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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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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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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1 21:15: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八十節 安東之患(2)

“這安東的第二患,便是這個……”伍被從懷里摸出一物放在案幾上。

許九定睛一看,發現正是一枚標準的五銖錢。

自先帝前二年,五銖錢誕生開始,它的流通量在天下就不斷擴大。

直至今日,全天下在流通的五銖錢,至少已經有超過四十五萬萬以上!

在關中和三河地區,五銖錢更是徹底淘汰了三銖錢、半兩錢以及其他一切私錢。

因其輕便、美觀、且含銅量高,廣受歡迎,成為了整個天下都認可的硬通貨。

就連匈奴國內,據說,五銖錢也被認可和歡迎,成為了許多部族之間貿易的貨幣。

而如今伍被卻說,五銖錢成為了安東的大患?

許九不敢相信!

錢這東西,儒家和法家,都是持反對至少是消極態度的。

儒家以為錢乃萬惡之源,而法家則認為,黃金珠玉,一無是處,唯有糧食和布帛才是根本!

但雜家不這樣看,在雜家的思想和理論里,錢一直就是中立性質的。

特別是許九等人,素來認為,錢在君子手里,可以利國利民,在小人手中,才會遺禍。

甚至,今天的平壤學苑還有一種意見認為哪怕某人從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但,只要他富貴了,就會開始做好事。

這就是所謂的‘人富而后仁義附焉’。

由此引申出了民富思想,平壤學苑的雜家學者們幾乎都一致認定:當前世界的多數問題,在于人民的貧困和生活的艱難。

假如,可以做到耕者有其田,老有所依,幼有所依,天下戶戶都可以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

那么,就不會出現問題了。

太平社會也將降臨,三代之治,自然出現。

所以,平壤學苑致力于使民富。

不管,用什么樣的手段,只要富貴了,那就是成功的,正義的和道德的。

所以,許九看著那枚五銖錢,問道:“賢弟的意思是?”

“錢太少了……”伍被看著許九,說道:“安東全境流通的五銖錢,至多不超過十五萬萬……”

“且其中至少一半,還會被人帶回內陸……”

“安東境內流通的錢幣太少,而人們需要的錢幣卻一定會越來越多……”伍被把玩著那枚五銖錢,沉聲說道。

雜家,是諸子百家之中,最不避諱金錢,甚至是一個推崇金錢的學派。

到了平壤學苑時代,伍被等人對于金錢的作用和強大能力,更是有了直觀印象。

伍被門下有七個弟子,這七個弟子里有六個是專門研究過安東經濟特別是金融的人。

他們曾經在伍被前往真番的時候,花了半年時間,深入了平壤、仁川、新化各地的市集和基層,廣泛的調查和了解了安東各階層所掌握的財富以及這些財富的流通情況。

最終,他們聯合寫了一篇《平賈論》,然后遞交給了安東都護府衙門。

在這篇《平賈論》之中,他們提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安東正在缺錢,且是極大的缺錢。

可惜,這篇文章在當時沒有引起什么太大的重視。

甚至許多人都覺得,這是在開玩笑!

安東怎么可能會缺錢?

安東是天下膏腴之地,物產富饒,匯聚天下精英。

外有少府,為了收購安東特產的魚干、鯨油、鯨骨,天天拿著五銖錢在滿世界嚷嚷。

內有包括金沙河在內的十一條富金礦河,歲產黃金數萬金。

元德五年,滄海君帶著人貴族前往齊國云陽山祭祖,數百個人貴族和軍官,分乘十一艘樓船,載著一船船的黃金、白銀、珍珠、寶石以及大批的其他祭祀器皿,在膠西國的港口登陸。

整個齊魯都嚇傻了。

狗大戶們,拿著黃金不當黃金的模樣,讓天下震動。

而韓王萁準,當初嫁女給朝鮮君,單單是陪嫁,就送出了黃金一萬金,倭奴三千人,絲綢兩千匹以及整整一塊百里的土地。

至于如今,安東各地的狗大戶們,更是有錢的不得了。

烏恒人曾經養出了一條絕世猛犬,引發整個安東轟動。

最終,堂邑候世子陳須,豪擲千金,買下了那條猛犬。

一條狗,都能賣千金。

你跟我說安東缺錢?

搞笑吧!

但伍被知道,他的弟子們沒有說錯。

此刻,他看著許九,解釋道:“安東是富,不是有錢……”

“相反,假如不采取措施,安東就要面臨一個天大的難關了……”

“嗯……”許九卻是不能理解,富裕,不就是有錢嗎?

伍被拿捏著那枚錢幣,緩緩的說道:“安東不比中國,中國之地,除五銖錢外,本還有三銖錢、半兩錢以及各色雜錢……”

“而安東新立,舊年,本就沒有什么錢幣,當車騎將軍定安東之時,安東全境,不過有數千萬三銖錢、半兩錢而已,且大部分都在衛逆之手……”

“當我中國之民,來到安東后,五銖錢也隨之流通……”

“六年以來,少府以及商賈、列侯子弟,帶來了大量五銖錢……”

“然而,即使如此,安東境內的錢幣,相對于安東之人口,卻是少之又少……”

“今安東之地,三千里山河,有漢、韓、真番、扶余、鮮卑、烏恒各族數百萬口,然其五銖錢,不過十余萬萬而已……”

“平均每人,至多數百錢……”

“今安東米一石,四十五錢,鹽一石數百錢,魚干一石兩百余錢,鐵一斤值錢十余……”

“都督難道沒有發現問題嗎?”

“吾安東,畝產四石,物產富饒,然其錢少,不足以平抑物價……”

“吾擔心,假如兄長不能知此中之害,遲早要出禍事……”

許九聽著,眉毛也是擰了起來,問道:“果真如此?”

他心里明白,十之,大約就是這樣了。

“果真如此!”伍被點點頭。

“但為何數年來,一直無事?”許九疑問著,安東缺錢,若是事實,何以向來沒有人關心,甚至不曾成為安東發展的阻礙?

“因為,有屯墾團與金沙河……”伍被平靜的說道。

“屯墾團,移民近百萬,皆自給自足,所產之多余糧食、財帛,皆轉輸少府……”伍被耐心的解釋著。

屯墾團不僅僅是安東社會的定海神針,還是安東經濟和金融的定海神針。

它就像一塊巨大的海綿,不斷的吸收著所有多余的水分,維系著社會、經濟和金融。

但,屯墾團卻將漸漸裁撤。

事實上,在明年,就會出現第一個化軍為民的屯墾團。

雖然,國家這些年也一直在不斷建設和建立新的屯墾團。

但總歸,未來,屯墾團的裁撤速度會大于建設速度。

更關鍵的是,屯墾團一裁撤,就會釋放出一個巨大的生產和消費市場。

他們在過去,一直處于被少府和都護府以及軍方管制的小圈子里。

錢對于屯墾團來說,根本無用。

糧食他們可以自給自足,布帛可以自己生產、自己縫制。

就連魚鹽,也可以通過少府和都護府來調節。

對外界沒有任何依賴性,也不需要花錢和收錢。

然而,當他們裁撤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就會將自己的產出賣給商人,然后拿著賣掉的錢買自己需要的物資。

從前的海綿,現在變成一個正在瘋狂吞噬五銖錢的無底洞。

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思考,就必然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安東會發生通貨緊縮。

當然,如今,漢室壓根就沒有什么通貨膨脹和通貨緊縮的概念。

但沒有這個概念,不代表人們不清楚這些事情的危害性和嚴重性。

至少,在雜家眼里,他們很清楚,這個問題的可怕程度。

人民想買賣自己的出產,來交稅、服役購置各種必需品。

但市面上卻嚴重缺乏作為等價物的錢幣。

到時候,五銖錢的價格就會虛高。

內地一石米數十錢,到時候可能只能賣到十余錢。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因為安東今日與齊魯、燕趙之間的貿易非常密切,而且安東人非常敏感,且善于尋找機會。

屆時,就會有人從中國帶來錢幣,廉價的買走安東的糧食、魚鹽。

到那個時候,安東就會變成一只大肥羊,被內部和外部的各方啃食、瓜分。

安東經濟將會崩潰,甚至倒退回原始時代。

五銖錢的信譽將會崩潰,人們會用腳投票,回到以物易物的年代。

許九想到這里,渾身就打了一個冷戰。

無疑,一旦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作為都護府的都督,他怎么跟天子以及天下交代?

到那個時候,他怕是想要鞠躬下臺,都不可得!

更重要的是,雜家和平壤學苑,也將在這樣的一次震蕩之中,化作齏粉。

這可不是開玩笑!

魯儒是怎么完蛋的?

天下人皆知!

如今,魯儒才死了幾年,它的死狀,依然清晰可見,歷歷在目,甚至就連尸體也新鮮的很。

諸子百家,各個派系,都研究過魯儒的毀滅和衰亡原因。

雖然,在明面上,魯儒是因為被天子所不喜,而遭至厄運。

但實則,大家伙私底下都明白,魯儒之亡,亡于時代,亡于政治。

“除了屯墾團,淘金客們每歲所得的黃金,也支撐了安東的經濟……”伍被卻是繼續說道:“此輩雖然毒辣狡詐,無惡不作,為安東之患,然其淘金,卻支撐了安東經濟和社會……”

“若無此輩每歲數萬金之得,今日安東早已崩毀……”

當年,游俠們和豪杰們懷揣著黃金夢而來。

他們在野外廝殺,在河流和山谷之中生死相斗。

有人成功了,帶回了大量的黃金,甚至車載斗量。

但更多的人,卻死在荒山和冰川之中。

尸骸為冰雪覆蓋,曾經有都護府的開拓隊,順著江河而上,一路上見到了無數倒斃在冰雪之中的尸體。

這些人,是他們富貴夢的犧牲品。

但,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這些本性乖張,自由散漫,無惡不作的人,最終成為了安東社會和經濟的支柱。

甚至,很多人成為了平壤學苑的支柱。

平壤學苑每歲得到的捐獻里,有至少三成來自這些游俠、豪杰的捐獻。

今天,安東境內的十余條富金沙河河段,依然是一個個修羅場和地獄。

武裝的游俠們,騎著馬,背著弓,為了一小段淘金河段甚至是一個小小的淘金位置而生死相博。

他們將自己的生命,留在了河流之中,山谷之內,換回了無數的細小的金砂。

儒家和法家,都大力鞭笞和譴責這樣為了黃金這種根本無用的東西而浪費生命,甚至敗壞道德的行為。

但誰又知道,若沒有這些淘金客,今天的安東秩序早已經崩潰了呢?

沒有他們淘金所得的黃金,安東都護府甚至都不可能成立!

甚至,不可能有今天的安東!

但是……

伍被看著許九,擔憂著說道:“金沙河中的黃金,不會永遠都有……”

事實上,現在,安東的各條金沙河之中,雖然黃金還是有許多。

但,卻已經很少發現像最初那樣不需要費力,就可以淘的黃金的河段了。

最主要的兩條金砂河的含金量都在下降。

黃金,總有一天會被淘盡。

且,即使是現在,歲得黃金數萬金的今天,實質上,這些黃金產量所能起到的作用,正在下降。

因為,安東人口在不斷增加。

特別是一旦屯墾團大量裁撤,釋放出十萬二十萬的中產階級。

一個不小心,安東經濟就會崩潰!

伍被和許九,都曾經在書上看到過一個經濟崩潰特別是金融崩潰的國家或者地區會有多慘。

遠有管仲,用輕重之權,使得楚國低頭。

近有高帝行莢錢,而關中經濟崩潰,石米三千錢,民易子而食的悲劇!

但這個問題,對于安東來說,卻是無解。

伍被曾經想過無數個日夜,也想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因為,如今的漢室,哪怕算上過去的三銖錢、半兩錢、私錢等等,總流通盤子也不過百余萬萬,最多兩百萬萬。

而現在,少府拼命的回收各類舊錢,重鑄。

同時,到處找銅礦。

但,其歲鑄錢的總額,卻一直在十萬萬左右徘徊。

去年甚至一年只鑄了五萬萬。

錢荒不僅僅是在安東發生,在中國也有著類似的錢荒。

這意味著,事實上,朝堂恐怕也在為這個事情發愁。

這從天子拿黃金鑄金五銖作為賞賜,就可以看出來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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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節 伍被的野望

面對缺錢這個全國性的問題,甚至是歷史性的問題。∧


許九自然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中國自古缺銅,統治階級為了開采和提煉銅礦,什么辦法都用過了。

今天,會稽郡的銅礦開采規模甚至達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

去年一年,少府在會稽得銅數十萬斤。

但這么多銅,在事實上而言,卻僅能鑄出至多一萬萬枚五銖錢罷了(甚至可能不足這么多,因為如今少府鑄五銖,理論上,一斤銅最多只能鑄一百一十枚,再多就會讓錢幣的雜質增加而淪為過去的莢錢)。

在如今,事實上而言,少府鑄錢的主要資源,還是來自于回收的舊錢以及對各種銅器的溶解。

過去五年,少府鑄錢的銅料有至少一半,來自于齊魯五王的內庫之中抄出來的舊錢、銅器和銅錠。

所以在本質上來說,國家的銅錢流通量,其實沒有增加。

基本與太宗時期保持一致(舊錢重鑄后,損耗很大,尤其是三銖錢之類的低劣莢錢,三枚也未必能夠重鑄一枚五銖)。

而糟糕的是,國家的盤子卻擴大了。

東海王國、南越王國、閩越王國,安東各藩,甚至是匈奴人,都在使用漢室的五銖錢。

供應量保持不變,而需要量大增。

任何一個稍微對經濟敏感的人,都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

作為當今天子的寵臣和近臣,許九自然知道,這兩年,天子都干了些什么?

首先是借著高闕和燕薊之戰,增大了金五銖的供應量。

元德五年一年,少府只鑄了不過一百五十萬枚金五銖。

但在元德六年,金五銖的供應量增加了一倍。

長安市井和民間的中上層中,金五銖作為高級貨幣悄然流通。

至少,列侯士大夫們,習慣了金五銖的存在。

而另一方面,借著長安重建的機會,天子大量回收了民間的各類舊錢。

而長安九市的建設和隨后的拍賣,進一步回收了錢幣。

甚至……

許九想起了此番自己能夠出任這安東都護府都督的背景——長安重建弊案。

他在心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為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而恐懼和顫抖。

“陛下興起大案,只是為了回收和回籠錢幣……嗎?……”

長安城的重建弊案,出現的時間,太過于微妙了。

恰好是長安重建剛剛完成,各方都松懈的時候。

那時候,吃的滿嘴流油的富商公卿士大夫們,根本沒有任何提防,人人都在富貴和利益面前,徹夜狂歡。

就在此時,天子拔劍而起,將棋盤掀翻,然后砸在所有人的臉上。

長安的官宦士大夫貴族富商們,轉瞬之間就落入地獄。

他們的財富、地位、爵位、宅院和奴仆,從此不再歸他們所有。

僅僅是公開的數據就表明,少府在這一次清洗之中,抄沒各類錢幣數萬萬,銅料十余萬件。

而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許九甚至渾身上下都戰栗了起來。

因為他想了起來,在弊案沒有被捅出來前。

內史的官僚和貴族以及長安的游俠、地痞們聯手,將整個長安的中下階層都搜刮了一遍。

敲骨吸髓,巧立名目,各種攤派。

幾乎將整個長安的中下階層過去數年的積蓄和所得全部強占。

是以,當天子拔劍而起,揮起屠刀,將內史連根拔起,處死上千人,流放不計其數后。

整個長安都沸騰了,百姓紛紛面朝未央宮,高呼圣天子。

但問題是……

那些錢呢?那些被貪官污吏和游俠地痞們敲骨吸髓,敲詐走的錢去哪里了?

