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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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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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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1 18:18: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五十節 為民做主(2)

帶著司馬相如,劉徹在北闕出了宮門,自司馬門進入戚里,然后從御道出武庫,就進入了喧嘩熱鬧的新長安。

迎面而來的,首先就是數不清的人流。

在這次改造之后,長安城正式形成了八街九陌的格局。

既整個城市,有八條主干道縱橫相連,又有九條通向城外各地的交通大道

最著名的,自然是尚冠里大街。

尚冠里大街,起自武庫,向東延伸,直通便門橋大道和灞橋大道,與渭橋相連。

這條大街,是長安八街之中最寬廣的大街。

足有三廣,可以并行十二輛標準重載馬車,差不多能與后世的八車道相媲美。

但在此時,即使是這條以寬敞著稱的大街,也是擁擠不堪。

甚至就連御道上也擠滿了人群。

而在道路兩側和人群中,那些穿著赤服或者戴著紅袖章的城管工作人員則盡職盡責的忙著梳理道路、清理各種垃圾。

當初,城管司剛剛建立的時候,其實不過是一個敲竹杠的衙門。

那個時候,窮的根本不需要節操的劉徹授意劇孟,成立的這個機構,本質上就是為了敲商賈的竹杠而存在的。

是以,最初整個城管司的人,全部是長安城中的刺頭和游俠,滿臉橫肉,一看就是惡人的那種。

但誰都想不到,不過七八年時間,這個當初只是敲竹杠,順便干點正事的衙門,已經成為了整個長安城最大、人員最多、職責最多的衙門。

其名下雇員、臨時工、官吏加起來幾近萬人。

單單是有編制的工作人員就已經超過了三千人!

真是可怖!

但沒辦法,長安城太大,人口太多,每天百萬長安民眾吃喝拉撒,留下的生活垃圾,假如不能及時清理。

那么,長安城大抵就會變成中世紀的巴黎了。

多虧了城管衙門的工作,如今的長安,才會這樣的整潔干凈。

哪怕是過去半年的大規模拆除、建設,留下的數以十萬石的垃圾,也是靠著城管和隧營才能及時拉去城外掩埋。

“去章臺街……”劉徹在馬車上沉吟片刻,就下了命令。

章臺街,是長安八街之一,也是僅次于尚冠里大街的繁華大街。

其北有剛剛落成的廷尉官衙和家屬宅院群,東北是新建的柳市,其他地方則為民居區。

這次重建,有七個過去的貧民閭里被遷移到章臺街一帶,此外,原本在當代還有著三個商人聚集閭里以及另外十幾個平民閭里。

在這條大街上,曾經發生過許多的典故和故事。

最著名的莫過于后世‘閨房之樂,有甚于畫眉’這個典故就是發生在此。

張敞同志的家宅,便是在這章臺街。

但在此時,章臺街的地位,卻并沒有武帝后那么重要。

這從過去,章臺街一般都是商賈的居住區就可知道。

這里,在過去曾是長安城的游俠和地痞無賴的地盤,基本上,所有關中的英雄好漢和綠林豪杰,都曾經混跡于此。

長安城經過改造后,這些人被趕出了他們所霸占的閭里地盤,京輔都尉刀間拿著棍棒將這些英雄好漢打的哭爹喊娘,順便將數百個逃犯抓起來,送去了長城修地球。

但,慣性的力量依然巨大。

此地,依然存留著大量的盜匪、游俠、地痞力量。

刀間在過去三個月,曾經十次向劉徹彈劾了一些貴族官員,充當此地游俠、地痞保護傘,使他難以治理的事情。

但每一次,劉徹都是留中。

為的就是留在今天,自己以天子之尊,來親自處理這些事情。

形象的說,就是劉徹故意要留一批小怪來給自己刷經驗。

長安的八街九陌經過了重新規劃和設計后,已經可以互相連通。

從尚冠里大街去章臺街,道路也并不遠。

最多不過十余里,但是,這十余里卻走了兩個時辰——沒辦法,長安城的人流實在太多了!

更何況,如今又馬上要到考舉之時。

每年這個時節,都會催生出一個奇特的考舉經濟。

就像后世的雙十一,無論是不是考舉士子,是不是士大夫,整個關中的地主豪強商賈子弟,都會匯聚長安,附庸風雅,賞花弄月,順便嗨皮嗨皮。

發展到現在,連雒陽、睢陽、滎陽、晉陽的豪強子弟,也會如約而來。

其中大半,壓根就不打算參加考舉。

他們都是有志于武苑的優秀精英。

現在,漢室的階層分化已經重新洗牌了。

一等人,是武苑的學生,是野戰軍的高級軍官。

他們享有超然的政治地位和百姓的崇拜、家族最多的資源以及最好的教育。

只有那些歪瓜裂棗,才會來參加考舉。

畢竟,士大夫貴族是很傲嬌的。

他們在本能上排斥自己的精英與泥腿子寒門士子同臺競技。

而且,大多數人年輕俊才都是很驕傲的。

由于目前考舉制度,對于貴族、兩千石士大夫或者官宦之家、學閥有著優待,可以加分。

所以,這些家族的真正精英,反而對考舉敬而遠之。

他們覺得——哥需要加分?你這是羞辱哥!

正好,天下尚武成風,家家以有武夫為榮,就是民間鄉下的土財主,也以家里出了一個軍官——哪怕是什長為榮。

所以呢,北地士大夫、貴族紛紛調轉腔調,轉而投入武事。

最精英,最好的子弟的目標,從來都是武苑!

至不濟也要入太學。

考舉什么的,那是次品、紈绔子去混一個頭銜的地方。

這就給了大量寒門子弟出人頭地和公平競爭的機會——畢竟,假如士大夫家族和貴族們的精英們也加入考舉盛宴,那么這個時代的寒門和中下層子弟的出頭機會就太少了!

寒門和下層人民的子弟,在起跑線上就已經輸了對方十萬八千里。

這是單靠努力,很難填補的鴻溝。

譬如汲黯、顏異這樣的精英,二十來歲就已經手握大權,有著方方面面的人脈,他們即使不靠劉徹,在仕途上也可以一日千里。

一般人拿什么來競爭?

你還在基層摸爬打滾,人家就已經端坐高堂,口稱本府了!

普通人一輩子拼搏,也不過與這些人入仕的起點相差無幾。

現在好了,大貴族、士大夫兩千石這些巨鱷不跟寒門子弟玩,自己去玩武事。

寒門子弟總算有了出頭之日,可以喘口氣。

雖然,這使得如今的文武之間有所對抗和矛盾。

文官們,特別是考舉出生的文官們覺得這些武夫太過于傲慢,目中無人,驕傲的武夫們自詡自己是天之驕子,國家棟梁,社稷支柱,對泥腿子出生的文官素來是鼻孔向天。

但好在,這種矛盾也就存在于中低層。

到了高層,尤其是郡守兩千石這一級別上,基本上就是文武混一了。

因為漢室對于兩千石的要求就是上馬能治軍,下馬能安民。

做不到文武雙全,不要去做夢想做郡守。

但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妨礙年輕人,趁著一年一度的考舉,來到長安城里游玩、相會,吹牛逼,互相抬舉,順便經營人脈。

畢竟,當世除了長安,根本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繁華熱鬧,且可以齊聚天下俊才的地方。

而諸子百家,也覺得這個機會真是太妙了!

再沒有這個時機更好的宣傳自己、打擊敵人的時候。

于是每年此時,儒法墨黃老都在這個時候在長安城的各個鄉校以及各個公共場所大打擂臺,宣講經義,抹黑對手,幾乎無所不用其極。

八卦黨和中立的人立刻就有福。

無數八卦亂飛,各種小道消息漫天飛舞。

不時有著各種段子傳出來。

這就讓長安的交通頓時日了x,本來,長安的交通是可以承載百萬人口的流動的。

但問題是,在考舉時,這個交通體系立刻就要經受最殘酷的考驗。

尤其是今年!

隨著去年關東大賈入關,這些土豪、狗大戶拿著錢狂砸長安九市的商鋪。

以至于,就連直市這樣過去在長安城外的市集,其標準商鋪,一個長三十步,寬十步,撐死了六七十平的店鋪,居然能賣出十萬錢!

至于柳市、槐市這樣的繁華場所,長安經濟金融的核心,一個標準店鋪數十萬甚至上百萬是常有的事情。

那些超大規格的鋪面,更是被人用數百萬上千萬這樣的夸張價格買下。

正因為如此,整個長安改造工程,漢室國家一毛錢沒掏,反而倒賺了不少。

這讓朝野上下跌破眼球,也讓少府卿劉舍深感——還是房地產好啊。

于是決定在茂陵的賽馬場之外,也來玩一手,試試水。

但,商賈們花了這么大的代價。

自然不是來做慈善的。

他們豪擲千萬甚至數千萬,在長安九市購置商鋪。

那必然想要賺數千萬甚至上萬萬!

若在以前,這自然不可能。

但在如今,在長安,卻是極有可能!

旁的不說,一次考舉,前后三月,整個長安都將迎來大半個中國的豪強子弟、富賈之家。

紈绔子們花錢如流水,為了一條產自安東的純白狐裘,豪擲數百金的多有人在。

就連那些家族的精英,未來的棟梁,在這幾個月里,花錢也不會含糊。

遇到一個心儀的知己,送房子送鈔票送奴仆,甚至送妹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至于那些在安東發了大財的列侯們,更是會在此刻毫不猶豫的花錢。

在這些人里,最有名的,莫過于如今已經無官一身輕的魏其候竇嬰。

竇嬰自從被丟職后,似乎也想清楚了,自己不是政治的料,干脆就不想著當官了。

而是開始一心一意的投身于自己的理想之中。

竇嬰的理想是什么?

當然是成為漢之孟嘗君!

這下子,商人、士子、百姓都爽了。

劉徹就聽說,不久前,竇嬰一口氣招攬了數百位食客。

天天帶著這幫人喝酒燕飲,大魚大肉,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自然食客們也紛紛表示:君候高義,真乃當世人杰!

而竇嬰自己則在吹捧和阿諛奉承之中,飄飄欲仙。

小日子過的不要太舒坦!

唯一的問題是,花錢如流水。

短短一個月,魏其候就將他一年的封國租稅給花光了……

不過這不要緊。

對竇嬰來說,錢財如糞土,恨不得跑到長安大街上,高歌一曲《一無所有》。

反正,他有的是錢。

魏其候封國一年租稅那幾百萬,毛毛雨啦!

人家現在在安東的加恩封國,每歲可以為他貢獻總價值超過千萬的產出,更有著來自長樂宮的賞賜補貼。

僅僅去年一年,劉徹就聽說了,竇太后和薄太后就前后賞賜了十余次,每次賞賜的黃金都不低于百金……

所以,竇嬰真是不差錢!

對此,朝野上下,議論紛紛,都是竇嬰這是在自暴自棄。

甚至還有不少人私底下偷偷的給劉徹打小報告,說竇嬰‘久有怨懟陛下之語,頗有不臣之意’。

劉徹卻是懶得去管。

竇嬰嘛!表叔耶!

劉徹知道這個家伙的想法,也明白他的看法。

確實是在自暴自棄,但,說到怨恨自己這個皇帝,乃至于想要造反,這就是在胡說八道了。

竇嬰敢造反?竇太后第一個就饒不了他!

更何況,他現在身邊,除了那群天天跟著他混吃混喝的家伙,還有什么人?

灌夫嗎?

所以,竇嬰無論干什么,劉徹都很寬容。

他開心就好!

況且,竇嬰這么玩,可是極大的促進了消費,增加了就業,減少了社會問題。

他門下那些食客,若沒有了這個金主,免不得要去外面坑蒙拐騙乃至于殺人越貨。

現在多好!

而托包括竇嬰在內的無數貴族豪強以及紈绔子們的光,大量來自安東的熱錢和黃金,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進入了市場,最終,被關東商賈們送到了少府,變成了劉徹的小金庫。

因為,關東商賈們,買下的那些商鋪,都是從少府抵押借貸的。

賺了錢,當然要還。

你不還,那你抵押的那些產業,可就全都是劉徹的了!

而這樣一來,少府的黃金儲備不斷增加,且回收了大量的五銖錢,對國家來說,這是好事情!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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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1 18:18: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節 為民做主(3)

在人群之中,幾乎就是挪著,挪到了章臺街。

到了章臺街,情況就變得好多了。

如今,士大夫貴族和有錢人,是不屑于來這里的。

住在這里的,也基本都是長安中下層,特別是底層的百姓。

簡單的來說,就是貧民窟。

但在百年之前,卻非如此。

百年前,這里是秦始皇的章臺宮所在。

完璧歸趙的故事就發生在這里,荊軻刺秦王,秦王繞柱走的不朽傳奇也發生在這里。

自秦惠文王以后,秦國的政治和決策中心就是此地。

可惜,現在,一切物是人非。

項羽一把大火,埋葬了秦帝國的所有輝煌宮闕與一切永恒不朽的功業。

章臺宮已經成為了一個歷史符號,一個被埋葬在地底的瓦礫。

此地,也漸漸成為了貧民窟。

變成了臟亂差的代名詞。

過去數十年,這里是游俠和地痞的樂園,是殺人犯和強盜的老巢。

無數百姓深受迫害,敢怒不敢言。

直到今天,長安城改造過后,此地才漸漸煥發出生機。

由于劉徹討厭一切與貧民窟有關的制度和機制,所以,廷尉衙門及其官署、家屬,都被他從北闕搬遷至此,更特地將柳市這個超大的生活集市也安排在此地。

這使得此地,也有了達官貴人出沒,甚至能看到許多列侯、士大夫以及外戚的蹤影。

不過……

作為過去的貧民窟,這里生活的百姓,一直就是這個城市的中下層,其中以下層居多。

此時,長安城的下層百姓,那些極困人民的生活是個什么樣子?

