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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海飄雪 -【木槿花西月錦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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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5: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二章 流珠繡成堆(五)

  子時,新正初破,三五銀蟾滿,我準備了一應工具, 便讓小玉化妝成我的模樣,早早睡下,薇薇只顧著磨她的珍珠粉,一頭鑽在恢復容顏的大事中,毫不在意。

  我剛至大槐樹下,早有黑影一躍而下,正是一身夜行衣的蘭生。

  他簡短道:“跟我來。”

  我看了看他行路的方向,竟是前往西林的,便壓低聲音奇道:“我們不從謝夫人的畫像那裡進去嗎?那可是要從……。”

  蘭生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自從原青舞進來後,那個通道應已被封了,即使不封,定也派專人駐守,或改動機關。你且跟著我便是了。”

  他引我施輕功至西林深處,一棵幾人都無法合抱的彎脖子梨樹,我記得以前每年夏天我總試圖爬這棵大梨樹去摘上面的梨子,因為一個偶然的牛頓定律似的機會讓我知道,這棵大梨樹長得不怎麼好看,但結出的梨子卻是在整個莊子裡最甜的,可惜我沒有機會把這個秘密一傳十,十傳百,因為錦繡和宋明磊都嚴重警告我沒事不要去西林,不要亂說西林裡的事,當然那時的我也沒有多少機會和時間,那麼大老遠地去摘梨子。

  卻見蘭生開始深扣那彎脖子樹中央的一個小洞,不一會兒一個半人多高的大洞露了出來,“這是某代原家世子,腦子發了昏,看上了暗宮一位美人,便私自使東營暗人掘了一個入口,好偷偷來相會。”

  我幫著他一邊挖著,心中暗想,暗宮女子皆戴面具,他是如何看到人家的容貌的呢?不過以原氏男人的個性,可能是耍流氓扒人家面具來著。

  我便輕聲問道:“那後來呢?”

  蘭生嘴角微彎,“原家的這代主子為了這位美人差點把司馬家的全放出來,最後自然是被當家人還有司馬家的保守派給鎮壓了,失去了儲君之位,此處雖遭封堵,怎奈歲月太久,八年前庚戌宮變之前,可還記得有過一場大澇,便將此處沖洗了出來。”

  “原家的典故,你如何知道得如此之多呢?” 我試探著問道。 “莫非你是稱那場大澇偷偷潛進暗宮?”

  他對我神秘地一笑,答非所問道:“其實你夫知道得更多。”

  我本能地一扭頭,當作沒聽見,假裝研究樹洞,他便冷哼一聲。

  我們進入黑暗的樹洞,一路匍匐前進,漸往下斜,這才發現這個樹洞幽深無比,過了大約十五分鐘,也不知道爬了有多遠,道路漸寬,蘭生同我直起腰來,點燃火折,只覺豁然開朗,卻見眼前岩洞石壁軒敞,他輕攬我的腰道:“抓緊了。”

  他施輕功攜我向前飛去,一會兒,他放下我,再次觸動機關,蘭生吹滅了火把,黑暗如晨霧在初升的陽光中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熒熒紫光漸漸亮起。

  就在離我一步之遙的面前竟然是那只神似段月容的受刑罰的修羅銅像,原來我們再一次進入了紫陵宮,我不由心驚,我們原來走了這麼遠嗎?

  從西林到行宮這麼近?難怪當初非白可以這麼快地潛入行宮。

  “司馬家不能在上面自由活動,就連暗神也是,故而很多生活補給皆要自給,比如說藥材。這裡有個藥園子叫做百草園,乃是名副其實,此處正介於冷熱邊緣,非常適宜種那些在地面上難以存活稀世名藥,有時候原家人需要時也會向暗宮人厚著臉皮討要些。”

  蘭生平靜地問我要了軒轅德宗賜的雙面金如意,插入上次我插過的地訪,就那銅修羅的胸口處,然後左擰三圈,右擰二圈,不想沒有任何反應。

  蘭生似乎也有些驚訝,摸著下巴思考了一陣,然後問我要了酬情,看向我:“給我手。”

  “呃!?”我還不及反應過來,他早已快速地抓住我的手,用酬情在我的手指上刺了下,幾滴血流到那修羅銅像的鎖孔中。

  “你…….。”我捂著手指,對他低吠。

  他根本不理我,只顧看著銅像,忽然,沉重的齒輪咯咯聲響起,只見那銅像慢慢抬起頭來,那沒有眼瞳的雙目停止了流出那紫色的淚珠,只是無限悲淒地正視著我,好像段月容正皺著眉頭無聲無息地詰問著我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要騙他一般,我不由也愣愣地回看著銅像,竟忘記了手上還流著血。

  蘭生鎮定而快速地幫我包了包手指,簡約道:“此處需要女人的血方可打開。”

  果然,五秒鐘後,銅像的臉向右轉去,光滑的石壁上緩緩滑開一道門,只覺一片紫光耀入眼簾。

  蘭生小心翼翼地算著步法,繞過機關,他緊張地在門邊的齒輪處取出石角,石門複又關閉。

  我們慢慢走了進去,眼前是一片不可思議的開闊綠意,望不到邊際的是比我們要高出很多的灌木林,裡面種著各種各樣的草藥,但個頭竟比常見的藥草要高大許多,岩洞頂密佈著嶙峋的紫晶礦竟呈半透明狀,紫色的光影折射在那碧葉上,抬頭可隱約地看到水波微顯湍急地流過礦頂,甚至竟有人影在走動。

  “這裡便是司馬家的百草園,”蘭生淡淡道:“裡面的名株恐怕連當今最權貴者都無法擁有,因這些名株需要半幹半濕,光照適度,司馬家同原家便將地磚整個換成透光的琉璃金磚,又在其之上建了流雨殿,那些水法機關正好掩人耳目地將地面上的活泉引入此處澆灌百草園。而上面這些走動之人正是鎮守流雨殿的鐵衛。”

  更精妙之處,這開洞之人竟還在中央礦頂平整處見峰插針地繪了一幅巨幅頂畫 《龍鳳引魂升天圖》,正面一女子姿容絕美,紫瞳瀲灩,綠鬢高髻,身穿束帶深衣,緣邊垂胡袖,露出裡面穿的曳地西番蓮紋長燕裾,如花般翹起,腰收窄,如美人魚尾,婀娜神奇,宛如禦風而行,絕世高雅。

  唔!?我眯起眼睛再仔細一看,那女子神色冷傲逼人,像個女皇似的冷淡而高貴地看著我們,在她的周身圍著兩條巨大張牙舞爪的金龍,沒錯,是兩條,一條雙角黑色,別一條則雙角是白色的,雙龍皆怒目猙獰地看著睥睨天下。

  明白了,這是在說三十二字真言最後一闕,雙生子誕,龍主九天。

  以前我只是覺得這話有些滲人,甚至有點迷信色彩,憑什麼做皇帝還得生對雙胞胎?縱觀我所知的上下五千年,乃知世界五千年裡,有多少雙胞胎做皇帝了?而此時此刻,我忽發奇想,如果真同時有二條真龍降世,原家得到了天下,可做天子的卻只有其中一條,那另一條真龍可怎麼辦?

  前方的蘭生早如數家珍地在園子裡翻著植物,正不悅地回過頭來看著傻不拉幾的我,我便收了一腦子的胡思亂想,開始手頭的工作。

  不過一柱香時間,前方蘭生冷靜的聲音傳來:“找到了。”

  我精神一振,走到他近前,我們好似來到百草園的中央地帶,眼前一條紫川的支流正緩緩穿過,三五米寬左右,裡面幾條大金龍正探出腦袋兇狠地對我呲著牙。

  蘭生的手指一指對面,卻見支流的對面果然是一大片個頭偏大的金嬋花。

  “你可相信這所謂的三十二字真言?”蘭生的桃花眸在水波蕩漾的紫光中忽然發問道:“你相信原氏是應了這天機,所以才做了皇帝?”

  我心中一動,這不是第一個人問我同樣的問題了,以前曾同非白討論過這三十二字真言,他一點也不奇怪我知道號稱這四大家族最大的秘密真言,當時他只是一挑眉:“木槿可信只要實現這三十二字真言,吾家便能問鼎天下。”

  “不信,”我搖頭,笑答日:“帝王將相寧有種乎。”

  當時的鳳目閃過一絲狡黠,他微笑地摸了摸我的頭,然後出去了。

  如今的蘭生也對著我詭異地笑了起來。

  “若是我帶你到對面摘金嬋花了,你當如何謝我?”他頭也不回地問道。

  我一愣,蘭生從來沒有向我提過要求,這小子雖多次救我,對我沒有惡意,但終歸有些身心變態地,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

  他轉過身來,深不可惻地看我,我不由倒退一步,心中思量一番,重新整裝待發,笑容可掬道:“六弟哪裡話來,漫說是幫了四姐及大理眾人這忙,就是沒有,只要是六弟開口,四姐為你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

  他一臉忍無可忍,對我低聲咆哮道:“閉嘴!閉嘴!你先把輩份給我搞清楚,誰是你六弟了,你得叫我哥,叫我哥,叫我哥!”

  我半張著嘴,一臉驚愕地看著他,論年齡論資歷,還有按小六義認識順序,我憑什麼得讓你佔便宜,叫你哥啊?!還有你這種氣急敗壞的服務態度!!!

  但是!!!話講回來,這還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條件嘛!我順水推舟地對他傻笑道:“哥!妹子謝過了?!”

  就這樣,蘭生這一生唯一一次最寶貴的要求就這樣失去了,他似乎也意識到了,無限懊惱地翻了翻白眼,使勁推開我,握緊雙拳地憤然向前走了,小忠歡快地緊隨其後,好像他看懂其中真意。

  傾城從我懷中鑽出來,對蘭生的背影低吠了一下,跳到我的肩膀上,決定守護著我。

  我輕籲了一口氣,快步走到他身後,可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心中又一軟,算了,其實這樣使詐並不君子,畢竟他救過我很多次了,還是問問他的要求是什麼?

  “蘭生……哥!“我慢吞吞地拖長聲音叫著,心裡想著有志不在年高:”剛才逗你玩兒呢,你且說吧,要我做什麼,我定不負你便是了。”

  他扭頭,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線條十分柔和,竟讓我產生一絲錯覺,好像他是我多年前的一個老朋友,從很遠的地方趕來,我打開門,他正風塵僕僕地站在門邊欣喜地看著我一樣,他狠狠點了我一下腦門,我嚇得往後一跳,他卻看著我樂了一陣:“還記得嗎?你原本答應過我,在我送你回原家之後,就殺了我。”

  我心中一懍,向四周看看,老天爺爺,你不會是要我在這裡求我把你給殺了吧。小忠安靜地坐在他身邊,愉悅地看著我。

  “我也早料到你是下不了手的,”火光下的他,靜靜地看著我,緩緩說道:“可是總有人會替你下手的,到時候,你只須答應我一件事。”

  “一定要把我的屍首搶出來,”他認真地同我筆劃著說道:“別埋了,也別用棺材,我不想到死都被束縛著,定要用那一把大火,燒個乾乾淨淨的,也別立什麼塚,古來葬墓皆被毀,就將我灑到那海裡去,聽說我是海邊出生的,可惜這輩子卻沒見過海,我想那海水總是比這人世乾淨些。”

  說實話,我在這兵荒馬亂的一世裡聽過很多遺言,只要我能,我也認認真真地心裡滴著血幫他們完成,但是我從來沒有聽過,至少這樣看上去還好端端的一個人,那麼認真而帶著一絲快樂地同我討論他的身後事,好像死亡對於他是最終最好的歸宿一樣。

  我的眼眶當時就莫名地熱了起來,別過頭去,粗聲道:“別說了,真晦氣。”

  忽然有一個陰惻惻地笑聲傳了過來,我們倆個人同時警覺起來,小忠和傾城都豎起了汗毛,卻聽那人又古怪地笑了一下:“繼續說下去,挺好的。”

  一隻白面具,如鬼魅一般出現在碧葉之中,“原來是你這個人偶啊,不簡單,具然能把她帶到這裡來了。”

  他一揮衣袖,蘭生就被一股強烈的真氣拂在地上。然後被白面具一隻腳狠狠踩地下。

  他對我一揚下巴:“夫人,哦,如今該稱您為王妃了。王妃殿下,你今兒個穿著一身夜行衣,帶著這個人偶大架光臨,真使寒舍蓬蓽生輝啊,不知王妃有何差遣?小的也好為你準備準備。”

  我剛要開口,他又的擺手:“別說,讓小人來猜一下,啊!定是為了找那金嬋花吧!”

  我再要開口,他卻再擺手。

  “原府上下的事瞞得了我嗎?”他冷笑幾聲,便不再理我,只是再走向沉著臉的蘭生:“你且繼續說下去你的身後事,本宮一定在此保證,若是這位王妃殿下於心不忍,本宮可以在此地此時便幫你挫骨揚灰,魂飛魄散,順著這紫川可流出紫棲山莊,最後順波入海,你可以來生再謝我,你這明氏餘孽。”

  說到後來,司馬遽的口吻變得狠戾而充滿鄙夷起來,很顯然他是個想到哪便做到哪的人,身形飛快地攻了上去,蘭生冷笑一聲,一個鷂子翻身,反踢了一腳,竟把司馬遽打退一步,蘭生輕彈衣袖,簡單而冷淡道:“原家話嘮。”

  司馬遽呆了兩分鐘,冷哼一聲,複又攻上,招勢更狠,西蕃蓮花香濃郁地傳了出來,蘭生忽然招勢一變,招招複製司馬遽,但力量和速度都比司馬遽慢一拍,明明在不停地挨揍,可是卻沒有一點敗相,知道他一點也不怕痛,心中卻是不忍,我忍不住急道:“宮主手下留情啊,蘭生他…….。”

  我沒再說下去,因為我驚訝地發現情勢漸漸發生了變化,蘭生開始熟悉了司馬遽的武功招式,並且開始以一種奇怪的招式反擊,而司馬遽則開始節節後退,最後胸腹被結結實實地踢了一腳,面具的下巴下鮮血湧出,蘭生順勢一掌揮去司馬遽的面具,司馬遽一甩頭,烏黑的長髮掩住他的臉,蘭生冷冷道:“上次你將我揍得半死時,我就已經看破你的招數了,司馬家的武功不過如此。”

  司馬遽沒有回駁,只是忽然向暗中一閃,於此同時,有輕脆的響聲伴著腳步聲遠遠傳來,我同蘭生也往旁邊一閃,與司馬遽藏身之處遙遙相對,司馬遽複又戴上了面具,稱機坐下盤膝運功。

  一片亮紅色一下出現在暗道之中,點亮了這個灰暗的世界,那人一身銀紅麴裾,珍珠宮絛上墜滿極細小的金鈴,因為跑得過快, 而發出輕脆悅耳的響聲。

  那位婦人的面具我認得,好像是上次那個差點殺蘭生的瑤姬夫人,可為什麼做兒子的司馬遽也躲起來呢?

  瑤姬夫人的身後跟來了一個帶著銀面具的人,她猛然回頭,怒喝道:“你別跟著我。”

  那個銀面具盡然是上次那個銀鐘魁,聲音倉皇道:“阿瑤,你不要這樣,你身子不好,你這樣我看著心裡也難受啊。”

  “別假惺惺地了,我到死也不會原諒你的,你還是男人嗎,你連自己的孩兒都保不住,”那婦人的哭泣聲大了起來:“珠兒在外面這麼久,好不容易回來了,可是你卻不讓我上去見上一見,她也是你的女兒啊,你就這樣怕他嗎?”

  珠兒?珠兒是誰,銀鐘魁的武功那麼高,他會怕誰,莫非是原青江?

  瑤姬的女兒不是應該同瑤姬一樣生活在暗宮嗎?為什麼會在上面呢?我莫名其妙地看著暗宮苦情言情劇,看看蘭生,他的鼻子剛被打出血,正在使勁摁著,一邊在沉思什麼,小忠冷清的狗眼看著銀鐘魁。

  那銀鐘魁站在瑤姬身邊,默默地守著她,一句話也不說,而瑤姬哭了一會,似乎有點嗆著了,那銀鐘魁趕緊上前給她端上一盞清茶,我當時看得真切,他的手指非常修長纖美,似一般儒雅的讀書人的手指,那盞盡然是蓮花紋銀杯,上次在東貴樓,我見過沈昌宗曾用此杯試毒,然後小心翼翼地承給聖上,我聽錦繡提過,這是聖上專用之物,連錦繡也得不著,不由心中疑惑,莫非這司馬家的銀鐘魁盡可逾制嗎?

  瑤姬取下面具,恨恨地放在桌上, 端起銀盞就喝,卻見一張絕世美麗的臉,瓜子臉兒,柳葉眉,長得甚是明豔,只可惜有一道長長的傷疤自額際劃到左眉,記得當年我也曾見過司馬遽臉上亦有長長的刀疤,雖不及他的長而深,但對於一個美貌女子而言,可以想像是何等之痛,我心中暗歎,好好的人兒,難道是為了強迫地留在此地,便強制性地扭屈審美觀嗎?