還給百姓了嗎?

答案是沒有。

少府和朝臣們,甚至連提都沒有提過這個事情。

所有的犯人的財產,全部都被定為賊贓,充入內庫。

而百姓則沉浸在正義的幸福之中,甚至沒有人去關心自己的錢。

換句話說……

“就連內史的官員以及游俠地痞們,都不過是天子手中的刀……”

旁的刀,天子用完,就收起來了。

但這把刀因為太臟,所以被嫌棄,被丟了出來,拿來給百姓泄憤和發泄怨懟。

許九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

因為他清楚,他再想下去,遲早自己得吃棗藥丸。

也正因為如此,許九對自己面前的這個隱患,感覺戰栗和驚慌。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應對。

連天子都在窮盡一切手段來找錢,他不過一個安東都督,面對安東金融的巨大缺口。

他能有什么辦法?

他又不是神仙,可以點石為金。

他只是一個凡人。

最多不過是一個有些聰明的凡人罷了。

他只能望著伍被,深深拜道:“賢弟可有所教我?”

伍被望著許九,心里微微一笑。

事實上,他來見許九,最大的目的,就是要將這個事情告訴許九。

前任都督薄世,官是個好官,但可惜對金融并不在乎。

他是黃老派的官員,黃老派的官員,特別是政治家,根本不在乎什么金融不金融的。

甚至,在他們的理念里,沒有錢,這個世界說不定會更好。

黃老派追求的理想社會,在道德經之中已經闡述無疑了。

雞犬相聞,民至老死而不往來。

所以,薄世說不定,會希望安東的錢荒,直接摧毀整個安東的商業和手工業。

讓淳樸的百姓,回歸田園和家園。

讓那些追逐黃金的游俠,安分下來,定居下來。

而許九不同,許九同樣是平壤學苑的發起人,也是民富思想的擁泵。

他治下的安東都護府,對于金融特別是錢的渴望,將超越其他一切。

因為想要民富,就得有錢。

沒有錢,談什么富呢?

而這就是伍被的目的。

在安東這五六年,伍被與其他人的想法和觀念,雖然依舊保持著相似和一致性。

但他的政治野心和抱負,卻早就按捺不住了。

特別是前年,參與了石渠閣之會后,伍被已經難以壓抑自己內心對于政治前途的追求了。

他夢想著,有朝一日,登臨石渠閣之巔,面對著天子與三公九卿士大夫列侯,諸子百家,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而天子與三公皆服,百家俯首,天下景從。

而要做到這一點,他就需要錢。

很多很多的錢……

越多越好!

最終……

自己控制錢……

在安東這些年,伍被已經深刻理解和了解了錢的作用。

當今世界,上至天子而下至庶民,誰能離得開錢,誰能沒有錢?

沒有錢,天子都會沒有威權!

當今天子,之所以能夠君臨天下,讓萬國俯首,匈奴遠遁。

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手里有錢,他能夠大手筆的賞賜和獎勵將士,撫恤孤寡,給天下發福利,讓天下人知道,跟著他走有肉吃!

而他這個平壤學苑的山長,能夠穩坐安東第一名士的地位,讓安東各地都崇拜和景從。

不是他學問有多好——講道理的話,其實左吳在學術上的成就比他高多了。

平壤學苑今日的基本理論和思想,基本都是左吳倡議的,他與晉昌只是完善者。

更不是他道德有多好——論起道德修養,誰能比的上那些從齊魯而來的士大夫卿大夫家族的嫡系?

人家甚至可以完全做到書上要求的一切規范。

但現在,他們在哪里?

為何只有他伍被能聲名遠揚,為安東各地所熟知,甚至名聲傳到了齊魯吳楚和燕趙代北?

答案就是——他有錢。

雖然這些錢不是他的,是別人捐獻的。

但捐獻者,大部分卻都是沖著他來的。

曾有巨賈,豪擲數百萬,在平壤買下一個宅院,僅僅是因為那個宅院就在他伍被的宅邸之側。

也曾有列侯之子,不遠千里,從安東的西垂,跋涉到平壤,獻上黃金數百金,只為求伍被收錄他的長子。

而這些人給了他錢,當然會拼命的吹捧和宣揚他。

這就是金錢的魔力。

可笑儒法的巨頭,卻視而不見。

但伍被知道,他們遲早會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必須搶在所有人之前,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踐。

上一個這么做的人,叫管仲。

管仲輔佐齊恒公,用輕重之權,以魚鹽之利,九合諸侯,一匡天下。

孔子贊曰: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袵。

今日管仲,更被輿論和諸子百家共同尊奉為先賢。

當今天子也曾多次在公開場合和詔書里引用管仲的話來解釋自己的行為。

而在民間,廣大商賈和手工業者,紛紛以管仲為祖師爺。

管仲的祭祀,廣及天下,隱隱有了財神爺的風范。

商賈市民,每逢初一十五,或出門行商,必以三牲祭之,祈求保佑。

伍被望著許九,圖窮匕見,緩緩的說道:“愚弟聽說,去年長安改造之中,天子許少府以質押債券為名,子天下賈人錢……不知道可有此事?”

許九點點頭說道:“然……”

伍被聽了,微微一笑,拱手而拜,再拜而立,說道:“都督何不效天子之行,立都護府之債券?”

“嗯?”許九不是很能理解。

在他的意識之中,唯有天子,才有這樣的資格和魄力,做出這樣的偉業。

少府在長安改造過程之中,假錢十余萬萬給與天下商賈。

許九曾經思考這樣的模式,最終得出結論:獨天子可行此事。

原因很簡單:那些商賈能夠接受和同意這樣的事情,原因在于——商賈們都能信任漢室特別是當今天子的信譽,這位陛下登基以來,從未失信于天下人。

說加恩,安東之地甚至高闕之地,都拿了出來,與列侯公卿共享。

說馳安東黃金與民,就真的不管安東的淘金客了,準許天下人自由淘金。

說必嘉生育,就果然獎勵生育,民間百姓,爭相競賽生育,只為了天子的賞格。

而與天子相比,他算什么?

一個食邑五百戶的列侯而已,家訾不過數百萬,至于名聲,恐怕是零——假如有,那恐怕是惡名。

他拿什么去做這種事情?

再者說,他有什么資格做這種事情?

長安若是知道了,他恐怕少不得要去廷尉走一遭。

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

當今天子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伍被自知許九的顧慮,他解釋道:“兄長可以先向陛下上書,吾以為陛下必定會欣然許可的……”

伍被雖然沒有與當今天子正式的交談和見面。

但他在石渠閣之會上,見過這位天子的行事和手段。

在安東這些年,他也多次被繡衣衛的探子請過去喝茶聊天,指點和提點。

他深知,當今天子刻意在長安改造之時,讓少府玩了這么一手,其目的,就是要告訴天下人——快快來贊美朕的機智吧!

皇帝都這么說了,任何有志于天下的士大夫,只要不是瞎子,都會跟進。

伍被算是第一批反應過來的人——當他得知此事后,徹夜未眠,深思熟慮了一個多月,終于有所心得了。

當今天子,曾經多次在詔書之中,責備天下士大夫公卿,說‘士大夫公卿,不能明朕內志……’

其潛臺詞,在伍被看來其實就是——快來學習和領會朕的志向與詔書精神啊,笨蛋!你們還想不想要升官發財,得受嘉獎了?

可惜,許是出于矜持,也許是出于士大夫的高傲。

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人丟棄自己的節草去跪舔和吹捧,乃至于給這位陛下充當馬前卒,沖鋒陷陣,為他的志向和理念添磚加瓦。

最多有些人悄悄的自己調整自己的位置和屁股,對外宣稱是自己的想法。并沒有人去裸的拍馬和追捧天子的那些奇思怪想,也沒有人去呼應和認同。

沒辦法,當今世界,諸子百家共存。

法家、儒家、黃老、墨家、雜家,沒有任何一個學派可以獨大,也沒有任何一個學派能夠拍著胸膛說自己可以戰勝對手。

在這個背景下,士大夫們自動的就會矜持起來。

為了名聲嘛……

但伍被卻不這么想,臉皮?那是什么?好吃嗎?

何況,當今天子的很多想法和腦洞,在伍被看來是有著實現的可能的,且一旦實現,必將利國利民利己。

譬如此番的事情,一旦搞成了,他伍被在青史之上,就可以直追管仲,與先賢齊名。

在現實之中,更可以力推雜家,穩坐天下第一‘懂經濟’的學派。

如今這世道啊,諸子百家,都得給自己安個標簽。

譬如儒家,自詡是‘道德第一’。

法家覺得自己‘致法第一’。

墨家操‘百工之牛耳’而執‘生民之禍福’。

黃老派,則是‘清靜無為,養民第一’。

留給雜家的空間,在事實上,其實只有經濟和與之相關的業務了。

再不加把勁,坐實了這個身份,一旦有后起之秀崛起,搶走了這個身份,雜家哭都要來不及了。

而坐實了這個地位后,對雜家,對平壤學苑,乃至于伍被的好處都是巨大的。

說不定,甚至可以推動平壤學苑,成為天下第一的學苑!

未來的趨勢,伍被已經看得仔細了。

未來的世界和朝堂,必定是以‘知民生、懂經濟,能生財’為主。

三公九卿,乃至于基層的官員,都會被要求具備一定的經濟才能和運營才能。

如此,雜家和他伍被的優勢就凸顯出來了。

少年,你想青云直上嗎?報讀平壤學苑吧!

少年,你想造福百姓嗎?報讀平壤學苑吧!

少年,你想要贏娶貴婦美,走上人生巔峰嗎?報考平壤學苑吧!

這里,可以找到你想要的一切。

許九聽了卻是疑惑起來:“上書天子?天子若不同意,怎么辦?”

伍被哈哈大笑,說道:“不同意的話,那就不用此策不就可以了嗎?”

“兄長,您如今可是都護府都督,上書天子,提出意見,乃是兄長的天賦之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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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節 唯政績論(1)

許九卻是猶豫不已。

安東發行類似的質押債券或者說抵押,于許九來說,風險太大了。

首先,朝堂未必會同意。

若是前任薄世,估計成功率會高不少。

但他,卻不行。

因為他沒有政績,沒有證明過自己。

朝堂內外,不會有什么人覺得他許九的意見重要。

恐怕就連天子,也會不以為然。

貿然上書,徒留爭議甚至非議。

作為都護府的都督,許九很愛惜自己的職位,不敢過于冒險。

但伍被的說法,讓他怦然心動。

假如,天子確實有這個想法,那么他提出來,天子必定龍顏大悅,甚至以為他許九‘能明朕內志’,從此就被視為親信。

況且,安東都護府目前的錢荒,倘若不解決,那么遲早會爆炸。

將他炸上天!

他不敢坐視這樣的局面惡化,他只能選擇想辦法解決。

而目前,他唯一的解決之道,似乎就是伍被的這個主意了。

怎么辦?

許九實在無法立刻決斷。

伍被與許九,相識多年,自先帝之時,他們就是朋友和同志。

伍被當然清楚許九的性格。

在事實上來說,許九的個性,與多數漢家列侯沒有區別。

他既渴望認同與地位,但又害怕因此惹來麻煩。

所以,當初,他只敢私底下悄悄的印刷《民富》,悄悄的宣傳,但卻不敢公開宣揚。

因為他害怕被人攻仵和非議。

直到在鄉校之中,與褚大斗毆,而被天子知曉,得到了天子支持,他的膽子才稍微大了一些。

但他依然不敢公開自己的身份。

他寧愿讓天下人都以為他只是一個靠拍馬逢迎的幸臣,寧愿被人誤解,他只是一個拉皮條的佞臣。

也不敢大聲的告訴別人。

這是許九的性格缺陷,也是他所處環境帶來的影響。

但伍被就不同了。

他的膽子,素來很大。

為了理想,他能深入安東之東的冰原,與野人和生番為伍,觀察他們的生活,嘗試理解他們的社會。

為了實驗自己的念頭,他可以在真番的山區鄉村,圈一塊地,搞一個社會實驗。

當發現實驗失敗,他立刻毅然決然的抽身而出,承認自己失敗了。

并且為此推翻了自己過去堅持的一些東西。

所以,他是一個現實主義者。

只要有利的事情,他不拘世俗之見。

見到許九猶豫,伍被當機立斷,說道:“兄長不可再猶豫了!因為安東之事,千頭萬緒,稍一猶豫就可能坐失良機!”

“如今已是六月,安東九月就會大雪封山,自安東至長安,即便快馬加鞭,一個來回至少也需要兩個月,兄長若是猶豫,錯過時機,那就只能等待來年夏四月才能上書了……”

“然,明年夏五月,羽林衛屯墾團和虎賁衛屯墾團都將開始裁撤,改郡縣!”

“這兩個屯墾團,足有數萬口,良田數十萬畝……”

“他們一裁撤,就立刻會沖擊安東的經濟!”

“介時,兄長恐怕要手忙腳亂了……”

“且夫,即使陛下不同意,都督也沒有損失……”

正是這最后這一句話,成為了壓倒許九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吾就給陛下上書吧……”

但他內心卻還是有著不自信和恐懼。

這種不自信和恐懼,促使他不得不決定,在近期就搞一個大新聞。

因為,他需要政績來撐腰,也需要政績來說話。

沒有政績,哪怕天子認可他的意見,恐怕朝臣們也會非議。

今日漢室的朝堂,一切都是政績為王。

有政績,說話嗓門就大。

譬如少府卿劉舍,每次廷議,都可以暢所欲言,甚至正面質疑丞相、御史大夫。

靠的是什么?

政績!

人家政績多,自然說話有底氣,連丞相周亞夫和御史大夫晁錯這樣的人,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人家作威作福。

但你要沒有政績……

就像那大鴻臚公孫昆邪,每次廷議,都是個隱形人。

假如不注意,甚至你都不會知道他的存在。

原因很簡單,他沒有政績。

整個大鴻臚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績。

于是,大鴻臚的編制一年比一年少,權責一年比一年少。

今年冬十月,大朝議,大鴻臚的排位甚至排在了京輔都尉之后。

堂堂九卿,居然只能坐在一個比兩千石的朝臣身后。

這簡直就是恥辱!

