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迷彩君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471
發表於 2017-3-18 09:32: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六十節 怎么對付文人

長樂宮之中,燈火通明,歌舞悠揚。

坐在竇太后和薄太后身邊,劉徹微微笑著觀賞著這一場被精心排練的歌舞。

自古以來,國勢強盛,必定帶來文化盛世。

這一點,無論東西方都是相通的。

因為,只有強大的帝國,才能孕育一大批優秀的知識分子,并且給他們提供安穩富足的創作空間。

如今,也是一樣。

雖然劉徹不太喜歡虛浮的文章和夸張的修辭。

但,大漢帝國依然不可避免的進入了一場戰國之后最繁榮的文化盛宴。

不僅學術界繁榮,文化界也是昌盛無比。

司馬相如、枚乘父子、莊忌父子等歷史上本已經證明過自己的文人顯赫當世。

更有著諸如雒陽朱榮、睢陽李慶、河南王喚等劉徹前世聞所未聞的大文豪顯赫于世。

尤其是那雒陽的朱榮,在詩賦之余,尤其喜愛創作樂曲和蚩尤戲。

他所編的樂曲富麗堂皇,大氣磅礴。

而他所創造的蚩尤戲,則多以表現軍隊出征、戰斗和獲勝的場景聞名,廣受軍隊喜愛。

至于那李慶,則是有名的風流人物,擅長創作男女情愛之詩賦。

而王喚則是宮廷詩賦和樂舞。

這與他的本職工作密不可分。

王喚的父親和祖父,都曾經擔任過宮廷侍從。

他本人更是這長樂宮的黃門侍郎。

竇太后和薄太后,都特別喜歡這個文采橫溢的年輕人,將長樂宮的歌舞、樂師、編曲、排舞之事,統統交給他負責。

王喚也沒有辜負這份信任,數年來,創作了許多驚才絕艷的宮廷詩賦和樂舞。

其中,最著名的莫過于《十面埋伏》。

以編鐘、鼓瑟、短笛和長笛,共同演奏出一場音樂的盛宴,配合著歌舞,幾乎讓人以為穿越時空,來到了亥下戰場,目睹漢軍十面重圍下走投無路的項羽軍隊狼狽不堪的走入末路。

一經推出,就大受歡迎,為公卿列侯和士大夫外戚所稱贊。

都說王喚已經是樂律大師,當世絕無僅有的調律者。

就差將之吹捧成國寶了。

劉徹也看過幾次那場歌舞,憑良心說,這王喚才華卓絕,確實是難得一見的樂律大師。

但問題是……

與所有文人一樣,這王喚創作《十面埋伏》時,屁股卻坐在項羽那邊。

尤其是終章之時,那哀怨的樂聲和凄凄慘慘的表演,使得旁觀者,無不對項羽充滿同情,對他與虞姬的生離死別,充滿了感慨。

所以……

劉徹對此人的態度,也就顯而易見了。

講道理的話,沒有殺了他,禁絕他的所有成果,已經很給面子了。

想要劉徹對他有什么好感和嘉勉,那就是做夢了。

如今,劉徹眼前的這場歌舞,自然也同樣是王喚的杰作。

名曰:《廣野遺夢》。

從名字看就知道講的是什么了?

廣野者,廣野君酈食其,也就是如今天下最著名的段子‘高陽酒、徒’的主人公。

只不過,這王喚對酈食其進行了再加工。

也就是文人最常慣用的伎倆——春秋筆法。

在他所編的這個歌舞里,酈食其穿著儒服去見高帝,面呈天下大事被刻意的篡改和修改了一些高帝的話語。

特別是最終,酈食其命喪齊國時的歌詞,讓劉徹聽得有些想砍了這個渣渣的腦袋。

這句歌詞是這么唱的: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揖山東隆準公。入門不拜騁雄辯,兩女輟洗來趨風。東下齊城七十二,指揮楚漢如旋蓬……

再配合前面的故事和唱詞,就生生的將酈食其變成了儒生。讓其成為了儒家的代表,變成了儒家有功社稷,儒家思想就是好的證據。

但問題是——酈食其幾時說過自己是儒生了?

就算酈食其是儒生,他用的也不是儒術,明顯就是縱橫家的長短縱橫術。

這王喚卻是好不要臉,生生的掰扯著,嫁接著,想要洗白儒家在楚漢之爭時扮演的不光彩角色。

要不是劉徹脾氣好,換了康麻子或者十全老人,這王喚全家都得被砍頭!

但即使如此,劉徹也不會坐視這貨肆意歪曲。

所以,等到歌舞唱畢,聽完那最后的唱詞,劉徹就微笑著拍著手掌,對竇太后和薄太后說道:“善!樂曲編的不錯,故事也不錯!”

竇太后和薄太后,到底是女性,也不知道這些歌詞之中的彎彎繞,她們只知道好聽、好看,見到劉徹也喜歡,于是薄太后道:“皇帝喜歡就好!此樂舞,乃是長樂宮黃門侍郎王喚所作!皇帝既是喜歡,不若賞這王侍郎一些東西……”

劉徹聞言,笑道:“自然要賞!”

“王侍郎可在?”劉徹笑瞇瞇的問道。

旋即,就有一個中年文官,高興的出列拜道:“臣,黃門侍郎王喚拜見陛下……”

“王愛卿,果然是一表人才,樂曲、歌舞和唱詞,都是編的不錯……”劉徹打量了此人幾眼,發現他倒是生得不賴,至少在漢人眼中,屬于那種偉岸大丈夫。

身高七尺五寸以上,體格也很強壯,且面相斯文,留著非常得體的髯須。

對漢人來說,這樣的男子,才是理想之中的美男子。

至于什么小鮮肉啊之類的生物,只有那些閑得無聊的貴婦才會喜歡。

“賜布帛十匹,金五銖一百……”劉徹微微笑著。

王喚聞言,喜不自勝,拜道:“臣幸蒙陛下厚遇,隆天重地,死無以塞責!愿狗馬以填溝壑,余愿足矣!”

這是正常的中低級官員得到皇帝賞賜后的表態,劉徹聽了只是一笑,然后道:“不過,朕今日聽愛卿這歌舞,總覺得,最后的唱詞稍稍有些不足……不如朕給愛卿補上?”

王喚聞言,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叩首說道:“請陛下賜之!”

劉徹卻是含笑說道:“不料韓信不聽話,十萬大軍下歷城,齊王火冒三千丈,捉了酒徒下鼎烹……”

頓時全場寂靜,無人說話。

王喚更是尷尬無比。

經劉徹這么一續,王喚辛辛苦苦塑造起來的酈食其的儒生形象和儒生們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的高大形象,瞬間轟然倒塌。

你不說你們儒生特牛逼嗎?又是憂心天下,又是操勞軍國。

更是心有萬里疆土,手握天下興衰。

但,一個韓信,讓這一切的一切的所有努力和付出,全部泡湯。

直接戳破了所有的泡沫與氣泡。

“臣……”王喚汗如雨下,連連叩首,拜道:“死罪!死罪!”

這時候他就算再笨也知道,自己的小動作和包藏在詩詞歌賦以及樂舞之中的動機為天子所察之,且天子很不喜歡這樣的行為。

劉徹卻是擺擺手,道:“愛卿不要害怕,也不要恐慌!”

“我漢家不興文字獄,也不搞因言殺人之事……朕呢,也不是那種容不下人的人……只是,愛卿以后創作,最好還是尊重一下歷史……”

“廣野君,明明是縱橫家的大才,何以成為儒生?總不能戴個儒冠,就是儒生了吧?愛卿要知道,曲周候和武遂候可都還在呢!愛卿這樣歪曲和篡改其先人的事跡與出身,就不怕曲周候與武遂候之怒嗎?”

其實,曲周候酈寄和武遂候酈邏才不會管王喚的事情呢。

對他們來說,只要王喚沒有丑化和惡化自己先人的形象就可以了。

管它酈食其究竟是儒生還是縱橫家的呢?

但劉徹這么一定性后,酈寄和酈邏就算是個瞎子也肯定要干涉這事情了。

你他媽居然敢篡改我先人的出生和經歷?打不死你我!

王喚也是恐懼不已。

文人最害怕的其實從來都不是皇帝。

因為皇帝最多責罰他們,卻不會因此喪命。甚至說不定還能騙一次廷杖,出個大名呢!

但貴族列侯們就不一樣了。

特別是如今,大復仇主義泛濫,大把的公卿列侯都是信奉著‘君子報仇十萬年也不晚’的格言。

原本,王喚這么玩,毫無風險,曲周候和武遂候吃飽了撐著才會干涉他這個給他們的祖先揚名立萬、宣傳的人。

但問題是,現在天子定性了,那事情就不一樣了。

為了對天子表明自己永遠跟隨圣天子的態度,曲周候和武遂候必定拍案而起。

他們門下的子侄,更是要群情激憤,殺他這個污蔑和篡改祖先事跡的賊子!

所以,現在王喚已經是戰戰兢兢了。

他連連叩首,拜道:“臣謹奉圣命……”

但內心深處已經是無比惶恐和不安了。

當世,列侯們尤其是有著特進元老頭銜的列侯們的權勢極大。

曲周候酈寄更是身兼了武苑祭酒,且是武苑三位常任主講之一。

數年來,他培養和教育了數以百計的中高級軍官,桃李滿天下,數不清的軍官,都以其為師,認為酈寄對自己有‘傳道之恩,授業之恩’。

任何想挑釁這位老將軍的人,都必定會死的很慘很慘!

劉徹自然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發生。

儒家或者說同情儒家的文人士大夫們,想要搞風搞雨,那是他們的問題。指出來,讓天下人知道就好了。

且,劉徹深以為,這些渣渣,是成不了事的。

至少,他只要在位,他們就忽悠不了人。

而繼承人,只要教育好了,大抵也不會上他們的當。

但,要是玩文字獄和打擊報復,那影響就太壞了,更會開一個可怕的頭,放出一頭可怕的怪獸。

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今天,劉徹可以因為不喜歡儒家或者說王喚的編曲與故事,就打擊報復他。

明天,當政者就可以不喜歡法家或者墨家,而盡毀之。

后天,被毀之的法家和墨家,就會反抗,就會在支持者的簇擁下開始激烈爭斗。

黨爭一起,從此永無寧日。

更麻煩的是——歷史證明,在中國的黨爭,無論是用肉體毀滅還是精神毀滅的方法,都不可能消滅想要消滅的對象。

起碼,短期內不可能做到。

東漢玩黨錮,錮了幾十年,黨錮的對象非但沒有滅亡,反而更加強盛。

北宋的新舊黨爭玩到最后,北宋滅亡,但新黨和舊黨卻繼續渡江去臨安繼續黨爭。

明朝的東林黨和浙黨、魯黨,打了一萬年,也無法消滅對方。

再加上反正,現在,儒家在法家和墨家的雙重鉗制下,也不大可能坐大。

所以,劉徹也就愿意在許多事情上網開一面,做一個開明君王。

“愛卿就不必惶恐和害怕了……”劉徹微微笑著安撫道:“曲周候和武遂候那邊,朕會去分說,只是,愛卿以后創作,還是要實事求是,不要聽風就是雨,更不要隨意的歪曲歷史!”

“朕建議啊,以后愛卿,應該多與太史令、尚書令溝通嘛……”

對于文人士大夫,劉徹的態度一直就是既需要提防,也需要團結。

提防是因為這些家伙之中存在了大量的傻白甜或者說假裝自己是傻白甜的貨。

統治者一旦被他們忽悠,就會遭遇一個又一個失敗。

文人治國,從來都只會帶來災難。

最好的治國人才,還是得從軍隊或者工程師之中選拔。

但,文人的力量,從來不可小覷。

他們對社會和國家的影響力,也遠超常人所能想象。

他們利用的好,可以做成許多事情。

就像現在,諸子百家的巨頭們,不就在教育事業上屢創佳績?

但一個利用不好,或者說與他們的關系惡化到極點。

那,不管是誰當皇帝,都得小心著。

哪怕皇帝活著的時候,可以壓得住他們。

但皇帝一死,那就必然會遭到反攻倒算,甚至會被他們將皇帝的所有功績和功勞全部抹消、抹黑。

典型的代表,就是秦始皇。

秦始皇死了才幾年?他的名聲就已經是臭不可聞,幾乎要直追桀紂了。

這就是文人的力量!

他們雖然不足以成事,但敗事卻是綽綽有余。

所以,怎么對付文人,對于皇帝來說,一直都是必修課和必備技能。

王喚卻哪里知道這些,他現在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整個人仿佛在鬼門關走了一遍。

內心深處,對于劉徹,卻已經是忍不住的恐懼、畏懼和害怕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472
發表於 2017-3-18 09:35: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節 睜大眼睛

但此時,殿中的氣氛還是非常尷尬的。械

竇太后甚至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本來,竇太后和鮑后的打算,就是趁著皇帝高興,趁機說說情。

畢竟,如今東宮已經幾乎沒有什么存在感了。

在這種事情上面,再不發聲,那東宮就要徹底被人忽視和遺忘了。

連百姓家里的老太太都知道,一旦被人忽視和遺忘,那就意味著孤獨與寂寞。

竇太后和鮑后豈會不知?

所以,這次,對她們來說,其實也是機會。

一次試探自己究竟還有多少分量?皇帝是否依然尊重自己的機會!

這很重要!

劉氏天子素來遍。

哪怕是對于家人,也是如此。

別說是祖母和名義上的母親了,就是祖父和父親,劉氏天子也未必能有多少尊重。

高帝就是一個很好的榜樣!

所以,沉吟再三,鮑后終于開口,說道:“皇帝,聽說今日你龍顏震怒,抓了許多人?”

劉徹一聽,就笑著低頭道:“不敢欺瞞母后,朕以為,這長安城之中的一些人,是該得到一些教訓了!”

鮑后和竇太后一聽,心里面立刻就放松了。

既然皇帝還愿意與她們說這些事情,且沒有不耐煩,這就說明皇帝還是尊重她們的。

當然,尊重到什么程度,卻是需要試探試探的。

于是,竇太后問道:“皇帝啊,哀家聽說,廣平侯薛澤被廷尉抓了?”

劉徹聞言,坐下來,笑道:“回稟皇祖母,確有此事!”

“廣平侯澤,自恃有功皇祖母,朕屢教之,卻屢教不改,且愈發猖狂!”劉徹沉吟道:“如今居然與劣商、惡紳、游俠、地痞相互勾結,魚肉百姓!朕已有確鑿證據,薛澤曾經指使其門大夫薛順家臣王亦等廣蓄打手,強迫百姓借其子錢,章討北三里人張氏不從,竟被其活活打死,張氏子狀告無門,憤然從灞橋跳河自殺!”

