奴人的這種做法。

上至部落高層,下到牧民和奴隸,都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

據劉徹所知,即使是匈奴的本部,剝削也非常嚴重。

許多被俘的匈奴戰俘,都敘述過他們過去是如何被剝削和奴役的。

即使是樓煩、折蘭、白羊這樣過去被稱為匈奴三架馬車的單于庭嫡系部族的戰士,也沒有什么積蓄。

一旦遇到災害,就要餓肚子。

為了不餓肚子,他們就只能去劫掠。

這樣的情況,不僅僅發生在西漢的草原。

也在宋代的草原上演,金太祖完顏阿骨打起兵的理由就是遼國皇帝曾經羞辱他和他的父祖,并且殘忍的剝削和壓迫他們。

具體怎么羞辱的呢?

據說,遼國的皇帝天祚帝曾經讓完顏阿骨打的父親穿裙子跳舞。

至于壓迫和剝削,那就更厲害了。

女真人一度被逼得餓殍無數,即使這樣,也沒有人敢反。

只能乖乖的忍受遼國的剝削和壓迫,直到完顏阿骨打上位,積蓄了力量,同時看準了機會,才敢造反。

至于蒙古人,那就更慘了。

他們被金國貴族和官僚,肆意凌辱和剝削。

成吉思汗的祖先和他之前的很多位蒙古部族首領,都是被女真人抓走后處死的。

他們反了嗎?

沒有!

無論是女真還是蒙古,在他們弱小的時候,不管遭遇怎樣的剝削、壓迫和羞辱,都敢怒不敢言。

何曾出現過像中國的農民起義這樣悲壯的場面?

頭如雞,割復鳴,吏不必可畏,小民從來不可欺!

在這樣的起義聲浪中,曾經橫掃世界的秦帝國轟然倒塌,席卷了大半個地球的蒙元帝國分崩離析。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劉徹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游牧部族的反抗了。

但可惜,周亞夫不知道啊。

他還以為天下人,無論華夷人心都是相同的。

這也是中國人的思維特性,以己度人,總喜歡將自己的民族特性代入其他民族,完全不顧兩者的巨大差異。

對此,劉徹不需要對周亞夫解釋太多。

事實會證明一切的。

事實會告訴天下人:其實啊,神州之外的人類,在忍耐和忍受方面的天賦,已經點到max了。

這也是劉徹為何執意要殖民的緣故。

中國的老百姓,太難伺候和剝削了。

稍不如意,他們就要抄起家伙,殺皇帝全家,把貴族吊起來掛路燈。

還是去殖民和剝削其他人安全。

最起碼,殖民地的反抗,譬如說三哥家的反抗,通常最多也就是不合作……

而且,一般都是來自于上層,只要搞定了上層,下面的賤民,會自動自覺的在老爺們的鞭子下干活的……

當然了,幕南不是印度,它就在神州附近,幕南草原生態也與中國的生態息息相關。

至少,若是幕南變成一片荒漠了,那中國也肯定討不了好。

最起碼沙塵暴和大河變成黃河的惡果,就足夠子孫后代受苦無窮了。

所以,不能將幕南當成殖民地來對待。

不能抱著那種,榨干資源和財富,就可以拍拍屁股離開的態度。

對于幕南,劉徹是要當成本土來經營的。

既然是本土,那么同化和融合,就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所以,劉徹回頭看向郅都,接著囑托道:“卿此行,除了殺人,還需施恩!”

“請陛下明示……”郅都卻是有些搞不懂了。

前面,天子還在殺氣騰騰的要求他對幕南各部施加嚴苛的壓力,甚至要用高壓政策來摧毀幕南各部的根基,轉頭就要施恩?這唱的是哪一出?

但劉徹心里的想法,卻始終是不變的。

“愛卿此去幕南,乃是持朕之節,為民做主的!”劉徹淡淡的說道:“朕即為天下王,自不會坐視,幕南各族之民,為暴君苛政之虐,卿此行,當牢記以‘生民為要’”

“所過各部,當召集部族長者、百姓,詢問其生活之苦、難之事,執法為民,為民做主!”

“凡有殘害、虐待、苛待百姓之貴族,皆殺而示之,懸其頭以告四方,名申中國法度!”

“此外,詩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忠勇軍、樓煩軍及歸義胡騎之中,多有未婚配者,愛卿此行就順便為諸將士解決一下人生大事罷……”

這一席話一出口,劉徹的幕南政策,就已然成型了。

一方面是高壓和鐵腕統治,強制摧毀幕南過去舊有的一切社會制度和秩序,將之納入中國制度和法律體系之下。

幕南各部之中的高層貴族,倘若識時務,大約還可以混一個漢室戶口本,嘴巴甜一些,乖巧一些說不定還能混一個富家翁的下場。

若是不識趣,自然統統殺光,斬草除根,不留后患!

