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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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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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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5 20:22: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五十九節 一箭N雕

“卿用不著這么緊張……”劉徹看著使臣膽戰心驚的樣子,笑著擺手道:“朕受命于天,統御八荒,南越國亦是朕治下,南越臣民,亦為朕臣民,對于子民,朕從來都是恩澤以雨露的……”

面對劉徹如此霸氣的宣言,那位南越使者卻沒有任何反感,反而是低下頭,誠惶誠恐的叩首:“陛下圣明!”

劉徹呵呵的笑了一聲。

看著這使者的模樣,劉徹也就大概能估算出南越國的漢化程度了。

這南越使者,不止是言行舉止,禮儀規矩與中國士大夫無二,就連衣冠服飾,也是完完全全的一副吳楚士大夫的打扮。

以管窺豹,劉徹大抵也能摸清楚南越國中的漢化程度。

看樣子,趙佗這個所謂‘蠻夷大長老’的開荒工作還是干的不錯的嘛!

難怪后來天朝太祖贊譽其?無?錯?為‘南下干部第一人’。

“南越王身體可還好?”劉徹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回稟陛下,托陛下洪恩,吾主身體尚可,每餐尚可食米飯三斗……”使臣答道。

“呵呵,這樣就好!”劉徹笑瞇瞇的道。

至于這使臣的回答,則自動被劉徹無視了!

米飯三斗,你當朕是三歲孩子?或者你家趙佗是個飯桶?

不過,劉徹也能理解。

南越總共就只有一個半政治家。

那一個就是趙佗,半個是他的丞相呂嘉。

不客氣的說,趙佗只要咽氣。就憑南越國內統治者的那些拙劣的政治手段,劉徹有的是辦法讓他們欲仙欲死。

“武王的黃屋左纛可還在嗎?”。劉徹悠悠然又問道。

“啊……”使者聞言。有些反應不過來,忽然襲擊下。頓時就有些驚慌失措,差點癱軟在地。

但這也怪不得他。

劉徹的腦洞之大,思維發散之廣,即使是漢室,也沒幾個大臣能跟得上。

這使者好半響才回過神來,頓首拜道:“回稟陛下,吾主自蒙太宗孝文皇帝厚遇,不以加罪以來,早去帝制黃屋左纛。南越上下君臣,誠惶誠恐,只奉漢天子為天王,如今,吾主連王號也不再提了,臣臨行前,吾主告臣:中國天子,圣賢天子也!寡人身居蠻荒,豈敢以王號以聞天王?”

“至于所謂武王?吾主自蒙太宗孝文皇帝教誨。明知君臣大義,早已棄之不用!”

“下臣所言,句句屬實,如有欺瞞。敢情陛下治罪!”

劉徹聽了,頓時哈哈大笑。

不管別的,至少。這拍馬屁的功夫,趙佗真是獨步天下啊!

難怪當年太宗孝文皇帝都被他忽悠了過去!

若劉徹沒有穿越重生這么一回。恐怕也要被這南越的演技蒙混過關了。

所謂的武王,黃屋左纛。其實是一樁陳年往事了。

當年,呂后在位的時候,南越國欺負長沙國失去了無諸和搖兩股力量,加之,那一代的長沙王有些皮癢,主動挑釁趙佗。

于是兩國開干。

結果,虛弱的長沙國自然被南越兵無壓力吊打。

呂后聞之,勃然大怒。

下令隆慮候周灶統兵五萬,前去拉偏架,結果,周灶運氣不好,剛好碰上南方大暑,五萬大軍剛剛走到長沙,就病倒了一大半,沒辦法,只能幫著長沙國先整頓防御,等待來年再戰。

誰知道,來年呂后就駕崩了……

之后,就是諸呂擅權,諸侯大臣誅滅諸呂。

周灶也沒有辦法,只能是恐嚇了趙佗一番后,就帶著兵馬班師回朝。

趙佗看到中國內亂,而長沙國不過是個紙老虎。

于是膽子一大,就先自稱南越吳王,過了兩天,又自己給自己置辦了黃屋左纛這樣的天子儀仗,稱帝,號為南越武帝。

太宗孝文皇帝即位后,發現居然有人稱帝了?

這還了得!

但當時的太宗孝文皇帝,與其說是天子,倒不如說是個傀儡。

軍政大權盡操于元老勛臣之手,手下堪用的那小貓小狗三兩只,也放不上臺面。

所以,打仗就免了。

于是,找來了趙佗的老朋友陸賈,讓陸賈去出使南越。

又派人找到了趙佗那些留在中國的親戚,尤其是找到了趙佗的祖墳,派人修繕一新,選了幾戶農民為趙家守墓。

看上去倒是挺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

但劉徹私底下一琢磨,這不就是后世的黑社會綁架人質,勒索贖金的那一套嗎?

這不明擺著告訴趙佗:你丫不服,拆了你祖墳!殺了你親戚!

所以,趙佗要是服氣,那才見鬼了!

反正,以劉徹前世所知,趙佗至死,都保留著帝號和黃屋左纛,墓葬也是跟中國天子有的一拼,后世不知道多少摸金校尉打過他墓葬的主意。

所謂的黃屋左纛,就是中國傳統的天子車駕。

天子鑾車以黃蓋為頂,號為黃屋。以牦牛的尾巴或者鳩尾置于天子車駕左側的車衡之上,作為標識與裝飾,這就是左纛。

這種源于周禮中的正統天子車駕儀制,又哪里是什么‘蠻夷大長老’能弄出來的?

反正劉徹是不相信,趙佗這個當年被秦始皇任命為征南大軍的副統帥,秦帝國體系中的高級將軍,會拿黃屋左纛這樣的嚴肅政治問題開玩笑。

所以說,趙佗當年是戲耍了太宗孝文皇帝。

他所謂的自去帝號,其實是一場秀而已。

不過是不再光明正大的對外宣傳自己是南越武帝,平常上朝、巡游,依舊以皇帝自居。黃屋左纛也依舊在他身邊。

但對于政治家來說,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哪怕明知道是謊言,捏著鼻子也能認。

更何況彼時的漢室。簡直就是一窮二白。

經過諸呂之亂后,國庫里窮的能跑耗子。

而劉邦跟呂后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那點家底,則在諸侯大臣共滅諸呂的過程里落到了各家功臣的口袋里。

堂堂漢天子,連后宮寵妃的裙子都不能拖在地上,自己連造個亭子都舍不得!

哪里來的軍費?

這事情,也就這么算了。

但,誰都沒想到,這世界的局勢變化太快了!

等先帝在長安一棋盤砸死了劉濞的世子后,整個漢室南方局面為之一變。

吳王劉濞開始準備造反報仇。

要造反。這三越就不能不搞定。

依賴吳國強大的國力和財力以及軍力,吳軍沒花多少力氣,就讓三越臣服了。

為了抗衡吳國的侵蝕,南越國,開啟了送世子質于長安的傳統。

只是,那黃屋左纛,終究依然存在。

趙佗瞞得過別人,瞞不過劉徹!

黃屋左纛那種大逆不道,打漢室的臉的玩意。劉徹可不希望趙佗依舊保留著。

這次開口,只是嚇唬嚇唬,劉徹相信,趙佗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么辦。

對于趙佗那樣的現實主義的政治家,也懂得權衡利弊。

所以,劉徹擺擺手。笑嘻嘻的道:“是嗎?難道是朕的情報來源有錯?”

那使者嚇得滿頭大汗。

趙佗至今依然保留著黃屋左纛這個事情,在漢室越來越強盛以后。就成了南越國的國家機密,最近十幾年。趙佗也不再用帝號光明正大的發號施令了,也沒有再乘坐黃屋左纛的車駕出巡。

就是怕刺激漢室,尤其是那個死了兒子,精神已經有些不正常的吳王。

那黃屋左纛以及帝制,也就在南越王宮里,趙佗自己自娛自樂。

而朝鮮滅亡后,趙佗深恐長安把目標轉向自己,連夜就燒掉了那能拉仇恨的黃屋左纛。

“宮中有奸細!”使者狠狠的想到。

要是沒有奸細傳遞消息,漢天子去哪里知道,黃屋左纛?

“等吾回國,一定稟明王上,將那個奸細揪出來!”

表面上,他卻不得不道:“陛下明鑒,吾主向來忠心耿耿,豈敢逾越君臣之道?”

劉徹笑了笑,心里對這使者的話,一句也不信。

劉徹很清楚,趙佗連稱帝的事情都敢做,區區欺君,又有何不敢?

對于趙佗,虛與委蛇差不多就行了!

南越的關鍵,還是在于趙胡跟他的兒子。

控制住趙胡跟他的子孫,就等若將南越變成了漢室真正的藩屬,然后慢慢滲透,時間到了,自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劉徹感覺,對于南越國及其國內的政治屬性以及南越貴族大臣對漢室的感觀已經有所了解了。

南越啊,想要和平演變,起碼得等趙佗死了!

趙佗只要活著,就能以他的威望和人望掌握住局面。

只看眼前這使者就清楚了。

這使者漢化程度已經很深了,至少,劉徹與之交流,毫無障礙,對方也能熟練的用著漢室的典故說話。

但他卻是一門心思的給趙佗效忠,賣命。

趙佗統治南越將近六十年,施恩各部族,尤其是他為政以來的舉措,就是劉徹,也很欣賞。

譬如,根據劉徹了解,趙佗大力提倡漢越通婚,無分彼此,為了加強民族融合,他每年都會堅持納百越各階級的女性為妃。

趙佗今年九十一歲了!

還在堅持娶妃,也真是難為他了!

而趙佗的部下,則是被強行拉郎配,硬塞百越妹子。

再譬如說,為了改變南越農業水平落后,耕作技術原始的局面,趙佗將他的軍隊分散到百越各部族中,教導越民使用農具,精耕細作,將中國先進的農業技術傳播到百越各族,使得百越一躍從原始社會進入了封建社會。

他還大力推行郡縣制,傳授中國文化,培養百越土著官員。

現在的南越國。越漢官員幾乎無法分辨。

大家都有漢姓,用漢語。寫漢字。

更重要的是,趙佗曾經動員他的軍隊。下到基層,開鑿水井,疏通河道,填埋沼澤,打通道路。

毫不夸張的說,正是趙佗,將兩廣乃至交趾地區,完全徹底的融入了中國。

你要知道,現在。趙佗已經在后世的越南,設立了郡縣,實施了統治,而且,與當地土著相處融洽。

兩漢至唐,交趾郡都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即使五胡亂華那樣的年代,交趾也牢牢的在中國的掌握中。

直到五代,子孫不孝。才導致交趾的分裂,然后有了猴子們的狂吠。

是以,假如要是趙佗愿意內附,劉徹絕對不吝厚賞。甚至,賜劉姓,裂土為王。世襲罔替——趙佗的功績絕對值得這樣的嘉賞!

但很可惜,趙佗沒那么傻。

能走到趙佗那樣的地位。經歷他那樣的經歷,又豈會天真?

“使者回國。請轉告南越王……”劉徹站起身來,忽然道:“趙公有太公之功,管仲之勞,朕心甚敬,倘有一日,不幸兵戎相見,朕將厚待趙公之后,以國賓相待!”

太公就是姜太公,姜齊的開國者,姜太公治齊,將東夷融入中國一系,從此齊魯成為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管仲輔佐齊恒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挽華夏文明于即倒,更提出了最早的民族主義口號和華夷之辯的理論。

這兩人都是劉徹非常敬仰的先賢。

趙佗的功業,也不下于太公管仲。

而在中國歷史上,有著無數個趙佗。

正是這些先人,篳路藍縷,披荊斬棘,拋灑熱血,才有了后世的中國疆域,才有了天朝上國。

當然,就此時而言,趙佗的存在,阻礙了統一,是漢室的潛在敵人。

這一點,劉徹還是分得清楚的。

所以,對趙佗,尊敬歸尊敬,打擊歸打擊。

日后青史之上,自有后人評論。

劉徹在心中算了一下時間,趙佗,大抵還能再活個十年吧。

“只要你不作死,朕就讓你壽終正寢,將來,還讓你的子孫為你守陵祭祀,享受香火血食!”劉徹在心中默默的道。

但那個使者,卻被嚇尿了。

這漢天子是個什么意思?

兵戎相見????

他連忙叩首:“下臣與臣主安敢叛漢?臣主常常教誨臣等,天子,吾等天王也,神圣威嚴,不可侵犯,至高至上,無可褻瀆,陛下龍行虎步,如神如天,恩澤及于鳥獸草木,雨露遍于四海,臣與臣主,誠惶誠恐,只愿永永為陛下藩臣,年年朝請,歲歲納貢,永永為陛下爪牙!請陛下明鑒!”

說著,他就不停的叩首,頭都快磕破了。

劉徹見了,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南越國居然能出這么一個忠臣?

也確是難得了!

劉徹翻了翻國書,就看到了此人的大名:鄭永,字子江。

再看他的面貌,顯然是漢越混血。

劉徹沉吟了片刻,道:“鄭卿表字,可是來源于《詩。周南。漢廣》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鄭永叩首道:“圣明無過陛下,下臣表字,乃老師所取,確是來源于《詩》!”

劉徹點點頭:“永以水長,江海常思,卿之老師,何人也?”

鄭永叩首,道:“啟稟陛下,下臣恩師,江都廣陵趙公諱鈞。趙師,二十年前自廣陵至南越,教授子弟,授臣等詩書禮樂,臣等感恩不盡!”

