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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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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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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0:57: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五十九節 【南巡】(3)

得到天子的鼓勵,文禁的膽子也變得大了許多,思路瞬間也開闊了起來。

作為丞相史,文禁雖然地位不高,但接觸到的信息和知識,甚至比地方郡國的兩千石還要多。

這國朝典故、故事,漢家政策法律詔命,文禁早已爛熟于心,甚至能倒背如流。

如今,這些知識清晰的出現在文禁的腦海中,他只是略略一回憶,就將漢室立國至今,歷代天子頒布的有關馬政的律令和訓令以及漢律中的種種律令,全部整理到了一起。

他微微恭身,大著膽子,將他心中的解決之道,說出來:“陛下若欲令民多養馬,以臣愚見,或可法假田之法,假馬于官民吏員……”

“假馬?”劉徹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有些意思,公請試詳略之!”

此人的回答,讓劉徹頗有些意外,若不是劉徹確定,他的演員中不包括此人,此人也沒有可能接觸到那些演員的機會,那他還真有些懷疑泄密了。

文禁拜道:“今國家假田,以官田假與百姓,歲收租稅,田地如此,馬畜以臣之所想,也當可如此!”

劉徹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所謂假,就是貸。

漢室政府,素來喜歡將國有土地租賃給無地農民,以此緩解社會矛盾,保護底層百姓。

如現在的上林苑,幾乎都快成為關中無地農民的天堂了。

劉徹即位后,就將上林苑的田租水平一口氣給砍到了十分之一。

雖然比起種自己的地要虧,但比起去給人當佃戶。甚至賣身,要強得多了。

而這些措施是卓有成效的。

一方面。國家得到了實惠,借助假田政策。目前,上林苑每年都能至少新開墾出上萬畝土地。

另一方面,百姓也得到了喘息之機,最起碼最起碼,破產后,除了給人當佃戶和奴仆,還有這么一條路可走。

不過,目前,這個政策基本只有關中農民能享受到。

其他地方的百姓。就只能看運氣了。

當然,去年推出的屯墾移民政策,在某些方面來說,其實就是過去的假田政策的變種強化版。

漢人向來聰明,舉一反三,腦洞開起來,能嚇死人。

在大約二十余年后,小豬統治時期,漢室就想出了這么一招假馬法。

不過。小豬將之稱為‘息十一’

為什么叫‘息十一’呢?

因為這個政策的核心,就是將馬作為一種資源,放貸給百姓,三年后收回作為本金的馬匹。此外,百姓需要付出所貸馬匹產駒數量的十分之一的馬駒作為利息,倘馬駒不足一匹。則折算為錢、谷、布。

這個政策好不好?

當然好了!

在實施初期,整個天下都是一片歡騰。人人爭相養馬,想盡辦法從官府借貸馬匹。

史載‘息十一’政策實施的最初幾年——‘眾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鹽鐵論》中更是稱頌‘牛馬成群,農夫以馬載耕,而民莫不騎乘’。

那個時候,劉徹雖未目睹,但從文字上看,也確實是一個黃金時代。

但可惜,這個黃金時代持續的時間太短了。

數年之后,面對國家財政困難和軍費吃緊。

小豬在玩了告緍后,覺得還是不得勁,要擴大財源,就把主意打到了‘息十一’政策上。

首先,他加征了六畜稅。

所謂六畜,就是馬、牛、羊、犬、豬、雞,全部統一征收千分之二的稅率。

然后,又借口國家有事,加征馬口錢。

最后,更是將原本的自愿向國家申請養馬,變成了強制攤派和強制征收息馬稅。

用屁股想都知道,任何政策一旦從自愿變成國家強制攤派,會產生什么后果。

王安石的青苗法,保甲法,都是這么被玩壞的。

小豬的息十一,自然也逃不脫這個怪圈。

官府和上下的吏員,紛紛將手伸進了息十一里撈好處,層層加派和加征,更可怕的是,他們還舉一反三的將征收田稅谷物時使用的手段用到了息馬稅上——故意使馬匹受傷或者指鹿為馬什么的。

然后借此訛詐和敲詐百姓。

無數原本想靠養馬發家致富的百姓紛紛破產,甚至,家破人亡。

于是,局面立刻就從人人爭相養馬,變成了,誰養誰煞筆。

以至于到了昭帝時期,為了鼓勵民間養馬‘其罷息馬’。

這無疑是諷刺至極的事實!

有著這么一個前車之鑒,劉徹自然知道應該怎么取舍了。

當然,劉徹也想聽聽漢室官員們的意見,尤其是那些基層官員的意見。

他們久在基層,熟悉民情,深諳事故,考慮問題肯定要比他這個宅在皇宮里的皇帝要更廣闊。

譬如,他們肯定知道,什么樣的稅率,能即保證百姓有養馬的激情,又不會令國家吃虧。

于是,劉徹問道:“以公之見,假馬當以稅幾合適?”

“此公卿大夫之所職權也,非臣所能議也……”文禁看了看巨頭們,非常識相的謙虛的說道。

他的這個回答,讓在場兩千石都非常舒服,紛紛覺得此人是個人才啊,可以提拔提拔,培養培養。

就連劉徹也咦了一聲,對這個家伙的機靈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

道理很明白。

能像文禁這樣,將腦洞拓展到這個地步的人很多。

譬如蘭臺的尚書里,就有不少類似想法的人。

畢竟,劉氏玩假田玩了幾十年了,只要皇帝有那么個意思。腦子機靈的,很快就能想到這一層。

但能把自己位置擺正。哪怕是在得到了皇帝的贊賞后,依然明白自己地位。能屈能伸的人,就很少了。

這個世界上聰明人很多,有才干的人也很多。

但,做了點成績后,尾巴就翹到天上去,昂著腦袋,眼睛里只有自己的人也有不少。

馮唐為什么會在史書上留下‘馮唐易老’的嘆息?

那句‘鄙人不知忌諱’起碼要負一半責任。

在這個世界上,想成功,沒有才干是萬萬不行的。

但光有才干。不會做人,撐死了也就當個技術宅,幕僚和智囊。

只有那些又有才干,又會做人,懂進退,知人情世故的人,才能走上人生巔峰。

起碼在現在,這個文禁在劉徹看來,已經具備了成功的基礎。

順水人情。劉徹素來愛做。

于是,他笑瞇瞇的對丞相周亞夫道:“丞相,類似文卿這樣的能吏,朕覺得。丞相往后不妨給他們加加擔子,給予更多施展才華的空間嘛……”

周亞夫立刻就拜道:“諾,臣謹奉詔!”

文禁聞言。立刻就叩首謝道:“微臣寸末之才,豈敢當陛下如此夸贊。丞相府中,才華遠過微臣者不知凡幾……”

劉徹哈哈一笑。調侃道:“愛卿,謙虛的有些過了頭,這可不好,應該更有自信一些,更大膽一些,朕向來提倡,士大夫公卿列侯,率民更始,多進忠言,多獻良策!”

被劉徹這么一調侃,原本有些肅穆緊張的氣氛一下子就被沖淡了許多。

群臣紛紛放松心情,拜道:“陛下圣明,臣等為天下賀!”

這也是劉徹所希望看到的情況。

劉徹并不希望,今天的行程里,充斥著大篇幅的反腐、倡廉內容。

朝野應該將注意力和重心,集中到馬政改革上面。

所以,他現在連談都不談太仆衙門里面的事情。

這些事情,自有廷尉和御史大夫料理。

身為皇帝,劉徹并不需要插手進去,以免掀起一場浩大的政治風波。

“文愛卿說的有些道理,朕自會考慮愛卿的意見,現在,卿先到一旁罷,朕再問其他人,看看,還有沒有什么不同意見……”劉徹笑著說道,實際上,因為這個文禁的緣故,劉徹的馬政思想脈絡,已然展現出一部分在眾人眼前了。

剩下的人,只要不順,都會懂在這個基礎上延伸。

所以,劉徹隨意在走了兩步,來到了一個看上去大抵是御史大夫衙門的官員面前,問道:“公可有所意見、建議?”

這是一個大概四十歲左右的官員,看品級,大約在千石左右,應該是御史大夫衙門里的中堅骨干了。

劉徹故意選的他,就是想看看,晁錯手下,是否有人才可以發掘。

同時,也是在給御史大夫衙門里摻沙子——目前,御史大夫衙門在晁錯的領導下,愈來愈有些變成晁錯的一言堂的傾向了。

這可不好!

尤其是御史大夫衙門相當于皇帝的眼睛和耳朵、嘴巴,很多官面上的事情,皇帝不適合說話時,都是由其代為發言。

若御史大夫衙門上下,都是晁錯的人。

那這個皇帝的眼睛、耳朵和嘴巴,就難免有時候要出故障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問完丞相的人,自然也要給御史大夫的人一些機會。

要讓人知道,天子是很公平的,決不會僅因一面之詞,就做出決斷,更能在輿論上,形成一種天子的馬政是得到了朝野一致支持和擁護的形象。

這對政策的推行和實施,有很大的好處。

若僅僅只是皇帝本人,一拍屁股,就做出決斷。

那下面的人在執行的時候,就難免會陽奉陰違,甚至刷手段,磨洋工了。

但若是征詢了眾人意見后,推出的政策。

那么,誰敢搗蛋,誰就是跟天下,跟全世界作對。

類似這樣的面子上的把戲,劉氏向來玩的極為熟練。

“臣持書御史元,昧死以奏陛下……”許是有了文禁的例子,此人表現的就更加自信和大方。頓首一拜后:“臣以為,前時文史官所言。或許不無道理,只是。臣所掌者律令也,不專其職,不置一言,臣僅以律法,試為陛下說之!”

劉徹點點頭,持書御史,在漢室制度之中,其職權是被限定的。

根據規定:持書御史,主掌法律當其是非。

簡單的來說。就是司法解釋官。

當然,漢室沒有司法解釋和最高法官。

因此,持書御史的職責,一般是幫助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了解法律,并為法律的制定提供參謀意見。

在歷史上,至宣帝時期,持書御史迎來一個崛起的時代。

宣帝重用持書御史,將他們視為國家律法的專家。常常聽取和接納持書御史們的意見,因此,持書御史被改稱侍御史,成為了巨頭。甚至能與九卿分庭抗禮。

如今,他們的地位卻還很低,不過六百石而已。

但一般。能夠資格擔任持書御史的人,對律法和過往政策。都是非常了解的人。

這些人不被重視的原因也很簡單——天天宅在檔案館里,除非上司相召。不然就蹲在檔案館里研究律法政策,鬼才知道他們誰是誰?

一般在漢室,持書御史跟太史官一樣,都是世襲。

爺爺是持書御史,父親是持書御史,兒子也是持書御史的情況,比比皆是。

這些人,是漢室法家中出了名的頑固派和榆木腦袋,就是法家內部,也不見得有多少人喜歡他們。

但黃老派的貴族,卻很尊重這些人。

因此,他們的日子倒也不算過的差。

常常能被一些黃老貴族延請為家庭教師,教導子嗣,學習法律。

劉徹也沒想到,自己隨手一點,就點到了一個持書御史,不禁有些感嘆,自己運氣也太好了吧!

劉徹不是很喜歡持書御史。

原因是前世穿越之初,他被禁足期間,皇帝老爹就是派一個持書御史給他講了整整半個月禮法制度,講的他腦袋都要爆掉了。

所以即位以來,劉徹從未按照傳統,召見過任何一個持書御史,請他們為自己講解漢律的前世今生和沿革,他寧可讓顏異和汲黯,去把漢律給背熟。

但,持書御史們,卻似乎一點也沒忘記這個使命。

所以,逮著機會,就出現在劉徹左右。

今天,終于被他們抓到機會了。

劉徹也沒辦法,知道,這次是躲不過去了,只好道:“公請試言之!”

“諾!”這人頓首再拜,然后道:“昔者高皇帝命蕭相國定法,賊律中曰:賊殺傷人畜產,與盜同法!太宗皇帝令曰:亡、殺、傷畜產,皆令以平賈償之!九年,又禁犬入苑,傷畜產,臣以為,今法于牛馬牲畜所加之法,還是太少太輕,不足以震懾奸邪,保民畜產,陛下當加法震之,以使百姓知傷畜之罪,令民愛畜!”

聽他這么一說,劉徹也想起來了。

這確實是目前漢律中的漏洞。

此時,國家對牛馬等重要戰略牲畜的保護力度,確實有些偏軟了。

以至于,民間有些游俠,故意殺死殺傷百姓和官府的牛馬羊,然后丟下點錢,就拖著尸體回去飽餐一頓,甚至民間偷盜牛羊的行為,在某些地方蔚然成風。

吃貨們為了吃,可不是顧不得律法的,更別說這軟綿綿,沒有一點威懾力的律法了。

劉徹點點頭,對他道:“愛卿所提的意見,正和朕意!丞相、御史大夫,回去后討論一下,拿出更嚴格和嚴厲的律令出來,朕的意思是——今后,盜牛者死,盜馬者加,惡意傷人牲畜,以三倍平賈償之,無意傷者,以平賈償之!”

這是自然,中國歷史上,對牛馬的保護力度,未來會不斷增強,甚至會一度禁止宰殺牛馬。

且,要鼓勵百姓養牛馬,自然要給他們上個配套的保險措施。

簡單粗暴直接的拿著死罪威懾,要比一切宣傳和普法教育更有效果。

“諾!”周亞夫與晁錯立刻點頭。

而劉徹對持書御史這個職業的陰影,至今沒有消除。

因此,他立刻就跳過這個話題,打了個哈哈,轉移目標,跑去問其他人。

這樣,劉徹又問了大約四五人,從各個方面和各個角度,都得到了足夠的支持聲音和意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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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節 公孫弘入京

太仆袁盎被罷免,外放江都王太傅,這個消息,就像一個炸彈,瞬間引爆了關中八卦黨的熱情。

袁氏雖然出自楚國,但在孝惠時期就被強制遷徙到關中安陵定居。

早在呂后時期,袁盎就已經出仕,給呂祿當過舍人。

而袁盎的兄長袁噲,則投奔了陳平周勃為首的列侯功臣集團。

所以,后來,呂氏倒臺,袁家屁事沒有,袁盎更是得到了其兄長的作保,到了新朝,出任中郎。

這也是為什么,后來袁盎反周,周勃怒不可謁,大罵道:吾與爾兄善,今兒廷毀我!

二三十年以來,袁氏就是漢家政壇的不倒翁。

在關中和郡國,建立起一個跟蜘蛛一樣龐大而復雜的關系網絡。

哪怕是四年前,晁錯費盡心思,將袁盎打倒。

但實際上,袁盎卻連毛都沒傷到一根,照樣大搖大擺的出入宮闈,在丞相列侯家里,被尊為座上賓。

而在曾經的歷史上,袁盎更是借機,反將了晁錯一軍,直接讓晁錯去死了。

如今,袁盎被罷太仆官,外放江都王太傅。

稍稍對政治敏感的人,都知道,袁絲這次是攤上大事了。

不然,以漢室‘將相不辱’的傳統。

九卿犯事,一般只會放病假。

就像去年,大鴻臚被天子放了一年病假一樣。

而直接逐出長安外放郡國。

這樣的例子,使人們很容易就聯想到前廷尉張釋之。

這是只有那些讓天子很不開心的大臣,才會有的待遇。

不然,講道理的話,九卿外放,一般都是郡守。

就像天朝某中央部委領導。外放地方,省委書記,那是要磨礪和鍛煉的意思。但省政協主席或者人大主任,那就是要他退休的意思了。

在這樣的氣氛中。袁盎收拾包裹,踏上了前往江都赴任的旅途。

袁盎離京那天,灞橋附近擠滿了前去相送的人群。

幾乎大半個關中的列侯貴族和豪強士大夫、游俠巨頭,都紛紛前去相送。

甚至有人直接拿著妹子、票子和漢子,塞給袁盎。

這讓袁盎稍稍有了些寬慰,總算走的比較體面,保存了臉面。

劉徹也派了顏異去送一送。

顏異回來后,將送行的盛況報告給劉徹。還頗為羨慕嫉妒恨的感慨著道:“為臣者,當如絲公,滿朝無所毀譽也!”