  也難怪司馬遽這麼想讓我幫司馬族人解開他們的命運,我往司馬遽的方向看去,卻見他的面具也正對著我。

  “好,”銀鐘魁歎了一口氣:“阿瑤,你先歇一歇,我過一會再來看你。”

  銀鐘魁轉身剛走,那瑤姬忽然奔過去,從背後緊緊抱住他,流淚道:“不准走,你不能走,我……不讓你走。”

  果然,女人一般都是口是心非的東西,哎?!這是哪位詩人說的?

  我的余光發現蘭生正用一種戲謔的目光看著我,我一愣,莫非我也經常這樣?!

  我正胡思亂想間,那銀鐘魁倒先軟了下來,慢慢轉過身來,回抱住瑤姬,難受道:“我不走,阿瑤,我最怕看到你難受。”

  瑤姬輕輕地把銀面人的面具揭下來,那人一張略顯蒼老而俊美的臉,沒有刀疤,但我本能地就低下頭去,嚇得捂住了口,雙手發顫,蘭生的桃花眸閃著一絲利芒,嘴角彎出一弧嘲笑地看著我,好似他就在等我這種反應。

  我認得這張臉,可是為什麼他在這裡,此人並沒有留須,也沒有穿著九五至尊的龍袍錦冠,或者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有過這麼善良而沉重的表情,那雙鳳目也從來沒有這樣深情而專一地看著一個女人。

  我慢慢地抬起頭,打算再看一眼,沒想到微伸頭,銀光一閃,就看到一張銀鐘魁正同我眼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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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6: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三章 江山匿龍吟 (一)

  那銀鐘魁站在瑤姬身邊,默默地守著她,一句話也不說,而瑤姬哭了一陣,似乎有點嗆著了,那銀鐘魁趕緊上前給她端上一盞清茶,我當時看得真切,他的手指非常修長纖美,似一般儒雅的讀書人的手指,那盞竟然是蓮花紋銀杯,上次在東貴樓,我見過沈昌宗曾用此杯試毒,然後小心翼翼地承給聖上,我聽錦繡提過,這是聖上專用之物,連錦繡也得不著,不由心中疑惑,莫非這司馬家的銀鐘魁盡可逾制嗎?

  瑤姬取下面具,恨恨地放在桌上, 端起銀盞就喝,卻見一張絕世美麗的臉,瓜子臉兒,柳葉眉,長得甚是明豔,只可惜有一道淡淡的傷疤自額際劃到左眉,記得當年我也曾見過司馬遽臉上亦有長長的刀疤,雖不及他的長而深,但對於一個美貌女子而言,可以想像是何等之痛,我心中暗歎,好好的人兒,難道是為了強迫地留在此地,便強制性地扭屈審美觀嗎?

  也難怪司馬遽這麼想讓我幫司馬族人解開他們的命運,我往司馬遽的方向看去,卻見他的面具也正對著我。

  “好,”銀鐘魁歎了一口氣:“阿瑤,你先歇一歇,我過一會再來看你。”

  銀鐘魁轉身剛走,那瑤姬忽然奔過去,從背後緊緊抱住他,流淚道:“不准走,你不能走,我……不讓你走。”

  果然,女人一般都是口是心非的東西,哎?!這是哪位詩人說的?

  我的余光發現蘭生正用一種戲謔的目光看著我,我一愣,莫非我也經常這樣?!

  我正胡思亂想間,那銀鐘魁倒先軟了下來,慢慢轉過身來,回抱住瑤姬,難受道:“我不走,阿瑤,我最怕看到你難受。”

  瑤姬輕輕地把銀面人的面具揭下來,那人一張略顯蒼老卻俊美的臉,沒有刀疤,但我本能地就低下頭去,嚇得捂住了口,雙手發顫,蘭生的桃花眸閃著一絲利芒,嘴角彎出一弧嘲笑地看著我,好似他就在等我這種反應。

  我認得這張臉,可是為什麼他在這裡,此人並沒有留須,明明晌午同原非煙一同覲見時,還見過他剛修了個新式的一步須,還笑著誇沈昌宗的手藝巧,等原氏男子們凱旋而歸時,一個個都請沈昌宗修整一番,方顯皇室美男子本色,也巧了那沈昌宗本是剃須匠出身,少年時才開始習武改了行,他大笑說沈昌宗學武倒浪費這一身好手藝,倒是他這個做主子的恁地埋沒了一個人才。

  一個人可以有兩種身份,一個優秀的演員甚至可以扮演截然不同的人,但是一個人想著說著瞧著心愛之人的眼神是不可能改變的。

  如今他沒有穿著九五至尊的龍袍錦冠,沒了朝堂上睥睨天下,傲視群雄,多了份深情而專一地看著瑤姬,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他有過這麼善良而沉重的表情。

  我慢慢地抬起頭,打算再看一眼,沒想到微伸頭,銀光攸閃,就看到銀鐘魁正同我眼對眼。

  。。。。。。。。。。。。。。。。

  你確為一個大智慧之人,然,並不是非常聰明也,這是很久以前宋明磊還像個哥哥時,經常趁沒有人的時候,笑著刮著我的鼻子,對我這樣批語道。

  嘿!不過我那時一直沒好意思告訴他,我覺得吧,這是一句病句,於是我只是笑嘻嘻地把兩句話反一反,作為對他的點評再還給他,難得他也不生氣,反倒使勁摸我的腦袋,然後自嘲地哈哈笑了起來。

  那時的我雖然惱他老把我好不容易理平的雞窩頭髮搞亂,但是我卻真心喜歡看他笑,因為那時的他是那樣一個嚴謹內斂的人,並不多見能這樣開懷地大笑,而且不管他的心思多難猜,到底人也是一個少見的美男子,反正美男子的笑容誰都愛看。

  此時此刻的我忽然萌生一種從來不敢想的聰明念頭。

  雙生子誕,龍主九天!難道說這天下真是有兩條真龍同時降世,天下才得定?

  凡是知道上古四大家族三十二字真言的世人都在猜那最後句:雙生子誕,龍主九天!

  每一個人都把眼睛瞪得夜貓子似的,再把放大鏡擦得雪亮雪亮的架上鼻樑上,虎視眈眈地看誰才是那最後能成為天子星的雙生子。

  會不會所有人都想差了,其實,那所謂的雙生子,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誕生了,原家這樣的門閥大家,不但生出了一個不拘世間倫常,智謀胸懷皆冠絕天下的梟雄原青江,還生了另一個同樣高深莫測的智者原青山潛在暗宮,上次我見到的兩人,那帶金面具的卻是原青江。

  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一個是翻雲覆雨的上界之皇,另一個則在暗中統領司馬家族的地下之王?兩人一明一暗,合作地天衣無縫。

  而且青山青江二人名字正好合稱江山,意在問鼎天下,金閻羅,銀鐘魁二名又顯示二人在暗宮的統治地位,可見已故聖祖大人不像當初原青舞描述的那樣仁善。

  這樣的天作之合,還有什麼人會是他們的對手?

  蘭生對小忠作了一個手勢,小忠便靜靜地伏在藥叢中,一動不動,只是非常緊張地看著我們。

  我和蘭生心裡都明白,我們的武功連一個銀鐘魁也對付不了,更何況再加上瑤姬和暗處的司馬遽。

  我的腦瓜嗡嗡亂轉,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本能地轉了一個念想,拉著蘭生以頭伏地恭敬道:“木槿見過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蘭生飛快地回過神來,看了看我,桃花眸中閃著抗拒,但最後也同我一樣,慢慢跪倒在地,一言不發,他緊緊抓著我的手,保持著可以隨時拉我飛奔的姿勢,眼神凝聚著風暴,而我的汗水漸漸延著額頭流到塵土中。

  銀鐘魁靜靜地站在我們的身邊,那張充滿魅力的臉,令天下無數女子都嚮往象徵著權力和榮華的龍顏從上方充滿威嚴地俯視著我們,似在深深沉思。

  他對我微微一笑,鳳目清亮:“王妃自小在原府長大,應當明白,在原家要活久一些,當明白有些秘密還是不知道為好,儘管也許有一天你還是會知道。”

  我的心咯噔一下,這是什麼意思?原青江從來在皇室成員聚會時,只直呼我名字罷了,不管他是不是原青江,都已經猜到我得知真相,卻沒有明顯地挑明這一切,好像在故意模糊他同原清江的界限,好讓我陷入深深的自我迷惑之中,我想他成功了,我的腦袋有點暈,腿有點軟。

  然而,瑤姬翩然而至,紅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那絕美的臉龐冷若冰霜,她慢慢走到銀鐘魁的身邊,美麗的眼瞳收縮地看著蘭生,好像在看一個鬼魂。

  瑤姬猛地拉近蘭生,恨聲道:“我明白了,你是阿蓮的親生子,故而長得這般像他?快說,原青舞那個賤人可是你娘?是誰帶你到這百草園來的?還是阿蓮以前告訴過你。”

  說到後來,她的語氣中有了濃重的哭意。

  銀鐘魁將雙手輕搭她的肩上,細聲安慰說:“阿瑤莫怕,他同司馬蓮應該沒有關係,你看他目赤紅腫,眼袋發青,恐是一個活死人罷了。”

  眾人正凝神細聽,那銀鐘魁卻突然出手出如電,點了蘭生的周身大穴,翻開蘭生的眼皮細細看了一番,然後雙手如游龍一般摸遍他混身骨胳筋脈,奇怪地噫了一聲:“普通人偶最多不過活十天罷了,你怎麼能活這麼久?你的筋絡和骨胳佈局為何同常人不一樣。”

  “莫非是傳說中的鎮魂大法?”銀鐘魁則表示了悟地嗯了一聲:“是了,風卿這丫頭從小就喜歡看那些奇聞異書?她倒敢去嘗試這種鬼法。”

  銀鐘魁為自己倒了一盞茶,輕抿了一口,微微一笑,同原清江指點江山時的自信瀟灑如出一輒,我的頭又暈,哎,別是我想多了?

  “你的魂魄都已入奈何橋了,為何又要回來,那幽冥教至死也放不肯放手嗎?”銀鐘魁歎了一聲:“果然是天下第一惡鬼。”

  蘭生大聲對他吼著,“住口,你們原氏才是欲望貪欲的惡鬼,一群可憐蟲。”

  他欲衝破穴道向銀鐘魁拼命,後者優雅一閃,出手虛點,蘭生便被再次點了穴道,銀鐘魁淡淡一笑:“看樣子,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孩子,我越來越好奇了,你究竟是幽冥教的什麼人?”

  他摸向蘭生的脖頸,看似溫和的目光忽然迸出一絲陰狠,快如閃電地拔出一根半米長的銀釘來,上面沾滿了黑血,蘭生痛苦地低吼一聲,直直地倒在地上,頭一偏,圓睜著痛苦的桃花眸看著我,充滿了不甘和一絲憂傷。他混生抽搐著,就好像一台程式維紊亂的機器人。

  銀鐘魁微訝道:“上古傳聞要讓殘偶延續生命,必要用三味陰火燒制鎮魂釘,專釘死魂,聚其精氣,只是這勾當太過陰毒,不免折人壽命,甚而禍害後人福澤,可憐的風卿……當真被我們逼瘋了麼?”

  “你生前應該是一武功高強之人,從小骨胳清奇,是為練武的奇才,定是幽冥教中一等一的高手,奈何你臨死時受了重創,混身骨胳已碎,你的主上便用那白優子癒合你的傷骨,只是你的傷過重了,於是那高人便只得抽取你身上無法拼合的餘骨,以免在體內腐蛀,是故你的身形比原先要瘦小得多,便只好扮作一個少年人,你的臉想必也竟毀了,那高人順便為你整了這張無瑕俊容,讓你這個人偶完美無缺,可是又有了一個問題,即便苟且活著,常人的心智不夠堅定的,往往自己便先活活駭死了,於是,那高人為你灌輸了一些無關前生的記憶,這樣別說是敵手,連本人也騙了過去,以為自己是另一個人,讓你得以慢慢活了下來,適應新生。”

  “孩子,”銀鐘魁語氣略沉了一些,眼中竟滿是憐憫:“你以為你那神教真有這樣好心只為救你性命?”

  “風卿挖空心思地為你弄了一張酷似司馬蓮年青時的臉,是為了你能為幽冥教潛入原氏,作最後奮力一擊,用你的容貌再來掀起暗宮的驚濤駭浪,可是,這種鎮魂大法,不讓死者安息,生者節哀,違背天道,最是陰毒,而你並未真活,甚至不算是個完整的人偶,最多也只能算個殘偶,也就活個幾年罷了,若不服解藥,月圓之日,還要受那穿心之苦,你也算是個可憐人,而幽冥教費了這番功夫來做一個殘偶,想必你也有一番離奇的身世吧。”

  我終於有些明白司馬遽老說蘭生是人偶的原因,可憐的蘭生想是以前潛入紫園的幽冥教高手吧,所以對我和紫園的故事了如之掌,然後遭遇大不幸,明明身死,卻連死後都要被幽冥教利用,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一時心中不忍,跪倒在地:“請聖上手下留情,放過一個將死之人吧。”

  銀鐘魁看向我,鳳目中早已是一片冰冷:“晉王妃啊,你若真想放過這個孩子,就讓我給他自由,去他該去的黃泉路上,不再受那死魂之苦。”

  他長歎了一口氣,微彈手指,蘭生像一攤破棉絮一般被掃向紫川

  我大叫一聲,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撕裂一樣,那張輕澈如水的笑臉在我腦海中晃了一晃,正想踏出了一步,瑤姬早已快一步出手了。

  只見她左手一抖,腰間那勒出她完美體態的長鞭如毒蛇一般飛纏至蘭生, 把他拉了回來,她死死地盯著蘭生的臉,目光癡迷。

  “阿瑤,”銀鐘魁沉著臉飛到她的身側:“他不是司馬蓮,不過是容貌長得像罷了,無非是想激起舊怨,惹得咱們不太舒服罷了。”

  “不,”瑤姬轉頭,呆呆地看著他,忽而癡迷笑道:“青山,是阿蓮回來了,他要帶我們一起離開這暗宮呢。”

  她一把掠起我,卷了蘭生便走。我聽到耳邊呼嘯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小忠的嗚咽叫聲。

  這個瑤姬同非白一樣,使烏剛長鞭,且每一節都是鯨魚骨所制,更巧的是她同非白一樣,左手微抖,便那鞭骨纏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在紫川邊上停了下來,瑤姬把我和蘭生一邊挾一個,踏著淩波微步,在紫川上飄逸而行,那些金龍在我們身下不停遊竄著,奈何不了瑤姬,只得仰頭對我們咆哮。

  我快暈暈乎乎時,瑤姬把我們帶到了一個累似於小島之所,我使勁搖了搖頭,認出來了,這是當年我泡溫泉泡得想吐的地方,還有渾然天成的兩個溫泉,一冷一熱截然相反,冷者最低溫度絕對低於零下十攝氏度,而溫者高時有時可達沸點,這是原氏和司馬氏稱之為聖泉的地方。

  當年我就逼著先泡關天冷池,凍得牙打架翻白眼時,再被扔到放了稀世名藥的熱池,湯得嗷嗷直叫,

  瑤姬把蘭生扔進那個凍池,我一下子松了一口氣,這個池子溫度低,可以保持蘭生的身體機能暫時穩定。

  然後我又心驚肉跳的想,沒有那個鎮魂釘什麼的,蘭生到底會是個什麼情況啊?

  那瑤姬又觸動機關,將我帶到內間,將我扔在地上,只覺眼前一亮,眼前竟是一個精緻的女子房間,色調溫暖柔和,同外面濕澀陰冷的溫泉岩洞竟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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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6: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四章 江山匿龍吟(二)

  卻見滿眼的金雕玉砌,珠簾翠幄,內宇精美,鋪陳華麗,好像又回到了富麗的紫園,只是四面牆中倒有一大面被具大的紫緞子遮住了,那瑤姬慢慢走向我冷笑道,“本宮當年亦念過那本叫《鎮魂志》的破書,青山把鎮魂釘拔了,若無冷泉鎮魂,一時三刻他便腐化了,你莫要擔心,本宮有很多話要拷問他,是故保他一條狗命。”

  我心中擔憂蘭生,正琢磨如何救蘭,那瑤姬從上至下微彎腰細細看我,然後冷冷地開口,問了一個我怎麼也想不到的問題。

  “你可會廚藝嗎?

  呃?啊?這哪跟哪啊!這位夫人的思路跳躍得太快了嗎。

  我愣了有二秒鐘,我怎麼覺得這就好比戰爭劇裡,兩派正拼死打仗,前一分鐘正要把刺刀戳進對方胸膛,忽然甲黨放下槍對乙黨溫柔笑道,哎!我說,你會做菜嗎?

  “會…..點,就是不太好吃!”我的腦子完全跟不上對方的節奏,當然我也確比不上段月容的手藝。

  “……這倒是件好事,若是太好吃了,給我兒下毒倒更吃不出來了。”

  哎?!憑什麼我要給你兒子做飯?他又不是我夫兄什麼的?!還有我沒事幹嘛要給他下毒?

  那廂裡,她又高高在上地開口問道:“女紅如何?”

  我好不容易站了起來,挺直身子仰頭答道:“尚可。”

  “可會做鞋?”

