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個人言論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我想吃肉】詩酒趁年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1
發表於 2016-12-6 23:01:36 |只看該作者
160 老天的厚愛

  要說丁號真是個有行動力的人,大概因為是個結巴的原因,養成了他“心動就要行動,等說出來再做黃花菜都要涼了”的良好習慣。

    跟顏神佑談話之後,或者說,被小丫頭單方面碾壓之後,丁號愉快地派了他兒子去“接”李家家眷去了。臨走前,還特意跑過來跟顏神佑借人。

    顏神佑道:“您要玄衣什麼?”

    丁號搓了搓手:“這個,萬一談不攏……”

    明白了,合著您是無論如何都要把人給搞過來,勸不來就搶啊?顏神佑平心靜氣地道:“別介,坑蒙拐騙的,不好。叫人看見了像什麼話呢?您跟我說說,您要怎麼做?”

    丁號道:“就說先生……唔,病了罷,我離得近,請他們過來探望。信了,就來。不信,就……”

    顏神佑捂臉:“那您以後還見不見李先生了?哪有這麼說老人家生病的呢?”

    丁號道:“沒事沒事,有事我擔著。”

    顏神佑道:“不是我不給您人手,我這裡的人,都是見過血的,與旁人不同,怕察覺出來。”

    丁號道:“沒事,這樣安全。”

    顏神佑拗不過他,還要嘀咕一聲:“這樣不夠光明磊落,還是跟李先生說一聲吧。”

    丁號卻說:“我有數的。”

    顏神佑想了一回,終於撥了人手給他。丁號也不多解釋,回頭就打發了他兒子丁晃,帶著百來號人,一路直奔李彥老家去了。據丁號說,李彥家親戚並不多,全家上下十幾口人,捆巴捆巴就能來了。

    忙完這些,丁號又跑到李彥那裡裝孫子去了。李彥手握一卷書,沒理他。丁號就涎著個臉,趴人家書本邊兒上,氣得李彥拿著書敲他的頭:“不學好!你就這麼看重他們?!他還是虞家臣子呢!”

    丁號挨了打也不惱,笑嘻嘻地道:“天命已移,君不君,臣不臣。”

    李彥冷冷地道:“再看看罷。”李彥心裡,對於顏家是虞氏臣子這件事情,還是有些介懷的。虞氏運數已盡,完蛋了,李彥固然開心。然而顏家要是造反,那又是不忠,這一點,李彥卻又瞧不大上了。

    說不得,丁號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洗腦工程。李彥道:“縱是太后有錯在先,也不好輕易生出反骨來。”

    丁號笑道:“顏刺史可不曾答應,他們全家就沒一個點了頭的,怕也是在猶豫。”

    李彥掀掀眼皮,意思很明白,那你在幹嘛?

    丁號道:“您看到這一州百姓了麼?能想像得到外面百姓的日子麼?為國為民,難道不應該麼?這便是天命所歸呀。”

    李彥默。

    丁號無奈地自己倒了碗茶喝了,運氣,正要再接再厲,只聽李彥忽然道:“別說了,結結巴巴的,怪不容易的。我已經修書回家,讓他們跟著來了。”

    “噗——”丁號噴了李彥滿臉花!

    李彥木然地伸袖子一抹臉:“滾!”媽蛋,老子正在糾結著,你給老子噴茶來了?!你是噴壺麼?!當初怎麼就教你讀書了?怎麼沒送你到裁縫那裡?

    丁號圓潤地滾了,此後再不敢時常來騷擾李彥了。他知道李彥心煩,對於李彥這樣的人來說,拿定了主意,固然是一往無前。然而這等人,心思極靈敏的,在定下方向之前,必然多思多慮,顯得多疑不定。

    回去之後,他自己就不過去招李彥揍了,把自己兩個兒子丟了過去。丁號兩子,一個十五、一個十三,學問都不錯。正好扔去給李彥打下手,順便跟六郎打好關係。唐家小郎君看起來也頗受重視,一併策反了更好。

    丁號自己,卻被顏神佑抓了壯丁,給她補課。

    ————————————————————————————————

    按照計劃,顏神佑本該去練兵的,豈料計劃沒有變化快,何況這計劃本身還有那麼一點點欠缺。比如,根本就沒有留出來應對變化的時間。不止是鑄幣一事,還有——天災。

    鑄幣這件事情,顏神佑也想得很開了。顏肅之說的沒錯,李彥也不是在搪塞她,這兩個人的態度都表明:這事兒不急。其實只要靜下來,顏神佑自己就會發現,確實不用著急。貨幣的出現與流通,都是建立在經濟發展的基礎之上的。就昂州現在這經濟水平,目前還不需要大量的貨幣。並且,縱使是二十年前,國家還沒有這麼亂的時候,傾向的發行量也不是特別巨大的。市面上一直是錢(銅錢和貴金屬)、帛通用,糧食也作為一般等價物出現的。

    她現在只要盯著,別讓市場秩序亂了,就行。流民入境,既然來了,就得照著昂州的規矩辦。想要鳩占鵲巢,用外面的規矩來破壞昂州的秩序,那就不好意思了!反正,昂州境內,是必須得禁絕私人鑄幣的,一應流通貨幣,必須按照規定的來。現在就得頒布法令,可得養成好習慣了。

    下完了這道命令,再揪著丁號過來講解鑄幣諸事。現在不用不代表以後不會用,日後外面亂而昂州安定,過來的人只會越來越多,人口多了,課本上所謂“帶來了先進的生產工具和生產技術”等情況就會出現,經濟也會發展,到時候就需要發行貨幣了。

    丁號對此事也頗為躊躇,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有些難,不如暫以米帛相代。”經他解釋,顏神佑才搞明白了,這年頭哪怕是銅錢,也是實打打的真材實料。這年頭就是金、銅本位,銅錢本身的重量,就是它的價值!所以民間之盜鑄才會猖獗。

    不如用帛、用米,雖然也會有些摻假的,但是因為這兩樣東西日常生活裡常見得很,大家也好分辨不是?再者,用丁號的話來說,正常人家,以物易物就能支持開銷了。貨幣的需求並沒有那麼大,並且,真正大筆的交易,有書契、用金子。與其搞個鑄幣,再有人搗亂,又耗費精力,不如不搞!

    真要搞的時候,還得找銅礦,設鑄幣廠,制模範,總之,目前來搞不划算。

    丁號最後說:“小娘子想得很長遠,此事是該著手計劃,卻不是當前最要緊的。當務之急,小娘子該去練兵。”

    顏神佑嘀咕一聲:“本來就要動身的,卻被這一件事耽誤了,至今也沒理出頭緒來呢。”

    丁號道:“民、兵、糧、地,四樣都有了,旁的便不需急進了。”

    顏神佑道:“也是。既如此,此間便交拜託先生與方先生了。”她現在對誰都挺客氣,而且是越來越客氣了。丁號心道,越是真人越不露相,越居高處越是客氣哩。

    顏神佑卻又對丁號道:“我即動身去練兵,李老先生家眷到時,還請先生領六郎相迎。”

    丁號點頭道:“我省得的,”想了一想,又對顏神佑建議道,“眼下的形勢,小娘子也是明白的,我便不多言。六郎既已讀書了,先前小娘子也教了他些政務,如今,是不是也再熏陶熏陶?使君只有二子,八郎太小。小娘子一個人,怕忙不過來。”

    丁號最擔心的,無過於顏肅之的基業,最後要被顏肅之的侄子們插手太多,這樣不好!京城來的人,都會有一種通病,或者說,天下的人,都有那麼一種通病:欽慕世家。丁號自己也有那麼一點,但是他心裡透亮:此風不可漲。顏肅之父女身上,這種毛病幾乎看不到,這才是丁號放心的地方。

    否則,丁號等人前頭種樹,一轉臉兒,不但樹蔭被世家拿去乘涼了,樹上的果子也摘得一個不剩。哪有那麼好的事兒?

    昂州這群土鱉們,從一開始對顏希仁就持一種防範的態度。這些人的眼睛多尖吶,一看,顏希仁就是那種特別正常的,門閥思想很濃的傢伙。僅此一條,他就被排除在外了。與之相反顏淵之因為其老實肯幹,雖然也受門閥思想影響,但是因為心裡更信心他二哥,就被以丁號、盧慎為首的這麼個小集團給接受了。

    丁號等人,一面想讓顏肅之自立,一面也在絞盡腦汗,拼命想讓顏肅之的子女也在利益上不要過於偏向世家。顏神佑特別令他們放心,她公正,身上有一股破壞腐朽的活力。當然,這還不夠,還得六郎、八郎都跟他們姐姐一樣,這才行。

    顏神佑想了一想,她家確實人手不夠使的。堂兄弟們總有些缺憾,親兄弟還小,倒是有教導的空間。欣然允諾:“先生說的是,只是六郎如今字都還沒識全,還是以讀書為要,待阿爹回來,才好重新安排。”

    丁號道:“也好,總要使君點頭的。”

    就算顏肅之不點頭,拼著做小動作被抽,丁號也要跟李彥暗示暗示。

    ————————————————————————————————

    原本事情到了這兒,丁號這個有能力的人也回來了,顏神佑也該去練兵了。沒想到方章又皺著眉頭來了。

    顏神佑已經摸到規律了,方章是個不大會演戲的人,至少在政事上頭,他那張臉就是晴雨表。屢試不爽!