薛澤這貨,與竇太后的關系很親近。

他父親薛歐當年曾經擔任典客,也就是如今的大行令。

在他擔任典客時,曾經幫助竇太后得入代國。

有著這個香火情在,薛歐一直順風順水。

歷史上,他曾經歷任京輔都尉、長安令、中郎將、大行,最終成為丞相。

但在如今這個時間線上,他就已經是悲劇了。

當年,列侯串聯,因為他跳得太高,被劉徹一巴掌按在地上,不斷摩擦。

最后還是竇太后求情,才得以免死。

但這個渣渣卻不思悔改,一直在家里琢磨著要搞事。

元德五年開始,薛歐就跟長安的幾個豪商開始接近,尤其是無鹽氏,薛歐與之走的一度旁若無人。

在無鹽氏的引領下,薛歐開始涉足子錢生意。

這一開始,就突下來了。

無鹽氏垮臺后,薛歐趁亂而起,用自己的家臣和門客做馬甲,間接性的開始控制和掌握無鹽氏的遺產。

大批無鹽氏的走狗和打手紛紛被他收攏。

在此番長安改造過程里,薛歐就是做的最激進的一個。

他手上沾著的人命,從繡衣衛調查的情況來看,至少十幾個!

所以,在薛澤的問題上,劉徹是不會再給竇太后面子了。

此番,整肅長安,必定要有列侯流血!

薛澤,就是最好的瘍!

但竇太后,卻還是念及舊情,道:“哀家當年曾得廣平敬候薛歐之助,又曾與康候薛靖有舊,實在不忍敬候與康候無嗣9請皇帝體諒哀家人老念舊之心”

竇太后向來如此。

誰對她好,她能記一輩子。

像袁盎、薛澤,都是因為有竇太后做靠山,才能一直呼風喚雨。

還有館陶、梁王,也是因為她的緣故,才有那么顯赫的地位和權勢。

她并不在乎,這些人究竟做過什么事情,有過什么罪過。

這讓劉徹很頭疼。

講道理的話,老祖母求情,作為孫子,再怎么樣也得給面子。

但問題是薛澤已經不是第一次犯法被竇太后求情了。

甚至都不是第二次,第三次了!

這特么都是第四次了!

自元德二年至今,他四次犯罪,幾乎要掉腦袋。

每次,都因為他父親和祖父在竇太后面前的香火情而得以免罪。

都說事不過三。

到了第四次,劉徹再寬他,那他下次恐怕,會把長安都炸了!

所以,劉徹堅決的曳,道:“回稟皇祖母,朕意已決,廣平侯澤必由法而治之!”

這已經關乎到漢律的威嚴和神圣了。

倘若薛澤一赦再赦,你讓滿朝文武,如何看待漢律?如何看待廷尉?

劉徹毫不懷疑,這次薛澤再不正法,那么,廷尉趙禹恐怕就要撂挑子了。

法家更會集體不滿了!

說好的刑無等級呢?

感情,討好你劉家就可以特殊了?

那還要法家做咩?

大家不如回家種田來的輕松!

當然了,竇太后的面子,也不能不顧,不然的話,東宮與未央宮之間鬧掰了,影響很不好啊!

傳出去,天下人會議論說皇帝不孝,竟使老祖母終日憂傷,不復相見!

而竇太后的性格,確實做得出這樣的事情出來!

所以,劉徹放下身段,柔聲細語的解釋道:“皇祖母,薛澤之罪,關乎社稷安危,如不能致法薛澤,則漢律將淪為無物,天下人也將對漢律失去畏懼”

“不若這樣”劉徹拉準太后的手,道:“孫兒聽說,當初敬候歐有四子,長子靖即位,余子則四散,朕從敬候他子子孫之中,挑妖人,呈遞皇祖母面前,請皇祖母擇其賢者,繼敬候之祀不過,這廣平侯國卻是不能留了,以追封敬候的名義更其封國這樣,如何?”

若是這樣,竇太后都還要犟,劉徹也沒辦法了,只能去找館陶來勸。

實在不行,宰了薛澤,自己再來一出負荊請罪。

總不能說,竇太后覺得薛澤一個外人比自己的親孫子還重要了吧?

沒這個道理!

竇太后聽了,卻是猶豫不決。

一方面,她覺得,薛澤雖然壞,但到底是薛歐和薛靖的子孫,就這么殺了,內心還是有些猶豫。

但另外一方面,皇帝所言也是有道理的。

這些年來,她給薛澤求情求了三次,這是第四次了。

再怎么樣,當年的情分也是還掉了。

且皇帝還給了套下。

這樣想著,竇太后就道:“既然皇帝這么說,哀家也就不好多說什么了不過”竇太后在心里想了想,覺得還是有必要再給薛澤求一個情。

既然救不了他,讓他體面的去死,總該是可以的吧。

于是竇太后說道:“太宗皇帝曾經立下了:將相不辱之制,皇帝可否給哀家一個面子,讓薛澤免于刑訊,許其自殺?”

這里的自殺,自然是被自殺。

但問題是,劉徹為什么要給薛澤自殺的機會?

要知道,這樣的模板和榜樣可是很難找的。

廣平侯食邑四千五百戶,其與東宮關系親密,將這樣一個列侯,拉在東市腰斬棄市,所帶來的震懾力和威懾力,遠遠超過其他人!

劉徹曳,道:“回稟皇祖母,不是朕不想給皇祖母這個面子,實在是國法難容,天下人難容啊!”

將相不辱這個制度,雖然存在。

但并非所有人都可以享受到這個制度。

這個制度的觸發是有前途的犯罪的貴族/大臣知罪,且在案發時立刻認罪。

不然,皇帝為什么要給你這個面子?

歷史上,周勃功高德重,尚且不能得到這個待遇,可以體面的結束生命。

薛澤何德何能,可以讓劉徹為他網開一面?

竇太后卻是一楞,有些不解。

在她看來,這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勤此時,殿外一個宦官急匆匆的跑進來,捧著一大堆的奏疏,拜道:“太皇太后、皇太后陛下,南北兩軍、虎賁衛、羽林衛、細柳營、棘門軍、灞上軍,司馬以上軍官將佐,皆遞血書,奏于公車署!”

“車騎將軍東成候義縱、前將軍南武候張敝、衛將軍郅都等五十八列侯,四十五封君,皆聚于北闕城樓,欲敲登聞鼓!”

不止竇太后連鮑后聽了,也都是嚇了一大跳!

自漢室建國以來,從未發生過如此多的現役軍官和列侯封君聯名上奏,甚至發展到將軍列侯們要敲登聞鼓鳴冤的地步!

而沒有人能忽視這些人的呼聲和訴求。

因為,他們代表的是整個大漢帝國的軍功貴族系統以及所有軍人的集體訴求。

說句不客氣的話,一個處理不好,就極有可能發生兵變。

軍隊要是失控,這長安立刻就要硝煙四起了。

竇太后聞言,驚呼出聲:“諸將軍列侯將佐所為何事?”

鮑后也是連忙問道:“軍隊怎么樣了?”

哪怕是鮑后這樣的不懂政治,也不懂軍隊的人,現在也明白,這些將軍列侯們的力量已經強大到何種地步了!

唯有劉徹,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自從他放出了軍功貴族這頭怪獸后,他就一直在等待著將它介紹給世界的機會。

如今,就是最好的機會。

讓天下人,特別是官僚們,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誰才是這個國家的主人和統治階級。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473
發表於 2017-3-24 19:04: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節 人心

北闕城樓之下,一片肅穆。

數十名或著朝服,或被甲胄的將軍、列侯、封君,整齊的跪在地上。

不僅僅有著新興軍功貴族,甚至連舊貴族也來十幾位。

站在城樓上,劉徹望著這些將軍列侯,伸手接過那厚厚的血書與奏疏,感慨道:“民意不可欺,眾怒不可犯啊!”

竇太后與薄太后,則都被嚇傻了。

將軍列侯封君,是漢室政權的絕對支柱。

從來沒有人能夠無視他們的態度和意見。

因為他們就是軍隊的化身,他們代表的是大漢帝國百萬現役軍人和遍布天下郡國的數以萬計的亭長、里正。

他們的腳下,踏著的累累外敵的尸骨,他們的手中,握著的是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

竇太后和薄太后,終于不敢再為那些犯事的貴族官僚求情了。

“既然已是國家社稷之事,哀家就不再過問了……”竇太后動了動嘴唇,終于說道。

她現在算是明白了,這個國家的權力與一切力量,早就已經屬于自己的孫子了。

從她宣布退政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沒有了任何力量。

而且這個世界也已經變得讓她根本看不清楚了。

今天,漢室的權力,早已經從舊貴族舊官僚手里,轉移到了新興軍功貴族和新興官僚集團之手。

既是如此,她的想法,其實早就不重要了。

只不過皇帝孫子給她面子,愿意尊重她而已。

不然的話,皇帝根本不來東宮與她說話,她又能如何?

她一個瞎眼老太婆,還能翻天不成?

薄太后也醒悟了過來,她終于明白,這事情,其實根本不是她這個完全不諳政治的太后所能理解的。

這是皇帝和新興軍功貴族以及新興官僚集團,對老貴族和老官僚發動的政變!

完全就是蓄謀已久的事情。

甚至很可能,在很久以前,這個決定就已經做出來了。

可笑,她與竇太后卻還覺得這只是皇帝一時興起的偶發事件……

劉徹拿著那些血書與奏疏,回頭看了看薄太后與竇太后。

然后走過去,道:“皇祖母、母后……不是朕不愿意孝順,實在是民意難違,軍心難違啊……”

軍隊的動作,立刻傳遍了整個長安。

哪怕,如今已經是晚上,哪怕現在,長安城已經實現了宵禁。

但,這樣的大事,卻還是以光速,傳播到了閭里和街坊之中。

不僅僅戚里和尚冠里的達官貴人們知道了。

就是章臺街等貧民區的百姓,也都知道了此事。

這一夜,無論是貴族還是外戚,官僚還是商人,都是徹夜難眠,輾轉反側。

人人都知道,從今天開始,要變天了。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喝的醉意朦朧的魏其候竇嬰趴在一個案幾上,哈哈大笑著,然后再次舉起酒樽,大呼:“諸君,我等再痛飲三千杯!忘卻人間憂煩事,逍遙世間三百年!”

對竇嬰來說,他很清楚,這次的事件之后,未央宮將會徹底控制所有權力。

再沒有任何力量和勢力可以制約他了。

道理很簡單,這一次,受到重創的,就是黃老派為代表的舊貴族、舊官僚系統。

所謂打擊貪官污吏,殘民之賊,只不過是順便摟草打兔子罷了。

不然的話,怎么可能一發作就如此迅猛而準確?

幾乎是在皇帝下令的同時,軍隊就開始抓人了。

而且是目標準確、條理清晰的抓人。

且抓的人,至少在列侯這個層面上,統統都是那些與未央宮不怎么對付,或者說不討當今歡喜的人。

看看那些落網的人,哪個不是曾經在列侯串聯之中跳的很歡,事后卻拒不認錯,拒絕向未央宮跪舔的人?

在竇嬰看來,這才是皇帝的主要目標。

其他的都只是順便為之。

只要清楚了這一點,竇嬰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有多么危險!

他不就是一個曾經跳的很歡,又拒不認錯的列侯?

至此,竇嬰的雄心壯志,徹底熄滅,再無出世之心。

而在戚里的另外一處,則是截然不同的場面。

與會者,人人滿面紅光,志得意滿。

大廳之中,更有著歌姬舞動,樂曲歡快。

一個個巨賈,列席而坐,一位位豪商神態輕松。

卓王孫和程鄭嬰更是開心的只想拍手。

此番,對他們這些關東商賈來說,無疑是最大的一次利好了。

經此一事,關中本地的地頭蛇,凋零大半,剩下的也肯定要元氣大傷,再不可能對他們構成威脅。

如此,他們就可以鳩占鵲巢,取代那些人,成為關中的主人,進而執天下商賈之牛耳!

不過……

程鄭嬰悄悄看了一眼卓王孫,再悄悄看了看在坐的巨賈豪商。

他心里清楚,隨著關中本地的地頭蛇們相繼衰落和滅亡。

關東商賈聯盟,已然開始走向分崩離析。

從此,像今天這樣的場面,恐怕再也不會出現了。

今天之后,大家的關系,就將從合作、盟友,轉變成競爭對手,甚至是敵人!

想到這里,程鄭嬰就悄悄的對卓王孫道:“今日之后,恐怕你我兩家,需要低調一些時日了,切莫高調!”

卓王孫聽了,點點頭。

在關中巨賈和豪族不是被波及就是重創的現在,很顯然,從此以后,混戰就會開始。

特別是同業之間的競爭將會愈發激烈。

在這樣的情況下,誰出頭,誰就是眾矢之的,要被所有人集火。

“我打算,過幾日就返回臨邛……”卓王孫輕聲道:“明公意下如何?”

程鄭嬰聽了,微微一笑,舉杯相邀。

與此同時,尚冠里的田氏宅院,則是另外一副場景。

幾乎人人都是垂頭喪氣,滿臉哀愁。

自無鹽氏后倒塌后,田氏與楊氏就成為了長安城之中唯二的霸主。

但這一次,田、楊兩家受到了致命打擊。

倒不是有多少家族成員和利益受損——事實上,最聰明的就是這兩家了。

別人都是自己親自出馬,最多在幕后操縱游俠和官僚為自己獲利。

但,田、楊兩家,卻是歷經了無數風雨,走過無數坎坷的大家族。

他們更聰明、更狡猾。

類似這種可能出事的事情,他們才沒有傻到自己下場去沾血呢!

他們通過一個個代理人和中小商人去玩類似的事情,自己根本不出面,甚至干脆躲在幕后,連半句話也不說。

反正,此事做成了,好處誰敢少了他們?

一旦搞砸了,萬一牽扯進去,豈不是要步無鹽氏的后塵?

老田家和老楊家還沒有蠢到這個地步!

特別是田家家主田廣,自主家以來,就以狡猾和愛惜羽毛著稱。

這次長安城改造,雖然利益巨大,但田廣就是硬生生的制止了家族成員任何可能的牽涉,閉著眼睛,當做看不見。

最初,許多人埋怨,說少賺了多少多少錢。

但田廣卻力排眾議,還多次召開家族族會,公開訓誡說:“錢,我田氏不缺,地,亦然不缺!所缺者名聲也!此次之事,雖則利益重大,然卻可能有辱家聲,凡我田氏子弟,絕不可牽涉!”