  “呃!會納鞋底。”

  “可練過無相神功?”

  “。。。。。。沒有。。。。。。膽小。”我訥訥道,心說我上輩子以及這輩子都沒人問過這種面試問題啊!

  我以為瑤姬會嗤笑我,不想她歎了一口氣,語氣漸軟,對我點頭道:“膽小好啊,你這孩子能這麼想就對了,萬萬莫要像那原青舞般,膽大妄為,碰這害人的武功。”

  這時有兩個帶著面具的侍者走了進來,同樣挽著如雲的髮髻,腳步輕盈,想是武功不弱,對著瑤姬恭敬地行了禮。

  瑤姬道:“這是莊子裡的花西夫人,哦,現在可是原朝的晉王妃了,還不快快伺候著。”

  這一伺候可不得了,那二位侍者竟為我們置了華麗的琉璃珠繡圍帳,時下皇親貴婦宴遊戲樂正好流行支圍帳,頂帳可隨時拆卸,春天踏青,夏天賞荷,秋天祭楓,冬天則可在底下輔上厚厚的狐狸皮褥子觀雪賞梅,那圍帳自然這般招待就算在上面的貴族之間都算是極隆重的了。

  果然撤了頂帳和四周的帳幔,雖未見到月朗星稀,卻正可以岩洞中特殊的地貌,甚至可以看到屋樑石柱上鑲嵌著的五色寶石,燈火微暗,略微折射出奇異富麗的光茫來,耀著屋中奢華的陳設,屋子的設計者技藝高超,還從外面引來一半米寬的活水,開成小溪流穿過屋子正中,將屋子正好分成生活區和活動區,溪中流動著幾尾五采斑斕的長尾大魚,樣子同金龍極相似,只是個頭小得多,尾、鰭比金魚更飄逸些,溪中白玉鋪底,刻著纏枝西番蓮,中間是二尾神龍戲著一隻巨大的鳳凰,趣味生動,皆顯示著這位元夫人地位不凡。

  瑤姬的高高地居中而臥,斜倚在大紅金錢蟒枕上,姣軀宛若春夜遠山般起伏動人,我坐在下階,前面擺著一隻梅花小幾,二侍者一人備了些精美酒菜,另有一人捧了鎏金紅泥託盤上來:“稟告夫人,聖上剛賞下今年新進的紗衣和雲錦,宮主親自送過來了。”

  瑤姬冷笑一聲:“他可有心了,不過送來得可真是時候,你且去跟宮主說,今兒個有晉花妃陪我坐圍子喝茶賞歌舞,叫宮主就不必過來湊熱鬧了,若是大爺來了,你們也擋著,今兒個我累得慌,誰也不見。”

  她明明說是很累,卻懶懶地起身,微擰曼妙的身材,那二婢女立刻舉起一堆華麗的毫紗在她身上比著,其中一個稍矮的歡快道:“夫人,今年這紗真不錯,咱們用這紗作件白鶴外罩披紗,再用這銀紅色兒的雲錦做件織金牡丹裙穿在裡頭,夫人身材好,選根五彩絲攢花結穗宮絛子束緊婀娜楚腰,墜上聖上賞的那塊大翡翠鳳凰花枝佩,可不比天仙還漂亮?恐怕上面的哪位夫人都比不上咱們。”

  這位侍者聲音婉轉動,卻像黃鶯鳥似的抹了蜜。另一位侍者只是沉默不語。

  在這地宮規極其森嚴,眾侍者皆沉默如金,唯此女出言如珠,如黃鶯一般,可見瑤姬對這位侍者顯然分外偏愛,只聽她笑道:“瞧黃鶯兒這小嘴甜的!不像雀兒似的悶葫蘆,雀兒你再不說話,我就給你起名叫啞巴兒。”

  另一位侍者只是不語,微垂下頭。

  雀兒?那個能說會道的還真叫黃鶯兒麼,起名字有學問哪!

  瑤姬圍著輕紗轉了一圈,又看了看織綿,用塗了丹蔻的蘭花指,還真掂了那塊大翡翠鳳凰花枝佩比了比顏色,點頭道:“聽說今年內務府禦賞的全是輕紗,只有親王以及一品功臣以上又另加了雲錦,想必也是為了開國艱難,這雲錦可是吳地貢物,現為張之嚴之偽朝所據,固本難得,恐怕這是君氏的舊物,也就是夫人從嫁妝裡所抽的珍品吧。”

  不虧是地下之王母,消息非常之靈通,戰事吃緊,這輕紗,雲錦確實算是我的嫁妝吧。

  原氏表面風光地大賞天下,可是當錦繡將國庫秘帳交與我時,那虧空讓我都大吃一驚,我的暗人也證實了這一點,就連珍珠都私底下告訴過我國庫非常吃緊,軍晌、糧草缺乏嚴重,于飛燕無私地把皇上的所賜之物全部變現用於糧草補給,這也是原青江對於飛燕大加稱讚的另一個原因。

  韓先生則暗示要我捐點錢給原非白掙掙面子,我親妹子錦繡則是明著要,於是我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捐了財產明帳上所有的流動資金作了嫁妝(暗帳暫且不表),現在正穩穩地躺在兵部的府庫中,原非白知道後便沉著臉同韓先生及眾門客,爭辨了好幾十次,甚至同當今聖上也上秘表了幾次,替我嚴正聲明我的家財已為原氏耗盡,暗示不准再有家人再動我銀子的腦筋,為次他充滿歉意地鼓勵我繼續暗中把我的產業經營下去,在非白的幫助下,聖上便同意君氏的請求,任命君氏為皇商作為彌補,以免我被他老爹和我妹妹用各種名義壓榨乾淨。

  原非白曾經冷笑對我說道:“我原非白此生最不願意欠女人之情,尤其是你的。”

  他怕語氣過重,過了一會兒便充滿歉意地放低語氣說道:“對不住,回原家果真拖累了你。”

  原非白歎了一口氣,:“若你真成了相夫教子的女人,你便不是你了,想是便再看不見你臉上的笑容,木槿,其實那時在瓜洲的你可當真萬分美麗呢。”

  然而,段月容不止一次在信中諷刺我是花癡二百五,活該被原非白這個拆白黨還有原家騙個乾淨,倒難為他記得我跟他提過的關於拆白黨的來由,於是我在回信中“誠摯”地感謝他提前同我分了財產,保存了實力,無私地遵從了現代新婚姻法,(當然,他段月容理解的新婚姻法是不但提倡婦女自強自立,而且還要為夫君奉獻一切的“深刻內涵”,以前我同他提起過的時候,他相當贊成並擁護,並且理直氣壯地認為如果這一法律在大理實行,那麼將來有一天他解散後宮會為國家節約一大筆錢),於是他客氣地又在回信中表明瞭自己自然是高瞻遠矚的,不過是為了讓我少敗點家,替夕顏盡可能地多留下點將來殺光原家人的資本,這樣才能讓我更痛苦,所以留給我的錢算是賞給我的嫁妝,好歹我也跟了他幾年,我若未被原折白黨整死,到時原家人倒臺了,我衣衫襤褸,流落街頭,沿街乞討時,好賴也有點路費趕回來才能哭著求我和夕顏原諒云云……

  那封信愣把我氣得好幾天睡不著覺,反正我們挖苦諷刺升級到污辱漫駡,來來回回地幾十封信,最後雙方都覺得沒完沒了,才改了話題。

  言歸正轉,我估計對外而言司馬氏是原氏最大的秘密,可是對於司馬氏與原氏互相之間基本就透明了,可能連某位主子放個屁,這地下的老少爺們都能清楚地知道是哪個放的。

  我曾聽暗神說過瑤姬夫人今年四十有二了,可光看這身材可實在是曼妙多姿,性感直逼魔鬼,反正比我的要好看多了,而那個黃鶯兒所建議的這種搭配的確最顯身材。

  我便含笑輕點了點頭,表示默認:“夫人穿著這輕紗雲錦必定姿容煥,貴不可言。”

  瑤姬淡然一笑,沒有回復我,只是回到座位上,略一擺手,一陣雅樂響起,那二位侍者便翩然起舞,跳起那嬌美柔和的綠腰舞。

  雖戴著面具,未見容貌,卻見二人身姿亭亭玉立,加上高強的武功底子,只覺二人輕盈若飛,徐緩舒發,漸漸由緩至疾,舞在半空之中,若仙子下凡。

  讚歎之餘,內心一放鬆,略轉目光,眼角餘光處忽覺好像有無數人正看著我,猛一轉頭,頓時輕呼出聲,原來我左邊的牆壁上大紫緞子被揭了去,竟貼了無數的面具,很顯然,暗宮中人那怪異的心理全體現在裝修風格上了。

  每一張面具自然長得都不一樣,表現了不同的人物,可是這種風格也夠瘮人的,哥特風格在其面前變得非常無力,巴羅克風格無法體現其張揚的百分之一來。

  在黔中的君家寨,家家戶戶農閒裡就喜歡拿後山的竹片子編些小玩意兒,或是挖些斷根做些根雕,有些高手比如龍道三兄弟的手藝,聞名鄰近山頭,有時候連隔壁山頭的少數民族頭人家都會親自派人到君家寨來定購,更別說那天人以及修羅們的巨像,還有石壁的壁畫,精美的石刻,以及眼前鬼斧神工的面具,都表現了司馬家後人驚人的藝術天分。

  前世有一個網路寫手的朋友海包子曾經激動地告訴過我,搞藝術是需要一些不幸的,因為只有不幸的經歷才能催生出藝術家內心深處的感懷和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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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6: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五章 江山匿龍吟(三)

  前世有一個網路寫手的朋友海包子曾經激動地告訴過我,搞藝術是需要一些不幸的,因為只有不幸的經歷才能催生出藝術家內心深處的感懷和激情。

  我現在深深感到那些話多多少少有點道理,而這裡的每一幅面具更是我兩世所見過的精品的,裡面的面容雖各有千秋,但每一個人物的表情皆詮釋得微妙微肖,怒者痛苦而扭曲,哀者則仿佛痛斷肝腸。

  “這些陶面具不知為何人所作,精美絕倫到在其次,勝在神韻如此動人吶。”我不由出口問道:“莫非是夫人所作?”

  那瑤姬點了一下頭,微微一笑:“這裡暗無天日的,漫漫長夜……總歸要為自己找一些事做。”

  我又贊了幾句,假意盯著面具看,希望能找到一些端倪,好儘早脫身。

  “你若喜歡,我可以教你,”她看著我的眼睛,飄忽地笑了一下:“反正以後也會用得著的。”

  燈火耀了一下,印著她詭譎的笑容,好像我面前正坐著一個幽靈,我心中咯噔一下,要命了,莫非她要長期囚禁我於此麼?

  我暗中咽了一口唾沫,乾巴巴地謝了一下她,她卻只是淡笑著,轉眼又飲下一盞。

  我再回看那些面具,好避開她可怕的目光,心中毛了起來,好像裡面有幾個人物原形我盡然認得,有一個應該是原青舞,滿是詭異邪惡而又放蕩的表情,還有一個盡然是段月容,不過表情全和銅像一般,那揪心的痛苦都淋漓盡致地表現在這些面具上了。

  段月容曾經驕傲地對我炫耀,他其中的一位崇拜者,一位專寫“野史豔趣”的作者飄飄生曾經這樣癡癡寫道,沒有一個人可以經得住段月容一個不經意的笑容,那風情,那魅力(省去自我吹捧五百字),當時我如是鄙夷地打破了他的自我陶醉,:那飄生必是散光眼加五百度近視。

  我想段月容定是聽懂了我的諷刺,因為答覆我的是耳邊顫悠悠地釘著一支疾飛而來充滿殺氣的鳳凰奔月簪。

  可是我確信,更多的人將會經不起他痛苦的表情,因為我越看,心裡就越噬心地難受,不由自主地抓緊衣襟,低下頭去。

  “看不下去了吧,”瑤姬搖晃著酒杯,淡然道:“我小時候第一次看到這個銅像,竟然難受地哭了起來,還喚爹爹救了這人,爹爹阿娘只是笑我的天真,可是那時的阿蓮聽了,卻一把奪了三叔的斧子去砍那修羅身上的銅鏈子,那時候他連十歲都不到。”

  難怪那修羅的左腕處的鐵鍊有一道淺淺的鑿痕,那時司馬蓮畢竟是個孩童,想是力氣不足。

  不過,真難以想像,司馬蓮還有這位喜怒無常的瑤姬夫人,卻有如此純真的年代!

  “那時候的阿蓮是多麼純良,我們一起都那麼恨可惡的原家,不讓我們看到那溫暖的陽光,小時候我總想快快長大,嫁給阿蓮,然後離開這黑暗潮濕的宮殿,可誰又知道,自從見到了他,我和阿蓮全變了。”瑤姬帶著一絲苦澀的笑容,將盅中美酒一口飲盡,有些美酒漸沿著嘴角處輕流了下來,那雀兒便過去替她輕拂,她微擋,恍惚地看著我一陣,喃喃道:“靖如說,你身上有一塊叫紫殤的寶石,能讓人想起很多往事來,以前妖叔也向我提過,我都沒有當真,現在我可真信了,雀兒,你覺得亦是如此嗎?”

  那雀兒默默地點了一下頭。鶯兒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我。

  靖如,怎麼又出來個靖如?靖如又是誰?

  我不敢看瑤姬,怕她看到我目光中的思索,只得移目過去,看到最高處我不覺傻了眼,兩隻面具長得一模一樣,神韻卻不截然不同,左面那只神情高傲卻心事重重,右面那只則掛著詭異覺而深遂的笑容,盡然全是我公公的當今聖上的高模擬輪廓。

  在整整一面痛苦詭牆的最高第二排,右側第一列竟出乎意料地掛著兩張小孩兒面具,煞是可愛,然後向右各延伸出兩排來,竟由小到大依次排列著,慢慢顯示著這兩個孩童從年少到年長的成長規律,自脫去幼稚到走向成熟,我猜是可能是一年一張,共有二十九張,這個面具的兩個原型應該已經二十六歲。到最後一張看出來應該是一男一女,女子貌美溫和,面帶幸福之色,而男子雖面容俊美,眉宇間甚是深沉,像是心事重重。

  等等,這兩個人年長的笑臉有些眼熟。

  “那是我的珠兒和定兒,”瑤姬傷感道:“他們剛出生沒多久,就被原家人給奪去了。”

  我一聽,奇道:“原氏為何要搶您家的孩子。”

  “還不是為了那愚蠢的三十二字真言。”

  “因為我的定兒和珠兒是雙生子啊。”瑤姬醉熏熏道:“你難道沒聽說過什麼雙生子誕,龍主九天的屁話嗎。”

  她使力一甩琉璃盞,恨恨道:“簡直是狗屁中狗屁。”

  “憑什麼生下兩個孩子,就一定要做那皇帝,他原家希罕,就以為全天下人都想做那狗屁皇帝啦?我和靖如只想長相廝守。”她一下子站了起來,一下子飛上去抓了那張詭異笑容的聖上面具,微一用力,化為灰燼。

  這麼說瑤姬有兩個孩子被原青江抓去了?既然被原青江忌憚,必是原氏血統,聯想到非白曾經歎婉地提過,他的大伯本名原青山,後來才改的名叫原青楓,字靖如,可能是當時為了不引起軒轅皇族的側目才改的。果然,那銀鐘魁是原青江的孿生兄弟了,當年可能遭遇司馬蓮卻險象還生,索性假死在暗宮中,可能是那金閻羅聖上本人,又想起蘭生進暗宮時提過有一代原家主子英雄難過美人關,莫非是指這個原姓人,那位美人便是這個瑤姬?

  我明白了,這兩張面具,瑤姬毀去的那張應該是聖上原青江的,而另一幅滿腹心事的才是原青山的。

  “那珠兒定兒如今可還活著?”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瑤姬流著淚點了點頭:“我的珠兒嫁給了當世英雄,我的定兒號稱當世張子房。”

  原來是一男一女,這龍鳳胎也算能化龍的雙生子,也要搶哪?

  原氏的問鼎之路,刀鋒所向,肝腦塗地的何止蟻民死士?決然絞碎倫常血脈束縛,焚情棄心才是那不世勳業的真相吧?