劉徹聞言,冷笑兩聲,對袁盎的印象也降低了一些。

前世梁王劉武派刺客去刺殺袁盎,結果第一波刺客每問一個人,大家都對袁盎贊不絕口。

這是為何,還用問嗎?

劉徹也大概明白了,為何前世吳楚之亂后,皇帝老爹。不再任用袁盎擔任具體職務,只是讓其充當智囊和參謀了。

袁盎啊,太過愛惜自己的名聲。江湖氣太重了。

讓這樣的人去主持具體事務,那不僅僅誤國,更會害了他自己。

所以,劉徹對顏異道:“袁絲不如祁黃羊!”

這句話立刻就讓顏異嚇得馬上跪下來,脫帽謝罪。

祁黃羊是春秋時期晉國的名臣,也是典故‘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的主人公。

天子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袁盎,只是一個內舉不避親。但外舉絕對避仇之人。

而天子向來不喜大臣公私不分,公報私仇。

好在。這個時候汲黯給顏異解圍了。

“陛下,虎賁衛屯墾團丞令公孫子奉詔回朝述職。臣已安排在了公車署,陛下是否馬上召見?”汲黯從殿外進來拜道。

顏異立刻就識趣的退到一邊。

“公孫弘啊……”劉徹聞言,將袁盎的事情拋到一邊,最起碼,袁盎得在江都待個三四年了,就算以后回來,撐死了也就是給個光祿大夫的位置,高高捧起來。

倒是公孫弘,劉徹如今對他的興趣非常大。

當了這么久皇帝后,劉徹已經明白了。

他需要的不是那些八面玲瓏,為天下贊譽,被士林吹捧的所謂君子一類的大臣。

他只需要兩種人來輔佐。

一種是低著腦袋拼命干活的忠厚老實之臣。

一種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梟雄。

而公孫弘,則恰好是這兩類人的混合體。

他即能埋著腦袋,一聲不吭,默默的把事情干完,也能丟掉節操,不要臉面,不擇手段的將政策推行下去,尤其,他更善于揣測上意。

小豬朝那么多丞相,就他一個善終,豈是沒有原因的?

所以,為了等公孫弘入京,劉徹甚至將原本在去年朔望朝要商議的許多事情,都推到了今年。

因此,劉徹立刻就命令:“立刻傳召!”

“諾!”

公孫弘此刻坐在公車署的待詔室之中。

神情頗為緊張的搓著手。

他是被天子一道詔命,被忽然從遼東郡詔回長安的。

為了將他從虎賁衛屯墾團,接回長安,朝廷的使者,甚至動用了傳馬——即以類似傳送緊急情報的八百里加急,日夜不休的傳遞方式,以最快的速度,將命令傳達到遼東,然后,又動用了軍隊,一刻也不停留的將他從遼東送回長安。

這一路上,公孫弘差點被折騰掉了半條命。

正因為如此,他才這樣緊張。

原因很簡單,在漢室歷史上,幾乎每一個被天子用這樣的方式從地方詔回長安的臣子,無論地位高低,最終,都是重用和提拔的前奏。

公孫弘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

但他還是為此輾轉難眠。

他的前半輩子,經歷過富足的青年,也經歷過顛沛流離,不得溫飽的中年,甚至,他一度只能靠給牧豬混一口吃的。

因為吃過苦,也因為享過福。

所以,公孫弘比任何人都清楚,機會的寶貴和珍惜。

“陛下這次急詔我入京,不知所為何事?”公孫弘在心里想著:“但先生(胡毋生)月前曾經來信告我,陛下興鹽鐵,除舊錢,欲行新政,間者,我至長安,太仆袁盎則已出京,據云與馬政有關,想來陛下所欲,莫不過鹽鐵工商之利,與馬政之蔽!”

不得不說,公孫弘天生就是個政治家。

不過,此刻的公孫弘卻還并不是那個歷史上一切唯上,沒有節操的平津候。

現在的公孫弘的節操,還是很多的。

沒有經歷過在公車署的十年磨礪,更沒有過出使匈奴的經歷和后來朔方郡事務上面的慘敗,此時的公孫弘,跟許多士子一樣,內心中總是存在著一些不切實際的理想主義浪漫思想。

因此,想到這里,他就有些糾結了起來。

功名富貴,聞名于天下,這當然是公孫弘想要的。

但,若因此要染上罵名,甚至被人劃入小人行列,這就有些讓他難以接受了。

可天子若是執意命他去管鹽鐵或者馬政之事。

作為臣子,他似乎也沒辦法拒絕。

“罷了,罷了!”公孫弘想著:“既來之,則安之,身為人臣,給君父效命,本就不該有什么非分之想,陛下命我做甚,我便做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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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一節 背景

劉徹第一次見到公孫弘的時候,也是眼前一亮。

雖然早知道,公孫弘是個老帥哥。

但帥到這種沒朋友的地步,劉徹也是暗暗咂舌。

公孫弘身高大約接近190cm,以此時的說法是八尺有余,體格頗為健碩,下巴留著齊人最普遍的髯須,這種髯須,以長而密著稱。

這是一種很方便裝的胡須形狀。

在齊地,常常能看到,士子們一摸下巴的髯須,長嘆一聲,然后悲天憫人或者指點江山什么的。

不單單齊地的儒生愛這么玩,便是縱橫家和法家甚至墨者,都是如此。

至于他的臉……

劉徹只想說,他沒去當明星或者小白臉,真是個損失!

公孫弘的容貌,極為符合當下的審美觀。

棱角分明且剛毅十足,讓人看了,非常舒服。

“難怪史記說他‘恢奇多聞’漢書甚至用形容女人的‘容貌甚麗’來描述了……”劉徹在心里吐槽了一聲。

好在劉徹并不是準基建團的小豬,所以,男人的容貌俊丑在他這里并不加分。

低頭看了看繡衣衛和御史們奏報上來的有關公孫弘的背景調查——這也是漢室政府的慣例了,任何一個新臣子在入覲天子前,都會有人去將他的祖宗八代的背景給挖出來,免得有些‘余孽’譬如什么項藉英布一類的同情者的后代混進了漢家朝廷中。

汲黯現在的小弟鄭當時的父祖就是被這個背景調查給擋在仕途之外幾十年,到了他這一代,才經過劉徹特批,報當時在位的皇帝老爹批準,才將他和他的家族從哪個劉氏黑名單里解禁。

除此之外,這個背景調查,最大的作用,就是幫助皇帝,更好的了解他即將召見的這個官員的過去現在。

所以,劉徹手上的這份有關公孫弘的背景調查。比史書上記載的那幾十個字長多了。

繡衣衛的探子,甚至將公孫弘他爹當年的一些事情也給挖了出來。

至于公孫弘?

連他小時候調皮搗蛋,燒了鄰居家的秸稈的事情也沒漏掉。

看完公孫弘的檔案,劉徹也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聲:“這就是玄幻小說里的豬腳啊……嘖嘖……退婚流……”

檔案上寫的很明白:公孫弘。字季,薛人,父故薛獄吏,年十七襲父職為獄吏,三年。有罪,免。先,弘父在世,公孫氏與薛張氏交好,約為兒女親家,及父死,弘有罪去職,張氏遂以弘浪蕩,不如其父,退還婚書。弘深以為恥,乃東奔臨淄經商,不遂,家產盡失,乃牧豬海上……

劉徹終于明白,公孫弘為何能這么厲害了。

退婚流的豬腳,豈能不厲害?

你還別說,在漢室,被人退婚或者甩掉,只要撿起書本。基本上最終能出人頭地。

譬如朱買臣,四十歲前,還被人嘲笑是書呆子,老婆都受不了跟人跑了。

最終卻逆襲成功。還衣錦還鄉,回家顯擺了好幾年。

又若主父偃,功成名就后,拿出五百金,擺在自己家院子里,啪啪啪的抽那些過去看不起他。羞辱他和鄙視他的渣渣們的臉,打的他們雙臉紅腫,好不快。

但與朱買臣跟主父偃不同,劉徹并未聽說過,歷史上公孫弘發達了,就回去報復的傳聞。

反倒是此人在建元元年,從長安回歸老家后,宅在老師家里讀書,一直到元光元年,再次被舉出仕,修煉出了降龍十八掌,從此獨步朝堂。

不過,也可能跟他的仇家已經死光光了有關。

畢竟,即使是現在,公孫弘也已經四十多歲了。

當初那個退婚的女主,現在估計都當奶奶了。

而且公孫弘混的也不差。

他現在的妻子是其老師胡毋生的好友,齊國大戶王氏之女,年方十六,重點是——三年前成婚。

只是八卦的信息在劉徹眼里只是一掃而過。

劉徹比較感興趣的是,根據繡衣衛調查,公孫弘在拜在胡毋生門下學習《春秋》之前,根據可靠情報報告,他在北海邊放豬的時候,曾經自學了《呂氏春秋》和《尸子》。

這些可都是雜家的著作。

而其在虎賁衛屯墾團的表現也證明了,他,公孫弘,不是一個典型的儒生。

恰恰相反,動手能力非常強。

根據虎賁衛報告,他在屯墾團里,居然還有閑情雅致,教導移民養豬,并且寫了一個有關養豬的技術指導類的條例。

而結果是,虎賁衛屯墾團里,養了兩百多只小豬仔,而且,長的都挺不錯的,明年就能殺了吃肉。

另外,在指導耕作方面,公孫弘并未墨守成規,而是因地制宜,根據當地的土地、氣候和環境,重新調整了耕作方式,他甚至打過報告給上級,請求在當地試驗種植水稻,原因是他發現,當地水利資源豐富,能開墾出不少水田……

劉徹放下報告,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公孫弘,故意問道:“朕聽說卿曾經自學過呂氏春秋和尸子?”

公孫弘心里咯噔一聲,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

當年雜家的口號是要兼儒墨,并名法,無所不貫通。

換句話說,人家要將諸子百家的學說統一起來,為自己服務。

但天子既然問起來,他就必須誠實回答,否則,欺君之罪的帽子壓下來,輕則死全家,重則連累師門。

于是,公孫弘只好硬著頭皮答道:“是的,陛下!”

“那愛卿何以又修《公羊》?卿莫非以為,呂子不如孔子?”劉徹接著問道。

這個問題就誅心了。

要換了幾百年后,儒生當然可以理車畝曰實擔菏ト酥В偈牢匏煜碌諞弧br

但現在,哪怕是最激進的儒生也不敢喊這個口號。

不然頭上的法家跟黃老派就要跳腳了。

沒辦法,公孫弘只好委婉的道:“回稟陛下,并非如此,臣先學呂子,但因無人指教,故無有所成,幸得老師垂簾,不以臣卑鄙,授臣以《春秋》,臣方才知文學之意,明禮儀尊卑,知上下長幼!”

這個回答,無疑就是在撇開話題了。

但劉徹其實也就是隨便問問。

所以也就由他唬弄過去了。

畢竟,在這個時間點上,其實很多后來的儒家出生的大臣,現在壓根不是儒生。

他們之所以變成儒生,無法就是皇帝喜歡,自己需要罷了。

說到底,有什么樣皇帝,就必然有什么樣的臣子。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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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09:0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六十二節 以法飾儒?

“卿自遼東歸,跟朕說說,屯墾團的利弊吧……”劉徹隨意的問道。

之所以問公孫弘這個問題,首先劉徹是想要了解一下,屯墾制度推行了半年后,暴露出來的問題。

而公孫弘,作為屯墾政策的基層工作者,必然清楚這些問題。

其次,劉徹是想看看,如今的公孫弘究竟有全盛時期的那位平津候丞相公孫季幾層功力!

要知道,全盛時期的那位平津候,拳打汲黯,腳踢主父偃,一個人就碾壓了整個小豬的文武大臣。

甚至逼的汲黯都只能丟掉節操,開地圖炮,說公孫弘是齊人,而‘齊人多詐無情’,所以公孫弘必然是個騙子!

又偷偷摸摸的打小報告,跟小豬告狀說‘弘位在三公,俸祿甚多,然以布被,此詐也’,意思就是公孫弘身為三公,俸祿那么多,居然睡覺用布做被子,肯定是沽名釣譽啦。

但,無論汲黯怎么出招,最終,都只是成全了公孫弘,連人家的毛都沒傷到!

現在的公孫弘,肯定是不如那個全盛時期將滿朝文武吊著打的平津候,而劉徹毫無疑問需要知道,如今的公孫弘,究竟有多少實力。

而這個問題,則能很明白的將公孫弘如今的思想立場和意識形態暴露出來。

公孫弘卻沒有想這么多。

作為一個自認為有理想有志向的新生代儒家大臣,公孫弘自然免不了跟多數儒生一樣有著極為強烈的‘致君堯舜上’的情節。

因此,他微微整理一下思路,然后拜道:“承蒙陛下不吝垂問,臣弘昧死以奏:陛下加厚恩,賜民以屯墾。夫屯墾,以中國之民,實邊陲之地。立以武備,教訓士民。耕戰合一,臣嘗翻及史書,竊以為,所謂‘大啟群蠻’亦遠不如陛下之屯墾也!”

公孫弘的這個馬屁,拍的劉徹很舒服。

尤其是公孫弘吹捧說,屯墾政策比當年楚國的‘大啟群蠻’時代還要厲害,這無疑撓到了劉徹的癢癢處。

作為皇帝,尤其是一個穿越者皇帝。還有什么,能比教化天下,四海歸漢,同化萬族這樣的偉業更舒爽的事情嗎?

沒有!

而歷史上楚國在楚武王和楚文王時期開啟的大征服時代,毫無疑問是,明史上記載的諸夏在春秋時期最大的一次對外擴張。

史稱這一時期,為‘大啟群蠻’。

無數蠻夷被楚武王和楚文王的胸襟和偉業所感化,紛紛歸化為諸夏,文明,從此照耀在漢江流域。并一直向南,越過長江,蔓延至江浙吳越。底定了今天的大部分南方文明世界。

而劉徹今天在遼東、新化和朝鮮的屯墾政策的最終目的,也是要鞏固既有國土,同時同化當地的夷狄之族。

看到天子臉上露出笑意,公孫弘自知拍對了地方,心頭一喜。

然后,他就開始塞私貨了。

“然,以臣之愚見,屯墾之策,還是略略有所不美之處……”一邊說。公孫弘一邊偷偷觀察著天子的反應。

這非常重要,任何一個想要在皇帝面前塞私貨的臣子。首先要學會的一件事情就是:隨時關注皇帝的反應。

公孫弘雖然從未有過面圣經驗。

但這種事情并不需要學會,是一種完全看天分的技能。

會的。不會用學就會,不會的,永遠不會。

而公孫弘毫無疑問,在這個方面,天賦卓著,甚至可以用天才二字形容。

當他發現天子似乎并無惱怒之時,立刻就頓首道:“所不美者,其一,屯墾團純以武夫監之,用軍將督之,陛下雖立以期限,責以文士佐之,然,長此以往,彼屯墾之民,恐有只知武夫而不知陛下之鄙!”

劉徹聽了,無所謂的笑了笑。

這個屯墾軍管政策推行以來,武將集團大聲叫好,士大夫文官集團,憤憤不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對文官們來說,他們肯定會不遺余力的去掌握所有他們能掌握的東西。

若有可能,他們甚至連戰爭也想自己來指揮。

這個習慣和天性,不分時代背景以及古今中外。

唯一的區別只在于,文官力量的強弱。

現在,文官的力量弱小,他們自然就只能嚷嚷。

對這些批評,說的有道理的,可行的部分,劉徹會吸納到屯墾制度中,做為補充和完善,而純粹只是為反對而反對的那些話,劉徹則會完全當他們是放屁。

公孫弘的這段話,毫無疑問就是在放屁了。

屯墾團會只知有武夫而不知有君?

開什么玩笑嘛!