劉徹略知一二。

繡衣衛和御史們也都報告過一些。

但直到親眼所見,他才明白,自己的努力還遠遠不夠,這個國家的人民還非常窮困。

透過馬車的車簾,劉徹看著沿街玩耍的小孩子。

這些孩子,全都穿著打滿了補丁的衣服,扎著一個個總角辮,鼻涕和污穢滿臉都是。

這些孩子都是些五六歲、七八歲的小孩子。

若放在兩千年后,每一個都是家長手里的寶貝、心肝。極盡一切寵愛與保護。

但在這里,他們像雜草一樣生活著。

幾乎所有孩子,都有著一定程度的營養不良。

甚至,有人骨瘦如柴。

但這并不可怕,事實上來說,他們的情況比起以前要好多了。

以前,他們別說營養不良,恐怕連營養不良的機會也沒有!

在元德之前,關中十二歲以下孩童的夭折率高達五成!

每兩個孩子就會有一個根本活不到十二歲!

而如今,隨著生活水平和經濟情況以及醫療衛生情況的轉好,這個夭折率已經減少了百分之八十。

但劉徹還是很不滿意。

這里是什么地方?長安城!

大漢神京,帝國首都,天下中心。

但百姓,尤其是孩童依然有著餓殍,有著大量的人民生活在極度貧困線之下,他們家徒四壁,家無余財。

而就在這些百姓之側,戚里和尚冠里,北闕以及未央宮,卻是日日笙歌,歌舞升平。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就是現實!

若這個現實不可改變,劉徹心里面或許會好過一些。

但事實是——并非如此。

自元德以來,劉徹考慮到統治要穩固,就必須擴大中產階級的盤子。

是以矢志于增加人民收入和國家收入。

為此,他頒布了各種政策,給與了各種利好。

譬如糧食保護價,譬如對工程不再征發徭役,而是改用征收賤更錢的辦法。

更不惜丟掉節操,拿著改造長安九市為幌子,從商人那里敲來了改造費用。

但可惜……

百姓,特別是底層百姓的負擔,其實并沒有減輕多少。

就拿這次改造長安來說吧。

本來,劉徹宣布和制定的政策是——所有長安居民,皆可以搬遷到新居,且僅需要支付一萬錢每戶的新居費用。

假如沒錢,可以選擇以工代貸。既向內史衙門申請,從少府貸款,而貸款利息為十一,百姓可以選擇參與長安改造以及其他國家工程來償還。

但問題是,上面的政策,到了下面,總是會走樣。

這次也不例外。

內史衙門自從田叔卸任后,長期群龍無首,后來劉徹找了齊國人牛儒來擔任內史。

但牛儒是外來者,也沒有什么名望,更缺乏威望。

下面的人,壓根就不服他。

牛內史在長安城被戲稱為‘坐堂內史’‘諾諾明府’。

意思就是這位內史,除了坐在衙門里就只剩下對上面和下面諾諾以待的能力。

于是,內史衙門,特別是長安城的基層官吏,立刻迎來了春天。

天子說新居一萬錢?好!這個事情,我們自然不可能改變也改變不了。

但是,你這泥腿子,有了新房子住,是不是應該孝敬、孝敬?感謝感謝?

不多,給了千八百錢就好了!

你若不給?

給你房子,你可敢住?

甚至有人干脆就拖著,壓根不安排百姓入住。

這架勢很明顯,就是要割肉,就是要分一杯羹。

至于老百姓們被迫露宿街頭,卻是與他們沒有半分關系。

這樣玩的,還是有良心的。

只是稍微魚肉一下而已,老百姓咬咬牙也能撐過去。

但問題是,欲望的口子一旦打開,就很難關上了。

短短半年時間,在長安改造之中衍生出來的各種齷齪之事,數都數不清楚!

且,明顯有了利益集團在操作和掌握。

根據繡衣衛報告,在這里面甚至有著兩千石、列侯家族的參與。

至于那些大商賈、豪強更是出沒期間。

他們這么玩的目的很簡單,就是逼迫百姓去借貸。

不需要解釋,正常人都應該能夠理解,一旦你開始借貸私人高額貸款,那你這個家就要陷入破產的地步,甚至很可能家破人亡。

而在這西元前,結果會更糟糕。

那些商賈、官吏、貴族,不把人民全部變成包身工是不會罷休的!

沒有錯!

他們的目的,就是逼迫人民與他們簽訂一份苛刻的限制人身自由的賣身契約。

這比過去在民間在農村發生的土地兼并更糟糕,更惡劣。

鄉下的土財主,志只在于土地,只在于讓人民變成佃戶。

但這些家伙,卻是要將人民和他們的后代,變成自己的奴隸!

只不過,劉徹嚴格控制以漢人為奴,任何想要將戶籍上的百姓,變成他的奴仆的行為,在現在都可能付出慘重代價!

所以,這些渣渣從安東學了一招回來。

萬惡的包身工制度,提前了兩千年出現!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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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8:40: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節 狂風暴雨(1)

包身工制度,惡貫滿盈,如雷大耳。。

任何上過中學思想政治課的人,都不會對這個可怕的制度陌生。

與這個制度相比,就算是奴隸制,其實也是溫情脈脈,充滿了人文主義關懷的。

至少奴隸主還是將自己的奴隸視作財產和工具的。

但包身工們對資本家來說,卻不過是消耗品。

就如如今臨邛的程鄭嬰和卓王孫的礦山中的那些奴工一般。

死了就死了唄!

老爺們可不會管他們的死活,這批死了,還可以再弄下批。

反正,又不是自己的財產。

關中的包身工的出現,大約可以追溯到一年前。

但因為關中農民如今普遍生活不錯,至少不會餓肚子。

所以,豪強地主貴族們無從下口。

直到半年前,劉徹開始重建長安,讓他們想起了在這個長安城里,可還生活著數十萬的市民。

其中至少有一半,屬于極困家庭。

更妙的是,這些人不像農民,有著土地,且還與墨家關系親密。

在關中,你動了農民,搞不好,會有吃飽了撐著愛多管閑事的墨者干預。

這些祖宗現在可是惹不起的!

每一個墨家的墨者,尤其是墨苑里的墨者,都有著直入未央宮,君前獨奏的權力。

但在長安城之中,由于種種原因,墨家的墨者很少出現在市井閭里

沒有了墨家的干預和阻擾,這些渣渣需要擺脫的,不過是法家的干預。

至于你想指望儒家的君子們來主持公道?

呵呵,那也得君子們愿意屈尊降貴,來到這些貧民區才行啊!

至于對付法家?

只要程序正確,且有著契約在手,倒是不害怕法家的人能搞出什么動靜。

即使有那么一兩個愣頭青要攪局,在官商貴的聯手面前,也翻不起浪花來。

要不是劉徹出于某些考慮,將廷尉衙門也給搬到了這章臺街,恐怕他現在情況要遭的多!

說不定,可能還將批的狗腿子在閭里之中,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

這也是劉徹選擇來這章臺街,而不是去那些可能情況更復雜的閭里的緣故。

他還真有些擔心,有些笨蛋會狗急跳墻。

但在這里,就無妨了。

當然,作為皇帝,面對這個事情,其實他是很尷尬的。

畢竟,他已經在法律意義上,嚴格禁止蓄漢人為奴。

雖然在同時,放開了準許貴族地主大規模蓄夷狄奴的口子。

但是,不管怎么說,在中國,反蓄奴,總是伴隨著風險和危機。

歷史上王莽反蓄奴,反兼并,然后被懟死了。

這就是前車之鑒!

這些事情,劉徹心里清清楚楚。

所以,他才會放縱至今。

但現在,他卻不得不出手了。

原因很簡單——這里是中國!

他望著車簾外表面平靜的閭里,嘴角溢出一絲冷笑:“真以為,章丘之變不會再現嗎?”

元德三年六月章丘之變,濟南王劉辟光人頭落地,隨之四王謝幕,到元德四年,因為牽連到此案之中被誅殺的官員過一千人!

整個齊魯地區的千石以上官員,有七成不是被誅就是被趕回家種田。

過五百個大家族被流放,卷入案件之中的人,數以萬計。

至今,齊魯諸國,都依然能感受那一次大清洗的可怖和可怕!

這也是漢室立國至今最大的一次清洗。

時隔四年,居然又有人在走鋼絲,他們難道以為,關中的百姓都是不會反抗的嗎?

一旦長安城的百姓受不了,出現大規模暴動。

那么,要死的人,恐怕就不是一個兩個了。

說不定,三公九卿也要被拖下水,板子打下來,整個朝野上下無人能幸免。

道理很簡單——神京受亂,驚擾兩宮,宗廟受擾。

即使劉徹也要去祖宗面前謝罪。

兩位太后也得閉門謝客,靜思悔改。

作為輔佐天子的丞相御史大夫,還敢活著嗎?

丞相御史大夫既然自殺,那九卿還有臉坐在朝堂上?

九卿回家種田了,下面的參與者策劃者還能跑的掉?

到時候,必是大軍開進長安城內,全副武裝的軍隊,將在繡衣衛的引導下,挨家挨戶的抓人。

抓到人就直接拖到東市腰斬。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劉徹其實是來救一些渣渣的命的。

只是,這些渣渣未必領情罷了。

不過不要緊,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清洗朝堂上下。

事實上,自登基以來,劉徹就一直在計劃著來一次大清洗。

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某些老家伙,占著茅坑不拉翔,讓劉徹很苦惱。

偏偏,長久以來,無論劉徹怎么暗示,他們都不肯致仕。

實在太不給面子了!

馬車在章臺街的一個閭里的巷子前停了下來,劉徹走下馬車,立刻就有著侍衛過來簇擁。

他抬起頭,這個閭里前的牌坊,其上名曰:東三里。

意思就是章臺街東部第三閭里。

從少府的報告來個閭里總共住著三百余戶人家,在長安城里算是一個中型閭里了。

“公子,此處就是壯士陽唯遺孀所居的閭里了……”一個侍中小聲的報告著。

劉徹聞言點點頭,選擇此處,是他有意為之的。

因為,做任何事情,總要有一個由頭,也就是切入點。

總不能說,皇帝大搖大擺的走進閭里,視察民生吧?

這不符合貴族們三觀,也不符合游戲規則。

但,若是皇帝忽然想起一個戰斗英雄,一個烈士遺孀,想要去過的好不好,生活是否如意,這就沒問題了。

若在這個過程里,現了烈士遺孀,為國家社稷拋頭顱灑熱血的英雄妻子后代遭受不公對待,天子拍案而起,怒而追究。

那就完全沒有問題了!

自然劉徹這一行的到來,馬上就引起了附近的幾個游俠的注意。

眾所周知,長安游俠與商賈貴族之間,存在著詭異的寄生聯系。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游俠們其實就是商賈貴族們豢養的打手和狗大腿,黑手套,臟事壞事都是他們在做。

這樣就可以規避風險。

哪怕出事,也可以推給替死鬼臨時工,與人品高潔的純真君子士大夫們完全無關。

都是可恨的不法分子在打著我得旗號搞事!

更何況,此地與廷尉官署距離太近,更需要小心應對。

萬一跑來一個廷尉的愣頭青,非要管事,怎么辦?

這時候就是游俠們登場的時候了。

威逼利誘,無非就是那么幾套。

實在不行,再從上面施壓,總可以找到辦法解決。

總之,一直以來,這些家伙就是靠著類似手段,遮掩著掩蓋著。

但可惜,劉徹是有繡衣衛做耳目的。

且在這個長安城里,廣布密探。

若只是小打小鬧,可能劉徹不會知道。

但他們搞的這么大,繡衣衛又不是瞎子,且繡衣衛至今都是一個籠罩在神秘之中,難以為外界所干涉的特務機構。

于是,他們的所作所為就暴露無遺了。

但,這些人不知道啊!

至少,下面具體辦事的人是肯定不知道的。

至于上面那些知道繡衣衛的存在與可怕的渣渣,還想著卷入這樣的案子,想撈好處,那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

這幾個游俠一著貴族公子哥,居然在這章臺街下車,馬上就警覺起來。

有人回去報信,也有人湊了上來,想要接近劉徹一行,眼睛之中更是頗為不善。

劉徹卻是懶得理會他們,只是一揮手,就讓隨行的侍衛將他們攔在一邊,不許靠近!

“我家公子,也是你們可以接近的?”侍衛們眼睛一瞪,就將他們驅離。

但這些家伙卻不死心,盤亙在附近。

劉徹懶得理會他們,帶著司馬相如以及十來個隨從走進閭里之內。

與此同時,暗中負責保護劉徹安全的數百名便衣士兵,或者裝扮成行人,或是乘著馬車,或者推著貨車,在這章臺街之中密布警戒哨所。

章臺街的各個路口和主要通道上,更是忽然間來了一隊隊士兵。

甚至有人在某些主要路口放下了姍欄,對過往行人進行檢查,理由是:奉執金吾命令,嚴查過往行人。

這個理由勉強可以接受,因為執金吾確實常常會抽查某一段地域的行人。

劉徹走進東三里之中,長安城全面改造過后,各個閭里的宅院就全部標準化了。

尤其是在中下層百姓之中,所有宅院都三室一廳,有些類似后世農村的院落,但更加原始。

只是由于全部用了紅磚砌墻,所以比過去的土磚機構更牢固,也更干凈。

三百多個小小的院子,按照著統一的排列,次第延伸進了巷子深處。

幾個衙役打扮的男子在巷中巡視。

只是,那副無精打采和懶洋洋的模樣也就知道,他們其實壓根就不在乎住在這里的百姓的死活與安全。

若是在戚里和尚冠里,則絕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哪里的巡視官吏,日夜不休,盡職盡責。

甚至每天都還有著軍隊巡邏,保證安全。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就算是后世米帝的華盛頓,曼哈頓的富人區與皇后大道的貧民窟的安保力量和治安人員的素質,就是天差地別!