如今,回過頭來一看,人人都稱贊田廣的英明,使得田氏可以獨善其身。

要知道即使楊氏,也有著家族成員和親戚被捕。

但獨獨田氏,分毫無損。

但,雖然沒有人涉案,然而,田氏的損失已然超乎想象。

“內史衙門完了……”田廣嘆著氣,無可奈何的說道:“超過七成以上的官吏被捕或者被傳訊,田氏數十年經營,毀于一旦……”

對田氏和楊氏來說,這次,損失最大的莫過于他們花了幾代人才建立起來的人脈和關系,在這次風波過后,將蕩然無存。

那些曾經與田氏、楊氏世代交好的官宦之家,貴族之家,基本被清洗了。

從此,他們失去了在長安的主場優勢。

至少,內史衙門的官員們,將不再給他們什么特殊優待了。

這就是最大的損失!

“田唯啊……”田廣叫來自己的弟弟,他最信賴的同產兄弟,對他吩咐道:“你立刻啟程,帶著家臣和家丁,前往南陽,去投靠張郡守吧……以后,你都不要再回長安了,你就帶著家小,在南陽安家,建其宗祀!”

“啊……”田唯滿臉不解,問道:“不止于此吧?”

田廣嘆了口氣,說道:“我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但不得不未雨綢繆,我田氏自先祖慎公從齊國遷至關中,歷四世六十五年,始終榮寵不衰,但天下沒有不衰的家族,為家族傳續之計,阿弟,你必須前往南陽,再建田氏宗祀!”

“如此,即使未來不幸,我田氏也有子弟存續,祖先香火可得保障,先人可安享血食之祀!”

商人是這個世界上嗅覺最靈敏的人。

而田廣更是這其中的佼佼者,他已經聞到了一場空前的大戰的火藥味。

而這一戰,他是不能退縮的。

因為他必須保住,父親和祖父交給他的基業。

他必須守住田氏的家產!

這使得他不得不去與那些覬覦者做殊死斗爭。

這也是他作為族長必須肩負的責任。

田唯聽了,卻是一楞,旋即,在家族的存續重擔下,他不得不低頭拜道:“兄長請保重!”

翌日,清晨,劉徹終于拿到了廷尉和執金吾送來的名單。

好家伙!

居然有十一位列侯不同程度的涉案。

像薛澤這樣,跳起來直接入場的,更是有四人之多!

至于內史衙門,更是如他所料,整個的爛掉了!

內史衙門本有六丞,但除卻負責茂陵和關西的兩丞外,其他四人一個不拉全部被捕,且有確鑿證據證明涉案。

內史本有七曹,五曹主官涉案。

內史本有十一位令吏,九人涉案!

其他大小官吏,牽涉其中的,超過千人。

甚至還有少府和執金吾的官僚參與其中!

劉徹抓著這張奏疏,氣的臉色蒼白,胸膛里更是有著鮮血在沸騰。

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如此多人,卷入了這其中!

整個長安,刨除了宮廷官僚和宗廟系統、外交系統外,其他系統都有卷入。

“這是要逼朕來唱一出大漢說唱帝國啊……”劉徹心里想著,曾經記憶深刻BGM也不由自主的響起來。

然后,他就看向汲黯,吩咐道:“馬上召集九卿和在京列侯兩千石,舉行廷議!”

這樣大的事情,已經不是皇帝一個人可以決斷的。

特別是,要殺這么多的人時候,是不能讓皇帝來做決斷的。

殺人這種事情,得由大臣來提議,皇帝再裝出一副‘揮淚斬馬謖’的模樣。

但此番,劉徹卻不想再這樣子的按照傳統的游戲規則來玩了。

因為,他知道,假如他按照傳統的游戲規則來玩的話,那最多就是追究幾個首惡和跳的比較高的家伙。

其他人,大抵不是罰酒三杯,下不為例,便是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完全起不到震懾作用,更起不到教育作用!

只有用血淋淋的鮮血,將殘酷的刑罰擺到臺面上,才有可能震懾官僚。

當然,劉徹其實還有另外一層想法。

既:通過此事,教育天下官僚,別向小老百姓伸手,對小老百姓伸手,風險大,利益小,還容易遺臭萬年。

最好的辦法,還是去找地主、豪強和商賈的麻煩。

在大漢形成一個官僚魚肉商賈、地主,商賈地主魚肉百姓的生態鏈。

這樣就可以將鍋甩給商賈、地主了。

更可以將矛盾轉嫁給商賈、地主。

老百姓們只會看到,給他們主持公道的是官府,而逼他們破產的是商賈與地主。

如此,他這個皇帝和他的國家,就可以穩如泰山。

可惜,這樣高超的技巧和技術,一般人是無法領悟和做到的。

且一般情況下,官僚們是不會去做這些事情的。

只能由他這個皇帝去逼迫去脅迫,他們中的聰明人才會去開發這個技術。

汲黯卻沒有跟往常一般領命而去,而是跪下來,拜道:“陛下,能否容臣說兩句話?”

“可!”劉徹看了一眼汲黯點頭道。

“陛下,當年,馮唐對太宗曰:今陛下賞太輕而罰太過,縱世有李牧而不能用之……”汲黯俯首道:“臣以為,陛下當三思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474
發表於 2017-3-24 19:06: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節 裁決

望著汲黯,劉徹笑了起來。

“縱世有李牧,而朕不能用?”劉徹感覺很好笑。

當然了,在汲黯和黃老派的立場上,大約就是如此。

這一次的動作,是漢室立國以來最猛烈的一次官僚整肅,與以前不是只打蒼蠅,或者只打老虎的模式截然不同。

這一次,皇帝親自揮起屠刀,直接將整個內史衙門的大部分官僚以及這長安城中的許多豪強家族、貴族,整個的連根拔起。

這意味著,劉徹在系統性的摧毀一個從前固有的利益集團。

黃老派受到沉重打擊,甚至稱得上是毀滅性的打擊!

沒辦法,黃老派雖然此番實際上,卷入案子里的人沒有幾個,但,現在被抓起來和關起來的人,卻都是他們過去數十年時間里扶持和培養的羽翼與支脈。

很多官員,不是祖上曾經是某位黃老派名臣的門生故舊,就是他自己是黃老名臣的故舊、門生。

換句話說,劉徹雖然沒有直接針對黃老派,但在黃老派眼里,這刀子卻是實實在在,結結實實的砍在他們身上。

若在三四十年前,那個黃老派鼎盛的時期,人才輩出之時。

這些官僚死了就死了,與黃老派沒有什么干系。

但現在卻是不同。

面對儒法墨的強勢挑戰,作為秉政者和當政者的黃老派,卻早已經是左支右拙,難以招架了。

也就是在長安和關中,他們才勉強能夠依靠先輩和前人的遺澤,靠著強大的行政力量和政策偏移占些便宜,勉強維系著表面的優勢和面子上的榮光。

但實則,在私底下,墨家在岐山原一帶不斷侵蝕周邊的廣大農村。

如今,墨苑的范圍,已經從岐山原向著渭南、渭北滲透。

甚至,在漢中地區,都有了墨苑的組織出現。

而在官場上,法家高唱凱歌。

他們如今已經完全控制了廷尉、執金吾這兩個衙門。

廷尉還好,一直是法家的自留地,哪怕是當年,黃老派強勢之時,也只能摻沙子。

但那執金吾徹底倒戈,卻是讓人措手不及。

若不是丞相周亞夫有所偏袒,恐怕連少府和大農也將被法家掌控。

即使如此,黃老派也是憂心忡忡。

廷尉控制著審訊、判決和司法解釋,執金吾手握著治安、緝盜之權,兩者合并,法家的人又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來勢洶洶,幾有要拉黃老派下臺,自己上位的架勢。

而在民間,儒家的發展,也形同燎原之勢。

公羊、谷梁、重民、荀子、思孟等諸學派的學苑遍地開花。

廣大關東地區超過六成的私塾的蒙師,都是儒家門徒。

儒法墨三家,都在虎視眈眈,覬覦著黃老派的地位。

而黃老派自己卻尷尬無比。

過去三十年,他們這一代人的懶惰和懈怠終于釀出苦果。

除了一個汲黯一個田升之外,環顧整個學派,年輕一代,一個能打的也沒有。

以至于鄭當時這樣在過去最多只能算是中人之姿的年輕人,居然也可以成為新星……

而老一代就更不堪了。

除了章武侯竇廣國以外,其他人都不過是權貴的寄生蟲而已。

所謂名滿天下的所謂名宿,居然無人做過兩千石,更無人有過具體的政績!

哪怕是章武侯竇廣國,過去十幾年,也是在忙著修仙、煉丹,幻想著羽化登仙。

至于國家政務?

不好意思,竇廣國表示,根本沒有修仙來的有意思!

也就是最近幾年,儒法墨來勢洶洶,黃老派不得不被動應戰,才在壓力下開始改變。

三年前,第一座黃老派的學苑——清河學苑在竇廣國資助下在清河郡成立。

但發展到現在,門徒弟子也不過數百。

且大部分都是些自己人。

換句話說,那就是一個近親繁殖的產物。

搞了三年,一個人才也沒有培養出來,反倒是清河學苑附近冒出了好幾家銷魂窟,且生意興隆,紙醉金迷。

也就是兩年前,田升在齊國臨淄所開的稷下學宮,如今開始展現了強大的競爭力,居然從儒家口中,搶下了一塊地盤,影響力遠播齊魯,算是略有名聲。

只是,田升終究只有一個人。

而現在,早已經是春秋之時,老子、孔子和墨子的時代了。

那個時候,一個人就可以打天下。

而如今,講究的是團隊合作和人海戰術。

田升再牛逼,也打不過儒家在齊魯地區的數百名名士!

且,他起來的時間太短了,稷下學宮開始廣受門徒,也不過兩年時間,門徒弟子,剛剛才開始接受和理解黃老思想。

想要有所成就,必須十年生息、十年教訓。

所以呢,劉徹的這一刀,砍在黃老派身上,幾乎就將之砍成了殘疾。

人家本來就剩下這么點優勢,但劉徹卻偏偏將之毀掉!

黃老派再也無法享受到前人遺澤了!

至少在這長安城內是這樣。

數十年積累的人脈和資源,一朝盡喪。

他們能保持鎮定才叫怪了!

但……

汲黯和黃老派們永遠也想不到,這是劉徹故意要這么做的。

黃老派們,活在前輩的遺澤和榮光之中幾十年了,這二三十年來,他們幾乎就是坐吃山空,混吃等死。

大批大批的貴族、名宿,不是跑去修仙就是當宅男。

這樣的避世派,不是劉徹所需要的。

而對付宅男,劉徹向來有一套。

拔掉他的網線,扯掉他的游戲機手柄,掐掉他的網銀,這樣他就不得不出去玩了。

黃老派也是如此。

打掉他賴以生存和寄生的官僚系統,逼迫他們不得不出來跟儒法剛正面。

宅男和修仙者們,開始或許會不適應。

但環境很快就會改造他們的,對此,劉徹確信無疑。

但對汲黯卻不能這樣說,這樣的大實話會很傷人!

所以,劉徹只是望著汲黯,意味深長的道:“若李牧在,朕必能用之!”

劉徹又不是傻瓜,更沒有中二病。

他當然清楚,反腐也是要講政治的。

就像這一次,誰見過那些忠于他的貴族和勤勉做事,有成績、政績,且問題不大的官員落馬了?

答案是——幾乎所有去年考績時課最的官員一個也沒有被抓。

哪怕他牽扯其中,有著糾葛。

抓的都是那些既不能做事,還特他媽貪的渣渣!

另外,馬屁精們,也是毫發無傷。

你像赤泉候楊氏,連毫毛都沒有傷到,只是抓了兩個家奴和家臣而已。

誰是我的敵人,誰是我的朋友。

劉徹一直分的很清楚。

即位至今,他從未做過任何可能傷害到自己統治穩固的事情,更從未做過任何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所有被打擊的人,看似只是觸法,但實則,背后都是有著其他緣故。

畢竟,他是皇帝,不是廷尉。

廷尉才講法律,而皇帝只論親疏。

“愛卿就好好看著吧……”劉徹笑著道:“隨朕去宣室殿,等待廷議,看完廷議,卿再回去問問章武侯……”

太陽冉冉升起,陽光從宣室殿前的閣樓斜照入這個大殿。

此時,殿中氣氛肅殺、沉默。

三公九卿、列侯封君,這些帝國的重臣,現在人人肅穆,不敢言語。

就連往日里,總是嘻嘻哈哈,一副不關我事的模樣的幾位元老,也是閉目養神,坐在位子上如同雕塑。

因為,在這大殿之中,十一位列侯,四位兩千石、十五位封君,三十一位千石,都已經被剝掉了朝服和綬帶,被武士們用著戈矛抵在脖子上。

寒光凌厲的武器,刺得他們的皮膚瑟瑟發抖,汗毛倒立。

劉徹端坐在天子御座之上,誰都看得出他已經怒不可遏,臉色更是黑的能讓人心驚膽戰。

望著群臣,他動了動手指,對著汲黯吩咐:“尚書令,宣讀朕的詔命!”

這封詔命,是他昨夜起草的,任何親自修飾后封存起來的,就連汲黯也不知道其中的內容。

他捧著詔書,滿心疑慮的走到殿中,然后攤開來,宣讀起來:“朕聞之:昔者圣王治世,必先公,公則天下平!故《洪范》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偏無頗,遵王之義。無或作好,遵王之道。無或作惡,遵王之路!故昔者伯禽將行,請所以治魯,周公曰:利而勿利也!”

“朕自即位以來,屢詔天下:生民第一!然士大夫公卿列侯,或不能明朕內志,或以為才智聰慧,勝周公良多,屢以朕之命為無物,以至海內怨懟,生民沸騰,民不聊生!”

“此朕之德薄,不能教之故,朕當素服齋戒,面告太廟、顧成廟(太宗)、仁廟……”

這句話一出口,整個大殿都是肅然。

群臣被迫無論愿意,還是不愿意,統統脫帽謝罪,拜道:“陛下德隆天地,天下之過,在臣等之不逮!”

汲黯卻是沒有停頓,只是用著顫抖的聲音宣讀著命令:“查:廣平侯澤,無德百姓,暴虐生民,下廷尉!”

“芒候昭申,指使游俠,謀殺他人;市井馳馬,傷及百姓;刑罰家奴,虐殺家奴,有罪,下廷尉!”