在所有的屯墾團里,劉徹可是親自下令,強制推行在虎賁衛和羽林衛里的洗腦宣誓的環節。

而且是每天早上洗一次。

在這樣的局面,不可能出現屯墾團被軍隊掌握,成為其割據或者巔峰政權的根基地。

更何況,還有期限限制,時間一到,軍方就要退出。

公孫弘一看劉徹的笑容,心里頭就是一震。

作為一個察言觀色能力很強的人,公孫弘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但,這并不重要。

因為,這段話,就是他拿來試探天子傾向的話。

一發現不妙,公孫弘立刻就果斷的將那些他思慮了好幾天的說辭統統丟到了外太空。

對一個聰明人來說,很顯然,如何取舍自己的立場,是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幾乎是瞬息之間,公孫弘就立刻說道:“其二,諸屯墾團之內,不止賞太輕,罰也太輕,難免有無賴細民,偷奸耍滑,陽奉陰違,而有司無能為力,甚至無所作為,以至良善勤勞之人,備受困惑,此中細情,臣請陛下其察之!”

連公孫弘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來。

當他說完最后一個字,他甚至渾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就是劉徹聽了,也頗為奇怪。

這樣的話,一個法家大臣說出來,非常正常。

但問題是,公孫弘是儒家的臣子啊?

他這是要干嘛?

劉徹瞬間就想起了歷史上發生過的一個事情。

以儒飾法!

難不成,公孫弘想玩以法飾儒,外法內儒?

撓了撓頭,劉徹發現,這似乎并非異想天開,也并非不可能!

總不能說,只許法家為了生存變招,而不準儒生為了求存而發展吧?

在目前的朝野趨勢和國家政策變化方面,毫無疑問,劉徹主導下的漢室,正在大踏步的向法家希冀的方向偏轉。

劉徹雖然滿嘴喊著仁義道德,也表現的似乎非常仁厚愛民,但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漢室正在向一臺戰爭機器轉變。

而法家和墨家是最適合類似秦那樣的總體戰體系的學派。

儒家百年前,剛剛被秦始皇焚書坑儒過。

這個教訓,他們不可能不記得。

既然如此,為了避免再次被坑。

那么,儒家做出針對性的改變和進化,自然是理所應當的。

再說,儒法本就是一家人。

往前數幾百年,法家的道統來源,子夏先生正在孔夫子門下聽講呢!

“有趣……”劉徹不禁大感意外,但仔細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儒家是諸子百家里,稱得上最能跟得上形勢變化和世界需要的學派了。

翻開歷史,你就能看到,這個學派,在長達兩千年的時光了,換了無數個,到最后,也就只剩下了儒家這個稱呼沒變過了。

真若守著老黃歷,儒家早就被人趕到垃圾桶里,淘汰掉了。

更何況,還是公孫弘這個在歷史上緊隨張湯腳步,開創了‘春秋決獄’體系的大拿。

“只是不知道,未來,儒生們會不會發明‘法飾春秋’……”這個似乎非常有可能——既然儒生們能利用春秋來解釋法律,那反過來,換個姿勢,用法律來解讀春秋,這似乎沒什么難度。

“若是如此,那就精彩了!”帶著這樣的想法,劉徹好奇的問道:“若以卿之見,該當如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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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10: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六十三節 強按牛頭喝水

“臣聞昔者子產對大叔曰: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若猛,今陛下承天之命,加大惠于四海,德被蒼生,潤及鳥獸,故以寬德之政,治以天下黎庶!然屯墾團之丞令者,皆為陛下之臣,其雖多賢良,然其德薄,不能佐百姓,導民以禮!故臣竊以為,陛下當立之以法度,定之以制度,使使者轉巡各屯墾團,告喻百姓,示之以火,使民知火之兇烈而不犯!”

公孫弘頓首而拜,侃侃而談。

他的話,乍聽之下,充滿了法家的意識形態。

但仔細想想,其實還是儒家的那一套,只是做了一些微調而已。

其所引用的圣賢語錄和論據,也是來自于子產。

子產先生,是春秋大賢,也是被諸子百家共同尊重的一位先賢。

孔夫子當年聽說子產去世,就流著眼淚說:古之遺愛也!

所以,作為孔夫子的徒子徒孫,引用和借鑒子產的政策以及意識形態,完全沒有問題。

劉徹聽完公孫弘的話,點點頭,道:“卿言甚是,朕亦早有此意!”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么爽快。

劉徹早就想加強對屯墾團的管制,將之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只是,劉徹有些擔心,因此引發某些人的一些不好的聯想。

畢竟,如今的屯墾團,以準軍事化管理并引入武將集團控制、訓練和武裝,使得不少人都在嚷嚷:此乃秦法了。

若是再加強管制,那么,這些人恐怕就要跳腳,甚至進行更極端的對抗。

如今,公孫弘可算是將劉徹心里的話說出來了。

于是劉徹就笑著道:“卿即自遼東歸,對屯墾利弊,想必已然有所了解,卿不妨試著寫一份奏疏,詳述其中利弊。朕將親覽焉!”

劉徹不能提的事情,公孫弘這個不足六百石的屯墾團丞令,卻是能提。

原因很簡單,首先。臣子向天子進言,這是政治正確,不管他說的有沒有道理,都沒人能打壓他,而只能與之辯論。

任何企圖下黑手或者使詭計的渣渣。一旦被發覺,就將背負:堵塞言路,隔絕中外,意欲架空天子,行權臣之行等無數個大帽子。

尤其是堵塞言路這個帽子,劉徹相信,沒有什么臣子愿意頂著它。

其次,公孫弘是儒家公羊派巨頭胡毋生的弟子。

因此他來提出這些問題,沒有人能指責。

反之,若是一個法家弟子這么嚷嚷。恐怕馬上就要被人噴一臉口水了。

公孫弘聞言,卻是臉一黑。

雖然早聽說過今上的挖坑本事,但公孫弘沒想到,今上居然如此的沒節操!

直接就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小臣挖坑……

但沒辦法,公孫弘很明白,這把槍,他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最起碼做了這把槍,他還能適當的往里面塞私貨,堆一些儒家的意識形態進去。

但若是不做。馬上就是龍顏震怒,然后,他就要被放冷板凳上待著,以劉氏天子的尿性。可能這輩子都不會重用了。

更關鍵的是——公孫弘知道,這個事情,他不做,其他人也會搶著做。

譬如,公孫弘就聽說了,他的師叔董仲舒的大弟子。蘭陵人褚大,最近就一直在尋思著怎么拍天子馬屁。

以公孫弘對其的了解,公孫弘相信,只要天子暗示一下,褚大肯定馬上就會歡天喜地的跳進坑里給天子當搶使。

然后,再喜滋滋的將一些天人感應的私貨塞進去……

而這樣的結果,公孫弘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接受的——假如天子接納了褚大,那董仲舒那一系就要崛起,董仲舒那一系崛起,那他跟他的老師還有師兄弟們的意識形態和理念,就要失去市場。

對儒家來說,道統的競爭,大于一切。

本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無畏精神,公孫弘頓首道:“諾!臣謹奉詔!”

公孫弘的識趣,讓劉徹對其大為欣賞。

盡管故事里,人們總是喜歡看到那些諸如魏征與唐太宗,包拯與宋仁宗的故事。

但是,實際上,沒有什么皇帝會喜歡一個總是跟自己對著干還天天把口水噴自己臉上的大臣。

尤其是當君權強盛時。

劉徹將此事翻過去,進入正題,對公孫弘道:“卿可知朕急令愛卿回京的意圖?”

公孫弘立刻就頓首說道:“臣愚鈍,不敢妄測天心,還請陛下示下!”

劉徹拍拍手掌,立刻就有一個宦官,捧著一些的書冊,出現在公孫弘面前。

這些書冊都很薄,大約也就幾十頁一本,總共三四本的樣子。

“卿先看看這些書冊……”劉徹吩咐道:“卿看完以后,再與朕說說看,卿的意見!”

“諾!”公孫弘叩首拜道:“敬受命!”

然后,他就恭敬的接過那幾本小冊子,專心致志的翻閱起來。

只是略略的看了幾頁后,公孫弘就知道,他猜得沒錯,陛下,真的想要他來掌握加征礦稅和車船稅的事務,另外,他還將負責所謂的‘假馬于民’的業務。

根據這幾本冊子上透露出來的意思和勾勒出來的那個未來主導這一切的所謂‘主爵都尉’衙門的框架來看。

未來,這個全新的獨立在目前九卿衙門之外的‘主爵都尉’衙門,將主導驗算天下豪強大戶以及勛貴權臣們所掌握的車船礦山的事務,同時承擔起溝通少府和太仆衙門,主持對‘假馬于民’事務,其權柄不可謂不大。

但,主爵都尉的秩比,卻只有八百石……

無疑,這是專門給他公孫弘設計的職位。

小冊子里有描述:主爵都尉,秩比八百石,隸蘭臺,假節,可便宜行事。

所謂假節,其實就是持天子節,鎮撫一方。

很顯然。這是天子在變相的增強主爵都尉的權柄,使之盡可能不受外界干擾,獨立行使自己的職能。

不然的話,一個小小的八百石。還想去查地方郡國豪強的帳,活膩歪了吧!

但,假節之后,主爵都尉就有了皇權加持,在地位上來說。已經跟地方郡守或者郡國兩千石平起平坐,更得便宜行事,臨機獨斷之權。

一些不開眼的家伙,直接就能抓起來。

但權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

單單是這幾本小冊子里勾勒出來的主爵都尉的征稅方式,就讓公孫弘非常蛋疼了。

因為,這些冊子里,詳細描述和強調了:凡車船平賈在十萬錢以下及歲采礦石在三十萬錢以下,勿出緍錢,他如令。

單單是這一條。就讓公孫弘牙齒都有些在咯咯的響了。

首先,怎么界定這些車船和礦石價值的?

雖然漢室有平賈制度,能保證能公平的用市場價格界定物產的價值。

只是,上有對策,下有政策,肯定會有一大幫人會打擦邊球。

譬如某人的車隊或者船隊,本來實際價值十五萬,但耍點手段,變成十萬錢,然后就免征稅賦。這樣的手段,用起來,毫無難度。

公孫弘可不相信,天子沒想到這一層。

那么。問題來了,天子既然想到了這一層,為什么還要用這么曖昧和寬松的律令來規定起征點?

稍稍一想,公孫弘就渾身上下都出了一身冷汗:陛下恐怕是故意給人留下這么個空子鉆的。

若用比較陰暗的心理去揣度天子的這個行為的話。

公孫弘很容易就得出了以下的結論:

當國家財政寬裕時,天子通過放松對民間中小商人的征稅,從而使得大批的商賈逃稅漏稅。進而發達起來,等到國家財政困難時,鐮刀揮起,收割那些逃稅漏稅的家伙。

到時候,恐怕光是罰款,都能收回無數!

更麻煩的是,作為具體的執行人,主爵都尉,將承擔最多的報怨和最多的怒火。

民間的商賈和豪強,只會埋怨主爵都尉橫征暴斂,把他們的錢搶走了。

這些,都還只是次要的!

真正的麻煩在于,那些超大規模的商賈。

譬如臨邛的程鄭氏和卓氏,關中的田氏與無鹽氏以及楊氏。

這些可都是官商合一甚至皇商存在的超級大商賈。

尤其是臨邛的那兩位,是當今天子的外戚,據說每歲以幾千萬錢的投入幫著天子在修褒斜道,兩位夫人,更是頗為得寵,翌日誕下皇子公主,幾乎是必然的。

誰敢去收他們的稅啊?

反正,公孫弘沒那個膽子。

另外,關中田氏,背后是張湯在撐腰,無鹽氏,楊氏,最近都在拼命巴結館陶太長公主。

據說,其他關中大戶,也都紛紛加強了拉攏天子近臣如汲、顏等人的力度。

想動他們的話,也得先問過那些背后的大人物。

至于地方郡國里,那些家產數百萬數千萬乃至于數萬萬的巨頭,用屁股猜都知道,想跟他們收稅,首先得做好武力征稅的準備。

不然,稅吏連門都進不了,就會被一幫亡命之徒或者強人給咔嚓了。

更何況,那個‘假馬于民’的業務,也燙手的很。

君不見,前任太仆,縱橫漢室數十年的不倒翁袁盎袁絲都載在了馬政上面了嗎?

以袁盎的名聲和地位,尚且做不到控制上上下下伸過來的手。

公孫弘覺得,自己大抵也擋不住那些想要‘行個方便’的大人物。

哪怕他有天子節護身。

但天子節這玩意,也就嚇唬嚇唬下面的鄉巴佬。

真要碰上薄家和竇家這些巨頭,人家請出太后懿旨,難道,一個小小的八百石的主爵都尉,還能硬著脖子不成?

公孫弘可不信,天子會為了主爵都尉的尊嚴,而去硬剛東宮。

說到底,一個小小的主爵都尉,真要惹惱了東宮,東宮震怒,派出使者持節,杖殺了這個小官,天子恐怕連救都來不及!

捧著這些小冊子。公孫弘感覺自己的手都快被燙得起雞皮疙瘩了。

但他又不敢扔掉,更不敢非議,只好低著頭,裝作在專心閱讀和思考的模樣。但實際上,心里已經在思索婉拒天子任命的說辭了。

甚至,公孫弘還決定:陛下若是執意任命我,那我就掛印好了。

掛印而去,雖然會讓天子很不高興。

但總比莫名其妙掉腦袋或者被自殺被落水什么的強。

劉徹端坐御座上。笑瞇瞇的看著公孫弘。

他當然知道,這個主爵都尉的坑,相當的坑人。

但沒辦法,暫時,劉徹只能這樣用小官高配的方式來先拉起架子來,以后再慢慢的增強主爵都尉的地位和秩比,使之最終達到兩千石的中央直屬機構的地位和規模。

等了一會后,劉徹忽然道:“卿可有疑慮和顧忌?”

公孫弘動了動嘴唇,沒敢說話。

他當然不敢將自己心里的那些顧忌和疑慮說出來了。

那樣的話,就是在質疑天子的能力。

雖然實際情況。確實可能如此。

但質疑天子能力,無疑是找死。

劉徹卻幫他說了出來:“卿可是在顧忌,有人會以權勢凌人,使卿左右為難,甚至陷入不得不為之的境地?”

在跟蘭臺的尚書們討論主爵都尉的設置和構架,劉徹和他的智囊團們早就考慮到了主爵都尉,很有可能會鎮不住場子的問題。

畢竟,一個八百石的小吏,就算假節,也是螻蟻。

假節只能保護他不被其他部門和衙門干預。但不能保護他不被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像狗一樣耍。

當改革要傷及到官僚和利益集團的切身利益時,別說假節了,就是皇帝親自在面前。他們都有膽量玩花招使陰謀,陽奉陰違。

史書上類似的例子和故事,簡直不要太多了!

王安石和神宗,不就是被這些家伙玩的死去活來?

就是小豬,不也是被他們坑了?

歷史上的告緍擴大化,與其說是小豬的意思。倒不如說是下面的官員故意順水推舟,故意要把局面搞亂,搞混導致的。

對官僚們來說,假如皇帝不讓他們胡作非為,那他們就必然會選擇無所作為或者胡亂作為。

別的什么都不管,先惡心一下皇帝,最后逼的皇帝不得不回到他們希望的軌道上。

對這些事情,劉徹清清楚楚。

所以,他才會選擇公孫弘來填這個坑。

除了公孫弘這樣兩面三刀,為達目的無所不有其極的家伙,誰能玩得過那幫人?

當然,僅靠公孫弘一個人,是搞不定那幫家伙的。

所以,劉徹給公孫弘安排了一個強力上司。

“這些問題,卿無需擔心,朕已經命令執金吾配合主爵都尉行事,卿只需要計算出諸豪強商賈大戶之征稅額度,并發給公文,命其限期繳納,那些拒不繳納的,朕已經授權執金吾強制執行!另外,廷尉趙禹,將全力協助主爵都尉衙門,并優先處置主爵都尉所報之豪強,一句話,凡主爵都尉所不能奈何者,主爵都尉可轉交給執金吾和廷尉,甚至直接奏報到朕面前,朕會派遣蘭臺尚書,入駐主爵都尉衙門,每日早晚,報告各項事務!”劉徹寬慰著公孫弘說道。

米帝的國稅局為什么那么強?