更何況是在這西元前?

在事實上來說,在貧民窟的閭里安排治安人員和官吏,已經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這些人徹一行,立刻就跟哈巴狗一樣的趕著趟子上前來拜道:“某等拜見公子!”

劉徹這些家伙,問道:“爾等可知陽唯遺孀所居何處?”

陽唯是去年的燕薊之戰中關中許多自帶干糧前去從軍的一個小伙子。

不過很可惜,他沒有帶著榮譽與軍功歸來,反而戰死沙場,甚至埋骨異鄉。

講道理的話,他的遺孀和家人,應該會得到軍方的善待。

甚至搬進專門為軍屬準備的閭里,受到相對好的優待。

這些軍屬閭里,一般都是環繞在戚里和尚冠里以及北闕附近,有著良好的閭里環境,甚至,閭里的孩子還可以享受貴族富商們開設的私塾的免費教育。

但可惜的是,陽唯上自帶干糧從軍的。

他并不隸屬于任何一支漢軍。

且直至戰死,也未披上漢軍的戰袍。

于是,在法律意義上,他屬于為國捐軀的英雄,其靈位也被迎到了凌煙閣,名字被刻到了石碑上。

但問題是……

因為他不屬于任何一支軍隊,所以,沒有軍隊接受他的遺孀。

也就是說,除了法律規定的撫恤費用外,他的家人無法享受任何其他優待。

而在事實上來說,現在的漢室戰死者撫恤跟十年前沒有差別。

一個士兵戰死,撫恤金額不過三五千錢而已。

對那些戰死者的遺孤和家人們來說,國家撫恤其實只是零頭。

真正重要的是各個軍隊內部的福利。

像是這次長安改造,那些隸屬各個野戰軍的遺孤和遺孀們就全部被集中安置在了各個老長官的家宅附近,在實際上來說,對他們承擔保護和贍養義務的是他們的父親丈夫生前的長官。

這個制度很有效的增強了軍隊內部的團結和向心力集體榮譽感。

但也帶來了許多問題。

其中,類似陽唯這樣自帶干糧,沒有團隊的人,一旦死了,那基本上是白死了。

自馬邑之戰以來,類似陽唯這樣特例在關中已經有了數百戶。

劉徹也一直在想辦法解決這個窘境。

但可惜,他是皇帝,不可能天天來思考這些問題。

于是就拖到了今天。

而如今,類似陽唯這樣的人家,卻成為了劉徹破局的關鍵。

你想想唯,再怎么說也是一個軍人,而且是一個戰死沙場,為國捐軀的軍人。

就像宋明時代,哪怕你連秀才都不是。

但只要穿上儒服,讀過書,在文人士大夫眼里,你也是自己人。

若在旁的事情上面,或許文官們不會管。

但你若是被粗魯的丘八們欺負了,還欺負的特別慘。

君子們必然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現在也是一樣的道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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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8:40: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節 狂風暴雨(2)

這些衙役聞言,卻是不疑有他,連忙獻媚般的答道:“公子,那陽家婦就住在甲字二十四號宅……”

劉徹聽了點點頭,努努嘴,立刻就有著侍衛將幾個五銖金幣塞給了他,算作是賞賜。┡Ω

對方一拿到手,立刻就喜不自勝的樂了起來。

如今,金五銖在長安市面上也不算罕見了。

這種由天子所鑄的金幣,甚至在長安九市的貿易之中非常流行。

由于這種金幣含金量高,且美觀輕便易于攜帶,所以市價也很高。

當前,一枚金五銖最起碼也可以換一百三十個五銖錢!

這幾個就是幾百錢了,相當于他們幾個人一個月的薪俸和津貼。

“這貴公子就是豪爽啊!”這幾個人捧著金幣,喜滋滋的離開,臉上更是充滿了喜悅之色。

當下就打算,今天晚上去柳巷之中瀟灑一番!

柳巷的幾個新開張的窟,如今據說有了異域之婦,價格相對低廉,正好開開夷葷!

劉徹卻是些人的背影,冷笑了兩聲。

自從田叔漸漸不再處理內史的具體事宜后,這個衙門就已經在漸漸腐朽墮落,且被各方勢力滲透和瓦解。

尤其是這長安城和京畿附近的官僚系統。

這也很正常。

長安很大,誘惑太多。

當官的又不是圣人,面對糖衣炮彈,抵抗力基本就是個負數。

在金錢女人面前,幾個男人能夠把持得住?

劉徹也從來沒有幻想過什么海晏河清,下面的官僚廉政勤奮有作為。

很多事情,他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要下面的人別過線,他也就懶得去管。

但官僚從來都是記吃不記打的主。

盡管,被他一揍再揍,但這些渣渣就像金魚一樣,只有七秒鐘的記憶。

沒辦法,這就是官僚!

古往今來,無數事實都證明了,就算你拿著刀子,一遍又一遍的清洗,但也最多只能暫時性的讓他們老實那么一兩年。

時間一久,他們就會固態萌,甚至變本加厲。

無數人明君賢王,甚至強主霸王,用過無數個辦法。

朱元璋明過依靠人民的力量來反腐的政策,扒皮實草,株連九族,不可謂不嚴厲。

像崇禎皇帝這樣的傻白甜也幻想過君明臣賢,眾正盈朝。

甚至,后世的西方國家,處心積慮的制定無數法律,種種制度,企圖將官僚系統的惰性和貪婪抹殺在萌芽里,將權力關進所謂制度的籠子里。

但所有的一切政策法律制度,最終都是失敗!

劉徹自然也沒有什么太好的主意。

但有一件事情,他是清楚并且明白的。

官僚這個東西啊,就是小受。

必須狠狠的揍它!

不揍它,它便不知道規矩,不知道輕重!

當然了,與所有小受一樣,揍完了得給顆甜棗,再說些好話。

這樣它才會乖!

這個辦法,雖然只能治標,根本不能治本,但到底也是一個辦法!

就像宣帝所說:漢家自有制度,以霸王道雜之。

這一句話,就濃縮了皇帝治政的全部精華和中心思想。

在知道了陽唯的家后,劉徹很快就找到了。

這很簡單。

因為目前漢室在長安執行了類似后世的門牌制度。

一個閭里以二十五戶為一個單位,分作甲乙丙丁戊,就類似于后世的小區門棟。

甲字就是一棟,二十四號宅就是二十四室。

這樣做可以極大的方便國家控制和掌握城市居民。

獨獨就是目前因為長安城剛剛改造好,還沒有來得及推行居委會一類的制度。

不過劉徹已經有這樣的計劃了。

在閭里之中,推行閭里的自治制度。

并且如市集之中的擅權墨苑的墨家一般,由閭里人民投票來決定西漢式居委會的負責人,并由這樣的人代表全閭里與官府打交道協商。

這樣,就可以保證人民的權力,也能防止出現門閥世家。

就像那些擅權,一旦失去了官府或者市集商人的支持,立刻就要鞠躬下臺。

走到甲字二十四宅,劉徹敲開大門,幾個可愛的小孩子從門檻里探出腦袋,徹一行,一個大約五六歲的男孩子小聲的說道:“諸位貴客要找誰?母親不在家,祖母大人在臥床休息……”

劉徹呵呵一笑,蹲下身子,對著那個似模似樣,裝著大人模樣的孩童笑道:“我是爾父的兄長,剛剛從燕薊歸來,聽聞了你們的情況,所以來…”

信陽君的一個侄孫,確實去過燕薊戰場打醬油。

不過,他從未上過前線,只是遠遠躲在安全的薊城,搖旗吶喊。

等到大局已定,這貨就帶著百十個家臣混混上前線去搶功勞了。

然后就被薄世逮到了,狠狠的抽了一頓軍棍,打的他鼻涕眼淚都流了出來,最后被送回長安。

這貨現在都在閉門思過呢!

但不過是借個馬甲,倒用不著太認真了。

聽到劉徹的說辭,再劉徹的隨從和穿著,那小孩子猶豫了一會,然后慢慢打開門,說道:“叔父大人,快快進來,若被那些惡人現了,恐怕會來找您的麻煩……”

劉徹聽了哈哈大笑,道:“小郎君不用害怕,就郎君這一聲叔父大人,叔父大人保證,以后誰都不敢再來欺侮你了!”

皇帝的干侄子,哪怕只是名義上的,這長安城里誰敢欺侮?

劉氏沒有別的特長,就是愛護短,愛記仇,睚眥必報而已。

劉徹說著帶著司馬相如走了進去,而他的隨從侍衛,則立刻站到了門口兩側,就像一座座雕像一般。

走進這個小小宅院,劉徹打量了一下,頗為滿意的點點頭。

這一次改造長安的工程,在民居方面,劉徹從赫魯曉夫哪里偷師來一個制度。

幾乎所有民居,全部都是模塊化生產,標準化制造的產物。

畢竟,對于大多數百姓來說,有的房子住就不錯了,并不會去挑三揀四,也不會追求什么個性啊藝術啊。

是以,整個長安的大部分民居,如今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所有的墻磚,都是少府在長安城外燒制的,所有的梁木,全部是從秦嶺山上砍伐的樹木。

就連石灰瓦片,都基本上是一個大工坊所出的。

這樣一來,成本大大節約,而且建設度大大加快。

一個新閭里,從拆除到重建,半個月搞定。

而這種新民居,因為結構簡單堅固實用,廣受長安平民的喜歡,被人稱為‘劉氏宅’。

這種‘劉氏宅’,基本都是一樣的。

三室一廳,在居室后面帶個簡單的廁所,每一個房間的大小都是差不多的,剛剛好可以擺下一張炕和一個用于收藏衣物的柜子。

院子也很小,連種菜都不得,最多只能種點花花草草。

其成本也很低,假如不算土地的價值的話,這樣一個宅子,撐死了也就七千多錢的成本(規模化建造帶來的成本降低格外多)。

換句話說,其實,這一次改造長安閭里,在嚴格意義上來說,劉徹是賺了的。

只不過,不像長安九市那樣,吃的滿嘴流油,且這些投資在事實上需要十年才能慢慢回收。

不過,這是公共基礎投資,別說有的賺,就是虧本也要做。

“叔父大人……”一不留神的功夫,那幾個小孩子就吃力的提著一個籃子,走到劉徹面前,說道:“請吃桃……這是鄰居家的王伯送來的……”

劉徹一小小的籃子里,躺著一些小小的桃干片,應該是毛桃晾干后的果干。

這種毛桃在上林苑里多的是,每年秋天,上林苑附近的人,總會去摘一些拿回家給孩子們吃,吃不完的就切片曬干,作為零嘴。

劉徹拿起一小塊,嘗了一口,感覺還不錯,微微的酸澀之中帶著絲絲甜味。

“小郎君,你祖母臥病在床?”劉徹笑著蹲下身子,問著那個男孩子:“請帶叔父去下老人家……”

“諾!”小男孩盈盈一拜。

于是,他就一手牽一個,帶著兩個妹妹,將劉徹領進了臥室之中。

這讓劉徹不禁感嘆,這些小孩子果然單純天真,若自己有歹意,他們恐怕……

而如今,長安的小孩子的失蹤率是很高的。

然而,很少有人管這個事情。

甚至,從未有人來管過這個事情。

道理很簡單,丟孩子的不過是泥腿子而已,戚里和尚冠里以及北闕的老爺們的孩子可從未出現過問題。

沒有切膚之痛,想要官老爺們來管這些事情。

呵呵……

進了房中,劉徹稍微打量了一下,現這個家庭還真是窮!

整個客廳里,沒有任何像樣的家具,只有幾個陶瓷的碗和幾雙筷子放在一個臺子上。

那張臺子也舊的很,連漆都掉光了。

倒是墻壁上掛著一把長劍,一柄硬弓。

保養的不錯,賣相也還可以。

這也是如今關中百姓的習慣了。

家里可以什么都沒有,但必須有武器。

武器是一個家庭的根本,是抵御外來者的盾牌,是維護家庭最后尊嚴的保證,更是家族唯一可以遷躍階層的依憑。

只是,哪怕是現在,一個底層出生的男子,想要憑手中三尺劍,為家人掙一個未來。

難如登天!

現在,已經不是元德四年了,一個窮小子,也可以依靠在戰場上的表現,得到賞識和提拔,完成其他人幾代都無法達到的成就。

現在,隨著軍隊職業化和專業化精銳化。

中高級軍官,統統都要有著高度專業知識和技能。

而這些專業知識和技能,不是一般人所能學到的。

且,如今,匈奴這個大敵,也已經不再能威脅到漢室,想要與匈奴人打,漢軍需要跨越數千里的地域。

這又是一個篩子,一個天花板。

自古窮文富武,培養一個讀書人所需要的資源遠遠少于一個合格的武官。

或許未來,年輕的底層人民,想要突破自身的限制,就只能靠著奇跡了。

而這是劉徹所不希望。

階層不能固化,上下的流通渠道必須得到保持和通暢。

所以,他已經下令給武苑,要求武苑增強對基層軍官,特別是野戰軍的伍長和什長的培養,要求武苑學生之中,必須有著一定比例的下層軍官。

另外,他還下詔給漢室所有野戰軍團,要求所有野戰軍,必須每年‘朝貢’一批精明能干的伍長什長,作為代表,來到長安,宿衛宮廷。

但僅僅是這樣,還是不夠。

武苑強制要求固定一個來自下層軍官的配額,最終可能變成貴族和外戚的盛宴,成為他們把持和控制的資源。

同樣的道理,那些宿衛宮廷的衛士名額,最終也可能變成軍隊高層的關系戶和親戚的禁臠。

所以,劉徹已經打算效仿考舉,每年舉行一次武舉。

所有人都可以報名參加,憑本事說話,靠實力來爭取未來。

只是,軍事不像。

前有趙括,后有馬謖。

且軍事也很難像考舉那樣,能分出高下和優劣。

旁的不說,鍵盤參謀官們,閉著眼睛都能推演出許多場大戰。

但你敢把這種人放到指揮官的位置上嗎?