劉徹點點頭,大體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當年,漢室有個楚元王劉交,最喜歡的就是傳播文化,在劉交私人小金庫的支持下,許多文人,如同唐三藏去印度一般,在楚元王的支持下,向著三越、西南夷出發,在異國他鄉,傳播文化,順便傳播中國的意識形態。

楚元王去世后,他的兒子,楚夷王郢客也是個文青,繼續沿著他老爹的道路,支持文化事業。

小豬后來能那么順利的吃下三越,開發西南,楚元王楚夷王父子要記一功!

而這些遠走四夷,傳播文化的文人,絕大多數,都是儒家一系。

所以說,后來儒家的崛起和獨霸,并非無因,單單就是這份對本門學說和思想的堅持和毅力以及虔誠,就甩其他學派好幾條街了。

劉徹不由得問道:“愛卿老師可還尚在?”

鄭永聞言,臉上不由得微微露出些哀傷之色,叩首道:“恩師已于前歲駕鶴西去,臣與諸弟子親自扶靈,送歸恩師梓棺歸于故里……”

“傳道授業解惑,師長之恩澤也,朕亦有所感觸……”劉徹回頭對王道吩咐,道:“傳朕的命令,命江都王尋訪趙鈞墓地,派人祭掃!”

劉徹說著,在案幾上攤開一張白紙,揮毫潑墨,寫下一句話,交給王道,吩咐道:“去,將朕的這副字,勒石刻于趙鈞墓前!”

王道接過那張白紙,偷偷看了一眼,只看到了八個大字: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對劉徹來說,這副題字,既是他對那些辛苦傳播中國文化的類似趙鈞這樣的文人的嘉賞,更是他的一種政治表態。

意在借此告訴天下人:儒家的破事,朕已經不追究了,你們也別在糾纏著不放了。

更是拿來收買儒家的人心的一個策略。

當然,順便感動一下這個南越的使者鄭永。

在劉徹看來,鄭永或許是一枚不錯的棋子,可以拿來挑動南越國內的局勢。

即使不行,那也能刷刷聲望,在南越國內的士大夫和貴族心目中,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方便將來的和平演變不是?

反正,不過一副題字而已,即使不成,劉徹也沒有任何損失。

更何況,這還是一箭n雕的好事情!(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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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5 20:23: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節 新政與殺人

秋風蕭瑟,草長鶯飛,夏天的最后一絲氣息也隨著一場暴雨消失無蹤。

已是九月末了,一年走到了盡頭。

北方的氣溫開始轉冷,早上秋霜與大霧齊至,氣溫幾至冰點。

而粟米也到了收獲的時候。

為了方便農戶收獲之后繳稅和賣米便捷。

劉徹下令,由內史衙門與少府衙門牽頭,會同五官中郎將,南北兩軍各護軍軍使,分派得力官員,按照各衙門一比一的比例,下到漢室各官倉的收糧點,監督粟米入庫與過稱。

同時,剛剛成立的繡衣衛也傾巢而出,洗白后的游俠們分別暗中假扮賣糧農民,前往各官倉蹲點。

作為穿越者,劉徹深知官僚們的那一套坑農手法。

去年這個時候,劉徹只是一個太子,想管也管不了。

如今,卻是不管不行了!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自耕農和小地主階級是劉徹最大的財源和兵源,可不能讓貪官污吏們給殘害了。

不過今年的形勢很好。

剛剛過去的考舉向地方的基層政權注入$▽了一股全新的新鮮血液。

剛剛從故紙堆里面跳出來準備一展抱負的年輕人們未來會怎樣不得而知,但起碼現在,他們還是很有理想,很有志氣,也挺有節操的。

從各個渠道匯總到劉徹面前的消息顯示,最起碼關中今年的收糧完稅工作,毛病很少。

各種坑農事件的發生率幾乎降到了有史以來的最低點。

偶有幾個麻著膽子想耍花招的胥吏,也被各種各樣的監視給揪出來。然后丟進了廷尉大牢。

于是,在九月的最后幾天。劉徹得到了關中各縣今年的賦稅成績單。

毫無意外的,渭水兩岸的縣治。今年的情況依然涇渭分明。

在水利設施發達的長安以東的廣大地區,尤其是故秦的核心地區,畝產普遍達到了三石以上,某些地方甚至達到了四石、五石。

但在貧瘠干旱,土地鹽堿化嚴重的關西以及關北地區,情況就不容樂觀了。

在這些地方,平均畝產才兩石,甚至某些農戶,一畝產粟不足一石。

這樣的畝產。實在讓劉徹很難安心。

要知道,幾百年前的春秋末尾,戰國之初,李悝主政魏國時,魏國的畝產也達到了平均一石半的水平……

“明歲,關中水利建設,將向貧困地區傾斜!”劉徹把內史田叔和少府令岑邁叫到了面前,商議明年的水利建設。

“褒斜道工程要加緊進行……”

“諾!”少府令岑邁苦笑一聲,只能應命。

劉徹看著關中的地圖。眉毛都擰成了一團。

沒有辦法,他剛剛下令鼓勵生育,獎勵生育。

萬一要是百姓孩子生下來了,卻沒有足夠的糧食養活他們。那可就悲劇了!

農民沒有吃的,肯定就要造反!

而且,不僅僅要吃飽。還得吃好!

只有營養充足得孩子,才能成長為未來漢室最可靠的戰士和納稅人。

你要知道。現在漢室的常備軍,幾乎有三成是來自關中。

劉徹的宮廷宿衛和宮門禁衛。更是有著高達四成的士卒,是關中人。

所以,關中就是漢室劉氏政權最重要也最核心的基本盤。

正是靠著關中父老的支持,劉邦才能打贏楚漢戰爭,也正是靠著關中父老的支持,諸侯大臣才能消滅呂氏,還是靠著關中人民的支持,劉徹才能穩坐這未央宮,對天下發號施令。

只是,關中北部和南部地區,因為歷史和地理的緣故,向來開發程度不高。

不說別的,褒斜道工程開工至今也快一年了。

但還是在施工的最初階段。

至今,整個工程才完成了不過十分之一的工程量。

以目前的進度,起碼得要三五年,才有可能鑿通整個褒斜道,將蜀郡與關中的交通打通。

在這個沒有烈性的年代,只靠雙手,就要在湍急的河流中,險峻的峽谷中生生鑿出一條道路和渠道來,難度無疑是地獄級的。

這事情,急也不急不得!

要知道,過去一年,褒斜道工程已經吞噬了數十位民壯的生命。

等到它開通,估計還要吞噬至少十倍于此的生命。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別說是現在了,后世的一些重點工程,即使是有著各種高科技,各種掉渣天的技術設備,但最終還是要靠人命去填那些危險的地段。

而關北和關西地區,至少在褒斜道開鑿完成之前,是指望不上來自蜀郡的水資源的。

而本地的水資源又有限,而且受制于地理環境和歷史條件,利用率簡直令人發指!

劉徹看著地圖,凝神許久,終于下定決心,要重拳出擊,改變關西和關北地區水資源的現狀。

“好在,墨苑的墨者們已經進一步改良了水車的結構……”劉徹也不由得慶幸起來。

墨苑的水力鍛壓技術已經走到了一個關鍵的節點,因此而帶來的是巨大的技術進步。

新一代的水車,劉徹目測,應該已經達到了至少唐代的水平。

輪軸已經被發明,并且運用于水車之上。

輪軸的發明,解決了水車只能在水資源充沛以及地勢較高的地方運用的局限性。

當然,為此砸進去的錢,多達數十萬,這僅僅是材料費……

不過,卻是值得的。

“朕將下詔,命墨苑的墨者數十人至少府教授少府工匠制造和組裝水車……”劉徹看向岑邁,命令道:“卿的任務就是,在明歲十月。盡可能多的讓更多工匠學會制造和組裝水車,明歲十一月、十二月、正月、二月。這四個月,朕將在整個關中普及水車。重點是在關西和關北地區!”

“可是……”岑邁抬頭小心翼翼的看了劉徹一眼,問道:“陛下,如今一架水車,以臣所知,動輒耗費數萬錢,百姓恐怕負擔不起啊……”

“若是陛下出資,內庫與國庫,亦會有壓力……”

劉徹點點頭,此事。他已經跟自己的幕僚團以及丞相周亞夫、御史大夫晁錯都商量過了。

水車昂貴,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一輛水車,從制造到安裝,單單是人工,就要數千錢!

這還是少府的工匠完全不要酬勞,只算他們的基本工資的標準。

至于各種零配件,特別是輪軸這種相對現在來說的高科技精密零件,更是價格昂貴。

這種高大上的高科技機械,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普通農民能承擔得起的。

只有大地主和官僚階級才有那個資源和財富安裝水車。

但大地主和官僚階級。本身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存在,他們或許會在災荒時節,做做樣子,施粥啊放米什么的。

但想要他們出錢給泥腿子裝水車。

你當他們是活雷鋒嗎?

恐怕。這水車要裝,他們也只會裝在自己的田邊,而且會派人盯著。不允許泥腿子去動他們的水車。

劉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前世小豬統治的時候。黃河大堤告急。

時任丞相田蚡為了保住他自己的封國的田地不被洪水所淹,于是。決口瓠子,黃河改道南流,殃及十六郡的百姓。

這是明史記載的第一起因為私利而決口黃河的例子。

后世的凱申公與之相比,真是圣人了!

其后,也是為了自己的私利,田蚡各種撒潑打滾,阻止漢室朝廷堵口的工作,竟然使得黃河泛濫長達二十年之久!

直到后來小豬巡視天下,遇見瓠子口決口附近百姓的慘狀,不由得悲從心中來,下令隨行衛隊與軍隊投入到堵口工作中,禁軍士卒抱著竹木和干柴跳下瓠子口決口,用和生命才堵住了那個決口。

通過這個故事,劉徹就知道,地主和官僚階級們,從來都只會自己享受,而不會去管別人死活。

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又豈止發生在唐朝杜甫眼前?

歷朝歷代,類似的故事,從來不曾鮮見。

而劉徹自己出錢,由政府組織,在渭河沿岸以及各支流沿岸為百姓鋪設水車。

劉徹的小金庫勉強還能支撐得起這筆開支。

但卻無法長期支持如此大規模的投資。

更何況,關中福利如此豐厚,關東會不會嫉妒?

本來關中人的福利就比關東高了不止一層,再玩這么一出,關東人一看,肯定要鬧事。

這個世界不患寡而患不均!

到時候,關東一鬧,恐怕,劉徹就要面臨關東諸郡國離心離德的局面。

得不償失!

所以,這個事情,還真得在地主和官僚階級身上做文章,得想個辦法讓這些鐵公雞來出錢。

但怎么讓這些鐵公雞慷慨一回?

什么道德倫理還有宣傳之類的動作可以免了!

前世小豬為了籌措軍費,什么好話沒說過?就差磨破嘴皮子了,可全國上下的土豪地主大商人以及權貴官僚們,卻沒有幾個人出錢。

最后小豬被逼急了,干脆把桌子一掀,搞出了告緍和酌金,用刀子解決了這個問題。

好在,作為穿越者,劉徹還是記得一些前世的措施的。

“安裝水車的,可以退稅!”劉徹看著岑邁,道:“朕明歲歲首,將詔諭天下,凡有購置水車、牛馬畜力者,可按年退稅,更可免徭役!”

在后世,西方發達國家為了鼓勵本國農業,常常會給農場主退稅。

譬如說,投資多少,退稅一定比例。

當然,退的肯定不是真金白銀,而是變成了種子、農具、生產器具一類的玩意。

現在,劉徹想玩這個退稅,其實也沒什么籌碼。

好在墨苑的墨者搞出了土化肥。

土化肥目前受限于技術和原料,產量很少。

物以稀為貴,價格自然也高了。

劉徹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會在化肥產量還很低的時候就低價出售——那樣非但不會幫助底層農民,反而會害了他們。

你想,化肥產量少,不足以供應多數民眾,這樣一來,假如低價出售,那官僚跟地主階級們就有財發了。

他們可以利用自己的資源和地位的優勢,壟斷化肥的供應,然后,高價賣給農民,從中獲取暴利,甚至黑心一點,根本不給農民。

這樣一來,壟斷了化肥的官僚地主,將越來越富裕。

而普遍農民以及小地主,則會越來越貧窮。

更麻煩的是,因為化肥的存在,這個差距會越來越大。

等官僚地主階級嘗到了這么干的好處以后……

劉徹覺得,他們很可能會用盡一切手段阻止化肥技術的進步和擴散……

到那個時候……

所以,在這初期,起碼在土化肥能大規模制造和生產之前,必須保持高價。

用化肥的高利潤來繼續推動技術的進步和發展,為將來的規模化生產做前期資本積累。

而在發現關西和關北的問題后,劉徹改變主意了,干脆將化肥的供應與退稅捆綁起來——只有擁有退稅名額的人,才能用退稅額來購買相對數量的化肥。

反正,有上林苑這么大一塊示范招牌在,劉徹不怕地主和官僚們不買賬!

但岑邁卻不清楚這些,目前,此事的詳細內容以及制度都還在擬定和探討中,便是知道劉徹計劃實施退稅政策的人也不超過十指之數。

因此,岑邁也不免多嘴問道:“陛下,何謂退稅?”