因為人家可以武裝征稅啊!

你不繳稅,直接開著裝甲車到你家門口武力征稅。

不知道多少米帝聯邦政府和FBI、法院奈何不了的大人物,黑幫頭子,都是載在國稅局身上。

目前主爵都尉衙門,一個八百石的小機構,可能最開始雇員也就百來人,顯然沒辦法具備這樣的強力手段。

所以,劉徹只好讓郅都跟趙禹去當保姆。

劉徹相信,不會有人能抗拒得了天子的大棒跟天子的鐐銬的雙重打擊。

但只能是權宜之計,未來,將主爵都尉衙門打造成一個雇員數萬,有強力部門的機構才是最終解決方案。

但,公孫弘可不知道這些。

他依然非常恐懼和害怕。

儒家的大臣,從來都沒有‘若能踐行我的理念,就是死,也算不得什么’這樣的法家式思想。

相反,孔夫子教育他們——邦有道則仕,邦無道隱,用之則行,舍之則藏。

雖然,他們的理念里也有所謂的‘舍身取義,殺身成仁’的思想,但那更多是針對個人操守,而不是理念和理想。

更何況,這個主爵都尉衙門的意識形態與結構,怎么看都像是法家式的衙門。

這就更犯不著用自己寶貴的生命去踐行了。

于是,公孫弘叩首道:“臣昧死以奏陛下:臣本粗鄙野人,不明于禮樂,幸蒙陛下垂愛,不以臣卑鄙,問臣以國政大策,臣本當肝腦涂地,以報君恩,奈何臣才疏學淺,實難當大任,還請陛下明察!”

嗯,這個一看就知道是個大坑,而且一個不小心就要丟掉小命的主爵都尉,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做的。

劉徹聽到公孫弘的回答,絲毫也不意外。

他本就知道,公孫弘必然不會去心甘情愿的上任的。

但是沒關系。

牛不喝水怎么辦?

答案是強按著它的頭就好了!

公孫弘又不是沒被人強按著頭喝過水!

歷史上這貨不就被小豬指使朱買臣,按著喝了一肚子的水嗎?

所以,劉徹就當沒聽進他的那些話一樣,笑著道:“朕已經行文丞相,事下御史,任命愛卿為主爵都尉的詔書,此刻已經在蘭臺了,卿準備一下,準備接詔受命罷!另外……”

劉徹笑瞇瞇的道:“朕給卿找了一個副手,此人,姓主父,名偃,卿以后要記得跟他好好合作……”劉徹一臉壞笑的說道。

公孫弘主父偃,這樣的組合,可謂絕配!

倒行逆施與兩面三刀,組合起來,劉徹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他們產生的化學反應了。

至于公孫弘想跑?

劉徹笑了笑,他豈能沒考慮到這個情況,所以,劉徹笑著道:“朕聽說卿侍母極孝,考慮到卿與乃母年余未見,朕已經命人將卿母延請來到長安,目前安置在尚冠里中為卿所準備的宅院里,等會會有人帶愛卿前去……”

公孫弘頓時就像吃了翔一樣難受。

他確實是一個大孝子!

盡管,他的這個母親,并非他的生母,公孫弘生母早亡,后來他的父親就續鉉給他娶了一個年輕的后媽。

但這個后媽對他極好,從小就極為寵溺他,在他人生最困難的時期,甚至一日只吃一餐,而將省下來的糧食給他買書和買筆墨。

這個事情,影響了公孫弘的一生。

假如這個世界上,有什么東西是公孫弘最珍視的。

那么,他的母親,無疑就是。

對公孫弘來說,他可以不要一切,但不能沒有母親。

在歷史上,他的這位后母去世,公孫弘嚴格的按照禮教,為其守孝三年,且每日都以素服齋食。

而當時的公孫弘正在擔任左內史,且年紀也已經有六十幾歲,將近七十歲了。

這幾乎不可能是作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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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節 烏恒來使

送走公孫弘,劉徹緩緩出了一口氣。┠═┝┡╪.。

他心里明白,主爵都尉的構架,只是邁出了第一步而已。

接下來,怎么讓它揮作用,而不是變成一個擺設,無疑是最關鍵的。

但此事在目前,卻還不是當務之急。

現在擺在劉徹面前的當務之急是——誰去當太仆?

說起來,漢室的太仆跟大鴻臚、典屬國什么的差不多,基本都是個花瓶和吉祥物。

大抵類似后世天朝的政協常委。

想當初,衛綰就是趕馬車趕的好,所以被太宗提拔當了太仆……

后來蘇武的哥哥也想學習一下,結果駕車技術不過關,一不小心,車沒停好,撞到了太廟的臺階上,自己回家自殺謝罪了。

從這就能看出,老劉家現在的太仆任命,有多么隨意。

就是前任太仆袁盎,其實劉徹任命的時候,也只是考慮到了人家幫過自己,要酬功,就將袁盎這個可能連養馬具體該怎么著都不知道的清貴士大夫任命為太仆了……

吃了這么個虧后,劉徹已經不打算隨便再胡亂指派個外行去太仆衙門當老爺了。

必須選一個懂馬政的內行。

可問題又來了。

老劉家的列侯勛臣們,可能會養雞,也可能會馴養猛犬,但牛馬什么的,即不能賭博娛樂,也不能賣萌取寵,顯然,列侯勛貴們缺乏學習的動力。

劉徹倒是有心將上林苑的褚強推上去。

但想想,好像這么干的話,要被人噴死。

一個三年前還是個布衣,即不是什么勛貴的子侄,也非是士大夫階級的自己人,能當個千石官吏,就已經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還想成為九卿,銀印青綬,登堂入室?

士大夫勛貴們是絕對不會接受這個現實的。

所以,新太仆依舊只能從士大夫階級和列侯勛貴階級中選擇。

沒辦法。劉徹只好退而求其次,選一個雖然是外行,但善于學習,尤其主觀能動性很不錯的太仆。

于是。劉徹下令給丞相和御史大夫衙門,命令他們在列侯和兩千石大臣中,選擇幾個符合他要求的人選。

這個人選,在今天已經報到了蘭臺,來到了劉徹跟前。

最終。劉徹選擇了汾陰侯周左車。

不是因為周左車很牛逼,實在是沒辦法,只能矮子里面拔將軍。

再說,周左車算起來,還是劉徹的自己人。

自從河東之行后,汾陰侯家族就開始押注劉徹,且是無腦無條件的跪舔。

不管劉徹要干嘛。

無論是鹽鐵官營還是統一鑄錢,汾陰侯的奏疏上,從來就只有兩個字:支持!

所以,劉徹對其投桃報李。給個九卿榮養起來,妝點下門面,自然也很正常。

然后,劉徹偷偷的將褚強任命為太仆丞行監廄事。

這是學的當年皇帝老爹的故智。

想當年,皇帝老爹想大用晁錯,奈何晁錯資歷太淺,最多只能當個內史。

所以,沒辦法,皇帝老爹讓晁錯找了個傀儡陶青來做御史大夫,讓晁錯在背后指揮。w(ww.。

如今的局面。差不多也是如此。

汾陰候周左車未來將會回復當太仆這個官職的最初地位。

周禮中就說了:太仆,下大夫,掌正王之服位,出入王之大命。王出入,則自左馭而前驅。

其實,就是個吉祥物。

但,詔書下達后,周左車立刻就屁顛屁顛的從汾陰跑來長安上任了,一點也不介意當吉祥物。

朝廷里換了個太仆。對朝野幾乎沒有影響。

只是,太仆衙門里面,這幾天就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官不聊生。

廷尉跟御史大夫衙門幾乎將太仆衙門里的六廄三令十五丞八尉當成副本在刷。

短短數日之內,廷尉大牢里就關了十幾個六百石到一千石的太仆官員。

這讓剛剛上任的新太仆汾陰候周左車喜不自勝。

馬上就提拔和安置了幾個自己的家臣去占坑。

當然,周左車很識相,他占的坑位都是那種車府令啊未央廄令啊這樣的內廄官職。

而將外廄的事務全部交給了褚強去處置。

他只專心致志辦好內廄的差事,刷好聲望。

又過了幾天,在長安呆了已經差不多一個月的匈奴使團,向劉徹遞交請辭的公文。

劉徹立刻就批準了,并命令大鴻臚公孫昆邪送到邊境上。

伊稚斜這些天,天天都宅在公車署里面,拉攏和控制使團的其他成員。

看得出來,他是在確定了已經沒有問題后,才決定啟程歸國的。

對伊稚斜的回國之后的未來,劉徹已經不關心了。

匈奴人之間打生打死,無論伊稚斜跟軍臣誰取勝,對劉徹,對漢室都是一個好消息。

倒是新化城那邊又傳來了一個喜訊——鮮卑人的親戚烏恒部的領,偷偷摸摸趁著冬天,派了個使者,溜到了新化城,委婉的告訴新化令薄世:外臣野人,仰慕天朝文化,請賜天朝文書典籍……

這其實就是拐著彎在試探著說:漢朝爸爸,俺覺得你比較厲害,能罩得住俺,俺想投靠你了,不知道爸爸想不想要俺這個乖閨女暖被窩……

類似這樣的事情,在過去幾十年的漢匈邊境上不知道生過多少次。

如今,長城腳下,就安置不下十幾個不堪匈奴奴役和壓迫,逃奔到中國,尋求庇護的游牧部族。

這些部族大的幾千人,少的也有幾百人。

漢室將他們安置在長城腳下,一則是讓他們繼續放牧,幫著中國養馬,二則是作為長城的外置預警哨塔。

匈奴人要是入侵,這些人就是當其沖,能有效的保護邊塞的漢人城鎮,并提供預警。(注)

所以,漢室大臣,包括大鴻臚公孫昆邪都沒有將這個報告當回事情。

直到它抵達劉徹面前,才引起重視。

“烏恒人……”劉徹用手指敲擊著薄世的報告文書,目光有些迷離。

烏恒部族,可不是一個小部族。

現在,這個部族,起碼有著數千的男丁。

哪怕是在草原上,這也是一支不容小覷的力量。

他們在現在這個時候,選擇做出這樣的舉動,劉徹大抵知道是為什么。

“看來是去年軍臣嚇壞了他們……”劉徹心里想著,去年鮮卑王被軍臣殺了,腦袋都制成酒器,送到了長安,然后被劉徹轉送給了滄海君作為紀念品。

烏恒人肯定是被嚇壞了!

這就好比后世米帝把霓虹的相宰了或者抓了,然后送給天朝,作為安撫天朝的信物,你看看思密達會嚇成什么樣子?

恐怕第二天,思密達的樸妃立刻就跑北京,去天朝boos床上暖被窩了。

大國傾軋,小族小國,就跟路邊的野草一樣,一個不小心就被aoe濺射到了,而類似漢匈這樣的大塊頭碰撞,哪怕只是稍稍有點火星漸到圍觀群眾身上,都可能是災難!

且烏恒人自古以來就有崇拜和臣服強者的傳統。

簡單的來說,就是抖m。

在歷史上,他們被霍去病征服,然后給劉家看門看了幾百年。

到三國時期,見到主人貌似不行了,又想蹦跶蹦跶,結果被阿瞞按在地上各種sm,然后,他們就成了阿瞞的死忠和腦殘粉。

所以,劉徹判斷,烏恒人大抵應該是想試探試探,中國對其的反應,順便賣個萌,免得被aoe濺射到身上,然后成了漢匈外交斗爭的犧牲品。

但大國政治,那是小蝦米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人家都表達了想暖被窩的意思,劉徹自然不會介意,多一個閨女。

于是,劉徹想都不想,直接提筆給下詔:其賜烏恒王《禮記》《春秋》各一,命新化令使使往賜。(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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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5 21:15:1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六十五節 薄世的野望

滄海君府邸。

坐落在新化城的正中央,與新化城的護濊都尉衙門緊鄰,高大的門檻前,兩只鳳鳥仰天長嘯。

今天,是濊人最重要的一個傳統宗教節日。

在過去,濊人會抬著白虎皮,到處游街,同時用夏天硝制好的魚皮,裝飾各種圖騰。

但,現在卻不一樣。

來自蜀郡的灌口二郎神信仰大舉入侵,在濊人共主滄海君金信的大力推崇下,灌口二郎神以其簡單直接易于理解的宗教教義,迅速征服了所有濊人的上層貴族。

上層貴族一失守,下面的奴隸和部民,馬上就跟著淪陷了。

現在,濊人只崇拜兩位神明了。

第一,自然是無所不能,命漁獲豐收還能使黑水河不再肆虐的灌口二郎了。

現在,幾乎每一戶濊人家庭,每逢喪嫁等紅白喜事,都要先拜祭灌口二郎,請灌口二郎祝福。

其次,當然就是濊人們的祖先——少皋。

隨著今年魚海在來自中國的漢人幫助下,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收獲后,即使是最頑固最保守的那些野濊部族,也紛紛哭著喊著,一定要‘認祖歸宗’。

現在,就連濊人部族里的奴隸和小孩子,都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祖先是五天帝之一的少皋,大家是根正苗紅的諸夏子嗣,華夏貴胄。

漢濊之間,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緊密的聯系在一起。

到目前為止,已經有接近三千多個濊人女子嫁給了來自漢朝的士兵或者移民。

結合較早的那一批人,他們的孩子已經能咿咿呀呀的在地上亂爬了。

哪怕是去年年中才結合到一起的家庭,許多的女子,都已經是挺著個大肚子了。

而濊人的下層,雖然對此很不爽,總覺得部族里漂亮的姑娘都被漢人給搶走了。

但是在上層的壓制下,他們的牢騷跟放屁沒有區別,甚至。連影響都小得可憐。

現在,濊人部族里,但凡有點出息,有點能力的男子。眼睛都死死的盯著護濊都尉衙門,每季的征召和選拔。

大家都已經知道,一旦被護濊都尉選為士卒,進入護濊軍服役。

那立刻就會被護濊都尉登記入冊,成為一個光榮的漢朝人。

有了自己的戶籍。分到一套舒適寬敞而且溫暖的房子,更重要的是,馬上就有很多過去連看看都覺得是奢望的妹子,圍了過來,哭著喊著要嫁過來。

所以,現在濊人各部族上下,有女孩的,紛紛都在打著主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那些漢朝來的男子。

漢朝男子,不僅僅見識和談吐,比自己部族里那些小伙子強了許多。

就是身體素質也甩本部族的男子一大截。

比如。多數濊人男子,十七八歲的時候,身高撐死了也就六尺多,而且,多數還營養不良,以及不講衛生,渾身臭氣,稍微靠的近一點,熏都被熏死了。

但漢朝男子就不同了。

基本上就沒有那個成年男子的身高低于七尺的。

更關鍵的是,他們中。哪怕是最瘦弱的那個,在新化城這半年多,天天吃肉,一下子就養出了精氣神。看著就讓人放心。

至于濊人部族中的男人,尤其是那些過去本部族里的頭號獵手啊第一勇士之類的家伙,則不是已經進了護濊軍,拿了戶口本,取了個漢姓漢民,住進了新化城里的大房子。就是在鼓足了勁,在為每季度的護濊軍選拔做準備。

部族里那些想要搞個大新聞,鬧出點事端的人,找這些家伙聯絡的時候。

自然就被無視了。

甚至,有些家伙還悲劇了——當他們去找已經進了護濊軍,穿著甲胄,拿著強弩硬弓,威風凜凜的過去部族中的第一勇士,想要借助對方的力量鬧個大新聞時,他們被那個他們所崇拜和敬仰的‘第一勇士’直接抓了起來,然后押送到了護濊軍衙門。

“吾乃青陽氏風姓,汝等野人,不思報國,感恩圣天子,反倒滿腹怨懟,真當以為世無忠臣邪?”幾乎每一個抓了自己同胞的前濊人現漢軍士卒,都是如此義正言辭,大義凜然。

然后,這些家伙統統得到了上司的賞識,遷為伍長、什長。

甚至有人因為表現‘極其優秀’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服從命令,已經上了護濊都尉衙門的舉薦名單,就等著來年開春化凍后,就要踏上前往長安,成為漢家神京戍衛部隊中的一員的道路。

這對濊人來說,真是與有榮焉。

至于那些被抓起來的家伙?