    這一回,卻是帶回一個讓丁號與顏神佑都無能為力的消息。

    乾旱。

    方章的匯報十分簡潔,只是報了幾個簡單的數字。再要更多的數據也沒有了,他就是觀察了那麼一下下,發現今年降水比往年少了很多。再問詳細的,他就答不上來了。

    丁號道:“真有這麼嚴重?”

    方章道:“這還只是個開頭。”

    顏神佑這才發現,她還疏忽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單位——氣象局!

    農業社會,現在這個時代就是個典型的農業社會。農業社會的一大特點,就是靠天吃飯。雖然可以抗災、防災,然而人力在大自然面前還是太渺小了。能不能過得好些,還得看老天爺的。

    這個時候,懂些天文就是很重要的了。還形成一門特色科學,統稱——天文地理。這類學科,通常國家壟斷,而且不喜歡讓民間去自由發展。

    氣象局不是隨便設的!通常情況下,這些時令,還跟什麼天象一類的放在一起,構成一個有機的系統。這樣的單位,中央還有個比較欽天監啥的,到了各州,允許你設一個小官兒就不錯了,再低一等的行政單位,都不給你自己設,得等著上頭頒布什麼曆法之類的。

    擅自搞了,比私下養了好多私兵,還要嚴重。這年頭,養私兵不算造反,因為大戶大家都有些部曲奴婢啥的。可你要搞點什麼風水,給你家祖宗找塊龍興寶地,或者將自家宅子建到個什麼有龍氣的地方。對不起,死定了你!

    方章因為以前在縣里幹過,縣里也沒啥專業人材。看編制就知道了,壓根兒就沒這個編制!這一類的事情,就得縣令、主簿這些人,兼著,記錄一點數據。如果遇上個沒責任心的,官兒都不做了,光顧著喝酒去了,這點數據也沒有了。

    顏神佑覺得頭大了。方章的數據簡單,就是降水幾分幾厘的,去年哪一天下雨,今年又下沒下。儀器也十分簡陋。

    顏神佑仔細回憶了一下昂州的地形,與之前蒐集到資料情報。

    昂州此地,地處偏南,比較濕潤,江河溪湖儲水量也比較豐富。又是西、北兩面多山,南面是森林,海上濕潤的氣團被東南風挾裹著帶著大量的水氣。水氣既來,又為西、北兩面群山所擋,不易流失。少有大旱之年。

    饒是如此,降水量也比往年少了三分之一。

    這還沒到夏天!

    大家都知道的,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天要是因為雨水少廢了,這一年的收成想要追回來,那就難了。

    面面相覷之下,顏神佑也只好說:“等吧。一面等,一面巡視河堤。再有,多打些水井。”更多的辦法,她也沒有了!

    丁號道:“還是準備祈雨罷。”

    “?!”顏神佑是一點也不想搞封建迷信活動的。

    可是丁號自有理由:“為安撫民心。”

    是的,天氣旱,有點經驗的老農都能感覺得到。州府如果還不做一點表示的話,未免有一種不管百姓死活的意味在內了。可顏肅之還沒回來呢!丁號道:“先準備著,實在不行,小娘子先上。”

    他有一句話沒說出來:你比你爹靈多了。因為之前盧慎的封建迷信活動搞得太好了,昂州境內都覺得顏神佑有點神神叨叨的本事。旁的不說,海邊一溜儿地供著個跟她一點也不像的人像。據說……能辟邪保平安。

    顏神佑苦笑道:“我只怕一旦不靈,反而讓人心更慌。”

    丁號道:“做了總比不做強。”一面又讓顏神佑先不要走遠了,自己去找李彥,讓他講一講天文地理什麼的,讓顏神佑也學一學。大家討論一下,哪一天看起來像是要下雨了,讓顏神佑去祈雨。

    顏神佑:……裝神弄鬼啊?!

    李彥對於普通百姓的生活還是比較關心的,再者,一聽說有旱情,就知道事情不會小了。皇帝昏庸,可以廢了另立,情況就能變好。天不下雨,你能揍到他哭嗎?而且,乾旱這種事,據以往的經驗來看,一旦發生,涉及的範圍就不會太小,史上曾不止一次有過“赤地千里”這樣的記載。

    顏神佑越聽李彥這麼說,心裡越涼。昂州是天時地利,地形也好,如今已是勉強。

    再往北的情況,顏神佑已經不敢想了。

    李彥見她一臉凝重,問道:“可聽明白了?”

    顏神佑苦笑道:“再明白不過了。”

    “哦?”

    “只盼只有昂州一地如此,否則……真真是要民不聊生了。昂州的稅還少些,還沒有兵禍……”語中未竟之意,李彥丁號方章都明白,外面稅還高,還要打仗。一旦旱起來,哪怕今年能勉強撐得過去,明年就慘了!

    顏神佑突然道:“不好!”

    方章忙問:“怎麼了?”

    “先生忘了麼?兌錢的事兒,既然可能收成不好,那就得一個錢當兩個使了。才說了不好朝令夕改,如今卻不得不改上一改,不給兌錢了。已經進來的,照舊,後來的,不許。其餘配給之糧、鹽,照舊,分地照舊,租賦照舊。公示全州罷。”

    顏神佑以前暫領一州,做得順風順水,還道自己真是天賦異稟,頗有些自得。如今諸般事務接二連三的發生,始覺出自己的不足來。來一件事,便要一陣手忙腳亂。真真馬上得天下,不可馬上治天下。

    事實上,她能有這樣的表現,已經很讓李彥等人滿意了。天災人禍的事兒,擱了誰,都沒辦法從容應對了。顏神佑的反應速度,也是很快的,學習也是很快的。

    方章想了一想,也不好再堅持了,全州春耕因雨水缺少已經吃力,而莊稼長得好不好,還要看夏季的田間管理,田間管理很重要的一環就是澆水得跟上了!夏天忙的時候,一天要澆幾次水。現在確實要節省每一分力量,預備可能到來的欠收。寧可白準備了,也不能不准備。

    丁號也是這麼個意思,又說:“小娘子近來便不要離開州府了。我總覺得近來邪性得很,常有事情發生,小娘子還是坐鎮此處為妙。”

    顏神佑道:“也好,我卻修書與阿爹稟明此間情狀。”祈雨的事情,她還是有點肝顫的。

    信送得快,回來得也很快,顏肅之表示:有事兒你看著辦吧,你辦事,我放心。

    顏神佑戰戰兢兢,咬著手指頭,十分憋屈地被丁號等人架著去祈雨,好容易等來了一場春雨,緩解了部分旱情。回來就氣咻咻地跟朝廷匯報:我們這裡遭災了,不下雨。

    朝廷哪裡有功夫理會昂州呢?昂州是個薄利的項目,對於朝廷來說,真正的用心之地,此時也正旱著呢——旱得比昂州還要嚴重,實在是……顧不上昂州了。至少,昂州還沒成災,但是青、冀等地,明顯的,已經連補種都沒辦法了。從春到夏,就一場雨也沒下過。虞喆白祭了三回天,都沒能挽回。

    顏神佑見雨來了,練兵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又跑去練兵。兵營住兩天,回州府住兩天,一根蠟燭兩頭燒,整個人都不好了。

    比起北方,昂州真算是好的了。至少到得夏日里,又下了五、六場大雨,這對於昂州來說,已經是很少的量了。比較坑爹的是,頭倆月沒下,後一個月隔三岔五來那麼一回。從抗旱變成抗洪,不變的主題是救災!

    虧得這一二年有了古工曹雞血搞規劃,灌溉的水渠沒少挖,引水渠也不少。旱的引水,澇了蓄水,除了部分低凹地帶,其他地方並未成災。只是雨勢太大,打壞了不少莊稼。

    顏神佑快要急死了!哪怕一直不下呢?頂多收成少些。這眼瞅到了秋收的時候,開始下雨了,她真收穫的時候霖雨不止,莊稼都爛到了地裡。到那時候,大家連逃荒都沒地兒逃去了!

    天可憐見!秋收前半月,雨停了,顏肅之也回來了。一直晴到了收完莊稼,晾曬得差不多了,這才又拼命下起雨來!昂州府自上而下,幾乎家家焚香,就為了謝老天爺對他們真是格外厚愛,好歹賞了口飯吃。繳稅也格外積極,徵發去修水渠也格外的踴躍。

    ————————————————————————————————

    這一回再下雨,顏神佑就不怕了,糧也入庫了,時刻注意,別叫爛了就是了。昂州因地氣濕暖,糧倉本身就採用了防潮的結構,這一點倒是不很怕。昂州城新建,建築質量也很好。一應新建的村寨建築也頗為合理,老的定居點都是經過時間考驗的。陰天下雨的,大家就窩家裡休息就好了。

    比較命苦的是玄衣等士卒,還要搞點雨天的訓練。這一訓練,就能發現很多問題。比如說,雨天行軍速度問題,武器保養問題等等。都一一得到了改正。顏神佑頭一回是悄悄去帶玄衣訓練的,回來差點被姜氏動了家法。

    姜氏不反對她去代父行權,必須說,這一二年,如果沒有顏神佑,顏肅之必須得累成狗,還得找人分權。顏神佑的存在,很好的防止了這種事情的發生。

    然而——“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你敢出去淋雨麼?淋壞了身體,你後悔一輩子!”姜氏想把這個禍害塞回肚子裡,簡直要氣哭,“你這麼小年輕,要是淋雨受了風寒,以後……以後生孩子都要受罪!”更難聽的話她沒好說出口,要是虧了身子,生不出娃來,怎麼辦?山璞家一根獨苗,要納妾嗎?!納妾也得等顏神佑生下嫡子,最好生下三、五個,然後把山璞扔給小老婆。

    這是原則!