劉徹笑了一聲,道:“此事,暫時還是一個想法,朕還要與丞相、御史大夫以及太皇太后商議以后,才會拿出來,明歲歲首,卿自然會知道詳細內情!”

就是弄出來,這個制度,也肯定要不斷修改和完善,以適應時代的需求和社會的現狀。

甚至,實施過程,肯定會出現許多磕磕碰碰,乃至于撕逼的事情。

這些,劉徹都有預料。

劉徹看向內史令田叔,道:“這個事情,屆時還需要田公保駕護航,內史衙門干系重大,田公要做好配合少府衙門的準備,必要時,朕會命令五官中郎將與廷尉衙門配合!”

田叔聞言,卻是心里一顫。

五官中郎將?

廷尉衙門?

要殺人嗎?

心中雖然疑惑,但作為元老,田叔知道分寸,他點頭道:“陛下放下,老臣就是舍了這副老骨頭,也一定配合!”

劉徹雖然沒想殺人,但他知道,這種事情不做好殺人的準備,是別想成功的!

到時候不砍幾個腦袋,滅幾個家族,那些權貴與地主官僚是不會知道厲害的!

在中國,向來如此。

任何改革與新政,不殺人,不殺個人頭滾滾,是休想成功的!

商君變法,拿了太子太傅和舊貴族開刀,殺的反對派全部變成新政的支持者,商鞅變法才能成功。

王安石變法之所以失敗,就是沒殺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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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節 大朝儀(1)

九月的最后幾天,劉徹正式下詔曰:皇后之尊,與朕同休,供奉天地,抵承宗廟,母儀天下。txt故有莘興殷,姜任母周,二代之隆,蓋有內德。朕即位以來,長秋宮闕,中宮曠位,此朕德薄也。幸有堂邑候午女秉淑媛之懿,體山河之儀,威嚴昭曜,德冠宮闕,群燎所咨,斂曰宜哉,卜于著龜,卦得承乾。其冊陳氏女為皇后!正式冊立陳阿嬌為皇后,迎娶入宮,入主淑芳殿。整個立后程序只用了半天就搞定了。而在之前,劉徹的皇帝老爹立后更快速——前腳登基,后腳就冊立薄氏為后。惠帝迎娶宣平皇后,也是如此。說起來,漢室以來,還是劉徹立后,所花的時間和程序更多更復雜。娶了陳阿嬌以后,劉徹就將這小妻子養在淑房殿中,雖然也常常去看,但卻沒有在淑房殿過過夜。陳阿嬌還是太小了!錯非是馬上就要面臨一年一度的大朝儀,還要完成登基后的首次祭拜天地祖宗宗廟,劉徹真想再拖個幾年。但沒有辦法,很多事情有時候其實就逼著人去做,不得不做!東宮似乎也明白,陳阿嬌還太小,所以,在這個事情上倒也沒給劉徹什么壓力,就連館陶都沒有任何意見。這讓劉徹不免松了口氣。他最怕的就是,東宮跟館陶逼他與陳阿嬌同房。那樣的局面。實在太可怕了。立后之后,緊隨而來的,就是劉徹即位之后的第一次大朝儀。元德二年的第一天。剛剛三更天。未央宮的北闕之下,就已經是人頭攢動,車水馬龍。所有九卿各衙門六百石以上的官僚排成了整齊的幾個隊列,各自在各衙門長官的帶領下,安靜的齊聚在一起。僅僅是這些人,就已經多達數百。但這些往日跺跺腳就能讓黔首顫抖的官僚,此刻。卻如同掉進大海的一滴水珠一般渺小,平凡。未央宮前數以百計的巨大火盤。子時之后,就已經熊熊燃燒了起來,宮墻之上,數以千記的火把。更是已經燃燒了一整夜。明亮的火光,將整個未央宮照的有如白晝。一輛輛富麗堂皇,奢侈到極點的馬車,從長安的四面八方,在衛士家臣仆役的簇擁下,駛來北闕。一面又一面旗幟在馬車的車頂高高飄揚。一位位食邑千戶,甚至萬戶的列侯,施施然從馬車中走下來。今天,漢室建立以來。所有依然還存在列侯勛貴,元老大臣,不論他們的封國在哪里。不論他們人在何處,都已經來到了長安,并將于今日朝覲天子。有人無聊,暗暗數著那些往日尊貴無比的大人物的車駕。然后他就發現了這樣一個事實。敕封越久的列侯,似乎越抱團。像高祖功臣,幾乎就是同時抵達。平陽侯世家作為排頭兵。第一個到場,然后就是丞相長平侯周亞夫。次為故丞相故安候申屠嘉,然后就是汝陰、廣嚴、廣平、清陽、北平、曲周等數十位列侯幾乎是同時到場。這充分說明了,高祖功臣們在今天已經團結在一起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而太宗之后的列侯勛臣,大部分都是外戚或者歸義候,真正靠軍功為列侯的,就少之又少了。而這些人幾乎都是三三兩兩,斷斷續續的陸續到達,與高祖功臣的后代們緊緊抱團在一起,有著天壤之分。有心人想想,很快就釋然了。高祖功臣到了今天,除了北平侯張蒼和故安候申屠嘉還在喘氣外,余者早已傳到了第二代甚至第三代第四代了。這些貴人生于富貴之家,長于婦人之手,除卻少數聊聊幾人外,余者真是既不知喜,更不知悲。除了斗雞走狗玩女人外,就沒有別的特長了。他們若是還不緊緊抱住深的天子信任的丞相以及前丞相的大腿,那遲早要丟到封國和爵位!這可不是什么杞人憂天!高祖分封功臣一百余位,現在還保持封國與爵位的,只剩下了不到一半!余者盡如大浪淘沙,被歷代天子、丞相和廷尉給廢為庶民甚至有些不知死活的卷進了各種謀反事件,連香火都斷絕了。除了留候和曲逆這樣的有功社稷,能被歷代天子記住的功臣,剩下的,一旦丟了自身爵位那就馬上要變成路人甲乙丙丁了。而太宗之后的功臣,則多數是第一代,第二代,只要自己不作死,就不虞有什么危險。而且,這些人多數都有著自己的政治前途,自然也就不會抱團,以免為天子所疏遠。列侯們到場后,本來空曠的北闕宮門,立刻就擁堵了起來。漢興以來三代天子,前后敕封列侯幾近三四百人,除掉大約三分之一已經被淘汰外,還有起碼兩三百位列侯在位。這些列侯,人人都有家臣仆役衛士親信,一個列侯再怎么寒酸,身邊也會有十幾二十人來充場面。富貴者如家大業大的平陽侯曹氏,僅僅隨同這一代平陽侯曹壽來到宮闕前的馬車就已達十余輛,隨行的衛兵、家臣、食客、仆役數以百計。充分的向人展示了什么叫狗大戶!而各諸侯王的子嗣列侯們也不甘人后,一輛輛華麗至極,也奢侈至極的馬車,裝飾著從蜀郡到齊魯,從中國到域外的珍奇異物。最后抵達北闕城樓下的是外戚。章武候竇廣國、枳候薄戎奴。東宮兩位太后的兄弟先后到達。看了看宮闕前那數也數不清楚的奢靡車馬,章武候竇廣國眉頭擰了起來,淡淡的道:“這些列侯。越來越不像話了,吾得去跟天子說一說此事,要好好得殺一殺這些列侯的奢靡之風!”隨竇廣國同車而到的大將軍魏其候竇嬰只能在一邊賠笑。沒辦法,這位叔父大人的脾氣向來如此!然而,列侯階級沉迷紙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卻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想要從小就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列侯們去理解什么叫節儉,這根本就不可能!再說。今上貌似也沒有那個打算!以竇嬰觀察的情況來看,當今天子。似乎故意縱容了列侯們的奢靡攀比之風。前些時候,竇嬰甚至就聽說,天子曾對前去報告列侯們鋪張浪費,越來越沒有節制的廷尉趙禹說:法無禁止則不糾。不犯律法,廷尉勿須插手!竇嬰正想著此事,北闕城樓下的道路,忽然自動向兩側分開。數以百計的馬車,載著沉重的貨物,緩緩駛來。“是上計吏們來了!”竇嬰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情況。每歲歲首,天下各郡國必然要上計京師。一個郡多則十余縣,少則七八縣。每縣戶口多則三四萬戶,少的也有幾千戶。當年北平侯張蒼制定的上計制度規定,上計的賬本和稅賦明細。要具體到戶,到畝,到人。換句話說,地方官必須把當地每一戶的每一畝土地,每一個始傅人口的服役情況,納稅情況。詳細的記錄在竹簡之中,然后上計長安。所以。每到歲末,漢室都會出現一個奇觀。無數的馬車,從天下郡國各地啟程。長長的車隊有的甚至延綿數里,為了確保上計工作順利安全的完成。地方郡縣甚至會征發數以百計的民眾,派出數百人的郡兵以及數十位官吏主導。整個十月和十一月,丞相、少府以及御史大夫衙門,數以千記的官吏,都會全身心的投入到對天下郡縣上計賬本的審核和查閱之中。以確保沒有人欺君。而今歲是新君登基后上計的第一年,更是尤為重要。無數官僚都想要給新君留下一個好印象。什么樣的印象最能讓天子記住?當然是政績?力壓群臣,獨占魁首的政績!所以,今年的上計工作更是為天下所重,以竇嬰所知,在八月份的時候,就已經有郡縣主官派出了親戚和心腹在長安活動,游說了。館陶長公主家的門檻,更是都快被攜帶者各種各樣珍寶的‘使者’給踏破了。而眼前的這數百輛滿載賬薄的馬車,不過是一個開始。未來數天,類似這樣規模的馬車還會源源不斷的來到未央宮。最終,這些馬車中的賬薄上記載的文字,都會變成地方官員身上的官服顏色,并決定他的官印大小去留。某些運氣太過糟糕,而且沒有活動,或者活動不到位的倒霉蛋甚至會因此惹上大麻煩,被揪出來當典型。嗯,就是殺雞給猴看的那只雞!這些馬車緩緩駛到北闕城樓之下,一位看不清楚品級的官員策馬走出馬車群,對城樓上的衛兵道:“清河郡上計吏奉郡守李公之命,運清河郡各縣、鄉、亭、里上計薄,呈與天子御前!”清河郡,那是竇氏的老巢啊!現任清河郡郡守李文,還是自家叔父大人當年的門生故吏。竇嬰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叔父大人,發現竇廣國并沒有任何表現。數百輛滿載竹簡賬薄公文與入庫糧賦明細的馬車,只不過一郡一歲賦稅徭役情況。這讓竇嬰也不由得吃了一驚,不由得在心中想道:清河一郡的上計,就如此之多,難怪當初北平侯要制定三歲一大計,一歲一小計的制度,若是年年都如此,要將詳細收支報與朝廷,恐怕,地方官員跟朝廷吏員,都要累死!過了一會,城樓上一個將官探出頭來高聲問道:“請將勘印信符呈來!”同時。一個繩子吊著的竹籃從城樓降下。那上計吏從懷中取出官符印信與公文,放進竹籃。那竹籃被拉上城樓,城樓上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似乎是在核對公文和印信。不多時,北闕城樓就被緩緩打開,露出了那已被熊熊火光照的有如白晝的宮闕。車隊在經過宮廷禁衛的搜查,確認沒有私藏任何武器與危險品后,被放行,在宮中的少府衙門之中,數以百計的低級官吏。已經在等待審核了。竇嬰瞄了一眼自己叔父,發現。在馬車入宮后,章武候竇廣國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意。這讓竇嬰深信,今年清河郡能搶在天下郡縣之前,第一個入宮上計。恐怕自家這位叔父在背后出了不少力氣。要知道,清河郡,就是竇家的老巢,大本營。自竇氏貴幸之后,歷任郡守,都與竇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只是長久以來,跟外戚走的太近的地方官,常常仕途都不順利。漢家天子不會縱容外戚的勢力太過龐大,所以。往年,竇氏都沒在上計上花太多心思。看樣子,新君即位后。竇氏脖子上的枷鎖,似乎松懈了一些?竇嬰心里想著。可是,他隱隱還是有些不安。劉氏天子歷代以來,最擅長的就是扮豬吃虎了。高祖劉邦扮豬吃虎,鯨吞了整個天下。太宗劉恒扮豬吃虎,讓元老勛臣全體撲街。絳候周勃甚至差點死在了廷尉大牢里。先帝也不壞,即位前被張釋之、趙綰等人各種吊打。還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樣,即位后立刻算總賬……當今天子,年輕是年輕。可,以他即位前和即位后的種種表現和為政舉措來看,這可不是什么善茬!“果然不愧是太宗孝文皇帝指定的隔代繼承人,劉氏血脈!”這句話是竇嬰從被當今天子整的欲仙欲死的某位前貴人哪里聽來的。這話的潛臺詞,自然就明顯的很了。想想看高祖和太宗是怎么玩的,今上會如何,自然可想而知!“恐怕這是一個坑哪!”竇嬰在心中不無擔憂。但可惜,他不能說出來。一旦說出來,那就變成了天子與竇氏直接撕逼了。“可能是吾想多了吧……”竇嬰在心中自己安慰自己:“東宮老太后尚在,即使如吾所料,陛下大抵最多拿吾家來立威,不過丟些面子而已……”這樣一想,竇嬰心里就坦然了。丟面子怕什么?竇家又不是沒丟過!只要東宮還在。丟了面子后,天子必然在其他方面全面補償竇氏。當年太宗時,竇家就被太宗挖了個大坑埋進去,面子丟了個精光,可結果最后的補償,不僅僅讓竇氏將損失全補回來了,而且收獲了數倍于損失的利益!毫不夸張的說,竇氏能有今天,當年,眼前的這位叔父大人與已經去世的伯父的隱忍至關重要!等清河郡的上計馬車全部進入宮闕之中后,東方的天際隱隱露出了些白肚皮。“平明了啊!”竇嬰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為大朝儀做最后的準備。漢家制度,大朝儀,平明(大概凌晨5點以后)謁者治禮,引以次入殿門。文武百官,勛貴大臣,將開始按照等級爵位先后入宮。宮殿之中,會陳列車騎步卒衛官侍郎。自宮門直至宣室殿,沿途更會設無數兵旗,以彰顯天子威勢。等到了宣室殿前,才會按照文武分成不同序列,分別在禮官引導下次第入宮。整個過程將會持續一個時辰甚至更久,而之后的大朝會則會一直持續一整天,除了晚上的朝宴外,與會官員幾乎沒有什么休息時間,這對人的膀胱和腸胃以及健康狀態都是一個巨大的考驗。臨來前,竇嬰已經是吃飽喝足還排泄完畢,為今天一天的奮戰做好了準備。不過,像他的叔父章武候竇廣國這樣的勛貴外戚,卻不用如此。到時候,太皇太后自會找個時間,找個借口,將章武候叫去東宮。除此之外,其他老臣,如故丞相故安候申屠嘉、內史田叔,故太中大夫石奮,都有這個待遇。這也算是漢室政權人性化的一個地方,對于年紀大,勞苦功高的老臣,在這些方面都會給予照顧和優待。竇嬰正這樣想著,北闕宮門忽然全部打開,一個個身著絳衣的謁者已經列隊走出宮門。元德二年的大朝儀終于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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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二節 大朝儀(2)