再一個,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考舉第一名,可以實至名歸,縱然其他人不服,大約也無可奈何。

但這武事……

第一名必定要接受方方面面的刁難和指責。

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鬧出大新聞。

最重要的是——考舉出來的官僚,可以立刻安置分配。

武舉出來的軍官,皇帝打算往何處分配?

軍隊會要這些沒有證明過自己的人?

士兵們會服氣?

這些都是問題!

在沒有捋清楚前,劉徹不會貿然去做。

但有一個事情,卻還是可以做的。

這就是,再開幾所專業化的細分性質的軍事院校,來專門培養對應的專業軍官。

步兵指揮學校啊,騎兵指揮學校啊乃至于海軍院校,全都可以開嘛。

也不愁沒有老師,馬上,漢室就會迎來一波高級將官的致仕潮。

那些太宗時期就活躍的高級軍官邊塞將校,都將到點(大夫七十而致事)。

這些老將和老官員,當然不愿意就這么退出舞臺,輕人耀武揚威。

劉徹自然也知道,想要他們乖乖退下來,放下手里的權力,將舞臺還給年輕人,就得給他們些甜頭。

所以,這些院校其實是遲早要開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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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節 墮落的游俠群體

在章臺街東部是如今長安九市之一的柳市所在。

在過去,柳市在長安城的一個犄角疙瘩之中,以柳條編織業聞名。

但,在八年前,柳市發生了重大變革。

印刷業和造紙業崛起,到現在,長安城之中七成以上的私營雕版印刷行和造紙作坊都集中在柳市。

除此之外,柳市還有著大量的日用品店鋪和各種搪瓷、瓷器店鋪。

尤其是現在,柳市的規模擴大了兩倍。

這個集市之中,大大小小的店鋪超過了一千家。

如此興盛的局面,自然也就成為了游俠們的聚集地。

進而成為了長安地下世界爭斗的焦點之一。

各個派系的游俠,為了此地,爭斗不休,甚至時常發生械斗。

只有足夠強的游俠,才有資格在此立足。

徐威就是在這直市之中,有一塊地盤,作為立足點的游俠巨頭。

但地盤占下來,不僅僅需要保護,更需要與地盤內的商賈合作,并且得到他們的信任。

這可比保護地盤更考驗一個游俠的魄力和手段。

要知道,游俠也需要吃飯,也需要錢。

沒有錢,別說小弟了,就是游俠頭子自己也會混不下去。

于是,在實際上來說,如今的長安城的游俠,早就已經不是從前的意氣風發、率性而為且講究江湖道義的游俠群體了。

他們早就已經蛻變成金錢的奴隸了。

金主們叫他們干什么,就得去干什么。

不然,金主一斷供應,下面的小弟和馬子,馬上就會跳槽去一個能吃飽肚子,大魚大肉的大哥手下。

剩下的光桿司令還能堅持幾天?

徐威此刻就皺著眉頭,在自己的屋內走來走去,有些難以決斷。

原因很簡單,他背后的一個大金主來了指示,要求他務必迅速帶人去章臺街的東三里,去找一個貴公子的麻煩。

雖然說,從前,類似這樣的事情,他沒有少干。

上面的公子哥們,什么樣的人都有。

有紈绔的無賴,也有殘忍的狂徒,更有著喜歡無事生非的渣渣。

為了討好這些人,像他這樣的游俠,就要隨時做好沖鋒陷陣的準備。

像是去年,兩個列侯的子侄為了搶一個花街新來的小娘子的頭湯,相互召集家臣、家丁和各路游俠,在花街大打出手。

結果引來了執金吾干預,參與者全部都投進了大牢。

特別是被抓的游俠頭目們,在里面被打的不成人形,甚至有人還被打殘廢了。

然后事后,這些被打的游俠,都得到了好處。

徐威的大哥,如今掌握著直市游俠勢力的大佬任唯就是由此而起的。

對于上面的人來說,他們并不在乎下面的游俠怎么樣?

他們只在乎,你聽不聽話。

聽話的有糖吃,不聽話的滾蛋!

然而,徐威卻感覺,這個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一個貴族公子,吃飽了撐著跑去東三里的貧民區游玩?

更好笑的是——另外一個公子哥,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要教訓對方一頓?

這說明了什么?

那個在東三里的公子哥,絕對不簡單!

且來頭估計大的嚇死人!

只是……

徐威沒有膽子拒絕。

他很清楚,若自己現在拒絕了,那么,明天早上,自己就會被趕出這直市。

再也沒有好處可拿,再也沒有手下可以使喚,也不會有人愿意用他。

“X你個先人板板!”徐威罵罵咧咧的痛罵了幾句,為自己如今的地位和處境,感到悲哀,更為今日游俠群體的墮落感到可笑。

曾幾何時,關中游俠們雖然也是貴族、官僚和豪強豢養的守護犬。

但那個時候,游俠們還是有著尊嚴,且有著選擇的權力的。

并且,只要爬的足夠高,名望足夠大,就可以反過來,將貴族、官僚以及豪強當成自己的玩物。

高帝時有朱家,顯赫天下,出入宮闈,連高皇帝都知道,長安城有個朱家很厲害。

呂后時,袁氏稱雄。

袁氏最后甚至得以洗白上岸,諸子都曾擔任過兩千石。

袁氏幼子袁盎甚至曾經是天下最有名的大臣之一。

太宗與先帝時期,季布季心兄弟橫行關中。

季布一諾千金,最后官至兩千石中郎將!

可現在呢?

整個長安,哪里還有什么拿得出手,讓人贊嘆和服氣的游俠巨頭?

當然,徐威也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自元德以來,關中尤其是長安游俠之中的佼佼者,基本都被招安了。

這些過去呼風喚雨的游俠巨頭們,如今早已經洗白上岸,成為了天子鷹犬,社稷爪牙。

而剩下的少數精英,則被安東的淘金潮給吸引走了,如今都在安東忙著淘金呢!

這些人,時不時的會派人回長安招攬手下。

于是,長安游俠群體之中,但凡有點本事的,不是早早洗白,進了繡衣衛,當起了天子的耳目,然后爬山了繡衣衛的高層,就是去了安東在金砂河之中揮汗如雨。

留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棗,既缺乏足夠的行動力,也缺乏足夠的魄力。

就拿他徐威來說吧,當年季心在關中時,他是什么?一個街頭流浪的地痞罷了。

根本不受重視,除了一條爛命,別無所有!

結果,如今卻堂而皇之的成為了長安略有薄名的一個游俠頭目。

他大佬任唯當年甚至不過是季心手下一個馬仔的馬仔。

人家努努嘴,就得屁顛屁顛的跑去請安。

真正的時無英雄,徒使庶子稱雄!

既然游俠之中沒有英雄,剩下的就只有人渣、混賬和小人了。

這些年來,正是靠著丟掉良心和底線,他才能混到現在的地位。

“要不……”徐威想了想,終究還是不敢違抗金主的指示:“我帶人去做做樣子?”

他明白自己只是一個別人手里的棋子,生死榮辱,其實壓根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的。

他若乖乖聽話還好。

倘若膽敢拒絕主子的指示,那么,恐怕連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都有些困難。

這長安城之中,每天被人悶死,然后綁塊石頭沉入渭河之中的游俠不知道有多少。

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如今,他只能期望,自己要對付的人能稍微多些容忍和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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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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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6 18:51: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節 掀桌子(1)

在那幾個小孩子的引領下,劉徹在一間狹小的小居室里,看到了躺在坑上的一個老婦。

她顯然病的比較厲害,臥在床榻上,哎哎呀呀的不時呻吟著。

兩個饃饃放在她的病榻前,連一口都沒有咬。

劉徹看著這個老婦,嘆了口氣。

在來之前,劉徹就已經知道這個家庭的情況。

準確的說,這個家庭是繡衣衛從數十個備選家庭里精挑細選出來的一個家庭。

既有著足夠的代表性,又有著足夠的話題度。

自然,這家人的情況,劉徹清清楚楚。

這個躺在病榻上,有氣無力,白發蒼蒼,全無血色看上去至少六十多歲的老婦,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她今年才四十五歲!

生活和喪子之痛,將她折磨至此。

望了一眼那兩個已經冰冷的饃饃,劉徹走上前去,對那個婦人鞠躬拜道:“晚輩王某,拜見伯母……”

然后,他拿起那兩個饃饃,遞給一個隨從,吩咐道:“拿去熱熱……”

那婦人見狀,先是驚訝于劉徹的到來,隨即就立刻掙扎著起身,將那兩個饃饃搶在手里,怎么也不愿讓人拿去蒸熱。

很顯然,這個婦人,并不是已經病的不能吃東西,而是她決意絕食。

這樣的婦人,在如今很常見。

很多關東的偏遠鄉村,那些患病或者失去了勞動能力的老人,都會這樣選擇。

農民的自殺率,在封建時代的中國,素來居高不下。

作為一個自詡還算合格的統治者,劉徹當然知道相關數據。

看著這個如同受驚的小鹿一樣,惶恐不安的蜷縮在病榻的角落里,一雙眼睛狐疑不定的望著自己的婦人。

劉徹露出一個微笑,蹲下身子,對她道:“伯母不用害怕,我與令郎有同袍之情,此番上門,就是想要來看看伯母和弟媳……”

見對方依然害怕,劉徹不得不‘亮明’自己的身份。

他摸出一個銅符,擺在對方眼前,道:“吾乃陽信君之侄,與南皮侯同屬一族,當朝太皇太后,吾之大人也!”

這番介紹,加上那個雕龍刻鳳,絕對做不得假的身份銅符,讓這個婦人終于安靜了下來。

但依然畏懼無比,顯然,這婦人吃過貴族的虧。

甚至可能吃過官府的虧。

對于官吏和與之相關的人,有著萬分戒備。

劉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究其原因,還是禍起蕭墻。

這婦人之子陽唯,雖然戰死沙場,但死之前,卻是有著戰功。

從劉徹了解到的來看,其記錄在案的功勛,包括了傳遞軍情、斬首兩級以及獲匈奴戰馬三匹。

依照制度,哪怕他戰死,這些戰功也可以為他的家人帶來一筆不錯的賞賜。

包括一棟標準的軍屬宅院、一筆一次性的總價值不低于兩萬錢的軍功分賞、其遺孀和遺孤每年兩百錢的津貼(持續到遺孀改嫁/遺孤始傅),以及一個一子入思賢苑的名額。

若是陽唯有著組織,有著長官庇佑。

靠著這些補貼和分賞,他的家人就算不能過上小康生活,一般的溫飽基本也可以滿足。

一子入思賢苑,更是一個可以讓家族有可能遷躍階層的機會。

也正是因為有著足夠的補償和收益,天下人才會如此踴躍的從軍。

但問題就在于這陽唯是自帶干糧的炮灰。

背后既沒有組織,也沒有靠山。

是以,他留下的遺產,對于他的家人來說,非但不是一個保障,相反,還可能是一張厄運的符咒。

如同小兒持金于鬧市,總會有人心起歹念,欲要霸占和強奪。

特別是那個思賢苑的名額,就像是一張不記名的北大錄取通知書。

轉瞬之間,就在一個圈子里激起波瀾。

于是,有人開始動手,勾結或者說指使著基層的幾個相關官吏,將這本該屬于陽唯之子的名額,移花接木,給了自己的兒子。

這并不需要什么太多技術。

左右不過修改一下戶籍,將自己的兒子,頂替掉陽唯的兒子就可以了。

上面有人動手了,下面的經辦者怎么可能會閑著?

你上頭的人拿走了最大的肥肉,下面的人總得喝點湯吧?

且在官僚眼里,既然有人動手了,那也就意味著,哪怕天塌下來,也是個高的去頂。

于是,在經過一番操作后。

陽唯的所有應得賞賜、撫恤金、津貼以及其他待遇,莫名其妙的一滴點都沒有落到陽唯遺孀和遺孤身上。

但在少府和內史的檔案和報告里,卻顯示著這些待遇,都已經足額發放。

官僚們的手段,從古至今,都是如此,欺上不瞞下。

陽家人自然不服。

不服就要上訪。

少府、內史、廷尉,乃至于執金吾,相關衙門挨個的去找。

但,有人既然動手了,豈會讓他們去告狀?

游戲、地痞無賴、官僚,輪番上陣,威逼利誘,軟硬兼施。

總之,就是一句話:乖乖的認輸,或許有些甜頭,但倘若冥頑不靈,那就要你好看!