但公孫昆邪又能如何?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甚至,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其他同僚,將大鴻臚的經費、編制瓜分。

而他竟不能發一言!

自古弱國無外交,同樣的道理,弱小的官僚集團,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魚肉自己,侵奪自己。

坊間有傳聞,大鴻臚未來甚至可能與內史一般被裁撤。

聽到許九點頭,伍被心里大喜。

此番他來見許九,自然不僅僅只帶來了問題和麻煩。

也帶來了政績和資源。

畢竟,許九再怎么說也是自己人。

平壤學苑雖然為了避嫌,不敢公開與許九的密切關系。

但,卻是可以動用人脈和資源,為許九保駕護航。

為他刷名聲,刷政績。

這種事情,很簡單。

過去數年,平壤學苑早就玩的很熟練了。

所以,伍被微微一笑,道:“這安東的第三個隱患,其實就是稅賦……”

未央宮,宣室殿之中,劉徹與薄世對坐而視。

剛剛從東宮回來的輕松和喜色消失不見,只有嚴肅的氣氛。

“臣昧死再拜陛下:陛下問臣,安東隱憂?臣以為,獨在稅賦……”薄世頓首而拜,對劉徹說出了自己一直擔憂的問題。

他離開安東時,安東局勢平穩而迅勐。

表面的繁榮之下,潛藏著無數隱憂。

但,作為前都督,很多事情,他不適合說。

說了那就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

只能私底下報告和進言,能夠公開說的事情,其實就只是一些安東發展過程里必然出現的問題。

其中,這稅賦,問題最大。

劉徹聽著,卻是微微一笑。

安東地區的稅賦問題,在新化城建立之時,就已經存在了。

可以說是他故意造成的結果。

當初,新化城初立,為了吸引和鼓勵移民,劉徹玩了一個類似后世招商的優惠政策。

也就是所謂的‘三減五免’。

根據這個詔命,新移民抵達安東之日起,三年免一切田稅、口賦、徭役。

然后接下來五年,享有減免一半的優惠。

這個政策刺激和吸引了大量無地百姓,前往安東。

尤其是齊魯地區,從元德三年到元德六年,至少有三十萬百姓,拖家帶口,或通過屯墾團模式,或自己前往。

但這也帶來了一個問題安東的財稅,幾乎全靠商業以及捕鯨利益所得。

而安東地區的官僚卻與日俱增。

官員要俸祿要開銷,還要維修道路、橋梁,組織百姓開墾。

更要承擔各種任務。

目前的情況下,安東財政實際上全靠中央撥款。

這還是護軍其實不需要國家掏腰包的情況下護軍的軍費,基本都是由朝鮮、真番、韓國以及扶余等藩國貢獻、攤派。

而著對這些王國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有著漢朝爸爸保護和撐腰,各國都只需要維持最低限度的軍隊,甚至真番干脆都取消了軍隊,只保留官吏和衙役以及部分武裝。

其他的人,統統出口到了安東‘創匯’。

真番王劉忠漢,得意洋洋,自詡自己聰明才智天下第一。

但這樣的模式,是不能持久的。

特別是現在,隨著安東的人口與墾荒面積不斷增加。

在事實上來說,安東單薄的財政收入,已經難以繼續支撐了。

甚至已經難以支撐安東的繼續發展了。

不過,這樣的事情,劉徹并不關心。

安東,是他的試驗田。

也是他用于觀察和實驗資本的地方。

換句話說,其實安東今天的財政困局,是他故意造就的。

目的就是要逼安東的官僚們將稅賦來源和目標,對準商賈和手工業、捕鯨業。

你們沒錢?

那就去找商人啊!

這些家伙有錢!

所以,劉徹只是擺擺手,對薄世道:“賦稅之事,朕自有計較……卿談談其他事情吧……”

許九都派了過去了,還加強了李廣、王溫舒,授予了許九特權。

許九倘若還轉不過腦子,那他也就沒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了。

大不了,明年把張湯丟去安東。

以張湯的手段,在安東玩一出安東財稅七成取自工商魚鹽之利,輕而易舉!

“財稅?”許九很難理解,怎么安東地方連財稅都成了問題了?

要知道,這些年來,生產技術和耕作技術大進步,由此帶來了地方財稅的爆炸。

關中各縣,每年的稅賦都在增加,漲幅驚人。

而關東地區,遞解長安的錢帛也是越來越多。

去年田稅收入,甚至突破了二十萬萬。

在三十稅一模式下的漢室,還能得到這么多田稅收入,只能說是墨家和農家太bug。

尤其是一部《新神農》,造就了無數的農業專家和力田。

伍被不得已,只能跟許九解釋:“安東雖富,但府庫窮……”

“在某種程度上,這也算是藏富于民了……”

“陛下詔命,安東移民三減五免之政,新移民三歲免一切田稅口賦徭役,之后五年減半……”

“此外,還有屯墾團、游俠等,從不交稅的群體……”

“安東財稅,基本都是從商賈、捕鯨業以及捕魚業所得……”

“這些年,每歲不過五千萬……”

這還是陳嬌給力的緣故,在事實上來說,陳嬌和他的小弟們,每年給安東貢獻了超過其財稅收入的一半稅金。

若沒有捕鯨業和捕魚業的貢獻,安東的財政,就只能全靠國家撥款了。

但問題在于,國家每年都在減少對安東的補貼。

去年,甚至只給了安東三千四百多萬的財政補貼。

這在以前,自然沒有問題。

因為安東都護府其實要管的只有大城市和大城市周圍的農村。

其他地方,不是屯墾團,就是加恩封國。

軍隊和列侯們自己就能解決問題。

然而,從明年開始,一個個屯墾團都將化作郡縣。

他們的地盤上必然要委派官吏,建立基層政權,這對都護府來說是好事,因為權柄擴大了。

但同時也是壞消息。

權柄擴大的同時,要雇傭更多官吏,支付更多薪酬。

更麻煩的是這些屯墾團的移民,依然享受三減五免。

換句話說,他們一毛錢都不會交!

這就尷尬了。

很顯然,朝堂諸公,才不會管你都護府有什么困難呢?

他們只知道,從前,薄世在任的時候,都護府財政沒有出過問題。

現在,你許九在位,居然跟我要錢?

混蛋!

你這個都督怎么當的?

即使最終給錢,恐怕他的考績也會落到下下等。

依照制度,考績課最,是可以直接擄奪官爵的。

作為從中央空降來的官員,許九深深的明白,朝堂諸公的思維方式。

他們就是一群一切唯政績的變態!

有政績,你就是人才,沒有政績,滾一邊去!

這也是漢室朝堂數年來演變的結果。

當今天子,素來懶得管下面的事情,他只會將壓力給朝堂九卿。

某郡治理不當,出了亂子。

天子不會去責備郡守,他只會將朝臣一頓亂噴。

許九自己就親眼目睹過無數回類似的情況。

“御史大夫,xx郡這個事情,卿怎么解釋?”

“丞相,此人乃丞相推舉,丞相如何評論?”

“少府,x縣出了這樣的事情,少府有何辯解?”

在這樣的情況下,三公九卿們也沒轍,他們只能將壓力給到下面。

逮住那些因為他們而自己被天子批評和要求給一個交代的官吏,就是一頓狂噴,什么話都能說出來。

御史大夫晁錯甚至曾經將一個郡守叫到官署噴了整整一個下午。

噴的那個郡守回家就自縊了……

數年下來,無論朝野,都形成了‘唯政績論’的氛圍。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有政績就受重視,得表揚,獲升遷。

沒政績,就乖乖呆著不要妄想。

若出了差池,自己擔著。

重重的壓力,從上而下,施加到每一個人身上,迫使所有人都不得不挖空心思的刷政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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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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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節 為政績論(2)

伍被說的事情,許九能夠理解。

特別是當他得知,安東居然在田稅上所得寥寥無幾后,他不得不去思考怎么弄錢。

錢這個東西,沒有人能離得開。

尤其是對于他這個新上任的都護府都督而言,怎么想辦法弄一大筆錢,在他得知自己將出任安東都護府都督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在想了。

因為他需要錢來刷政績。

修道路要錢,鑿渠道要錢,就連安頓百姓,組織開荒也需要錢。

更不提,新官上任,必須要給下面的人福利。

南陽郡郡守張湯,為什么在南陽能立得住?

拳打土豪,腳踢官僚,幾乎將南陽經營成了法家的大本營和老巢?

除了他背后站著天子,擁有對全郡上下生殺予奪大權之外,最重要的是他能給下面的人各種各樣的福利。

今天的南陽官員,生病享受官府醫療;休沐之時,享受國家公款休假、療養,甚至每年可以申請一次長達一個月的探親假!

甚至就連子女的教育問題,郡守衙門也全包了。

所有官吏的子女,全部可以免費入讀由郡守衙門開設的私塾,接受教育。

且所有私塾,都是由法家學者出任蒙師。

官員子女,只要表現的稍微好一些,就可能被推薦,入讀法家的各大學苑。

正是因為有著這么多福利和優待,南陽官員,才能忍受張湯的種種高壓政策和嚴苛的政績指標。

不然,沒有好處,沒有優待,誰會給張湯賣命?

而張湯能這么多福利,靠的就是南陽的財稅收入冠絕天下。

過去五年,南陽郡的財稅收入不斷飆升。

去年,南陽郡報告朝廷,僅僅是鹽鐵一項,其歲入就高達兩萬萬!

張湯的經歷,用鐵一般的事實,告訴了天下官員想升官,想財,沒有錢,你就不要做那個升官的夢了!

天下無數人紛紛學習南陽模式。

河東郡郡守袁恢是第一個跟進的,袁恢在擔任河東郡郡守時,大力展河內郡的泥炭和冶鐵。

甚至以郡守之尊,親自下場,多次鼓勵和提倡‘賢大夫及良紳,作泥炭之業’。

果然大獲成功,河東郡從元德四年開始,泥炭開采與冶鐵業大暴。

河東上下,都吃的滿嘴流油。

袁恢連續三年,考績為殿,幾乎預定了下一界的河南郡郡守,甚至可能被調入長安,出任某部主官。

雖然,許九隱約聽說了,河東郡被袁恢這么搞,財稅是提上來了。

但是,每年都有上千民眾,葬身于礦洞之內。

數千個家庭,因此妻離子散。

但誰在乎呢?

河東郡起來了,上上下下的官吏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政績與嘉獎。

就連列侯們,也因為封國之中的泥炭資源與冶鐵業而財。

幾個泥腿子的叫喚和非議,自然被淹沒在了一片歌功頌德的逢迎之聲中。

就連最保守的儒家,也不得不給袁恢的政績點贊,都說他是‘治世之能臣’。

與之相反,故尚書令丞顏異,外放會稽郡郡守。

上任之后,這位儒家的大才,面對會稽郡上下的復雜問題。

他既不愿意揮起屠刀,斬斷一切問題,也不敢大刀闊斧的進行革新,尋找財源。

但長安方面,卻又催壓很急。

丞相和御史大夫衙門,甚至直接給會稽郡定了任務指標,規定一年要毀盡多少座淫祀,抓多少神棍巫婆,栽種多少株夾竹桃,清理多少畝水田。

顏異沒辦法,只能將壓力往下面傳遞。

但問題是,會稽郡的財稅收入少的可憐。

沒有錢,他別說收買官員給他買命了,就連基本的栽種夾竹桃的命令,都難以推行。

畢竟,你連好處都不給下面的人,就想讓下面的人去冒著生命危險,去做種種事情,這可能嗎?

許九離京前,已經聽到風聲,顏異很可能會被調離會稽了。

接任他的,將是一位法家的后起之秀或者干脆是一位雷厲風行的將軍。

顏異的未來,本是光輝的。

但如今,卻已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

就連儒家,也不敢再吹顏異的賢明和道德了。

公羊派甚至直接開始給公孫弘造勢和宣傳了。

袁恢與顏異,兩者最初的地位相差巨大,一個不過是出生于河南的士紳子弟,袁恢的祖父,不過官至雒陽尉而已。

而顏異,則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世家之子。

他的祖先,是孔子七十二門徒之中數一數二的大賢顏回。

他自幼飽讀詩書,年紀稍長,就在齊魯一帶頗有名聲,不過十八歲就已經成為了儲君的左膀右臂。

二十歲出任尚書令丞,二十二歲成為郡守。

但,在今天,袁恢卻依靠政績,逆襲上位,而顏異則可能遭遇他人生最大的挫折。

許九看著這樣的結局,自然不免唏噓。

而唏噓之余,則是無比警示。

在這個政績為王的年代,他必須刷政績。

不管用什么辦法!

哪怕是如同袁恢那樣,政績帶血,也得刷!

而要刷政績,就得有錢。

很多很多錢!

沒有錢,就不可能大興土木,沒有錢,就更不可能給下面的人福利,讓他們跟著自己走,沒有錢,他甚至可能令不出都護府衙署。

但怎么搞錢呢?

許九就不得而知了。

他在出任都護府都督之前,從未有過基層的履歷。

他甚至不知道,都護府的整個體系時如何運轉的!

他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伍被,希望伍被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伍被此來,本就是來給許九送政績的。

自己人嘛,不給他鋪好路,那雜家還怎么繼續在這安東獨霸?

要知道,從去年開始,法家、儒家甚至是墨家,都開始了打算在安東找個山頭,樹塊招牌了。

法家巨頭張恢和楚詩派的巨頭申公,甚至都有意派遣自己門下最得意的學生來安東經營。

伍被笑著道:“兄長可以去找安東各地的列侯子侄談一談這種植園的稅賦嘛……”

今日安東,除了捕鯨和捕魚業以及淘金業外,最大的產業,莫過于列侯封君們的種植園產業了。

這些列侯子弟,手里有著大量土地,種植了大批大批的棉花、大豆。

尤其是安東出產的大豆,因為質量高,出油率高,廣受好評。

榨油剩下的豆渣,甚至可以被用來作為飼料。

連戰馬都可以食用這種優質飼料。

但在過去,他們基本上沒有向都護府繳稅。

這顯然是不合理的。

許九也考慮過向這些人征稅。

可是……

“賢弟以為,他們會同意嗎?”許九無奈的嘆道:“他們是不可能同意此事的……”

想要列侯老爺們從自己兜里掏錢出來?

這難度可比當年天子加征商稅還要困難!

別說是他許九了,便是前任都督薄世,估計也不可能讓這些人同意繳稅。

許九甚至覺得,只要他敢提議,列侯子弟們就敢拆了他的都護府衙門!

開玩笑!

漢室列侯們,都是群鐵公雞!

特別是舊列侯們!