站在銅鏡前,劉徹張開雙手,讓侍女為自己換上剛剛從少府內庫送來的嶄新天子衣冠

按照蕭何當年為劉邦制定的規矩,漢天子春夏秋冬朝會所穿的天子衣冠顏色,將因四季變化而變化。

這就是所謂的‘法天地之數,中得人和’。

但是,這個規矩連劉邦自己都不愿意遵守,只實行了一次,就被廢止了。

此后數十年,劉氏天子的衣冠,基本上就是喜歡怎么穿,就怎么穿。

太宗孝文皇帝生性節儉,生前只穿弋綈、革舄、赤帶,只有大朝儀時才會換上華麗的天子衣冠。

嗯,就是叔孫通從秦代的皇帝衣冠基礎上設計出來的那一套黑衣大冠。

賈誼曾經勸過太宗孝文皇帝,確立天子衣冠制度,然而,并沒有什么卵用。

直到今天,劉氏也沒確定和規定皇帝的衣冠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像冠冕,諸侯列侯甚至王子皇子,都能穿戴。

而且與皇帝老子的冠冕相差無幾——真要區別的話,那可能就是天子的旒珠有十二排,而諸侯王皇太子九排,。

至于身上的衣服,那就是百無禁忌了。

基本上皇帝的常服與士大夫的基本無二。

就只有祭服和朝服上會在顏色以及裝飾上做一定的區分。

所以在漢室的前期歷史上,常常出現這樣一個局面:民間有錢的狗大戶和富商地主階級的衣冠,居然比皇帝的還奢侈華麗……

當然了,還是有一樣東西。除了皇帝外,一般人是不被允許穿戴的。

那就是太祖高皇帝劉邦發明創造的劉氏冠。

所謂的劉氏冠是個什么玩意呢?

簡單的來說。就是用竹皮制造的一種有些類似喜鵲尾巴的頭冠。

這種幾乎沒有任何科技含量,制造方法簡單的頭冠。因為它的發明者是劉邦,而且劉邦生前最愛戴此冠,所以劉邦死后,這種頭冠就成了皇帝專屬,其他人不能隨意佩戴。

除了這個所謂的劉氏冠外,老劉家再未規定任何一種不允許民眾穿戴的衣冠。

歷史上,漢室天子衣冠的制度化始于小豬統治時期,隨著儒家獨尊,為了區別皇帝與其他人而開始建立。

但小豬也就打了個補丁而已。并未硬性規定什么衣服只能皇帝穿,而大臣百姓不能穿。

所以,宣帝常常會穿著一件短衣,就跑出宮外。

到了東漢,皇帝專用的衣冠這個玩意才正式出現。

漢室尚黑,衣冠普遍是深絳色。

如今,穿在劉徹身上的這一套衣冠也是如此。

劉徹伸出手,接過王道遞來的那柄高祖斬白蛇劍,任由侍女為自己系上綬帶。

寢宮的大門已經打開。門外,無數的火盤洶洶燃燒著。

沖天的火光,將整個未央宮都變成了白晝。

大朝儀宮中置火盤火把,算是現存為數不多的周禮了。

左傳中說:諸侯賓至。甸設庭燎,國語有云:敵國賓至,火師監燎。

唐代的孔穎達就曾經對此做過注解:廷中設火。以照燎來朝之臣夜入,因謂火為庭燎。

所謂庭燎之百。大抵如此,是故。群臣又別稱百繚。

迎著火光,在身周侍女宦官侍中以及郎官數百人簇擁下,劉徹走出寢殿。

一架巨大的天子攆車已經在殿門口候命。

“群臣可都到了?”劉徹問道。

漢室制度,大朝儀,群臣先至宣室殿,全部到齊后,皇帝才會駕臨。

是以,每歲大朝儀,群臣百官都會提前在北闕宮門城樓下等候。

不然,萬一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緣故遲到了,那么,這位遲到的大臣就可以去死了!

居然敢在天子之后入殿?

你還有沒有為人臣子的心?

王道在旁邊答道:“陛下,群臣都已經到齊了!”

稍微頓了頓,王道就又道:“請陛下移駕宣室殿,宣慰諸臣!”

劉徹點點頭,說實在的,他心里也有些緊張。

這可是大朝儀!

西漢版的!

天下郡國,勛貴、列侯、元老、外戚,全在等著他這個皇帝。

要說不緊張,那是騙鬼!

但劉徹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因為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朕乃天子,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安可有懼?

于是,他提起綬帶,帶著侍從們走向攆車。

攆車周圍,數百名虎賁衛的士兵早已在劇孟帶領下恭候劉徹的到來。

“陛下……”劇孟迎上前來,拜道:“臣奉命奉車,請陛下登車!”

身為奉車都尉,劇孟的本職工作其實就是管理天子車駕,虎賁衛的指揮官,只是差遣,如今,劇孟算是干回老本行了。

劉徹登上攆車,在衛隊與侍從的護衛下,向宣室殿進發。

沿途所見,俱是兵甲林立,黑旗飄揚。

今日的未央宮中,幾乎塞滿了士兵,整個北軍以及一部分的南軍都已經進入未央宮各處,擔任安保警戒任務。

換句話說,未央宮現在實質上已經成為了一巨大的兵營。

攆車抵達宣室殿時,這景象就變了。

宣室殿的衛兵,全部都是選的南北兩軍最高最壯最英俊的士兵。

最低身高要求是七尺。

這些士卒全部身被重甲,手持著斧鉞斬馬劍一類的禮器。

這些兵器,全部都是樣子貨,沒有開刃,基本上不具備殺傷力。

這也是自周室以來的傳統了,天子朝會所在,片刃不得夾帶,所有可能危及天子的人身安全的東西,都被排除。

但是,也有例外,譬如貼身保護劉徹的郎中、侍從以及謁者,這數百人全副武裝,手持殺人利器。

這大抵也算是漢室的一個創新吧。

誰叫當年荊軻刺秦王鬧得沸沸揚揚,天下無人不知呢?

為了避免再出現一個荊軻第二,而天子卻沒有保護措施,所以,漢室規定,天子身邊的侍中、郎官以及謁者是可以攜帶兵器利刃的。

尤其是劉徹身邊的心腹保鏢侍中們甚至被允許攜帶類似短劍這樣的兇器。

劉徹的攆車從宣室殿的大門直接抵達宣室殿的內宮,在內宮門口,劉徹下了攆車,從一側的殿門直接進入宣室殿的內殿。

在哪里,太皇太后竇氏,太后薄氏,皇后陳阿嬌三位漢室最有權勢的女性已在等候他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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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5 20:27: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三節 大朝儀(3)

平明已過,但黎明仍未到來。

天空中依然點綴著點點繁星。

一個個火盤自宣室殿延伸出來,道路兩側,一個個黑甲武士持械靜立。

諸侯大臣及官吏隨從數千人將這平日里寬敞無比的宣室殿擠得滿滿當當。

尤其是,所有人都不是空手來的。

新年的第一天給皇帝上壽,恭賀,又豈能空手而來?

漢室在經過五十多年發展后,在給皇帝送賀禮這方面,已經有了明確的規定。

這個規定是抄襲的周禮。

諸侯執圭,列侯勛臣外戚執壁,皇子王子執皮帛,九卿送羔羊,大夫送雁,其他官僚及陪臣也要送一只野雞。

這其中即使是同樣執圭,執壁的諸侯列侯勛臣外戚,也要分個三六九等。

什么級別能用什么樣的圭壁,這是有嚴格規定。

所謂‘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國,以禽像六摯,以等諸臣’。

級別不到,就不能送逾越級別的禮物給皇帝。

所以,漢室的大朝儀的開端,若是現代人看了,估計會笑噴。

一個個往日里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巨頭,捧著一只大雁或者揣著一只羔羊,忐忑不安的?齊聚在一起,等候皇帝的到來。

諸侯王與列侯勛臣們則自雙手執著圭壁,低頭肅穆。

至于送野雞的小吏,則連宣室殿的大門都進不了。

他們只能在殿外等候。

在這期間,官員們要小心看好自己的禮物(譬如羊羔啊大雁啊野雞啊)萬一跑掉了,那就是會死人的!

一個君前失儀的罪名足以讓人絕望!

看著雖然搞笑。但在此時,這卻是極為嚴肅和傳統的政治活動。

新年大朝儀。向皇帝獻賀禮上壽,這是群臣和天下對漢天子表示擁護和心甘情愿的臣服的姿態。

而天子接受群臣賀禮時也要稱謝。并且給予獻禮的臣子勉勵。

臣賀君,君謝臣,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天子表明自己愿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政治表態。

平明剛過,雞鳴乍響。

宣室殿的內殿大門就全部打開。

數十位身穿甲胄的黑衣武士自內殿魚貫而出,分至天子御階之前肅立。

御史大夫晁錯身后走出四位御史,手持一卷漢律,站到御階之下,頓時。整個大殿就噤聲了。

御史執法,誰還敢出聲,那就是找死!

一切準備就緒,劉徹的御攆自宣室殿的內殿使出。

“警!”丞相周亞夫持璧上前叩拜,他身后的隨從立刻拿著裝飾品一樣的武器加入到劉徹的攆車身后。

“警!”御史大夫晁錯上前叩首,他身后分出數位御史,持著一冊冊漢律,加入到隊伍中。

“警……”一路上,御攆所過之處。無數臣子上前叩拜,劉徹的隊伍也越發龐大起來,當攆車抵達御階之前時,早有準備的數十位侍中立刻張弓狹矢。站上御階,分立兩側,虎視群臣。

這時候。太常竇彭祖適時的來到攆車前,叩首請道:“陛下。吉時以至,請陛下登臨!”

劉徹坐在攆車中。一動不動,微微張口,道:“可!”

王道立刻大聲的傳話:“陛下制曰:可!”

群臣立刻叩首:“恭迎陛下!”

劉徹從攆車中走下來,沒有回頭去看宣室殿此時的情況,而是在數十名虎賁衛的精銳甲士簇擁下,沿著御階向上,一直走到御座之前,劉徹才轉過身來,面朝群臣。

此刻,出現在劉徹眼前的,是一副無比壯麗的景象。

宣室殿內外,無數的火盤,照耀著群臣,沉默的甲士,分立殿中兩側,數不清的戰旗高高飄揚。

東方的天際隱隱已有曙光出現。

此刻的劉徹恰好站在了宣室殿的最高點,而宣室殿又是未央宮最高的建筑,未央宮又高于長安城。

劉徹站在御座前,仿佛登臨絕頂的神明一般。

他微微張開雙手,命令道:“諸卿平身!”

太常竇彭祖立刻道:“皇帝命群臣平身!”

數千名士官將佐三叩首后,方才起身。然后,以文武分列東西兩側。

但文武的界限沒有那么明顯。

漢室是一個有著軍國主義色彩的政權,尤其是在中前期,漢室政權的文武界限并不清晰。

武官拜為郡守,牧治萬民,文官出任將軍,受節掌軍,遠征數千里,都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西邊的文官群中不乏現役將軍,東邊的武將群里,也能看到文官。

兩者區分的界限,僅僅只是該大臣是受制于丞相還是受制于大將軍、中尉。

或者出身列侯還是官宦世家。

一般來說,前者的優先級高于后者。

畢竟對軍國主義政權來說,軍功就是一切,文武都是依靠軍功而生存的。

尤其是漢室至今依然受匈奴威脅,內部也不太平,怎么可能會學周武王,馬放南山,刀槍入庫?

秣兵歷馬,積蓄糧草,訓練士卒,伺機而動,才是漢室的真實寫照!