    顏神佑險被揍,還是被阿萱給救下來的。此後此類訓練,就由顏肅之接手了。

    讓顏肅之開心的是,雨下得大,將官道沖毀了,秋糧也運不出去。又加上之前受了災,這讓顏肅之可以堂而皇之地將今年的租賦給扣了下來。弊端也不是沒有,官道沖毀,京城與昂州的通信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晚了小半個月,顏肅之才收到消息——

    天下,亂像已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2
發表於 2016-12-6 23:01:50 |只看該作者
161 未來的難題

    顏肅之一看消息,便愣住了:“怎麼會這麼快?”雖然早就預判出天下會亂,但是他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早!從他做歸義縣令開始,滿打滿算不過四年多一點的時候,他原本是準備在這里扎根個十年八載的好做準備的!現在直接把時間表剪了一半下去。

    顏肅之有點HOLD不住了。這世界變化也太TM快了!

    顏神佑被姜氏給收拾了一頓,她淋了一回雨,被姜氏揪回去補了小半個月,不許她再出門淋雨了。顏神佑知道這一回是自己衝動了,也乖乖聽話窩在家裡。阿婉倒是每日必到,跟姜氏學些東西,順便幫山璞捎點東西。山璞有分寸,捎的也都不是違禁品。也就是山璞聽說顏神佑淋了雨,上好的藥材讓阿婉給她帶了好大一包過來。

    既不能出門,顏神佑也便常在顏肅之這裡泡著了。這大半年來遇到的各種問題,讓她對自己又有了一個十分明確的認知,覺得自己要學的東西還真是很多。顏肅之知道了她的想法,也沒有趕她去學新娘課程,相反,凡有政事,都將她給帶在了身邊。

    這消息又是輿部傳來了,顏肅之看簡訊的時候顏神佑就在他身邊。聽他這麼說,也愁了一下:“是呢,哪怕再拖個三、五年呢。”昂州這大半年,據初步統計,也只添了外地來的流民四千五百餘戶。這點人口,加上昂州原有的人口,拉出去真不夠塞牙縫兒的。

    要是外面能拖上個三五年的,照顏神佑的估計,只要昂州做好了準備,人口能翻上一翻。當然,這個過程需要慢一點,以便消化。

    現在突然來這麼一出,真是計劃沒有變化快呀!

    顏肅之果斷地道:“召集諸員,議事!”

    眾人其實過得挺奮發向上的,很一種朝陽行業創業人員的自豪感與歸屬感。下雨怎麼的?丁先生說得沒錯呀,外面災成那個樣子,獨咱旱情並不算太嚴重,抽穗時沒淋著、秋收完了糧食入庫了才遇上暴雨,多麼幸運呀!可見天道是站在昂州這一邊的。

    一想到北面的情況,眾人又都沒有了幸災樂禍的心情。氣候的原因,昂州的收穫期比北方早半個月乃至更多。這一場雨下來,昂州沒挨上,更北些的地方就沒這麼好運氣了。原本在炎魔手中保下來的一些收成,這回又被泡了湯——日子怕更艱難了吧?

    眾人到底是心懷天下的讀書人,悲天憫人的氣質也有那麼一些。主要是瞧不順眼朝廷,看皇帝不順眼。對百姓倒沒什麼深仇大恨,相反,還挺知道百姓的作用的。

    聽說顏肅之召他們,麻溜地都過來了,一個不拉。來的時候還一臉的振奮,頗有一種“親,要去解救天下蒼生了嗎?”的責任心。

    顏肅之一看他們這樣子就頭大,咳嗽一聲:“諸位辛苦了,坐。”

    照例,顏神佑就坐顏肅之左手邊兒上,端端正正坐那兒。來開會的一看她在,就知道這是個重要會議了= =!丁號等人飛快地交換著眼神,心裡期望著顏肅之今天就宣布要獨立,理智卻告訴他們,很可能是讓他們組織人手去修路。

    沒想到,顏肅之既沒說要獨立,也沒說要修路,只是讓顏神佑通報一下消息。

    顏神佑的語調放得很慢:“冀州局勢勉強穩定。青、徐、涼三州賊寇又起,五王請命平亂。廷議,廷尉建言:各地士紳可自募兵平叛。”

    丁號眼冒綠光!機會來了!

    冀州局勢勉強穩定,這個穩定是說,金井欄還活得好好的,趙忠又剿滅了兩路反賊。然而金井欄收集這些餘部,勢力反而大了。好在他是被趙忠追著打,雖然磨練出一定水平來了,卻也無力擴張了。

    比較坑爹的是,青州、徐州、涼等地卻又如火如荼了起來。冀州的租賦是沒指望了,其他的地方就會分攤這些費用。原本就不堪重負的駱駝,還要再讓它多馱東西?一根稻草就能壓塌了!尤其今年還乾旱,不說顆粒無收,也是僅夠糊口。正常都該免稅的!

    更加火上澆油的是,世家、大戶,倉裡有許多糧,卻不肯均出來周濟百姓。只會催著地方官跟朝廷報災,皆想:我要開倉了,就不好收場,到時候被人盯上來搶了,怎麼辦?

    五王終於有些坐不住了,一改往日調戲的語調,鄭重地向虞喆表示:你要管不了,我們可要管了。再縱容下去,我們的地盤也要跟著遭殃了。

    五王也被坑慘了,天下弊端不是一天積累起來的,這災情卻是一視同仁過來的。他們雖然坑了朝廷的租賦,自己封地上小日子過得不錯,但是周邊卻愈發不太平起來。流民起事,哪裡有吃的往哪裡奔,五王的封地,一向宣傳是自己仁義、百姓富足,可不就招來搶的麼?

    五王來回被騷擾,沉不住氣了,很有一股“尼瑪老子乾脆就反了算了,連皇帝帶亂民一塊兒滅了”的豪氣。

    面對這樣的境況,虞喆兩眼一黑,險些暈死過去。昂州的災情還沒這個嚴重呢,地盤也在自己手裡,底下人都還聽話,顏神佑遇上這等事都要愁個半死,何況虞喆這裡情況更複雜?

    虞喆不得不再次召來重臣商議,不商議還好,一商議,蔣廷尉提出了一個在當時大家都不反對,事後,被有識者稱為“禍根”的建議:各地豪強,自募兵,以平民亂為要!

    以上,消息半是輿部探得,半是楚氏發來。

    ————————————————————————————————

    顏肅之有點憂愁,覺得自己準備得還不太夠。道:“國家多難,我等當戮力同心,扶保社稷。”

    丁號翻了個白眼。

    盧慎乾脆避開了個這個話題,直接往下說:“秋收已畢,霖雨當止,不如盡快起幾座兵營。靠近驛路,發動起來也方便。”

    丁號當顏肅之剛才是放了個P,自顧自地道:“正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這可是朝廷許了的!只要咱們養得起兵,自然能募到好兵!”

    趁著外面飯都吃不上了,一碗飯能帶回一串青壯,多划算的買賣?!在這個時候給人一碗飯,恩同再造了都。從一開始,這些人就會有一種“跟著中二有飯吃”的思想在內,洗腦都省了。

    古工曹摩拳擦掌:“建營盤的事交與我,建城費力,營盤卻並不很吃緊的。”

    方章也湊了一回熱鬧:“下官盤點簿籍,再養二、三萬的兵,本州還是支持得下去的。”

    其餘人等,各抒已見,似乎對這個機會十分地看重。顏肅之忍不住敲了敲桌子:“諸君這麼開心做什麼?這是國家有難!國家有難呀!”

    丁號心說,尼瑪!你個中二病裝X還裝上癮了嗎?好吧,為了你的好名聲,那啥,我們就當是慧眼識英的好下屬,你就當個仁義道德的英主好了。再翻一個白眼,懇切地道:“只當是為了天下蒼生呀!如今流民四起,五王躁動,使君世受君恩,又代天牧民。此舉利有三:流寇來時可保境安民,此其一;若五王有不臣之心可起兵勤王,此其二;若驃騎將軍不支也可馳援,此其三。”

    他是個結巴!這一番話正義凜然的話經他的口說出來,平添了幾分滑稽。不過沒人笑,大家彷彿看了災難片兒似的,都沉痛地點頭:“對啊對啊,就是這樣噠!”

    顏肅之:= =!

    顏神佑忍無可忍:“諸位難道沒有看出來麼?此令一出,天下亂矣!”

    丁號鬱悶地道:“本來就很亂呀,這也是為了澄清宇內。”

    顏神佑冷笑道:“令士紳自募兵?募了兵,事態平息之後還有解甲歸田的一天麼?呵呵,門閥世家,是怎麼興起的?真是因為會裝……咳,這句不算,重來,真以為就是靠念經啊?”

    沒人笑場。

    眾人的臉色都凝重了起來,巧了,這一撥人裡,除了盧慎,沒一個是世家出身的。整個昂州,就沒幾個世家子在混。盧慎其人,固是世家出身,卻也是本地世家。跟了個土鱉老闆,其思想也就不那麼標準了。

    或者說,在這個小團體內部,對於外部世家是相當排斥的。他們的心裡,昂州是要自保的,而丁號,最近又隱約在攛掇著大家支持顏肅之搞獨立然後爭天下。在這種情況下,要是說大家心裡沒有一種“打出去”的想法,那也是騙人的。

    既然是要打出去了,那就是大家在爭地盤。本來麼,丙寅一場亂,不止京城,各地的世家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雖然世家名望猶在,對各地的控制力就會弱一些。這個時候,昂州再出兵,那就是搶地盤,搞實際控制了!