  縱觀原氏的女人裡,原配秦氏,謝梅香,錦繡,連氏,軒轅皇后,到眼前的瑤姬,縱使綺羅裹身,金殿嬌養也不過是那另類囚籠,要麼沒有子女緣,不是陰陽相隔就是骨肉離散,要麼被迫沾滿血腥,成為殺人利器,無論她們怎樣選擇在原氏的生存方式,原來她們的人生早被綁架在所謂“龍主九天”的戰車上,命運無不引人深思悲歎。

  那麼我呢?我忽然下意識地想起自己也成了徹頭徹尾原氏重要還深愛的女人!那我的下場又是什麼樣的?不由口乾舌燥。手腳冰涼。

  “我的珠兒惠質蘭心,她不愛紫園裡的那些紈絝子弟,自己選定了姑爺果是人中龍鳳,原氏亦是靠著姑父才能扭轉乾坤,我那定兒智勇過人,文武雙全,熟讀兵書,一方大將,”她不無驕傲地仰頭答道,轉而又憂鬱道:“可是,可是,我的定兒,所遇非人啊,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他保了一個不該保的主兒。”

  珠兒,珠兒,我認識的人裡能搭上邊的,好像只是我嫂嫂珍珠;定兒……原氏裡唯一名字裡含定的,好像只有給錦繡撐腰的原奉定了。

  再盯睛一看,真沒有想到,那兩孩兒成年的面具果真是珍珠和原奉定,我手中的杯盞一下子滑落在地,摔個粉碎。

  是了,那珍珠只是一個上房丫環,卻深知原氏秘幸,原奉定說是原氏遠房親戚家的孩子過繼給原青江,可是如今他升任甯康郡王,上柱國的榮稱,拍馬攀附之人雖多,卻從未見過他家的親戚前來拜賀?!我想起來了,他的腰間掛著一幅美人面的黃玉玉佩,雕功精美,同這位瑤姬夫人甚是相似。

  我問道:“若我猜得沒有錯,瑤姬夫人,您的女兒可是我的大嫂,一品誥命珍珠夫人?您的兒子可是當今甯康郡王原奉定,字承賢的?”

  瑤姬的臉上明明還帶著淚,如遠山清潭的眉目對我悠悠凝望,卻忽然向前一步,對我綻出一絲大大的笑容來,從她的櫻唇裡吐出濃濃的酒氣,我本能地向後一退,她一甩火紅的衣袖,再湊近我一步,咯咯地笑了一下,仿佛天真地孩童贏了玻璃彈珠一般,興奮不能自抑:“傳說中的花西夫人就是聰明。”

  我不由往後一退,又一屁股跌到圍座上,只得整了整衣冠坐正了身體,維持著一種對長者的敬重姿勢作了一個揖,放低聲音道:“後日乃是初八,皇后生辰,欲予中宮大宴眾貴女,宴後想是酒氣甚濃,妾可誠邀忠勇伯夫人及子女前來賞心閣更衣,彼時瑤姬夫人便可再做道理。”

  瑤姬跟著我跌坐在褥子上,聽得異常認真,眼中閃耀著一種狂喜,那是一種母親才特有的感動,她一下子握緊了我的手,倒把我給嚇得一大跳。

  她的手異常的冰冷潮濕,方才分明手心出了汗,她顫聲道:“把前年主公賞下的梅花陳釀拿來,我今日要同木槿一醉方休。”

  “主公說了要等他來與夫人同飲。”黃鶯兒嬌聲道:“不如讓鶯兒去取那個大爺打發人送來的木樨荷花兒酒吧。”

  果然,這裡的主公與大爺分明是兩個人,原青江肯定是主公了,那麼另一個原青山就是大爺了。

  瑤姬背對著黃鶯兒,俏臉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她輕輕放開我的手,慢慢轉過身去,又綻出笑意,優雅地坐回自己的圍座。

  “好啊!”瑤姬看了黃鶯兒兩眼,柔聲笑道:“鶯兒說得是,要不讓雀兒去替我拿,你且陪我和王妃說說話。”

  瑤姬對雀兒微揚下巴,雀兒便悶聲走出去,黃鶯兒款款地走過來,瑤姬忽然左指向黃鶯兒的左腿微彈,黃鶯兒躲閃不及,打了一個趔趄,幾乎在同時已經走到門口的雀兒忽然閃電般折回來從鶯兒的勁後狠狠地擊了一掌,那鶯兒慢慢地軟倒在地,樂聲噶然中止,只見場中的鶯兒躺在地上四肢抽搐著,鮮血沿著面具奔湧而出,蜿延流到脖子裡,映著慘白的肌膚和面具,還有那白紙一般的宮衣,甚是觸目驚心。

  瑤姬慵懶地彈了一下袖口的一滴血跡,微笑道:“我最煩別人拿主公來壓我,讓你這只狗活那麼久,也算抬舉你了。”

  雀兒還是沉默著,只是一腳把鶯兒踢向那池子邊上,瞬間,那些看似五彩溫雅的飄逸金龍掙露出水面,張開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齒,撲騰著把那女孩拖下了水,幾十條金龍撲騰著本來平靜的溪水,瞬間,水面撲騰著令人恐怖的血腥,大約五分鐘後,血色隨溪流卷走,幽暗的深宮再次歸於平靜,那個黃鶯兒已悄然化作地下陵墓的空氣,我甚至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仿佛這裡本來就只有一個啞巴似的侍者雀兒而已。

  雀兒沉默地微抬手,樂聲再起,場中只剩她一人姣美輕盈的獨舞。

  這時有上次所見的兩個灰發侍者一個捧著一隻梅瓶進來,為瑤姬和我斟滿酒杯,然後出去守在門外,沉靜自如。瑤姬也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品著美酒,卻食不知味,心中剛剛升起的憐憫就這樣打了折扣,真是一位可怕的母親!

  她對我微笑道:“聽說聖上曾經賜夫人生生不離?

  我點頭稱是,她略顯惆悵地哦了一聲。

  “原家人老誇說自己的祖先是天人下界,我從來不信這套狗屁。”瑤姬又拿起一隻琉璃碗使勁摜在地上,裡面的荸薺散了一地:“你說說,既是天人下凡,為何還要給心愛之人下藥呢?”

  這回我可知道,為什麼原家老定制這麼多琉璃蓮花器皿了,而且製作的堅韌要求一件比一件高,果然最後一件比一件精美,只是最後全都去向不明。

  最關鍵地是這一盞砸下去就是十兩銀子啊!我到這裡屁股還沒有坐熱,三十兩銀子就這麼打水漂了,也許下次我可以建議內務府定些木制或是官瓷什麼的,這樣可以省很多開銷。

  我正胡思亂想,一陣酒氣傳來,原來是瑤姬微有醉意地湊向我問道:“聽說是你打開天人神像的?”

  “是。”

  “以前我同阿蓮去過那裡,只是一堆紫瞳毛神罷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便簡略地說了一下打開過程,由此她便好奇地問東問西,這便扯到了軒轅家的悲傷往事,我省去了麗太后同逆太子之間的往事,僅僅說明了太子為了皇位逼死了婉榮公主一事,然後軒轅淑儀又夥同東賢王等人先是陷害麗太妃謀逆,間接氣死了德宗,可憐的麗太后被殘忍地謀害云云。

  她越聽越起勁,那酒一杯接一杯的,可是臉不紅,氣不喘,喝到後來,那雙美目竟然越喝越亮,問題也越來越多。

  “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便有此奇遇,”她怔怔地看著我,毫無惡意,可我心中對她還是害怕,只聽她訥訥道:“一點也不比我年青時候差,你同我一樣,命中註定是要伺候真龍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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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6: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六章 江山匿龍吟(四)

  “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便有此奇遇,”她怔怔地看著我,毫無惡意,可我心中對她還是害怕,只聽她訥訥道:“一點也不比我年青時候差,你同我一樣,命中註定是要伺候真龍天子的。”

  “夫人實在謬贊了,誰都知道晉王身體弱,”我歎一聲:“我只求守護晉王多活一日是一日,平安一生,實無其他妄想。”

  我真心不想非白當上皇帝,他為了家族的榮譽拼殺戰場,身體每況愈下,若真有一天面南背北,那就要操勞一生了,而且我承認亦有私心,當皇帝的一般不可能沒有三宮六院的,然而我不想同任何人分享我的丈夫。

  “想我少時,也同你一樣,只想能嫁給阿蓮,能陪著他一生平安就好,哪怕是呆在這黑暗惡臭的地底下一輩子,”瑤姬輕輕一笑:“直到遇到了他。”

  “莫非夫人早年便遇到了……大爺?”

  不想她哈哈大笑:“就他?”

  那就是原青江從小就耍流氓來著吧,我小心翼翼地說道:“想是夫人命中尊貴,得遇少年時代的聖上了吧。”

  “阿彌陀佛?他不害我便不錯了,哪有這本事,”她輕嗤一聲,她壓低聲音道:“是他!他是……神。”

  “從小族人便告訴我,紫陵宮壓著一個魔王,我同阿蓮那時太小,老想去見識見識魔王什麼樣,阿蓮打小就聰明,他剛滿十三歲那年,竟然摸透了這暗宮裡大大小小所有的機關,帶著我偷偷溜了進去,”她的眼神滿是自豪,“我們萬萬沒有想到,我們會在那裡遇到了他。”

  她的故事雖有邏輯,但言語漸亂,水樣的雙眸漸透出一絲渙散來,我慢慢轉過彎來,可能是紫陵宮中太過恐怖,想司馬蓮也是進了宮中,偷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個性大變,走上叛黨叛國的道路,而這位夫人可能不但見識了紫陵宮,又經過初戀情人弒夫背叛的變故,受了些許刺激,變得有些不正常了。

  我心中暗歎,假裝應和地點點頭:“夫人在那時可見到平甯長公主了?”

  我輕輕提醒她,順便揭示一下她的妄想症的錯誤之處。

  果然,她怔怔地看著我好一會兒,漸漸地眼中聚起一股恐懼,略有些呆滯地搖了搖頭:“長公主睡在水晶棺中,就像女神一樣,那麼美,而那人就一直守在她的棺木旁邊。”

  神啊!這可真是恐怖版的白雪公主與白馬王子的故事啊!

  “他是天人,他是原氏的祖先,非白同他雖長得像,可是卻不及他萬分之一的神采。”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種神聖之感,就好像那些跪倒在天人神像前的修羅目光,滿是虔誠。

  明明我有點想笑,可是身上的汗毛卻一下子全豎了起來,原非白他老人家果然是白馬王子,不過怎麼騎到紫陵宮了呢?還守著千年白雪女鬼。

  “他明明那麼俊美,可是他看見阿蓮了,便一下子惱了起來,他對我說,我命中註定是要伺候真龍的,不能跟著這個有命無時,累及爹娘的凶人走……他…….他的臉一下子化成惡魔了,他變得好可怕,他……他說要吃了阿蓮的,”瑤姬混身顫抖了起來,拉著我壓低聲音道:“如果不是我阿娘那時候進來救了阿蓮,阿蓮真就要被他吃了。”

  我心中驚恐哀傷狀,心中只是可憐這位夫人的病情,但又想可惜那時沒吃了他丫的,不然非白又豈會受那喪母之痛,魯先生又豈會受那第二次打擊,最終自盡而亡。

  瑤姬雙手痙攣起來,生生地將一盞琉璃杯捏碎,碎片紮入手心,鮮血直流,蜿蜒滴到錦袍上,她也毫不在意,只是像孩童一般無力地咬著手指,縮在圍座裡,目光裝滿極度的恐懼,她語無倫次道:“明明他對我這樣和氣,可是他卻當著我的面把我的阿娘……活活撕碎了,我阿娘的血濺得到處都是,他把我阿娘吃了,他……是惡魔,原家人全是貪吃的惡魔。”

  音樂聲噶然終止,雀兒也停止了舞蹈,平靜地揮了揮手,彈奏的宮人便退了下去。

  沒有人上前勸慰,只是不多時,雀兒便靜靜地端上一琉璃盞褐色的湯藥,似已經習慣了瑤姬這種情狀,能做的只是沉默。

  “我沒有病,沒有胡說,你們逼我吃了十幾年的藥了,我再不要吃了,”瑤姬把藥湯甩了出去,哇哇大哭:“你們都說我是瘋子,可是我沒有胡說,我親眼看到娘親的慘狀。”

  “娘親救了阿蓮,我和阿爹都沒有怪過阿蓮,反倒把他當親生子一般,從小就立他為暗神,還要把我許配給他,可是阿蓮卻終是為了要離開暗宮殺了阿爹。”

  她痛苦地飲泣起來,身形微晃,珍珠和原奉定的面具已被捧在她懷中,細細地撫弄著,手上的血便弄花了潔面的陶面具,瑤姬那淚水滴滴下落,漸漸暈開了血斑,最後浸濕了那兩張面具。

  這回我有點信了,心中也發了毛,想必那個人應該是守衛紫陵宮的一位絕頂高手,指不定就是那個可怕的妖叔,這兩個孩子偷偷創了禁地,見了一些不乾淨的東西,本就心中害怕,加上這人一定說了一些很重的話,當場把瑤姬的母親殺了,當時小孩子的瑤姬肯定受了極大的刺激,病根應是在其時就種下了的,加上奪子之痛,病症便難以洽愈。

  我不覺得心中憐惜,便柔聲道:“成王敗寇,古來有之,史書也罷,神像也罷,俱是後人杜撰,又有幾人知曉真相,那神也許便是魔,那魔王反倒是神了呢。”

  我取出絲娟,輕輕為瑤姬的手上拂去一片琉璃尖,她卻以為我要搶她手中的面具,把面具擁緊在胸口,駭怕地躲了一下,恐懼地看著我。

  音樂再起,也不知是何人彈起輕柔的古箏,甚是溫情動聽,琴藝竟不在非白之下,像是在細細勸慰這位不幸的夫人,雀兒又乘機端來一碗湯藥,輕輕跪坐在瑤姬身邊,為瑤姬細細拔去刺在手中的玻璃渣,一言不發。

  我心中憐憫更甚,歎氣道:“倒是比神魔更難琢磨的便是這人,而這人性又極善變,您已不是第一個對我說原家人都是惡魔,都該殺都該死,就連那個練無笑經入了魔的原青舞也說過,可是非白為了等我,一等就是8年,甚至拒絕了軒轅公主,這份情誼我永生難酬,木槿也聽說過大伯的往事,傳說中為了相愛之人放棄原氏世子之位,犧牲了所有男人最大的夢想,于高廟朝堂之上指點江山,俯瞰山河,想必也是原氏之痛。”

  瑤姬怔怔地看著我,眼淚又流了下來。

  “我恨原家人,”瑤姬流淚道:“可是靖如卻這般良善,你說得對,他本來才是原家真正的世子,可他卻為了我將這世子之位讓給了那原青江,來到這暗宮陪著我,本來我應該慢慢放下仇恨,可是原青江轉眼奪走了我的孩兒,就為了那狗屁真言。”

  我長歎一聲:“原氏中人雖然讓夫人母子分離,不盡人情,只是夫人若從好的地方想想,珍珠和奉定公子得以生活在陽光之下,也是您為人母親最大所願吧?我與奉定公子並無深交,聽說甚得聖寵,更枉論我大嫂同大哥8年來相親相愛,您已經有了7個外孫子啦,個個身強體壯,孝順聰明,最大的那個虎子,都快跟我平肩高了。”

  看我比著虎子的身高,瑤姬的眼神一片慈藹神往,竟像孩子一般對我笑了起來。

  我躬身立起,對她行了一禮,笑道:“夫人且放心,所有的法理規矩都是死的,但不外乎人情倫理,我必會使全力令大嫂帶著小外甥們常與您見面。”

  我繼續說道:“司馬一族恪守諾言,守護暗宮百年,木槿一直萬分敬佩,而夫人一家滿門忠義,又待司馬先生一片赤誠,原算是他的福祉了,只是司馬先生選擇了那條路,也許是他的命吧,請夫人莫要再為這樣的人想不開,簡接地再把不幸之事一味放大,實不應該啊。”

  “說得好,這樣的賤人罪該萬死,你就不該為他牽掛傷神。”這時門一開,沒帶面具的銀鐘魁走了進來,手中托著一具古琴。

  兩位侍婢都恭敬下拜,我也跟著福了一福,瑤姬迷著那雙水眸上下打量一番,嘴角邊漾起一絲幾不可見的冷笑。

  “方才怕你傷心,不敢多言,便只能在外面為你彈首曲子,試著解你憂愁。”銀鐘魁歎了口氣,慢慢走到瑤身邊坐下,輕輕為她拂了臉上的淚水,憐惜道:“你身子不好,往事最是傷神,酒莫喝太多了。”

  原來他便是方才那位彈奏者,果然琴藝高明如斯,既然非白的鞭法師從瑤姬,莫非他的琴藝是跟銀鐘魁學來的?