劉徹掃視群臣,然后,緩緩坐下來。

丞相周亞夫于是領著九卿諸臣上前道:“臣等為陛下賀,愿吾皇千秋萬歲!”

劉徹為了今天的大朝儀,已經在東宮排練了十幾天了。

面對這樣的情況,他當然知道該怎么應對。

只見他站起身來,而周亞夫領著的九卿則剛好拜伏,叩首。

太常竇彭祖則作為禮官,唱諾道:“皇帝為君等興!”

于是,周亞夫帶頭,領著九卿大臣向劉徹獻上賀禮——一塊塊漂亮的玉璧。

王道立刻上前去。首先接過周亞夫獻上的玉璧。

劉徹這時候已經再次坐下來,老實說。他心中感覺有一絲絲的不爽——叔孫通那個混蛋!居然設計出這樣的繁瑣的環節!

但事實上,這樣的環節有助于彰顯天子對群臣的掌控能力。

這也是自春秋戰國開始的臣敬君。君敬臣的傳統的繼承和升華。

此時的士大夫與文人騷客,也有著一種類似‘皇帝讓我爽了,我就幫他做事,皇帝辦事不符合哥心意,哥就掛印而去’的心態。

漢室史書之上,類似天子做的事情讓大臣不爽了,大臣撂挑子的例子也有許多。

而在野的學者就更牛逼了,皇帝再三征辟,也不肯去當官的。一抓一大把。

所以這個程序實際上傳遞出的是‘臣忠君,君敬臣’的意思。

對于這個,劉徹還是清楚的。

所以,他按照既定的程序,再次起身,對周亞夫道:“朕謹謝丞相賀禮!”

接下來,是晁錯,劉徹照樣起身,口稱:“謹謝!”

其他九卿。劉徹雖然依舊要起身,但這次卻只需要說一個謝字。

剩下的大將軍、將軍、列侯諸侯王子弟的賀禮,劉徹也只需要稱謝。

至于兩千石以及郡國的代表,劉徹則需要說一聲:“可!”

意思就是。朕準許你們送禮。

只有親自前來長安朝覲的諸侯王以及郡守一級的貴族大臣需要劉徹來說‘謝’。

整個過程,都有著既定的程序和規矩。

而劉徹需要親自出面接受賀禮的,也不過是兩千石以上的臣子。

兩千石以下所獻的大雁、野雞一類的禮物。自有太常代收。

盡管如此,這么一輪程序走下來。就差不多花了大半個時辰。

此時,天色漸明。太陽從東方升起,照耀整個世界。

大朝儀正是拉開了序幕。

劉徹首先要做的,就是群臣排座位。

這是很嚴肅的事情!

尤其是今天是劉徹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儀,因此尤為重要——這關系到今年一年甚至往后數年的朝中巨頭排行以及地位。

漢室大朝儀中大臣的座次,基本上就等于這個臣子今后在朝中的地位。

臣子座次先后,大抵就相當于后世的政治局排名。

譬如太祖高皇帝第一次大朝儀時,相國蕭何先坐,于是漢室確立了丞相第一,御史大夫第二的政治排序。

而太宗孝文皇帝時,將車騎將軍排在丞相與御史大夫之后,由此確定了車騎將軍在太尉空缺時,總統軍務的資格。

先帝即位,將內史晁錯與郎中令周仁排在前列,這才有了晁錯當初鼓噪削藩時的聲勢,晁錯才能拉起那么大的陣勢。

毫不夸張的說,大朝儀的臣子的座次,位置以及天子提及該臣的次數,決定了這個臣子及其代表的勢力今后能得到多大的權力。

劉徹目光灼灼,環視群臣,開口道:“丞相勞苦功高,賜座御前!”

立刻就有宦官抬著蒲團與案幾,恭請丞相周亞夫坐到距離劉徹最近的御階之下。

周亞夫拜謝一聲,立刻前往。

千萬別以為在漢室丞相就一定能排第一位。

小豬朝那是前世的事情,且不提它。

太宗孝文皇帝二年,就是在大朝儀上,太宗借著陳平病逝的機會,發動忽然襲擊,將丞相周勃的座次給撤掉了,一舉擊垮元老勛臣勢力,實現了大逆轉,其后更是立刻以一紙詔書,把周勃趕回封國去種田,徹底掌握了大權。

丞相即坐,所有人的目光就投射到了御史大夫晁錯的身上。

晁錯貴幸,誰都知道,是仰仗的先帝寵信。

如今,新君已經即位,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況且,故丞相故安候申屠嘉與晁錯乃是政敵,而申屠嘉又是天子所敬重的元老。

單單是天子即位以來,派去申屠嘉府上慰問以及賞賜的使者,就已經多達十幾位。

今日大朝儀,天子更是親自下詔,特許故安候入殿不趨。贊拜不名,只差劍履及殿。就能趕上當年蕭何的待遇了!

這樣一來,當今天子究竟會如何處置御史大夫晁錯這個先帝遺老?

許多人都好奇著。

就連晁錯自己也心中忐忑不安。如同竹籃打水。

晁錯很清楚,當今天子要調整朝野勢力,安排自己的心腹親信,今天,就是最好的日子,借著大朝儀的機會,光明正大的調整朝中的政治排序與勢力,甚至給自己人騰位置,這都是其中應有之意。

老實說。今上即位以來,一直沒對朝中下手,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但是,劉徹的目光卻越過晁錯,看向了站在西側東鄉的元老勛臣們。

“章武候廣國!”劉徹淡淡的道:“身為太皇太后親胞弟,不以富貴驕人,持本心守序,公忠體國,朕心甚敬。祖宗制度,功必賞,過必罰!”

劉徹站起身來,道:“章武候接詔!”

章武候竇廣國連忙出列。盡管他是劉徹的舅祖父還是太皇太后的親胞弟。

但在天家,沒有親戚,只有上下君臣。

所以。竇廣國立刻跪下來,叩首拜道:“臣廣國拜見陛下!”

“朕命卿為特進元老。準卿每月朔望參與朝會,位列丞相之側。旁聽政務,故安候申屠嘉、曲周候儷寄、弓高候韓頹當、將軍欒布皆如令!”劉徹淡淡的道。

但他的話卻如同一個重磅炸彈砸進了朝議大臣之中。

竇廣國,申屠嘉賜命特進元老,這倒沒什么。

給予參與朔望朝會的權力,只是一個榮譽象征罷了。

漢室的朔望朝會一般不討論實際問題,只討論理論,只論國策,其實就是放嘴炮。

真正的政務是五日一次的小朝會上決定。

所以,這對竇廣國、申屠嘉這樣的告老大臣,其實是一種褒獎。

但緊隨這兩人之后列出來的卻都是實權將軍!

儷寄,從開國至今,就是漢室的戰將,弓高候韓頹當一直都是漢室騎兵的指揮官和訓練者,將軍欒布老而彌堅。

這三人雖然都已經五十以上,最老的欒布今年甚至七十歲了。

但,戰國時期,尚且有廉頗雖老,尚能食飯的故事。

如今漢室正是興盛之際,那個軍人愿意離開自己的崗位,放棄自己的權力,去當那個所謂的特進元老?

發揚風格這種事情,別人去干的話,大家都會喜聞樂見,但輪到自己,嘿嘿……

一時間,不論儷寄還是韓頹當,或者欒布,臉色都變了。

但劉徹卻催促道:“諸卿接詔罷!”

杯酒釋兵權嗎?

這就是杯酒釋兵權!

強制讓儷寄、韓頹當以及欒布卸甲告老,可以讓劉徹徹底掌握住槍桿子。

要知道,這幾個人,可都是跟隨了周亞夫多年的部下。

兵權掌握在這些人手里,讓劉徹很為難納!

晚上睡覺,都有些不太安穩!

況且,一堆七老八十的老頭子,老是占著漢室最高等級的幾個將軍位置,讓年輕人怎么辦?

老人政治,可是國之大忌!

當然,打一巴掌,得給一顆甜棗。

區區特進這種榮譽職位,并不能滿足元老勛臣們的胃口,也會讓天下人說閑話,說老劉家刻薄寡恩。

所以,劉徹解釋道:“朕將在上林苑立武苑,特進元老,皆為武苑祭酒,自今往后,天下都尉、校尉一級將官,升職之后,需在武苑見習一歲,學習兵法,得特進元老指點,方可赴任!”

都尉、校尉,是漢室軍隊中的骨干,天下軍隊,都是由都尉、校尉為單位組成。

換句話說,這個武苑,其實就是漢室的黃埔軍校,畢業生一畢業就是獨當一面的高級將領。

讓特進元老出任武苑祭酒,一方面是安撫這些丟了職位的老人,免得他們心生怨望,也能讓天下人說不出二話來。

更重要的是,借此將這些元老同軍隊切割開來。

人亡政息,人走茶涼,只要韓頹當、儷寄等人離開了軍隊,那他們就再也沒辦法掌握軍隊了。

這軍權就徹底到了劉徹手中。

末了,劉徹補充一句:“朕將親為武苑山長,武苑祭酒特許隨時入宮覲見!”

有了這么個臺階,加上胳膊怎么也拗不過大腿,被點名的韓頹當、儷寄與欒布不得不跟著竇廣國、申屠嘉叩首拜道:“臣等奉詔!”

不奉詔也不行啊!

竇廣國、申屠嘉是一定會奉詔的。

他們要是不奉詔,那恐怕立刻就會被丟到廷尉大牢中去。

漢室的政治斗爭,向來就是如此的殘酷!

況且,天子給的補償也不錯……

這是韓頹當的想法,身為匈奴的降人,韓頹當覺得,自己能混到這么一個結果,真是不錯,更何況還能給子孫后代留下豐富的人脈,值了!

“這樣也好,今后吾就可以安心去編篡英布、彭越用兵之法了……”這是欒布的想法,欒布今年已經七十好幾了,即使天子不放話,他也準備乞骸骨告老歸鄉了——年紀大了,實在撐不住了啊!

唯一一個不情愿的儷寄,也是沒有辦法。

雖然儷寄覺得,自己今年雖然已經年將六十有七。

但身子骨還是很強壯的,還可以再為天子發光發熱個十來二十年。

然而,儷寄自家人知自家事,當年賣了呂氏后,他就背上背友小人的名號,士林輿論是橫豎看他不順眼,元老勛臣階級也視他為異類——你能背叛生死兄弟呂碌,難保不會賣了我,跟你還是保持距離吧!

他能在漢室政壇活躍到今天,靠的就是天家的信任。

儷寄可還沒有傻到自己去破壞掉自己給天子樹立起的忠臣孤臣形象。

劉徹卻是嘆了口氣。

其實,他本來還想動作更劇烈一些,將所有六十五歲以上的將軍們全部強制轉入預備役,給年輕人騰出空間,也全面掌握兵權。

畢竟,未來的戰爭,與這些老人熟知的戰爭模式,將完全改變,他們已經不再適應時代的發展潮流了。

但可惜,那不現實。

漢室軍權,除了太祖高皇帝和呂后外,就沒有第三個完全掌握的君主。

就連小豬打匈奴,一開始也要仰仗列侯勛臣們,等衛青打出來后,才讓衛青統兵。(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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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節 大朝儀(4)

劉徹握著高祖斬白蛇劍,在儷寄等人猶豫的那一剎那,其實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隨著儷寄三人俯首叩拜,劉徹的緊張感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舒爽感覺。

在這剎那,劉徹產生了一種類似‘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沖動。

“這就是皇帝的權柄啊……”劉徹在心中感慨著,他總算明白了,為何楊廣即位前后反差會那么大。

換了任何人,位在這九五之尊,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時間一久,便是圣人,恐怕也控制不住自己內心膨脹的。

也難怪后世的儒家費勁了心思,也要在皇帝的脖子上套上一個紙糊的枷鎖。

實在是皇帝擁有的權力,幾乎是無限的。

儷寄、韓頹當、欒布三人加起來,統領的軍隊數以十萬,麾下校尉都尉數以百計,但在君權面前,依然一觸即潰。

好在,身為穿越者,劉徹曾在史書上見過太多自我陶醉然后下場凄慘的例子。

“正因為朕的權柄是如此大,所以,朕才應當保持謙卑!”劉徹在心里對自己說。

他很清楚,所謂的皇權,來自于他人的臣服。

假如他真的腦子秀逗了,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了。

那么,楊廣的下場,就已近在眼前了。

想要坐穩皇位,始終讓天下臣服。那么,就一定要始終記住‘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這個顛破不變的政治原則。

永遠讓自己處于多數人的支持中。

所以。劉徹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滿臉微笑,他站起身來,道:“特進元老,位在列侯之上,來人,給諸位元老賜座!”

馬上有宦官抬著五張案幾與蒲團。然后恭敬的請五位新晉元老,入主他們的新位置——僅在丞相身后。

竇廣國與申屠嘉。都是見慣了風浪的人物,此刻,立刻就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他們立刻領著韓頹當等人叩首拜謝:“臣廣國等謝陛下厚愛!”

竇廣國等人如此識趣。劉徹自然要給予賞賜。

“尚書令汲黯!”劉徹淡淡的對身旁拿著筆在不斷記錄今天朝議的汲黯吩咐著:“錄詔:特進元老,一律特許贊拜不名!”

汲黯微微一愣,隨即俯首:“諾!”