    現在朝廷來這麼一手,門閥世家趁機壯大勢力,等到昂州這群人跑出去的時候,盤子都給你舔乾淨了!到時候就算爭了天下,也要跟虞喆似的,苦逼兮兮說一句“朕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跟“打破頭了去搶個蘋果機,搶到了手,發現蘋果標誌上面沒有被啃一口,尼瑪是個山寨的!”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顏神佑氣得拿手直搧涼!

    都TM想什麼呢?能想長遠一點嗎?槍桿子裡出政權呀!咱有槍了,競爭對手也有槍!最要命的是,人家還是世家。牌子都比你的大,廣告明星也比你家大牌!

    這還不叫亂?

    光是有農民起義啥的,那真不叫亂,因為涇渭分明。等到地主武裝參與進來了,那才叫亂,真個是各自為政!

    對上顏神佑冷冷的目光,丁號的脖子一縮,再一次感嘆:尼瑪這怎麼就是個丫頭了呢?

    顏肅之道:“無論如何,天下安寧,生民安居樂業,才是頂要緊的。”至於其他的,玩花招耍無賴,誰玩不過誰呀?這話顏肅之並沒有說出口。

    顏神佑傾向於把危險扼殺在搖籃裡,總不喜歡養肥了敵人,再去揍翻人家,顯得特別正義。她覺得那樣很浪費時間,浪費功夫。有點像虞喆樹擋箭牌,一不小心,真愛就被擋箭牌給砸死了。養寇自肥,一不小心把狼養大了,掉頭就咬死你了。

    然而盧慎卻另有一番見解,他清了清嗓子,對顏神佑道:“於朝廷來說,這樣最便宜。至少,朝廷還是現在的朝廷。”跟士大士共治天下,這天下還是他們的,大不了分一杯羹嘛。要是讓泥腿子們鬧將起來,鍋都給你砸了,大家一起餓著吧。

    顏神佑想冷笑,想說,你等著看吧,敢這樣搞的,朝廷就要改姓了。我知道的,上一個這麼幹的是東漢末……

    臥槽!

    顏神佑的眼神驚疑了起來。

    丁號道:“不如議一議,眼下當如何做。”

    顏神佑終於找到嘲諷點了:“當然是先上表啦,表表忠心,罵一罵逆賊。打個申請,與其用五王,不如用咱們。反正路還沒修好呢。”

    丁號:“……”你熊的!真是個混朝廷的好料子。

    顏肅之被他閨女的語氣逗樂了,微笑道:“這個好。”

    顏神佑心說,好什麼呀?這是最無關緊要、最好搞的,好嗎?顏肅之被閨女瞪了,也不惱,還作了個投降的手勢,比了個“祖宗”的口型。底下一群人,黑線從頭頂滑到了腳底,心說,你們父女倆肉不肉麻啊?

    盧慎不得不認真建議:“無論如何,都要建營招兵。如今馬場也有了,正是好時候。無論勤王也好,自保也罷,都是要走這一步的。”

    見顏肅之點頭了,丁號又加上一句:“正所謂殊途而同歸。”

    顏肅之腦袋又疼了,這位丁先生,無時無刻不在給“造反”二字刷存在感。再看看底下的諸屬官,一個個的,都習以為常了。顏肅之的頭,更痛了。

    讓顏肅之想不到的是,這只是一個開始。此後,丁號閒得沒事兒,又開始把刷他當日常。天天讓他準備扯旗造反,從“使君,使君縱不為自己著想,也當為天下蒼生著想啊!”這種拿顏肅之當救世主忽悠的語氣,一路進化到“要招募匠人熟手,尤其是會刻章的”這種準備好龍袍玉璽馬上就要發動的姿勢。

    顏肅之簡直不堪其擾,他還要練兵,還要募兵,還要跟大家說流民安置的事情。自從他回來,他閨女就自覺自動把大印還給她了。雖然顏神佑也很關心昂州的政務,但是一碼歸一碼,縱使百爪撓心,她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爪子不往前伸。更何況,鑄幣與水旱災害的事情給她提了個醒,她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轉而做起好學生來了——功課做得特別足!

    顏肅之一看自己忙成狗,閨女在一邊清閒,心裡頗不平衡,故技重施,他又把丁號推給顏神佑對付去了。

    ————————————————————————————————

    顏神佑看到丁號也頭疼,向他請教問題吧,每每問題得到了解決,卻總要被捆綁銷售造反理論。在丁號那裡,顏肅之這就不是造反,這叫“解民於水火之中”,這個詞以後還會出現,並且時常被替換為“解民於倒懸之危”。

    顏神佑苦逼得要命,還不好翻臉,每天都忍著“把他毒啞了吧”的想法。特別能理解至尊寶!她特別想對那隻猴子說:至少你聽的還是正經人話,老子特麼聽的是電子合成音!

    終於,顏神佑忍無可忍,給他看了一張小紙條: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丁號稍稍滿意了一點,看向顏神佑的眼神帶了一絲意思味深長。前六個字顏神佑早就說過了,後三個字……是當時就想到了,還是現在加上去的呢?

    丁先生表示,這已經不重要了!

    真是太開心了,得到了明確的表示了呢,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膽,擔心他們父女倆又想當一回忠臣了。伸手就要取那張紙條。

    顏神佑的手腳比他快得多,伸手一抹,又把小紙條給收了回來。丁號扼腕,對上顏神佑似笑非笑的眼神兒,只好垂下頭來自認倒霉。顏神佑慢條斯理地問:“先生還有事麼?”

    丁號鬱悶地道:“沒了,我幹活去了。”

    顏神佑等他一出門兒,臉上鎮定從容的表情就垮了,對會這麼個人物,真是相當不容易。還好,暫時將事情壓下去了,否則他這麼頻繁的串連,萬一被人發現了,那就真的不好了。

    一等把丁號打發走,她就跑到姜氏那裡去避難了。雖然姜氏抓到她就要念叨一回養生,不過眼下,還是姜氏那裡最安全了。

    姜氏那裡今天沒課,連日陰雨,搞得大家都沒有什麼心情,姜氏便放了兩天的假。見顏神佑過來了,十分歡喜,口上還要責怪道:“你終於曉得回來啦?”

    顏神佑貼著她坐下,好奇地四下打量:“阿萱她們呢?”

    姜氏道:“她們還不能閒下來歇息一下了麼?我又不是牢頭,見天地看著她們。她們想去園子裡走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顏神佑一想,也對。姜氏卻又小聲說:“你也不要一心只擱在外頭了,分一隻眼睛看看這家裡。”

    “呃?”

    姜氏嘆道:“看你這傻樣兒。你縱能幹,終是要嫁出去的,山小郎看著是個忠厚老實的人不假,可女人呢,一半看夫家,一半也要看娘家。”這一點姜氏是深有體會的。

    顏神佑奇道:“那又怎樣?家裡現在挺好的呀。”

    姜氏伸手在她額上戳了一指:“我就說,一處不管你就一處不行。現在是很好,以後呢?”

    顏神佑有點愣神,旋即明白了:“阿蓉?”

    姜氏滿意地道:“還沒傻到家呢。父母以後終究是要走了的,兄弟姐妹之間要相互扶持,明白麼?尤其女孩兒家,嫁出去了,娘家爭不爭氣,也是頂要緊的一條兒。六郎是個懂事的孩子,你一向也很心疼兩個兄弟,我不擔心你們。可是呢,若是與兄弟媳婦處得好了,豈不更好?”

    顏神佑:……心裡有點沉甸甸的。在姜氏殷切的目光下,她也只能點點頭:“是。”

    姜氏又多叮囑了一句:“可一定要記得呀。”

    顏神佑乖乖繼續答應了下來。跑親媽這兒,心沒散心,又添了一樁任務。她原本與阿蓉姐妹倆就不錯,當然,與阿蓉的年齡差有點大,是以與阿萱處得比較好。姜氏不說,她也會與她們好好相處,現在一提,就略有一點……顏肅之看到楚氏來信時的味道了。

    略心塞。

    正想說什麼,外面阿竹匆匆進來道:“娘子,小娘子,外面人來尋小娘子回事兒。”

    姜氏心知是有正事,對顏神佑道:“去罷,只一條——”

    顏神佑無奈地接口道:“我曉得的,一定照顧好自己。”

    姜氏道:“你別不當一回事兒,去罷。阿竹看好她。”

    阿竹應聲答是,顏神佑聽得好不無力。

    ————————————————————————————————

    出得門來,阿竹便輕聲道:“輿部消息,揚州有些變故。”

    這個揚州與顏神佑穿越前的那個揚州還不是一回事兒,不是一個城市,才是一州。原本昂州這塊地方也歸揚州管轄的,實在是個大州。後來被分出一個昂州去,剩下的都是原本比較富裕一點,秩序比較好的地方。

    顏神佑聽了,心裡一動:“回去再說。”

    到了為她單設的的外書房內坐下,取了竹筒打開一瞧,臉色就不太好了:揚州也出義軍了。當然,官方的說法,是亂民。

    年初回昂州的時候,顏家的車隊就在揚州境內遇到過那麼一撥人,當時數不過幾百,很快就被打發了。這不到一年的時候內,居然又生出一股“聚數千人”的隊伍。這樂子可真是大了!