護濊都尉倒也沒為難他們,只是將他們轉交給了滄海君處置。

而這無疑是個災難性的決定。

這些家伙的腦袋,到現在還掛在新化城外的黑水河邊,警示著所有濊人部族里的不安分分子——少給勞資添亂。

在經過這樣的劇情后,濊人部族里的不安分子,一下子就都老實了。

當然,打完一巴掌,就得給顆甜棗安撫一下。

所以,今年護濊軍衙門特意從捕獲的魚群里,留下了三成魚干,作為給濊人部族的補貼。

貴族們當然是拿大頭,但下面的奴隸跟普通部民也分潤了一些。

至少,今年冬天,他們起碼能不用因為饑餓,而冒著生命風險,去打獵了。

而那些有女兒嫁了漢人,或者兒子、兄弟在護濊軍禮服役的家庭,就更是過上天堂般的生活。

剛剛入冬,他們就被女婿或者兒子什么的,接到了新化城里,或者附近的村莊,住進了溫暖的大屋,睡到了火熱的大坑上,再也不用擔心冬天了。

所以,現在,濊漢之間的融合,進行的非常順利。

如今,濊人只分成兩種人。

一種是已經嫁了女兒或者有了兒子進了漢軍服役的家庭,這些人,都已經給自己取了漢名。跟過去一刀兩斷,再也不愿意承認自己是濊人。

另外一種,則是在向第一種人努力進化的道路上。

成天不是琢磨著把自己女兒嫁給一個漢朝來的移民,最好是士兵。就是天天在家督促自己的孩子,鍛煉武藝,以求入伍,拿到那張寶貴的戶籍。

于是,在今天這個喜慶的傳統節日中。漢濊兩族人民,出現了相親相愛,親如一家人的美好局面。

濊人部民們,虔誠的跪拜在灌口二郎的神像前,祈求這位神明保佑明年魚海跟今年一樣豐收,讓大家都不用餓肚子。

而漢朝移民們則帶著自己的細君,極為好奇的看著這一切。

然后,本著多拜一個神,多一份保佑的樸素心理,大家伙也紛紛笑嘻嘻的上前。給灌口二郎叩拜,請求這位二郎真君,賜福自己和自己的家庭。

而百余個挺著大肚子的女性,則滿臉幸福的跟在自己男人的后面,驕傲自豪的向著其他同族姐妹炫耀自己嫁的多么多么的好,自己丈夫給自己和孩子置辦了多少多少新衣服和新首飾。

而其他濊人女子,則滿臉羨慕嫉妒恨的看著這些過去的姐妹,同時眼睛不停的往那些沒有女伴的漢朝移民身上暼,想找一個合適的目標,然后過去搭訕。

在這樣的氣氛中。張未央牽著自己的細君,帶著小姨子、小舅子,走到了灌口二郎廟里,然后。將帶來的貢品擺上去,跪下來禱告:“二郎真君在上,臣張氏未央敬奉祭品,其禱其祈,臣之細君,已懷胎四月。請真君護佑,其母子平安,若明歲得誕子嗣,臣必恭奉三牲,以償神恩……尚饗!”

也不管灌口二郎的業務范圍,壓根就沒有保佑母嬰這一塊,反正,對漢人來說,既然是神,那就可以隨意禱告,有靈就信,不靈不信,其他的一概不管!

虔誠的念完禱詞,張未央就寫有文字的白紙,放進火盤里,看著它燃燒,心里卻是感慨萬千。

張未央比起半年前,變化了不知道多少。

當初,他跟隨移民隊伍,抵達新化城時。

他只穿了一件單衣,提了一包干糧和一塊醋布。

而現在,他身上穿著保暖結實的獸皮縫制的衣服,頭上戴了一頂御寒用的羊皮帽子,人也變得有些發福了,同時也帶上了一些書卷氣。

如今,他已經具備了初步的讀寫能力,算得上是移民隊伍里,為數不多的能識字會讀寫的稀缺人才。

因此他在月前,被所住的村寨,推舉為了本村的亭卒。

在內地,亭卒屬于徭役的一部分,基本上沒有傻瓜愿意去干。

但在這新化邊陲,亭卒的地位,卻得到了極大的加強。

當了亭卒后,張未央主要的工作,就是組織村里的適齡男子在農閑時期進行軍事訓練,同時跟護濊軍聯絡,在護濊軍出巡和巡邏邊境時,為軍隊提供后勤保障。

在邊陲,軍隊的要求高于一切。

相應的,給軍隊服務的各村亭卒,自然也就能得到軍方的優待和照顧了。

更別說每次跟著巡邏隊巡邏,總會打幾只野獸。

軍人只要吃肉,留下的皮毛,就便宜了張未央這樣的亭卒。

加上,張未央還有兄長的照顧,因此,日子過的極為紅火。

假如若說煩惱,那就是兩個小姨子似乎成天在打著鉆到姐夫被窩里的主意,更可怕的是,這些事情似乎是自家細君在慫恿的。

面對這種幸福的煩惱,張未央只想說:還有嗎?

一邊想著這些,張未央就一邊在心里的感恩著帶給他這一切的圣天子。

錯非圣天子,他如今不過是個在邯鄲流浪,饑一頓,飽一頓,為人不齒的浪蕩子而已,哪來如今的幸福生活?

這樣想著,張未央就回頭對自己細君叮囑道:“明日,吾要隨軍出一趟遠門,細君在家,好生呆著,勿要掛念,某長則一月,短則半月,定然歸來!”

他的細君,霍平君,一邊**著自己的肚子。一邊乖巧的點點頭,就像一只溫順的小兔子一樣,讓張未央的心里,暖暖的。像飲了酒一般。

倒是兩個小姨子立刻就嘰嘰喳喳的圍了上來,用著自己的小胸脯使勁的蹭著姐夫的臂膀,問道:“姐夫怎的要去如此久,且馬上就要封山了……姐夫,能不能不出門啊……”

摸了摸兩個小丫頭的秀發。張未央笑道:“這是圣天子派下來的差事,姐夫必須要去!”

一說圣天子三個字,小丫頭們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如今,洗腦工作不僅僅是在漢人這邊進行,濊人部族里,也開展的轟轟烈烈,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西元前人類最大規模的造神運動了。

長安的天子,現在在多數濊人心里,已經不是人了,而是在世的神王。

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無所不為,翻手就能壓碎大山,挪走江河。

而去年漢室動用樓船和拖網進行不停歇的捕魚作業,更使得這種思想根深蒂固。

對濊人來說,漢人用龐大的樓船和不可思議的巨網捕魚,這已然是神跡了。

發展到后來,甚至每次樓船歸來,碼頭附近都跪滿了朝圣和膜拜的濊人,尤其是野濊部族。更是哭著喊著,想要**那張捕魚無數的巨網。

那幾張拖網每次晾曬和修補的時候,更是有人偷偷溜到晾曬場附近,撿了那些脫落的網繩回家當圣物供起來。

某些野濊部族里。甚至傳出了圣物(網繩)能治一切疑難雜癥,祛除一切妖魔鬼怪的傳說。

以至于護濊軍都尉衙門不得不在每次晾曬拖網時,派出一個隊的兵力去驅逐那些企圖溜進去,順根網繩回家當圣物供起來的各路人馬。

張未央的這兩個小姨子,雖然因為跟張未央久了,并不如其他濊人那么迷信。

但。對圣天子這位神王的尊崇和敬畏,卻一點也不比別人少。

在這樣的情況下,小姨子們自然立刻就乖乖的點頭。

張未央又對那幾個小舅子吩咐:“姐夫不在家的時候,你們要照顧姐姐,還要幫忙燒火做飯,不可讓姐姐太操勞,明白嗎?”

“諾!”三個年紀從十七歲到十三歲不等的少年郎,學著漢人的模樣,抱拳拜道:“請姐夫放心,我們一定會將姐姐照顧好的!”

張未央于是放心的點點頭,然后道:“我先將你們送到大兄那里,大兄自會派人送你們回家,記得,在家里要聽話!”

“諾!”

看著細君和小舅子小姨子們紛紛答應,張未央也笑了起來。

但在他心里,卻還是有些擔憂。

實在是,這次的使命非常艱巨。

這次,他將作為向導,跟隨護濊都尉衙門的使團,前往未知的蠻荒之地。

“饒樂水啊……”張未央在心里嘆了口氣。

作為一個準知識分子,張未央自然知道,這條曾經被秦人記錄的河流在那里。

那可是在遙遠的兩千里之外,遠離文明和諸夏的蠻荒地區。

據說當地還有食人生番和猛獸毒蟲。

兼之,馬上就要下雪了,外面的溫度也越來越低。

在這樣的時節,離開溫暖安全的定居點,前往未知的蠻荒地區,若有可能,張未央是不愿意前往的。

只是,沒有辦法,這是來自護濊都尉衙門的調令,而且還是執行圣天子的命令。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誰叫,只有他曾在去年夏天,跟隨巡邏隊伍,抵達過向北千里之外的荒原,對當地有一定了解。

將妻小送到自己兄長家中。

兄長并不在家,倒是兩個嫂嫂在家里帶著娃烤火,張未央行了禮,將妻小安置下來,然后折身出門,前往護濊都尉衙門。

當張未央抵達護濊都尉衙門,報上名字,交上寫有自己名字相貌和特征的木牘后,他就被士卒帶著,來到新化城外的一個軍營里。

軍營中,使團成員已經準備完畢。

張未央打量了一下,整個使團,大概有數十人,百來只大犬和十余輛雪橇車。

這種雪橇車,張未央見過不止一次。

他丈母娘家里就有一輛,這種簡單的雪橇車,是濊人在大雪季節,外出捕獵的主要乘騎座駕,而犬則是座駕的動力。

護濊都尉衙門在去歲九月時。就已經在濊人部族里征召了數十名善于養犬,且善于驅使雪橇車的男子入伍。

在這里,張未央就看到了幾個穿的嚴嚴實實的濊人男子,在犬群之中安撫和指揮著那些犬只。

在士卒的帶領下。張未央被帶到了護濊都尉薄世面前。

“細民張未央拜見薄都尉!”張未央自然認得薄世,他也聽自己兄長說過,這位薄都尉來頭極大,據說他就是出自如今東宮太后薄氏的母族,是正經的皇親國戚。因此,張未央有些緊張。

薄世看了看張未央,點點頭,和氣的道:“張二郎來啦!”

他的語氣,一點架子也沒有,仿佛像是跟老朋友打招呼。

這讓張未央頗為詫異。

過去在邯鄲的時候,他何曾見過如此大人物跟自己和顏悅色過?

哪怕是閭里的里正,對他都是不用正眼瞧的。

直到,他的兄長寫信過來,那里正才熱情的上門。告知他這個消息。

“這次抽調二郎去做向導,某也是不得已……”薄世卻是絲毫也不介意自己跟張未央之間的地位差距,用著非常誠懇的話語道:“只是,某也沒辦法,二郎是為數不多,去過北方荒原,還識字的亭卒,恰好本次出使,陛下有令,要記錄沿途的地理山川。所以,某就只好麻煩二郎走一趟了!”

可能是怕張未央不清楚此事的重要性,薄世跟著又解釋道:“二郎應該也知道,自秦以后。中國失卻陰山,連河套也丟了,從此只能固守長城,多少手足同袍,因此戰死長城腳下,某每每想起。總是痛心疾首!想當初,我中國兵鋒,進抵陰山,將夷狄盡數逐除幕南,使之不敢南下牧馬,中國因此得享安寧,幸今陛下勵精圖治,刷新政治,欲一雪前恥,盡復故土,饒樂水,昔者乃秦人所著《呂氏春秋》中天下名川之一,此行,二郎與使團眾人,若能帶回當地地理堪輿,那么,未來,我軍前出長城,恢復秦趙燕韓故塞之時,這些地圖堪輿,就將發揮重要作用,可能會有數以千計的同袍,因此得以活命,歸家與妻小團聚,故二郎等此行,責任重大!”

薄世說著,情緒也激動了起來。

雖然類似這樣的話,他今天已經說了數遍了。

但每次,他都會激動異常。

實在是薄世本身就是一個大華夏主義者。

而且,他所說的事情,確實是中國一直以來抱憾已久的憾事!

戰國時期,秦趙燕諸國在中國為了統一天下而產生競爭。

但對外,卻是目標一致。

趙隊在李牧統帥下,打出長城,將中國的前哨,一致推到了陰山。

燕國向東北進軍,拓土數千里。

秦滅右渠,使上代為中國之土。

到秦始皇統一天下,將秦趙燕長城銜接起來,但是,秦始皇修筑的長城,可不是什么防御性質的工事。

在秦始皇活著的時候,長城腳下,無論什么夷狄,都不敢靠近一步,整個幕南地區,甚至都沒有了騎馬的游牧民族。

因為,秦軍一直將要塞修到了陰山。

當年,秦朝設置的九原郡郡治就是在陰山以北。

所以,在戰國時期,長城并不是第一道防線,它更多的是一個前進基地,負擔轉輸兵源糧草向草原運輸的重任。

戰國至秦,真正的前線在陰山。

為什么是陰山?

答案很簡單,陰山多植被,是草原夷狄最重要的弓箭原料來源,控制住了陰山,他們連造箭都很困難,沒有了箭矢,匈奴人就等于沒有了武器來源。

他們不可能騎著馬,沖到漢軍面前,用牙齒跟拳頭來跟漢軍作戰吧?

對于一個自詡為華夏至上的貴族來說,薄世做夢都想恢復戰國秦趙的前哨邊境,將戰火直接燒到匈奴人的腹地去。

現在,他只是個護濊都尉兼任新化令,跟陰山隔了上萬里。

也沒有那個能力去圖謀恢復陰山故地。

但是,既然陰山故地恢復不了,那恢復當年燕國全盛時期,把前哨站建在饒樂水一帶總能行吧?

所以,得了天子指令后,薄世立刻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探知那個記錄在《呂氏春秋》中,標為饒樂水的天下六大名川之一的故地風光。

張未央聽著薄世慷慨激昂的言辭,也被這些話語深深打動。

雖然張未央只是一個小小的亭卒,在去年之前,甚至都不關心天下大事,國家安危,只想過自己的日子,只想每餐都能一口吃的。

但如今,卻不同了,他讀書了,成家了,想法和立場,自然就改變了。

再加上,護濊軍在薄世的領導下,洗腦工作自上而下,沒有放過任何一個死角。

如今,哪怕是護濊軍下面的家屬村寨里的小孩子都知道‘赳赳武夫,國之干臣’為天子為社稷效死,更是無上光榮,還能成為鬼神,享受香火祭祀。

“即蒙都尉幸重,未央敢不效死!”張未央立刻就拜道:“即負君命,必達而后報!”