  我正胡思亂想間,瑤姬微微一笑,輕輕地倒滿一盞琉璃盞,恭恭敬敬地遞上去,銀鐘魁淡淡地接了過來,微抿了一口,對瑤姬輕輕一笑:“這梅花酒用聖泉和胭脂梅所釀,那瓊漿玉液亦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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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6: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七章 江山匿龍吟(五)

  瑤姬笑容不變,看了我一眼,對銀鐘魁說道:“是故,妾單單拿出來招待大名鼎鼎的花西夫人,您不會見怪吧。”

  銀鐘魁哈哈一笑:“瞧你把我說得恁是小氣,你若喜歡,我再使人多送幾壇便是。”

  “王妃來暗宮是為了取一些金嬋花,聽說夕顏公主和蒙久贊家的華山世子亦染上疫症,”瑤姬下了圍帳,對著他翩然下拜道:“大理狗賊死不足惜,只是孩童無辜,更何況那也是原氏在海外的遺孤,不如看臣妾的薄面,准了晉王妃吧。”

  原青山一時沉吟,鳳目竟閃現一絲憐惜:“可憐初畫這孩子,客死他鄉,比她娘親還淒慘,她給孩子取名叫華山,想是思念故土啊。”

  他對瑤姬輕點一下頭:“既然阿瑤今兒個心情好,想是晉王妃能說會道的,定是幫你解了心結一二,即如此,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瑤姬便使雀兒取來一大包藥材,打開一看,果然是金嬋花。

  我一聽大喜過望,正要起身道謝,那瑤姬翩然一抬纖長的玉指,“王妃不必太客氣,我司馬氏皆為原氏僕人,遽兒同晉王情同手足,晉王從小在暗宮養病,也曾師從我鞭法,情同母子,汝之所願,本宮自然會使人滿足,只是妾有一要求。”

  其實方才瑤姬用長鞭卷走我和蘭生時,我便感到二人鞭法相似,但瑤姬比非白更純熟,非白從小師從陸邦淳,故而陸邦淳的門生皆與非白交好,韓修竹是非白的武學老師,故而非白文武雙全,羨煞天下英雄,韓修竹使的十三節青竹杖,而不是長鞭,非白早年雙腿不便,便學習了頗為方便的長鞭,可是我也一直有疑問,他是從哪裡學來如此精湛的鞭法?我有一次無意間問起,他卻對我笑而不答,後來素輝進來回話,我也忘記堅持這個問題。

  原非白小時候長居西楓苑,早早被內定為暗宮之主,想是經常進入暗宮,接受瑤姬的訓練也無可厚非,而瑤姬提起非白也全無惡意,更像是一個親切的長輩。

  可是我總覺得有很重要的點面缺失了,以至於腦中無法圓上一個圈,就好像那些零碎的記憶碎片永遠無法拼成一幅完整的鏡面。。。。。

  然而細想想,原青山說得有道理,有些秘密我還是不要去碰為妙。

  我便定下神來,躬身垂目道:“但請夫人賜教,木槿萬死不辭。”

  原青山淡然地看著瑤姬,同我一起等著她的下文。

  瑤姬輕笑了一下,玉指虛點,只一眨眼間,那個雀兒早已使輕功飛上去,真如空中隼鳥一般靈巧,一下子取了牆中央最漂亮的那只面具,落到地下,彎腰遞給瑤姬。

  那朵面具上側頰的西番蓮採用了是明氏的重瓣蓮樣式,皆以粉紫晶石鑲嵌雙目,以紅瑪瑙為唇, 額上有梅花楓葉記號,乃以滴血珊瑚石配金漆所描。

  “這個面具,夫人做得甚是漂亮,“我由衷贊道,也許是審美疲勞了,司馬家的人決定再也不畫自己族徽嗎?我看著這張巧奪天工的面具胡思亂想著。

  “我費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做完,“她輕輕道,慢慢的生命上那面具:”上面的晶石全是本宮到紫陵宮附近的地礦深處,親手採集的,可謂世間罕有,就算是天命所歸的皇室中人,或是富可敵國的世家大族,他們的府庫裡,皆找不到出其右者。”

  “本宮給這副面具起名叫做世世相依。”她的聲音中滿是一股鬱氣。我身上的汗毛微微豎起,與此相對的豈不是我曾經萬分討厭的生生不離?亦因為此藥,我同非白的心結結了達八年之久。

  我暗咽了一口唾沫,強擠出一絲笑道:“這珊瑚石做的梅花楓葉倒是同夫人面具上的一樣,夫人這是給自己做的吧。”

  她輕笑了一下,青蔥般的手指將面具極優雅地向我遞來,柔聲道:“這是給夫人的,算是本宮的見面禮吧,本宮希望夫人能受下。“

  若在平時,我會這樣想:我拿了人家珍貴藥材,人唯一提的要求就是還要再拿一隻人辛辛苦苦做了一個月的寶石面具?這瑤姬夫人也太實在了。

  可是如今我卻覺得很詭異!

  我假裝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有些惶恐道:“夫人嘔心之作,妾如何使得?”

  “本宮說使得,自然是使得的,”她在面具下輕笑出聲,慢慢地抬手,親自為我戴了上去,我拒絕不得:“先試試看,大小可合適?本宮其實很久沒有做面具了。”

  瑤姬果然是制面具的高手,這個面具同我的臉型契合,因是薄陶所制,極輕薄地貼在我臉上,內裡光滑細膩,無任何毛刺的感覺,雙目處有無數極細的小洞,可輕淅地看見眼前的一切世物,司馬家的人也算頗費了心思了。

  “你沒有做到的事,卻想讓她來做到嗎?”銀鐘魁冷笑說道:“當初我們從來沒有逼過你,非白也敬你如母,你卻下得了手去嗎。”

  瑤姬詭異地一笑:“您這是說哪兒的話,老祖宗們定了這樣的規矩,再怎麼荒唐,也總得有幾個跟著做,不然怎麼對得起司馬家和原家的老祖宗,反正她又不是梅香姐姐,聖上又擔心什麼呢。”

  謝梅香,我心中猛然一驚,再看向那銀鐘魁,那人再怎麼面無表情,卻擋不住一股子睥睨之色,這不是原青山,而是正牌原身,當今聖上原青江。

  有一股異香傳來,黑暗中的我頭暈了起來,眼前瑤姬的笑容漸漸奇怪地扭屈起來,我人漸漸地軟了下去,失去知覺前,感覺被人攔腰抱起。

  修羅銅像忽然睜開了一雙充滿血絲的紫瞳,慢慢地流出了紅色的血淚,他奮力舉起雙手,掙開了鐵鍊,掙開了他身後的加之於他身上痛苦的枷鎖,仰天大叫起來,整個地宮動搖了,不僅僅是地宮,就連上面的紫棲山莊也撼動了,整個天地也裂開了。我的腳下是無邊無際的血池,撒魯爾在血池中拼命掙扎,痛苦地嚎叫。

  緊跟著那非白的天人神像也慢慢地抬起寶相莊嚴的臉來,那嘴邊溫和的笑容化成一絲冷酷的冷笑,他掄起長劍,甩向銅修羅,把銅修羅一下子釘到天際,然後這把長劍竟然把天際的深處捅處裂開一道巨大的痕跡,那天空開裂了,無數的血魔從裂縫中湧出,把天空擠出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好像硬生生地給天空捅了一個大血窟窿,銅修羅便被擠入了黑洞。

  那些血魔向我滑移過來,拖著我進入了血池,我看到紫浮從黑洞裡又沖了出來,化身成人,他同天人正好相反,身穿黑甲,微笑著向我伸出手來,開口對我說著什麼:“不要相信他……..。”

  最後他的話變成了刺耳的音樂,在我的耳邊迴圈嘶吼,我的耳膜流出了血,再怎麼也沒有聽懂他對我說的話,好像紫浮也意識到了,閉上口,可是那紫瞳充滿傷痛和情意地看著我,血色眼淚對我流個不停。

  我的心中忽然像什麼融化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哀傷和疼痛湧上心頭,我忍不住向他伸出手,想開口對他說:“朝珠,你不要哭。”

  而那天人降落在我面前,溫和而瀲灩的鳳目劃過一道我從未見過的狠戾:“你以為你能救得了誰?詛咒永無解除。”

  什麼詛咒,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血魔們漸漸圍到天人周身,向我淹沒過來,陰險而乖戾地奸笑著,不斷地重複著一句話:“詛咒永無解除。”

  耳邊傳來刺耳的聲音,我眼開了眼睛,發現正躺在柔軟的床上,四周紫簾千重萬垂,綴滿琉璃珍珠,頂上是一隻蛟紋銀熏爐,正嫋嫋地浮著青煙,仿佛置身神仙閨房,可惜唯一煞風景的是耳邊亂七八遭的琴聲,讓我本來就很痛的頭就像裂開一樣。

  這是哪個孩子淘氣?亂彈琴呢?我掙扎著爬起來了,卻見是司馬遽正一手支額,一手亂彈。

  我虛弱道:“求宮主莫要再彈了。”

  司馬遽應聲轉過頭來,伸了個懶腰,信手摘下面具:“你可醒了,本宮守了你一夜了。”

  我本能地一回頭,不想看他的臉,可是他的聲音卻近了:“有膽子進暗宮,沒膽子看我的臉?”

  我捂著眼睛:“木槿無福消受,剛才木槿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

  司馬遽卻要拉下我的手,嗤笑道:“堂堂君大老闆,見了回聖上,就孬成這樣?”

  “我是真孬,宮主明鑒,”我穩住我的聲音,使勁推開他。

  “你再不放下手,我就宰了那個廢木頭。”他湊近我,冰冷地說道。

  我快速地放下手,怒目圓睜。

  眼前是一張長長刀疤的臉,我的心臟差點跳了出來。

  “怎麼了,不是很久以前就見過嗎?”他順勢坐上了床,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外人:“整得像頭次相親似的。”

  他裝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握住我顫抖的手:“咦?花西夫人也會嚇得手心出汗?”

  我幾乎是爬著下床得,而且笑容很僵:“方才在藥園子裡可能吸入了一些曼陀羅的花香,有些手腳不穩,宮…..主見笑了。”

  我故意避過了後來的遭遇,希望他忘記了。

  “看來夫人還是喜歡晉王那張完美的臉啊。” 他一把拉住我的腳欲拉回來。

  我頭也不回地一下子踹回去,並且反身來到地下:“男人長太帥,也不是什麼好事。”

  我整了整衣衫,嚴肅道:“像宮主這樣充滿了西部魅力的方臉型,加上男人味的刀疤才是吸引斷袖以及良家婦女的首先。”

  “哦,”他了悟道:“那像夫人這樣的良家婦女不喜歡本宮這樣的。”

  靠,終於給他拿到話柄了,我冷笑:“你們原家男人能護得了天下,卻護不了自己的女人,我若是良家婦女,早就在這亂世裡成一縷幽魂了。”

  他愣在那裡呆呆地看我,我不想激怒他,便淡笑道:“這個問題很深刻,不如等下次有空我再找宮主來談談我們的人生,談談理想,先請宮主把瑤姬夫人賞的金嬋花給我吧,我急著出去。”

  “人生,理想?” 他愣了兩秒鐘,然後哈哈暴笑起來:“看來本宮是永遠也無法得知您肚子裡到底藏了哪些驚天動地的玩意兒。”

  我嚇得退了一小步,但想到像他這樣的司馬氏後人,長年呆在暗宮,又極度缺乏正常的社交活動,極宜患上幽閉恐怖症,便又釋然了,內心充滿同情地看著他。

  我等他笑夠了,便板著臉問道:“你們究竟要拿蘭生怎麼樣,你應該聽到原青…….皇伯父說的,其實他是個可憐人,活不了多久的。”

  “你的性命能保住,已是奇跡,還是別生枝節了,”他向我走來,遞來一包東西:“這是你要的金嬋花,本宮建議你最好別傳了,大爺為人寬厚,可聖上內心其實最忌裡通外國,你家夫君晉王……他的小心眼子裡其實最恨南方。”

  我垂眉不語,乖乖接過,心中暗想,方才原青江應該早就知道我到地宮取金嬋花了,想必他知道作何用途,不知是否聽到我同瑤姬的說話,正想張口詢問,又不知如何旁巧側擊,免得弄巧成拙.

  正躊躇間,他又歎了口氣:“放心吧,那殘偶又有奇遇了,母后好不容易保住了他的生氣,可聖上卻巴巴兒地請了林畢延來,把他要去了,別說是我了,就連大爺也很奇怪,你當知,林畢延是個仁醫,平生絕不殘害生靈,是故那殘偶必會活下去的。”

  “那小忠呢,你沒有把它燉了吧。”

  他哈哈一笑:“放心,本宮不愛吃狗肉,林畢延說了,那殘偶需得小忠才能醒過來,不過這可不是一隻普通的黑狗,這是一隻可以瞬間取人性命的獒犬,你跟它在一起那麼久,沒有被他咬到嗎?”

  他看到我驚駭地搖了搖頭,滿意地點了點頭:“千萬小心別餓著這只黑狗就成了。”

  “你莫急,會幫你打聽到他的下落了,”他看我依然皺眉看他,便柔聲道:“你也莫怪母后用藥迷暈你,不然她沒法救你出去,她是怕聖上聽到了你們的對話,本宮其實也聽到了你勸慰母后的話,心中也甚是感激,本宮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笑了,你且放心,聖上應是不知你們的計畫,請夫人如常進行,請忠勇伯夫人常來賞心閣坐坐便好。”

  我表面鎮定地點了點頭,一轉過身,一顆嚇得快要跳出來的心放了下來,心想在這種人心亦波橘雲詭的黑暗地道,時時刻刻都會得幽閉恐怖症。

  “木槿,”他又在背後喚我,這回是呼我的名字,我混身雞皮疙瘩遍地長。

  “不管怎麼樣?!”看著我,停了一會,喃喃道:“你…….。”

  最後一句當時我當真沒有聽清楚,以為他又說些亂七八糟的輕浮話,便故意扯開話題,胡扯道:“宮主是在說木槿很挑食嗎?木槿倒是餓了,且快快放我回去用飯吧。”

  他的面具又朝我頓了兩秒鐘,第一次沒有作任何回駁,我以為他會翻臉,或是進一步嘲笑我,沒想到他只是嚴肅地一點頭道:“戰事再緊,咱們三爺也不能對你如此扣門,記得多吃些肉,身子骨確有點像麥杆子。”

  嘿!這小子!

  我一時無語,想快點離開這陰暗的地下,便恭敬地接過那包金嬋花,作賢良狀地垂目稱是。

  他對我的表現又有些驚訝,上前一步,:“我有點不習慣你這麼溫柔……。”

  我心說,混小子,你的距離太近了,我也不太習慣,救命的藥到手了,不撤才怪,我又含笑退了一大步,行了個屈膝禮,轉身便往前走去。

  司馬遽帶著我走出地宮時,天際已露曙光,他帶我走的是上次的垂花門出口。

  我們轉到西廂房,不想齊放正在院子裡焦急地等我,為了這包救命的藥,他的眼圈已熬得通紅,我快步走向他,把藥交到他手上,一向喜形不露於色的他竟然綻開了一絲大的笑意,可見他有多擔心了。

  他十分戒備地看著我身後,我回過頭去,卻見那司馬遽還是帶著白面具站在那裡,沒有避開齊放,我便想向他道別,他卻又向我遞來一個素娟裹著的小包袱,我打開一看,是那個讓我昏迷又精美絕倫的面具,只聽他用傳音入密的神功對我說道:“這面具你收好了,我母后可真是化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做好,這是只有未來地下王后才能帶的寶物,我且等著你帶著它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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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御前新佛子

  御前新佛子

  我連夜讓齊放把金嬋花送出,又著人打聽蘭生的消息,心上焦慮一夜未眠。

  第二日晨時,我正紅著眼睛看帳本,一邊琢磨著下午怎麼安排珍珠過來,韋虎來報,負責皇帝飲食起居的內侍監總管史慶陪史大總管前來問我要些蘭生的衣物,我一下子摔下帳本跳起來,沖了出去。

  梅林道前早站著個白白胖胖的太監,大圓臉塗得幾乎慘白,高額頭上壓著內侍監烏紗進賢冠,正掐著胖圓的蘭花指同西楓苑的老相識吳如塗說說笑笑,這史慶陪五十開外,是從小陪伴聖上的閹人,曾在庚戌國變中救過前朝軒轅和現任聖上的皇架,可謂是閹人界的大英雄,而他為人又特別低調,也不據功自傲,總喜用香粉撲了個大白臉裝弄臣討聖上歡心,深受皇寵,待下邊人也厚道,是以在宮中根基極深,非白也曾提過,當年落馬之後,也承他照顧一二,西楓苑的補給好歹沒有斷,在暗宮受家法時,也多虧他及時向聖上報告,才沒有在暗宮病死,故而也對他甚是有禮,他也囑我平素多對史慶陪示好,以報當年之恩。

  說來也巧,在我回原家以前,瓜洲的玉裝樓和玉人堂一直有一個來自西北的神秘客戶,每每化費鉅資大量購進購進華服美釵並些高級的胭脂水粉,而且特別喜歡玉人堂的金花口脂和茉莉香粉,先時怕是原氏暗人假託購物進而打探消息,後來我多方暗中打探,方才得知原來竟是其時任職內務府採買的史慶陪,親自前來採購。

  我欲通過他打聽非白的消息,便同他秘密接觸起來,一來二去的,便成了我的超級大客戶,一開始我總以為他他買這些胭脂水粉是用來進獻嬪妃,或是賞賜小太監小宮女什麼的,須知宮人愛美人盡皆知。

  漸漸地他向我松了口,後宮高階妃嬪的化妝用品全由內務府專門監製,而他從玉人堂進的香粉不僅僅供給低階妃嬪,更有一大部分是宮中乳娘所用,這些白胖乳娘的乳汁不但用來飲用,更有大量用來洗顏。

  前朝宮中一直流傳著一種駐顏秘方,“日進乳汁,乃補五臟,令人肥白悅澤,益氣,治瘦悴,悅皮膚,潤毛髮,延年益壽…….”,且說當今聖上早年爭戰沙場,落下一堆病根,有御醫曾獻了個海上方,稱他必須常服人奶,聖上不愧是聖上,他又非常前衛地認為:若乳娘使用上等香粉,身心愉悅,產出來的奶水也更好,更能增益氣養顏。

  那時我就咧著嘴跟齊放說,這就跟我那個時代,某些養殖大戶,特聘鋼琴名家在牛舍大彈月光曲,以增加牛乳,提高品質,是一樣的道理。

  史慶培一心迷信聖上,在宮外的私宅裡偷偷養了這些乳娘,便從內務府所訂頂級胭脂水粉中小小地貪了一部分,也學著聖上,偷偷送給他私人豢養的五六個乳娘,來哄她們高興,增加產量。

  我自然假裝不知,回到原氏後,也不說破,他便承我緘默之恩,常常遞些不痛不癢的消息,我再從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資訊中分析出我所關心之人的近況。

  且說這廂裡,我飛速打扮整齊,沖到品玉堂前廳,滿面堆笑地行了禮,史慶陪那張看似忠厚的大圓臉上正撲了層厚厚的茉莉粉,掐著嗓子的聲音悠長婉轉地說道: “聖上喜歡聽無顏師傅講經,意欲賜為國師,好生栽培,聖上看師傅像是念舊的人,便遣奴婢前來,還請王妃替奴婢尋些師傅平日常穿的衣物,好讓奴婢快快回去覆命吧。”

  我暗中籲了一口氣,總算那司馬遽沒有騙我,聖上還真要了蘭生過去,好吃好喝的沒有加害,可是為什麼聖上要救下蘭生呢?難道是想以懷柔手段降服他嗎,可是蘭生乃是幽冥教的棄徒,而且也不知能活多久,明明沒有多少得用價值啊!?