    顏神佑匆忙去見顏肅之,顏肅之還奇怪:“你不是去見你阿娘了麼?怎麼又急匆匆地過來了?”

    顏神佑道:“看看這個罷!”

    顏肅之一眼掃過小紙條,神情也嚴肅了起來!揚州亂了,就代表著昂州也要不得安寧了。雖然道路毀了,然而只要想,必然會有人過來。比如說,義軍如果乾不過官軍,就會逃竄,這個逃竄的方向很可能是往官員力量薄弱的南方來。如果義軍打贏了,昂州也不安全,昂州已經是全國有名的產鹽的地方了。

    以及,不管誰贏誰輸,受到涉及過不下日子的百姓,很可能就成為無地流民,往昂州這個地廣人稀的地方討生活來。以前光是遇天災,就有逃荒的過來了,現在加上人禍,逃亡的隊伍只有更大。

    顏肅之道:“傳令,阿胡領命守住北上關口!方章、盧慎,準備接應遊民安置諸事宜。”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3
發表於 2016-12-6 23:02:26 |只看該作者
162  人口多起來

    因事先有所準備,且流民潮並不是一開始便洶湧,聞訊而來的屬官們的情緒都很穩定。自打來了丁號,雖然是個結巴,然而名望比自己強、本事好像也更大一點,名氣就更不用說了,盧慎雖做著長史之位,在丁號面前也是十分恭敬的。

    丁號這裡呢,卻是隱隱將自己當作顏肅之的“謀主”的,雖在州府的序列裡,心理上卻頗為超然。發言的時候,只有丁號是不怎麼按照官階次序來的。難得的,州府裡的人也並不以為意。倒是都認可了這個前啞巴的智力。

    是以丁號是最先開口的:“雖是早有準備,我等也可處置,只是,若真個來勢洶洶,說不得,還是要使君親往相迎一二。”

    顏肅之感興趣地摸了摸下巴道:“這是何意?”

    盧慎一臉的不忍看,心道,明知道他是個結巴,還要這麼問,真是愁死人了,聽得人頭皮都要發麻了。

    丁號也不負盧慎所望,本意並不弔人胃口、開口卻讓人想掐著脖子把他想說的話都給搖出來,嗑嗑巴巴地道:“以示使君愛民之意,也與流亡之人做個約定。留他們,是使君仁厚。可別拿使君之仁厚當應該!這些事情,要從一開始就養成風氣,不可驕縱。”

    與會者的心情真是大起復大落,上一秒鐘還想掐死這個折磨強迫症的王八蛋,下一秒胸中便豁然開朗。沒錯!不愧是當世大儒,這話真是說到點子上去了。昂州人口本就少,想要有所作為,必然要吸引外來人口,外面來人了,可不是請他們來當大爺的!有本事的,當然不會埋沒,但是也不能讓他們太拿架子了。

    人在聽別人說話的時候,潛意識裡都會對自己關注的內容劃上著重符號。比如丁號說的這一段話裡,顏肅之父女聽出來的是:要引導民風。

    而盧慎等人則不然,他們的重點在於“不可驕縱”,這個“不可驕縱”的對象,也止是平民百姓,而是與他們有競爭關係的外地知識份子、世家等等。

    丁號的建設,兩者都有,然而立場不同的人,必須是有不同的側重點的。若說顏肅之父女與盧慎完全忽略了其他方面,那也不盡然,注意,肯定是會注意的,只是重點就不同了。

    然而無論如何,丁號的建議都被採納了。在顏神佑看來,這件事情就該是讓他爹出面的。將來整個昂州的領導者,也必須是她爹,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至於她自己,一是大環境不大允許,二也是……沒事跟自己親爹爭權?她又不傻!

    當下分了一下工,接到有大批流民,或者某批流民裡開始出現比較有名的十人的時候),顏肅之便親往昂州與揚州交界的大道關口上,親迎流亡百姓,對他們致以最親切的問候和最深切的關懷。什麼安民告示都沒有他露這一臉兒頂用。

    顏神佑就留州府裡代顏肅之處理一些庶務。

    哪怕是坐鎮留守,事情也挺複雜的。首先一樣,就是……連著下這麼長時間的雨,鹽的產量降低了不少。無論是煮鹽還是曬鹽,第一步都是需要鹵水的。天不好,哪種方法都沒轍。這得盤點一下倉庫,考慮一下產量問題。其次就是流亡安置的後續問題。

    這就需要期待一下顏肅之有沒有王霸之氣了,如果顏肅之第一炮能夠打響,將人鎮住了,那下面的事情就好辦得多了。否則一開始鎮不住人,後來事情就不好辦了。

    庶務,正常套路的庶務,對於顏神佑來說並不困難。已經代理過多少回了,早已駕輕就熟。只要不再天降一個從未接觸過的大麻煩,她都應付得了。何況,她也不是沒有幫手,丁號留下來了。

    丁先生言辭犀利不假,口舌卻委實不夠伶俐,還是留下來讓有耐心聽他說話的人跟他打交道吧。顏肅之就帶了盧慎過去,陪同的還有張瀚兄。蓋因張瀚所轄之地與揚州接壤,不少流民是需要就地安置在他那裡的。

    就在州府開完會不久,天便放晴了。最為坑爹的是,這一回放晴,天是真的晴了,不是醞釀著再下一場的短暫中場休息,而是就變好了。天瓦藍瓦藍的,雲潔白潔白的,泥土也不再泛著水光了。古工曹也向顏肅之遞交了一份“整修公共建築計劃書”,將因暴雨沖壞的道路、溝渠,都作了一個安排,先盡著境內的修。至於那條官道,不好意思,昂州境內的路還沒修完了,壞了的部分主要是在揚州那裡,還是讓揚州刺史想辦法吧。

    顏肅之看了一眼,就批准了這麼個建議。顏神佑心頭一動,道:“若有流民來,莫如以工代賑!”她越說越開心,“先前竟然忘了這麼一條兒。光想著來了之後要白養活著這些人到明年有收成了,來了的人,口糧照發,若肯上工,還有多一份糧。”昂州境內的勞動力,快不夠用了。按照正常的規定,每年也就二十天的徭役。然而事實上,無論哪裡,哪怕是天子腳下,這個數額也是超支的,有的地方甚至到了“無日不在徵發”的地步。

    昂州這裡經過暴雨,想要修復,徵發量必然要超過往年。雖是無奈之舉,能征發能少一點,還是少一點的好。

    顏肅之聽了,覺得這個意見可行。丁號與盧慎等都認為:“閒著也是閒著,太閒了,不用乾活,還有飯吃,容易養出惰性來。將這一切當成應該,就不好管了。原本招了人來,縱不徵發徭役,也要或徵兵,或操練的。”反正朝廷已經下令了,許各地自募兵。

    當然,昂州府一致決定,本地無匪患,官軍支應得過來,士紳不用操心了。有匪情,上報,州府去剿,包管比你們自己幹剿得乾淨。什麼?官軍不夠?沒事,州府會統一招募、統一訓練的,州府比較專業,肯定比你們這些良民專業得多。

    想要自己招募?不好意思,州府的黑名單上給你留塊空地!罪名大概就是:耽誤農業生產,一心想要攛掇著良民造反……吧!

    昂州的士紳們也很識趣,沒一個說要“散盡家財,募兵勤王”的,都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兒,老老實實愁著天干愁著暴雨。州府也沒有放鬆警惕,顏神佑手中的輿部如今規模擴大了不少,具體的結構只有父女倆知道,昂州四野沒少撒人,不時探聽些大戶的動向、民間的風評一類。

    哪怕募了當兵,短時間內也成不了軍,還是烏合之眾。想要達到目前昂州老兵的水平,光是紀律,就得訓上幾個月。正好,做工程也講究個紀律配合,先搞個編隊吧。

    此議一出,自上而下都說好。顏肅之道:“這議甚好,不過……還是先看看動哪一筆預算罷。既然要人幹活,口糧就要多發了。”

    於是又核算口糧一類。古工曹又問:“今冬之前能來多少個工?屬下也好有個數兒,好安排人手。”以前的預計都不頂用了,還得重新評估。

    於是又是一通忙。

    這些才估算完,流民便來了。這一次不是小規模的了,一次來了上千戶,卻是一處耆老,依著宗族等南遷。

    顏肅之接到消息便即啟程,顏神佑依約看家。

    ————————————————————————————————

    顏神佑焦急地等待著消息,而傳來的消息,也讓她大跌眼鏡。要不醫院做健康檢查的時候怎麼都要問一聲有沒有病史的呢,顏肅之這個中二病,在他親閨女看來,這輩子是不能好了。

    他遇到流民,好聲好氣接了,這一批流民人數不少,而且是組團來了,安置好了,就是以後的範本了。耆老們也是沒有辦法了,輕易誰肯離開故土呢?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可架不住家門口見天兒地干仗呀!今天官軍來了,看有沒有通匪的,明天義軍來了,看有沒有官府的狗腿子。

    摔!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其時鄉村,幾乎全是聚族而居,一個莊子可能就只有一個姓兒,名字就叫張家莊李家村的,然後跟隔壁幾個村莊通婚。大一點的村落,有兩三個姓,每個姓都是本家。大家有貧有富,到底是一家人。你今天來說這個不好,明天來說那個不對的,宗法有時候能抹去階層、階級差。一家人,誰肯互相攀咬呢?