“善!”薄世立刻就笑了起來。

在新化這一年來,薄世最大的收益和改變就是,他已經學會,怎么鼓動他人,并且知道了應該怎樣讓士卒百姓為自己的信念去戰斗。

而想要士卒黎庶,為自己的理念去戰斗。

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學習前輩吳子和當代的云中郡郡守魏尚。

吳子為士卒吸膿,其母哀嘆:吾子死矣。

魏尚在云中跟士卒打成一片,于是以一孤城,堅守在漢匈沖突的最前線,讓匈奴人望城興嘆,二三十年來伏尸無數。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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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節 薄世的野望

滄海君府邸。

坐落在新化城的正中央,與新化城的護濊都尉衙門緊鄰,高大的門檻前,兩只鳳鳥仰天長嘯。

今天,是濊人最重要的一個傳統宗教節日。

在過去,濊人會抬著白虎皮,到處游街,同時用夏天硝制好的魚皮,裝飾各種圖騰。

但,現在卻不一樣。

來自蜀郡的灌口二郎神信仰大舉入侵,在濊人共主滄海君金信的大力推崇下,灌口二郎神以其簡單直接易于理解的宗教教義,迅速征服了所有濊人的上層貴族。

上層貴族一失守,下面的奴隸和部民,馬上就跟著淪陷了。

現在,濊人只崇拜兩位神明了。

第一,自然是無所不能,命漁獲豐收還能使黑水河不再肆虐的灌口二郎了。

現在,幾乎每一戶濊人家庭,每逢喪嫁等紅白喜事,都要先拜祭灌口二郎,請灌口二郎祝福。

其次,當然就是濊人們的祖先——少皋。

隨著今年魚海在來自中國的漢人幫助下,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收獲后,即使是最頑固最保守的那些野濊部族,也紛紛哭著喊著,一定要‘認祖歸宗’。

現在,就連濊人部族里的奴隸和小孩子,都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祖先是五天帝之一的少皋,大家是根正苗紅的諸夏子嗣,華夏貴胄。

漢濊之間,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緊密的聯系在一起。

到目前為止,已經有接近三千多個濊人女子嫁給了來自漢朝的士兵或者移民。

結合較早的那一批人,他們的孩子已經能咿咿呀呀的在地上亂爬了。

哪怕是去年年中才結合到一起的家庭,許多的女子,都已經是挺著個大肚子了。

而濊人的下層,雖然對此很不爽,總覺得部族里漂亮的姑娘都被漢人給搶走了。

但是在上層的壓制下,他們的牢騷跟放屁沒有區別,甚至。連影響都小得可憐。

現在,濊人部族里,但凡有點出息,有點能力的男子。眼睛都死死的盯著護濊都尉衙門,每季的征召和選拔。

大家都已經知道,一旦被護濊都尉選為士卒,進入護濊軍服役。

那立刻就會被護濊都尉登記入冊,成為一個光榮的漢朝人。

有了自己的戶籍。分到一套舒適寬敞而且溫暖的房子,更重要的是,馬上就有很多過去連看看都覺得是奢望的妹子,圍了過來,哭著喊著要嫁過來。

所以,現在濊人各部族上下,有女孩的,紛紛都在打著主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那些漢朝來的男子。

漢朝男子,不僅僅見識和談吐,比自己部族里那些小伙子強了許多。

就是身體素質也甩本部族的男子一大截。

比如。多數濊人男子,十七八歲的時候,身高撐死了也就六尺多,而且,多數還營養不良,以及不講衛生,渾身臭氣,稍微靠的近一點,熏都被熏死了。

但漢朝男子就不同了。

基本上就沒有那個成年男子的身高低于七尺的。

更關鍵的是,他們中。哪怕是最瘦弱的那個,在新化城這半年多,天天吃肉,一下子就養出了精氣神。看著就讓人放心。

至于濊人部族中的男人,尤其是那些過去本部族里的頭號獵手啊第一勇士之類的家伙,則不是已經進了護濊軍,拿了戶口本,取了個漢姓漢民,住進了新化城里的大房子。就是在鼓足了勁,在為每季度的護濊軍選拔做準備。

部族里那些想要搞個大新聞,鬧出點事端的人,找這些家伙聯絡的時候。

自然就被無視了。

甚至,有些家伙還悲劇了——當他們去找已經進了護濊軍,穿著甲胄,拿著強弩硬弓,威風凜凜的過去部族中的第一勇士,想要借助對方的力量鬧個大新聞時,他們被那個他們所崇拜和敬仰的‘第一勇士’直接抓了起來,然后押送到了護濊軍衙門。

“吾乃青陽氏風姓,汝等野人,不思報國,感恩圣天子,反倒滿腹怨懟,真當以為世無忠臣邪?”幾乎每一個抓了自己同胞的前濊人現漢軍士卒,都是如此義正言辭,大義凜然。

然后,這些家伙統統得到了上司的賞識,遷為伍長、什長。

甚至有人因為表現‘極其優秀’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服從命令,已經上了護濊都尉衙門的舉薦名單,就等著來年開春化凍后,就要踏上前往長安,成為漢家神京戍衛部隊中的一員的道路。

這對濊人來說,真是與有榮焉。

至于那些被抓起來的家伙?

護濊都尉倒也沒為難他們,只是將他們轉交給了滄海君處置。

而這無疑是個災難性的決定。

這些家伙的腦袋,到現在還掛在新化城外的黑水河邊,警示著所有濊人部族里的不安分分子——少給勞資添亂。

在經過這樣的劇情后,濊人部族里的不安分子,一下子就都老實了。

當然,打完一巴掌,就得給顆甜棗安撫一下。

所以,今年護濊軍衙門特意從捕獲的魚群里,留下了三成魚干,作為給濊人部族的補貼。

貴族們當然是拿大頭,但下面的奴隸跟普通部民也分潤了一些。

至少,今年冬天,他們起碼能不用因為饑餓,而冒著生命風險,去打獵了。

而那些有女兒嫁了漢人,或者兒子、兄弟在護濊軍禮服役的家庭,就更是過上天堂般的生活。

剛剛入冬,他們就被女婿或者兒子什么的,接到了新化城里,或者附近的村莊,住進了溫暖的大屋,睡到了火熱的大坑上,再也不用擔心冬天了。

所以,現在,濊漢之間的融合,進行的非常順利。

如今,濊人只分成兩種人。

一種是已經嫁了女兒或者有了兒子進了漢軍服役的家庭,這些人,都已經給自己取了漢名。跟過去一刀兩斷,再也不愿意承認自己是濊人。

另外一種,則是在向第一種人努力進化的道路上。

成天不是琢磨著把自己女兒嫁給一個漢朝來的移民,最好是士兵。就是天天在家督促自己的孩子,鍛煉武藝,以求入伍,拿到那張寶貴的戶籍。

于是,在今天這個喜慶的傳統節日中。漢濊兩族人民,出現了相親相愛,親如一家人的美好局面。

濊人部民們,虔誠的跪拜在灌口二郎的神像前,祈求這位神明保佑明年魚海跟今年一樣豐收,讓大家都不用餓肚子。

而漢朝移民們則帶著自己的細君,極為好奇的看著這一切。

然后,本著多拜一個神,多一份保佑的樸素心理,大家伙也紛紛笑嘻嘻的上前。給灌口二郎叩拜,請求這位二郎真君,賜福自己和自己的家庭。

而百余個挺著大肚子的女性,則滿臉幸福的跟在自己男人的后面,驕傲自豪的向著其他同族姐妹炫耀自己嫁的多么多么的好,自己丈夫給自己和孩子置辦了多少多少新衣服和新首飾。

而其他濊人女子,則滿臉羨慕嫉妒恨的看著這些過去的姐妹,同時眼睛不停的往那些沒有女伴的漢朝移民身上暼,想找一個合適的目標,然后過去搭訕。

在這樣的氣氛中。張未央牽著自己的細君,帶著小姨子、小舅子,走到了灌口二郎廟里,然后。將帶來的貢品擺上去,跪下來禱告:“二郎真君在上,臣張氏未央敬奉祭品,其禱其祈,臣之細君,已懷胎四月。請真君護佑,其母子平安,若明歲得誕子嗣,臣必恭奉三牲,以償神恩……尚饗!”

也不管灌口二郎的業務范圍,壓根就沒有保佑母嬰這一塊,反正,對漢人來說,既然是神,那就可以隨意禱告,有靈就信,不靈不信,其他的一概不管!

虔誠的念完禱詞,張未央就寫有文字的白紙,放進火盤里,看著它燃燒,心里卻是感慨萬千。

張未央比起半年前,變化了不知道多少。

當初,他跟隨移民隊伍,抵達新化城時。

他只穿了一件單衣,提了一包干糧和一塊醋布。

而現在,他身上穿著保暖結實的獸皮縫制的衣服,頭上戴了一頂御寒用的羊皮帽子,人也變得有些發福了,同時也帶上了一些書卷氣。

如今,他已經具備了初步的讀寫能力,算得上是移民隊伍里,為數不多的能識字會讀寫的稀缺人才。

因此他在月前,被所住的村寨,推舉為了本村的亭卒。

在內地,亭卒屬于徭役的一部分,基本上沒有傻瓜愿意去干。

但在這新化邊陲,亭卒的地位,卻得到了極大的加強。

當了亭卒后,張未央主要的工作,就是組織村里的適齡男子在農閑時期進行軍事訓練,同時跟護濊軍聯絡,在護濊軍出巡和巡邏邊境時,為軍隊提供后勤保障。

在邊陲,軍隊的要求高于一切。

相應的,給軍隊服務的各村亭卒,自然也就能得到軍方的優待和照顧了。

更別說每次跟著巡邏隊巡邏,總會打幾只野獸。

軍人只要吃肉,留下的皮毛,就便宜了張未央這樣的亭卒。

加上,張未央還有兄長的照顧,因此,日子過的極為紅火。

假如若說煩惱,那就是兩個小姨子似乎成天在打著鉆到姐夫被窩里的主意,更可怕的是,這些事情似乎是自家細君在慫恿的。

面對這種幸福的煩惱,張未央只想說:還有嗎?

一邊想著這些,張未央就一邊在心里的感恩著帶給他這一切的圣天子。

錯非圣天子,他如今不過是個在邯鄲流浪,饑一頓,飽一頓,為人不齒的浪蕩子而已,哪來如今的幸福生活?

這樣想著,張未央就回頭對自己細君叮囑道:“明日,吾要隨軍出一趟遠門,細君在家,好生呆著,勿要掛念,某長則一月,短則半月,定然歸來!”

他的細君,霍平君,一邊**著自己的肚子。一邊乖巧的點點頭,就像一只溫順的小兔子一樣,讓張未央的心里,暖暖的。像飲了酒一般。

倒是兩個小姨子立刻就嘰嘰喳喳的圍了上來,用著自己的小胸脯使勁的蹭著姐夫的臂膀,問道:“姐夫怎的要去如此久,且馬上就要封山了……姐夫,能不能不出門啊……”

摸了摸兩個小丫頭的秀發。張未央笑道:“這是圣天子派下來的差事,姐夫必須要去!”

一說圣天子三個字,小丫頭們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如今,洗腦工作不僅僅是在漢人這邊進行,濊人部族里,也開展的轟轟烈烈,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西元前人類最大規模的造神運動了。

長安的天子,現在在多數濊人心里,已經不是人了,而是在世的神王。

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無所不為,翻手就能壓碎大山,挪走江河。

而去年漢室動用樓船和拖網進行不停歇的捕魚作業,更使得這種思想根深蒂固。

對濊人來說,漢人用龐大的樓船和不可思議的巨網捕魚,這已然是神跡了。

發展到后來,甚至每次樓船歸來,碼頭附近都跪滿了朝圣和膜拜的濊人,尤其是野濊部族。更是哭著喊著,想要**那張捕魚無數的巨網。

那幾張拖網每次晾曬和修補的時候,更是有人偷偷溜到晾曬場附近,撿了那些脫落的網繩回家當圣物供起來。

某些野濊部族里。甚至傳出了圣物(網繩)能治一切疑難雜癥,祛除一切妖魔鬼怪的傳說。

以至于護濊軍都尉衙門不得不在每次晾曬拖網時,派出一個隊的兵力去驅逐那些企圖溜進去,順根網繩回家當圣物供起來的各路人馬。

張未央的這兩個小姨子,雖然因為跟張未央久了,并不如其他濊人那么迷信。

但。對圣天子這位神王的尊崇和敬畏,卻一點也不比別人少。

在這樣的情況下,小姨子們自然立刻就乖乖的點頭。

張未央又對那幾個小舅子吩咐:“姐夫不在家的時候,你們要照顧姐姐,還要幫忙燒火做飯,不可讓姐姐太操勞,明白嗎?”

“諾!”三個年紀從十七歲到十三歲不等的少年郎,學著漢人的模樣,抱拳拜道:“請姐夫放心,我們一定會將姐姐照顧好的!”

張未央于是放心的點點頭,然后道:“我先將你們送到大兄那里,大兄自會派人送你們回家,記得,在家里要聽話!”

“諾!”

看著細君和小舅子小姨子們紛紛答應,張未央也笑了起來。

但在他心里,卻還是有些擔憂。

實在是,這次的使命非常艱巨。

這次,他將作為向導,跟隨護濊都尉衙門的使團,前往未知的蠻荒之地。

“饒樂水啊……”張未央在心里嘆了口氣。

作為一個準知識分子,張未央自然知道,這條曾經被秦人記錄的河流在那里。

那可是在遙遠的兩千里之外,遠離文明和諸夏的蠻荒地區。

據說當地還有食人生番和猛獸毒蟲。

兼之,馬上就要下雪了,外面的溫度也越來越低。

在這樣的時節,離開溫暖安全的定居點,前往未知的蠻荒地區,若有可能,張未央是不愿意前往的。

只是,沒有辦法,這是來自護濊都尉衙門的調令,而且還是執行圣天子的命令。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誰叫,只有他曾在去年夏天,跟隨巡邏隊伍,抵達過向北千里之外的荒原,對當地有一定了解。

將妻小送到自己兄長家中。

兄長并不在家,倒是兩個嫂嫂在家里帶著娃烤火,張未央行了禮,將妻小安置下來,然后折身出門,前往護濊都尉衙門。

當張未央抵達護濊都尉衙門,報上名字,交上寫有自己名字相貌和特征的木牘后,他就被士卒帶著,來到新化城外的一個軍營里。

軍營中,使團成員已經準備完畢。

張未央打量了一下,整個使團,大概有數十人,百來只大犬和十余輛雪橇車。

這種雪橇車,張未央見過不止一次。

他丈母娘家里就有一輛,這種簡單的雪橇車,是濊人在大雪季節,外出捕獵的主要乘騎座駕,而犬則是座駕的動力。

護濊都尉衙門在去歲九月時。就已經在濊人部族里征召了數十名善于養犬,且善于驅使雪橇車的男子入伍。

在這里,張未央就看到了幾個穿的嚴嚴實實的濊人男子,在犬群之中安撫和指揮著那些犬只。

在士卒的帶領下。張未央被帶到了護濊都尉薄世面前。

“細民張未央拜見薄都尉!”張未央自然認得薄世,他也聽自己兄長說過,這位薄都尉來頭極大,據說他就是出自如今東宮太后薄氏的母族,是正經的皇親國戚。因此,張未央有些緊張。

薄世看了看張未央,點點頭,和氣的道:“張二郎來啦!”

他的語氣,一點架子也沒有,仿佛像是跟老朋友打招呼。

這讓張未央頗為詫異。

過去在邯鄲的時候,他何曾見過如此大人物跟自己和顏悅色過?

哪怕是閭里的里正,對他都是不用正眼瞧的。

直到,他的兄長寫信過來,那里正才熱情的上門。告知他這個消息。

“這次抽調二郎去做向導,某也是不得已……”薄世卻是絲毫也不介意自己跟張未央之間的地位差距,用著非常誠懇的話語道:“只是,某也沒辦法,二郎是為數不多,去過北方荒原,還識字的亭卒,恰好本次出使,陛下有令,要記錄沿途的地理山川。所以,某就只好麻煩二郎走一趟了!”

可能是怕張未央不清楚此事的重要性,薄世跟著又解釋道:“二郎應該也知道,自秦以后。中國失卻陰山,連河套也丟了,從此只能固守長城,多少手足同袍,因此戰死長城腳下,某每每想起。總是痛心疾首!想當初,我中國兵鋒,進抵陰山,將夷狄盡數逐除幕南,使之不敢南下牧馬,中國因此得享安寧,幸今陛下勵精圖治,刷新政治,欲一雪前恥,盡復故土,饒樂水,昔者乃秦人所著《呂氏春秋》中天下名川之一,此行,二郎與使團眾人,若能帶回當地地理堪輿,那么,未來,我軍前出長城,恢復秦趙燕韓故塞之時,這些地圖堪輿,就將發揮重要作用,可能會有數以千計的同袍,因此得以活命,歸家與妻小團聚,故二郎等此行,責任重大!”