十余列侯被一一點名,他們祖上曾經顯赫一時,曾經戰功卓著,曾經有功百姓。

但現在,他們如同一條死狗一般,癱軟在地,連動都不敢動彈。

廣平侯薛澤,更是嚇得褲襠都濕了。

他本以為,東宮會救他。

所以被捕以來,他是最囂張最有恃無恐的一個。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這一次,曾經無往不利的護身符,再也不能保護他了。

如今,他連選擇怎么去死,都已經有問題了。

汲黯卻是繼續宣讀:“少府東園丞成林,教子無方,助紂為虐,殘民無算,下廷尉!”

一個中年官吏聽到此處,瑟瑟發抖,恐懼無以復加。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成為了列侯之外的第一個被點名的。

可他的官職,卻不過是千石而已啊!

“逆子啊!”他在心里哀鳴著,無比痛恨自己的那個兒子,只恨當初沒把他射墻上。

不然,也不至于有今天,如今整個成氏,恐怕都會在劫難逃!

這讓他到了九泉之下,怎么去面對先祖?怎么去面對家人?

其他官員和規則,更是都是用著無比惡毒的眼睛看著他。

哪怕是那些過去的親朋好友,現在也是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

在眾人眼里,本來,此事可能還不會嚴重到這個地步。

但可惜,這成林的兒子成聞一句‘皇帝的詔命只是騙騙小孩子的’徹底激怒了天子,終于使得龍顏大怒,流血漂櫓,伏尸百萬!

“內史丞、長安令方勝,督下不嚴,用人失當,且與商賈來往密切,罷!廢為城旦,流三千里,發落承恩島與卑狗人為奴!”在經過了一長串,幾乎多達百人的下廷尉或者下御史這樣嚴厲的發落后,詔書之中的態度終于有所緩轉,至少,現在不殺人了。

那個內史丞,更是如蒙大赦,磕頭拜道:“臣萬死!”

雖然下場依然很慘,但至少保住命了。

但他那里知道,他能留住這條命,是因為他曾經在三年前參與過捕鯨船的設計,為了保留人才,劉徹才網開一面,不然,以他的所作所為,恐怕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從這里也能看得出來,所有官員里,只要不是窮兇極惡之人,但凡還有一些能力的,都可以給一條出路。

至于那些既沒有能力,還特么是個貪官的渣渣。

他不死誰死?

汲黯足足念了一個多時辰,才將整個詔書念完。

等聽完詔命,所有大臣,都是在惶惶不安之余,卻又不得不俯首稱臣,紛紛拜道:“伏唯陛下圣德澤被,臣等謹奉詔!”

不是沒有人想反對,想勸諫。

但問題是,在大殿左側,那些甲胄鮮明,一臉嚴肅和肅殺模樣的將軍列侯們,都已經將手按在了劍柄上。

誰敢唧唧歪哇,誰可能就會被當成賊子殺掉!

現在,長安城內外的軍隊,都已經是群情激憤了。

在軍隊的暴怒面前,沒有人敢拿自己小命去賭。

劉徹卻是緩緩站起身來,看著群臣,他自然知道,這些大臣里,有著大批覺得他這次太過于決絕和冷酷的人。

而作為一個皇帝,他必須打消這些人中的多數人的反對意見和逆反心態,得告訴他們——朕也是不得已!其實朕也是很心痛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475
發表於 2017-3-24 19:07: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節 甜棗

劉徹緩緩走下臺階,手里提著綬帶,臉色嚴肅。

他先是看了一眼那幾十個跪在地上的罪臣和官僚們。

這些人,有的人家世顯赫,有的人曾經是名動一時的年輕俊杰。

但可惜,他們現在都已經成為了帝國的蛀蟲,五蠹之中最可怕最頑固對國家最致命的官僚。

醞釀了一下情緒,劉徹開口說道:“開國列侯,如今依然存續的不過三十二家,朕如今卻不得不廢黜其中七家!”

“內史統共有三丞三令,朕不得不下獄其中四人!”

“長安總共有千石以上令吏十三人,朕不得不致法其中十人!”

“長安市、坊、街,四百以上官吏,統共有五百三十二人,朕不得不緝捕其中四百人!”

手拿著天子劍,劉徹冷眼瞧著群臣,心里面卻有著BGM在演奏,情緒自也漸漸醞釀至極點:“看看這些人吧……哪個不是國家棟梁,社稷英才……但他們爛了!朕的心要碎了!”

劉徹沉痛無比的流下眼淚,握著拳頭說道:“先帝將國家交給朕,朕卻搞成了這個樣子,朕是痛心疾首,朕愧對祖宗,愧對先帝!朕恨不得罷免了自己!”

群臣聽得毛骨悚然,雞皮疙瘩到處都是。

許多人更是羞愧的低下了頭。

汲黯更是眼勾勾的看著劉徹,仿佛第一天認識自己的君王。

當今天子,從未在人前,有過今天這樣的神態和語氣。

就是那些跪在地上的罪官們,此刻也是只剩下了俯首的力氣。

“還有你們!”劉徹的眼神從一個個九卿,一個個列侯身上掃過。

少府卿桃候劉舍、元老石奮、大農直不疑、太常竇彭祖、宗正劉敬……

劉徹心里面明白,這里面,沒有一個人是干凈的。

甚至,就連此刻仿佛是正義使者,為民做主的將軍列侯們,其實也沒有幾個屁股底下真正干凈。

但……

現在根本不可能收拾他們,也不可能收拾他們。

劉徹對他們唯一的期望和期許就是希望他們以后能聰明點,別那么傻!

泥腿子才幾個錢啊!

剝削泥腿子有屁用啊!

隨便搞個房地產,或者玩一個產業,不比吃泥腿子的骨血好?

蠢貨!蠢貨!蠢貨!

這些渣渣,難道就不能跟宋子侯許九、建陵侯衛綰、堂邑候世子陳須、陳嬌好好學學?

有錢都不知道賺!有好處都不懂撈!

真特么給他們的祖宗丟臉!

想到這里,劉徹就怒發沖冠,幾乎是咆哮著道:“雖然你們一個個冠冕堂皇的站在這里,但你們就真的那么干凈嗎?”

“朕知道,你們中有些人比這些罪官更臟、更貪!”

“朕勸你們一句,都把自己的心肝腸肺掏出來,曬一曬,洗一洗,好好拾掇拾掇!”

群臣被說的,都是低下了頭,表面上羞愧不已。

但實則許多人,心里面卻是另外一個想法。

畢竟,皇帝如此指責,讓人太下不了臺,太沒面子了!

完全不講規矩啊!

許多人在心里感嘆著,但沒有人敢出聲,只是在心里尋思著,將來找個機會,惡心一下皇帝,讓他知道,士大夫公卿們的厲害!

劉徹自然很清楚官僚們的心態。

事實上,這群渣渣,就屬于那種牽著不走,騎著飛快的主。

但內心卻又是傲嬌無比,非得拿鞭子抽才會聽話。

但不能一直如此,因為他們就像小孩子,打了得哄,不然就會與你鬧。

劉徹于是放緩語速,低聲道:“朕當初即位的時候,以為國家最大的敵人是夷狄……朕滅了衛滿朝鮮,臣了南越,濟南王劉辟光等又成了國家的心頭大患,朕誅了劉辟光等昏王,匈奴又成了國家的心頭之患……”

“朕現在是越來越清楚了……國家心頭之患不在外面,就在這未央宮!就在這宣室殿!”

“你們要是爛一點,天下就會爛一片!你們要是全爛了,天下就會揭竿而起,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啊!”

“秦王子嬰,含著傳國玉璽,跟狗一樣爬在路邊,這才過去了多少年?你們全忘了?”

“咸陽宮的廢墟就在那渭河對岸呢!”

“驪山里的秦始皇帝,天天在那里盯著朕看呢!”

這個時候,汲黯和周亞夫等人才醒悟了過來。

于是,兩人都是羞愧不已,深深的為自己為了一家一戶的利益而去埋怨天子而感到慚愧。

而其他人,哪怕心里面再怎么不服,也只能在現在表示心悅誠服。

因為,劉徹說的是真理,是正確的答案,也是未央宮中所有人的恐懼!

數十年前,大澤鄉一聲怒吼,看似不可一世的秦帝國轟然倒塌,英雄起于草莽,群雄逐鹿,生民十不存一,無數名邑大都,千年古城,化作瓦礫。

但,更讓所有人顫抖的是——自宗周以來,就一直富貴的世家公卿大夫們,這些熬過了春秋戰國和秦滅六國之戰的高貴家族,血統能夠追溯三王時期的卿大夫們,統統在不過十年時間內跌落塵埃。

汲黯是最能理解這種情緒的。

因為他的家族是少數幾個在戰亂中幸存的家族。

但說句實話,汲氏能夠幸存,其實完全是運氣!

不過是因為衛地不是主戰場,但即使如此,汲氏也差點在戰火之中滅亡。

一個很明顯的證據就是,今天,子姓、姜姓和姬氏,統統不復存在了。

誰愿意去再面對這樣的結果?

沒有人!

場面頓時沉寂起來。

劉徹知道,是時候給這些家伙吃一顆定心丸,吃顆甜棗了。

“朕也知道,諸卿難做,居長安,大不易!”劉徹深情的道:“上有老,下有小,俸祿和津貼卻只有那么一點,而商賈的財富,卻越發膨脹!”

“食邑之君,千戶之家,一歲租稅所得不過二十萬,還不足一個商賈的作坊半年所得……”

講道理的話,其實這個鍋,應該甩給過去幾十年的那幾位天子。

特別是劉徹的祖父和父親。

是他們帶的頭,也是他們放縱的這個風氣。

但這種實話是不能說的,所以,商賈就成為了最好的接鍋對象。而這種話無論士大夫還是列侯封君,都是愛聽的。

這不能怪我們嘛……

都是商賈的錯!

特別是那些罪官們,紛紛磕頭拜道:“陛下圣明,臣等本良善,奈何商賈以利誘之,臣實在不能持啊……”

更有影帝,鼻涕與眼淚都流了下來。

劉徹一揮手,道:“朕已經決定了,從即日起,調整大漢官員秩比和俸祿!”

“自斗食開始,各級官吏,按其工作、政績、情況、地點,進行加薪,最低增加一倍俸祿!”

最低一倍,那最高就多少?

無數人都精神一振,這種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沒有人能拒絕。

有了好處,很多人馬上就忘記了方才的一切不滿和怨懟。

這也是官僚們好對付的原因之一。

這些渣渣,有奶就是娘。

再說了,現在跪在殿中,要下獄的又不是他們。

被皇帝罵一頓就能加薪,那……皇帝天天罵也無所謂了。

反正,皇帝是老大!

他高興就好!

但少府和大農的官員們,卻都是愁眉苦臉。

加薪?說的倒是好聽!

但這錢從哪里來?

要知道,如今,少府和大農拼命的用盡各種手段,絞盡腦汁,也才勉強維持收支平衡。

主要是五銖錢的盤子,還是太小了。

現在,為了鑄錢,少府和大農,拼命的通過種種手段,回收舊錢,即使如此,一年新鑄錢幣撐死了也就二十萬萬!

不是少府不給力,實在是中國缺銅。

沒有銅,怎么鑄錢?

但劉徹怎么可能想不到這個問題?

他對群臣說道:“卿等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朕會用金五銖來給付所有的加薪份額……”

如今,劉徹通過種種手段,已經在內庫存了至少七十萬金的龐大黃金儲備!

足可以鑄造超過八萬萬枚金五銖。

若是丟掉節操,十萬萬也是有可能的。

換句話說,其實金本位的制度的基礎已經具備了。

正好通過這次加薪來推廣金本位制度,為最終確立金本位做準備。

再說了,其實,這次加薪看起來是很瘋狂。

一下子增加至少一倍的官員俸祿,但實則,其實需要付出的東西很少很少。

首先,漢室俸祿是用糧食來計價的。

最高的丞相,食祿一萬石,以如今的米價來算,不過五十到五十五萬錢。

至于最低級的斗食官,其年俸甚至可能不過五十石,也就是兩三千錢而已。

漢室的官員薪俸制度,是典型的跟不上時代發展的制度。

畢竟,當年定這個制度的時候,漢室國庫窮的跑耗子。

堂堂丞相上朝只能坐牛車,皇帝出門,找不到五匹相同顏色的馬。

可謂是屌絲中的屌絲。

而如今呢?

恐怕今天長安城的小康之家的生活,也比當初的官宦之家要好。

所以,不加薪不行。

且這加薪幅度其實只是看著嚇人,實則,甚至比不上當年劉徹玩津貼政策時的支出。

但問題是,沒有什么人會去想這個問題。

大家只會去關心,這個制度如何運作?怎么才能做到讓自己的俸祿增加超過下限?

黃橙橙的小可愛,可沒人會嫌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476
發表於 2017-3-24 19:09: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節 人事調整(1)

午后的長安,烈日昭昭,酷暑難耐。

樹上的知了,沒完沒了的叫個不停。

但人民的熱情,卻比太陽還要熾烈!

一輛輛囚車,載著一個個過去不可一世的大人物,押送著一個個曾經飛揚跋扈的貴族,厚重的枷鎖,將他們過去所擁有的一切全部壓碎。

每一個人都是心如死灰。

但沒有人來同情他們。

數位將軍帶著家小,坐在一側的閣樓上,看著這些曾經不可一世的貴族官僚,走向他們的末路。

“哼!賊子死有余辜!”將軍們正義慨然的說道:“欺負孤兒寡母,算什么人物?”

閣樓下,道路兩側的軍人,人人都是眼中噴射著怒火。

這些人毫無疑問,已經成為了所有大漢軍人的敵人!

一柄柄鋒利的陌刀,如林而立,讓其他所有在側旁觀的貴族官僚士大夫們膽戰心驚。

無數人紛紛叮囑自己的子弟門徒:“往后,若遇軍屬遺孤,千萬莫要妄為啊……”

此次,事情的導火索,不過是天子微服,看望一個陣亡軍人的遺孀家庭,最終終于釀成如今這樣的慘烈大案!

整個內史衙門,幾乎被一掃而光。

在過去七天內,廷尉衙門和御史大夫聯手,將超過一千名中低級官吏、佐吏,或流或徒,無數士大夫家族數十年的努力,一朝盡喪。

就連他們積累的財富和家訾,也統統被視作賊贓抄沒。

許多大家族一夜回到赤貧。

但出奇的,卻沒有任何人和任何勢力為他們抱不平和求情。

在天子決定了,要給天下官員增加俸祿,且增加幅度至少一倍以后。

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已經不在這些將死之人的身上了。

兔死狐悲這個成語固然有道理,但問題是,假如說兔子死了尸體和肉是給狐貍吃的,狐貍還會悲傷嗎?

怕是恨不得裸奔以示慶賀!