    況且,每來一次,都要搜刮一回。義軍是白手起家,沒糧草,肯定要徵——主要是搶大戶。官軍開始還文明些,後來義軍越打越大,有時候補給吃緊,也要臨時“徵發”。

    大家商量一下,乾脆,相鄰的三個村子裡的人就一塊兒捲著包袱南逃了。因為據說,昂州那裡比較安定,稅也不高,大家還是過去混口飯吃吧。畢竟是相鄰的兩州,以前還是同一個領導的,昂州再封鎖消息,有些小道消息還是得以流傳。

    於是便拖家帶口來了。

    顏肅之也不是在路上專等著他們,而是讓驛丞先看著。然後假裝派人通知顏肅之,顏肅之再出現。驛丞拿著臺本念台詞,指出這些人大批逃亡是違法的。

    沒錯,違法。擅自離開居住地,還是拋荒,還是大規模的,連戶籍都扔了,這是不對的。

    先嚇唬他們一下,然後才好拿捏,這也是事先寫好的劇本。照著這個劇本走呢,驛丞是盡忠職守,顏肅之要收留他們呢,就是悲天憫人且擔了很大的風險。而百姓們呢,只是走投無路了而已,是需要同情的。大家都沒有錯,錯的是這個世界……不對,是亂民的錯!

    驛丞的台詞也很精彩:“不曉得使君現在在不在城裡哩,他老人家因本州遭了災,還要四下尋訪災情哩,我派個人去尋尋看罷哩。你們可不敢四下亂走,被當成亂賊捉了打,可沒處訴冤。”

    耆老等掏空了箱底攏來的一點私房錢,他也沒收。就那麼仨瓜倆棗兒的,以後都還要一個地盤上兒討生活,現在拿了人家這一點保命錢……驛丞覺得燙手,連忙推了。在一片殷切的目光中,不自在地說:“我們顏使君是個善心的人(……),你們只要守規矩聽安排,大概……會留罷。”

    弄得幾位耆老十分擔心。

    顏肅之來得不快也不慢,掐著點兒,讓人等了半天。虧得是驛站,為接待來往人等,屯了些糧。逃亡的村民也自攜了一點乾糧,驛丞招呼著燒了些熱粥分派下去。再看村民攜帶的,不過是些攙了米糠的干餅,糠比糧食還要多,也沒什麼菜餚,委實可憐。命取了幾壇老鹹菜來,分給眾人用了。一家也就分拳頭大一個疙瘩頭兒,還捨不得吃。有刀的,細細切出比頭髮絲粗不了的幾根小條,一人分一根,舔一舔,喝口粥。

    驛丞背過身去擦了擦眼角。幾年前,昂州也不是沒這樣的人家,驛丞在此地幾十年了,都是看慣了的。現在卻覺得這一幕刺眼了起來。

    顏肅之過來的時候,驛丞已經開始收鹹菜壇子了。耆老等吃飯慢的,飯碗才放下來,聽說顏肅之來了,急忙放下碗扶杖站了起來。

    一照面,顏肅之的臉還是相當能看的,盧慎也長得十分撐門面。一干人等在三村耆老的帶領下哭著跪下,含糊地說著求包養之類的話。

    顏肅之十分親切,並不曾穿得十分鄭重,很有一點“匆忙趕過來”的樣子。先說:“大家受苦了。”然後細問是怎麼一回事。驛丞因有些個可憐這些人,代為轉達。無非介紹一下情況,說大家過不下去了一類。

    顏肅之一眼望去,心裡就有數了,道:“這好有上千戶了罷?”尼瑪比他剛分家時的部曲也不算少了。驛丞答道:“是。”

    顏肅之皺眉道:“以往零零星星來一些人(這是真的),總是不多(這是胡扯,來了好幾千戶了呢),我也睜一眼閉一眼的。”

    耆老等忙道:“我等委實沒有活路了,求使君垂憐。賞口吃的就行!”

    鄉民也有聰明人,一個婦人抬眼見顏肅之生得慈眉善目的,好看又和氣,狠一狠心,掐了懷裡孩子一把。小嬰兒哇哇大哭。

    顏肅之一眼望去,很有幾分菩薩心腸地道:“罷罷罷,少不得我與你們蔣使君再打官司。”這是要留人了。

    耆老等少不得領著幾千號人再跪地道謝。

    顏肅之親切地慰問完了民間疾苦之後,盧慎為難地道:“只怕一時半會兒尋不了這麼大的地方安置這麼些個人了,你們……身無長處,也沒個住處。這裡有的只是荒田……這個……”

    顏肅之在耆老等人擔心的目光中,對盧慎道:“還有能安置的地方麼?他們不是說原是三個村子的?拆開來分別安置呢?”

    顏肅之十分和氣地問:“如何?”

    逃亡的人,有口飯吃,別天天你來拉壯丁,我來搶糧食,大人孩子不得安寧,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婦兒不敢出門……目前就夠了。一齊叩頭,訴說使君恩德。

    顏肅之道:“雖是如此,爾等既入昂州,便須遵我之法。”

    耆老道:“這是自然。”

    顏肅之道:“不要怕,沒有什麼苛政,就這麼幾條。”

    其實就是三條:一、聽我的話的留下有肉吃;二、不聽話的都滾球!三、搗亂的都去死!

    至於需要聽什麼話,具體內容由盧慎宣布。盧慎宣布得也很簡單,內容十分寬容,這才是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的內容了。以及,每人有口糧,青壯可以做工換些吃食。劃分住的地方,開墾荒地,以及稅收比例一類。讓排隊造冊。

    耆老等感激不盡。

    雖年長,經的見的不少了,也不曾見過這般寬容的稅收政策了。當下三村分開,顏肅之又命去尋張瀚等幾個縣令,將這千來戶給瓜分掉了。

    有錢的流民沒幾個,沒錢的倒是很多,榆莢錢換制錢的工作也頗為簡單。一切做完,天已擦黑。驛丞少不得再去熬點粥來,這回鹹菜都不用了,各家都自攜帶的木碗裡又扒拉出鹹菜來,繼續吃。

    顏肅之一直在一旁看著,他倒也堅持得住,坐都不曾坐。還對百姓噓寒問暖,見耆老年紀大了,還讓搬個馬扎給他們坐。看了一下午造冊,心裡沉甸甸的。除了開頭哭的那個孩子,這千餘戶人家裡,有小孩子的沒幾個。以及……幾乎沒有女童。

    這種情況,顏肅之做了好久的地方官,也知道一些底細了。大概是戰亂養不活,有些是營養跟不上死了、有些時病死的,有些乾脆就是生下來就溺死了。至於女童……或許賣了,或許……

    顏肅之已經不願意去想了。

    見耆老等也一樣喝粥吃鹹菜,對驛丞道:“牽幾頭豬,兩隻羊,宰殺了與他們分食,且作接風。”

    又一點也不嫌髒地與耆老坐在一處喝粥,且說:“老翁多擔待,我戒酒了。”

    刷爆了好感度。

    ————————————————————————————————

    另一邊,顏神佑捏著這“神經病約法三章”久久不能回神。

    好一個中二病!

    輕輕入下手中的紙條,顏神佑扶額,久久,發出低低的笑聲來,笑聲越來越大,滿屋子都盈滿了,流向院子裡。阿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娘子?”

    “我沒事,很好,好得很!”

    開了個好頭,真是太好了。

    “去請丁先生。”

    阿琴給了她一個“小娘子你有多想不開”的眼神之後,阿琴還是糾結地去丁號了。

    丁號有些奇怪,問阿琴:“小娘子有甚難事?”

    阿琴搖頭,對著個結巴,她一點說話的慾-望都沒有,就怕引得這結巴說得更多,自己的耳朵受罪。丁號還道是顏神佑法令森嚴,侍女們都不敢隨意多舌,還對顏神佑如此“禦下有方”心中讚嘆哩。

    見了面兒,顏神佑也十分客氣,笑問:“先生知道了麼?”

    “?”

    “阿爹已安撫住流民了,”伸手把神經病版的約法三章遞給了丁號,“現在,該準備下一步了罷?”

    丁號拍案大笑,一抬頭:“啥?”

    顏神佑托著下巴道:“阿爹要與蔣揚州打官司,怕還得具本朝廷,咱們得先哭一場。他們打架,咱們收拾爛攤子,這是什麼事兒呀?”

    丁號撫掌大笑,道:“妙極、妙極,安置流民也要錢要糧的……”

    顏神佑心說,下一句就是正好不用給朝廷繳稅了吧?

    果然,丁號張口就來: “那錢糧就不用往京城搬運了。”

    顏神佑道:“您還是起草文書吧。”

    丁號道:“使得!”

    不愧是學霸,一篇文章做得憂國憂民,哭窮喊累,還透出一股“我是好人我是受害者”的味兒。顏神佑表示,又學到了一些奇怪的知識。

    顏肅之回來之後,正準備讓盧慎給他潤色一篇作文交給朝廷。惡人先告上一狀,免得蔣刺史說他趁亂把自己轄區的人給撈走了。哪怕有百姓逃亡了,正常情況下……這麼大一批,也是該歸還的。

    回家之後,發現有個貼心的小棉襖已經給他準備好了。意料之外,卻又是情理之中,表揚了顏神佑想得周到。主要是,居然根據了當天的情報,對奏摺內容進行了修改,添加了一些流民的慘狀一類。

    顏神佑略開心,微笑道:“阿爹讓我看家,自然要妥妥貼貼的。”

    很快,顏神佑就笑不出來。

    秋收都完了,天都放晴了,安置完這一批流民,時間也進入了秋末冬初。流民的數量急劇膨脹了起來,要為流民額外做的事情也多了起來。從冬至到臘月,短短幾十天的時候,從揚州過來的新流民已經超過了五位數。

    他們不斷地帶來了消息:揚州刺史根本已經沒有心思跟顏肅之打官司了,他已經壓不住流民了。並且,最讓昂州上層精神緊張的事情也發生了:湓郡之著姓,開始聯繫南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4
發表於 2016-12-6 23:02:35 |只看該作者
163 腹黑的中二

湓郡,聽到這兩個字,顏肅之心裡就是一陣感慨。

    他當年還跑到湓郡去見上官來著。

    等等!上官?!