薄世說著,情緒也激動了起來。

雖然類似這樣的話,他今天已經說了數遍了。

但每次,他都會激動異常。

實在是薄世本身就是一個大華夏主義者。

而且,他所說的事情,確實是中國一直以來抱憾已久的憾事!

戰國時期,秦趙燕諸國在中國為了統一天下而產生競爭。

但對外,卻是目標一致。

趙隊在李牧統帥下,打出長城,將中國的前哨,一致推到了陰山。

燕國向東北進軍,拓土數千里。

秦滅右渠,使上代為中國之土。

到秦始皇統一天下,將秦趙燕長城銜接起來,但是,秦始皇修筑的長城,可不是什么防御性質的工事。

在秦始皇活著的時候,長城腳下,無論什么夷狄,都不敢靠近一步,整個幕南地區,甚至都沒有了騎馬的游牧民族。

因為,秦軍一直將要塞修到了陰山。

當年,秦朝設置的九原郡郡治就是在陰山以北。

所以,在戰國時期,長城并不是第一道防線,它更多的是一個前進基地,負擔轉輸兵源糧草向草原運輸的重任。

戰國至秦,真正的前線在陰山。

為什么是陰山?

答案很簡單,陰山多植被,是草原夷狄最重要的弓箭原料來源,控制住了陰山,他們連造箭都很困難,沒有了箭矢,匈奴人就等于沒有了武器來源。

他們不可能騎著馬,沖到漢軍面前,用牙齒跟拳頭來跟漢軍作戰吧?

對于一個自詡為華夏至上的貴族來說,薄世做夢都想恢復戰國秦趙的前哨邊境,將戰火直接燒到匈奴人的腹地去。

現在,他只是個護濊都尉兼任新化令,跟陰山隔了上萬里。

也沒有那個能力去圖謀恢復陰山故地。

但是,既然陰山故地恢復不了,那恢復當年燕國全盛時期,把前哨站建在饒樂水一帶總能行吧?

所以,得了天子指令后,薄世立刻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探知那個記錄在《呂氏春秋》中,標為饒樂水的天下六大名川之一的故地風光。

張未央聽著薄世慷慨激昂的言辭,也被這些話語深深打動。

雖然張未央只是一個小小的亭卒,在去年之前,甚至都不關心天下大事,國家安危,只想過自己的日子,只想每餐都能一口吃的。

但如今,卻不同了,他讀書了,成家了,想法和立場,自然就改變了。

再加上,護濊軍在薄世的領導下,洗腦工作自上而下,沒有放過任何一個死角。

如今,哪怕是護濊軍下面的家屬村寨里的小孩子都知道‘赳赳武夫,國之干臣’為天子為社稷效死,更是無上光榮,還能成為鬼神,享受香火祭祀。

“即蒙都尉幸重,未央敢不效死!”張未央立刻就拜道:“即負君命,必達而后報!”

“善!”薄世立刻就笑了起來。

在新化這一年來,薄世最大的收益和改變就是,他已經學會,怎么鼓動他人,并且知道了應該怎樣讓士卒百姓為自己的信念去戰斗。

而想要士卒黎庶,為自己的理念去戰斗。

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學習前輩吳子和當代的云中郡郡守魏尚。

吳子為士卒吸膿,其母哀嘆:吾子死矣。

魏尚在云中跟士卒打成一片,于是以一孤城,堅守在漢匈沖突的最前線,讓匈奴人望城興嘆,二三十年來伏尸無數。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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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18:48:3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六十六節 烏恒與鮮卑(1)

受到薄世鼓勵后,張未央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然后,他就被薄世送到了使團里,成了這支將在風雪季節,跋涉將近兩千里,穿越荒原與動土,抵達烏恒部族所在的烏恒山的漢室使團中的一員。

使團主要由來自三部分的人組成。

第一,就是新化城主薄徐堅率領的包括張未央自己在內的漢室官吏和士卒,總共由十七人。

第二,是濊人部族里找來的獵手和向導以及他們所養的獵犬,大概有個十幾人,據說都曾經有過在雪地中生存月余的經驗。

第三,則是要跟隨使團回轉自己部落的烏恒人。

這些烏恒人的人數就比較少了,總共只有五個人,其中還有一個少年。

那少年的地位應該比較高,以張未央所見,剩余四人,在平時都是圍著那少年,頗為恭敬。

另外,比較奇怪的一點是,這些烏恒人跟張未央見過和聽說過的夷狄都不同。

尤其是他們所留的發型,更是奇特。

他們并不像野濊部族里的野人那樣,將頭發織成一條條小辮子。

而是,將整個腦袋前面的頭發全部剃光,只在中國,只有犯罪的罪犯,才會被官府處以這樣的刑罰,以示懲戒。

但這樣的發型,在烏恒人這里,卻似乎是傳統。

還有,這些烏恒人的腳邊,時刻都蹲著一只大犬。

這種犬只,似乎是跟狼雜交后培育出來的,體型和個頭都比濊人的犬只大了許多。

最大的一只,甚至站立起來,差不多有一人高。看上去極為兇猛。

這些犬只的耳朵上,似乎都系一條草繩,草繩上染了點五顏六色的顏料。也不知道有何用途。

剛剛開始的時候,張未央還是拘謹的。只是默默的在正使主薄徐堅的指使下,幫著將干糧火石以及夜晚所蓋的毛毯整理起來,搬上雪橇車。

但,等到使團出發后,在路上,張未央因為走在靠外的一面,跟那些烏恒人的距離不遠,所以。漸漸的就跟他們有了些熟絡,甚至能用濊人語言,進行一些簡單的交流。

慢慢的,張未央也知道了這些烏恒人的名字,同時也知道了些趣聞。

那個少年,名為:野力之,反正發音是這么發的,是烏恒一位大人的兒子,這次跟隨使團來漢地長見識的。

而在烏恒族內,部族中的高級貴族。都是以大人自居的,低級貴族則都是小帥。

大人與大人,小帥與小帥之間。地位是平等的。

假如出現爭執,那么他們之間就以拳頭來說話。

兩個大人或者小帥,光著膀子,打上一架,誰贏誰就說的對。

這讓張未央聽了嘖嘖稱奇。

順其自然的,張未央也向這些烏恒人講了一下他的故鄉邯鄲和他聽說的漢室神京長安的一些常識。

當然,這少不得要夸張一下。

譬如,邯鄲城的規模和常住人口,就被張未央嘴皮子一碰。起碼夸大了三倍。

烏恒人更是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一來二去,張未央倒是跟這些夷狄交上了朋友。拉上了關系,尤其是。休息的時候,張未央請這些烏恒人喝了兩口小酒后,對方立刻就將張未央視為兄弟了。

那位名為‘野力之’的少年郎,更是用著半生不熟的濊人語言,拍著胸膛對張未央許諾:“等到了赤山,俺一定請你吃俺們烏恒人的烤魚,現在這個季節,恰好是俺們族里冬捕開始的時機,冬天神湖里的魚,特別好吃!”

一邊說,野力之就露出思念的神情。

他的年紀最多也就十四五歲,沒有什么心機,單純的很。

但說著無心,聽著有意。

張未央立刻就將這個情況暗暗記了下來。

在將來,這些情報都會整理成檔案,送往長安,出現在天子案前。

聊了一會后,張未央就看著野力之身邊一直蹲著的那只大犬,好奇的問道:“你們為什么要給這些犬類在耳朵上系上草繩?”

野力之聽了,臉色有些悲傷,他看著張未央,道:“這些大狗,是我們烏恒人的引路犬!”

“引路犬?”張未央有些不解。

“是啊,假如我死了,那它就會馱著我的衣服和毛發,回到神山赤山,然后,部族的大人們就會知道,野力之的靈魂回來了,他們會用火燒掉我的衣服和毛發,讓這只大狗,帶著我的靈魂,去跟祖先和神明團聚!”野力之有些感傷的解釋:“這些草繩,就是我們烏恒人死后,靈魂回歸祖先和神明懷抱的憑信,每一根草繩,都有薩滿祭司在神明面前祝福過……去年,我們部落回來了三百多只引路犬……”

“三百多只引路犬?”張未央一時間沒把彎轉過來。

“是啊,一只引路犬就是一個人,只見犬,不見人,就是主人已經死在外面了……”野力之的語氣越發的蕭瑟起來。

但張未央聽了,心里卻是無所謂。

一年才死三百多人?

好像也不是很嚴重吧?

但張未央哪里知道,在烏恒族中,能養一只引路犬的人,都是部族里的精英。

奴隸和普通的牧民是即無資格也沒那個余力去養一只這樣的大犬的。

通常普通的牧民去世,他們都是統一一個時間段,由薩滿派出一只老去的犬,馱著幾十甚至上百人的衣物和生前的毛發,一起焚燒。

這還是當年部族年景好。

因此,在整個烏恒的所有部族里,全部加起來,能養引路犬的,可能也就不到兩千人。

一下子死了三百,等于死去了七分之一的精英。

這樣的損失,放在任何一個族群內。都是傷筋動骨,甚至可能會造成族群的滅亡。

但烏恒人能有什么辦法?

這些死去的人,都是被匈奴強征去作戰的人。

他們是死在為匈奴沖鋒陷陣的路上。用他們自己的命給烏恒的族人一條活命的路。

他們的死,讓今年族內新生的嬰兒。多活下來了一千多個。

站在部族維系和存續的角度來說,他們死得其所。

然而,這個看法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匈奴人要保證,它是草原和世界的霸主,能隨意決定和支配草原上的部族的生死存亡。

而現在,匈奴人的霸主地位,開始動搖了。

來自東方的漢朝,強勢崛起。

去年。匈奴單于甚至不得不殺了烏恒的鄰居,鮮卑部族的首領,取其腦袋,安撫漢朝,就是證明。

不然,以匈奴人的霸道,它根本不可能在一個實力弱于他的力量面前低頭。

于是,烏恒人通過自己鄰居的悲劇,知道了,他們多了一個選擇。

只是。這東邊的漢朝,烏恒人從未跟他們打過交道,并不清楚。漢朝人究竟是吃人的老虎還是和善的長者。

這才有了這次野力之幾人的造訪,讓野力之等人欣慰的是,漢朝對他們的來訪,表現出極高的熱情,漢朝的單于,甚至下令,派出了現在這個使團回訪烏恒。

而這,無疑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野力之在新化城待了十幾天,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過去。常常被鮮卑烏恒甚至丁零人欺侮的濊人,自從投靠漢朝后。日子一天比天好,漢朝單于甚至派出了軍隊,在濊人地盤上駐軍,保護他們。

濊人部族的上層,更是過上了讓野力之目瞪口呆的生活。

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頭人,都住上了寬敞的大屋子,家里的墻壁和倉庫里堆滿了魚干和肉干,身上更是穿上了漂亮暖和的裘衣。

至于過去那個濊人的首領,現在叫滄海君的家伙。

在以前,每年都要低頭哈腰的派人去送牲畜奴隸到赤山,以賄賂烏恒族,使烏恒騎兵不侵犯他們。

但現在,這個家伙見了烏恒大爺們,眼睛都是朝天的,連起身都懶得起身。

而他確實有這么個驕傲的理由。

背靠著漢朝單于,據說還多次受到漢朝單于接近和嘉獎,加上他的客廳里放著的那個被硝制成酒器的鮮卑王腦袋,在這極東之地,已經沒有那個不開眼敢得罪他了。

得罪他的后果,等于向東邊那個帶甲百萬,幅員萬萬里的龐大帝國開戰。

沒有人能擋得住漢朝單于的雷霆之怒。

據說,連匈奴單于,現在也不敢惹惱漢朝的單于。

“可惜啊,我們烏恒人,沒有一個叫少皋的祖宗……”野力之想到這里,不禁有些垂頭喪氣。

濊人的外貌特征,跟漢朝人非常相似。

所以,他們攀起親戚來,自然是非常爽利的。

但,烏恒人卻不行……

野力之看了看自己族人的黃色胡須和明顯不同的膚色,無奈的搖了搖頭。

烏恒人的長相,非但不似漢朝人濊人朝鮮人,就連匈奴人也不像,在草原上,只有少數幾個他們的近親部族像是鮮卑什么的,跟他們有相同的膚色和相貌。

再次上路后,張未央抽了個空,跑到使團的正使,新化主薄徐堅那里,報告了自己打探來的一些消息。

徐堅聽完,也很感興趣,立刻讓人記錄下來,形成文字。

中國的士大夫,自從春秋開始,就已經注意到,要對付夷狄,首先要了解他們的習俗和傳統。

而且,徐堅不像張未央,在一年前還是個半文盲。

徐堅出生在薊城,他的父祖,都是燕國王宮的侍從,因此,他曾經在燕國的王宮藏書中看到過一些記載。

而這些記載,與張未央所說的烏恒人的一些習慣與習俗,在某些地方,頗為相通。

“大抵烏恒,當是東胡之后……”徐堅在心里猜測著。

在戰國時期,燕國在擴張的時候,曾經遭遇了東胡人的挑戰。東胡甚至一度能壓著燕國打。

直到戰國后期,李牧出世,才讓燕國的戰略局面好轉。

而那段時期。燕國人跟東胡之間曾經有過密切的外交往來,甚至燕國曾經有王子質于東胡。相關記載比較多,留存到今天的也有不少。

徐堅就是從這些殘缺的記錄里,嗅到了東胡與烏恒之間的隱約聯系。

只是,他也不敢確定。

畢竟兩者之間的共同點已經不多,也有可能是曾經受到東胡影響的某個部族轉變而來的。

使團在冰天雪地的荒野中跋涉,漸行漸北,慢慢的遠離了新化城。

三天后,更是離開了漢軍的最遠巡邏地區。越過了山巒,進入了一個由冰雪和群山組成的世界。

到了此處,整個世界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很容易就迷失了方向。

好在,烏恒人帶著的獵犬,似乎有著類似老馬識途的天賦,總能在關鍵時刻,及時的指引方向。

除此之外,它們似乎嗅覺非常靈敏,能輕易的發現那些躲藏在雪地里的兔子一類的動物。倒也給使團補充了不少肉食。

對使團來說,唯一的麻煩是,他們必須露宿了。

而在冰雪世界里。選擇一個好的露宿的地點,而不至于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被冰雪埋了,無疑事關生死。

而且,群山間凜冽的北風和夜晚近乎能殺人的低溫,也開始困擾使團。

在進入這片陌生和荒蕪的冰雪世界后,使團開始出現了傷病。

到第二天,張未央起來后發現,甚至有一個漢軍士卒,在夜晚守夜時。凍死在了哨位上,而他身前卻依然燃燒著火堆。

這無疑是一個慘痛的教訓。

所以。從此,使團中的人。每次守夜,都會有三人,相互提醒和警示對方。

但這樣,并非長久之計。

好在隨行的烏恒人寬慰使團中的其他人,說馬上就能進入鮮卑人的活動范圍了。

鮮卑人肯定會在附近留下他們狩獵時居住的石洞甚至石室。

進入山洞,就不必再擔心嚴寒的低溫,悄無聲息的奪走人的性命。

果然,在進入了烏恒人所說的那個地方后,使團在沿途的山上,發現了好幾個可供人居住的山洞,洞里面,甚至有著熄滅的火堆和鋪得整齊的干草鋪,甚至運氣好,還能發現許多木柴。

但,隨著繼續前進,烏恒人和他們的獵犬,開始緊張起來。

張未央甚至發現了,有些時候,那些原本極為安靜和馴服的獵犬會蹲下身子,嘴里發出低吠,野力之更是如臨大敵一樣的警惕著四周。

“怎么了?”張未央于是過去問道。

“鮮卑人來了……”野力之很謹慎的說道:“快去告訴其他人,準備戰斗,我們的獵犬聞到了鮮卑獵手的氣味,這絕不會有錯的!”