如今,也是同樣的道理。

這些人死了,他們留下的空缺、職位、編制,就成為了其他人追逐的目標。

就連遠在南越的官吏,也因為他們之死,增加了俸祿和津貼。

誰會哀傷他們呢?

怕是恨不得拍手稱快!

講道理的話,沒有去他們的墳頭蹦迪,已經很給面子了。

至于廣大長安百姓,更是無比滿意。

他們看著一個個曾經無所不用其極的魚肉自己的達官貴人、地痞無賴、商賈豪強,跟狗一樣被關在囚車里,人人都是興奮莫名。

許多有著怨懟和仇恨的人,更是感覺心中一空,大仇得報之日,就在今日了。

對他們來說,今天,正義將得到伸張,而罪惡將被清算!

站在囚車之中,身被著重重的枷鎖,薛澤幾乎是被人推著滾出了囚車。

“罪人薛澤,該上路了!”劊子手走上前,如同抓小雞一樣抓起他,一腳將他放到刑臺上。

薛澤和其他數十個貴族、官僚、游俠,都是無比恐懼望著那些寒光凌厲的鍘刀。

漢家刑罰,目前最高等級,也是最殘酷的刑罰,就是腰斬!

腰斬者,顧名思義,就是將犯人從腰部斬斷身體。

據說,犯人將會死的無比痛快!

當他們身體斷做兩截,內臟腸子鮮血流滿地面時,他們大多數情況下,依然會活著,依然會有意識。

他們會滿地打滾,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內臟流出來,然后掙扎著哀嚎著拖曳自己的身體,直到痛苦的死去,他們的雙手會在地上抓出一條血路。

這還不止,最終,這些人的尸體和內臟,都將被丟棄到亂葬崗,任由蚊蟲、野狗啃食,白骨暴露。

他們永遠得不到血食香火祭祀。

子孫后代,也都將因他們之故而抬不起頭!

無論是參加考舉,還是入伍,都將被刁難。

有些時候,殘酷的折磨和歧視,可能會延續數十年,兩三代人,甚至四代人!

是以,此時,人人的眼中都滿是絕望與恐懼。

但沒有人管他們。

監斬的官員,走了過來,提起他們的頭顱,逐一辨認,驗明正身。

然后,所有人都被拖到了市集的隧亭之前,一座座鍘刀,緩緩拉開。

“罪人薛澤……”作為曾經的列侯,此時,薛澤與那些游俠、商賈,并無二致,一起被拖到鍘刀前,隧亭里,穿著一身法官服,頭戴著獬豸帽的廷尉趙禹肅穆而立,手捧著處決書,逐一點名:“罪人昭申……罪人成林……罪人成聞……”

數十個將被處刑的犯人名字被逐一念出來:“經查,爾等殘民虐政,亂國家,壞社稷之制,罪責確鑿,驗明無誤,本官廷尉禹,秉天地之大義,奉天子之詔命,決爾等以腰斬之刑!”

“即刻處決!”趙禹將手里的處刑書丟在地上,如狼似虎的軍人立刻上前,拖起薛澤等人,將這些已經被恐懼嚇得連手指都動彈不了的罪人,統統拉到了鍘刀前,一柄柄鍘刀升起。

咔嚓!

鋒利的鍘刀,毫不留情的將斬斷了身體。

鮮血噴涌而出!

薛澤面目猙獰,肢體痙攣,他猛的哀嚎起來。

他的整個世界,瞬間被遍及身體每一個細胞的痛苦所占據。

他拼命的求救,就像他曾經在故事看到過的所有被腰斬的犯人一樣,在地上爬行。

但他越爬,越痛苦。

他勉力的睜眼,最后看著這個世界。

耳中聽到的,唯有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眼睛看到的,只有那些因為興奮和開心而歡呼雀躍的人群。

恍惚間,薛澤仿佛看到了,一輛戰車,隆隆而來,一個身被甲胄,白發蒼蒼的將軍,握著長劍,站在戰車上。

他的甲胄上沾滿了鮮血和碎肉。

“不孝子!”老將軍開口怒斥:“吾是怎么教育你的?”

薛澤張了張嘴,卻發現根本喊不出來。

他只能在心里拼命喊著:“祖父大人!祖父大人!救救澤兒!救救澤兒!澤兒不想死!”

但老將軍卻根本不曾理會他,只是握著長劍,呵斥著:“吾一世英雄,奈何家門不幸,至有忤逆子澤,禍及先祖,殃及子孫,誠可謂悲矣!”

然后,他就駕著戰車,轟隆隆的駛向遠方。

薛澤趴在地上,嘴角流著鮮血,無力的向前伸手,可惜他什么也抓不到。

他現在終于開始悔恨了。

“有罪啊!”他想大聲的喊出來,但他的聲帶根本發不出聲音,只能咿咿呀呀的嚷嚷著。

最終,他整個身體耷拉下來,眼中光澤淡去,停止了呼吸。

一個劊子手提著長刀,走到他的尸骸前,翻動了一下,然后大聲說道:“罪人薛澤已然氣絕身亡!”

“棄市!”廷尉趙禹肅穆的說道。

“諾!”

連續五日,長安人民都目睹了一場規模空前的處決。

這次處決的烈度,僅次于當年諸侯大臣共誅諸呂后,清算呂氏黨羽的烈度。

幾乎每天都有著列侯、貴族、官員被集體處決。

尸體一度堆滿了刑場,惹來無數蒼蠅。

百姓們猶如過了一場盛大的節日,每天都在慶賀,都在歡呼。

但對于皇帝來說,卻已經到了收拾爛攤子的時候了。

這一次,劉徹玩了個開心,但卻也留下了無數的問題。

首先就是,這次內史基本癱瘓了。

整個長安城的集市、閭里,到現在都還是執金吾和中郎將在接手。

換句話說,其實現在,長安實現的是軍管。

軍人控制基層這種事情,短時間還可以,長時間肯定不行。

所以呢,怎么解決長安的官僚缺口是個大問題。

那些千石、兩千石級別的官員,倒是好解決。

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想上進的官員。

從燕薊一直到南越,想來長安鍍金的官員,可以從蕭關一直排到函谷關。

所以,丞相府也沒費什么力氣,就將一個多達百人的備選名單放到了劉徹面前。

但問題是,基層官員,特別是經驗豐富的事務官,真的難找。

特別是,當這個數字多達上千的時候,就很令人頭疼了。

劉徹只能從關中各縣,特別是茂陵、華陰等地抽調大量基層官員。

甚至,不惜從墨家控制的墨苑地區抽調官員來填補空缺。

然后,在今年考舉之后,分配一大批新嫩去填補這些人的空缺。

換句話說,今年考舉的擴大已經是事實了。

而在另一方面,劉徹已經下令,廢黜了內史衙門。

換句話說,從現在開始,漢室九卿之中的內史,已經成為了過去。

取而代之的是尚書令,成為了新九卿。

汲黯由是成為了漢室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九卿——二十七歲就成為九卿,就問你怕不怕!

這也是對黃老派的補償。

畢竟,砍掉了人家的一條大腿,怎么著也得發瓶營養快線吧!

內史衙門廢黜以后,曾經輔佐天子,治理整個大關中,管理一切的最強官僚系統,自然宣告瓦解。

由之而來的是全新的三個衙門: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皆是兩千石,地位等同郡守,享有朝臣待遇。

其中,京兆尹地位最高,最重要,享有直接入秉未央宮的特權。

其管轄區域為包括茂陵、鴻固原等以長安為核心的大京畿地區。

轄區人口超過兩百萬,為漢室人口最密集的地區。

自然,首任京兆尹得選一個既能干又有著足夠威望,同時有著足夠手腕的大臣。

劉徹想來想去,最終決定調回安東都護府都督薄世回朝,用外戚來彈壓長安。

薄世在安東干的不賴,政績斐然,人所共睹,他回來擔任京兆尹沒有任何問題。

最重要的是,薄世歸來后,就可以在朝中形成一個新的平衡。

既薄氏外戚與義氏外戚的平衡。

而繼任的安東都護府都督,劉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用自己信得過的人最好。

選來選去,劉徹最終選擇了宋子侯許九。

于是,許九人在家中坐,不曾想,天降大禮包,砸的他暈暈乎乎的,幾乎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沒辦法,他這個宋子侯的食邑數量,甚至還比不上許多封君。

區區五百戶,在這個長安城連個浪花都翻不起來。

而安東都護府,卻是一個頂格的大機構。

都護府都督秩比中兩千石,紫綬銀印,論逼格比擬王侯,論權柄遠邁郡守,甚至比九卿的地位可能還要稍高一些。

而安東都護府,更是如今天下公認的熱點和焦點。

下轄護濊軍這支頂格的野戰軍,裝備了胸甲、陌刀等一切漢軍先進裝備。

且境內還有著豐富的資源,繁多的領土,時人稱之謂:都護府都督,受命天子,出納王命,坐鎮一方,代天守土、牧民,實諸侯王之姿也!

以許九的地位、位格乃至于逼格,正常情況下,自然是永遠沒機會坐到那都護府都督的寶座上。

但既然是劉徹開口了,這就不同了。

無視規則、地位,直接提拔一個大臣,這是皇帝的特權。

但許九聞訊,卻是戰戰兢兢。

他深知,都護府都督這個位置,有多么的燙手。

旁的不說,他在軍隊和朝中,都沒有什么根基,也沒有什么地位。

只是靠了天子信任和寵幸,才得以入朝參政,一直以來靠著機靈和小打小鬧,混出了點成績。

驟然被放到安東都護府的都督位置上,別說其他人,就是他自己也是心里打鼓啊!

旁的不說,安東都護府是大漢帝國情況最復雜的地區。

其轄內,南有朝鮮君劉明,此君雖然只是封君,但卻實為諸侯王。

更重要的是,他的背后是梁王劉武、東宮太皇太后!

以前薄世在安東,劉明自然不敢跳,也跳不起來。

薄世背后也有著太后,且深得天子信任,便是劉明也只能老老實實做人。

而自己呢?

壓得住那個朝鮮君嗎?

萬一出了問題,怎么辦?

更何況,除了朝鮮君,安東境內還有著陳須陳嬌兄弟這對混世魔王。

不用去看這兩兄弟過去的光輝名聲,只看他們在安東這些年做的事情,就可以知道這兩兄弟是什么人了?

陳須在安東,把鮮卑、烏恒、扶余、丁零人跟豬狗一樣的驅使,隱隱就是一個太上皇。

陳嬌更威武,他的捕鯨船隊,遍布元海,麾下的水手、工人數以千計,艦船以百計。

他腳下的尸骨,更是無法統計。

從前薄世在的時候,這兩貨自然是被表兄一只手就可以吊起來打。

打了還得認錯!

長兄為父嘛,打你是為了你好!

但自己又憑什么去管教這兩個混世魔王?

只要一想起這個,許九就一個頭兩個大。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477
發表於 2017-3-24 20:1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節 人事調整(2)

許九要就任安東都護府都督的消息一傳開。

整個貴族圈都如同發生了地震。

“這宋子侯……”無數人面面相覷:“除了會拍馬,他還會做什么?”

很顯然,在多數人眼里,這許九顯然對天子py了。

一時間物議非非,朝野內外,市井之中,無數段子漫天飛舞。

沒有人敢非議天子的決策,更不敢質疑天子決定的英明。

所以,火力點全部集中在許九個人的道德操守、行為和過去做過的事情上。

這些段子真假莫辨,模棱兩可,但卻將許九的整個人,甚至他爹許不疑都給黑了個底朝天。

總之,就是一句話許九當都督,怕是要糟!

轉瞬之間,許九就被人架在了火爐上。

身下烈焰炙烤,許九只感覺皮開肉裂,難受至極,但偏偏發作不得。

但,在未央宮之中,劉徹卻笑的前仆后仰。

“許不三……”

“真是個好名字!”

此番,眾多黑許九的段子里,流傳最廣,影響力最大,且人盡皆知的莫過于‘許不三’這個綽號了。

這是不知道是誰創造的一個段子里的結論,將許九黑的連劉徹都深以為然。

因為,許九做事,不會數三啊!

而且,人家還真不是瞎說,有理有據,有圖有真相!

當初,許九游學天下,到西南夷之中,與僰君結識,共同將僰奴這一偉大產業引入長安。

但許九總共就做了兩次交易,就再也不去僰國了。

他寧肯將大好的買賣,拱手讓給其他人做。

這不是智障是什么?

然后,他在先帝時期,結束游學回歸家鄉宋子縣。

在當地開始修橋,但總共就修了兩座橋梁,第三座卻打死也不肯修了。

當初,宋子侯在巨鹿郡,認識了楚人伍被,兩人打賭,看看誰讀的書更多?

連續兩年,兩人都是不分勝負。

但到了第三年,伍被在巨鹿郡卻再也找不到許九的蹤影了。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著許多,但所有事情的結局,都必然是沒有三次的。

所以,段子手質疑,宋子侯許九大約是天生腦子有坑,不會數三。

進而引申出許九算術成績很渣,連三都不會數!

毫無疑問,這個段子非常成功。

不管,它的邏輯有多崩,但卻膾炙人口,人盡皆知。

現在,就連長安城的三歲小孩子都已經知道了有個宋子侯許九,天生不會數三,人稱‘許不三’。

而做到這一點后,這個段子手自然成功了。

他將許九的形象固定為了一個不會數三的智障加神經病。

雖然,只要稍微仔細一思考,就知道,這完全是生搬硬套,但廣大人民群眾,大多數都懶得去思考為什么?

看熱鬧和跟風無疑才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事情。

“馬克吐溫若是在此,恐怕,少不得寫一篇《任命都督》來諷刺一二了……”劉徹笑完,在心里想著,但決心卻是絲毫未變。

許九去安東,這是目前最佳的選擇。

不然,換一個法家、儒家、黃老派的支持者去安東任職,他們不把安東給翻過來才怪!

劉徹也并不需要許九能在安東干出什么成績。

薄規許隨就已經是阿彌陀佛!