想著此事,劉徹心里頭就有火。

“官僚果然靠不住……”他攥著拳頭在心里想道。

當然了,在事實上來說,其實繡衣衛也未必能靠得住。

還是得再建立一個新的情報組織,兩兩競爭,如此才能保證,不管是官僚還是別的什么人,都不可能瞞過他這個皇帝。

心里雖然如此想著,劉徹臉上卻是帶著溫和的笑容,從那婦人手里拿過那兩個饃饃,遞給一個侍從,讓其拿去蒸熱,接著安慰道:“伯母以后不需要擔心了,有吾在,旁人斷斷不敢欺負您與您的家人了……”

“多謝貴人……”婦人似乎是信了劉徹,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倒是那幾個孩子,非常懂事,一見祖母哭泣,立刻就上前抱住祖母。

劉徹見此,知道已經獲得了這家人的信任,于是,問道:“伯母可有什么冤屈或者委屈?不妨與吾說說……吾必定為伯母主持公道!”

說這話時,劉徹無比自信。

而這正是這家人所需要的!

于是,這老婦就抽噎著,斷斷續續的跟劉徹大吐苦水,訴說冤屈。

這一說就是大半個時辰,直到這婦人沉沉睡去。

劉徹的臉上,卻已經滿臉寒霜。

從這婦人嘴里,劉徹知道了更多繡衣衛報告和文字所無法傳遞的信息。

他睜開眼睛,看向一個侍從,吩咐道:“去叫內史、少府卿還有廷尉來此!”

因為此刻,只有幾個小孩子在場,所以,劉徹也不懼被人知曉了身份。

“諾!”那侍衛領命而去。

劉徹又看向一個侍中,對他下令:“傳丞相和御史大夫至章臺街候詔!”

“諾!”

將這個事情做完,劉徹就笑著對那幾個小孩子道:“小郎君、小細君,隨叔父出去罷……”

好戲即將上演,為了不讓這些孩子過早的知道和觸及世界的黑暗面,劉徹決定讓他們遠離這個旋渦。

所以,將他們帶出門外后,就讓人將這三個孩子,帶到客廳里,逗弄他們。

而劉徹自己則坐到院子里,靜靜等待著。

在來之前,他就已經寫好了劇本。

算算時間,某些人也該來了。

果不其然,不過盞茶功夫,門外的小巷子里,就已經傳來了一陣陣喧嘩聲。

然后,在門口就爆發了一場激烈的沖突。接著就是一陣陣哀嚎與哭喪。

一刻鐘后,二三個被揍得滿頭大包,狼狽不堪的游俠,被丟到了劉徹跟前。

明晃晃的長刀,架到了他們的脖子上。

“誰叫你們來的?”劉徹翹著二郎腿,連看都懶得看這些渣渣。

他自然知道,這些人是來干嘛的。

在來之前,他就安排了這樣一出戲。

他抬頭看了眼門外,哪里已經有著許多百姓過來圍觀了。

而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徐威卻是嚇得魂不附體。

就在剛剛的接觸之中,他帶的二三十個小弟,甚至都沒有人能挨過這個貴人隨從的一合,就被直接撂倒。整個沖突,與其說是沖突,倒不如說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這貴人的隨從的強悍,已經遠遠超出一般公子哥所能擁有的扈從。

徐威又不傻,在這長安城中,天子腳下,能擁有如此精銳和強大扈從的貴人,不過十指之數。

而如此年輕的貴人就更少了。

不是薄竇家族,就是三公九卿之家的嫡系!

沖撞如此貴人,這次不死也得脫層皮!

他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后臺能夠給自己做主、說情了。

但他清楚,這其實是做夢!

似他這樣的游俠,平時自然風光無限,出入閭里,作威作福,甚至可以與官吏稱兄道弟。

但在實際上,他的地位,還比不上某些貴人家里養的小貓小狗。

指望靠山干預,去與這貴公子背后的龐大家族掰手腕,這顯然是天方夜譚!

所以,徐威只能是哭喪著臉,磕頭拜道:“貴人,貴人,誤會啊!都是誤會啊!”

“誤會?”劉徹聞言,哈哈大笑:“吾在此的事情,知道的人不超過五指,爾卻說是誤會?”

“告訴他,吾乃何人也?”劉徹對一個隨從吩咐道。

對方立刻就按照劇本,照本宣科的說道:“我家主上,乃陽信君之侄,南皮侯之甥!”

聽到這個答案,徐威心里面暗道:“果然如此!”

薄竇外戚家族,雖然近來在長安城很低調。

但低調并不意味著虛弱,恰恰相反。

長安城人人皆知,這個城市里,真正強盛的家族,真正的權勢之家才會低調行事。

只有那些無欲無求,或者破罐子破摔的家族,才會刻意高調。

就像魏其候,魏其候那么高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還是那個大將軍呢!

但實則人人皆知,魏其候如今甚至連九卿衙門里的一個司曹的官吏也指使不動!

而這陽信君,徐威也略有耳聞,陽信君是南皮侯之母的封號,姓王,這個家族素來都是居住在戚里,不聲不響,也不為人知。

但每年的國家慶典和兩宮燕飲,這個家族都有代表出席。

這就足夠佐證了它的地位!

好在,陽信君而已……并非是薄竇的直系!

雖有著富貴,但卻沒有權柄。

也就是說,這次自己最多也就被揍一頓,吃次虧罷了。

他難道還敢殺了自己不成?

殺人者死!

這是漢律的鐵律,連列侯都不敢觸犯!

所以,徐威也看到了希望,甚至在心里生起了賣打的念頭。

既然對方不足以制裁自己,甚至不足以將自己壓服,最多打一頓。

這就沒有什么好怕的了。

且,此人打自己打的越慘,事后,金主和靠山的補償就越多!

一念及此,徐威便放下了心里的畏懼,昂著頭,看著劉徹,一副鐵骨錚錚的模樣,說道:“貴人可聞: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吾既受命,怎肯賣主?要打要殺,悉聽尊便!”

劉徹一聽,哈哈大笑,他所需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此宅主人陽唯與我有同袍之情,我聽說,陽唯身后的功勛和待遇,都被人冒名頂替和篡奪……”劉徹淡淡的問道:“可有此事?”

“沒有!”徐威斷然否認,這種事情,怎么可以承認?

當然,他也知道,既然這貴人知曉了這事情,那瞞也不瞞不過,且容易被對方借題發揮,拉來廷尉什么的。

陽信君家族雖然沒有什么大人物,但是,通過竇氏,還是可以指使廷尉的一些官僚介入這個事情。

“這都是陽家自愿的!”徐威昂著頭,說道:“陽氏欠債,無法償還,只能以其功勛和待遇抵債!在下不過是一個收債的……”

劉徹點點頭,確實,在這個事情里,或者說當下長安城里的大多數破事之中,游俠們只是狗腿子,為虎作倀的勢力。

真正的黑手,就是藏在游俠們身后的官僚、貴族。

這樣做,好處很多很多。

首先第一點,就是可以規避大多數風險。

哪怕苦主把事情鬧大,讓廷尉插手,最終,也不過只能將涉事的游俠繩之以法。

而背后的官僚貴族,連根毛都不會掉。

可惜啊!

現在,直接插手這事情的是劉徹!

而劉徹是皇帝!

皇帝擁有掀桌子的力量!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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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節 掀桌子(2)

“抵債?”劉徹呵呵的笑著。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借口。

不過……

“孤兒寡母,你們倒也狠得下心腸?”劉徹并不想糾結于債務等問題上。

因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別說是逼著人家出賣軍功勛爵(不論此人是否同意),就是讓其賣兒賣女賣自己,在此時也是合法的。

在事實上來說,其實如今未央宮和長樂宮的宦官,大部分都是將自己給賣了的可憐人。

“且陽唯為國而死,爾等如此肆無忌憚的欺壓其遺孤與遺孀,就不怕天譴?”劉徹斜著眼睛問道。

這就是要將此事上升到軍人和軍人家屬的問題上。

可惜,徐威不過是一個游俠,哪里知道這些?

他撅著嘴道:“小人可不管這些,小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有人欠債,也有人叫小人收債,小人以令而行就可……”

劉徹聞言,臉上都笑開了。

他要的就是這個答案。

現在,軍方已經被拉下水了。

在這個問題上,軍方的列侯大將們,倘若敢說一句‘陽唯遺孤和遺孀命該如此’。

那他們就得鞠躬下臺。

只要腦子正常的人,都知道,在這個問題上,必須無條件的支持陽唯的家人維權。

因為,那些文官和游俠、商賈們現在是騎在軍人的頭上,肆意妄為。

他們今天可以這樣對付陽唯的家人,明天就可以如此對付其他軍人。

集體的意志會脅迫軍方在此事上發出最強的聲音!

但僅僅是這樣,劉徹還不足以有借口掀桌子,對長安清洗一遍。

“善!”劉徹笑瞇瞇的站起來,問道:“此事暫且不論……”

他看向門外,頓了頓,然后問道:“那這陽氏與這章臺街的居民所遷新居要交的那些錢又是個怎樣的說法?”

他掰著手指:“天子有詔,長安閭里居民所遷新居,不過戶萬錢而已,且準許以工代貸!”

“爾等卻強迫百姓,必須從爾等所指定之處假錢……九出十三歸……”

“爾等這是在視國法于無誤啊!”

可不僅是如此。

從繡衣衛的報告里,劉徹甚至看到過更夸張的案例。

有人明明是中產之家,有著足夠的積蓄,可以自負新居的費用。

但卻被強迫必須去一個商人那里貸款。

假如不去貸,那就盯著這家人騷擾甚至是欺侮。最終迫使這家人不得不去貸一個本來根本不需要的高利貸!

還不止如此,有些百姓,選擇以工代貸,明明已經通過自己的雙手,賺到了貸款。

但是,卻被人惡意的抹消。

逼迫他在一紙契書上簽字!

靠著這種種手段,在整個長安改造過程中,無數人吃著民脂民膏,大發其財。

更嚴重的是——有些家伙,通過與商賈和官僚勾結,玩出了新玩法。

他們一方面強迫百姓在他們那里貸款,另一方面卻又拿著這些百姓的戶籍資料,在少府弄了一個假錢的名額。

這樣一來,在實際上來說,其實他們一毛錢也沒花,但這個家庭卻不得不欠他們一大筆錢。

這種種手段,最終的目標,都是逼迫百姓破產。

以至于,劉徹就聽說了,有百姓剛剛住進了新居,結果,卻不得不馬上變賣這套宅院,以此償還那可怕的高利貸。

而這長安城的改造,卻還沒有結束!

由此可知,這些官僚和游俠以及商賈都在干什么了吧?

他們在挖墻腳,而且是拼命的在挖!

當然,這些人也不傻。

他們選擇的目標,全部是類似于章臺街居民這樣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底層百姓。

一般的中產家庭,有著士子或者軍人的家庭,他們都不去招惹。

而長安城之中,超過一半居民,屬于底層的貧民。

在事實上來說,這一半的長安百姓,非但沒有從長安城改造之中獲益,相反,他們因為這本來可能改變他們生活境遇的政策,而背上更沉重的負擔,甚至許多人迎來了災難!

這讓劉徹有些仿佛在看北宋王安石變法的模樣。

越變法,百姓負擔越重,民怨更多。

“此外,新居搬遷,也得交喬遷稅,住進去要交‘感恩稅’,每月還得交攤派的各種雜稅……”劉徹一邊念著這些名目繁多的所謂例錢、份子錢和各種攤派和加征,心里面的怒火就已經在燃燒了起來。

在事實上來說,這次長安改造,在某種程度上,使得官僚、商賈和貴族,開始互相勾結。

官僚想要更多的好處,更多的資源。

商人需要利潤。

而貴族需要的是那些破產的無依無靠,一無所有的貧民——他們的加恩封國以及未來開拓河套、河西乃至于西域的封國,需要大量的忠厚老實的人口。

這三者一拍既和,各取所需。

為了掩蓋這些事情,這些家伙甚至干涉賄賂和收買繡衣衛。

若非劉徹一直連繡衣衛也不相信,采取了各自為政,相互監督的模式,恐怕這一次連繡衣衛都會幫忙隱瞞。

而此事,清楚無誤的告訴劉徹——整個長安,特別是內史這個直接面對長安民眾的衙門已經爛透了。

不把桌子掀掉,再開一局新游戲,這事情是沒辦法搞定的。

徐威聽著自己面前的王公子一一數落這這些事情。

他嘴角帶著微笑。

這事情,休說是一個所謂的陽信君公子了。

就是薄氏、竇氏的嫡系,乃至于南皮侯、章武侯到此,也是無可奈何!

參與到這些事情里的人,遍布了整個九卿各衙門,列侯階級以及富商大賈。

無數人的利益都糾纏在一起,便是丞相親臨,也是抓瞎。

參與者何止千百人?

法不責眾!

難道朝廷還敢一次性的將這許多的人統統罷黷?統統治罪?

但,劉徹的話,卻激起了圍觀群眾的怒火。

這幾個月以來,長安的底層百姓,被官僚、貴族和游俠、商賈,肆意凌辱和魚肉,無數人敢怒不敢言。

但真的是敢怒不敢言嗎?

這卻是未必!

只是因為缺乏帶頭反抗之人罷了!

說起來,之所以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長安百姓居然還沒有英雄站出來,夜入這些渣渣的府邸,取其項上人頭,也與劉徹有關。

安東的淘金潮,幾乎將整個關中的大部分膽子大,敢于做事的人都吸引走了。

留下的,不是老實忠厚的勤勉百姓,就是任勞任怨的老黃牛。

這些人不是沒有人反抗。

但問題在于,他們反抗的方法和方式有問題。

他們最多能想到的不過去是去官府告狀。

然而,到了官府,內史官衙之上,那明府一拍驚堂木,第一句話就是:堂下何人,為何狀告本官?