    壞菜了!

    顏肅之鬱悶地對顏神佑道:“如今道上還太平麼?”

    顏神佑道:“揚州雖亂,湓與昂州頗近,人口又不特別多,尚算平安。阿爹要遣人相迎? ”

    湓郡的什麼世家,在京城過來的這些人眼裡,那都不怎麼夠看的。世家,也是分級別的。小且偏遠地方的“世家”,顏肅之這樣的土鱉可不怎麼客氣。遠的不說,歸義原本的世家,也就只有識相的盧家得以保留,其他人家……比較慘,哪怕是盧慎的姑父家,也是夾起尾巴做人——這還是個偽的。

    湓郡的世家,倒還有幾個真的,只是級別不夠。有些有名的,也是兩百年前的歷史了。現在提起來,姜氏等人還要感嘆一句,怎麼就淪落到此了呢?真是讓人嘆息呀。也就這麼個水平了。

    然而,如果顏肅之想要朝外發展,收買人心是必須的。尤其是這湓郡曾是歸義之上峰,大家以前還是鄰居,盧慎之嫡母殷氏,娘家還在湓郡呢。現在揚州不太平,但是昂州發展勢頭很好,想要過來投奔親戚,這個想法不算過份吧?

    與殷家並列的家族也不是沒有,湓郡總有那麼三、四家大戶人家。本是聚眾自保的,後來發現,因為好久沒有乾過仗了,武力略弱,即使有金錢加持,還是乾不過餓紅了眼盯著他們家糧倉的亂民。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打包行李趕緊溜吧。

    湓郡的著姓原有些猶豫的,是去京城好呢還是去昂州。昂州雖近,發展起來不過這二年,在眾人的印象裡,還是個窮苦地方。京城就不一樣了,那裡畢竟是天下腳下,有重兵把守。再者,哪怕有點亂,在這種亂七八糟的時候,也是野心家出人頭地的好機會!趁著這場動亂的東風,說不定就能有什麼收穫呢。

    殷家比較猶豫,這一耽擱的功夫,殷氏妹妹的婆家,就已經打包出發了。眼看星星之火將要燎原,晚走一刻路上就多一分風險。豈料才走出不到二百里,就遇上了義軍的大隊人馬。義軍雖然是越戰越強,蔣刺史也不是蠢到了極致,招募人馬,打了個兩敗俱傷。義軍敗走。

    雖是敗軍,對上這樣的肥羊,也還是很能夠看的。世家出奔,還帶著好些個輜重細軟,連人帶物,一齊遭殃。

    湓郡守快要愁死了,這事兒辦的!既給亂賊提供了補給,又動搖人心。

    果然,殷家等三家還沒來得及跑的,就都不走了,開始四處跑關係。眼下有兩條路:一、守,全力支持郡守;二、走,去個安全的地方比如昂州。

    大家最終選擇走人:現募兵砌牆,來不及了。

    殷氏的哥哥便寫信給妹夫,表達出了要走避昂州的意願。

    盧湛自是相當歡迎的,多個親戚多個幫手,雖然長子很出息,然而現在的昂州,外來空降的人佔了州府郡縣等要職的很大一部分。這也是盧湛有些危險意識了,擔心自己被排擠了。正好,有大舅家一大家子過來,互相也好有個照應。

    這可給顏肅之添了難題。

    收些難民,雙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彼此心照不宣,有什麼想法也只好埋在心裡。頂多接收的一言哭個窮,訴個苦,說你給我添麻煩了,得了便宜賣個乖。

    可世家要來,這問題就大了。

    這年頭興個譜牒,你是某郡某氏,離本地太遠了,全家都不在原籍了,這個聽起來就不像一回事兒。治下的百姓少了些還不算太大的事情,也就朝廷跟你嘰歪,如果世家不見了,這個……不管在哪裡,這個面子上都有點不好說。

    湓郡守原先是顏肅之的上司,還是他老師那一輩兒的好友。於公於私,顏肅之都得跟人家解釋一下。他能跟蔣刺史放賴,卻不好給湓郡守胡纏。

    寫一封言辭懇切的解釋的信,派人發了出去,顏肅之又撓起頭來。解釋只是一其,更嚴重的是,世家多半有好些田地、奴婢、房屋,這些後續的問題才是最要命的。

    昂州缺人口,也想要人口,但是卻不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發展人口數量。世家帶來的奴婢,那是人家私產,官府管不著,頂多讓人家登個記。這些奴婢要怎麼用,全看人家主人的。想要武裝起來看家護院兒,誰也不能說什麼。再者,這麼多人過來,這麼多張嘴,要圈地的呀!再有,就是如何使用這些人的問題,世家原就有號召力,不用是不行的。用了,又要擔心這些人挖牆角。

    這是楚氏早就提醒過的問題,顏肅之雖也算是有準備,依舊覺得鬱悶。

    盧湛的老臉擱那兒,殷家等幾家也都是有姻親關係的,是不能拒絕的。

    顏肅之哀嘆了好幾聲:“唉唉唉,讓他們來罷。記得人口資財都要登記造冊,他記幾個奴婢,我就分他多少田畝。”顏肅之終於感受到了“世家帶來的壓力”。

    這種感覺顏神佑相當明白,自己不主政的時候,恨不得自家部曲奴婢越多越好,還好圈地墾荒。自己治下如果來了這麼些個特權階級,那真是看著他們搶了自己碗中飯,恨不得掐著脖子讓他們吐出來。

    顏肅之又耍了個賤,叫來了盧慎,讓他轉告盧湛:“不要讓人混水摸魚,冒充世家。”

    盧慎面皮一跳,恭敬地答應了。

    前後腳的,丁號又來了。他也得到了消息,凡事都想來插一腳。問顏肅之如何安置這些南下世家。

    顏肅之眼皮一翻,道:“不是早有約法三章了麼?”

    丁號:“……”看到你這麼壞,我就放心了。

    ————————————————————————————————

    中二病的邏輯一向是簡單粗暴的,管你是誰,老實窩著,少不了你一口飯吃。想搶老子飯碗,或者給老子砸鍋,老子讓你沒命吃飯。

    殷家得了盧湛的提醒,忙不迭答應了,對於把他們分派到盧家附近做鄰居,是一點怨言也沒有的。即使周圍的其他鄰居是歸化的山民,殷家也認了。比較不幸的是,地盤略小,想像湓郡那樣田連阡陌,一眼看不到頭,那是不能夠的。

    殷大舅也不挑,實在也是沒得挑。他們前腳走不二十里地,湓郡後腳就被義軍圍了城。得了殷大舅妹夫家補給的義軍,很快又補充了兵源,搞了些裝備,開始攻城!虧得跑得早,否則殷家就要被困在城裡了。而城外的塢堡,在義軍鳥槍換炮之後,有一半被攻了下來。

    義軍見餘下的塢堡不好打,以“與其在這里幹耗,不如乾票大的”的心態,直接圍了湓郡。並且,亂民越聚越多。湓郡守不算是個壞官,架不住朝廷年景實在太差,今年又遭了災。流民便越聚越多,出於各種心態,都投了亂軍。

    往湓郡那里送信的人是跟著殷家車隊一塊兒回來的,城都被圍了,這信還怎麼送得出去?

    顏肅之十分大方地讓盧慎去安排這殷、朱、黎三家,這其中,殷、朱兩家,是真的譜上有名的世家,黎家就是“雖然也興旺其實並不是,但是花錢假冒了”的狀態了。沒啥好說的,進了昂州,就要重新造冊。

    盧慎也夠壞,邀姜雲過來,也不說請他鑑定,只說:“舅氏將留歸義,還請姜郎代為安置。”

    姜雲一出,黎家就不敢再託大說自己是“世家”了,捏著鼻子被分派到了密林去。黎家有些傻眼,密林那是什麼地方?歸義都夠窮的,雖然到了昂州城一看,三觀受到了震盪打擊,粉碎重組了。可是密林那真是夠偏遠的了啊!