他們連獻給宗廟的酌金,都要想方設法的摻雜質,缺斤短兩。

地方封國的田稅,也是極盡一切手段截留。

要錢不要命的人,更是一抓一大把。

當初,河陽侯怎么死的?

就為了賴掉別人十萬錢而已!

許九敢打賭,他只要敢把主意打到列侯們的加恩封國以及種植園上面,保證他們會跳起來,將自己拍死!

伍被卻是神秘的一笑,道:“列侯子侄們當然不會同意……”

這是一定的。

列侯貴族們,寧愿把錢拿去購置猛犬,蓄養蒼鷹,甚至買女人,也不會把錢平白無故的給官府。

原因很簡單,只要被官府收一次稅,以后就成為慣例了。

他們年年都要交,每年都會被割羊毛。

更麻煩的是人人都知道,官府是會得寸進尺的。

今年能收一千萬,明年肯定會想收兩千萬、三千萬!

主爵都尉不就是這樣的嗎?

元德五年,主爵都尉在長安收了一千多萬的商稅,然后就上癮了。

去年,一口氣就收了三千萬……

今年,公孫弘已經放出話來,全年主爵都尉衙門要收一萬萬商稅和車船稅,其中關中地區不會少于五千萬……

是以,幾乎不需要用腦袋思考,列侯們必然會抵制安東地方的征稅,甚至會想方設法的阻撓和破壞,為此他們甚至可能直接將官司打去長安,在許九腦袋上按上無數個罪名。

即使長安最終支持許九,他們也可以用盡手段的拖延和轉移。

但,伍被知道,在安東有時候,征稅并不一定需要針對特定人群。

他笑著告訴許九:“兄長可以從派遣工身上著手……”

“安東境內有派遣工、推薦工數十萬,每人加征一算,便是數千萬的資財……”

數年以來,安東各地的展,都有賴于廉價耐用勤勞的夷狄各族人民。

特別是能吃苦耐勞,還不怕寒冷的鮮卑、烏恒、匈奴、扶余之族。

一個派遣工在崇化和順德的售價不過五千錢。

他們可以為主人辛勤勞作五年,然后再為官府勞作數年,直到他們被榨干最后一絲利用價值。

只有少數幸運兒,可以獲得歸化,得到漢家戶口本。

剩下的人,都會在漫長的勞作之中,筋疲力盡,走向死亡。

而過去,因為采用的是派遣模式,所以這些人連算賦都沒有交過。

都護府衙門,只能在其身上,收點辛苦錢和跑腿錢。

如今,只需要按人頭征收正常的算賦,一個人一年一百二十錢,數十萬人就是數千萬。

此外還可以加征其他雜稅。

譬如管理啊、監督啊、培訓啊,都可以收錢。

各地的種植園主,敢不交這些錢?

那就廢黜他們雇傭派遣工的資格!

許九一聽,自然馬上就明白了伍被的意思。

這確實是一條財路!

但問題是,一年數千萬,其實不過杯水車薪。

特別是,他許九想要干一番大事的情況下,這數千萬錢,恐怕只夠他拿來收買官吏,給下面的人福利。

至于修路和水利這種吞金怪獸,想都不要想了!

不過,有總比沒有強!

許九點點頭,對伍被道:“賢弟所言,真是讓吾茅塞頓開……只是,這算賦之稅,恐怕能落到都護府手里的,不過三成……”

漢室的稅賦制度,素來是分開的。

稅是給國家維系政權運作的,而賦則直接進入少府內庫,由天子支配。

用于軍費、帝陵、宮廷以及作為國家建設資金。

算賦,一般都是直接由少府拿走的,能夠給地方留下三成,已經非常良心了。

“兄長可以先向陛下請求,未來三年,都護府的算賦收入劃歸都護府支配……”伍被卻是早已經有所準備,他笑著說道:“三年算賦,至少一萬萬……有了這筆錢,兄長就可以修建一條自新化直抵仁川港的軌道馬車線路……”

“然后再以這條線路,向商家征稅……”

安東都護府過去數年的收入大頭,除了捕鯨業和捕魚業的稅賦外,就是各種‘養路稅’了。

商人們想要進入安東,就得交稅。

按照車輛大小和貨物數量征稅。

一年下來,多的時候,可以得到一千多萬,少則也有數百萬。

正是因為有了這個進項,都護府才不至于窘迫到連官吏俸祿也無法及時放的地步。

“軌道馬車?”許九聞言,精神大振。

若是旁的,他可能不清楚,但一條軌道馬車的收益有多少,他卻是清清楚楚的。

師家如今就是躺在關中那條軌道上吃香喝辣。

師氏每年可以從軌道運輸和運營之中,得利千萬,在加上他們自己的買賣,一年下來就是兩三千萬以上的純收益。

幾乎就是躺著財,張著嘴等著天上掉餡餅。

而安東至今沒有一條軌道馬車,若修建起來,必定可以獲利無數。

都護府衙門,甚至只需要運營好這條軌道,每年就可以獲得不亞于算賦與田稅的收益!

更妙的是,還可以靠軌道來征稅。

你的商品想要上軌道?那就先交稅,交完商稅再給運費,才能起運。

如此,得利更多!

而許九知道,只要能夠修成這條軌道,那他的政績,就是實打實的了。

長安諸公,再怎么樣也挑不出他的錯!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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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節 世界變遷



元德七年夏七月甲子(初一)。

甘泉宮的溫泉,冒著熱氣,滾滾流出。

在這個炎熱的夏季,能夠泡在溫泉之中,聽著山間的竹葉搖曳,看著山下的眾生百態。

這無疑是一種享受。

“許九打算修軌道?”聽著繡衣衛剛剛傳回來的報告,劉徹靠在溫泉壁上,呵呵的笑著,對侍立在自己身側的宦官說道:“倒還算有些主意……”

要想富,先修路。

這是無論任何時代,都屬于真理的名言。

便捷的道路,將會帶來機會和商業。

不過……

劉徹覺得,在安東修軌道,太過于冒險了些。

畢竟,安東地區,特別是懷化郡的大部分地區,一年四季,有至少五個月是被寒風和冰雪統治的時間。

某些極端的地區,甚至,一年之中只有不足五個月能看到太陽,感受到陽光的溫暖。

有些地方你甚至可以在冬季欣賞到極光。

這樣的地區,夏冬的差異大的嚇死人。

熱脹冷縮,足以讓安東的這條軌道,從誕生之初,就充滿了風險和挑戰。

能不能維護好,這很考驗安東都護府的執行力。

不過,無所謂了,安東地區的軌道,遲早要修,而且修的早,比修的晚要強。

因為這可以積累很多經驗和教訓,更可以為未來的鐵路網絡建設做好勘探準備。

如此一來,當百十年后,蒸汽火車出現,安東地區就可以立刻進入鐵路時代。

倒是許九要做的另外一個事情,讓劉徹有些警覺。

“許九打算玩‘交子’或者更先進的銀票嗎?”劉徹心里尋思著,狐疑著。

講道理的話,哪怕許九不說,劉徹也打算明年開始玩一把信用貨幣了。

之前數年,他就已經鋪墊好了。

列侯和士大夫們,差不多也都接受了所謂的‘黃金詔書’。

在這樣的背景下,嘗試發行一批針對貴族大臣,特別是兩千石列侯封君的高額貨幣,是可以嘗試的。

如今,許九和雜家跳出來,要當這個試驗田,給劉徹趟地雷,在本心來說,劉徹是欣慰的,甚至是高興的。

但,皇帝的多疑癥,讓他卻有了猶豫和狐疑。

他猶豫的原因,就在于,都護府發行的這批所謂的‘交子’或者銀票。

誰來負責發行?誰來掌握?誰來控制?誰來監督?

私人是肯定不行的!

金融是國家命脈,劉徹死也不會假手他人。

畢竟,若是金融落到了私人手里,私人可以發行貨幣了。

那要他這個皇帝干嘛?

哪怕是由都護府來控制,劉徹也疑問重重。

財稅權,或者說,地方政府和中央在財稅的這個蛋糕上的分配比例,是直接影響一個國家的中央政權權力和話語權以及控制權的事情。

倘若地方需要仰賴國家撥款,那么這個地方必定是離不開中央的控制的。

而若地方可以自給自足,在財政上獲得了自由。

那,地方上的官吏和豪強,還會甩國家嗎?

自古以來,多數分裂和割據,都是因為地方勢力獲得了財政自由的結果。

而多數地方問題,中央難以解決的緣故,也是因為其掌握了財政自由的結果。

不用扯其他的事情,南越是怎么割據和獨立的?

當初,秦始皇下令征服南越,始皇帝活著的時候,南越地方被秦國朝堂牢牢控制。

別說是趙佗這個當時的龍且令了,就是任囂也不敢違抗來自咸陽的任何命令。

那為何始皇帝一死,南越地方的軍隊和官員,就可以燒毀棧道,阻斷運河,拒絕接受來自咸陽的任何命令了?

答案是,在那之前,趙佗的軍隊,與南越地方的部族貴族,達成了妥協。

所謂的‘和輯百越’之策,既消弭了隱患,也為在南越的秦軍獲得了充足的財稅來源。

有了錢和糧食,不需要任何來自咸陽的支持的趙佗,當然有膽子做出那樣的舉動了!

與之相反,長城兵團,就沒有一個穩定的財稅來源。

他們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聽命,放棄長城防線,回身來撲滅叛亂。

不然的話,當時的長城兵團,完全可以不鳥咸陽,直接在高闕扯旗——就秦二世的智商和手腕,大約也要拿他們無可奈何。

但,沒有穩定的財稅來源,哪怕長城兵團再倔強,也只能被咸陽脅迫,放棄陰山防線。

是以,劉徹很清楚,想要皇帝位子坐得穩。

地方的財政自由,就不能太大。

要使得天下郡國,全部都依賴國家的財政撥款和維系。

而許九這么玩,一旦成功,卻可能打破這個平衡。

安東地方都能自己印錢玩了,還需要鳥長安嗎?

可能劉徹活著,他們不敢反。

但幾十年后,劉徹進了茂陵,萬一這些渣渣,學習波士頓人民,來一出仁川港倒茶事件,然后嚷嚷著要獨立呢?

作為皇帝,不能不防這一手。

所以,這個事情,許九想要幫劉徹趟地雷,劉徹自然是樂意的。

但,劉徹卻得隨時做好摘桃子的準備。

“將王道給朕從臨邛調回來……”劉徹閉著眼睛下令:“命為護濊軍監軍使……”

左右先是都嚇了一跳,以為那個曾經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的大宦官又要殺回來了。有人甚至差點暈倒,還好,劉徹之后的任命讓他們松了口氣。

宦官們更是歡天喜地——曾經,王道這個天子近侍,可是擔任著中車府令的職位。

歷史上,趙構就曾經出任這個位置。

即使他因為某些事情,被放逐到了臨邛,但地位卻絲毫未減,依然握有大權,幾乎就是天子放在臨邛的耳目。

“諾……”宦官們歡天喜地的領命,這些年來,為了填補王道留下的空缺,劉徹周圍冒出了三個大宦官。

他們或是專精于拍馬逢迎、歌功頌德,或專精于背鍋、賣慘,或擅長服侍。

但,沒有一個人能讓劉徹滿意。

其實,劉徹一直想要一個魏忠賢這樣的大宦官。

夠陰狠,夠毒辣,還能有手段,幫他去做他不愿意臟手的臟事。

可惜,到目前為止,劉徹還沒有發現這樣的人才。

這也算是一個遺憾吧。

“王道去了安東,應該可以為朕做好隨時奪取安東‘銀行’大權的準備……”劉徹在心里尋思著:“但這還不保險……朕得多留一手準備……”

畢竟,宦官雖然忠心,但處理事情的能力,卻遠沒有文官厲害。

特別是這種摘桃子的事情。

略略想了想,劉徹就想到了一個人選:“袁絲不是去了南越兩年了嗎?是該給他挪挪窩了……免得外人說朕涼薄……”

但現在卻還不急,先派王道過去盯著,等明年在找個理由,將袁盎送去安東。

當然,到時候也可能出岔子,換一個人去安東。

將這個事情放到一邊,劉徹睜開眼睛,問著左右:“長安城現在情況如何了?”

長安考舉在上個月的月中就拉開了帷幕。

但這一次的考舉規模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報考人數足足有三萬七千余人,是去年的百分之一百七十。

雖然,回鍋肉居多,但是,元德一代,也首次展露身手。

所謂元德一代,是指成長和受教育在元德元年之后的新新士子。

這一代人,比他們的前輩,視野更寬闊,想法更多,見識也更多,尤其是自信心上,遠超了他們的前輩。

畢竟,他們成長的過程,就是漢室的崛起過程。

元德二年,伐朝鮮,四年,馬邑之戰,五年高闕之戰,六年燕薊之戰。

這四場大戰,底定了漢室東北亞霸主的地位,同時也宣告了東亞怪物房游戲的尾聲。

與歷史上強漢盛唐時期的年輕人不同,元德一代,對于世界的了解和掌握,遠超那些強漢盛唐的人物。

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之中,有安東大開發和加恩封國、淘金潮的出現,更有著種種有關身毒與西域的情報與信息。

他們知道,打敗匈奴,只是一個開始,而征服世界,才是他們的使命!

自然,這一代人,是劉徹一直在等待著成熟的一代人。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才是未來大漢帝國的支柱和脊梁。

因為,他們打小就接受了殖民思想和理念的熏陶,成長在大漢民族主義濃郁的環境里。

他們是天然的殖民者,最好的殖民地官員。

只是,暫時來說,這個世界,還沒有他們什么事情。

太宗一代和仁宗一代,才是統治世界的主流。

他們想要接班,再過個十年八年再說吧!

“回稟陛下,少府和京兆尹,今晨來報,說是考舉將在今日,進入第二輪……”一個宦官阿諛著說道:“托陛下洪福,此番進入第二輪的士子,足足有一萬八千余人……”

考舉過了第一輪,就有了做官的資格——雖然,大部分都是薔夫、游徼一類的最基層的事務官,甚至是更基層的斗食。

而且淘汰率非常高。

每年,至少有一半的考舉士子,在競爭或者官場斗爭之中被人趕回家。

但能夠熬過第一年的人,卻基本都具備了在官場的生存能力。

許多人甚至出現了逆襲——在這個政績為王的年代,沒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

就像現在剛剛上任的長安令楊暉,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對于人才,特別是能做事的人才,劉徹不會去計較他們的出身和做事方法——能成功的人,就是人才!

不拘一格降人才,是三代圣王留下的成功秘訣。

至于他們怎么成功的?

需要去問嗎?