而廷尉和御史大夫以及執金吾衙門,卻對民事沒有管轄權。

他們只是治安和秩序的維護者。

如今,在這些百姓眼中,劉徹這個‘陽信君公子’居然仗義執言,為他們說話和鳴不平。

自然立刻就引發了他們的共鳴。

無數人都喊著:“公子,公子,請為我們做主,為我們伸冤,將此事告知朝堂諸公啊!”

在百姓們淳樸的腦子里,自然,如今的朝堂那是君子滿堂,正義氣息十足。

所有的壞事,都是下面的人做出來的。

朝堂諸公與天子只是被蒙蔽了而已,一旦他們知道了百姓的苦楚,必然拍案而起,青天大老爺,必定秉公執法,為民做主!

劉徹滿意的看著這個局面,這正是他需要的局面!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絳服的官員,帶著七八個衙役,走進了巷子里,冷著臉看著這個模樣,他大聲咆哮著:“伸冤?申什么冤?”

“誰再如此誹謗國家官員,休怪我不留情!”

這人一臉囂張的走了過來,人群看到他,紛紛畏懼的退讓。

他拿著一柄棍子,在手里揮舞起來,恐嚇道:“如今圣天子在位,海晏河清,天下生平,無有冤案,爾等誹謗國家大政,妄議社稷之策,真以為國法是擺設不成?”

官方的威懾非常強力!

這些日子以來,這個官吏就沒少抓百姓。

特別是那些敢于去告狀的,統統被他用棍子打了個半死,甚至打死的人也有!

這種事情很常見!

而他也是底氣十足,作為這章臺街治安的實際管理者,他職位雖然低,不過是內史衙門中的一個四百石。

但他靠山硬啊!

他的叔伯,都是長安的千石,主政一方的巨頭。

所以,他壓根不需要考舉也不需要舉薦,直接就可以當官。

這就叫萌舉,也是士大夫的福利。

而他到了這章臺街后,最開始,真是苦巴巴,日子也不怎么好過。

直到長安城改造,柳市被搬遷到此。

他一下子就發達了,那些千萬家訾的巨賈,紛紛上門拜訪,送來嬌妻美妾,金銀珠玉。

而且,有好處,帶著他一起分享。

幾個月下來,他的財富就膨脹了一百倍!

現在,就算有人拿個兩千石郡守來跟他換這個四百石的章臺街令吏,他也是不肯干的。

他帶著衙役們,直接推開門,走進宅院里,看到劉徹和那些被刀劍抵著的游俠,清了清嗓子,他恭身拜道:“章臺街令吏成聞拜見貴人……”

然后不等劉徹回禮,他就自顧自的抬起頭,問道:“貴人不在戚里納福,來我章臺街所為何事?”

劉徹看著此人的模樣,呵呵一笑,道:“貴官來的正好!貴官既然是這章臺街的令吏,那么,正好請貴官解釋一下,這章臺街的種種亂象……”

“解釋?”成聞嗤之以鼻,狂妄的說道:“沒有解釋!貴人還是回戚里享福比較好,不然事情鬧大了,恐怕就是陽信君也護不住貴人!”

在其他人眼中,所謂陽信君或許有些威懾力。

但在官宦世家出生的成聞眼里,所謂陽信君?算個p!

若是竇氏或者薄氏子弟,或許他還會給個面子!

區區陽信君家族不知道是什么地位的公子哥,居然也想裝逼?

走好不送!

這還是看在南皮侯的面子上,不然,直接抓回去審問一頓,削掉他的臉皮。

這些日子,他不是沒有處理過類似的愣頭青。

開始,他還有些疑慮,有些顧慮,但如今他已經明白了。

他身后站著整個長安的官僚階級和利益集團。

那些愣頭青無論怎么被他羞辱,他背后的家族都不會哼聲。

只要做的不太過,根本沒有人管!

“呵呵……”劉徹哈哈大笑:“貴官可是天子之臣?”

“自然!”成聞昂著頭,道:“吾乃陛下臣!”

“當今天子曾經屢次三番下詔天下:朕為百姓民父母,以做天下王,天下百姓,皆朕骨肉,有敢傷之,必以大罰亟之!貴官就不怕天威震怒?大罰降臨?”

“哼!”成聞狂妄的說道:“天子不過說說玩玩而已……自古天子治世,何曾與庶民為親?乃與士大夫列侯共治天下而已!”

他輕蔑的掃了一眼外面的百姓,一副過來人的身份,大言不慚的道:“下官勸貴人一句:詔書上的場面話,聽聽就好了,不要當真,當真的都是傻X!”

在他看來,也確實如此!

皇帝嘛,時不時的說點好話,安撫一下天下人,做做樣子就好了。

當真的不是傻白甜,就是二貨!

如今天下,二貨太多,傻白甜也太多了。

居然有著許多人信以為真!

真是可笑!

在他看來,自己這樣子,也算是教育和打醒一個無知的貴公子,讓他看清楚現實,這樣未來或許他得感謝自己!

劉徹聽了,卻是一下子冷下臉,厲聲道:“跪下!”

他坐在一個石凳上,雙手自然的放下,不怒自威:“詔書上只是場面話?”

這句話,對劉徹來說,簡直就是一句超級嘲諷。

讓他想起了勃日列涅夫。

這貨曾經說過:XX主義只是騙小孩子的東西。

這雖然是實話,但可惜……

于是毛子在他說出這句話后,不過三十年就作古了。

劉徹再笨,也不會坐視這樣的情況在漢室上演。

他一揮袖子,怒道:“朕說的是場面話?朕說的話只需要聽聽就好了,不能當真?當真的是傻X?”

“爾可真是膽大妄為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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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節 掀桌子(3)

劉徹的話,清清楚楚的落在所有人耳中,如同晴天霹靂一般。

‘朕’?

自秦始皇之后,敢這樣自稱的人,就只有天子!

這個稱謂,已經成為了皇帝的禁臠。

此時,無論是成聞還是徐威,都是滿臉震怖,兩股戰戰。

“陛下!”這時,人群之中,十幾個便衣打扮的侍衛,走出來,跪下來,拜道:“臣等待命于此!”

一支精銳的巡邏部隊,也自巷子兩側殺入,一個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手持著長戟,肅立在巷子兩側。

一個身著校尉甲胄的軍官,翻身下馬,跪到宅院門口,叩首拜道:“臣北軍屯門校尉楊封奉詔,待命于此,恭聽陛下圣諭!”

遠方,已經有著雷霆傳來,馬蹄聲震動了街道內外。

顯然,這是奉命游離于此的軍隊在趕來。

此刻,再無人會質疑劉徹的身份。

整個巷子內外,所有百姓都恭身下拜,口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許多人更是淚流滿面,涕泣不已。

這個時候,徐威與成聞,戰戰兢兢,他的狗腿子和手下,更是兩股戰戰。

他們終于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傳說,那些蚩尤戲之中的橋段,以及那些被小說家和八卦眾們訴說的案例。

這關中,這長安,到處都曾留下過劉氏天子魚龍白服的足跡。

他時而化身為竇氏子弟,出入閭里,進入街坊。

時而化身為薄氏子侄,進入縣鄉,與農夫交談,與幼童玩耍,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但他所過之處,必定血雨腥風,掀起滔天巨浪。

八年前,幸河東,河東郡守周陽由及郡尉申屠皆坐謀反、大不敬,族。

河東官場千石以上官吏,十不存一。

河東郡二十縣,有十八個縣的縣令、縣尉,全部有罪,罷。

死者以百計,牽連數十個家族。

這是世人第一次窺見這位天子的狠辣。

而他彼時,甚至還未被立。

然后,就是七年前,即位之前,微行豐縣,查豐縣之弊案,手刃縣令,族薔夫三族,坊間傳說,正是因為這一次的變故,當今天子痛恨所有不舉者。

頒布嚴令:凡官吏及其官吏三服之中有不舉者皆罷。

這個嚴令,挽救了無數生命,特別是大量女嬰的生命。

即位后,坊間傳聞,這位天子去過的地方就更多了。

有人言之鑿鑿,聲稱自己曾經在岐山原,親眼看到這位天子蹲在田間,與老農交談,問其耕種收入和家中生活細節。

也有人賭咒發誓,曾在鴻固原的原野上,見到這位天子,垂釣渭河邊,與販夫走卒說話,言語之中,如家人般溫暖。

而在這長安城之中,每年都會有至少數百人聲稱,自己曾‘有幸目睹天顏’甚至‘得天子之慰勉’。

過去,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和段子,并沒有引起官僚和貴族們太多注意。

畢竟,一個兩個說自己見過天子微服。

但每年都有數百起甚至上千起類似事件,這就純粹是瞎玩了。

且,在許多故事里,大漢天子上午還在鴻固原,下午就出現在數百里外的岐山原。

就算是志怪小說,恐怕也不敢這么編。

但現在,事實已經擺在了面前。

這個天子,還真的會微服出巡!

這太可怕了!

成聞已經無比恐懼。

他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毋庸置疑,他已經犯下了包括‘大不敬’‘誹謗君父’‘妄議國策’等無數條大罪。

除了死,他別無抉擇。

甚至可能,死對于他來說,都算是最人道的結局了。

家族將因他而牽連,且極有可能被族誅!

天威不可侵犯!犯則必死!

而周遭百姓,卻都是欣喜若狂。

對下層人民來說,自然是希望有個靠山,有個依靠,能為自己做主的。

特別是中國社會,長期的明君賢臣思想氛圍,使得從古至今,老百姓都在期盼和盼望著所謂的‘圣天子’與‘青天大老爺’出現為他們主持公道。

這一情緒,在后世,演變成了一部部電視劇。

《包青天》和《麻子微服私訪記》更是將類似情緒煽動到巔峰。

此刻,親眼目睹了天子的出現以及天子的態度。

百姓當然是歡呼雀躍,無數人都感覺,在這一刻,自己頭頂的陰霾散開了,光和熱,重新照入了他們的生活。

但劉徹卻很清楚,自己其實不過是在愚民而已。

在事實上來說,只有皇帝自己才清楚皇帝到底是個什么生物?

自私自利,剛愎自用、好大喜功、貪得無厭……

這些成語,都是給皇帝量身定做的。

在本質上來說,所有的皇帝和統治者,從來沒有跟下層百姓站在一起過。

哪怕劉徹也是如此。

劉徹自己心里明白,他之所以要表現出自己與人民,與天下人是利益共同體,不過是因為害怕人民的反抗和起義,害怕被他們殺進未央宮,揪著自己,送上斷頭臺而已。

而正因為如此,長安官僚和貴族、商賈們的所作所為,才讓他如此憤怒。

這些渣渣,居然想害死他!!!!

簡直就是罪無可赦!

“父老們……鄉親們……”劉徹走出門檻,望著街道閭里之中,如今已經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向他俯首叩拜的人群,朗聲道:“你們受苦了……朕來晚了……”

說著,眼淚就從眼角流下來。

無數百姓親眼目睹,頓時就感動的不得了!

樸素善良的人民,只聽說過在故事和傳說之中,古代的圣王,三王五帝,會在百姓面前流淚和悔過。

但親眼看到這樣的情況,卻還是第一次!

當下,無數人都哭著道:“小民能見天顏,已是萬幸!何德何能,竟令陛下垂淚?萬死不敢!”

更有長者在心中道:“老朽聽聞,古者圣王治世,心系天下萬民,心憂千家萬戶,陛下仁德牟天,縱堯舜在世,恐也不能及……”

轉瞬之間,至少在這東三里內的百姓,就已經被劉徹徹底收服。

忠誠度瞬間MAX,他們和他們的子孫后代,未來即使受到再大的冤屈和磨難,大約也不會對劉氏刀兵相向。

劉徹卻是望著全場,沉痛的道:“朕任人不明,選官不當,用政失道,累及父老……此朕之錯也!”

說著,他就脫下自己的帽子,對著百姓謝罪。

雖然這樣做,在他看來,確實是做作加狗血。

但百姓們不這么看,無數人只覺得胸膛之中,熱血沸騰,腦子里一片空白。

自有漢以來,從未有天子對百姓道歉,更不提脫帽謝罪了。

“陛下,我等當不起啊……”許多人哭著喊道。

在他們的意識之中,自己是何等卑微的草芥,哪里當得起天子的謝罪和致歉?

但他們從未去想過,自己的力量,會是多么的強大。

以至于,連皇帝半夜都會做噩夢,夢到起義軍殺進未央宮,流血漂櫓,而皇帝本人卻只能瑟瑟發抖的蜷縮起來哭泣和抽噎。

當然了,劉徹也不僅僅是害怕。

更多的,是他需要爭取民心,爭取百姓的認同。

從而為將來的某些極端行為和激進政策做鋪墊。

不然的話,未來,一旦工業化開啟,為了獲得工人,漢室極有可能發生羊吃人的事情。

到那個時候,皇帝要是形象不好。

搞不好,他連路易十五的下場都不可得!

以此,他不得不未雨綢繆,搶先樹立一個良好的形象。

而一個好形象,需要一個好的對比物。

是以,劉徹在搶占道德制高點的同時,在實際上悄然間,就已經把整個長安的官僚系統送上了審判臺。

因他們的緣故,而累及天子自責己身。

他們的罪過,已然罄竹難書!

而其他所有官僚和貴族,也不能看戲。

每一個人都必須表明立場,堅定決心,不如,他們就可能會被認為是‘貪官污吏’的同黨。

“朕聞書云: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朕受先帝遺命,以眇眇之身,凌于天下萬國君長之上,朕既不敏,常畏過行,以羞先帝遺德,令宗廟蒙羞!”