倒是,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安東都護府之事吸引的同時,劉徹悄悄的將整個京兆尹衙門的權責、系統和組織確立了下來。

全新的京兆尹衙門,將下轄七個部門。

主管民政的長安令、負責維持工商秩序,同時監督長安九市正常秩序的市坊司、主管消防、治安的備盜賊都尉、專責收稅的稅曹令吏、負責長安衛生的城管司、專門負責農稷事務的農稷令以及主要負責包括茂陵在內的廣大京畿地區事務的都郵令吏。

換句話說,劉徹是打算在京兆尹這個新的官僚系統上實驗專業化和職業化官僚系統的道路。

就算走錯了,也沒有關系。

完全可以隨時調整。

當然,京兆尹的權責,還不止如此。

畢竟,若只是如此簡單,那薄世回來,就不是來平衡力量的,而是來受氣的。

所謂: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

所以,京兆尹還將同時兼任監軍使,都督南北兩軍、羽林衛、虎賁衛等長安駐軍,其實就是個政委的活計。

這個安排,在劉徹看來非常不錯,為將來薄世進位九卿鋪平了道路。

同時,順便在軍隊之中,增加了一股新力量。

而在另一方面,這兩日,劉徹已經同時任命了第一任的左馮翊和右扶風。

主爵都尉左都尉主父偃,被任命為左馮翊,山林苑苑監司馬安調任右扶風。

南陽郡郡尉寧成調任河內,擔任郡守。

龍首渠大使嚴熊調任南陽郡,擔任郡尉。

而公孫弘則如愿以償,終于獨攬主爵都尉的大權。

如此一番人事變動之后,劉徹終于完成自己即位之初,就給自己定下一個小目標滿朝內外,大小機構和主要負責人,都是他的親信和心腹,要不就是他的走狗和鷹犬了。

這讓劉徹非常有成就感。

于是,就決定去炫耀一波。

跟誰炫耀?當然是祖宗嘍!

所以,劉徹這兩天分別跑了高廟、太廟、顧成廟和仁廟,在祖宗面前,牛逼哄哄的好好的炫耀了一波。

當然,對外自然是打著懺悔啊、謝罪的幌子。

炫耀完了,自然就得開始干正事。

“去傳宋子侯入宮……”劉徹吩咐一聲,身旁一個年輕的尚書郎連忙點頭稱諾。

如今,汲黯已為九卿。

自然,再不可能跟過去一般,天天待在他跟前,伺候來伺候去。

畢竟,九卿有著九卿的尊嚴。

哪怕是天子,也需要尊重一位九卿的人格。

但問題是,劉徹已經習慣了由汲黯來安排自己的飲食起居、出行娛樂。

君臣之間,也早已經配合的非常默契,所以,這一時半會,劉徹還真有些無法適應。

這幾天,身邊負責侍奉的尚書郎都已經換了好幾個了。

每一個人的平均侍奉時間,最多半天。

這個年輕人,大約也做不長。

想起此事,劉徹也是嘆了一口氣。

他如今終于明白,為何歷代帝王,都會習慣性的使用自己的近臣了。

實在是,難以離開對方啊!

“要不,將顏異召回來?”劉徹在心里尋思了一會。

覺得這個主意大抵不錯,反正,顏異在會稽郡忙活了兩三年,也沒有見他干出什么成績。

搞得還需要繡衣衛去幫忙和支招。

顏異與其在會稽浪費生命,不如回來伺候他,當他的參謀和管家,這輩子就不要去做什么三公九卿的夢了。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為政治家的!

劉徹的傳召,讓已經焦頭爛額的許九如蒙大赦。

聞訊,他連忙立刻穿戴整齊,隨使者入宮。

在未央宮司馬門前,許九見到了自己的‘老朋友’赤泉候楊不害。

楊氏曾經背負項羽詛咒這個debu數十年,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全家上下,都只能躲在未央宮北闕城樓下,借著天子氣‘自保’。

直到近幾年,楊家才敢出門活動。

楊不害更是成為了未央宮宮門衛尉,給天子看守司馬門。

不過也因此與許九有了糾葛。

畢竟,在馬屁精眼里,最大的敵人,毫無疑問,就是另外一個馬屁精。

特別是現在,在楊不害眼里,許九這個仇敵,居然走了狗運,要被任命為安東都護府都督?

這怎么了得?

所以呢,楊不害的語氣,也是陰陽怪氣:“這不是宋子侯嗎?聽說公不會數三,某家正好剛剛請了一位長安城之中知名的明算大師來教導子侄,不若公來某家府上,請益大師?”

許九聞言,整個臉都垮了下來。

所有對他抹黑的謠言里,這個謠言的傷害最大。

因為,這個謠言基本上講的都是事實。

所謂‘不會數三’,基本沒有說錯。

只是,事情的真相,往往超乎想象。

譬如僰國吧,當年他本來是想繼續的,但問題是,當僰奴貿易的利潤被其他人知曉后,他一個區區五百戶食邑的列侯,根本守不住,只能拱手讓人。

不然,他今天就不可能站在這里。

再說那橋梁之事,宋子侯侯國總共就五百戶食邑,即使這些年來人口自然增殖,但問題是,地盤就那么大,盤子就那么點。

兩座橋梁,就已經完全覆蓋了整個侯國,想修第三座,也得有地方修啊!

伍被之事,就跟簡單了。

當年,他與伍被一見如故,惺惺相惜。

兩人都立誓為雜家興旺而奮斗,自然不需要再賭。

且因為當世的輿論和環境,不容許雜家的人招搖過市,他們低調都來不及,怎么敢高調?

但在世人眼里,特別是百姓眼中,這卻成為了他不會數三的鐵證。

雖然,大多數人都清楚,這其實就是個調侃,一個樂子。

但,往往,就是這樣看似不黑的謠言,反而最具殺傷力。

老百姓們跟風一傳,頓時,天下皆知。

知道段子的人,或許將之當成一個笑話,但不知道的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卻都以為他宋子侯是個智障,連三都不會數!

此刻,看著楊不害那可憎的嘴臉,許九幾乎都不用想,就知道,這個段子,十之八九就是楊不害的手筆。

這個家伙,做夢都想擠掉自己和其他人,成為天子的四大金剛,而且一肚子壞水。

“不勞宮門衛尉掛記!”許九負手說道:“在下不才,蒙陛下不棄,命為安東都護府都督,未來若有空,君若來安東,某當盡地主之誼!”

楊不害一聽,臉上一變。

他的加恩封國,可也是在安東的。

萬一這許九到任后,給自己穿小鞋,怎么辦?

“哼!”但楊不害卻也是不肯服軟,他鼻子一哼,說道:“君候到任之后再說吧……”

楊不害根本就不相信,許九可以穩坐都護府都督的位置!

一個區區五百戶食邑的列侯,也敢統御安東都護府三千里河山?

要知道,都護府治下,可是藏龍臥虎!

去年燕薊之戰,護濊軍就誕生了列侯數人,其中有人食邑達到了兩千戶!

而原本,安東治下,就躺著堂邑候世子陳須、隆慮候陳嬌、朝鮮君劉明、真番王劉忠漢、韓王萁準這樣的巨頭,這些人每一個人的地位都遠在宋子侯之上!

他許九憑什么壓得服那些戰功卓絕、地位尊貴、桀驁不馴的人物?

楊不害相信,要不了半年,許九就得灰溜溜的滾回長安。

許九聽了,臉色自然不喜,但卻也發作不得,只能負手道:“盡管吾不謀其位,但吾心日夜以謀國為重!今陛下圣明,明見萬里,某雖自樂田園之事,但王命在前,卻也不得不放下私心,接納王命,以圣命為準則,將天子的仁德傳給安東之民……”

楊不害聽的一頭霧水,直到許九離開,他才反應過來:“許九!安敢戲我?”

這不就是變著法在他面前裝嗎?

可恨!

一路前行,許九在未央宮的花園之中,見到了劉徹。

此刻,劉徹正抱著長公主桃桃在玩耍。

見到許九,劉徹也不避外,依然抱著長公主,只是朝許九揮揮手,道:“朕的都督來了啊!”

許九卻再也沒有了方才的鎮定和沉穩,一見面就跪下來,磕頭拜道:“陛下,臣人微言輕,何德何能,可以都督安東?請陛下收回成命!”

旁人不清楚,他許九還不明白安東環境的復雜和多變嗎?

他與雜家的巨頭,每月都會定期通信,交流朝廷變化和安東變遷。

他自是清楚,安東的池塘里有多少條鱷魚和鯊魚。

別說陳須陳嬌、劉明萁準這樣的boss了,就是下面的蝦兵蟹將,也沒有幾個好相與的。

安東的淘金潮,將天下超過七成的綠林好漢、知名游俠吸引了過去。

這些人,過去在家鄉,就已經是橫著走的可怕存在了。

他們現在在安東,更是如魚入大海,鳥飛長空,得到了充足發展。

若非是護濊軍和屯墾團的雙重鉗制,這些家伙甚至可以將天都翻過來。

即使如此,安東至今每年死在野外的人,依然數以百計。

這還是找到了尸體的人。

那些連尸首都找不到的可憐人或者說英雄豪杰,不知道有多少!

如此復雜的情況,他去做這個都督,若天子不給幾顆定心丸,他怕是站著過去,躺著回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478
發表於 2017-3-24 20:14: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節 期許

劉徹抱著桃桃公主,看了一眼許九。ranwen`

他如何不明白,這貨是在暗喻要求更多更強的權力。

但可惜,這個權力劉徹不能給他!

甚至,說不定,劉徹還可能削弱他的都護府的權柄。

如今,漢室的都護府都督與唐代的節度使之間的差距,只在名字不同而已。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都護府都督,實際上就是唐代的節度使。

權力極大,有著極大的自主力。

不過,與唐不同,漢室對軍隊,尤其是野戰軍,實行了嚴格的管控。

如今,包括護軍在內的所有野戰軍團,就連伙夫的軍餉和補貼、津貼,也是由御史發放。

蘭臺的尚書郎和侍中官們的群體,每年都在擴大。

如今,僅僅是掛著尚書郎和侍中名頭的文官,就已經多達五百!

其中,有一半人,終年奔波于外,或者被派駐在野戰軍之中。

專門掌管軍餉發放、監督和輔佐軍法官統計軍功。

另外,軍隊之中,一般情況下,都有著護軍使。

這是由劉徹從宗室、外戚以及信得過的元老大臣家族之中,精心挑選出來的監軍。

主責軍隊日常管理和思想政治工作。

其實就是洗腦。

一手拿錢,一手拿著晉升、嘉獎,由此劉徹牢牢控制住了軍隊。

至少野戰軍之中,連個卒子也知道,軍餉、俸祿、津貼,都是天子發給他們的,不是別人發給他們的。

除了這個不同之外,如今漢室的都護府都督與唐代節度使的另外一個不同在于,現在、過去、未來,所有的都護府都督都只會從漢人之中選拔。

此人必須經過嚴格的政審他的家族祖上三代,都得是漢室臣民。

除了這兩點外,都護府都督的權責,與節度使并無二致。

甚至在某些方面,還要超越節度使。

至少,唐代初期的節度使,絕對沒有如今漢室都護府都督這樣大的管轄區域。

有著這樣大權力的都護府都督,將來,三五十年后,難保尾大不掉。

且也不符合劉徹軍政分離的原則。

所以,劉徹看著許九,說道:“愛卿不要急嘛,朕給愛卿準備一個好搭檔呢!”

“朕已經決定調任漁陽郡守領燕國中尉事將軍李廣為護將軍,總督護軍大小事務!此外,朕還將任命一位屯墾大使,全權負責聯絡和管理諸屯墾團!所以呢,愛卿以后專責民政就可以了!”

未來的安東都護府,肯定是會民政化,軍事色彩和殖民色彩將漸漸褪去。

最終,化軍為民,建立完整的郡縣,設立完整的基層政權。

當然,如今說這些還為時過早。

偌大的安東地區,現在開發度還不足四成,超過百分之六十的地區,還是一片蠻荒和原始。

許九與他之后的繼任者,都將成為一個過渡時期的領導人。

等到安東全境開發建設完畢,安東都護府衙門也就可以裁撤了。

許九一聽,卻是一方面暗暗定心,另一方面卻是忐忑不安。

定心是因為許九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叫他去管理軍隊?怕是要被驕兵悍將們打的生活不能自理!

畢竟,他從未有過實際的從軍履歷,根本不可能得到軍隊上下的信服,也不可能讓他們服氣。

但沒有了軍權,他這個都督,還能干什么?

今后恐怕陳須和陳,都未必會聽他的了吧?

但他哪里敢說這些話?

只能是低頭拜道:“陛下深謀遠慮,此臣所不能及……只是,還請陛下示下,臣到任后該如何施政?”說著他就叩首道:“不然,臣不敢奉詔!”

劉徹自然知道他真正想說的是什么?

安東地區,情況復雜,人員復雜,各種勢力互相糾纏,各種boss橫行霸道。

旁的不說,就那一堆加恩封國里的事情,就足夠讓人頭疼了。

薄世這些年來在安東,光是被他拉到菜市場宰掉的紈绔子和二世祖就有十幾人之多。

用馬車送回長安,遞交給廷尉處置發落的也有二十余人。

這還是薄世在的時候,依靠著外戚身份,才能讓其他人安靜。

可以想象,一旦薄世這頭老虎離開,加恩封國的紈绔子,怕是要翻天!

所以,劉徹也早有準備。

他對許九道:“朕將授給愛卿便宜處置所有安東兩千石以下官吏、貴族之權!”頓了頓他補充道:“如南陽張湯故事!”

許九一聽,卻是頭皮炸裂。

南陽張湯故事?

當年,張湯就任南陽郡,一到任,就拿了主薄和都郵開刀。

南陽最大的兩個士大夫家族楊氏與暴氏從此灰飛煙滅。

坊間傳聞,張湯當年曾恐嚇南陽地方豪族,說他有每年兩百人的殺人名額!

嚇得這些人瑟瑟發抖,再不敢反抗。

南陽由此大治,道不拾遺,夜不閉戶,為天下稱頌。

但,他不是張湯,沒有張湯的果決和殺伐。

許九知道,他也不可能如張湯那般做事。

安東是雜家的大本營和老巢,安東的豪強和各大勢力,都與雜家關系密切。

手心手背都是肉,愛都來不及,怎么可能去殺?

多數時候,很可能都是罰酒三杯,下不為例。

不過,這個特權有比沒有好,至少可以威懾。

“陛下……臣有一個微不足道的請求,還望陛下許可……”許九想了想,終于咬牙叩首拜道。

“說說看……”劉徹微微笑道。

“臣想請陛下賜臣一繡衣衛都尉為佐……”許九納頭拜道:“如此,臣才可無憂……”

對許九來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他是不愿意殺人的,至少,不愿意自己動手去殺人。

免得讓雜家難做,更免得卷入是非沖突之中,一個不小心,小命就沒了。

于是,唯一的辦法,就是向天子借刀。

借他那把最鋒利的屠刀!