事情做的好,就保他,出了紕漏,那也是他自己倒霉。

反正,皇帝嘛,自私自利方是皇帝。

此番,考舉錄取人數之多,創下了考舉開始以來的記錄——進而第二輪的人數,居然超過了總數的一半。

這也是劉徹的授意——今年第一輪的試題,比去年試題,在難度上只是稍微增加了一些。

講道理的話,難度增加,理應錄取人數下降。

但你要知道,歷年考舉,回鍋肉,都占了相當大的比例。

甚至出現了應試教育的人才——有些渣渣開始鉆研起了出題范圍和題目的內容占比,然后研究出一了一套應考心得。

長安甚至有某人,連續三年都進入了第三輪——然后在基層被人趕回來,第二年接著應考的奇葩。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游戲規則就是如此,他能找到空子,那是他的本事。

但他本事不夠,在地方上被人趕回來,那就是他的問題了。

作為規則的制定者,劉徹還犯不著為了這種人來改變規則。

但,每年遞增難度,卻是一定的。

因為時代在發展,在進步。

特別是漢室的數學水平和成就,這些年得益于考舉,發展迅猛。

如今,漢室的數學水平,比起八年前,要強了不止一點半點。

某些題目,甚至連劉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去解決。

以劉徹估計,目前漢室的數學幾何之類的總體水平,應該是接近了后世的小學六年級了。

微積分暫時摸不到門檻,但各種方程式已經可以解得飛起了。

而幾何學更是成果喜人。

不僅僅出現了應用到了軍事和地圖測繪的各項基礎幾何公式。

更有明算家開始勇敢的挑戰圓周率和地月距離這種曠古難題。

這是一個可喜的成就。

數學家越多,工程師就越多,工程師越多,國家就越強大。

這是顛破不變的真理。

所以,題目自然也得相應的增加難度,以篩選人才——至少要篩選出水準線之上的人才。

而判定標準,就是百分之五十。

每年考舉,第一輪就必定淘汰一半,以保證,進入第二輪的人,至少比被淘汰的那一半人稍微錢一些。

唯有今年,第一輪的淘汰率首次不過半。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劉徹剛剛清洗了一遍長安官場,嚴重缺乏官員。

只能是在考舉上放水,增加官員,特別是基層官員的數量。

“讓少府和京兆尹,將第一輪考舉士子的得分情況,做一個統計,然后將之按照算術成績進行分檔,送來給朕過目……”劉徹吩咐道。

能夠通過第一輪的人,文科成績再差,也是能寫一筆標準的隸書,同時,能認識和理解絕大多數常規文字的人物。

這樣的人,做個基層官員,肯定是夠格了。

但想要從中挑選出人才,最好的辦法是什么?

看數學成績!

數學成績好的孩子,肯定不會太笨,思維和邏輯能力也比其他人應該要強一些。

所以,每年,劉徹都會從考舉士子里選擇一批數學成績最好的人,來蘭臺做個打雜的或者整理檔案的,再從中挑選最好的年輕人加以培養,以彌補考舉制度對精英人才培養力度的不足之處。

更給天下做個榜樣。

少年,學習數學吧!

而在這個風潮影響下,諸子百家,各個派系,對于數學的重視,已經拔高到了僅此于其本派核心經典的地位。

各大學苑的精英門徒們,更沒有一個是不明于算術的人。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歷史上發明了天人感應理論的大儒董仲舒,如今已經隱約成為了儒家各派之中,數學成就最高的人。

他甚至將圓周率從《算經》的‘徑一而周三’的基礎上,進一步進行了推算,精確到了三點一六的數值。

雖然離圓周率的真理,還差的遠,但他無疑是漢室第一個將圓周率精確到了如此地步的人。

這也讓劉徹感慨不已。

事實證明,哪怕是儒家,也是可以對世界,對社會做出有益貢獻的學派。

只要他們不去鉆牛角尖……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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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節 法家的短板

若論如今,長安城之中,那里最熱鬧,自然首推位于長樂宮東側,靠近宣平門的太常和大鴻臚衙門。

去年,長安城改造時,少府在此地大興土木,建造了一個龐大的軍營和軍屬軍眷居住區。

天下矚目的羽林衛、虎賁衛在長安城內的營盤就在此處。

整個軍營,非常宏大。

南為羽林衛的營盤,有著大小校場數個,更建設了用于胸甲訓練的沖刺場地,完全可以滿足五百騎并列沖擊的日常訓練。

而北部的虎賁衛營盤雖然相對小了一些。

但論起設施完備度,卻遠超了羽林衛的營盤。

少府在此,建設了包括武庫和營壘在內的許多軍事設施。

尤其是虎賁衛的武庫,規模龐大,不比未央宮北闕之外的長安武庫弱多少。

甚至可能還要強上幾分。

因為,在這個武庫里,封存了元德四年馬邑之戰的漢軍胸甲甲具,總計三千一百二十五套。

這些第一代的制式胸甲,因為在設計上存在缺陷,尤其是高速運動時,很容易顛傷騎手。

馬邑之戰中,漢軍胸甲騎兵,在戰場上沒有一個被敵人殺死。

但戰斗結束后,卻有數十名精銳騎兵被自己的甲具搞成了重傷,其中十余人不治身亡……

而其他士兵,也幾乎都是人人負傷。

戰后,因傷退役者居然達到了三百余人……

這震驚了整個漢家朝野,士兵們沒有倒在敵人的刀劍之戰,反而被自己的甲具搞得遍體鱗傷……

墨家和少府的工匠們集中了起來,針對漢軍胸甲的甲具的不合理之處進行改良,由此推出了更適合騎手戰斗的第二代胸甲。

這第一代,雖然有著種種缺陷和問題。

但它到底是耗費巨資,用了無數人力物力才打造出來的戰爭利器。

徹底銷毀、重鑄,顯然是不合理的。

所以,它們被封存起來,被深藏在這個武庫的甲具庫之類,整整齊齊的懸掛在墻壁上。

每隔半個月,就會有專業的甲具維護和保養人員來此為它們清理鐵銹、上油和擦拭。

以確保這些巨資打造的最強甲具,能夠盡可能的維持戰斗力。

將來一旦有事,這些甲具就可以直接從武庫之中拉出來,立刻組織起一支強有力的胸甲騎兵,鎮壓一切牛鬼蛇神。

但在此時,整個羽林衛和虎賁衛的營盤內外,都是人山人海。

數不清的考舉士子們,三三兩兩的走出營盤,望著營盤外熾熱的陽光和密集的人流,無數人不約而同的深深的出了一口氣。

“總算是考完了……”一個頭戴著獬豸帽的法家士子,低頭感慨一句,有些不敢再回這個營盤內。

而他的同伴們,也都是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他們全部都是法家門徒,且都是來自法家的‘河東學苑’的師兄弟。

但,如今的法家門徒們,與過去相比,其實變化不大。

這些年來,法家與黃老派,就是漢室諸子百家之中,變化最小的兩個學派。

這與法家本身的傳統有關。

過去數百年,法家與儒家,一直都是采用雙軌制傳續的傳統。既由家傳經學系統與傳授子弟系統共同支撐著各自經學的傳續。

但是,儒家在秦末漢初的戰亂之中,遭受了重創!

包括《春秋》《尚書》《詩經》《易經》在內的大部分典籍和經典,幾乎全部失傳。

甚至連《論語》都只剩下了殘篇。

今天,天下多數典籍,其實都是缺失版和拼湊版。

所以,遭受了慘重打擊后的儒家痛定思痛,在漢興之初的十余年時間里,無數學者摒棄門戶之見,廣受門徒。

浮丘伯在長安開講,公羊壽在齊國傳學……

這些先賢,承上啟下,為今天儒家的昌盛打下了最結實的基礎。

譬如,浮丘伯教育出了楚元王父子以及魯申公在內的數十位知名學者,而公羊壽,則培養了胡毋生、董仲舒兄弟。

反觀法家,雖然法家在秦末戰亂時,也遭受了打擊和損失,許多法家經典和著作失傳。

但,相對而言,法家在戰火之中,遭受的損失遠遠小于儒家。

而漢朝一建立,法家就被重視起來。

蕭何奉劉邦之命,編訂漢律之時,就沒有少受法家思想影響。

整個漢律,直到今天,大體上依然可以看到秦律的影子。

不少條文與秦律相比,甚至只字未改。

是以,其實,哪怕秦朝滅亡了以后,法家的官員和學者,日子其實也并不難過。

只是在漢初的二三十年,需要裝裝孫子,給黃老派當當打雜的。

但法家其實從未離開過政壇。

呂后時期,法家甚至還逆襲了一把。

有酷吏甚至因為很能干,而被呂后封為列侯。(此事在史記和漢書里,都有提過,但只是一筆帶過,沒有說是什么人?為什么被封侯)

這也是漢室迄今為止,唯一一個文官封侯的記錄。

只是呢,這場逆襲,最終以悲劇收場。

諸侯大臣共誅諸呂,不僅僅逮捕和處死、軟禁了幾乎與呂氏關系親密的所有貴族、大臣。

平陽靖候曹窋在誅滅諸呂時,立下了大功——正是他通風報信和轉移視線,使得周勃能夠率軍圍攻未央宮。

但僅僅是因為在商量清洗整個呂氏系統時,表達了反對意見。

曹窋從此就消失在了政壇上。

至于那些小貓小狗,呂氏爪牙的下場,自然是不需要去想的。

經此一變,法家重新蟄伏了二十年,直到晁錯出現,復又在政壇卷土重來。

到今天,法家徹底控制了廷尉、執金吾和御史大夫衙門的權力,掌握了法律的制定、修改、增刪以及解釋、執行大權。

可謂是風光一時無兩,連儒家似乎也得唱一出外法內儒,以儒飾法了。

但法家的巨頭和兩千石們,卻在上一次的石渠閣之會時,親碎了儒家的這個美夢。

從開始的眉來眼去,直到石渠閣之會上的翻臉。

轉變之快和下刀子之狠,讓人防不勝防。

外人幾乎難以理解,石渠閣之會前后那幾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以至于法家寧愿去墨家合作,向黃老派低頭,也要打死與自己同出一源的儒家?

這個問題,自然只有法家自己心里清楚。

此刻,這些河東學苑的法家高徒們,臉上都累積著厚厚的陰霾。

為首的年輕人,神色復雜的看了看不遠處,那些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有說有笑,表情輕松的儒生們。

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這些豎子!”在心里罵了一句,年輕人說道:“回去都給吾去復習《算術書》《幾何書》《算經》……”

其他人聞言,紛紛拜道:“諾!”

這年輕人姓王名承字奉文,大約二十三四的樣子,身體強壯,目光有神,看上去極為英武。

其父乃是如今的一千石《申子》博士王源。

王源是當今天下首屈一指的《申子》學專家。

而其他人都是王承的師弟,也是與他一起授業于其父的同窗。

河東學苑或者說河東申子學派,是整個漢室諸子百家之中的異類。

他們推崇和主張權術,特務政治在他們眼里,非但不是壞事,恰恰相反,是好事。

他們確信,圣王需要監督大臣,大臣監督官僚,官僚管理百姓。

這樣天下才能太平。

所以,這個學苑在實際上來說,就是繡衣衛的未來高階官僚的孵化場和未來的特務頭目培養所。

畢竟,有理想和信仰的特務,可比那些外面妖艷奇葩的貨色強太多了。

然而,河東學苑再異類,也是法家的學派。

注定有著法家固有的頑疾——數學不好。

歷次考舉,法家士子是所有學派里在數學上丟分最多的。

對于法家來說,能夠在每次考舉每輪十道數學題之中答對六道的都屬于天賦型選手。

而儒家士子之中,答對六道,只是及格而已……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人的精力,總歸是有限的。

你將天賦在某個領域多點了幾下,在另外一個領域,自然就會成為短板。

法家的戰場,永遠都在刑名,而非其他。

這注定了他們,不會將太多精力放在其他地方。

對法家大臣來說,數學不好,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只要懂得揣摩上意,然后勇敢的執法、舍得殺人,那就不怕沒有政績。

但考舉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局面。

自先帝二年,第一次考舉開始,歷年來的每一次考舉,數學、幾何,在考舉的試題之中,總是占著特別大的比例。

甚至,某些時候,算術題多達十五道!

這迫使所有學派,都不得不重視算術和幾何。

但問題是……在數學和幾何方面,法家先天不足。

專精于‘盡地力之教’的商君門徒以及滿腦子的權術勢思想的申不害弟子還有那一堆堆的韓非子信徒,根本沒有什么精力去研究和鉆研數學、幾何。

畢竟,你不能要求一個法官必須會解微積分,也不能苛求一個獄卒去理解方程式。

講道理的話,能夠吃透《法經》和那無數的法家著作,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然而,這就是游戲規則,法家能適應也得適應,不能適應還是得適應!

他們只能是硬著頭皮去鉆研各種數學書籍和著作,但這樣做的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每年的考舉的算術考試,對于法家的人來說,都是折磨和摧殘。

而儒家的弟子們,卻是如魚得水。

儒門弟子之中,數學天才和奇才,更是層出不窮。

主爵都尉公孫弘,甚至據說,只要看一眼賬薄,就能算出結余和開銷的數字。

就在不遠處,那些正聚集在一起議論和討論今日考題的儒生們,似乎也發現了王承等人,他們笑瞇瞇的走了過來,一個為首的年輕人沖著王承喊道:“奉文兄,聽說,你們考的不怎么樣啊?要不要我大陽學苑的諸子,給爾等補補課啊?”

儒家和法家,自從上一次的石渠閣之會后,就已經撕破臉皮了。

而不久前,法家的巨頭們帶頭沖鋒,對儒家發起攻仵和非議,直接挑戰儒家根本和核心理念的行為,更是讓這種關系火上澆油。

如今的儒法兩派之間的關系,簡直惡劣到了極點!

別說是公羊、谷梁與法家的巨頭們之間了,就是下面的各個小學派之間的關系,也是惡化到了極致。

儒法在思想和理論層面的大辯論,全面開啟。

相互之間,也早就打出了火氣。

以至于,儒家連墨家悄悄的滲透到了漢中地區,也沒有空去管了。

以便集中精力和力量,應對法家的攻擊。

沒辦法,墨家崛起,那是將來的事情。

而法家的威脅,這是現在就要面臨的問題!

王承看了一眼那些家伙,哈哈大笑,說道:“就不勞諸位大駕,諸位還是回去好好翻翻《法經》讀讀商君書罷……明日要考的可就是刑名與施政了!”

這些儒生聞言,都是臉色一灰,顯然遭受了重擊。

考舉制度發展到現在,已經非常完善了。

整個考舉,總共分為三輪。

第一輪就是個篩子,會將所有不符合要求或者說學問不及格的人刷掉。

而剩下的人,則全部都會被視作官員。

既然是官員,那要考的,自然就是各種為官的基本技能和對各類常識的了解。

當然,依然不會太過于艱深。

但基本的法律條文和漢律的立法原則與判定標準,卻依然是必考的。

不然,你下去當官了,卻連律法都不懂,更不懂判定,那丟人的肯定是國家啊!