朝中大臣頓時一片喧嘩,就連原本有些不樂意的儷寄,瞬間整個人都變得喜氣洋洋,或者說他可能是強制讓自己表現的喜氣洋洋。

竇廣國等人五人又是立刻出列拜謝:“陛下厚恩,臣等無以為報!”

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這漢室大臣至高無上的終生榮耀,也是為人臣子一生為之奮斗的目標。

所謂贊拜不名,即是當臣子求見皇帝時。贊禮官不稱呼其姓名,只稱呼官職,臣子上奏奏疏,不用再寫臣某某候某某官某某昧死以聞這樣的字句,直接可以用某某官昧死以聞來開頭。

在后世看來,可能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但在此時。卻是皇帝對大臣最高等級的尊重。

贊禮官不再直呼某大臣姓名,意味著這個大臣得到了皇帝最高等級的尊重。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尊重等于皇帝承認,該大臣與自己的地位是幾乎平等的。

在漢室至今五十多年的歷史上,只有開國丞相蕭何集齊了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這三種榮耀。

而這三種特殊待遇,即使是單個獲得者,在漢室歷史上,也是寥寥無幾。

當年曲逆侯陳平率領諸侯大臣共滅呂氏,迎立代王,也不過獲得了贊拜不名、入朝不趨的禮遇。

至于劍履上殿,蕭何之后,再無人獲得。

在歷史上,王莽之后,這三種榮譽就變成了權臣和亂臣賊子的標配了。

所謂權臣,你要連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的待遇都沒混到,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權傾朝野,能廢立天子。

但在此時,還沒有王莽跳出來搗亂,這三種榮譽,并不是逆賊的標配,相反,這是漢室給予一個大臣最高等級的獎賞,也是大臣們的終生成就獎。

是以,劉徹拋出這個大禮包后,再怎么有怨氣的人,也沒有怨氣了。

因為,在漢室歷史上,但凡能得到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三大禮遇中任意一相,死后蓋棺定論,朝廷都會給予美謚,甚至特賜黃腸題湊,金縷玉衣,許以諸侯王乃至天子規格下葬。

對當今的士大夫貴族來說,為了這個死后哀榮,他們能舍棄一切!

但劉徹的注意力卻已經從竇廣國等五位新晉特進元老身上移開。

今日的大朝儀,將是他對未來朝政格局的一次重新整理和布局。

大規模的人事調整以及激烈的改革措施,劉徹現在不會做,也不能做。

因為,沒人!

至少十年之內,他還需要依靠固有的官僚階級和士大夫階級來維護他的統治。

但,朝野勢力以及輿論導向,這些都是要進行調整的。

再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官上任三把火,不鬧出動靜來,怎么證明他這個皇帝已經掌握了全局,是這個帝國的掌門人?

所以,待竇廣國等五人回到自己的位置后,劉徹就將視線投向了現在有些忐忑不安甚至緊張得連手背都露出了青筋的晁錯。

御史大夫衙門,這個西漢的中紀委,在劉徹看來,它現在的地位,遠遠不足以體現它的重要性。

稍稍休息了片刻,給予了群臣一定緩沖時間來消化方才的事情后,劉徹就繼續道:“御史大夫晁錯!”

晁錯聞言立刻出列,俯首拜道:“臣錯在!”

“卿身為御史大夫,掌百官督查之責,職重任遠,不可不謹!”劉徹端坐在御座之下,透過旒珠,看著俯首在自己面前的晁錯,朗聲道:“朕意以為,天下之重,首在吏治,吏治清而社稷安,吏治壞而宗廟有警,卿身負社稷安危重責,當時時警醒!”

晁錯聽了,卻是汗如雨下。

別人或許聽不懂天子的意思,他卻聽的清清楚楚。

天子只是在敲打他,也是在警告他。

天子對過去十個月以來,御史大夫衙門的工作很不滿意!

不滿意的原因是:御史大夫衙門只顧著推動和鼓噪削藩,連本職工作都放在一邊,過去十個月,御史大夫衙門沒有檢舉一個貪官污吏,沒有收捕上報任何一個豪強家族欺壓百姓的案件。

這讓晁錯驚懼不已。

但,唯一讓晁錯感到安慰的是:天子是批評,而且只是隱晦的批評,這說明,天子還是認可他這個御史大夫的,不然,天子就不會那么說了,而是直接暗示讓他乞骸骨回家去種田了。

當然,晁錯也明白,假如他不做出些表示的話,那么,天子就一定會讓他回家種田!

晁錯很清楚,這朝中文武大臣,任何一個人告老歸鄉,都能安享晚年,甚至偶爾還會有天使慰問。

但他不行!

只要下野,那么,那些過去的敵人,他得罪過的人,會對他群起而攻之。

到那個時候,恐怕,連求一死都是奢望!

于是,晁錯立即誠惶誠恐的叩首道:“陛下教誨,臣銘記于心,定時時警醒,為陛下厘清天下吏治!”

劉徹一聽,晁錯還是挺上道的,不愧是先帝潛邸數百人中殺出來的精英!

這么快就上道了,不錯!

對晁錯,劉徹還是感覺不錯的。

因為,晁錯已經得罪了幾乎大半個天下。

而他那張幾乎開了嘲諷的大嘴,更是將無數的仇恨拉到了自己身上。

這樣的大臣,那個皇帝不喜歡?

只是……晁錯這個人啦,脾氣很犟,不撞南山不回頭。

劉徹也有些把握不住,他會不會乖乖的聽話,當自己手里的一把刀。

現在看來,晁錯還是很識趣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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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節 大朝儀(5)

既然晁錯這么識相,劉徹自然要給予回報了。∏∈∏∈,

“王道!”劉徹看著晁錯,滿意的吩咐著:“給御史大夫賜座!”

“諾!”王道微微躬身,在今天之前,他就已經得到了劉徹的指使,對于朝議過程中可能發生的種種變故以及天子所做的指示該如何判斷都已經了如指掌。

只見王道對身旁的黃門侍郎耳語幾聲,對方立即領命去辦。

需要指出的是,這位黃門侍郎并非是宦官。

在秦和漢室的前中期,皇帝的內臣并非全是宦官。

尤其是劉氏天子向來深諳制衡之道,從來不把雞蛋放到一個籃子里。

因此,在皇帝身邊,即有服侍的親近宦臣,也有來自士大夫與勛貴階級甚至民間土豪們通過貲官系統,給朝廷捐獻錢財后,將自己的子嗣送到皇帝身邊鍛煉的侍中、郎官。

這樣的制衡措施,充分保證了皇帝即不會被宦官們的阿諛奉承所蒙蔽,也不會陷入無人可用的窘迫境地。

而黃門侍郎在漢室的全稱是:給事黃門侍郎,隸屬于少府尚書臺。

西漢末年的劉歆就曾感慨:今若年少得黃門侍郎,要處也!

這證明,即使在平哀之際,黃門侍郎也是一個香餑餑,大抵就相當于后世的共青團書記一類的未來巨頭培養機制。

而在現在,黃門侍郎倒還沒有西漢末年那么顯貴,不過屬于尚書臺下面的一個六百石的官吏,但所掌職權卻不容小覷。

依照漢室制度。黃門侍郎掌侍從(天子)左右,給事中。交通中外,及諸侯王朝見于殿上。引王就坐。

基本上就是后世的禮部侍郎的職權,是以,黃門侍郎之職,在漢室向來就是士大夫階級的禁臠,連勛貴都不許插手。

倒是黃門侍郎下面的屬官如小黃門、黃門令等,多有宦官充任。

這也符合常理。

當年,趙同與太宗孝文皇帝同車,隨行的袁盎都感覺這是恥辱,接受不了。憤而攔車告狀,導致權傾一時的大宦官趙同迅速垮臺。

士大夫階級又怎么會容許在大朝儀這樣的嚴肅政治場合受所謂‘刀鋸余人’擺布?

就連后來的太史公都覺得,自己成了太監,真正是人世間最大的悲劇,連與人說話都不自覺的會自卑。

只見那黃門侍郎親自下場,帶著兩個宦官,抬著案幾與蒲團,來到晁錯面前,躬身道:“御史大夫請隨下官移步!”

然后。在滿朝文武百官的注視下,這位黃門侍郎按照著早就得到的吩咐,將晁錯的坐位安排到了丞相周亞夫身側右邊的一個地方。

這本來沒什么大不了的!

漢室的御史大夫向來就是在那個位置,但是。接下來,這黃門侍郎的動作,卻讓滿朝文武都挪不開眼睛了——只見這位黃門侍郎請晁錯坐下后。他從身后一位宦官的手上接過一把小剪刀,然后蹲下身子。仔細的丈量了一下后,迅速的用剪刀剪開了晁錯身旁蒲團以及案幾之間與丞相、特進元老坐位相連的地方。在這兩者之間留出了一個大約五寸的空白區域。

不止如此,這位黃門侍郎,還將晁錯身后的蒲團也剪開了一個口子,直到,晁錯本人的坐位不再與任何官員大臣之間的坐位有任何聯系,他才放手,恭敬的帶著宦官們退到一邊。

在政治上,沒有什么事情會是小事情!

哪怕皇帝只是打了個噴嚏,對于群臣來說,都是值得深思,掰開來掐碎,一個細節一個細節去探討的重要信息。

更何況在大朝儀這樣的場合,對身為御史大夫的亞相的座次的安排?

無數人目光灼灼的注視著晁錯,希望從中能讀出些什么信息。

但劉徹卻不想跟他們猜謎,政治上的事情,最忌諱的就是下面的人胡亂腦補!

所以,他根本沒給朝臣們太多聯想的時間,就站起來道:“御史大夫,身為亞相,統帥御史,監劾百官,朕未繼大統之前,曾巡游河東,見吏治崩壞,民生艱苦,竟有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體,郡縣遭災而吏員不敢上報!”

劉徹沉痛的道:“河東之行,所見所聞,朕依舊不敢或忘,時刻銘記于心!”

劉徹一點也不介意將周陽由這個倒霉蛋再次拉出來鞭尸。

但是,這話也就只能說到這里。

劉徹現在可還沒有明太祖和天朝太祖的本事和威望,能把天下官僚吊起來隨便抽。

是以,劉徹立刻轉進,道:“當然,朕也知道,河東之事,乃是孤例,天下官員,多數還是勤勉王事,忠心耿耿之臣……”

聽著劉徹的話,許多人頓時就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

尤其是竇廣國,竇家去年可是出了個人才!

但好在,大家的臉皮都很厚,這點小小的打擊,還傷不到他們。

只是,天子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大家伙也得表示表示。

于是,群臣齊齊叩首,道:“河東吏治崩壞,累及黎庶,此皆臣等之罪……”

晁錯更是出列脫帽謝罪:“臣身為御史大夫,身負稽查天下郡國之責,河東之事,乃臣之過,請陛下責罰……”

責罰個屁!

許多人在心中吼道。

特別是許多的列侯,心里只感覺有十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

誰不知道,河東事發之時,晁錯只是內史,當時的御史大夫是開封候陶青。

而陶青之后背棄晁錯,差點坑死了晁錯,這個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清楚楚。

此刻晁錯跳出來把本不該他擔的責任擔起來,就是在陶青那個死鬼的墳墓上踩了一萬腳,臨了還要撒泡尿啊!

陶青死了。一了百了,反正他在墳墓里也打不了滾。

但是……

列侯們可都還活著!

大家伙可都還想著有天能直接出任九卿乃至于御史大夫、丞相。

晁錯這么跳出來。等于就是在隱晦的宣告天下,尤其是暗示天子:列侯們辦事不靠譜啊。還是士大夫出生的臣子可靠,陛下您看,臣連不屬于臣的責任都‘勇于承擔’,那些列侯呢?

盡管天子不一定會想到這一節,但,總有這個可能不是?

況且,天子身邊聰明人那么多,一時天子‘想不到’,總有一天‘會想到’。

而在漢室過去五十多年的歷史上。列侯階級與士大夫階級是即合作又斗爭,即妥協又相互撕逼。

而最近二十來年,隨著天下承平日久,士大夫階級又人多勢眾,掌握了話語權,不斷的向著列侯階級們的權力步步緊逼。

前有張釋之,后有晁錯、郅都,都曾經在列侯們身上咬下了許多血肉,甚至咬得某些列侯身死國滅。

兔死狐悲。列侯們自然也對士大夫階級的野心非常警惕。

只是,晁錯的話,沒人能挑錯,也不可能反對。

然而。許多人卻在心中暗暗的在小本子上給晁錯記上了一筆。

現在,大家是奈何不了晁錯這位執掌亞相之權,負有劾舉天下官吏重權的御史大夫。

但人有失蹄。馬有失足,這世界上沒有人會一帆風順。尤其是政壇上今日的勝利者可能就是明日的階下囚。

許多人都在心中道:“晁錯啊晁錯,你莫要得意。有朝一日,本君侯定讓你好看!”

能到現在依然能位列朝班的列侯,或許別的能力不行,但落井下石的本領卻是一個比一個強。

劉徹不知道晁錯那張大嘴一下子就又拉足了仇恨,他對群臣道:“周陽賊狡詐,便是朕與先帝,也曾庶幾為其蒙蔽,諸卿也不需掛懷!”

不然還能怎樣?

任命周陽由去當河東郡守的可是先帝!

真要去追究,先帝臉上也不好看!