當著百姓的面,劉徹大彪演技,就差沒有拍著胸膛,要抬棺前行了。

“今觀長安之閭里,睹民生之艱難,朕愧對父老,愧對先帝重托!朕對天地立誓,必給父老一個交代!”說完這句話后,劉徹就已經是殺氣騰騰了。

“傳朕的詔命:令虎賁衛都尉、駙馬都尉劇孟,即刻率虎賁衛,封鎖長安大街小巷!”

“命令:執金吾郅都,立刻封存全部內史各衙檔案!”

“命令:廷尉趙禹、少府卿桃候劉舍、尚書令汲黯雜治此案!由丞相親自掛帥,所有相關事宜,皆報朕前!”

一個個冷酷的命令下達,宣告著長安,即將迎來一場大清洗。

所有人都知道,此番的清洗烈度,可能是有史以來最殘酷的一次。

今日之后,長安的官宦世家和官僚集團,很可能遭受重創!

但,劉徹壓根就不擔憂官僚們。

因為,在他眼里,官僚的紙老虎面目,早已經暴露無遺。

這些年來的經歷也告訴他,官僚這個東西啊,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頑固最強大,但也最弱小的力量。

說它頑固和強大,是因為官僚本身,就是國家暴力機器的執行者,他們要是聯合起來,皇帝也可以干趴。

但是……

官僚是分派系的,他們內部各種矛盾和利益糾葛,彼此牽制和抵消。

就如現在,漢室官僚系統,分為了考舉士子派和老官僚士大夫派。

這兩者之間,雖然談不上勢同水火,但卻也不可能親密無間。

這就使得他們成為了當今世界最弱小的力量。

別看當官的平時人五人六,囂張跋扈,不可一世。

但在皇權面前,他們統統都是軟腳蟹,都是應聲蟲!

且,今日的漢室政權的控制權,壓根就不在官僚集團手里。

上到三公九卿,下至亭長里正,武官和武將所占的比例非常大。

只要劉徹能團結其他人,區區官僚?不過是一群待宰羔羊罷了!

就拿這一次來說吧。

固然,劉徹揮起屠刀,很多人會兔死狐悲!

但問題是,兔死狐悲以后呢?

這些人死了,留下來的位置和空出來的肥缺,會有多少人瘋狂?

對于自私自利的官僚們來說,假如有好處,那道友就算全死光了,又有何不妥?

是以,劉徹底氣十足。

他確信,這一次,完全可以將這桌子掀掉,再開一局游戲!

劉徹的決定和話,很快就通過各種渠道,傳到了被緊急召喚來此的大臣們耳中。

內史牛儒聞言,腳下一踉蹌,幾乎沒有站穩。

很顯然,他是直接責任人!

雖然牛儒敢拍胸膛保證,自己絕對沒有參與其中。

作為九卿,他的地位已經夠高了,犯不著去摻和這些事情,不僅僅掉逼格,還有風險。

但他卻也沒有阻止。

更沒有上報。

僅是這樣,他的罪過就已經很大了。

“唉……”牛儒脫下冠帽,解下那顆系在腰間的官印,取下那象征著身份的綬帶,然后坐到內史衙門內宅的一個案幾前,揮筆寫下遺書:“臣受命于陛下,不能佐天子,反致百姓困頓,黎庶危難!身為受命之臣,坐視危局至此,臣安敢求生,唯以死謝罪,以贖其罪!”

然后,這位九卿,這位內史,就在這個房間之中吞金自殺。

他成為了元德以來,第一個自殺謝罪的當朝九卿。

同時也成為了這場風暴的第一個犧牲品。

但這只是開始,旋即,幾乎大半個長安,都知道了這個事情。

因為,軍隊開始入城了。

一支支全副武裝的軍隊,踏著整齊的步伐,殺氣騰騰的從武庫、從宮廷、從長安城外進入城內的各個地方。

長安各閭里和各街坊的基層官衙,全部被軍方接管。

劇孟立刻下令,封存所有檔案和記錄。

但是,官僚們的反應,卻是奇快無比。

很多地方的官衙的檔案室,都發生了火災,大量卷宗,在大火之中被付之一炬。

官僚在這一剎那,為了求生,爆發出了他們前所未有的行動力。

許多游俠頭目,都被發現,死在了自己家中。

但可惜,這些人還是低估了如今的大漢帝國的行政能力和統治效率,以及劉徹這個皇帝的決心!。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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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8 09:23: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節 掀桌子(4)

在下定決心要掀桌子的皇帝面前,尤其是早有準備的皇帝面前。火然文

長安官僚們的行動,其實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因為,繡衣衛早就已經行動了起來了!

他們引導著軍隊,進入一個個閭里,將一個個關鍵證人和證據控制。

一箱箱的卷宗,被從一個個豪宅之中搜了出來。

一個個往日高高在上的富商、官吏和貴族,被押解著走出了家門。

甚至就連戚里和尚冠里之中的大人物,也不能幸免。

故京輔都尉,廣平侯薛鷗,成為了第一個被抓捕起來的列侯。

隨后,梁鄒候武最在家中飲毒酒自殺。

張候毛舜聞訊,也自縊而亡。

一個個過去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大人物,紛紛落馬,狼狽不堪。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風暴已經形成,在沒有耗盡能量之前,不會止休。

諸子百家的各個巨頭,都是膽戰心驚的目睹著這場漢室立國以來,長安最大的風暴。

“陛下怎么會如此?”有人悄聲議論著。

此番風暴,注定會席卷整個長安的官僚系統。

只是目前聽到的各種傳聞,就已經足夠嚇死人了!

不止一個,自漢室建國以來,就活躍在長安的官宦世家轟然倒塌,也不止一個過去以人品和道德著稱的士大夫名門,跌落云塵。

這讓各個派系的巨頭,都是不可思議。

雖然在過去,長安官場上就有人打趣說:如今官不聊生,日子沒法過啦!

但在此刻,這場雷霆風暴,卻席卷了整個長安的上上下下。

某些消息靈通之人,甚至已經知道了,內史衙門,現在已經被軍方管控。

某個內史的重要系統,上上下下,連帶臨時工,居然全部都被捕了!

不止內史,少府、執金吾以及宗正和中郎將等衙門,有上千名官吏被傳喚,兩三百人被捕!

換句話說,當今天子親自揮起屠刀,一刀就將協助他治理長安的整個官僚系統打翻在地,還踩上了一萬腳!

說好的垂拱而治圣天子呢?

講好的與公卿士大夫共治天下呢?

真是不要臉!

但話又說回來,皇帝不要臉,這是皇帝的天賦啊。

老劉家的皇帝,什么要過臉了?

當年,項羽抓住劉太公,高帝劉邦都敢說‘烹了請分我一碗’這種話。

所以,巨頭們紛紛閉門謝客,根本不敢摻和外面的紛紛擾擾。

無論是自己的門徒、門生被捕了,還是自己的弟子、金主、靠山被抓了。

人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句話也不敢說。

生怕自己也被牽連,也被波及。

這時,劉徹已經回到了未央宮。

丞相周亞夫與御史大夫晁錯,也隨他一同入宮。

恰在此時,內史牛儒自殺的消息傳來。

劉徹聞訊,眉毛一挑,道:“牛愛卿這是為人頂罪啊……”

在這個事情上面,牛儒其實牽扯不深,最多就是有幾個門客和家奴打著他的幌子做了些事情,然后他自己收了些孝敬。

按照律法,別說治罪了,罰俸都要打一個問號。

但是……在中國,法律從來無法適用于政治。

此事,已經鬧大了,作為直接責任人的內史,就算牛儒天天告訴別人自己是清白的。

哪怕劉徹幫他作證他確實是清白的。

但也難以堵住悠悠眾口。

所以,他唯一的出路,只有自殺。

自殺,才能保全名譽,避免被世人議論和指責。

自殺,才能避免被人審問和審判。

自殺,才能保護家人和先祖。

這是將相不辱制度的潛規則將相不辱的前提是當事人識趣。

不識趣的渣渣,還想有優待?呵呵!

但在劉徹看來,牛儒這純粹是在甩鍋!

他這一死,自己固然得了清凈,但卻把難題丟給了他這個皇帝。

在已死一個九卿的情況下,皇帝是不是應該稍稍息怒了?

而劉徹很清楚,這次機會是他千載難逢的可以一次解決長安數十年來痼疾和頑癥的機會。

畢竟,漢室立國數十年,期間經歷了種種風波和動蕩,長安官僚系統盤根錯節,相互依存。

要解決這些痼疾和頑癥,在如今的時代和技術條件下,只靠整肅和加強監督,是不可能有任何效果的。

過去七年的故事就能證明一切這些年來,長安城上上下下,劉徹安插了數以百計的考舉士子去摻沙子,寄希望官僚系統能夠改良,能夠煥發生機。

但可惜,事實證明,這不過是他這個皇帝的一廂情愿。

摻沙子摻進去的考舉士子,最終不是同流合污,就是被系統的力量按得不能動彈。

這次長安改造之事,更是證明,整個的官僚系統都已經徹底腐朽、墮落,且無藥可救了。

再放任下去,他們只會更糟!

只能一刀割掉這塊已經爛掉的腐肉,將桌子掀掉,再造一個新的官僚系統。

這樣,才能讓長安城的事情變好。

所以,牛儒之死,在劉徹心里連半分漣漪也不曾掀起。

倒是周亞夫,有些憂心忡忡。

“陛下……”周亞夫勸道:“今牛內史謝罪,而諸卿免冠,您還是暫息雷霆之怒吧……”

作為丞相,周亞夫當然是很擔憂的。

長安的官僚是個什么樣子?周亞夫自然很清楚。

自漢興以來,長安城上下就是賄賂成風,中飽私囊的風氣日盛一日。

當然,這個鍋,劉氏歷代天子至少要背一大半。

在事實上來說,長安官僚系統之所以變成這個模樣,大半是因為上梁不正下梁歪。

未央宮、長樂宮之中,就已經是賄賂成風,皇室內部的外戚、公主自己都在拼命的挖墻腳。

太宗時期,太宗皇帝的心腹,將軍張武就帶頭受賄。

大宦官鄧通,代表皇帝,取著鑄錢之利。

一代代長公主,都有著插手朝政,干預國家人事的光輝記錄。

而皇帝自己卻對這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在這樣的情況下,指望下面的人清廉守法,廉潔奉公?搞笑吧!

所以,這偌大長安城之中,上到三公九卿,下到衙役臨時工,無人不貪,無人不拿。

自蕭何迄今歷代丞相之中,唯有申屠嘉真正做到了不貪不拿。

其他人,哪怕是坊間好評如潮,備受人們尊崇和懷念的北平文侯張蒼,不也干過貪污受賄,私相授受的事情?

現在,皇帝覺得這樣不行,必須整治。

于是舉起屠刀,要砍一個朗朗乾坤出來。

哪怕是周亞夫也覺得,這未免有些太過于霸道和不講理了!

更重要的是周亞夫確實擔心,激起眾怒!

“息怒?”劉徹冷笑一聲。

他現在是不可能息怒的。

這樣的機會不好找,這樣的決心也不好下!

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可以借題發揮,他無論如何是不會罷手的。

當然,劉徹也知道,飯得一口口吃,事情要一步一步做。

從宏觀和歷史角度來說,只要有國家和統治階級存在,官僚與貪污就不會消亡。

反正,劉徹從未見過和聽說過,有任何政體和制度,消滅了官僚和貪污。

哪怕是號稱最廉潔的瑞士,恐怕也不見得干凈到哪里去!

所以,對于官僚們,他的要求真的很低。

能做事,會做事,有積極性,不去搞事,就很合格了!

像少府卿劉舍,大農直不疑。

這兩個人,全天下人都知道,這兩者一個是大貪官,一個則是出了名的諾諾大農。

劉舍這個家伙,悄悄的挪用和偷取少府的技術以及工匠給自己的工坊和封國做事情,也不是什么新聞了。

而直不疑在大農衙門,更是完全就是個擺設和雕塑。

大農衙門的具體政策和事務,都是由以商容為首的三丞六令討論和制定并實施的。

曾經有個笑話。

當年,開鑿龍首渠時,有人問直不疑:明府可知如今龍首渠鑿到那里了?

結果直不疑一臉懵逼狀,還是身旁一個小官附耳告知,才讓他免去了尷尬。

但劉徹就從來不會對這兩個人有任何不滿。

劉舍貪是貪,但他會做事啊!

他業務能力雖然不強,但手腕強啊!

當少府這七年,他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甚至有時候還得去幫樓船衙門的港口和造船廠操心。

但每一件事情,他都干好了。

少府這些年來,能夠按時甚至是提前完成許多工程和任務指標,劉舍功不可沒。

這就夠了!

還有直不疑,他確實是個傀儡,甚至從未在大農任上提出過任何有建設性的意見和制度。

但問題是,他放的開。

而且善于提拔和保護手下。

當初,嚴熊開鑿龍首渠,就是他在后面幫著遮風擋雨,阻擋了那些企圖伸向龍首渠工程的各種黑手。

所以,盡管劉舍的貪,天下皆知,但劉徹信任他。

盡管世人皆知,其實直不疑壓根就沒有管理和處置偌大的大農衙門的能力,但劉徹就一直讓他坐在大農的位子上。

畢竟,劉徹心里很明白。

漢室是封建制度下的帝國。

無論是官僚還是貴族,千里當官,為的不是名就是利。

能把事情辦好,能讓政策落實下去,就是好官。

貪點拿點,甚至沒有能力,都可以原諒。

你像少府和大農以及太仆衙門,這些年推行假農耕具和假畜政策,基本上就沒跟老百姓伸過手。

他們伸手的對象,都是商賈和貴族。

得到的好處,大半都是從這商人、地主、貴族身上拿到的。

他們能拿到,這是本事!