另外,其他數學能力、運算能力以及基本的常識問題,度量衡之間的差異,國家時政要聞、天下局勢變化,都是要考的。

而這些考試,被分作四場,分別考算術、幾何;刑名、施政;時政、天下以及最后一場的案例分析。

綜合得分最高的那一批人將進入第三輪。

能進入第三輪的,都是各自學派的佼佼者,也必然是通過了第二輪篩選的精英。

他們的綜合能力必定強于其他競爭者。

當然,目前的情況下,由于兩千石、列侯封君以及元老大臣的子侄、忠臣義士之后,享有優待和加分。

是以,也存在許多其實能力并不強,但卻也能三輪游的人物。

不過這樣的人,不是競爭對手。

因為,他們通常只是來鍍金,混了名頭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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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節 儒法分道之因

三輪考舉,前后歷時一個月,從數以萬計的士子之中,篩選出合格的官員。

他們的成績以及在考舉過程之中展現的能力和見識,會成為將來分配他們工作崗位的重要參考指標。

擅長刑名的,自然是刑名官,擅長明算和組織的,則會去做事務官和親民官,對數學敏感的,會被分配去少府、大農乃至于主爵都尉衙門。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但,過去數年,法家在明算考之中,吃夠了苦頭。

特別是王承這一派,自元德元年開始到現在,能夠進入第三輪的人,竟然只有一人!

那就是王承的兄長王治。

其他人包括王承在內,全部折戟沉沙。

而王治能夠進入第三輪,靠的是當年儒法蜜月期的合作。

那個時候,儒家喊著‘外法內儒’‘以法飾儒’的口號,與法家一度親密無間。

董仲舒的得意弟子褚大甚至曾經私底下說過‘法可定《春秋》矣……’

意思就是法家的思想,是可以解釋和解決春秋之中記載的許多事情的。

是以,當初,同在河東郡之中的法家河東學苑與儒家的大陽學苑,走的非常近。

兩個學苑的門徒弟子,甚至有人因此產生了深厚的友誼。

譬如王承的兄長,就是娶了大陽學苑山長之女為妻。

不過……

那段甜蜜無比的時光,隨著石渠閣上儒法兩派的公然決裂而破碎,更因為不久前的儒法大辯論而勢同水火。

兩者之間,再無合作的可能性!

大陽學苑的儒生,痛罵河東學苑的法家門徒是‘酷吏’,是‘殘民之爪牙,害政之亂臣’。

而河東學苑的法家士子反噴對方是‘五蠹’之首,是妨礙和擾亂圣王治理天下的罪魁禍首。

就差沒有直接說儒生全部殺了可能有冤枉的,但隔一個殺一個,必然沒有錯!

儒法兩派,從朝堂斗到太學,從太學戰到市井。

看上去兩者似乎已經仇深似海。

但實則,只有儒法的精英和巨頭們,心里面真正清楚,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事實上,你現在無論是去翻開晁錯家里面的書柜,還是去打開董仲舒的書房大門,去檢視這些人的藏書。

你就會詫異的發現我曹!這在外人面前打生打死,恨不得吃了對方的兩個派系的頭頭腦腦的書柜里,都裝滿了對方的著作和論述。

儒家研究法家的論述,這可以理解。

畢竟現在法家占上風,弱者向強者學習和取經,這是人類的本能。

但法家也天天忙著研究和鉆研,甚至在自己的思想理論里,加入儒家的論述和思想,這個事情就怪的很了。

甚至已經不能用奇怪來形容。

“哼!”領頭的儒生,走到王承面前,譏笑著說道:“這卻是不勞諸位關心了……”

儒家素來在刑名和施政方面,有著巨大的短板。

甚至可以說,諸子百家的任意一個學派,都能在這個方面完虐大多數儒生。

但這有什么關系?

大陽學苑,是谷梁學派的學苑,講的是親親相隱,推崇的是鄉賢自治。

在他們眼里,刑名和施政,其實不算什么問題。

有事情,可以交給地方上的良紳和名士去解決嘛,自己這樣的君子,只要做好表率就行了。

“道賊……”王承看著此人,冷笑了一聲,斥道:“爾等若還有臉,就莫要抄我法家的文章和理論!”

自元德三年開始,儒法開始進入了一段長達兩年多的蜜月期。

在這期間,儒法各派的巨頭都相互來往甚至聯姻。

法家巨頭和儒家巨頭,甚至都相互的象征性的收過幾個對方的子弟,代為培訓。

那個時候,儒法基二統治天下之聲,此起彼伏。

不僅僅儒家確信,法家也似乎信以為真。

直到石渠閣之會,赤裸裸和冷冰冰的決絕與打臉,讓儒法關系徹底破裂。

而在那之前,大陽學苑與河東學苑相互交流和交換學生的事情非常頻繁。

那時,儒生們教導和指導法家的年輕人如何更好更快的學習和運用數學公式,如何理解和明白幾何運算。

而法家則將許多刑名知識以及地方基層的施政要點,對儒家傾囊相授,兩者各取所需,可謂其樂融融。

而在現在,兩者相互指責和斥責對方‘抄襲’‘偷走’了自己的學術、理論,罵對方是‘道賊’‘五蠹’‘偽君子’。

此刻,聽到王承的指責,這儒生臉色一冷,哼道:“也就只有爾等小人,才會以為吾輩君子,需要用到爾等的東西……”

他嘿嘿嘿的冷笑著,說道:“況且,爾等的東西,有什么好的?申不害的學問,本就是禍亂天下的根源,爾等更不過是……繡衣……嗯……鷹犬的爪牙而已……”

繡衣衛這個組織,自從公開以來,就像一柄達克摩斯之劍,高懸于所有士大夫和貴族頭頂,人人咬牙切齒,恨不得將繡衣衛埋葬。

但,法家內部的幾個尊奉申不害思想的派系或者傾向于申不害的學苑,卻高舉了繡衣衛的旗幟,為之唱贊歌,宣傳和鼓噪。

他們將繡衣衛的出現,形容為‘圣王之耳目,明君之肺腑’,認為沒有繡衣衛是萬萬不行的。

自然,繡衣衛也對這些忽然冒出來,贊美和點贊自己的士大夫文人特別有好感。

歷次考舉,繡衣衛若要補充官員,都會優先從這些學派之中選擇。

類似河東學苑這樣的學苑,甚至已經演變成了‘大漢特工高級進修學院’。

過去兩年,河東學苑向繡衣衛輸送了數十名士子。

其中,甚至已經有人爬到了負責監視一郡的郡繡衣衛校尉的職位上。

自然而然的,在儒家特別是谷梁派的眼里,河東學苑的門徒子弟,已經不能用壞來形容了。

他們就是魔鬼的爪牙,擾亂天下安寧的因素和可能禍亂世間的罪魁禍首。

但,如今,繡衣衛如日中天。

坊間傳聞,繡衣衛直接受命天子,握有殺生予奪之權。

各種繡衣衛脅迫、殘害和凌辱‘忠良士大夫’的段子滿大街飛。

繡衣衛自然不肯坐以待斃,任由他人污蔑自己。

是以,經常會有繡衣衛的官員,登門親切‘慰問’那些造謠和誹謗自己的儒生。

他們的報復方式,多種多樣。

可能是嚴查你家的戶口和土地、商鋪作坊。

一旦被他們抓到馬腳,你就完蛋了。

如狼似虎的官員,會將你家最后一顆糧食也搬走……

畢竟,如今天下,誰家沒有做些違規、違法之事呢?

譬如違反規定,在經商和地主之間自由切換,或者陰蓄奴婢,卻不給他們上報,以此逃避算賦。

也有可能是查你的三代親族為官者的腐敗問題,這就更好辦了。

幾乎就是一查一個準,然后,你家族里的擎天柱就此轟然倒塌……

是以,如今,幾乎沒有人敢在公開場合,公然的誹謗和攻擊繡衣衛。

萬一被盯上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嘿……”王承看著對方的模樣,哈哈大笑:“子云兄,不要怕嘛……”

對方狠狠的瞪了一眼王承,他知道,在這附近,在這周圍,可能潛藏著無數的繡衣衛探子和耳目。

他就算是再恨再討厭繡衣衛,也不敢公然挑釁這個天子鷹犬組織。

故事里,可是連兩千石忠厚大臣,都被這些酷吏和鷹犬折磨的不成人形!

他小胳膊小腿的,哪里頂得住?

“我們走!”這儒生陰沉著臉,一揮袖袍,帶著師兄弟們離開。

王承看著他們的背影,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無膽小人!”

其他士子也都點頭,道:“師兄不要與這些五蠹一般見識了……”

“這些碩鼠之輩,一直在做著美夢……”王承冷哼著,對自己的師兄弟們道。

他知道,這是一個難得的團結和教育的機會。

“當年,此輩就打著企圖鳩占鵲巢的主意……”王承冷哼著:“若非吾等反應及時,恐怕先賢的道統,將斷絕在我輩之手!”

儒法的那一段蜜月期,發生過許多事情。

最終,兩個學派毫不猶豫的分道揚鑣。

但兩個學派的上層,卻都對當年的事情諱莫如深。

也就唯有河東學苑,這樣推崇申不害思想的派系,才可能將實情和事實告知自己的門徒弟子。

其他人聞言,都是一驚,顯然,這是他們第一次聽說此事的內幕。

“他們敢?”有人立刻就跳起來,道統,是一個學派的根本。

就像公羊學派,以《公羊春秋傳》為根本,做夢都想要吞并《谷梁》等其他春秋經學派,完成大一統。

但那終究只是儒門內部的事情,吞并起來也相對容易。

想要吞并一個思想理念完全不同的學派,這在如今已經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當年法家能并吞名家,是因為名家衰落,傳續艱難,而法家勢大,所以才能一舉成功。

而在今天的局面下,再想成功的吞并一個學派,已經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們當然敢!”王承冷哼著說道:“用陰謀之道,潛移默化,以人數取勝,就可以了……”

“儒法,傳續方式相似,但卻又截然不同……”王承解釋道。

“我輩法家拂士,自古以來,以家傳經學和再傳門徒為傳續之法,看似與儒門類同……但實則根本不同!”

“儒門,自秦亡以后,改以為再傳門徒之法……”

“無論是申公、元王父子,還是如今的董子、胡子、韓子等人,皆是這種制度下造就而出的……”

“而吾輩呢”王承看著眾人,問道:“法家自古,泰半以家傳經學為主,再傳門徒為輔……”

“如吾祖父,吾父……以及諸位的父祖……”

法家在歷史上,雖然知名學者和先賢以及政壇大佬,泰半都是師從他人的。

但是……

法家的主體和主要成員,卻一直都是刑名系統的大小官員。

他們可能是監獄的典獄官,也可能是基層的游徼、薔夫、都郵、縣尉、典吏。

這些人共同構成了法家的整體結構以及在刑名領域的絕對優勢。

然而,既然有優勢,自然也有著劣勢。

“家傳經學之弊,在于交流稀少、彼此互不統屬,乃至于相互矛盾……”

“且一盤散沙,難以為力……”

聽著王承的訴說,許多人開始有所覺悟了。

“然儒門呢?自太宗以來,就廣開山門,廣收門徒,弟子遍及天下,數之不勝!儒門弟子數量,是我法家的十倍甚至可能是數十倍!”

這不是夸張,而是事實!

在事實上來說,儒家個派系的學苑加起來,超過了其他所有學派的學苑!

更重要的是,儒家的門徒數量,呈現了碾壓!

當今天下,每十個讀書人之中,可能有七個甚至更多的人是儒生。

“而吾輩呢?”王承低著頭感嘆道:“吾輩開辦學苑,還是從先帝二年才開始的……”

“及至今日,多數同仁,依然還是過去的家傳經學弟子……”

儒家的招牌,就是有教無類。

別說是泥腿子了!

便是夷狄蠻夷,只要儒生覺得對方可以教育,那也不會吝嗇!

儒門之中的楚詩派和魯儒派甚至是對外教育最積極的派系!

而法家則不然,法家一直以來,走的都是精英路線。

而且,法家的要求嚴苛而冷酷。

不是隨隨便便,就會傳授學問給人的。

況且,法家開辦學苑的時間比起儒家來說,太晚了!

在起跑線上,法家就已經輸掉了。

儒家的學苑,為什么能收到那么多弟子門徒?為什么可以收那么多門徒?

答案是,他們在之前數十年,就已經為今天做好了準備,打好了基礎。

人家的師資力量,強大無比。

而法家與之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弱雞!

與儒家不同,法家的精英和巨頭,基本都進入了政壇,不可能再回來教授門徒了!

在這個局面下,一旦儒法果真合流,數十年后,法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鳩占鵲巢,都是輕的!

嚴重一點,人家直接并吞過去,將法家先賢的努力與精神全部淹沒在儒家的經典之中!

是以,石渠閣之會時,法家才會如此決絕和果斷。

聽著王承的訴說和介紹,所有法家門徒心里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

過去,他們只是隱隱約約覺得儒生是個威脅,是個問題。

但今天,他們才發現,才知道,儒生早就已經不是威脅和問題了,他們已經成為了足以威脅和影響法家存亡的怪獸!

他們如燎原之火,燃遍天下,燒盡荒野。

當他們燃遍天下,燒盡荒野,必然會搶奪和奪取屬于法家的地盤和權柄。

這是生死之戰!

也是存亡之戰!

但,這個敵人是如此強大!

有人甚至因此心神動搖,產生了畏懼。

這也是其他法家派系,一般不會告訴門徒這些事情的緣故。

但河東學苑不同,推崇申不害的思想和理論的他們,滿腦子都是權術勢,一腦子都是各種陰謀陽謀和手段。

是以,更多的人,已經在思考如何破局和狙擊了。

狙擊的事情,高層已經在做了。

這幾個月來,法家高層與儒家巨頭大打出手,在思想、理論上辯論不休。

但破局的問題,眾人卻是毫無頭緒。

“諸君莫急……”王承看著自己的師兄弟們,說道:“破局之事,已經在進行了……諸位尊長與老師,早已經心有成竹……”

要破儒家之局,就必須解決師資力量不強的難題。

所以……

法家需要吞并或者合并一個擁有著強大師資力量的即戰力。

這個目標,不能太強。

太強了就無法吞并!

所以,天下除了雜家的平壤學苑之外,已經沒有更好的目標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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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4 11:04: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節 加強法家

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厚厚的成績單,劉徹面色有些沉重。

“唉……”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心情有些抑郁。

自九年前,第一次開始考舉至今,大漢帝國已經在考舉制度上運行了整整九年。

官員的選拔方式,也早就由過去的察舉為主,考舉為輔,發展成為了以考舉為主,察舉為輔的體系。

每年,考舉制度為國家貢獻大量官吏。

非常有效的盤活和強化了國家的活力,官府的工作效率也因此大大提高。

但問題是……

考舉制度,也不全然都是有著好處的。

至少在劉徹這個皇帝眼里,考舉制度,還是存在著一個重大的弊端的。

這個弊端就是考舉制度放大和強化了儒家的影響力以及聲勢。

自元德二年開始,每次考舉,儒家士子,都對其他所有學派,形成碾壓。

今年更夸張,儒家各學派的報考士子加起來,居然占到了總數的七成!