“然,周陽賊一事,使朕明白,吏治之重,重于泰山!”劉徹負手道:“而欲防止類似周陽賊一般的狡詐賊子殘害黎庶,為禍地方,朕意以為,加強吏治,是最好的辦法,而吏治好壞,仰賴于御史大夫衙門及廷尉衙門的工作,為了昭告天下,朕與類似周陽賊一般的賊子誓不兩立,朕意決定,從今往后,御史大夫及廷尉,上朝議政,皆絕席而坐,士大夫、列侯勛貴,當明知朕意,廣為思考,向天下人宣告朕的意思,殘民之官,絕不可再留任于地方!”

群臣這才在心里哦了一聲。

大抵知道了,這是當今天子登基后的新政之一。

新天子新氣象嘛!

打打貪官,殺殺污吏,這都是大家喜聞樂見,也是天下人都喜歡的事情。

至于這朝中大臣對此卻沒什么太大的感觸。

左右不過是一輪風潮罷了,最多定向反腐,真要較真,去查地方上的齷齪事情,那恐怕天子自己也要受不了!

但沒人想到,劉徹這次是認真了。

去年的考舉,關中勉勉強強是消化了。

但今年的,明年的,以后的考舉出來的官員往哪里安置就成了一個大問題了。

這官場上的位置可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尤其是地方上的小吏,諸如亭長,廧夫以及各縣的基層官吏,向來都是被地方官員政績的心腹把持。

哪里有什么位置留給考舉的士子?

但考舉的規模,在可見的未來是會不斷增長的。

這就讓劉徹不得不想個辦法來給將來的士子們騰位置了。

定向反腐是個不錯的選擇,值得長期堅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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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節 大朝儀(6)

晁錯之后,劉徹點了廷尉趙禹的名,同樣命人將廷尉坐位與周圍大臣絕席,凸顯和加強御史大夫以及廷尉衙門的地位。


這對漢室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改變。

本該是東漢初年才出現的三獨坐制度,提前了百余年,出現在漢室。

而且與東漢不同,東漢是外戚將軍絕席而坐。

這是因為東漢皇權不穩,需要借助外戚的力量來制衡地方豪強。

但在如今的漢室,御史大夫、廷尉絕席而坐,意味著御史大夫與廷尉得到了皇權的加持,從此,御史大夫與廷尉,可以繞過丞相甚至不需要請示丞相,即可對某些事情做出反應。

這在西元前的封建社會,不啻是一個巨大的變化。

而對地方豪強以及不法官吏來說,勒在他們的脖子上的枷鎖,無疑更緊了。

許多人仿佛已經看到了新一輪的對地方勢力的清洗已經拉開了帷幕。

但現在大家關注的焦點都不在這個上面。

朝臣們現在關心的只有自己的衙門在這次朝局的洗牌中能拿到多少利益?

很快,劉徹就將謎底揭開。

在接下來的九卿衙門排序中,廷尉、內史、少府成了最大的贏家,分列前三,各自收獲了新君即位后政治蛋糕中最大的那一塊。

而悲劇的大鴻臚和太常太仆則成了徹徹底底的輸家。

尤其是大鴻臚衙門,排名最末,連原本屬于他碗里的一些權力。都被新君拿來當成給了太常和太仆的安慰獎。

至于衛尉與郎中令,則依舊保持原有地位不動。

于是最新的漢室金字塔最頂層的政治結構新鮮出爐。

丞相、御史大夫依舊保留三公地位。御史大夫衙門甚至地位還有提高,御史大夫絕席而坐后。地位更加獨立,不再完全受丞相指導(雖然御史大夫這個官職從設計它的那天開始,就是皇帝用來制衡丞相權力的,繞過丞相單干的御史大夫,在漢室歷史上數不勝數,但至少在明面上,御史大夫衙門依舊是丞相府的附屬,受丞相指導,然而。御史大夫絕席而坐后,丞相再想插手御史大夫衙門的事情,就要掂量掂量皇帝的反應了)。

然后,新鮮出爐的特進元老,則吸引了無數勛臣列侯的眼球。

甚至許多兩千石以上的大佬,也盯上了特進元老的地位。

比起以前退休致仕后,只能混個某某大夫一類的榮譽頭銜榮養相比,特進元老,不僅待遇優厚(贊拜不名)。而且還能列席朔望朝會,這可就了不得!

官場上人走茶涼,人亡政息的事情,數不勝數。

當年絳候周勃風光的時候。多么牛逼?

轉眼就差點死在了廷尉監牢里,甚至發出:“吾始知獄卒之貴!”的感慨。

而倘若退休致仕后,依然能列席朔望朝會。這對官吏們來說,簡直是無上誘惑!

毫不夸張的說。只要致仕后能混個特進元老,那么。人走茶涼這樣的悲劇就不大可能再發生了。

面對一個每月都能跟天子親密相處一次的老領導,下面的人再混賬,也不可能把事情做絕了,甚至,許多時候還得賣老領導一個面子!

無數人目光灼灼,思考著盤算著,自己該怎么做,才能在致仕后獲得天子特賜特進元老的賞賜。

而這正是劉徹希望朝臣們去努力的方向。

對于官僚階級來說,最可怕的就是人浮于事,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有奮斗目標跟沒有奮斗目標的官僚,那是兩種生物。

更何況,這特進元老,還能成為一根吊在官僚們眼前的胡蘿卜,誘使他們不自覺的跟隨劉徹的腳步前進。

而九卿衙門的重新排序,則讓人看到了新君的手段。

廷尉、內史、少府三衙門地位提高,排在前三,這讓天子能完全掌握朝政走向,不再擔心被人架空。

要知道,廷尉向來就是天子的爪牙,而少府干脆就是天子的管家。

至于內史衙門,從晁錯開始,就成了漢室天子用來操縱朝局的一個撬杠。

而這三個衙門地位提高后,相應的權柄和職權也會得到加強。

不夸張的說,通過這三個衙門,劉徹能隨時調整國家政策,還能避免在發生像上次那樣與周亞夫的直接沖突。

往后再有類似的事情,劉徹可以讓少府或者內史出頭,而不是自己傻傻的去跟周亞夫那頭犟驢剛正面,導致朝局動蕩。

大朝儀接下來的時間,就基本上都是些無關重要的事情。

無非就是群臣給劉徹恭賀新年,獻上禮物,然后還有天下郡國代表像劉徹這個皇帝進獻各地的土特產以及朝貢物品。

這些都是題中應有之意。

然后,就輪到各郡國的上計吏上殿朝覲天子,并簡略說明去歲該郡國的賦稅田畝人口以及徭役和工程的情況。

對這個環節,劉徹無比重視。

因為這是漢室天子除了巡幸天下郡國外,唯一一個能全面了解自己治下的國家的具體情況的途徑。

巡幸天下這種事情,劉徹并不怎么想去干。

因為他很清楚,這么做的代價是什么?

且不說天子法駕出巡,沿途士民官商都要苦不堪言,單單就是經濟成本,就讓劉徹對巡幸這種事情提不上興致——漢室可不像后來的滿清,皇帝出巡,花的是國家的錢,還要沿途百姓供養,在漢室,天子出巡,一應開銷,都是走的少府的賬目……

更重要的是,漢室有傳統,天子出巡,一定要給予沿途停留的地方百姓賞賜、免除田稅、徭役等福利——這是劉邦帶的頭……

就拿前年先帝巡幸河東來說,前前后后,單單是賞賜沿途士民,就散掉了數以千萬。

至于前世小豬到處巡幸,還封禪泰山,那花銷就更大了。

基本上,小豬單單是那幾次泰山之行,就花掉了相當于好幾次漠北決戰的軍費……

不夸張的說,假如只是與匈奴的戰爭,以漢室的財政收入,雖然會有負擔甚至是窘迫,但卻不可能將漢室財政搞到破產。

真正讓國家財政破產的,是小豬腦袋被驢踢了以后的頻繁巡幸和尋仙問道。

所以,對于上計吏的匯報,劉徹是無比重視的——雖然上計吏們同時還帶來了天下郡國去歲所有稅賦徭役工程明細賬薄,但是,天下郡國那么多,真要一個個的去看,劉徹就算一年到頭不吃不睡也看不完!

作為皇帝,劉徹能看到的,也不過是丞相和少府以及御史大夫衙門經過核查后的簡略報告而已。

上面有的,也不過是些統計的數據。

這里面的貓膩不知道有多少!

哪里比得上親口當面問詢,了解之后的情況?(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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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5 20:35: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七節 家宴(1)

元德二年的第一天,未央宮燈火通明,無數侍女端著餐盤穿梭往來于群臣之間。

漢室新年大朝儀最有特色的宴饗環節已經開始。

所謂宴饗,就是天子設宴,款待和犒勞群臣的宴會。

百余年后班固就在東都賦中贊嘆東漢王朝的宴饗規模說:于是庭實千品,旨酒萬鐘,列金磐,班玉觴,嘉珍御,大牢饗。

此時的漢室,宴饗規模自然遠不及東漢。

但在本質上來說,兩漢的宴饗其實都是一個君臣同樂的娛樂環節。

所謂饗主敬,燕主歡。

宴饗環節也是漢室為數不多大臣們可以光明正大的拍皇帝馬屁而不虞被人非議的誠。

馬屁精們自然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這些變著花樣的馬屁,假如是一次兩次的話,聽著還是很舒服的。

但說的人多了,劉徹就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你們當朕是白癡嗎?耍猴呢這是?”劉徹也不免在心中腹誹。

只能說,漢室的馬屁精們的拍馬手段和技術都還需要加強!

好在,馬屁精們察言觀色的本領還是有的,發現劉徹的態度有些冷漠后,他們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宴饗之后,大朝儀就來到了結束的時候。

在軍隊的護送下,各路官僚開始恭敬的退席。

劉徹也已經離開了宣室殿,來到了長樂宮。

對他來說,今天的工作任務還沒完成!

漢家制度。前朝宴饗之后,后朝自己人還要搞個家宴。

如今的漢室家宴參與者。當然就是奔陳三姓外戚,另外。還有梁武劉武和他的妻妾妃嬪以及子嗣,外帶許和劉徹的那個新的便宜弟弟。

“陛下!”劉徹車駕剛剛進入長樂宮,王道就得到了秘報,然后跑來對劉徹稟報:“館陶太長公主方才傳來密信”

劉嫖?

劉徹本來有些懶散的身子,一下子就坐直了,他看向王道,命令:“拿來!”

劉嫖是絕對不會無故送來密信的!

看樣子是東宮那邊出了問題了。

王道躬身從懷中取出一塊帛布,遞給劉徹,劉徹打開。只看了一眼,臉色就陡然一變。

帛書上只有一句話:太皇太后欲以皇十弟為荊王!

皇十弟,自然就是許了!

劉徹嘴角溢出一絲殺意。

“為何不干脆封為楚王?”劉徹冷笑著。

太皇太后竇氏,劉徹很清楚,這就是一個耳根子軟的老婦人,而且還瞎了眼睛,平日里一般就愛宅在長樂宮里聽黃老派的巨頭講解黃老之學,最近年余因為淳于意的緣故,才又多了一個養生和按摩的愛好。

所以劉徹才能如此迅速的掌握大權。

不然。你隨便換個別的性格的太皇太后,劉徹這會估計還得為親政之事發愁,每天更是只能宅在未央宮玩泥巴。

老太后耳根子如此之軟,自然也給了許多人可乘之機。

典型的例子就是館陶。仗著老母親的寵愛,在長安城里玩起了組織部長的游戲。

而其他人也是各展所長,紛紛的在老太后身上打著主意。

以前。劉徹懶得去理會這幫政治禿鷲,因為就算管了。也沒用。

但,這幫家伙。現在居然膽子肥到敢攙和皇室內部的事務了?

劉徹真不知道是應該稱贊他們夠種還是為他們的作死行為鼓掌。

透過館陶傳遞來的密信,劉徹幾乎不用調查,就知道,像這種能說動太皇太后在封國問題上做出決斷的,那里是一個兩個人能做到的?

沒有十幾人齊心協力的運作,恰到好處的表演,那里可能讓竇太后下炒給劉彘封王?

當然,劉徹也知道,這是他的便宜丈母娘兼姑姑在借他的手來鏟除異己!

老母親身邊的貼心人和小棉襖,有她館陶一人就足夠了!

“夷狄是膺,荊舒是懲”劉徹念叨了一聲:“好手段!”

封許為荊王,劉徹若要反對也找不出借口來。

畢竟,許還小,也是他的弟弟,雖然說他老媽犯錯,被先帝懲處,甚至還曾被打入冷宮,幾乎廢黷。

但在漢室,長兄為父,當哥哥的就一定也必須要給弟弟擋風遮雨。

別說許只是受他母親連累了,便是他自己犯罪,被廷尉抓住,送到劉徹面前,以現行的普世價值觀和倫理道德觀,劉徹都不能動他分毫,甚至還要悲天憫人的說:朕不忍致法于王。

更別提荊王本身就是一個貶低性的封號。

做哥哥的假如連個荊王都不愿意給弟弟,那天下人看了,還不嘩然?

然而,正因為這樣,劉徹才惱火!

這讓他感覺被人要挾了一樣!

皇權從來都不會在任何政治要挾面前讓步。

因為一旦讓步,就是皇權崩塌的起點。

“仔細去查查,都是些什么人在鼓噪和挑撥!”劉徹對王道吩咐一聲。

繡衣衛是干什么的?

就是干這個的!

對劉徹來說,許現在封不封王,封到哪里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些在幕后耍手段,做手腳的家伙們必須得到嚴懲!