同時,將這些渣渣的部眾和牲畜,全部遷徙到漢家各大列侯的封國,為漢室建設添磚加瓦。

而在另一方面,則要做足場面,做足樣子。

漢室和漢軍必須在整個過程之中,扮演正義使者和為民除害的大俠形象。

殺人,不能講因為這個人是因為不服長安和漢室,而是要告訴其他人我們殺他,是因為他是個壞蛋?他為什么壞?因為他殘酷的剝削和虐待他的人民,大漢王師替天行道,播中國恩德于四方,伸張正義于四海。

道德光環max,人品max!

如此,各部牧民,自然就會簞食漿壺以迎王師。

除了這兩條腿外,為了加速民族融合和同化速度,劉徹再次祭出了自己屢試不爽的‘后、國救國’‘大棒興國’政策。

忠勇軍、樓煩軍以及其他漢室的狗腿子,將承擔起此番救國的重任。

他們的大棒,將是民族融合的急先鋒。

護軍當年在安東就干的很不錯。

事實證明了,在和平條件下,最佳的同化和融合方法,就是大棒興國,后、宮救國。

中國人越多,夷狄就越少。

最終,一代人之后,整個幕南盡諸夏。

夜幕降臨之時,郅都才出了未央宮,乘上回家的馬車。

郅都是個清官,盡管他如今已經貴為大漢九卿、執金吾、昌武侯,食邑五千七百戶,他的三個兒子,長子建、次子信、庶子翁,都被萌為侍中,隨侍天子左右。

但他的家宅,卻依舊簡單而貧寒。

總共就一個院子,十來個房間。

這在漢家九卿之中,是獨一份的。

廷尉趙禹,天下皆以為廉,是大大的清官,但,他的家宅卻是富麗堂皇,僅僅是仆人和管家就有著百余人。

然而,郅都府中,攏共就十來個下人七八個侍女。

旁的貴族家里必備的歌姬團,他這里一個也沒有。

因為,郅都除了是九卿,還是一位將軍。

當年,高闕之戰,他帶著灞上軍和棘門軍的同袍,一路北上,在河陰與匈奴激戰。

那一戰,灞上軍和棘門軍都被打殘了。

至今都還沒有恢復元氣。

作為主將,郅都除了盡力給他的部下爭取待遇外,唯一能做的就是贍養孤寡,照顧傷殘了。

過去兩年,他每年的俸祿和封國的租稅以及加恩封國的稅賦所得,大部分都被拿出來去照顧那些孤兒寡母和傷殘手足了。

甚至,他還在自己的封國昌武縣拿了最后的積蓄,開了一家學苑,專門接收那些失去了父親的孤兒。

撫養他們,教育他們,培養他們。

使他們能夠在失去父親后,不至于顛沛流離。

由是,郅都也因此成為了漢家諸多列侯將軍之中,最有人望的將軍。

過去兩年之中,郅都擔任執金吾期間,多次奉命去視察和檢視南北兩軍和灞上軍、棘門軍的訓練。

每到一處,無數的士兵和軍官,都爭先恐后的排著隊,側立在道路兩側迎接他。

就連市井之中的游俠們,也以郅都為偶像。

但凡有人聽說有小人在背后中傷和詆毀郅都,不需要別人慫恿和暗示,就會有人提著刀子找上門去,找到那個小人,割下他的頭顱,然后提著腦袋去衙門自首。

哪怕最終被判處死刑,這個游俠臨刑之時,也是昂著頭顱,在一片歡唿聲中光榮的死去。(但這其實不可能,沒有任何漢室官員,會判處一個因‘義’殺人的義士死刑,了不起就是流放……)

自然,當郅都回到自己家時,他被自己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他家的巷子內外,停滿了馬車,數不清的人頭,在夜幕之中涌動。

這些人一看到郅都回來,先是歡唿了一聲,然后就紛紛拜道:“君候!君候!吾等愿隨君候,遠赴幕南,為國效死!”

這些人之中,有儒生,有退伍的老兵,也有市井之中的游俠,更有著列侯子侄,士大夫子弟。

甚至還有一些是在長安各衙署任職的官吏。

如今,他們齊聚于此,只為了給郅都效命!

這讓郅都看了,真是感動不已,連忙走下馬車,對著眾人拜道:“都不敢當諸公之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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