有繡衣衛都尉坐鎮安東,那,抓人和殺人的事情,就是繡衣衛干的了。

他可以安心的去唱紅臉,當老好人,而鍋全部丟給繡衣衛。

安東各大勢力,也將因為繡衣衛的存在而投鼠忌器。

這在許九看來,無疑是完美的辦法。

可惜,劉徹眼里卻不是這樣的。

“愛卿怕是要失望了……”劉徹微微笑著說道:“繡衣衛只有偵知、稽查的權柄,而無逮捕、審訊和處決之權……”

若繡衣衛具備了抓人、審訊甚至殺人的權力。

不需要用屁股去想,整個統治階級都要暴動起來。

更會破壞游戲規則,影響政治穩定。

特務政治,變成特務恐怖,這影響會很壞的!

當然了,凡事無絕對,有些時候,繡衣衛也會越俎代庖。

但那必須是有劉徹的親自命令,且是只能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對某些特殊對象執行毀滅,也就是暗殺。

總而言之,至少,只要劉徹是皇帝。

繡衣衛就不可能擁有超越情報組織之外的其他權力。

這個機構,只是劉徹的眼睛、耳朵和鼻子。

至于想要當爪子?

不好意思,廷尉和執金吾表示,他們更擅長也更鋒利一些。

“不過……朕可以委派一位繡衣衛都尉前往安東暗中為愛卿提供情報和信息……”劉徹笑著說道。

這已經是他能給許九提供的最大幫助了!

當然了……假如許九不介意的話,劉徹說不定會告訴他,這位繡衣衛都尉曾經監視和監察過許九……

許九與他的同志們的往來信件,幾乎都被這位都尉看了個遍……

許九卻是臉上忍不住的流落出失望之色。

甚至,他的內心之中,不禁浮現了拒絕這個任命的想法。

但旋即,就被他否決了。

安東都護府都督,是目前漢室最耀眼的職位之一。

它是九卿的鋪路器,是三公的備選。

如今的都督薄世,幾乎可以確定在未來必定可以成為九卿,甚至說不定還可能填補空缺了數年的大將軍之位!

他若在這個位置上,干上一任,將來回朝,必定可以成為九卿。

而成為九卿后,他才有機會和空間,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并且將自己的政治抱負告訴天下人。

這是他這一生中最好的機會!

哪怕是死也必須抓住!

更何況,此事還關乎雜家的發展和興盛。

即使是為了雜家,他也必須排除萬難!

劉徹卻是笑著看著許九,他并不怕許九不去上任。

開玩笑!

那可是安東都護府都督,兩千石中的兩千石!

只要但凡有一點點政治野心和抱負的人,都不可能錯過。

而許九有沒有野心和抱負?

答案是必然的!

甚至,劉徹覺得,他很可能是自己身邊的大臣之中,野心與抱負最大的!

其他人再狂妄,也不過是想要拼命向上爬,自己當丞相。

但許九,卻是要改天換地!

雜家和許九,最終追崇的道路,是呂不韋所提倡的那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的社會。

當然,具體怎么去實現這個目標,如今的雜家還沒有章程,也沒有提出具體的綱領。

不過,他們在安東,卻是在不斷的實驗和實踐。

劉徹聽說,為此,伍被甚至曾經深入了安東以東,極東之地,雪原深處的丁零人部落,考察和研究這些原始部族的生活軌跡,回來后伍被在真番國內找了個小地方,實踐了一個他曾經幻想的理想社會模式。

不過,半年后伍被就心灰意冷的離開了真番。

那個實驗以失敗告終。

沒有人知道伍被在真番的那個小地方做了怎樣的規劃和設計。

只是回到平壤后,他從此閉口不提‘賢人治國之路’,也不再去吹捧三王五帝時期的‘禪讓制度’。

從這里看,目前的雜家,應該還處于一個迷茫期。

他們還未找到自己的道路。

劉徹自然是想要點撥一番,但不能太明顯的干預,以免拔苗助長。

在劉徹眼里,諸子百家,無論儒法黃老墨雜,地位都是相同的,他們都是中國文明未來可能的發展方向。

假如將中國比喻成一個生態系統,那么諸子百家的思想,就是這個生態系統里生物多樣性的代表。

法家將走向集權和君權天授的道路。

黃老派,代表著小政府大社會的發展方向。

儒家,則是法家和黃老派的糅合體,他們既追求中央集權和大一統,同時也追求鄉村自治和鄉賢政治,是封建時代最好的選擇之一。

而墨家則是廣大下層階級的代言人,是科學真理的追求者。

雜家則有可能衍生出虛君政治和平民政治。

在自然中,生物多樣性可以幫助物種渡過災難,尤其是那些自然環境惡劣的艱難時期。

而對于國家來說,思想多樣性,可以在未來,幫助這個民族,遷躍到更高級別的文明。

如今,諸子百家共存,對劉徹來說,這就意味著,漢室未來有著足夠的道路可以選擇,不會吊死在一顆樹上。

進可以中央集權,建立大一統的帝國。

退可以用黃老之策,休養生息。

甚至還可以突變成為資本主義國家、資本主義帝國乃至于一個由庶民推舉的賢人治理的社會。

只要明白了這些,你就能夠理解劉徹的選擇了。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就像一個狂熱的生物學家。

他喜歡并且享受,看到思想多樣性的社會,并且非常喜歡看到新的思想學派不斷誕生和演變。

當然,有時候,出于個人喜惡,他會選擇性的幫助和保護一些學派。

譬如墨家和雜家,就都是因為他的羽翼與遮蔽,才能生存。

不然,早被人滅門了!

自然,與所有生物學家一樣,劉徹對這些學派的干預,最多也就到此為止。

剩下的,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最終能成長成什么樣子,變成一個怎樣的群體。

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選擇,都是他們在時代和社會發展過程中的演化。

此刻,他望著許九,就像一個科學家在注視自己的成果與樣本一般,眼神之中帶著興奮和成就感。

這些年來,他最驕傲的事情就是讓墨家與雜家復蘇。

墨家的復蘇為帝國的強盛,注入了必不可少的科學和技術的力量。

而雜家的貢獻,現在還看不到。

但他相信,在久遠的將來,這個學派必定可以造福國家與人民。

這樣想著,劉徹就對許九說道:“愛卿不要怕嘛……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卿不去面對高山,何以知道高山之險?愛卿不渡大河,怎知波濤之洶?只要翻閱高山,渡過大河,方才可以一窺究竟!”

許九聽了,卻是一楞一楞的。

劉徹卻是笑著抱著自己的愛女,將自己腰間的一個玉佩解下來遞給許九,說道:“此物,朕就賜給愛卿了!愛卿拿著此物去找廷尉和御史大夫,他們會給愛卿一本足足可以寫滿五百個名字的簿冊的……”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宋子侯,你去了安東以后,看誰不順眼,就把名字寫到上面,然后就可以咔嚓了。

只要事后與長安報備一下,沒有問題,或者問題不大,廷尉和御史大夫都會支持你滴!

至于許九既想要政績,又不肯得罪人的心態。

劉徹表示,一邊涼快去!

雜家若都是這個心態,那雜家注定沒有未來。

一個不能解決問題,只能和稀泥的學派,只能巴結和逢迎權勢家族的學派,那與儒家有何區別?

至于陳須、陳還有劉明、萁準這些刺頭怎么對付?

那自然要看許九和雜家的手腕以及做人做事的方法了。

連這些刺頭都擺不平,拉攏不了,雜家還想要讓‘天下人治理天下’?不是發燒了就肯定是糊涂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479
發表於 2017-3-24 20:14: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節 細柳獸

許九回到家里,久久不能平靜。

他的所有訴求,都被駁回了。

但他卻不得不上路。

元德七年夏五月甲子,劉徹正式下詔,拜宋子侯許九為安東都護府都督,假節鉞、都督安東境內大小事宜。

以繡衣衛都尉王溫舒為安東都護府繡衣衛都指揮使,全責安東境內監察之事。

拜漁陽郡郡守領燕國中尉事李廣為廣武候,食邑兩千五百戶,拜為護濊將軍。

任命尚書左仆射鄭當時為安東都護府屯墾大使,假節、全權處置屯墾團大小事務。

封安東都護府都督薄世為新化候,食邑五千戶,拜為京兆尹、長安護軍使,秩比中兩千石。

同時,升仁川港樓船都尉徐季為元海都督,總督朝鮮海峽、東海、黃海、渤海大小事務,掌握全部的朝鮮半島的艦船,并且第一次在仁川港設置了一個名為‘海關’的衙門,由主爵都尉衙門控制,所有進出仁川港的商船、民船,都必須向‘海關’報備、交稅,不然就可以禁止其入港,甚至扣押船舶。

宋子侯許九受詔,與新任的安東都護府繡衣衛都指揮使王溫舒一同踏上了前往安東的道路。

他們先是花了一個月時間,從關中經雒陽、滎陽,然后順河而下,從淮河抵達齊國的膠東港。

然后在膠東港乘坐樓船,前往安東。

一路上,風浪顛簸,許九和王溫舒都被搞得上吐下瀉,幾乎都要懷疑自己會死在船上。

但好在,半個月后兩人就習慣了這樣的旅途。

而安東都護府的陸地,也漸漸在望了。

與此同時,另一艘樓船,則運載著數十個犯官、游俠和罪犯,顛簸在夏季的元海之中。

方勝趴在船艙里,看著在波濤之中,如同一片飄萍一般的樓船,嘆了口氣道:“吾從未知,海疆之險竟至于斯!”

他的家人,則都忐忑不安的圍坐在他身邊。

在兩個月前,方家還是長安城之中人人羨慕的官宦世家,自三十年前,方家就一直富貴不衰。

但哪曾想,長安改造一案,就讓方氏瞬間從天堂跌落到地獄。

但方家人不敢埋怨,更不敢怨懟。

因為,他們知道,其實他們的下場已經算好了。

至少,一家人還在一起。

至少,他們還被準許可以攜帶二十萬錢的家訾離開。

至少,雖然名為流放,但其實一路上,還頗受照顧。

甚至,他們可以被準許在這樓船之中自由活動,這可比其他一起被押送的人幸運多了。

當然,方勝現在也明白,這是為何了。

安東都護府西北都尉,隆慮候陳嬌需要他的造船才能,所以特地向天子要來了他這個人。

“方先生,還有半天就可以抵達承恩島了!您要不要出來看看風景?說不定,還能見到捕鯨盛況呢!”此時,船艙外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方勝聞言,連忙上前,打開船艙,對那人拜道:“校尉相邀,敢不從命?”

這一路上,多虧這個名為張戎的樓船校尉照顧,不然他和他的家人,怕是要受罪!

跟著張戎走到甲板上,方勝依然有些不適應這海況。

畢竟,相比于人類目前所建造的最大的艦船——福船而言,這大海的波濤,依然是不可抗拒的力量!

漢室自元德四年開始量產福船及其各種改進型以來,已經有十余艘福船沉入大海。

其中多數是因為波濤顛簸,艦船傾覆。

作為曾經參與過艦船設計的官員,方勝知道,這是因為福船在設計上存在一些致命的缺陷。

畢竟,漢室從前,從未建造和設計過用于海洋航行的船舶。

所以,只考慮到了穩固性,卻沒有去考慮大海情況的復雜程度,尤其是缺乏抗風浪和抗顛簸的設計。

所以,后續的福船和捕鯨船,都經過了針對性的調整。

譬如,如今大部分艦船都加裝了類似魚鰭一樣的裝置以及專門用來減少搖擺的水艙,來平衡艦船,適應風浪。

在經過這樣的改進后,船只的安全性大大增強,如今便是樓船這樣的老式船舶,在經過加裝這種裝置后,船舶在波濤之中的顛簸度大大減小,抗風浪性得到了更大的提升。

而這減搖的平衡水艙的設計,方勝也曾貢獻過一些力量。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方勝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感慨道:“海疆廣大啊……也不知這大海究竟有多寬……”

張戎聞言,也是感慨了一聲,道:“去年,都尉曾經令一支艦隊,向西遠航了一千里,艦隊回來后報告:大海無邊無際,不見陸地……”

“為何不走得更遠?”方勝疑惑道。

“因為再遠就要迷路了啊……”張戎說道:“海中無邊無際,沒有參照物,若遠航太遠,艦船容易喪失方向,迷失方位……曾經有捕鯨船,在海中航行數日,偏離航道,竟找不到歸路,只能在茫茫大海之中隨波逐流,所幸其有天倦,最終得到一群細柳鯨的救助,跟隨細柳鯨,終于在糧水皆盡之前回歸了正確航道……”

“細柳獸?”方勝聞言,奇怪的問道:“那是何獸?”

“一種黑白相間,頗有靈性的鯨類,因為與細柳營戰旗上的食鐵獸頗為類似,故名‘細柳獸’……”張戎說道:“如今已到元海,先生應該很快就能看到這些神奇的鯨類了……不過,在下提醒一句,在大海之上,千萬莫要傷害任何細柳獸,不然的話,恐怕會有天譴!”

“天譴?”方勝不太理解:“這細柳獸不是鯨類嗎?天子曾詔,嘉許天下人深入多捕,為我諸夏士民食糧,何以獨細柳獸不能捕?只是因為它長的像細柳營戰旗上的食鐵獸?”

張戎卻是謹慎無比,似乎敬畏著什么,連忙道:“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在這大海航行的人都知道,若不幸落水,周遭有細柳獸在,那就有很大概率可以活命……”

“燕薊之戰時,一艘滿載軍械的樓船在仁川外海一百里左右沉沒,全船軍民兩百余人皆落水,本是必死無疑,幸其附近有十余只細柳獸,得細柳獸之助,最后竟然有百人生還得救!”

“說出來,先生可能不會相信,這細柳獸,乃是海中虎豹,它們可以捕食這海上和岸邊的所有生物,但獨獨從不冒犯任何漢人,曾有漢家民夫在承恩島邊戲水,一只細柳獸以為是獵物,于是沖上前去,但發現是我漢人,于是歡叫一聲折返回了大海……”

“陸上有虎豹,能食人,但這海中的細柳獸,比虎豹大數十倍,比虎豹更加兇猛,但卻從不對我諸夏之民有任何惡意,反而多次救助和幫助我諸夏落水軍民……”

“這豈非乃是天授?神命?”

說到這里,張戎壓低了聲音,悄悄的告訴方勝:“先生可知,天子曾經有密詔給陳都尉,密詔之中曾經曉瑜都尉:海中所謂細柳獸,蓋虎鯨也,其為我諸夏先烈英靈之轉世……”

方勝聽了,卻是笑了起來,覺得這大約是以訛傳訛。

英烈轉世為海中鯨類,這說出去也得要人信啊!

張戎看著方勝不相信,連忙說道:“吾起初也不怎么相信,但在海中來往久了,卻是不得不信!”

“怎么說?”