這關乎天子威儀!

倘若這些人不被處理掉,那以后誰還會對皇權敬畏?

當然,許想當荊王?那是不可能的!

自古峻一體,在漢室,更是如此。

前代楚王劉戊雖然腦子比較笨,還死的不明不白,但終究算的上因公犧牲了。

雖然他的兒子們跟隨劉濞造反,手下大臣也基本都反了。

但。奈何劉戊有個好爹和好爺爺。

楚元王劉交與楚夷王劉郢客在楚國還是很得士大夫階級的歡心的。

更何況,現在。元王還有兒子在呢!

宗正劉禮,紅候劉富。這些人豈會坐視自己祖宗基業被人搶了?

劉徹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只需要放點風聲,劉禮跟劉富估計就要來東宮哭秦廷了。

這兩位宗室列侯,跟東宮的關系,可并不疏遠。

假如劉徹沒記錯的話,在前世,最后劉禮能成為楚王,竇太后是使了力氣的。

想明白這些,劉徹就將那帛書塞到自己懷中。

車駕一路前行多時就抵達了永壽殿。

此刻,永壽殿中人數也不少。

奔陳三家外戚雖然直系子嗣都比較少,但旁支多啊!

像竇嬰就屬于竇氏旁鐘弟出身。

再加上梁王帶來的子嗣妻妾以及許兄弟還有先帝的公主們,永壽殿中也坐了個滿滿當當,當然,與宣室殿的宴饗規模是沒法比的。

永壽殿中加起來,大概只有三四百人。

竇太后很喜歡這樣的熱鬧場面,而鮑后呢,似乎也挺享受這樣的氣氛。

倒是新晉的皇后陳阿嬌有些不太適應。

她還以為。今年跟去年一樣,她可以在這家宴上隨便玩鬧。

但,現實告訴她:皇后陛下,請注意影響啊。

身邊的宦官侍女們景攫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費勁了無數心思,才讓陳阿嬌坐在自己位置上,像模像樣的沒有動彈。

但這就已經是極限了。

好在。片刻之后,殿外傳來了腳步聲。然后就是殿門口的武士們整排整排的單膝下跪。

“陛下駕臨!”在贊禮官的唱諾聲中,劉徹龍行虎步。走進永壽殿。

諸外戚宗室皇子公主等自然紛紛起身,伏在殿中兩側。

在人群中,劉徹甚至看到了牽著許,恭恭敬敬的跪在一側的王娡姐妹。

這讓劉徹頓時生出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這樣的嘲,曾幾何時,他也曾經經歷過。

不過,當時,跪著的是他,而端坐于云端之上的卻是這對如今落寞的母子。

但劉徹也僅僅只是感懷了片刻。

王娡姐妹,如今于他而言,不過螻蟻罷了。

就是許,也不過是個稍微大一點昆蟲。

要不是害怕王娡姐妹出宮以后給先帝的頭上染上一些奇奇怪怪的顏色,劉徹才懶得去管他們的死活,隨便找個犄角疙瘩的地方安置他們就好了。

將視線從王娡姐妹身上抽離,劉徹對著殿中上首的太皇太后與皇太后老老實實的跪下來,拜道:“皇帝給母后,皇祖母請安,梗母后、皇祖母千秋萬歲!”

畢見到劉徹,臉上就變得溫柔了起來。

對于劉徹,畢是真的當成了自己兒子來看待的。

只是,今日的誠,太皇太后才是發言人。

“皇帝來了,快起來罷!”竇太后一如往常一般笑著道。

看得出來,竇太后今天心情很不錯。

劉徹將視線看向在竇太后下首的梁王劉武,前些時候,劉武派人回了铘,將他的老婆兒子都接到長安來了。

看樣子,是打算在長安再賴個一年半載。

但,劉徹不會讓他在這樣繼續賴下去了。

身為諸侯王,哪有長期滯留京師不歸的道理?

而且梁王時時刻刻留在竇太后身邊,劉徹怎么想都覺得不怎么穩妥。

梁王加東宮,在某些時候是可能變成核彈一樣的恐怖存在!

只是,想把劉武趕回铘,這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而且劉徹也不好出面,甚至,劉武假如請求就國,他都還得做做樣子,挽留一二。

這就是政治的齷齪!

看到劉徹看向自己,劉武連忙帶著自己的妻妾兒女們走上前來,拜道:“臣武拜見陛下!”

然后就給劉徹介紹起了他的王后與兒女們。

不得不說,劉氏的繁殖能力還是很強的。

僅僅劉武就有四子三女。

長子劉買,年紀比劉徹小兩歲,今年敲十四,發育的也很好,在同齡人中算的上是佼佼者了。

但可惜,劉徹總感覺這個堂弟似乎有些問題,過于膽小了些,連跟劉徹說話都是磕磕絆絆的。

這讓劉徹想起了他的弟弟劉余,似乎兩人都有著相同的問題。

至于次子劉明,未來的朝鮮王,現在才十一歲,頭上還扎著總角辮,看著還算乖巧。

三子劉彭離和四子劉定,就分別只有六歲和三歲,看不出什么東西。

說到這里,劉徹就不得不佩服劉武。

劉武的到現在為止的四個兒子,全部是他與王后所生。

劉徹記得,前世劉武死后,遺命要將自己的陵寢與王后陵寢連接在一起,還營造了浩大的地下幽會所用的宮殿。

劉武的癡情可見一般。

只是,用后世的話說是:然并卵。

劉武的性格決定了,他不可能在政治上有什么作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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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5 20:38: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八節 家宴(2)

與梁王一家寒暄了片刻后,劉徹來到薄竇兩位太后身邊行禮后坐了下來。

“今日大朝儀,皇帝感覺如何?”劉徹剛坐下來就聽到竇太后問話。

“還好吧……”劉徹笑了笑,躬身回答:“仰賴先帝遺德,四海升平,黎庶安居樂業,士農工商各居其位……”

“這就好!”竇太后點點頭,不再言語。

薄太后卻適時的開口問道:“皇帝,今年各郡上計吏都已經到了長安了嗎?”

劉徹聞言,眉頭微微一皺,心里明白,看樣子,兩位太后大抵談妥了某件事情,這是在探他的口風!

放下心中那點小小的不愉快,劉徹露出一個笑臉,答道:“回稟母后,天下郡國上計吏,皆以送遞郡國上計賬薄,朕命令衛尉和中尉已經將所有賬薄都看管了起來,尚書臺的侍中和尚書們此刻已經開始了清點!”

“哀家聽說第一個送遞上計薄的是清河郡?”薄太后接著問道,然后她就感慨了一聲,道:“哀家好像聽人說過,這位清河郡郡守頗有政績,甚的民心啊!”

劉徹抬頭看了看薄太后,再看了看竇太后,然后呵呵一笑,不以為意的道:“既然此人名聲連母后都有所耳聞,想必應當是個能臣罷,朕覺得,[這樣的人才不該放在地方蹉跎,當調入朝中輔佐朕……”

劉徹想了想,道:“光祿大夫一職自石奮致仕后,已空缺數年,以兒臣的意見。是不是可以將此人調入朝中擔任光祿大夫?”

劉徹這話,看似是在回答薄太后。但其實,他的眼睛卻釘在了竇太后身上。

薄竇外戚做了利益交換這是肯定的。

將一個自己人放到朝中。這也無可厚非。

漢室歷代以來,除了已故的太皇太后薄氏外,東宮基本上都或多或少會干預朝廷的人事安排。

竇太后雖然耳根子軟,但卻不是笨蛋。

劉徹這么久以來,私底下的一些東宮一點風聲沒聽到,那是騙鬼!

當然,投桃報李,竇家的一些小動作。劉徹看到了也裝瞎子。

但,那是建立在竇氏外戚不會傷害劉氏天下的這個基礎上。

不然,別說是舅祖父跟表舅們了,就是丈母娘館陶,劉徹逼急了也能跟她翻臉。

劉氏天子又不是沒宰過外戚!

清河郡的事情,劉徹心里跟鏡子一樣敞亮。

竇氏門風很好,但那僅限竇家核心的那幾個人。

剩下的嘛,就呵呵了。

只能說,這幫家伙好好的在長安城斗雞走狗。別出去欺男霸女,落到廷尉手里,還要劉徹腆著臉去下令釋放,就已經是對國家和社會的最大貢獻了。

至于那位清河郡郡守。劉徹有所耳聞。

根據繡衣衛調查的結果,此人姓李名文,當年曾經在章武候門下當過一段時間的書吏。頗得章武候竇廣國欣賞,其后得竇廣國舉薦。出仕清河郡,一路從縣令做到了如今的郡尉。也算的上一個典型的‘西漢夢’的代表人物了。

但是,跟大多數老式官吏一樣,這個李文,只知道拍竇家馬屁,在清河郡縱容竇氏子弟為非作歹,搞的全郡上下雞犬不寧。

更讓人無法相信的是——這個李文,連竇家的下人跟管家什么的犯法,居然也不敢管……

這樣的官僚,劉徹只能搖頭。

但偏偏,他拍馬屁拍的好,竇家上上下下都給他說好話,因此今年上計,去年還在吊車尾的清河郡,居然有膽量搶在全國郡縣之前,第一個上計了。

在知道這事情后,劉徹就已經明白,這位李郡守的升遷,他是攔不住的。

而且,就算竇家不開口,劉徹也打算找個借口把他弄到朝廷里來。

這種有背景的昏官,還是放到朝廷里用個高級待遇養起來比較好。

但,此事沒有這么容易結束!

在漢室,上計是一個復雜而多變的過程,上計這個大坑里,埋的也不僅僅只有三五兩個巨頭。

劉徹還是很有耐心,等待那位馬屁精自己作死的。

竇太后聽了劉徹的回答后,卻是很開心。

老太后一開心,這家宴的氣氛就變得歡快了起來。

酒過三巡,竇太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問道:“對了,皇帝當日曾經許諾,要以金屋為禮,迎娶阿嬌為婦,如今阿嬌已為皇后,皇帝的金屋在哪里?”

這是一句玩笑話。

劉徹自也能聽出來,他呵呵笑道:“皇祖母無需著急,朕為天子,自然言出必踐!”說著劉徹深深的看了一眼劉武。

竇太后的話雖是玩笑,但是,這背后未嘗沒有借這個笑話提醒和敲打劉徹履行他的某些承諾。

只能說,某些人的吃相和作態未免太難看了。

但竇太后既然這么打趣,劉徹自也不愿意放過這個好機會。

他微微笑著道:“像前些時候,朕就說過,取朝鮮之后,朕將裂朝鮮國土,以嘉皇叔匡扶社稷之功!”

劉武連忙帶著自己的子嗣出列脫帽拜道:“陛下厚恩,臣惶恐……”

劉徹呵呵的笑了一聲,頗為玩味的道:“皇叔快快請起,這當不得,而且,今日乃是家宴,在這里,只有家人,沒有君臣,朝中的俗禮,朕的意思,就免了吧!”

漢室家宴,向來有這么個傳統,皇帝通常都會要求與會者不要拘泥君臣之別。

但誰又敢當真?

反正上個一個當真的淮南厲王劉長如今已經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劉武自是唯唯諾諾一番,然后才領著子嗣們起身入座。

劉徹卻忽然對著坐在一角的小豬道:“阿彘今年五歲了吧?”

小豬的母親連忙帶著小豬出列叩首道:“蒙陛下垂恩,今年七月阿彘就要滿五歲了……”

“先帝在日,對阿彘甚是喜愛,常常召至御前……”劉徹裝模作樣的感慨了兩句,然后才故作姿態的說道。

王娡連忙叩首:“先帝洪恩,臣與阿彘常常感激涕零……”(注)

劉徹嗯了一聲,不置可否,但卻忽然道:“阿彘,來,到朕身邊來!”

年幼的小豬不明所以,但在看了一眼自己母親后,乖乖的來到了劉徹身邊。

劉徹看著這只小豬,心情真是復雜無比。

良久他才嘆了口氣。

前世種種,皆以是過眼云煙,如今的小豬,不過是個毛都長齊的小屁孩,再怎么聰明,那個寶座,也輪不到他了。

“阿彘給皇帝大兄問安!”小豬卻是一板一眼的叩首拜道。

“阿彘,大兄問你,你可愿替大兄分憂,永鎮東疆,與劉明一道,撐起我漢家東方的邊境?”劉徹圖窮匕見。

小豬今年要七月才滿五歲,哪里有什么見識,連字都估計還不會寫。

但他很聰明,知道察言觀色,也明白,如今這個在他眼前的皇帝大兄是決定他命運的關鍵——對所謂的命運,大抵可能是好吃的好玩的。

于是,為了好吃的和好玩的,劉彘很乖巧的答道:“大兄有命,臣弟豈敢不從?”模樣和架勢倒是有板有眼的,想必之前王娡沒少費心思教導和教育他。

“善!”劉徹根本不給旁人反對和異議的機會,抱起小豬,就在他粉嘟嘟的臉上親了一口,道:“那阿彘以后就是我漢室的遼東王!”

遼東在漢初倒是一度曾經是諸侯國,如今再分為諸侯國,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王娡的臉色在這剎那就變成一片雪白。

遼東?那可是燕北寒苦之所,據說一年四季都冷的要命!

更關鍵的是,遼東毗鄰匈奴和東夷,是漢室邊疆,一有戰爭,遼東王那還不是首當其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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