  “既有如此奇遇,本宮也放心了,”我便陪笑問道:“好歹蘭生是晉王府出來的人,公公久隨聖上,還請公公多多照拂於他。”

  “晉王妃無需擔心,”史慶陪大力一揮蘭花指,嬌笑道:“無顏師傅講經甚是精闢,如今普法宗挾佛法橫行,大肆斂財,想是皇上想重整禪宗吧。”

  普法宗起源于軒轅末年,把佛教史分為三階, 按時,處,機三類劃分,故又名三階教,其時正是亂世之秋,流民千里,此教名為佛法,行無盡藏施,首先讓貧下眾生得一些小意,使其感到三階教乃慈悲善教,然後卻讓他們反過來獻財,若有不願意獻財,那就不會大徹大悟,也不配信奉佛教,由此,三階教積聚了大量財物,具備雄厚的物質基礎和經濟力量,三階教最大的施主和尊崇者正是竇周太祖竇英華。戰國時代,三階教作為佛教一支,在軒轅庭朝時期就憑著過往名勢,在西安仍一統佛教諸派,然而,既然竇英華在周朝尊三階為國教,自然如今在新朝內部也暗中否認原氏的統治。

  自古以來,統治者多以宗教為名來統治大眾百姓,自然向宗教拋出橄欖枝,而宗教亦向政治低頭,果然皇帝要以普法宗的勁敵禪宗來打擊普法宗,進而培植蘭生作為第二個禪宗領袖慧能嗎?

  可是,我很懷疑史慶培和皇帝真得能聽得懂蘭生的佛經,因為我以前還同蘭生討論過佛法,我發現他自己好像都沒怎麼明白,沒幾本佛經是能背出來的。

  我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堆起職業笑容,奉上幾錠金子,又說了幾句奉承話,特特特地誇了他臉上著粉甚是勻稱細白,還假意向他請教化妝技巧,史慶培那蒼白老臉上便綻開了笑容,眼角的皺紋一下子漾了開來,“王妃說得是,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嗎?”

  不想他還認真地教了我幾招,我不由聽入神了,在臉上比畫了幾下,好像還真是比我平時自己那種“野蠻化妝法”來得細緻均勻多了,不由暗想,好在我平時不太撲粉,不然非白一定很痛苦。

  他一時高興,便多說了幾句:“這是王妃上回賞給奴婢的,奴婢記得吶,那是玉人堂的紀念款吧,天下間不過十盒,別說是粉了,就是那些裝粉的汝窯玉簪花盒,啊喲!玉人堂的小玩意兒也太精美了些,這一盒盒用完了,奴婢一個個都留著舍不是扔哪,那些小猴嵬子腆著臉問奴婢要,奴婢還不給他們呢。”

  他嘻嘻笑著,卻從袖子裡取了蜀繡的絹子擦了擦塗了朱色口脂的厚唇,左右看看無人,便湊近我說道:“可惜師傅惜字如金呢,有時候……奴婢看聖上倒是想同他搭個訕,多說幾句,他都冷著個臉子,您說怪不怪,奴婢看了都替師傅捏了一把漢,好在聖上天恩浩蕩,倒也不怪罪。”

  他湊得太近,那茉莉香氣熏得我有點暈,只得諾諾稱是,然後我稱他要走之際,便塞上一方鎏金漆盒裝絕版珍珠粉:“還請公公笑納,我……本宮琢磨了公公的膚質,特地請教了林大夫,便加了烏賊魚骨,細辛,瓜萎,乾薑,椒,以苦酒漬三日,又加白芷,靈芝,半夏,烏喙合煎,最後混入細細妍磨的合浦珍珠,俱說塗面二十日竟可增白,本宮想是個人效用不同,還請公公用後,幫著明示,用著好了便可多做幾盒,專事後宮千歲們,公公也算幫了本宮一個大忙,萬萬不要推辭哦。”

  史慶陪笑彎了八字眉,小眼睛湛湛地發著光,緊緊盯著那個小漆盒,搓著手扭捏了了一陣,快速地將小漆盒收進金繡鶴紋袖子裡,口裡卻說:“這,這,這,奴婢怎好意思收呢。”

  史慶陪臨走時對我語得心長地加了一句:“奴婢琢磨著,無顏師傅到底是從晉王府裡出來的,我看王妃倒是勸勸才好呢。”

  這時小玉已經收拾好蘭生的衣物,恭敬地遞給史慶陪,史慶陪盯睛看了兩眼小玉,便贊道:“喲,這小玉姑娘真是越長越俊俏了,怪道人都說南國出美人呢,奴婢瞧著還以為小仙女兒下凡呢。”

  小玉不由紅著臉笑了,史慶培向後叫了聲:“馮偉叢!?”

  看沒有任何人應聲,便收了笑臉,大聲地又叫了幾遍,才有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氣喘如牛地跑過來,看模樣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行路略有趔趄,一臉忍痛之色,彎腰接過小玉的包袱時,看到陽光下的小玉,雪膚花貌,娉婷風流,真如雅芝秀樹一般,不由眼神一凝,雙手一顫,竟將給蘭生的包袱掉在地上,史慶陪甩手就是狠狠一巴掌,那小太監的嘴角流出血來,一下子跪倒在地,抱起包袱,嗚嗚地低聲抽泣起來。

  史慶陪趕緊連連向我告罪。我自然是不怪罪,幫著勸了幾句,笑道:“不妨是,都是自家人,史公公不必在意,這孩子面生的很,想是剛進宮的吧。”

  “晉王妃說得正是,這個孩子是老奴在老家河州的遠房親戚,姓馮,名偉從,唉……打南邊來的疫症,他一家八口人全亡故了,連著他們一個村子這…..這一眨眼就沒了,如今整個村子只剩他和一個五歲的族弟,他為了那個族弟,這才進的宮,做了公公,鄉下孩子沒見什麼世面,昨兒個因為多看了眼初喜姑娘,皇貴妃娘娘就不高興,要不是看在老奴的面子上,早就腦袋搬家了,後來賞了一堆板子,在宮牆那兒罰跪了半宿,”史慶陪歎了一口氣,抹了抹微濕的眼角,彈著金線袖口噌下來的幾點香粉,悲憂道:“這孩子也是命苦,您說說,要不是沒法子,好好一個人兒,何苦來做閹人呢,偏生還是個沒用的下流種子,又不長記性……唉!下流東西,還不快謝謝晉王妃,晉王妃宅心仁厚,自然不會治你的罪,你個小猴崽子。”

  我急忙又勸了史慶陪,看他拉著那個小太監,一瘸一捌地走了。那個小太監一邊抽泣著,還一邊紅著臉頻頻回頭看小玉。

  啊呀!這毛孩子果然是六根未淨啊!

  小玉便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嚇得掉頭一溜煙似地跟上,結果撞上了史慶陪,又挨了幾個毛栗子。

  我們都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過不久以後,皇帝的身邊多了一個年青俊美的僧人侍從,而且特准其著僧袍隨侍左右,漸漸地又以祈福為名,帶著蘭生上朝聽政,朝野訥罕,好在蘭生從不多言半句,時間一久,朝臣們也慢慢地習慣了皇帝身邊跟著一根面無表情的擀麵杖。

  有人說這是皇帝篤信佛教,打擊普法宗的開始,也有人私下裡輕浮地暗喻此為皇帝的新內寵,還有人說這蘭生乃是皇帝的海外遺孤。

  誰都知道太祖原青江在舊庭朝時就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曾經有那麼多浪漫的愛情故事,那些美麗的情人多如過江之鯉,他最默默無聞的情人可以是市井坊間向他扔絲帕的村姑,而最高貴的愛人甚至可以追溯到突厥女太皇,想想那曾經在玉北齋瘋瘋傻傻的老四,就是這樣驚世駭俗的愛情結晶,到最後卻成為了突厥有史以來最了不起的鐵腕皇帝,一統東西突厥,誰又能保證這不會成為又一個偉大的天朝名人呢?

  總之,朝臣們不敢胡亂輕視,我的人打聽到,這個蘭生的確特別死心眼,皇帝給他一堆華麗的綾羅袈裟,他卻偏偏還是只穿我平日裡為他準備的粗布僧袍,有時磨壞了,他都自己修補一番穿在身上。

  所謂上若好之,下必效之,不久以後,隨身跟著一個穿著打補丁布衣的僧人,成為了貴族們熱愛祖國,鑒定風雅的新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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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7: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九章 貴女始朋爭(一)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六月初七,皇后生辰大宴那日,我精心準備了瑤姬夫人同珍珠的會面事誼,那日珍珠正好帶著小雀和小豹來祝壽,因打扮成粉裝玉啄的金童玉女,討著給皇后祝壽的好彩頭,皇后鳳心大悅,開心地抱著兩個小孩許久,皇帝親自出席了皇后大宴,賜下很多重物,以示榮寵,隱居多日的西川王軒轅複楽,亦親自慶皇帝的邀請,出宮進賀表,送上象牙木梳十把,醬色緞貂皮袍兩件,祝皇后姑母萬壽無疆。錦繡見風使舵,也破天荒地送了一對紫檀座水晶靈芝雙環瓶,一柄黃漢玉詩意夔紋如意,東賢王贈了一尊小金佛,南嘉郡王和安年公主送上金喜荷蓮簪一對,紫檀牙座銅神龜一件,而我以北晉王的名義進獻了一斛玉潤渾圓的南海珍珠。

  可惜很多人都知道,這是場名存實亡的婚約,17歲的如花少女嫁給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只是為了軒轅家的政治地位,而聖上也絕不會再讓軒轅家的後人登上皇位,表面對皇后的尊崇,卻從不留宿鳳藻宮,錦繡的風芒仍是蓋過軒轅皇后,在場每一個人都明白軒轅皇后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有子嗣。

  行至宴中,我便請珍珠帶著兩個孩子到賞心閣更衣,我在屋中放了一盞琉璃盤,裡面放了一堆她府中吃的鳧茈,自然出於暗宮,她一下子了悟地對我笑了起來,眼中淚花閃爍,關上門時我對她別有意味地一笑,守在門外,果然,不久以後,便聽到珍珠細細的啜泣聲傳來。小雀小豹兩人怯怯地叫著外祖母。

  接下去我便以各種再正常不過的名義邀請珍珠到我府上遊玩,我經常抱了動物園到西楓苑玩耍,為此還專門在梅林道上給孩子們紮了幾支秋千,不過小虎幾個男孩還是對點將台更感興趣,不虧是將門虎子,經常在當年我同素輝練功的地方扭打翻滾,弄髒了一身名貴的衣袍,他們的娘親心疼得差點流淚。

  我喜歡孩童以求多子之名漸漸在貴族間傳了開來,可能是同病相聯,軒轅皇后經常召我和動物園一家進宮伴架,錦繡得知後便經常帶著非流來打斷我們的宴飲,好在非流因長得甚美,又得聖寵,在眾貴女中頗多歡寵,沖淡了錦繡帶來的壓力感,軒轅皇后年紀雖輕,倒也睿智非凡,怕引起家族矛盾,便也同召原非煙帶著重陽同來,一幫子在政治上互相對立又扶持的女眷勉強處得其樂也融融。

  六月初十,非流被拉去陪皇帝狩獵了,孤獨的重陽扯著他那只縫補過的姣姣風箏,誤闖西楓苑,奇就奇在那些七星鶴和金不離竟然沒有報警,我暗想莫非是那些神獸嫌他太小,沒有危害性嗎?

  正好動物園也在,重陽因此結識了一大堆新朋友,動物園們心地善良,記得他們母親介紹過二舅家的孩子不怎麼聰明,但萬萬不准欺淩輕視,便刻意對他極其友好,大夥玩得異常高興。

  第二日,動物園一來,重陽又偷偷到西楓苑來,這回更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竟然是當著那些七星鶴的面晃進來的。

  我便問他為何那些神獸不咬他,他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嘻嘻說道:“那些大鳥說紫眼睛的妖怪老是喜歡拔他們的毛,我就對他們說,如果你們敢咬我,我就讓紫眼睛妖怪拔了你們的毛,剝了你們的皮,他們就乖乖讓我進來了。”

  我正瞪著這朵小奇葩,琢磨著他這話的可信百分比,侍衛們進來回說:公主府的初仁姑娘來了,還帶著一個氣喘吁吁的半百夫子,匐在苑子門口,說是前來尋世子的。

  我便讓侍衛引他們二人進來。那二人見重陽安然無樣,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小…..小……人劉……彥璞,乃是南嘉世子……的教席,現在戶部當……當職,”老夫子跪在地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停地拿袖子擦著額頭的大汗,費了半天勁才把話給說圓了:“今日……今日……世子還未背出三字經,公主……命小人罰世子抄……抄一……百遍三字經,小人到處找世子,不想是偷偷來此處了,世子快請跟老夫回去,不然…..不然公主知道了,定要重重責罰世子和小人的。”

  初仁強忍了半天,好不容易等老夫子把話說完,立刻板著臉地連珠炮似地說道:“世子好沒道理,怎麼逃到此處來打擾晉王妃了?世子忘記了公主最不愛世子亂跑的嗎?”

  她嚇唬道:“世子乖,快聽夫子的話,隨奴婢回去吧,不然公主知道了可要罰抄二百遍了。”

  在場的動物園們都同情地看著被訓的重陽,十幾雙小眼睛默然無聲地在這三人身上瞟來瞟去。

  重陽扁著嘴,左手剛抓了一把杏幹,右手拿著一堆五子棋,看看老夫子和神出鬼沒的初仁,然後選擇山崩地裂地哇哇大哭:“重陽最恨背書了,背不出來就得抄,每次還得抄一百遍,重陽的手都抄斷了,母親大人好狠的心。”

  動物園同情地看著重陽,小雀憐憫地歎氣道:“俺娘也逼俺們背書,背不出來也得抄,俺也最討厭抄書了,還好只讓俺抄五遍便罷手了。”

  虎子輕輕拉了一下小雀的袖子,小女孩便噤了聲。

  然而,得到了輿論同情的重陽,覺得別家孩子的娘就是比自己的娘公平合理多了,於是哭聲更大,然後滿地撒潑打滾。

  初仁和劉彥璞開始慌了陣腳,手忙腳亂地勸重陽不要哭。初仁不是一般地緊張,緊張地看著四周的侍衛,萬般警戒道:“世子快隨我等回去,這時不是咱們該來的地方,晚了就要來不及了。”

  我一開始沒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命人拿出一堆好吃的哄重陽,動物園也跟著一起哄,虎子還很仗義地說:“重陽莫哭,俺們來幫你抄,俺們五個人每人幫你抄二十遍就行啦,你再多抄十遍,你娘看了,定然覺得你是個用功的好孩子,便不會怪你啦。”

  重陽奇跡般地停了哭聲,紅通通的鼻子用力吸回一條長鼻涕,認真地希冀道:“當真。”

  虎子正要點頭,卻聽有人冷冷道 ,“誰敢替世子抄書,本宮便告到父皇那裡去治他個蠱惑之罪。”

  這個帽子相當之大,動物園們雖然聽不懂,但卻明白這一定是十分可怕的罪行,就此駭在哪裡。

  卻見琉璃珠簾外出現了數個冷著臉的華服美人,後面還跟著四個肅著臉的高壯武士,而西楓苑的武士也早就緊張地圍了過來,跪地請安,擋在珠簾之前,隔開了我們。

  為首一人,膚如白雪,長眉入鬢,鳳目瀲灩生姿,眼角處薄施金粉斜飛,不怒而威,烏玉般的髮絲挽著超級繁複華麗的鹿縷髻,上身穿了一件織錦藕荷色對襟冰肖衫子,金跳脫勾著倩素紅的長帛,曳地生輝,稱出佳人高挑誘人的身材,束著整幅釘金繡的孔雀開屏百褶流仙裙,孔雀的銳目鑲嵌著一顆西域產的稀世大紅寶石,足有鴿卵般大,切磨得璀璨剔透,而那孔雀的綠羽竟全由晶瑩的小藍寶石細細排布而成,一直密沿到織錦拖邊裙子沿上,遠遠望去,佳人每移蓮步,陽光悉數透過這些名貴的寶石珠玉,只覺流光幻紫,惑人心神,真似孔雀仙女下凡一般,冷傲絕豔,寵貴逼人。正是當今聖上的愛女安年公主原非煙。