“先生可知,這細柳獸,極為聰慧,且至情至孝?細柳獸終生侍奉其母,終生聽從其母親之號令,獨非忠臣孝子之轉世,安能如此?且細柳獸族群兄友弟恭,便是偶有細柳獸殘疾、受傷,其族人也會捕食魚類和鯨類供養其終生……”

“吾從親眼看到過一只受傷的細柳獸,為其族人照料和養育……”

方勝聽得目瞪口呆。

張戎卻是接著道:“說出來,您可能不信……如今,西北都尉隆慮候麾下,就有著兩群細柳獸,專門為隆慮候的捕鯨船隊指引方向,引導捕鯨,其聰慧宛如人類,且有喜怒哀樂……”

“是以,如今,出海之人,若遇細柳獸,必以魚蝦以酬……”

說話間,遠方的海面,忽然噴出陣陣水柱,數頭黑白相間,看上去可愛無比的巨獸浮出海面。

它們非常擬人化的抬起自己的頭顱,露出水面,然后就看到了樓船。

接著,有巨獸將整個身體騰出水面,其他成員馬上仿效,高高躍起,嘴中更是發出一陣陣清脆的叫聲,就仿佛人類遇到了自己的老朋友,要打個招呼一樣。

張戎一看,臉上就露出笑容,說道:“先生,這就是細柳獸!”

同時,樓船上的水手們,也發出了陣陣歡呼聲。

方勝甚至看到,有軍官從船艙之中拿出幾條碩大的海魚,這些海魚是船只在路上捕獲的,足足有丈余長,這軍官麻利的將這些海魚用刀子砍斷,然后用繩子串起來。

“這是為何?”方勝問道。

“此乃酬謝細柳獸……”張戎解釋道:“出海之人,最是信奉鬼神,也最是渴望受到先祖與神明庇佑,而若路上遇到細柳獸,這就是最好的兆頭!因為有細柳獸之在,必無鯊魚!且細柳獸還能引導人們捕獵魚群,危急之時,更可救命!”

“是以如今,樓船將軍下屬各艦只以及各方出海者,都以為細柳獸確為英烈之轉世!”

“以魚肉殤之,既是酬謝,也是祭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480
發表於 2017-3-25 10:1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節 在安東(1)

很快,樓船就被那一群所謂的‘細柳鯨’或者又叫‘虎鯨’的獸群包圍。

這些巨大的海洋生物,根本就不怕人類。

甚至于,它們探頭探腦的排隊浮出船舷一側,張著嘴巴,就像一群在騷姿弄首,企圖討好主人的歌姬。

一塊塊魚肉被丟到了它們嘴里。

接著,讓方勝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事情發生了。

這些細柳鯨用嘴接住魚肉后,并未立刻吞下去。

相反,它們叼著魚肉,向著遠方航去。

不遠處,蔚藍色的海水之中,一大三小四只細柳鯨浮出了水面。

這些討得了魚肉的細柳鯨,叼著魚肉,來到這些細柳鯨身邊,然后將肉分別喂給它們。

特別是那頭大的細柳鯨,得到了更多關注和照顧。

方勝親眼看到,有好幾頭細柳鯨,在這頭巨獸面前撒嬌。

那模樣就像漢人家庭里的小孩子,做了一件好事情,在家長面前撒嬌和討好。

撓了撓頭,方勝也只能相信了張戎的說辭。

這細柳鯨,確實聰明、孝順。

而一個孝字,就足以讓它們擁有一塊免死金牌,受到人們的喜愛。

因為,對中國來說,一個孝順的人或者動物,絕對不會是個壞人/壞動物。

既然不是壞的,那就應該允許它們生活、繁衍,且受到特殊照顧。

在海上,與這群細柳鯨遭遇后兩個時辰,遠方的海疆之中,終于出現了陸地的蹤影。

影影綽綽之間,能看到炊煙的蹤跡。

“承恩島就要到了!”張戎對方勝說道:“先生準備一下罷,可能西北都尉陳公會召見先生也說不定!”

張戎話語之中,對于陳嬌充滿著崇拜和敬仰。

這讓方勝詫異不已。

陳嬌?在方勝印象之中,不過是個仰仗著父祖遺澤,在長安城里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

但方勝哪里知道如今,在整個安東地區,陳嬌都是一個標桿,一個榜樣。

他甚至被一些文人士大夫吹捧為‘安東精神’的化身。

什么叫‘安東精神’?

既是雜家所推崇的白手起家,披荊斬棘,依靠自己成就事業,光宗耀祖,讓天下矚目。

總結起來,就是六個字:開拓、努力、進取。

這很符合安東地區的人民和移民的思想,也很符合在如今環境下的安東人的訴求。

所以一經拋出,就廣受推崇。

特別是那些加恩封國里的列侯子侄們,就差恨不得跳起來,大講特講自己是如何克服種種困難,在這陌生的安東,冒著風雪和嚴寒,篳路藍縷,一點一滴的建設起如今的封國的辛酸和苦楚。

商人和游俠們就更是如此了。

一個個天天逢人就說自己如何如何辛苦,如何如何才有的今天,吃了多少苦,克服過多少危險。

而下層的移民甚至是那些‘派遣工’,對這些說法,無比相信和信服。

因為雜家和雜家控制的輿論圈,無時無刻不在制造心靈雞湯,無時不刻不在麻醉和洗腦。

在這個氛圍下,安東上下,無論是移民還是游俠,不管是列侯還是官員,基本都相信,只要自己能夠努力工作,認真、踏實、有一定的冒險精神,就必定可以成功,為家人為妻小,建立一個溫暖幸福的生活環境。

因為,雜家在過去數年,熬制了至少數百碗香濃的雞湯,并成功的將它們灌給了全安東的人民。

喂人民喝湯的技能點,幾乎已經達到了時代所能達到的極限。

而在這些雞湯里,味道最濃郁的,莫過于陳嬌的財富神話了。

安東人人皆知,隆慮候陳嬌的發家史。

他第一個開拓了倭奴群島的航行,帶來了皮實耐c的倭奴,廣受各地歡迎。

他又第一個帶起了捕鯨浪潮。

如今,在安東,兩個最大的產業,分別是捕鯨業和淘金業。

捕鯨業后來居上,已經隱隱有了趕超淘金業的聲勢。

而興盛的捕鯨業,甚至帶動了近海捕撈業的發展。

許多得不到捕鯨許可的人,開始先從捕魚開始下手,結果發現,這海中資源還真是無窮無盡。

只要操作得當,哪怕是捕魚,一歲也可得數十萬甚至百萬利益!

財帛動人心,安東地區的近海捕撈業和遠洋捕鯨業由是不斷興盛。

今年以后,安東地區的漁民數量就可能取代齊魯地區,成為漢室漁民最多的地區了。

有超過十萬人,如今開始以海為生。

他們每年可以捕撈數十萬石各種魚獲海鮮,并將大量的海魚干轉輸內地。

方勝從前在長安嘗到過的各類魚干之中,絕大部分,都是安東漁民從海洋之中捕撈得來的收獲。

與此同時,仁川港內,許九和王溫舒乘坐的樓船,緩緩靠近港口。

此刻,整個仁川港,都是載歌載舞。

來自朝鮮王國、真番王國等數個獲得了長安冊封的藩國國王,帶著自己的貴族大臣,恭恭敬敬的排在港口兩側。

甚至,烏恒王和鮮卑王也派來了使者,帶著大量的禮物,靜靜的等待在一側。

但,他們并不能成為今天的主角。

朝鮮君劉明才是此地的主宰。

今天的劉明,已經是一個年近二十歲的英武青年,他在去年剛剛做了父親,他的王后萁氏為他生下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小翁主。

當了父親后,劉明的氣質開始內斂起來。

他現在已經不再需要韓安國和張羽的指導了。

在朝鮮為君數年,這個當初還懵懂無知的王子,現在已經成長成為了一個想要在天下的舞臺上,留下自己的印記的諸侯王。

“都督遠來辛苦……”看到許九和王溫舒下船,劉明就帶著自己的文武大臣迎上前去:“本君已在平壤略備薄酒,為都督接風洗塵……”

許九連忙迎上前去,拜道:“不敢!有勞朝鮮君了……”

然后,他就探頭探腦的打量了一下迎接的人群,沒有發現陳須陳嬌的蹤影。

這讓許九心里立刻就咯噔一聲,感到頭皮發麻。

他現在已經通過一路上的邸報得知,在他之前,廣武候故漁陽郡守領燕國中尉事李廣已經在一個月前經由遼東郡抵達了新化城,正式就任護濊將軍。

李廣就職當日,已經卸任安東都護府都督職位的薄世親自召集了整個安東地面上的頭面人物。

陳須陳嬌兄弟親自帶兵出新化城三十里相迎。

朝鮮君和韓王萁準為李廣親自鼓樂助興。

幾乎所有知名的游俠、有實力的列侯子弟以及商賈,全部到齊。

甚至就連素來有禮在冰原之中,與都護府保持距離的許多生番部族也遣使道賀。

據說,僅僅是來賓所贈送的禮金和禮物,價值就超過三千金。

但今天,他這個正牌都督到任,場面卻遠沒有李廣風光。

安東地區的頭面人物,就來一個朝鮮君劉明……

這大約還是因為他是走海路來的,劉明才不得不硬著頭皮來迎接……

至于幾大巨頭,無論是西北都尉陳嬌和西部都尉陳須,都沒有來。

安東地區,最大的幾個勢力的首領,似乎也沒有到場。

這讓許九有些面子上掛不住。

劉明看著許九,卻是不動聲色的笑道:“都督莫要多心,西部都尉須和西北都尉嬌,如今都有私事,不便前來,托本君向都督致歉……”

許九還能說什么?

只能怪自己過去名聲不顯,所以呢,安東地區的各方勢力,大約也都是打著觀其行聽其言的主意。

這也正常,許九來過安東數次。

他深知安東地區的人的個性。

這些來自天下五湖四海的移民和游俠、商人組成的群體,極為自信,他們相信自己的雙手足以改變自己和家人的命運。

對于他這個既無政績,也沒有名聲,只是天子寵臣的家伙,大約是沒有什么好感的。

尤其是,許九為了避嫌,拒絕了伍被和平壤學苑的巨頭來迎接他、呼應他,甚至為他造勢的舉動。

若有雜家支持和造勢,想必如今他的處境要好很多。

但他更知道,如雜家跳出來給他造勢和支持,那么,必定會引發儒法甚至黃老派的注意。

雜家以前,避居安東,還可以扮豬吃老虎。

但隨著安東開發的加速和安東資源不斷內銷,諸子百家都已經注意到了安東,許多巨頭都開始將注意力轉移過來。

僅僅是許九已知的,今年年內,就會有來自儒法兩大派系的十余個巨頭會派遣自己的子弟門生來安東‘游學’。

說是游學,但誰知道,游學之后,這些人會怎樣看待安東和在安東的雜家?

旁的不說,許九清楚,法家巨頭,御史大夫晁錯,一直對安東的雜家,忌憚不已,曾經多次向天子進言,請求在安東設置一個法家或者儒家的學苑。

在這個背景下,許九怎么敢把自己與雜家的關系公開?

那不是等于告訴天下人:許九這個安東都護府都督來安東就是給雜家保駕護航來的?

一旦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儒法必定會將注意力轉移過來。

今日的雜家,可沒有力氣,同時對抗儒法,甚至根本不足以與儒法任何一支相抗衡。

所以,許九只能強顏歡笑,說道:“兩位都尉有私事?無妨,在下過幾日,再親自上門拜訪……”

旁的長安大臣貴族,或許還會以為,陳須陳嬌兄弟,依然是那個數年前在長安的混世魔王。

但,許九知道,這兩人,如今已經是安東地面最大的勢力之一了。

這兩位天子的小舅子,這些年各自拉攏和收攏了一批貴族子弟、官僚以及商賈,形成了各自龐大的利益鏈。

從伍被提供的信息來看,這些年來,陳須一直在忙著各種開荒,經營著大量的種植園。

種植園內,大量使用各種‘派遣工’,主要栽種著棉花、大豆等經濟作物。

依附于他身邊的,主要是鮮卑、烏恒、丁零和其他一些貴族、游俠。

基本都是棉花、大豆產業鏈上的利益相關者。

他們的同盟非常穩固,彼此常常聚會。

去年,陳須誕下一子,他就將此子與鮮卑王之女定下婚約。

這凸顯出了陳須利益共同體的團結。

而陳嬌就更不了不得了!

自元德四年以來,陳嬌就是雜家在安東地區最大的金主之一。

另外一個能與他媲美的是朝鮮君劉明。

兩人三年年累計向平壤學苑贊助了總價值超過三千萬的各類物資、金錢、土地。

除此之外,陳嬌還一直野心勃勃的推動在安東地區建立一個類似江都造船廠的超大型國家造船廠。

為了讓天子能夠同意這個請求,陳嬌甚至在平壤和新化城之中,都建立了‘魯班苑’,大量培訓各類造船工匠。

聽說現在,這些魯班苑收學生,只要你愿意去學,且愿意簽一張愿意為陳嬌或者其他利益相關方工作十年的契約,就可以免費得到培訓。

而陳嬌身邊,自然都是些伐木、造船、捕魚、捕鯨的利益相關方。

這些人三教九流,什么樣的人都有。

但同盟的穩固性,卻遠超了陳須那個同盟。

許九曾經聽伍被在信中提過,陳嬌此人抱負極大,野心也很大。

他有‘扶桑之志’,想要有朝一日,揚帆遠航,尋找傳說的扶桑大陸,找回那些失落在外的殷商遺民,為天子建功,以換取天子曾經的一個承諾——能得扶桑,復我殷商遺民者,必以扶桑地王之!

只是,扶桑之說,虛無縹緲,比身毒還不可信。

至少,身毒雖遠,但卻是確實存在的地區。

而扶桑之地,雖然故老相傳,有神人居,有殷商遺民所在。

但,從未有人證實過,存在扶桑大陸的事情。

想到這里,許九卻又遲疑。

扶桑真的不存在嗎?

那為何天子信誓旦旦,稱其必在?只是與神州之土,遠隔數萬里,必須跨越大洋,方可抵達。

宮廷之中,也有傳言,稱天子曾經做夢,夢到有神人乘金烏而入夢,告知天子,有殷商遺民,在數萬里之外的扶桑大陸定居,他們已經忘卻了自己的祖先和傳承,被發文身,茹毛飲血。

不過,他們在前往扶桑之時,曾經得到了天帝賜福,所以,他們在扶桑大陸,栽種著種種神奇的作物,可以衣食無憂。

若這些傳言是真的,扶桑大陸確實存在。

那么陳嬌只要找到了,那天子必定會兌現諾言,以扶桑之地王之!

從這個角度來看,陳嬌的所作所為,似乎又可以理解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4-20 12:2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