“鮮卑人?”張未央聞言,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作為一個漢人,張未央有足夠自信。

去年,鮮卑人不過偷襲殺死了幾個濊人,他們的王的腦袋,就被送來新化,現在都還擺在滄海君的客廳里。

就這樣的小族寡民,還能怎么樣?

他們難道有膽子襲擊和阻攔身負天子使命的大漢使團?

但,野力之的下句話,卻讓張未央立刻警覺起來。

“鮮卑有很多野人部族,這些野人部族里,有一些是獵頭族,他們會像狩獵野獸一樣,狩獵不是鮮卑人的其他人類!”野力之鄭重的說道:“尤其是在這樣的冬天,他們很難獵獲獵物,就會以人為食物!”

張未央不敢怠慢,馬上就將這個情況反應到了徐堅那里。

徐堅聽了后,立刻就下令,武裝起來,但卻也沒有怎么害怕。

使團里足足有著十幾個受過軍事訓練的士卒,另外還有十幾個濊人,還帶來了弓弩,遇到一般的小部族,根本不用害怕,碾過去就是了。

但是,徐堅很快就知道自己錯了。

遠方的山巒上,出現了人影。

不是一個兩個,也不是十個二十個,而是數以百計,密密麻麻,乘著雪橇車,呼嘯而來的夷狄。

而且,他們不止從一個方向出現。

野力之看到了,立刻就大聲喊道:“這是鮮卑本部的人!”

對于自己的鄰居,烏恒人實在是太熟悉了。

閉著眼睛都能分辨出,那些是野鮮卑,那些是真鮮卑。

只是,這些鮮卑人,什么時候從鮮卑山上走下來了?

徐堅看到這樣的情況,卻放下心來了。

在這樣的天氣,這樣大張旗鼓的出現,鮮卑人,肯定不是來為難他們的。

于是,徐堅拿起自己的節牦,彈了彈身上的積雪,走出使團,來到前面,對著那些呼嘯而來的鮮卑人用著匈奴話喊道:“來者何人?此乃大漢使團駐節之處,依據大漢天子與匈奴單于約法,凡漢使團節牦所在,視同匈奴單于大蠹在處,凡大小渠帥,不得侵犯!”

連續喊了三遍,那些呼嘯而來的鮮卑人,停在了距離使團所在百步外的地方,然后,就沒有了動靜。

這讓徐堅感覺有些喉嚨發干。

可能過了大約一刻鐘,或者更久,徐堅感覺自己都快拿不穩手里的節牦時,百步外的鮮卑人群眾,走出了一個披著狐皮的男子,這個男子用著匈奴話對使團喊話道:“鮮卑大人丘可具,聞聽漢使到來,不勝歡欣,特請漢使及使團諸位,來鮮卑山做客!”

他用的是字正圓腔,極為通順的漢語。

而且還是明顯帶著齊魯口音的漢語。

這讓徐堅頓時就像見了外星人一樣——什么時候,這冰天雪地,荒無人煙,而且從未有過中國人到訪過的蠻荒之地,出現了漢人的身影了?

ps:注:鮮卑和烏恒同宗同源,目前烏恒人的社會習慣什么的,已經不太可考,只有零星記載。

譬如魏書,晉書中能找到一些,后漢書里也記錄過一些。

從這些記載里,能知道一些大概。

譬如,烏恒人的胡須是黃色的,屬于白種人,鮮卑人也差不多。

證據就是晉明帝被人罵是黃須鮮卑奴,因其母親是鮮卑人,他本人也是黃須,帶有白種人特征。

另外,烏恒人善養狗,鮮卑人住石洞,這都是明史記載的。

后漢書記載,烏恒人‘至葬則歌舞相送。肥養一犬,以彩繩纓牽,并取死者所乘馬衣物,皆燒而送之’這證明他們會用犬送終。

至于鮮卑人早期居住在石洞中的記錄就很多了,北魏甚至曾經專門派人回祖宗生活的石洞祭祀。

另外,鮮卑烏恒的首領,都稱大人,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現在,已經不清楚烏恒山和鮮卑山在那里,只大概知道在當時的饒樂水,現在的西拉木倫河一帶。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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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18:48: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六十七節 烏恒與鮮卑(2)

鮮卑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個群山的統稱。全文字閱讀

在后世,他應該是在臨近黑龍江的市范圍內的大興安嶺南麓一帶。

而在此時,這個后世天朝最美的草原,還是一片原始蠻荒的景象。

紛飛的大雪,覆蓋了群山,也掩埋了湖泊。

夏天在草原上放牧嬉戲的部族和他們的牲畜,此刻全部躲進了群山之中。

鮮卑人在群山中發現和鑿空了許多的石。

這些石,有的尋常至極,便是奴隸和底層的牧民也可以隨意進出。

但有的卻莊嚴肅穆,神圣無比,只有部族的大人和薩滿才被允許進出。

現任的鮮卑部大人,匈奴單于冊封的鮮卑王,是已故的鮮卑大人,那個遭了無妄之災,腦袋被送給漢朝皇帝消氣的堂弟。

鮮卑人沒有姓氏,就是部族的首領和最高層也是一樣。

所以,部族,一般以首領的名字做姓。

現任大人,地位最高的鮮卑王,名曰丘可具。

所以,部族里的奴隸和牧民,一般就都叫丘可具某某。

當然,跟所有游牧民族一樣,鮮卑不是一個統一的中央集權的政權。

部族里的大人,除了丘可具外,還有六七人之多。

丘可具在這些大人中,是實力最小,武力最弱的。

假如不是去年,他的堂哥,號為‘鮮卑虎’的部落大人,被匈奴單于冊封的鮮卑王被匈奴人所殺,這個位子,是怎么也輪不到丘可具的。

丘可具被推舉為部族大人。

根本原因是,部族里的其他大人,想拿他頂缸。

萬一再發生什么問題,就可以讓他去替死。

但丘可具顯然不愿意接受這樣的命運。

現在,丘可具就坐在屬于部族首領才有資格進入的石中,這個石,已經被他重新布置。

在中鋪上了一層柔軟的羊皮攤子。內生著火,丘可具就坐在火堆邊,手里捧著一個物件,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這是一卷已經磨損了不知道多少的竹簡。

火光照耀下,這卷竹簡上的文字,依然清晰可見。

石之中,此刻只有丘可具一人。

他忠誠可靠的衛士站在口。為他站崗,所以,他可以毫無顧忌的大聲的吟誦著竹簡上的文字。

“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丘可具似乎很喜歡這一句,翻來覆去的吟誦了好幾遍,只是,他吟誦的語言里,混雜了許多鮮卑語的發言。所以,聽上去非常古怪,甚至可以說,這個世界除了他自己,已經沒人知道他在瞎比比什么。

但他卻顯然非常得意,腰桿坐的筆直的,努力的模仿著不知道從那里看來的漢朝士大夫的模樣。

但很可惜,他的髡頭發型以及明顯左秹的衣襟,深深的出賣了他。

反而讓他的模樣顯得非常滑稽。

然而,他卻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現在的模樣。放下那卷竹簡,踹到懷中,如同珍寶一樣的藏起來。

然后,他搖頭晃腦的道:“吾以君子的禮儀。邀請來自遠方的朋友來我家中做客,想必這些遠方的朋友,一定不會介意的,哪怕這些朋友有意見!”

“他們并不知道我的好意,所以有些意見也正常,仲尼曰。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就是這個道理!”

但聽到他這樣的語氣,口站崗的兩個衛士卻嚇得牙齒咯咯咯的打顫,腿都有些發軟了。

這幾個月以來,部族上下,都已經知道,新上任的大人丘可具,雖然沒有前任大人的勇猛,也沒有其他大人的強悍。

但,他喜怒無常,變幻多端。

很多時候,你以為他在笑,但其實他是在怒,你以為他發怒了,但其實他很高興,但在其他一些時候,他又跟常人一樣。

所以,部族上下,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大人在笑或者在發火了。

因為,沒有人能猜到,這位新上任的大人,究竟是在高興還是在發怒?

尤其是當這位大人每次嘴里嘀咕著別人完全不明意義和不知所以的語言時,他的心思就更加難以猜透了。

漸漸的,部族里甚至有傳說,這位大人是神明轉世,他嘀咕的語言是神語,這就更讓人恐懼了——在草原上,多數神明,還兼職了魔鬼的差事。

“應該要回來了吧……”丘可具掐算了一下時間,嘴里嘀咕著,臉上更是掩飾不住的興奮起來。

丘可具的身世很奇特。

他的父親是鮮卑大人,母親來自東胡王盧它之的部族。

類似的聯姻,在草原上非常正常。

所以,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當初,隨他母親一同嫁來的鮮卑山的,還有幾個隨從。

這些隨從里面,有一個儒生。

起初,沒人知道,儒生是什么?

大家都拿他當奴隸對待。

直到丘可具慢慢長大,就覺得這個老奴,平日里的行為特別奇怪,于是好奇心發作,想要探究探究。

然后發生的事情,就比較狗血了。

這個自稱曾是漢朝使團隨從的儒生,成了丘可具的老師。

并將他所珍藏的寶貴書籍傳授給了丘可具。

然而,這個老儒生沒過幾年就死了。

這讓丘可具很悲傷,感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跟他有共同語言了。

數年前,丘可具曾經回過自己母親的娘家,在那里倒也尋找到了幾個儒生,可惜,交談之后,丘可具大失所望——他們秉持的道理,可老師講的完全不一樣。

簡直是異端啊。

但丘可具還是勉強摁著鼻子,用了十頭羊,買回了一個據說跟自己老師是同鄉的儒生回來,總算勉強能有個交談的對象。

唯一的問題是,對方似乎很難理解他和他的老師的理念。

“哎,知己難求啊,但愿這次漢朝使團中,能遇到一位知己……”丘可具嘆著氣道。

與此同時,在數百鮮卑人的護送下。正朝鮮卑山而來的漢朝使團,正在雪地中跋涉。

張未央走在正使徐堅的身邊,而在徐堅身側,一個衣襟左秹。披頭散發,外貌是中國人種的夷狄,跟徐堅不時交談著。

他們用的是漢話,所以張未央能聽懂他們的談話內容。

“許正使,此去鮮卑山。務必小心……”那個披頭散發,衣襟左秹的夷狄,用著士大夫之間交談的語氣說道:“現任鮮卑王,號為丘可具,此人,喜怒無常,有類瘋子,其行顛孛狂亂,其言異于常人,屢屢有不正之言!”

說著說著。連張未央都聽出來了,此人似乎對那個鮮卑王有著切齒的仇恨。

這讓張未央很不理解。

照道理來講的話,以當下世人的價值觀,被發左袵,等于自動放棄了諸夏的身份,化為夷狄,從此不復為國人。

當初盧綰衛律韓信都干過這樣的事情。

也就說是,眼前這個從膚色到面貌甚至語言都跟中國人無幾的人,其實,已經是夷狄。既是夷狄,那幫夷狄做事,甚至出謀劃策,非常正常。

但卻背著自己的主君。在背后說主君壞話。

他這是要做什么?

不止張未央這么想,徐堅也是這么想的。

于是,徐堅問道:“煩請兄臺細細講來,這鮮卑王,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雖然,中國的士大夫和貴族。對這些被發左袵,拋棄祖宗和家國的人,非常不齒,但,假如需要這些人的時候,士大夫們也不會因為他們的身份而輕視或者侮辱他們。

當下的中國士大夫貴族們,尤其是北方的,基本都是實用主義者。

對我有用的,管你是什么人?來者不拒!

長城邊塞下,漢軍就庇護了許多投奔的夷狄。

近二三十年來歸義中國的匈奴貴族,也都得到了重賞和妥善安置。

甚至,有些連來歷跟腳都不清楚的部族,都得到了朝廷的保護,甚至授予土地,讓他們耕種。

隴右郡,不就有個大夏縣嗎?

現在,該縣的人民,不就已經是漢室子民,給朝廷納稅服役了嗎?

那人卻嘆了口氣,道:“當下的鮮卑王,其母出自東胡王盧氏的部族,本是盧家旁支,其母嫁來鮮卑時,帶了一個癲狂儒生,此人思想極為褻瀆!嗯!是褻瀆,他將孔子的論語之意涵,完全曲解,更可怕的是,他將這些曲解的論語意涵,傳授給了當今的鮮卑王,號為丘可具者!”

這人咬牙切齒的道:“此人行為言論,堪稱道敵,吾嘗恨不能焚盡其文!”

徐堅聽完,卻是無所謂。

孔子?

儒家的祖師爺啊!

但跟徐堅一毛錢關系都沒有,徐堅是法家的,對孔夫子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所以,徐堅一點感同身受的想法都沒有,反倒是像發現了一個新大陸一樣,興奮了起來。

鮮卑王曲解了孔子的《論語》?

這有什么關系?

你們儒生自己不就是曲解最厲害的哪一個嗎?

看看谷梁派跟公羊派都爭鋒相對到何種地步了!

所以,鮮卑王是否曲解了孔夫子的典籍,完全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個鮮卑王讀過孔子的《論語》這就很重要了!

這就好比后世,天朝的外交官聽到某國總理、議長什么的,熟悉中國文化,甚至能講中國話,頓時就生出好感,覺得對方可以交往,甚至媒體和大眾也是如此。

卻渾然不顧,在過往的記錄上,最厲害的,就是這些人。

直到吃了許多虧后,人們才開始醒悟——熟悉你的不一定是朋友,也可能是敵人,對你不了解的,反而更好打交道。

如今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不怕夷狄懂文化,就怕人家是文盲。

士大夫們總會對知識分子,有好感,尤其是夷狄中的知識分子,更是士大夫們青睞有加的對象!

有什么能比的上‘感化’一位夷狄,棄暗投明,甚至請求內附,化夷為夏的功勞更大的?

若是成功,升職加薪,揮手可就,便是未來青史之上,自己的大名也會顯耀其中,讓萬千后世子孫敬仰和崇拜。

這樣想著,徐堅就忍不住的顫抖了起來,對那位在鮮卑山上的鮮卑王,更是有了些好感。

只是,徐堅高興,烏恒人就一點都不高興了。

野力之找了個機會,偷偷找到張未央,說道:“這些鮮卑奴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不過一定不是什么好主意,你們要小心,千萬別上當!”

“嗯?”張未央頓時就有些好奇,他看了看四周鮮卑人的發型和服飾還有膚色,再看了看野力之,感覺兩者區別幾乎等于零,于是問道:“我看你們跟鮮卑人好像是同族呀?但為何你們的關系如此差?”

“這些下賤的奴隸!”野力之哼哧哼哧的嘟囔了一聲,然后,解釋道:“我們是烏恒人,他們是鮮卑人!”

“烏恒,在我們的發音中是這樣的……”野力之低聲說出一個拗口的名詞。

然后,他又道:“鮮卑的發音是這樣的……”又是一個拗口的名詞,然后他看著張未央,天真的問道:“明白了吧?”

張未央搖了搖頭,他完全不知道野力之說的是什么意思。

好在,野力之對張未央這個兄弟很好,于是,耐著性子解釋道:“烏恒、鮮卑,只是外人對我們的稱呼,我們自己是不這樣稱呼的,烏恒,在我們的語言中是長輩、長者和大人的意思,而鮮卑……哼哼,奴隸之族!”

野力之接著,又對張未央解釋了兩族的前世今生和恩怨情仇。

張未央聽完,立刻默默的將這些事情牢牢記在心中,打算等會休息的時候,記錄起來。

因為,這個情報太關鍵了!

哪怕是張未央也知道,此事一旦被證實,極有可能會得到朝廷的賞賜甚至因此簡拔為官!

原因是,據野力之所說,在很久以前,烏恒與鮮卑本是一族。

當時烏恒族的族人,統治著鮮卑人,將他們作為奴隸。

后來,匈奴人打敗了烏恒人的祖先,將他們驅逐到這冰天雪地的世界中,鮮卑與烏恒在戰爭中分開。

兩者從此就互相看對方不順眼了。

一方覺得,我是主子老爺,你丫一個賤奴,還敢蹦跶,看我不打死你?

另一方覺得,你丫挺已經被人打敗了,還想作威作福?做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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