  動物園雖然跟著他們娘進過宮,總算見過世面,看到眼前安年公主的陣杖,也不禁驚傻了眼,全都愣愣地盯著公主裙子上的大孔雀看去,小下巴一個個掉下來,小雀的眼中閃著無數星星。

  說起安年公主身上這件孔雀開屏百褶流仙裙,倒是引出一幢宮庭典故,南嘉郡王打下巴州,城主巴特勒是西域人,在逃亡途中被亂軍射死,因巴特勒早年聚眾以絲路盜匪為生,做了不少打劫過往富戶的勾當,是突厥有名的惡匪部落,後來為前突厥葉護果爾仁消滅,自己隻身出逃,來到中原地帶,隱姓埋名,繼續殺人越貨,後來憑著這些血腥財富,才捐了竇周的地方官,一併招兵買馬做上了巴州城的城主,巴州的老百姓傳言他把大部分的珠寶都偷埋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投降的副將為討好宋明磊,抄了巴特勒的底只,把抄來的財寶全獻給了宋明磊。

  宋明磊是何許人也,一看其中不少是西域珍寶,便認定了那傳說乃是真的,憑著巴特勒的一幅字畫,便查出了財寶的所在,他只用了一隊人馬,竟不用火藥或是任何人力,便憑著奇門遁甲的異術,連夜挖了巴特勒早就蓋好的的墳頭,一併把早已仙逝多年的其夫人及父母的墓穴連著打開,把陵穴下的陪葬珠寶全挖出來,足足運了十大車。

  宋明磊饒了那副將,按聖上的尺寸連夜用雲錦做了幾件皇袍,命人將其中一部分西域珠寶全部打碎,按色彩不同精心點綴五彩雲紋、蝙蝠紋、十二章紋等吉祥圖案,又將金器溶成無數金片鑲嵌五爪金龍的麟片和爪上,將罕間的黑寶石又鑲在龍眼上,又並著剩餘的寶物及連州城反抗將領的家產全部獻給皇上,聖心自然大悅,金銀留下賞賜給麟德軍諸將士,珠寶大部分賜給安年公主,剩下的就留歸國庫。

  安年公主一片深情地夫唱婦隨,皇帝賞下的這些珠寶不敢獨享,命尚衣局最頂尖的幾位衣娘扯了新進貢的幾件蜀鏽緞子,花了數十日夜辛辛苦苦做了一件鳳凰展翅襦羽裙,一件孔雀開屏百褶流仙裙,把那件鳳凰襦羽裙獻給了皇后,那件孔雀流仙裙自己留著,皇后見了十分喜歡,第二日皇后穿著鳳凰裙接受內外命婦朝拜時,錦繡皺著眉歎道,皇上昨夜還在本宮處感歎國庫空虛,前線錢糧十分緊張…..

  皇后聽出了弦外之音,便不得不將孔雀流仙裙獻了出來,錦繡命內務府把那件精美絕倫的流仙裙撕得稀爛,只把珠寶留下全賞給了喬萬和奉定的武將,美其名曰安撫功臣,皇上為此大大誇讚皇后,錦繡,堪為天下婦人的表率,安年公主雖不說什麼,但化了大價錢替錦繡做了嫁衣裳,自然大不悅,同錦繡的矛盾更生。

  言歸正傳,這廂裡,原非煙傲然立在簾外,我正要堆起笑臉迎她,不想她看到重陽手上抓著食物,立時沉下臉來,也不等奴婢掀起琉璃簾子,就踏著天山白玉屐,一派悅耳地疾步掀簾子進來,一下子打掉我拉著重陽的小手了,白著臉對初仁喝道:“蠢奴婢,怎敢讓世子吃這裡的東西。”

  我不及躲閃,她手上的琺瑯指套一下子在我手上滑出三道深深的紅痕。

  琉璃簾子慌得人心焦起來,因是內眷相會,齊放正在不在苑子裡,吳如塗冷著臉擋在我面前:“公主容稟,是小世子自己前來西楓苑遊玩,萬萬不要傷了和氣。”

  小玉一看我受傷了,也不管她是當今公主,板著臉抽出大理小銀刀,喝道:“安年公主怎可無端傷我先生。”

  薇薇算是經歷過風雨,有了長足的進步,雖然仍是面如土色地看著原非煙,貝齒咬著下唇毫無血色,這回卻牢牢地扶住了我手臂,目光堅定不移瞪著安年公主,傳遞著你咋敢到我的地盤來撒野的信息。

  韋虎怒火中燒地單手抽出大刀,原非煙的侍者也一下子抽出武器,西楓苑的侍衛更是在外面緊張地圍了一圈,賞心閣中一下子劍拔弩張,如臨大敵。

  我這下明白了初仁的意思。我心中暗惱,你以為人人都跟你和你老公似的害人,連孩子也不放過嗎?!不過於他們這樣的人,窮解釋也是枉然。

  初仁同劉彥璞早就重重地跪倒在地,面無人色,磕頭不止。重陽駭得不敢再哭了,抽抽噎噎道:“母親大人莫怪,都是重陽的錯,不怪先生和信,也不怪紫眼睛妖…..姑母,是重陽自己進來的。。”

  我稟承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則,便客氣地也讓侍衛放下刀劍,和顏悅色:“只是皮外傷,不妨事,上回在棲梧殿前毀去公主的護甲,後來方才知道原來是公主親母孝恭皇后的遺物,心下甚是不安,一直想向公主賠禮,如今也算與公主扯平了罷。”

  原非煙似有些意外,上下看我兩眼,便低頭抱起重陽,冷著臉一揮手,侍衛撤了刀劍,站到一邊.

  我同原非煙八字一定相當犯沖,每次單獨相處,感情都在往負面那邊極速增長中,上次我削了她的三個琺瑯指甲套,聽說是她母親的遺物,她沒捨得扔,著巧匠用另一付套以赤金鑲補了,今日劃傷我手的正是眼前這付修完的金指甲套,也算她報大仇了,不過我希望她的這付甲套中沒有藏毒。

  不想她冷笑道:“晉王妃請放心,我沒有使毒,反正再毒也毒不過你們姐妹二人。”

  嘿!不虧是皇帝最喜歡的女兒啊,居然一下子猜中了我心中所慮!不過我怎麼覺得你這話像在說你們夫妻二人呢!

  嗯!你同宋明磊是挺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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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7: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章 貴女始朋爭(二)

  這算是我同原非煙姑嫂倆正式第一次單獨相處,結果實在不怎麼樣,我極盡客氣地請她喝茶,不想她倒也不客氣,還真賞臉坐下了,還板著臉對重陽說看在我的面上,今天就不抄書了,且去玩兒吧。

  只是我被她那雙漂亮的鳳目冷冷地瞪得發毛,儘管我發揮了所有商場以及政治上的智慧想盡辦法同她聊天,她就是愛搭不理,只是上上下下地看了我半天,她人在,我又不好去做別的事,又不能放孩子們進賞心閣同瑤姬見面,我們只好捧著茶盅,無聊地看重陽和動物園玩,太陽下山了,我正琢磨著要不要客氣一下留她和重陽一想用飯,好在她拉著不肯走的重陽回去了,及時避免了我的營養不良。

  我想她應該不會再來了,結果第三天,動物園們又來玩,她皺著眉頭也來了,後面跟著初仁抱著傻樂的重陽,於是又一陣相顧無言……我實在坐不住了,崩著笑臉道:“許是重陽餓了,嬸嬸給重陽去做愛心餅吧。”

  我以做糕餅為名去小廚房,想避開與她獨處的窒息氣氛,沒想到原非煙讓初喜看著重陽,自己一個人慢悠悠地跟我跟到小廚房來,拿著絲娟捂著鼻子,仔仔細細地看著我做,估計是怕我下毒給她寶貝兒子,最最沒有想到的是,第三次前來時,她竟紆尊降貴地親自動手,要同我一起做點心。

  考慮到她的武功非常好,上次在棲梧殿推我的力氣非常大,我便請她揉面,她倒也不在乎,脫下足有一盤子珠光寶器的飾物,包括那常年不離身的護甲套,換上粗布圍裙,很認真地揉起來,並且對於我偶爾提出的揉面小建議也毫不生氣,一味低眉順眼地照著做,還真讓我刮目相看。須知上次我想拉錦繡一起做桂花糕給他聖上老公吃,這丫頭還翻著妙目嫌下廚跌份子。

  以前為了哄夕顏,定制過各種可愛的小模子,什麼賤花花,跳跳虎,SNOOPY狗,KITTY貓,流氓兔,綠豆蛙什麼的,如今全是為了哄動物園,我一邊用模子壓著麵團,她在一旁興致勃勃也跟著使勁壓模子,倒把我的模子壓變形了好幾個。

  雞心餅烤好了,原非煙看著我嘗了一口後,才用那青蔥玉指極優雅地,極緩慢地掂起一小塊餅乾來放到嬌豔的櫻桃口中細品,只見那美麗的鳳目閃了一陣感懷的光芒,竟然淚盈於睫,畫面之美,堪比食品廣告,在場諸人都看得一愣,我更是突發奇想,此時此刻,倘若我請非白將這副畫面畫下來,做君氏食品系列美津堂的大看板,那美津堂的生意必然人頭攢動,暴利大發……

  我正胡思亂想,原非煙卻對我癡迷道:“是這個味兒,本宮還記得,只是孝賢皇后做的雞心餅比咱們做得要更好吃些,以前我和皇兄經常偷偷跑來吃,不想重陽兒也愛吃呢。”

  小重陽不知道何時溜了進來,踮起小腳,不停地試圖撈著餅乾,流著口水說道:“父親大人也愛吃的,重陽要多拿些給父親大人留著。”

  我和原非煙都嚇了一跳,跟過來的初仁趕緊抱走重陽,喝道:“世子又亂跑,還胡說,堂堂郡王怎會喜歡這種孩童粗糧。”

  “重陽從來不撒謊,父親說過的,他還喜歡吃四姑媽的烙餅呢。”

  初仁與重陽漸漸遠去,對話的餘音落在我們的心上。原非煙的麗容添上一抹紅霞,然後迅速退去,只餘蒼白。

  哦!原來如此!

  你別說,我印象中的宋明磊的確經常逗留我和碧瑩的德馨居蹭飯吃,那時他特別喜歡吃我烙的餅,可能是我和宋明磊都是南方人,口味都好軟好甜的緣故,于飛燕不太好我這口,因為他喜歡有嚼勁的帶鹹香口味的,錦繡最早在紫園吃上山珍海味,更是意興闌珊。後來我和碧瑩的生活條件略有改善時,我便在烙餅中加了些牛奶給碧瑩增加營養,卻不想這小子來得更勤了,我記得那時的他總是斯斯文文地全吃完了,還禮貌地問我要幾張帶走,那時我表面上滿不在乎,手腳俐落地挑幾張小的給他包了去,其實……心在滴血。

  有一次可能是真沒吃飽,必經再斯文的少年處於發育期胃口都很大,他看了一眼鍋灶裡大的幾張,也不說話,只是對我微微一笑,站著不走,我只好扁著嘴慢吞吞把那幾張大的一併包給他,那是我自己的份子,專門留下來給碧瑩吃的……他終於咧開弧度,刮著我的鼻子大笑而去。我餓著肚子,咪著眼看他離去的背影,無聲地流下了痛苦的熱淚,碧瑩問起,我還強裝笑顏道:“二哥愛吃朕的烙餅,朕感動落淚了。”

  碧瑩雙目一亮,從此更加明目張膽的把我的連帶她的份子全偷偷包起來塞給宋明磊了,我欲哭無淚,好在不久以後小五義一個個風聲水起,我們的手頭寬裕起來,火食亦在不斷改善,他們都漸漸忙起來,不再有機會來光顧了。

  我從回憶中醒來,那原非煙看我的目光正冷了下來,默默地埋頭將餅乾一塊塊放到鑲銀瑪瑙盤子裡,交給另一個叫初義的家生侍婢,讓她拿到前廳給孩子們瓜分,然後又低下粉頸,纖長的玉指胡亂地拔弄著粗面,姣好的側臉一陣落寞。

  “嗯,那個,公主,”我咽了一口唾沫,心裡想著該說什麼好,鬼使神差道:“那個,我記得二哥…..呃,不,尊…..夫君南嘉郡王以前很喜歡吃加了牛乳的烙餅,這是南方口味,不像咱們西京的鍋盔那麼硬那麼鹹,不過就像初仁姑娘說得,那是粗糧,郡王和公主錦衣玉食的想必……。”

  “教吧。”她快速抬起臻首,用二個沒有任何語氣的字,輕易而快速地打斷了我。於是我們又開始了烙餅廚藝課。

  她的眼神明明非常喜歡流氓兔的造型,可是卻只讓重陽吃跳跳虎和KITTY貓的餅乾,好在動物園人多,一會兒就分光了,挑食的重陽被帶動了,吃什麼都香。

  安年公主就這樣成了西楓苑的常客,每次前來必定浩浩蕩蕩跟著一堆丫環,媳婦,婆子並暗人侍候,有時也讓劉夫子在西楓苑給一大幫子孩子一起授課,而西楓苑有了孩子的身影更不再清靜,下人們也樂得來看幾個小孩子玩,無不用心服侍著,我看著動物園們和重陽追來逐去的身影,卻總是想起夕顏和學生們,不知不覺得也起了想要一個孩子的念頭,可惜同我生孩子的人卻遠在戰場,而齊放為我把脈也委婉地說我的身體虛弱,若想要孩子一定要好好調養才是。

  其實話外之音就是-懷孩子這事兒有點難度。我長歎一聲,只得更努力投身到火熱的商業王國開拓過程中。

  且說,這廂裡重陽有了動物園的新朋友,大感生活的希望,便漸漸冷落了非流,不太主動去找非流玩,非流自然頗多怨言,而錦繡得知了原非煙同我有往來,高調地送了我一車子婦女調養孕的補品,還帶著一堆已婚貴婦和他們的孩子來西楓苑說是來給我招孩子,西楓苑差點成了幼稚園,從來沒有這樣熱鬧過,而使得我同原非煙剛剛因為重陽而產生的友誼苗子嘎然枯萎。

  錦繡更是唯恐天下不亂,搞得全天下都沸沸揚揚的,連遠在千里的非白都知道晉王妃為求一子,不惜千金云云。

  他極欣喜我有造人的意識,喜孜孜地寫信寬慰我,要儘快為我打下天下,回來同我多子多孫,讓我千萬忍耐一時…….總之看得我面紅耳赤…..