這太可怕了!

再這么下去,儒家遲早自己就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來玩罷黷百家獨尊儒術。

想了想,劉徹拿起筆,在奏疏上批示:“凡儒門子弟,皆遞減一級,以任為官吏……”

過去數年,劉徹一直都是如此批示著對儒門士子的安排。

所有儒家門徒,通過考舉后,他們的成績,比照其他學派的士子遞減一級任用。

也就是說,二輪士子當一輪,三輪當二輪用。

打壓和限制的味道,相當的明顯。

但儒家卻不敢非議哪怕半句!

因為,連他們自己也覺得,自己太bug了,他們自己也害怕,被人群起而圍攻。

元德二年的那一場考舉風波,依然讓儒家記憶深刻。

黃老派、法家、墨家、列侯公卿們的聯手圍攻,更是嚇尿了他們。

是以,劉徹的這個決定,非但不是在坑儒家,相反是保護和照顧。

若沒有劉徹的這個安排,法家和黃老派早就聯起手來,對儒家勢力和學苑發起大清洗了。

儒家各派,哪里能像今天這樣跳的這么歡?

這些年來,儒家頂著這樣的壓力和歧視,依然發展迅猛。

每一次考舉,他們都是最終的贏家人多就是力量,依靠碾壓性的人數,儒家輕輕松松就可以獲得優勢!

大量儒家子弟,通過考舉,進入了仕途和政壇。

而如此龐大的基數,使得儒家再怎么被打壓,也能有人冒出頭。

他們就像雜草一樣,在漢室體制內迅猛生長和繁殖。

短短數年時間,儒家各派,就在基層和中下層占據了優勢。

唯有上層,因為黃老派和法家的行動,使得他們難以滲透和控制。

但,黃老派和法家還能壓儒家幾天呢?

隨著儒家子弟,開始大量占據和壟斷基層,劉徹不覺得,他們突破不了黃老派和法家的封鎖。

他們會先占據郡縣,然后向朝堂進軍。

九卿級別的儒生的出現,已經指日可待!

是以,劉徹知道,再靠老辦法,已經很難維系平衡了。

“去年郡國上報的力田與孝子、義士名單在哪里?”劉徹扭頭,問著身后的一個宦官。

對方聞言,連忙道:“回稟陛下,奴婢將之收在了石渠閣之中……陛下若要,奴婢這便去取……”

“不必了……”劉徹擺擺手,問道:“你可記得,去年郡國上報的力田、孝子與義士的人數是多少?”

“回稟陛下,大約有三百人罷……”那宦官想了想,答道。

劉徹聽了沉吟片刻,然后命令:“去告訴少府、太常,自今年起,郡國所報力田、孝子及義士,皆送法家各大學苑培養……其學費及其他開銷,走內庫的帳……”

“諾……”對方聞言,立刻領命而去。

劉徹看著對方的背影,在心里開始盤算起來。

漢室一直有著將孝子、義士、力田,作為預備役官員培養的傳統。

不過,過去這個制度其實并不完善。

這些被舉薦為官的人,通常都是丟個官職給他,就讓他自生自滅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些被舉薦的力田、義士以及孝子,自然難以熬出頭。

劉徹即位后,針對這個情況,加以完善,推出了一套培養體系。

這些被郡國地方上報的力田、義士以及孝子,全部被送到太常衙門,由太常針對性的安排他們去各大學苑入讀,接受教育。

然后視其成績和能力,加以分配。

這個制度發展到現在,已經很完善了。

更成為了被天下人所稱贊的善政,好人必有好報的價值觀隨之立了起來。

這些被委培的學生,更是成為了劉徹這個皇帝的鐵桿。

如今,儒家勢大難制,為了防止儒家獨尊的情況發生,劉徹只能通過政策拉偏架。

或削弱、壓制,或扶持一個對手。

現在,削弱、壓制的路差不多走到頭了,劉徹只能祭出扶持和加強的招數。

至于,你要說這不公平,這有違中立。

那就只能說,你太天真了。

只有老百姓才追求公平和正義,而皇帝從來只做平衡。

也就是所謂的帝王心術。

而選擇法家來定向扶持的道理也很簡單。

如今,唯有法家,才能承擔起壓制和制衡儒家的責任。

譬如墨家,到現在,算上學徒和門徒子弟和那些同情和認同墨家道路的官員,總共不過兩三千而已……

儒家隨便一個派系的人數,都是墨家的數倍!

至于黃老派……

那就不堪了……

除了一個稷下學宮之外,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什么清河學苑、雒陽學苑,統統是戰五渣!

獨有法家,這幾年也開始模仿和學習儒家,廣開山門,大收門徒。

特別是在北方郡國地方,法家的學苑和私塾,遍地開花,有效的制衡和壓制了儒家力量的膨脹。

但是,也只是制衡和限制。

想要打壓乃至于控制,幾乎不可能!

旁的不說,在人數上,法家就已經輸了。

沒辦法,劉徹只能通過調節和政策傾斜以及定向支援,來加強法家的力量了。

將郡國的力田、義士和孝子們送去法家的學苑,就是其中的一個辦法。

但這樣做,還是不夠。

郡國的力田、義士、孝子們,一年能有多少?不過幾百人而已,還不是年年都有這么多人。

所以,劉徹還得繼續加強法家。

微微思考了片刻后,劉徹做出了決定。

他提筆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一道命令,然后交給一個宦官,囑托他:“去,交給丞相,讓丞相依命而行!”

“諾!”這個宦官接過詔書,拜道。

“若是這樣,法家還不能與儒家爭鋒,那就真的只能說是扶不起的阿斗了!”劉徹低聲說道。

一個時辰后,丞相周亞夫接到了這道命令。

他拿在手里,看了半天,臉色狐疑不定。

周亞夫的親信,丞相長史陽周見狀,上前問道:“丞相,陛下給了您什么指示?”

周亞夫苦笑一聲,將這命令交給對方,笑道:“陽長史自己看吧……“

陽周接過來一看,也是面色尷尬無比,道:“陛下可真是……”他想了許久也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最終只能低頭說道:“奇思妙想啊……”

這是一道命令丞相組織丞相府、廷尉、太常、少府主管人事和官吏安排的相關官員,共同擬定一個有關地方官員,向國家和上級推薦自己治下的能吏和干吏的命令。

這個命令要求各級官府,務必將自己治下的那些年紀在三十歲以下,有才干的能吏們發掘出來。

發掘了這些人才之后,各級官府應當將他們送去指定的那幾個學苑,接受短期培訓。

而這幾個指定的學苑的名字,讓周亞夫和陽周,都是哭笑不得。

茂陵學苑、太原學苑、雍都學苑……

全部都是法家的學苑……

天子的態度,已經不是赤裸裸的了。

而是明擺著,告訴周亞夫和相關的官員:朕覺得法家不夠強,要加強一下……

而此事若傳到外面,更是立刻會引發軒然大波。

皇帝的態度如此的顯而易見,法家固然會歡欣鼓舞,但其他學派,恐怕都要在心里罵娘了。

皇帝勞資,這是在赤裸裸的偏袒和照顧法家。

生怕法家的力量不夠強!

想想看,這些各級官府治下的能吏和干吏們,進了這些法家學苑,接受了委培后,回到地方,然后步步攀登。

等他們身居高位,他們會忘記這段授業之恩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丞相,要不……”陽周小聲的說道:“將此詔書,退回蘭臺?”

作為丞相,周亞夫當然有著拒絕和封駁任何來自皇帝的不合理命令的權力。

在法律和制度角度上來說,沒有經過丞相同意,御史大夫附署的詔書,都屬于非法的亂命。

但事實,卻不是如此。

丞相直接退回皇帝詔書的行為,是相當粗魯和直白的打臉。

太宗那樣好脾氣的皇帝,都不能容忍,何況當今?

再說了……周亞夫也沒有這個封駁和拒絕這個命令的底氣。

他這個丞相,明年就要下臺了。

在這個時候,抓著皇帝的臉抽一巴掌,皇帝可能暫時不會說什么。

但那些皇帝的近臣幸臣,恐怕都會在心里面惦記上這個事情。

老周家可吃過這種虧!

周亞夫更是曾經親眼見證了自己的父親是怎么走出廷尉大牢的。

他才沒有這么傻呢!

他只是個軍人,退休以后,去武苑教教學生,培養幾個弟子,他的一生就完美了。

犯不著因為摻和諸子百家文人士大夫之間的撕逼而去跟天子鬧別扭。

更何況……

周亞夫心里清楚,晁錯和趙禹等法家大臣若是知道了,他這個丞相臨到致仕了,還要給他們添堵。

這些家伙心里面,恐怕都會對他有想法。

若是其他事情,關乎國計民生的大是大非,周亞夫興許還會頂著天子的壓力和法家的指責,而實行自己的丞相職責。

但問題是這個事情,明顯就是皇帝要拉偏架。

儒法墨和黃老派之間的問題。

要去打滾,要去撒潑,也輪不到他這個丞相。

當然,周亞夫也不準備站到法家那邊。

“陽長史,這個事情呢,吾就拜托長史去與各卿協調了……”周亞夫拍拍陽周肩膀,說道:“希望長史不要辜負陛下與本相的重托,用心做好這個事情……”

陽周聞言,臉色頓時就好看極了。

他苦著一張臉,拜道:“丞相厚愛,周實在愧不敢當……只是此事,仆職實在是不敢擔啊……”

開什么玩笑……

將來,丞相周亞夫一旦下臺,他這個丞相長史,肯定也得挪窩。

新上任的丞相,必定不會留他這個‘前朝余孽’。

到時候,他指不定就得去那個犄角疙瘩待著。

萬一這個新丞相還是黃老派的鐵桿,那就更慘了!

說不定,一腳將他踹去蒙國之類的窮鄉僻壤,與風沙和雨雪為伴,這輩子都不要指望回長安了。

他陽周還年輕,今年才五十歲不到,可不想這么快就泯然眾人。

周亞夫卻是笑著對陽周道:“本相已經打算在明年大朝議后上表天子乞骸骨……繼任的丞相呢,本相打算推薦御史大夫晁錯……”

這七八年來,周亞夫與晁錯搭班子,合作不能說愉快,勉勉強強算湊合。

畢竟,晁錯那張嘴,實在太臭了!

但,這么久的共事相處下來,哪怕周亞夫不喜歡晁錯,卻也不得不承認,晁錯確實是最適合繼任他的丞相之位的人選。

原因很簡單晁錯雖然缺點一大把,但他看問題的眼光和辦事情的決心,是滿朝文武之中最強的。

從國家和天下的長治久安以及穩定方面考慮,周亞夫覺得,晁錯是最合適的人選。

至于晁錯與他之間的那些矛盾與分歧,在這樣的大是大非面前,反而不重要了。

春秋時期,解狐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被傳為美談。

周亞夫也想效仿一下先賢。

陽周聞言,卻是一楞,若有周亞夫推舉,晁錯從御史大夫繼任丞相,確實是沒有問題的。

然而……

“可是……御史大夫,并非列侯啊……”陽周問道:“漢家制度,非列侯不得拜相……”

“他會被封侯的……”周亞夫笑著道:“不是八月就是九月,晁錯就會被封侯……”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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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4 11:09: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節 田叔去世

無論朝堂如何波云詭異,考舉依然繼續進行。

很快,第二輪的考舉考試全部完成。

所有的卷宗,全部被封存,然后送去了位于未央宮東側的新城區。

在這里,上千名來自少府、京兆尹、宗正、太常的學者官員們,已經就緒了。

三人為一組,交叉閱卷、打分。

每完成一份,立刻封存,由專人送去太常衙門,由太常本人監督總計三百余人的統計官員,匯總成績。

而士子們則迎來一次短暫的休息時間。

在第二輪成績沒有公布之前,他們可以盡情的嬉戲和游玩。

于是,長安城的商品經濟和消費市場,立刻大暴。

在短短的三天時間內,這些士子及其家人、仆從,消費掉了長安九市之中七成的商品。

他們買走了三十萬桶各類酒類,七千多石的肉類,三十二萬匹布帛,其中包括了三千匹蜀錦,四千多匹棉布。

此外,瓷器、書籍乃至于豪華馬車、各類珠寶玉器,也紛紛脫銷。

很顯然,有些人根本不是來參加考舉的。

他們是打著考舉的旗號,來長安買買買的。

長安九市的大小商賈,自然是樂得合不攏嘴。

整個考舉期間,就是他們一年最幸福的時光。

以至于有人曾經說過:長安九市的買賣,哪怕其他十一個月都是保本,但只需要考舉的那一個月,也可以大賺特賺。

這確實是事實。

歷年考舉,都會制造一批暴富的商人。

有些幸運兒,甚至是莫名其妙就發財了。

就像今年,有個名曰孔仲的齊國小商人,從齊國帶了一批漁民在海灘撿到的海螺來長安販賣。

這些海螺,模樣千奇百怪,各種各樣,在齊魯的海岸線上屬于掉地上沒有人撿的那種。

但,在長安人和其他來長安趕考的士子眼里,這些海螺,卻仿佛是新大陸的寶貝。

一下子就火了起來,考舉士子幾乎人手一個,長安大街小巷里的孩子們,也爭相纏著父母,要買一個海螺。

這孔仲帶來的數萬個海螺,瞬間銷售一空,均價達到了五十錢一個。

可謂是瞬間爆炸,一下子就成為了無數人追捧的偶像和傳奇。

這些海螺是如此的受歡迎,以至于,它們甚至進入了宮廷,來到了劉徹面前。

宛邑長公主桃桃和還沒有封號的橙橙小公舉,都愛死了這種她們根本不曾見過的新奇玩具,兩個可愛的小公主,天天拿著海螺到處吹。

宮廷內外,隨處可見這兩位公主殿下吹響海螺的聲音。

下面的宦官,見兩位小祖宗這么愛這海螺,于是挖空了心思,從市面上淘回了數十個海螺,專供兩位公主把玩。

甚至有人已經緊急命令齊國和安東,馬上送三百個他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海螺來長安。

沒辦法,如今這宮廷里,皇子們人微言輕,甚至被嚴令不許有任何人故意驕縱和逢迎。

膽敢這么做的宦官,統統都死光了!

唯有公主們可以百無禁忌,做她們想做的任何事情。

宮里的宦官們甚至私底下議論,當今天子,明顯就是女兒控。

重女輕男思想嚴重的很!