但這內史和長安的官僚,如今干的是什么事情?

勾結商賈與貴族,魚肉百姓。

更重要的是吃相及其難看,手段及其低劣。

劉徹要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他們這么玩。

要不了幾年,他的大好形象與帝國的大好事業,就要被他們毀掉了!

自古,民心難聚而易散。

隋文帝留下的基業,楊廣只花十來年就敗的干干凈凈。

開元盛世的偉業,李隆基只用數年,就將之葬送得點滴不剩。

中國歷代王朝,花了兩千年建立起來的優勢和地位,滿清只用了一百年就全部喪盡,以至于有史以來第一次,中國淪落為世界倒數,甚至被千年小受霓虹騎到腦袋上。

所以,劉徹看著周亞夫,決然的道:“丞相不用再為此等殘民之賊說話了!”

“朕早就說過,且多次曉瑜天下:朕以三王五帝之偉業為目標,矢志于上參堯舜,下配三王!此輩不知朕內志也就罷了!反以殘民之政,壞朕大事,使士民離心,百姓怨懟,不除之,朕愧對祖宗,愧對天地,愧對社稷,愧對先王!”

看到天子的決絕態度,周亞夫動了動嘴唇,卻發現很難再說什么了。

自元德以來,天下最大的變化,不是對外擊敗了匈奴,取得了多少勝利。

而是在內部的思想文化以及輿論界之中。

如今,諸子百家,無論儒法黃老墨,還是雜家和離經叛道的荀子學派。

人人都是高舉著‘以民為本’‘生民為本’的旗號。

不管別人信不信,至少在思想界和輿論界,文人士大夫們嘴上,都是在天天念叨著‘人民’紛紛表示要‘愛民’,呼吁國家和統治者‘廣施仁政’。

在這樣的氛圍之下,如今出現了這樣的事情。

讓周亞夫感覺很尷尬。

一方面,周亞夫深深覺得士大夫體統和貴族的尊嚴,應該要保護。

但另外一方面內心告訴他這些渣渣死有余辜!

所以他很矛盾。

但晁錯卻是一點都沒有矛盾的樣子,相反,這位御史大夫簡直就快要跳起來了!

晁錯幾乎是摩拳擦掌一般的對劉徹拜道:“陛下,臣以為丞相所言非也!韓非子曰:法之道,前苦而利長。今,內史諸官,為非作歹,害民久矣,陛下除之,雖有一時之苦,但必獲利綿長!”

劉徹聽著也是點點頭,他很清楚,這一刀砍下去,是真的在割肉。

你想整個長安的官僚們,這一次起碼要殺掉、罷黷和流放大半,整個官僚系統瞬間癱瘓,想要恢復正常,至少需要半年,要恢復到完全狀態,起碼需要數年。

但,割掉這塊肉后,長安必定會健康許多,人民也會感激良久。

至少可以給漢室政權續命二十年。

不過……

劉徹看了一眼晁錯,這個御史大夫心里面在打什么小九九,他自然一清二楚。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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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8 09:25: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節 軍隊的憤怒

對晁錯來說,在這個問題上,壓根不需要經過大腦思考,僅憑屁股就可以做出結論:殺、殺、殺!

原因很簡單。

他是法家,法家的意識決定了他,基本不可能對內史那些官僚有什么好感。

甚至……

包括晁錯在內的整個法家,說不定,現在都在拍手稱快呢!

內史衙門,在過去,一直被黃老派及其盟友,關中豪強、貴族把持。

作為后起之秀,法家一直難以滲透和掌握——哪怕當年晁錯擔任內史的時候,也只能做些摻沙子的工作。

但長安和關中的官僚的控制者,一直就是黃老派及其盟友。

如今,發生這樣大的動蕩。

黃老派對長安的控制和掌握,必定崩潰!

對法家來說,這簡直是喜大普奔的事情。

同樣,儒家也是這樣看的。

縱然這一次,儒家和法家,也會有些人被波及。

但相比之下,黃老派的損失會更大,更慘重。

至少,在這長安城之中,屬于黃老派的力量,估計會十不存一!

這就是最大的利好!

從此儒法在這長安城,在這天下神京,將取得與黃老派相同的地位!

僅僅是因為這個緣故,就已經足以讓晁錯和整個法家,賣肝賣腎的支持劉徹,清洗長安官場了。

同樣的道理,儒家各派系,大約也是相同的心情。

特別是出身關東的那些大學閥,恐怕現在已經都在彈冠相慶了。

他們等了六十年,才等到一個可以反攻倒算的機會。

然后呢……

晁錯現在是御史大夫,且不是列侯,甚至連關內侯也不是。

他在去年,才因為輔佐有功,而被封為‘建平君’,爵位不過左庶長而已。

這就意味著,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在明年之前,在周亞夫致仕之前,他必須想盡辦法,讓自己成為列侯。

無論用任何辦法!

他都必須成為列侯!

如此,他才有機會問鼎丞相!

而想封侯,除了軍功之外,唯一的途徑,就是殺人!

而且必須殺很多人,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晁錯,確實是一個鐵面無私,且愛民如子的大臣。

這樣,他才有機會,趕在周亞夫致仕前得到列侯爵位。

只有列侯,才有資格拜相!

是以,無論是于公于私,晁錯都必定會支持劉徹。

同樣的道理,法家和儒家的大部分官僚,也都會支持劉徹。

只要他們還有一點點的進取心和政治野心,這個選擇是不會變的。

即使,他們再怎么不喜歡劉徹如此冷酷的清洗官僚,但屁股和意志卻會慫恿他們,讓他們身不由己的跟著劉徹的指揮棒走。

道理很簡單。

不干掉長安城里的這些官僚,他們怎么有機會主政長安,從而通過長安,影響天下?

至于在這個過程里受到傷害和損失的黃老派以及舊官僚舊貴族?

新貴們才懶得去管他們的死活呢!

至少在現在是這樣!

劉徹自然知道應該怎么做。

他對晁錯道:“卿所言甚是!此事的相關審理和證據搜尋,就交托愛卿!必不可令一人蒙冤,更不可令一人逃脫制裁!”

“朕曾經三番五次,曉瑜天下:朕以天下王,做百姓民父母!百姓不可欺!但偏偏有人,定要挑釁,這就怪不得朕,也怪不得國法無情了!”

這其實就是在告訴周亞夫和晁錯——這個事情,朕這個皇帝,完全是有理有利有節的。

朕已經三番五次告訴下面的人了——別作死。

但他們偏偏要作死。

朕也很為難啊!

更借此堵住了某些人想借口‘初犯’或者‘無知’來逃脫制裁的通道。

皇帝已經多次教育和明示了政策,你們這些當官的,還不知道悔改和醒悟,鬧到如今的地步,怪誰?

肯定怪你們自己啊!

真以為皇帝是在跟你們開玩笑?

“諾!”周亞夫無奈的俯首應命。

而晁錯卻是興高采烈。

對晁錯來說,這次的事情,可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政治訴求以及學派的利益,更是他清算過往恩怨的大好機會!

想當年,他千辛萬苦,懟掉了袁盎,擼掉了袁盎的官職。

但就是長安城里的那些官僚貴族、豪強士大夫,千方百計的保護和吹捧袁盎,才讓袁盎得以重來,甚至差點被袁盎給翻盤了!

這些年來,他每每想起這些事情,內心都是憤恨的。

所以,這些年來,但凡有長安貴族或者士大夫豪強犯事落到他手上。

他是不會給半點面子和情面的。

但,漢室的事情,從來都不會如此簡單。

劉徹剛剛說服周亞夫和晁錯,安排好了朝堂的決策。

但隨即長樂宮大長秋李氏就奉太皇太后竇氏之命,過來請他去東宮赴宴。

說是家宴,但實則,劉徹很清楚,竇太后這是要來說情了!

這很正常,過去數十年之中,未央宮和長樂宮,一直就在演雙簧。

簡單的來說,就是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每每皇帝剛剛責罰了一個大臣/列侯,但旋即,長樂宮就會跳出來,安撫和安慰這個大臣/列侯。

就像當年,絳候周勃下獄,已故的薄太后便盡力奔走、游說和求情,這才使得周勃免遭厄運。

如今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長樂宮的兩個太后,必定不會旁觀。

因為這是游戲規則。

也是一種給皇帝一個臺階下的方法。

不然的話,萬一皇帝玩著玩著,覺得有些過火了,但卻找不到臺階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玩,這多尷尬?

有了長樂宮求情和緩沖,那就好多了。

皇帝要是覺得反悔了,就可以借著這個臺階,順驢下坡。

順便還可以告訴天下人:朕本來是想要徹查到底,絕不姑息的!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固求之,朕以孝道為念,網開一面。

如此,事情就得到了圓滿解決。

但在如今這個事情上,劉徹卻還不需要東宮來唱紅臉。

但,這東宮卻是不得不去一次。

不管怎么說,這是一種態度,也是一個信號。

而此時,長安城內的動蕩和局勢,終于發展到高、潮。

廷尉大牢人滿為患,以至于不得不求助執金吾,將都船衙門的四個監牢騰出來,好方便關押罪犯。

到這天下午,被捕的官僚、貴族、游俠和商賈,已經超過兩千人!

剩下的人,也都是人心惶惶,難以自已。

就連未央宮和長樂宮之中,也是人人自危。

畢竟,誰知道,這場風波會不會波及到自身呢?

這長安城上上下下,誰沒貪過?誰沒拿過?

唯一讓人安心的是——到目前為止,廷尉和御史大夫以及軍隊,抓人的方向,都是那些在長安改造過程之中魚肉百姓,且有著人舉報和告狀的官員。

至于其他系統,都是相安無事。

這才讓人稍稍安心。

不然的話,恐怕連宮廷中的宦官,也要睡不著覺了!

但,兔死狐悲卻是難免的。

少府、宗正、太常以及執金吾的許多官僚,看著那些過去的同僚、好友、親朋甚至是族人,一個個被抓捕,關進了廷尉和執金吾的大牢。

人人驚慌失措,許多人立刻就開始奔走起來。

有關系的找關系,沒關系的找門路。

沒有人愿意坐以待斃。

人人都擔心著,今天天子可以這樣毫不留情的清洗內史。

那明天,這矛頭會不會對準自己?

更何況,被捕的人,哪一個不是這些人的好友、親朋甚至是至親?

這時候,宮中傳來消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請天子過東宮燕飲。

無數人喜極而泣,面朝東宮叩首。

過去數十年來,東宮一直是未央宮與大臣之間的調和者。

自高帝至今,東宮曾經挽救過無數個官員和貴族的前途以及身家性命!

現在,所有人的希望,都在東宮。

人人焚香禱告,寄希望東宮能夠勸說天子,稍微的寬容和讓步。

這板子可以高高舉起,最后輕輕落下嘛。

最多最多罰酒三杯,下不為例,不就很好嗎?

然而,這些人卻根本想不到,此時,在長安周圍的各大軍營之中,一場強大的颶風已經在醞釀。

棘門軍,素來駐扎在棘門。也就是長安城外的渭河一帶。

這支軍隊,在高闕之戰之中,通過英勇奮戰,終于一雪前恥,擺脫了污名。

要知道,在過去,棘門軍與細柳營是一個對比。

人們常常將細柳營比作軍紀森嚴的精銳,而棘門軍則成為了烏合之眾的代稱。

但高闕一戰,棘門軍眾將士用生命與鮮血,告訴了天下人——他們不是烏合之眾。

由此,棘門軍的軍人,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

哪怕是外出,也不用再遮遮掩掩。

現任棘門軍都尉韓勇此刻坐在帥帳之中,望著左右兩側的一個個將官,正色的說道:“本都尉,剛剛接到消息:天子微服于長安章臺街,睹長安民生之難,龍顏大怒,已然下令徹查!”

“本來,我輩武夫,不當參與此中之事,護衛桑梓,保衛社稷,才是吾輩之職!”

“然!此番,長安城之中那些文賊和昏官卻欺侮到了我輩武人頭上!”

“章臺街東三里陽唯壯士的遺孀、遺孤,為彼輩欺凌!不僅僅陽唯壯士的武勛和功勛皆被霸占,就連壯士遺孤的津貼,也盡為彼輩所占!”

“此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今日,彼輩可欺陽壯士之遺孀、遺孤!明日我輩倘若有幸戰死沙場,為國捐軀,但遺孤、遺孀卻為文賊、游俠、商賈所欺,我輩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此風必不可長!此情絕不能再發生!”韓勇握著拳頭,大聲高呼。

于是,棘門軍上下司馬以上軍官,都在一張血書之上簽字畫押,然后被裝上一個盒子,立刻派人送往未央宮。

不止是棘門軍。

南軍和北軍,細柳營、灞上軍、虎賁衛、羽林衛,都發生類似的事情。

上下將官,都是群情激憤,胸膛之中怒火燃燒。

這樣的情況,很好理解。

如今,漢室軍人地位高,待遇好,且是統治階級。

在軍方眼里,所謂的文官和官僚,不過是個輔助而已,仆人罷了。

但現在,這些仆人居然敢在軍人頭上耀武耀威,還敢欺負到軍人遺孤遺孀身上?

反了他了!

更重要的是,軍人們都很清楚。

今天,這些官僚和游俠,欺負了陽唯的遺孤和遺孀。

明天,自己萬一戰死沙場,留下的孤兒寡母,也可能被人欺凌!

是以,整個軍方,瞬間就形成了共識。

新興軍功貴族們,更是不需要串聯,馬上就開始了行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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