  孩子一多,難免攀折那些珍貴的梅樹,毀壞綠化,糟蹋古玩,又不能及時安排珍珠母女相見,瑤姬便更加憎恨我那親妹子,我焦頭爛額一陣,只得對瑤姬軟言相慰,把梅林連著賞心閣一帶隔開,讓西楓苑的人在後苑幾間不用的屋子連著一小片椿樹林辟出來,單獨做幼稚園活動場,又將屋子整修了一下,備了玉裝樓的時裝表演,展示最新華服,胭脂等奢侈品牌,不想貴婦們興趣更甚,慕名前來者甚眾,玉裝樓的收入總算填了這些貴女們白吃白喝的空缺。

  然而,我萬萬沒有想到,不知從何時起,錦繡便稱此機會極力籠絡那些朝中重臣的女眷,藉以籠絡朝中朝臣,原非煙也不示弱,兩人周圍漸漸聚集了一個龐大的仕女圈子,然後又構成兩個分明的勢力集團,表面有禮有節,實則冷嘲熱諷,明爭暗鬥,朝堂的戰場慢慢地延伸到了這裡,令我頭痛不已。

  我怎麼也料不到,這只不過是大原朝史上著名的“貴女朋爭”之開始而已。

  原非白寫信來嚴肅地囑咐我:上向不喜朋黨結禍,貴女之爭由來以久,卿萬不可擅入,又及前線炮火連天,物資甚匱,百姓流亡,衣不敝體,玉樓裝所列之物實不宜過奢,以免引來有心之士招引民憤,卿宜及時早退為上。

  我大感非白高瞻遠矚,趁聖上每月初一見皇后之時,進宮找皇后敘舊,當著太祖,皇后和錦繡的面把那些收入全部捐給國庫,太祖鳳目一轉,對我淡淡一笑,問都不問這錢從哪裡來的,不過倒是有些驚訝我會這麼大方,“朕以為卿已然為家國傾盡所有了,不想還能想著國家,實為晉王之福。”

  我諾諾稱是,然後便稱病謝客,正好關閉了玉樓裝,結束這一女人的戰場,然而事情還沒有完。

  幾日後,宮中舉辦曲水流殤的雅會,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戶部小吏在席間所做的詩文得了滿堂彩,這名小吏正是公主府舍人劉彥璞,連聖上也是對其精妙的見解讚歎不已,聖心大悅之下,禦封詩魁,使得這個一直不怎麼出名的半百小吏一下子名聞天下,同時也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

  當時錦繡和皇后等幾個後宮寵妃皆在旁做陪,錦繡不懂詩書,但那天皇帝喝得稀裡糊塗,無意間提了一句:劉卿不愧為當年陸相弟子,頗有其師之風,剛直不阿,實可授人中龍鳳,未來可擢升太子太傅亦不為過,錦繡聽到“太子“二字,那顆比干之心便動了一動,第二日,便上奏想請詩魁做非流的先生。

  非流和重陽都到了侯學的年齡了,早有名師講了幾年的學了,只可惜兩位媽媽都不喜歡看到彼此,所以從不在一起上學,非流的老師原本是三朝元老太子太保孟雲山,前月去南方鄂州探親,正巧趕上大理的那場疫症病逝了。

  那風頭正勁的劉彥璞,也就是上次追重陽追到西楓苑的老夫子,原是先朝大儒陸邦淳數以百計的弟子之一,為人相當正直,竇周篡國那陣,他救不得恩師,也不願為竇氏伏首,便同當時很多有骨氣的知識份子一樣,帶著家小千里逃出了竇周,一路上父親,妻子和十歲的兒子都病死在路上,只有他同老母一路逃到了洛陽,他生性內斂,做事嚴謹,有時過分耿直,又不懂阿臾,年過半百也就做個正九品儒林郎,怎麼也爬不上去。

  也是機緣巧合,劉彥璞的母親患了重病,卻沒錢買一味何首烏,便想向禦藥房佘些何首烏,那天正好原非煙小產沒多久,宋明磊想親自問問原非煙的病情,正好路過禦藥房,聽到了他同御醫的對話,許是動了惻隱之心,許是察覺了老夫子的驚人才華,總之廣袖一揮,便幫他墊付了藥錢。於是那劉彥璞便被調進了安年公主府,成了公主府舍人,擔任世子宋重陽的老師。

  一般教席先生只要一聽南嘉郡王世子幾個字,便落荒而逃,宋明磊文韜武略,位高權重,為人又瀟灑風流,偏生兒子重陽頑戾不堪,智商又不高,常使武婢戲弄師長,偏生老師們不敢說更不敢罵,是故重陽只有七歲光景,老師倒換了有十七八個了,這回倒也虧了劉老師這嚴謹到可怕的治學態度,可以左腳踢開蟈蟈籠子,右腳彈走重陽讓暗人們放的毒蠍子,左手在桌上摁著重陽偷偷放的癩蛤蟆,還能面不改色的用右手拿著教棍教重陽三字經,硬是這樣挺了一年多,重陽好賴認了些字,當然這個老師教得很辛苦,學生學得更辛苦,可是再辛苦,安年公主豈肯相讓,兩位貴女便命翼下群臣紛紛向皇上進言,各自效力的命婦亦親自到皇后面前俱理力爭。

  最後兵部侍郎陳瑞忠上奏曰,漢中王仁孝聰穎,實乃皇儲之資,豈可惜世子而妄顧皇儲之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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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4 00:07: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一章 貴女始朋爭(三)

  眾臣譁然,為了一個高級家教,竟然牽扯到了未來皇儲的問題,顯然連聖上也想不到,雖然他在朝堂上來嚴厲妄議皇儲之事,可最後考慮到重陽實在不是一塊讀書的料子,而非流的確比重陽天資高上百倍,又與劉彥璞非常投緣,最後皇上把劉老師判給了自家兒子,又另派了一位當世名儒蘇子瑜給重陽,表面上看錦繡勝利了,不想事情還沒有完結。

  元昌元年六月十七,是劉彥璞最後一次教導重陽的日子,他像往常一樣往書香殿走去,打算和重陽道別,雖然重陽的智商不怎麼高,總算也教了一年,孩子後來也算聽話,師徒二人多多少少有些感情,劉彥璞倒也十分不舍。

  同小重陽揮淚而別時,劉彥璞還誠懇地說道:“世子以後在學問上有何疑問,儘管喚臣,必當解世子疑惑。”

  小重陽的小手拉著劉老師,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重陽不聰明,先生可以不喜歡我,但求先生不要走,重陽不喜歡新老師。”

  為了挽留老師,小重陽當著諸僕其母的面,破天荒地把一本三字經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地流利背了出來,眾人皆驚,難得以冷豔聞名的安年公感動地淚流滿面,劉彥璞更是連連誇著重陽:“老夫明白了,世子聰慧過人,大智若愚啊。”轉而又涕泣不已:“只是皇命難違啊!”

  在場諸人皆感傷落淚,最後劉彥璞還是垂淚走了,奇怪的就是那天以後沒有出現在非流的三省殿,兩天之後,宮人們發現他時,他已經在荒廢的添壽閣附近渾身僵硬,死不暝目,皇帝大驚,表示了高度重視,立馬派了位得力的辦案專家前去檢視,姓王名向榮,原是京城第一名捕,擁有三十多年的捕快經驗,新近調上來的,王捕快調查了三天,認為是極度憂懼引起的心疾致死。

  《金陀遺編》提到,太祖皇帝其實在暗中還派了另一個姓譚名海濤的心腹前去查驗,也是個非常有經驗的忤作兼捕快,而且另一重身份便是紫星武士,譚海濤得出完全不一樣的結論,他秘報皇帝,劉彥璞死於謀殺, 而且兇手的手段殘忍而巧妙,劉彥璞的心口處正好有一個天生的小紅痣,比芝麻還要小,兇手做得非常巧妙,以一種特殊的極細的金針快速地照著那顆紅痣刺進,瞬間刺破心臟,被害人不會立刻就死,但會四肢麻痹,一個時辰後痛苦地僵死,死狀正形同心疾所致,故而劉彥璞死狀正是手腳抽搐,面容猙獰,顯然這是一個極擅掩蓋真相的職業殺手所做,如果沒有超常的辦案經驗和武林知識是絕對發現不了真相的,譚海濤同時判定兇器應該是武林十大暗器之一的蚊須針,而會這種暗器的人並不多,放眼天下一隻手都數不到,恰巧西營暗人中有一個名叫初義的家生暗僕,其家傳絕學恰是蚊須針,而且正好還是安年公主的手下。

  雖然這一段時間壓力最大的是劉彥璞本人,譚海濤的論斷在當時只是原氏的絕密,並不為大眾所知,可所有人還是把矛頭指向最恨手下變節的安年公主,儘管沒有任何人證,物證,或任何蛛絲馬跡顯示安年公主是兇手,可每個人還是相信:西營任何一個高級暗人可以把心疾促死的假像作得天衣無縫。

  此案記入朝檔,成大原朝十大懸案之一,史稱“太傅案”。

  《金陀遺編》記載,皇貴妃惑上使彥璞教習漢中王,上准之,彥璞告別世子,泣曰:“世子若有疑,盡可喚臣。”

  世子垂淚道:“吾知不慧,但求勿走。”內侍監傳乃見一鬼影尾隨,推入無人處以極細金針狠刺心口,彥璞年衰體弱,當場痛亡。

  這廂裡,錦繡自然是氣勢洶洶地告禦狀,安年公主謀害朝官,公然抗旨,禍亂朝綱云云,那廂裡,安年公主脫簪披髮,長跪崇元殿,向一直寵愛他的親父哭得淒淒慘慘:“父皇明鑒,若以兒臣手段,何在當日加害太傅,何將屍首留于皇宮,何至今日授人於柄……分明皇貴妃垂涎皇儲之位,借機嫁禍,打擊吾兄吾夫,且皇貴妃本暗人出身,加害太傅易如反掌,求父皇為兒臣做主…….。

  一面是愛女和不幸的重陽,另一面是寵愛多年的皇貴妃和心愛的小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偉大英明正確的聖上也感到為難了一陣。然而就這麼一小會的沉默,雙方人馬已神速地掀出對方陣營中官員欺壓百姓,貪髒枉法,中飽私囊的老底,錦繡為了洩憤,令內務府停止了所有給安年公主的俸祿和例賞,並暗中著人火燒安年公主生母孝恭皇后的祠堂,這下西營暗人為了替主子復仇,更是掀起市井勢力互相械鬥,然後圍攻錦繡的手下官員,擾亂民生安定,百姓苦不堪言,慢慢地又禍延前線,南嘉郡王為救愛妻,幾乎天天一封書信:求聖上明查,始作俑者乃錦皇貴妃,囂張跋扈,持子行兇,禍亂朝綱。

  東賢王衝動之下,甚至擅自領兵改道前往麟州欲同奉德軍火拼,引起了新朝以來最激烈的朝堂之爭。

  最後,震怒的聖上,在朝堂上認定了王捕頭的科學判斷,劉太傅年事已高,出事前日飲酒過度,又及與舊徒分別,傷心過度致心疾促死。

  聖上一大把年紀,親自到前線訓斥了大兒子,收了他的虎符,剝奪了他的治兵權,讓梁州血戰中的功臣戰將,三品臨武將軍盧倫暫代其職,東賢王灰溜溜地跟著聖上回到朝堂,關在王府裡認真閉門思過。

  可是錦繡還沒等樂完,聖上開始動手整編她的勢力了,在朝堂上將主張立非流為太子的陳瑞忠五馬分屍,妻韓氏懸樑賜死,陳氏及韓氏家族皆抄家流三千里,又把幾個接送劉彥璞的小太監全部杖斃。

  聖上以督護失職為由撤換錦繡心腹,內務府太監總管霍枚,又以調配不當為由罷了原非煙一手提拔的戶部尚書管迎垜,同時命管迎垛寫休書,貶妻子洪氏。

  內侍監秘傳聖上口喻,安年公主于修身思過三月,錦皇貴妃禁足宮中,改由皇后攝六宮事,一併悉心教導漢中王。

  所有牽扯此事的官員皆罰薪一年,以示懲戒。

  如此一來,聖上把劉彥璞一事歸咎於心疾促死,保住了女兒,對於皇儲之事,眾人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妄自揣測。

  聖上在朝堂上嚴厲斥責朋黨之亂:“若無要事,皇室宗親不宜與外臣過往從密,若非節慶之日,臣僚之間禁酒樂宴遊,以免禍起百端,朋黨亂國…….內外命婦等猶當曉此律,潔汝身而守婦德,擅議朝政,事無大小,一律賜死。”

  我雖然及時關閉了玉裝樓在宮中的表演,並且在雙方爭鬥時選擇稱病不出,故而並無大難,但畢竟也受到了牽連,大理寺勒令查封玉裝樓,但我對“聘用良家子,傷風敗俗,”一判表示不服,曾在事後上表力掙,某些朝官故意毀壞良家子名譽,大理寺卿卻懸而未決,一拖再拖,大抵誰也沒有想到這場斷決會拖了整整三年,至到元德元年,當然這是後話。

  不僅如此,聖上下旨,令所有的三品以上的官員之子,一滿六歲皆須入朝庭設立的府學,皇子以及各親王郡王之子滿六歲者都必須入宮承學,再不許留待家中各自教養。

  於是,這場幾要動搖皇朝根基的“貴女朋爭”之亂才宣告結束。而“貴女朋爭”事件中,非白這邊嚴令門下輕舉妄動,事後倒是安然無恙,我心中不由暗自佩服原非白的政治見地。

  一段時間內,貴女們不敢輕易出門,相聚三八,使得我的女性系列生意一落千丈,而各地教坊酒肆的生意也門可羅雀。果然水清則無魚,過分嚴苛的政治對於經濟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不久,另一個商機又悄悄地向我叩門!

  皇后主事後,便熱烈響應皇帝的號召,打算好好教育一下大原朝無法無天的女人們,著內務府傳令讓我多印些烈女傳,女戒,女則等等,贈送各門各府,供眾女眷學習,我便想眾官員女眷既出不了門,肯定會有人在府中多事閱讀,何不發展出版行業?當下便悄悄收購幾家印刷鋪子,同齊放小玉他們一起研究陶體活字印刷法,以改良傳統的雕版印刷,一開始多是些忠君愛國,引人向善的故事,朝庭自是極力促成,大開方便之門,慢慢地我著暗人四處搜集各種奇聞野趣,異志手稿什麼的,編成各種體裁的故事,為此,我好幾晚不睡覺,盡可能把前世的西遊記、聊齋等故事給編圓了,唉!那幾天我真是非常想念牛排的褲腰帶。

  同時我又高價養起一堆有才華的長期簽約作家或漫畫家等,通過他們編輯出版了大批引人入勝的故事,怕有老百姓不識字,很多便以連環畫的形式放到市集上,當然每本小說或畫志必在最後一頁題些警世箴言,勸戒世人忠君愛國,不可結黨營私,不違法犯罪,多行義舉云云。

  總之,我的新生意慢慢地有了長期的客戶,愛看言情小資的多是些出不得門的夫人小姐,市井小民則最熱衷於連環畫形式的武俠忠義,鬼怪異志,或是所謂的男女□,連皇宮中也開始留傳一些故事畫本,皇后很喜歡三言兩刻這種俚俗小說,錦繡偷偷傳話,不准非流身邊的隨侍讓他看西遊記,喜羊羊也不准看,只准看四書五經,非流這孩子別說還真有點做皇帝的韌性,他跟皇帝說,要同重陽握手言和,皇帝當然很高興,然後說要送重陽一本西遊記,請皇帝替他找到,皇帝找到了,重陽的暗人沒有活字模子來印,但是厲害就在人家有異士可以在這一夜之間,照樣子再繪一本,而且一模一樣,於是他成功地得到了一本西遊記。

  而青媚秘報我說連太祖皇帝也喜在睡前閱讀一會兒,這一點我比較佩服太祖皇帝,俱說他喜歡把《綠怪列傳》畫本(史瑞克連環畫)和金裝《紅樓夢》放在一起看,而且是看一章節《綠怪列傳》,再看一章《紅樓夢》,然後再看一章《綠怪列傳》,再看《紅樓夢》,往往一會兒笑,一會兒歎。

  皇帝到底是皇帝,要我怎麼也不能把荒誕鬼怪爆笑小說和莊重的紅學放在一起同時看。

  不管怎麼樣,有了穩定的行業收入,總算補了玉樓裝這塊,不久便在朱雀大街上成立書局,考慮到文化的政治敏感性,某些體裁極易遭到禁殺,便把書局起名為“忠君報國書局”,皇帝即刻頒旨,派了一位工部的好手加入印書局來學習陶字活版印刷,使得這項技藝流傳開來,大原朝的京都長安成為印刷界的龍頭,為日後到敵城撒傳單,搞革命宣傳活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然而,雕版印刷的淘汰,使得太祖皇帝也有了一個合理的藉口進行了大原朝第一次大規模的“文化大清洗”,彼時暗人秘按太祖皇帝授意,趁機紛紛收繳那些煽動造反,譏諷時事,以及抵毀原氏文章詩作等雕版模子,連出版成書一併焚毀,因暗人大多不懂得文字作品的文學價值,稟著寧可“錯燒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為由,使得很多珍貴的歷史典籍,以及優秀的文學作品遭到毀壞,史稱“活字清文”。

  我看“活字清文”有愈演愈烈之勢,便秘密聯絡非白門客,翰林十八學士,聯名上奏朝庭,據理力爭,以朝基未穩,不易擾亂人心,禍亂百姓為名,方使此風漸消,也及時阻止了大興文字獄的苗頭,當然此事也成了後來我進過詔獄的一個誘因。

  不過,我的確也徇私枉法了一陣,我稱職務之便,將所有關於花西夫人的□豔畫,連刻印模子一起給收繳起來,一併銷毀,除了幾本畫作實在動人的,言詞實在優美的,我實在…..沒捨得燒,便留了幾本,後來這幾本後□豔畫無意間留傳出宮,成為了後世各朝地下古玩市場的珍品。

  我憑藉君氏活版印刷的貢獻,暗求皇上讓兩位貴女得以母子團圓,聖上仍不准錦繡出入雙輝東貴樓,雖沒有取回實權,卻能隨時召漢中王相見,安年公主同樣不得出府,但聖上格外開恩,送重陽世子回公主府,得以母子團聚。

  錦繡與宋明磊兩邊這一回合鬥下來,對彼此都有了忌憚,暫時退下戰場,輕舔傷口,暗中彼此戒備,維持表面的平靜,我心中也慢慢地籲了一口氣。

  好在,不久前線傳來好消息,使得兩位大原朝最高貴的女人解了禁,官員們喝上了小酒,女人們又能出門嘮了嗑。晉王攻下了塑州和代州,進逼定州,麟德軍也攻下了恒州,奉德軍攻下了贏州,天德軍在代州與諸軍會合。

  且說,自太祖默許了暗宮支持我金嬋花,我不停地往大理調配藥材,夏日裡那場瘟疫漸漸壓了下去,轉而北移,原朝早有準備,沒有大肆感染,只有鄂州一二個村莊感染,但張之嚴的小庭朝卻開始漫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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