但劉徹現在已經沒有空去關心和注意,在長安城里走俏的小小海螺了。

他是緊急從甘泉宮回到長安的。

故內史、故中大夫、邯鄲六君子之一,太學第一任山長,曾經見證了趙王張耳、張敖興衰的天下名士田叔已經不行了。

他躺在病榻上,唯有胸膛微微起伏的呼吸,證明著他還活著。

“太醫署要盡全力,想盡一切辦法,診治田叔……”劉徹走出田叔的臥室,對著跪拜在門口的太醫令石穰交代。

雖然劉徹自己也清楚,這其實只是聊盡人事而已。

田叔的身體,在去年開始就已經急轉直下,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當然,若是條件足夠,可以插管和進行流食,或許能多撐幾天。

但那樣做有什么意義呢?

強行留一個必定要走的老人,除了讓老人和他的親人家屬都備受折磨外,并沒有其他受益。

所以,除了田府,劉徹就吩咐左右:“讓尚書令擬好詔書,一旦田叔不幸,既追封新野候,食邑四千一百戶,田叔子田范嗣位,賜田叔謚曰:康,取合民安樂之意!”

在謚法解之中,合民安樂曰康,康則富而教之。

于田叔而言,這是一個很恰當,且很準確的蓋棺定論。

這位正直、剛正且心懷百姓的君子,是劉徹在這個世界所見的為數不多,能夠完全做到孔子所要求的君子行為守則的人。

他這一生,無論是身居高位,還是得受天下贊譽,始終不卑不亢,始終遵守底線和原則。

坐在攆車之中,劉徹有些恍惚。

他至今依然記得,自己當年第一次拜見這位老大人,這位老先生時的場面。

他至今依然記得,自己當年對對方和已故的老丞相申屠嘉承諾過的事情。

“繼往圣之絕學,開萬世之太平,再造天朝上國,中央王朝!”

想著這個當年的誓言,劉徹就忍不住流下一滴眼淚。

老臣們一個個離他而去,田叔死后,這個世界上他真正信得過,且能夠完全放心的人又少了一個。

孤單感轉瞬之間就涌上心頭。

皇帝是寂寞的。

連枕邊人,都不可信,連兒子也要提防。

何況大臣?

不過,劉徹也知道,這就是他的宿命。

從他決定要做皇帝,要承擔起這個天下,并且戴上皇冠的那天開始。

他就已經注定孤家寡人,已經注定必定在寂寞和孤單之中渡過冰冷的時光。

“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劉徹沉沉的嘆息一聲,攆車的車輪碾過青石板鋪成的道路,在身后留下一串串重重的車輪印記。

當天傍晚,劉徹接到消息——田叔去世了。

聞訊,劉徹百感交集,久久無法平靜。

田叔的去世,宣告了呂后時代的結束。

從此,漢室朝堂上,再也沒有了曾經在呂后時期任職的大臣了。

同時,田叔的去世,也拉開了歷史的新篇。

在經過了長達六十余年的時間后,漢室終于有蕭何之后,第二個憑借文治而非戰功封侯的文官。

雖然田叔只是追封,但對于天下士大夫來說,依然是歡欣鼓舞的,無數人議論紛紛,士大夫們更是倍感振奮。

用文治和政績,打開通向列侯之路的大門已經打開了。

列侯,可不僅僅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更是權力的象征!

每一個有志于執政的士大夫,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封侯的機會。

哪怕其幾率小到幾乎可以忽略。

因為,在漢室,政治的潛規則就是——非有功不得候,非列侯不得拜相。

想做丞相,想要成為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上佐君王,下安萬民,群臣避道,禮絕百僚。名為宰,稱為相,執政天下的真正大臣。

就必須先成為列侯。

這是硬標準和鐵要求。

任何非列侯的大臣,都不可能被拜相!

是以,一時間,整個輿論和天下,都紛紛紀念和頌揚田叔的種種事跡。

諸子百家各派巨頭紛紛遣弟子甚至親自登門吊唁。

就連向來不出濟南的伏生,也派了自己的兒子,來到長安吊唁。

這位天下士大夫的精神領袖,甚至引用了孔子的名言評價田叔的一生,稱他‘居是國必聞其政’田叔可謂君子矣。

儒家和法家,更是將田叔推崇的無以復加。

甚至有要將之神化和偶像化的跡象。

這很正常——田叔為他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諸子百家,所有學派,人人都將受他的這個恩惠。

誰不贊譽和推崇他,誰就是沒有良心!

為了留住自己的良心,所有人都是拼命鼓吹。

而毫無疑問的是,晁錯是所有人里,最有良心的那個人。

他親自登門,執弟子禮吊唁田叔,在田叔出殯的那天,更是抬棺而行,仿佛真的死了老師一樣。

當然,不止一個晁錯在這么做。

少府卿劉舍、大農直不疑以及十余位列侯大臣,都紛紛登門致哀,無數人爭相要給田叔抬棺。

若非禮法制度所限,他們說不定敢給田叔披麻戴孝,做孝子賢孫。

沒辦法,誰不知道田叔與當今天子之間的關系?

誰不知道當今天子一直視田叔為老師?

為了捧皇帝臭腳,貴族官僚什么惡心事情都做的出來。

更何況,田叔之名,天下敬仰。做他弟子、門徒,本就是無比光榮的事情。

只是……

這些人的行為,傳到劉徹耳中之后,讓他勃然大怒。

“這些混賬!”劉徹如何不知,這些渣渣是在拿田叔消費,吃人血饅頭?

但他終究還是無法借題發揮,趁機發作。

因為他明白——假如官僚不捧臭腳,不吃人血饅頭,那就不是官僚了。

況且,他們的行為,無論出發點如何,結果都是田叔得利。

與其去跟這些家伙較勁,不如將精力放在如何實行當年的承諾上。

畢竟,逝者已逝,活著的人,卻還得繼續前進。

不過……

“這條路,誰能陪朕走到最后?”劉徹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肯定會有人與他一起前行。()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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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8:31: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節 皇室教育(1)

七月的上林苑,碩果累累,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時節。

大量的桃子、梨子、李子、栗子,都掛滿了枝頭。

當然,上林苑里如今最壯觀的,還是那漫山遍野的棗樹。

一株又一株,掛滿了果實的棗樹,是上林苑的標志,也是上林苑的驕傲,更是上林苑的希望。

這些棗樹,是財富的象征。

過去七年,上林苑前后兩任苑監岑邁與司馬安,在任上積極而高效的推動上林苑的棗樹種植。

到今天為止,上林苑里幾乎所有可以種植棗樹的地方,都已經被種上了。

就連百姓民居之前,那些本該種植桑樹的地方,也有不少棗樹苗。

坐在馬車上,劉徹一路看著這些或已經碩果累累,或已經枝繁葉茂,或正在努力生長的棗樹,心情很激動。

在如今的小農經濟為主,商品經濟為輔的年代。

農民能擁有一顆棗樹,基本上等于擁有了小康的資本——雖然上林苑里的所有棗樹,都不歸他們所有。

但是,在他們在上林苑的時候,這些屬于他們民居范圍的棗樹果實,卻可以歸他們支配。

一株棗樹,若是開始掛果,一歲可結果少則數十斤,多則百余斤。

少府內部的收購價格是每斤十五錢,一株棗樹一歲可以給百姓提供數百到千余錢不等的收入。

相當于十幾畝土地的產出所得了。

除了棗樹,如今的上林苑里,第二多的就是鹿群了。

當年,劉徹還是太子時,將八百多頭鹿,假與百姓飼養。

條件是每頭鹿每天要給劉徹五錢的租錢,等鹿長大了,賣了錢再償還租金。

同時,母鹿所產的小鹿全部歸農民所有。

這個政策,延續至今已經八年多了。

上林苑的鹿群,在這八年里繁衍迅速,到今天,已經達到了七八千頭的規模。

幾乎所有符合條件的家庭,都會假一頭或者幾頭鹿回家飼養。

鹿這種東西,雖然嬌貴,但只要飼養得當,照顧妥善,卻是輕易不會生病。

每年單單是割下鹿角后賣給少府所得的錢,就已經完全足夠支付所以的假鹿錢。

而鹿群所產的小鹿卻是完全歸農民所有。

整個上林苑里,養鹿的風氣,一時蔚然成風。

鹿群為百姓帶來了充足的收入。

也讓少府賺的盤滿缽滿,旁的不說,單單是每年農民上繳的用來抵充租稅的鹿角,就價值上千萬!

此外,鹿皮、鹿肉、鹿骨,都是錢。

少府在整個過程里,只是前后總共拿了大約兩千頭左右的鹿,假與百姓(這些鹿大部分還沒有花錢,都是岑邁和司馬安帶著軍隊從上林苑附近的山陵抓回來的野鹿)。

之后就屁事沒干,也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躺著就可以收錢。

百姓還心甘情愿,樂此不彼,甚至感激涕零。

因棗樹政策和假鹿政策之故,無論是岑邁還是司馬安,在上林苑的風評,都是滿分!

許多家庭,甚至為這兩位苑監立祀——盡管這兩人依然活蹦亂跳。

“可惜了……這兩個政策,不能推廣啊……”劉徹在心里嘆息了一聲。

無論是棗樹,還是假鹿,都不大可能推廣到天下。

原因也很簡單,劉徹和少府不可能砸自己的飯碗。

若天下家家戶戶都能產棗、養鹿,那這棗子和鹿角、鹿皮就不值錢了。

再者說,出了上林苑,其他地方也沒有這個條件來做規模化的養殖和種植。

而倘若不能規模化,效益就難以體現了。

馬車穿過上林苑的道路,來到了思賢苑的學苑前。

在這里,早就已經接受了命令的學苑教官,已經帶著皇長子劉病已站在道路旁邊等候了。

“父皇!”劉病已六歲了,但他身上沒有任何的其他皇室成員的毛病。

這三年多來,這位皇長子每天按時起床,按時吃飯,按時讀書,按時訓練。

根據教官的報告,他的戰斗力還不錯。

在學苑中總共與同伴和同窗單挑過十三次,勝五次,敗八次。

看上去似乎很弱,但實則他大部分失敗都是在最開始的那一年里留下的。

最近一年,他已經沒有輸過了。

雖然可能有時候會被人揍的鼻青臉腫,但他最終還是將那個小伙伴鎮壓了。

所以,劉徹知道,是時候讓他接受進一步的君王教育了。

“病已,上車吧……”劉徹望著自己的長子,雖然心里面很想將之抱在懷中,如同他寵溺桃桃和橙橙一樣的寵溺他。

但劉徹知道,這樣做,很可能會害了這個兒子。

所以,他板著臉,一臉的嚴肅,讓劉病已看的膽戰心驚。

他從小就害怕和畏懼著自己的父親。

倘若是生于深宮,長于婦人之手,此刻他恐怕會戰戰兢兢,不能自已。

但可惜,他雖然生于深宮,但卻長于鐵血。

陪伴他成長的不是宮中宦官的阿諛奉承與小心伺候,更不是婦人的驕縱和慣寵。

而是鐵與血,是刀與劍。

耳聞目濡的是一個個從戰場退下來的英雄和他們昂揚不休的壯志。

所以,劉病已盡管年紀很小,但是卻已經有了些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

所以,他在自己的父親面前,哪怕再害怕,也不會畏懼和退縮。

他不卑不亢的對劉徹一拜,然后自行登上馬車,跪在劉徹腳下,問道:“父皇今日來詔兒臣,有何吩咐?”

“朕今日帶你去一個地方……”劉徹拉起他的手,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前所未有的柔情說著。

田叔之死,給了劉徹很大的震撼。

劉徹甚至不知道,未來劉病已長大,他能不能遇到一個像申屠嘉和田叔這樣全心全意,只為了他能夠成長成為明君的忠臣。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可能性已經很低了。

因為,劉徹自己解放了思想,讓諸子百家大行其道。

百家齊放的思想環境,必然造就千奇百怪的社會。

用句儒家的話來說,就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人心不古,就會失去淳樸。

也就是所謂的愚忠,人人都會基于自己的立場和自己的利益來考慮問題。

再想出一個田叔,一個申屠嘉,基本不可能了。

這也是為何歷史上,無數君王明明知道,愚民政策是死路,但依然頭很鐵,非要撞上去。

哪怕是劉邦、朱元璋這樣起于草莽的英雄也不能免俗。

這是因為,他們基于自己的子孫的利益角度來考慮的。

他們都妄想著千秋萬代,江山永固。

但劉徹很清楚,千秋萬代?江山永固?

堯舜禹,也做不到,整個人類歷史上,都沒有人能做到。

王朝必然會經歷崛起、強盛、衰落的命運。

就像人一樣,必將迎來終結的那一日。

即使用了君主立憲,也是一樣。

后世的君主立憲國家,就已經有許多傳出了廢黜君主制的呼聲。

至于那些企圖獨攬大權的君主制國家,已經幾乎全部在歷史的長河之中消亡了。

從宏觀的角度來看,哪怕太陽也有熄滅的一日。

所以,劉徹從未想過,自己的帝國會千秋萬代。

他只知道,自己背負著使命與責任。

讓諸夏民族君臨寰宇的使命,讓中國成為那個天、朝上國,中央帝國的責任。

甚至于更進一步,打造一個史無前例的大帝國。

不然,他就將是歷史的罪人,國家的罪人。

是以,解放思想,解放生產力,乃至于解除階級之間的限制,就是劉徹的努力方向。

至于由此帶來的那些副作用和壞處。

劉徹是無所謂了。

誰還敢反對他不成?

在他面前,一切利益集團與貴族,都是戰五渣。

不過,這也將使得他的繼任者,從一開始,在現在起,就備受壓力。

因為,劉徹未來,給他留下的,不會是一群忠臣孝子。

而是一堆堆被他的鞭子和刀劍以及手腕調、教成為人精,成為政客的臣子。

要知道,在歷史上,連儒家治下的中國,權臣都是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將皇帝當成傀儡和橡皮擦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而諸子百家大興后的未來,你覺得法家和雜家會對皇帝畢恭畢敬?聽話順從?

開什么玩笑!

雜家的思想的盡頭,可能是君主立憲,但也可能是共和議會。

至于法家,雖然對皇帝是忠心耿耿,但——假如皇帝不給力的話……法家大臣并不介意自己越俎代庖,代君行政,說不定還能美其名曰:周公伊尹故事。

就連黃老派,當年也出過曹參,當面對惠帝直言不諱:今陛下垂拱而治,臣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

皇帝您就坐在寶座上不要說話就可以了,國家大事天下興亡,這是臣曹參的職責哇!

大約就是這么個意思,惠帝被說的竟不能開口。

在某種程度而言,黃老派未來的究極進化方向,可能是類似于米帝共和黨那樣的保守頑固和基于農民、地主階級的政黨。

所以,劉徹不得不給子孫留下一點什么可以憑依的東西。

不然,那不就是坑兒坑孫?

劉病已卻是懵懵懂懂,但他還是點頭,乖乖的坐在了自己父親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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