    殷家還好,朱家就想為殷家說話了。

    豈料盧慎也是有準備的,理由也很充分:“自舊年正月,便陸續有好些揚州百姓投來,都是就近安置,都擱歸義了。歸義一地,沒那麼多地方安置了。”

    這個理由聽起來似是而非,黎家遠道而來,並不敢爭執。心中雖有些埋怨,但是想到湓郡被攻破的塢堡,好些沒來得及帶走的財產,那些田地,還有被圍的府城。又漏了氣。

    總歸逃出一條命來,而且,現在沒有什麼可以叫板的資本,還得裝成不在乎,對盧慎道了個謝,說一句:“後生可畏。”

    殷大舅臉上有些不自在,他跟黎家也是兒女親家,黎家女兒嫁給了他的兒子。只是此時,他卻是一句求情的話也沒說的,只說了好些個惜別之語。道別與道別還不同,殷大舅一點嘲諷盧慎的意思也沒有,只是叮囑黎親家:“安頓下來給我寫信。”

    黎親家此時滿腹的不開心,卻不知道,過不多久,他是真的要感激這種安排。好歹,命是保了下來了,帶回來的財產也沒被沒收,還因為有了比較出色的管理能力,密林荒地多,家業得到了發展。

    當然,此時,他是不怎麼開心的。顏肅之也沒讓他立馬收拾包袱滾蛋,還讓他在城裡休整三天。

    這真是逮著老實人的心窩子拼了老命地戳!見識到昂州城的整齊、規模的宏大之後,再讓人家往南滾蛋,真是一種折磨。

    好在黎家足夠識趣,啥也沒說,麻利地走了。不走,留在這裡,地沒有你的,坐吃山空。黎親家一拍大腿:“走。”就一個字。

    顏肅之見他如此識趣,心裡也舒坦,對黎家當家的道:“休要小瞧密林,那里大有可為。”這句本是鼓勵兼客套,顏肅之也想不到的是,黎家在密林居然找出一處大大的銅礦來——這是後話了。

    當時,顏肅之發了公文,快馬傳到密林。黎家到後,連地盤都給劃好了,黎家家主細細一想,忍了。還壓下了族內反對的意見,且說:“地廣千里,如臂指,此非凡人,不要胡鬧!聽話,做事,必有後福。”

    一個上升時期的家族,家主總是有威望的,眼光也頗為長遠。他的判斷也是不差的,尤其在知道密林這地兒,駐軍數以萬計之後,族內公議,老老實實發展生產才是硬道理——又不免痛心起丟在湓郡的家當來了。

    很快,這點痛心也沒有了,因為……他們發現了礦銅。並且,不久之後,傳來的消息:湓郡府城,被攻破了——這也是後話了。

    ————————————————————————————————

    黎家走了,顏肅之舒了一口氣,回到自己的書房。如今這書房的格局也有所變動,正房三間,正中是會客之所,上掛從丁號那裡摳出來的丁先生手書之經史,下置座席。東一間是書籍、書案、琴棋一類。西里間放著一個大大的沙盤,牆上還掛著一張大大的輿圖。

    顏肅之直奔西里間,拿起三面小白旗,一書“殷”字,一書“朱”字,一書“黎”字,分別拿小磁石給它們釘在了地圖上。

    如果丁號在這裡,一定會跟露出“我懂的”的笑容。

    如何應對這些士人們,顏肅之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像百姓那樣,分散融入,是不行的。世家的凝聚力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他們以家世為榮,自然不能眼見家道中落,必要一心維護的。強拆,是不行的。

    那就集中。

    正好,新城規劃的時候,顏神佑是考慮到了社區層次的問題的,專門留了幾個高檔社區。將其中一處大些的,命名為“君子裡”。顏肅之一看,只當跟閨女有默契,以後凡來的世家,都給安置到這裡。老實就罷了,不老實,小區大門一封,三百城管,不不不,三百玄衣,GAME OVER。

    為此,顏肅之還特意將給唐家、姜家留的房子跟顏淵之、山璞等人的擱一塊兒,這片社區就被顏肅之重新命名為“建安坊”。這個名字讓顏神佑嘴角抽搐了好久,終於還是沒說什麼。這片社區,數年之後,也被稱為“戚里”——當然,只是私下喊喊罷了。

    丁號等人的家跟建安坊相鄰,叫同昌里。李彥的新家,就座落在這裡,跟丁號還是街坊,不過老先生在妻兒來了之後也不搬過去住,還在州府裡蹭個房子不交房租,死活不肯在公開場合露面兒。丁號也只得出面,說是自己擔心,將世叔的家眷搬取了來。

    連這些人的地盤,顏肅之都給規劃好了。凡北面來投的,土鱉,可往南邊趕,讓他們發展生產,同時,嚴格控制他們的宗族勢力的膨脹,能打散就打散,不能打散的,也要嚴密監控。世家,統一往歸義舊地放,主要是在盧家周圍,那裡有熟田,荒地少,也有利於防止世家勢力的膨脹——想發展,四周都是有主的土地,還都是登記在冊的。

    世家想自請往南的,頂好不讓他們去。顏肅之就是想困死他們,中二病的想法十分簡單,沒了土地人口,你們還能拽得起來麼?裝逼就算了,裝到老子頭上,分分鐘全砍了!

    想在城外建塢堡?發展國中之國?不好意思,親你沒趕上好時候,沒這好事兒了,都到城裡住吧,城里安全,頂多讓你在外建幾個農莊集體宿舍,安置你家奴婢開荒。

    這也能將世家的影響降到最低。

    伸出手來,在地圖上劃了個弦線,顏肅之瞇起眼睛,左右瞄了瞄。不錯不錯,就是這麼一塊地方,還挺靠北的,看起來土地肥沃,是熟田,實則離邊界很近。

    當然,這樣的算盤顏肅之是不會跟任何人說的,跟下屬說,顯得他不是個光明正大的老闆。跟老婆孩子說,會破壞自己的形象。

    顏肅之只得偷著樂。

    ————————————————————————————————

    很快,顏肅之便樂不起來了。

    他往湓郡送信,三番四次,送信的人都回來說:“依舊被圍城,不得樵採。”連百姓出來打柴都不讓了,可見被圍得慘。顏肅之解釋的書信,自然也無從遞到。

    顏肅之見情況不好,急忙往京中遞了奏本。不料一個月過去了,連昂州都開始冷了,還是沒見朝廷批復。

    顏肅之的表情終於不好了起來。書信不通,是知道湓郡被圍,奏本沒有音信,一定是這路上發生了什麼不對的事情了!

    原告暴雨沖毀的道路,已經修復了一些,且也不是全程都沖壞了。這樣的消息這麼慢,只能說明一件事情——路被義軍掐斷了,而揚州,無力打通交通線。作為昂州的刺史,顏肅之是不能管揚州的事情的,頂多寫奏章。現在好了,問題又回來了,他的奏本遞不出去,連打個申請,說“我幫他們揍人”這樣的話,都遞不上去。

    如果擅自行動,現在雖然消息不通,朝廷應該還不至於立刻完蛋。等他打通了交通線,收拾完了亂民,天下太平了,他的麻煩也就來了。擅自領兵侵入他人境內,這是要被參死的節奏。不死,也得祭出舌戰法寶——顏神佑。在顏肅之看來,這件事情暫時還是不要做。

    也就是這個時候,顏肅之才發現,他先前跟朝廷哭訴那個奏本,現在也是沒消息的。

    顏肅之有些焦急,跟朝廷的聯繫中斷了,對他而言是極為不利的。雖然朝廷中有人,可代為辯解周旋,然而自己不能得到消息,終歸是心焦的。顏肅之躊躇半晌,還決定:先打再說!

    好歹先解了湓郡之圍,打通交通線吧?大不了打完了再撤。

    定下了這個主意,他才召集人手來商討怎麼打。

    主動出擊?

    屬官們一陣靜默,顏神佑也默,這種事情……略魯莽。可是不坐壁上觀呢,難保不會事後被參。丁號徒留活躍:“使君此舉實解救民於水火,大善。”

    顏神佑額角青筋跳了一跳,心道,你果然沒安好心。

    盧慎很快接上:“正是!臥榻之側……”

    “⊙▽⊙!”顏神佑的表情一僵,僵硬地轉了轉脖子去看盧慎。

    盧慎也不負眾望地道:“豈容碩鼠!”

    顏神佑瞬間萎了……

    最終決定,由顏肅之提兵兩萬,往救湓郡兼打通交通線。顏神佑領著餘下的兵馬看家,兼預防被人抄了顏肅之的後路。整個州府都活躍了起來,帶動了新城的氣氛,調兵、運糧,州府的意願,是老兵帶新兵,在義軍還不夠強大的時候拿他們給新兵練手。

    顏神佑的心情也是激動的,“走出去”永遠是一個能讓人熱血沸騰的話題。直到第一批訃聞傳來。

    顏肅之等人行軍頗快,卻不及義軍攻城的速度。這就比較坑爹了,義軍剛入城,雖是疲蔽之師,但是有了城牆作依托。老天爺站在顏肅之這一邊的地方就在於——義軍攻城的時候,對城牆、城門作了巨大的破壞,牆塌了一塊不說,大門也打漏了半截。

    雙方開始了拉鋸戰兼巷戰。湓郡守人品不錯,比較得百姓擁護愛戴,也不曾棄城而逃。反在城破之時,派人趁亂往朝廷報信,自己穿著整齊的官服,攜全家自縊在大堂上。官印也不翼而飛了。他老人家死了,加上義軍雖然開倉放糧了,但是隊伍紀律卻並不十分嚴,不免有那麼一點擾民的情況發生。

    顏肅之的到來。讓州城原住民歡欣鼓舞,自願當帶路黨。即使如此,顏肅之也在這裡折了三百多人,這裡面大多數是新兵。跟海賊干仗都不帶這麼慘的!

    顏神佑接到消息,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這些是在昂州招的,真正的子弟兵,這些人死了,昂州城都能聽到一些細碎的哭聲。從來都是顏神佑虐人,以往的戰損也不很大,這次一次幾百幾百的死,她的心情低落了起來。

    送情報來的阿竹擔心地道:“小娘子?”

    顏神佑抹了一把臉:“沒什麼,請方先生來吧,要核算撫卹事宜了。”

    撫恤的事情辦起來是沒完的,因為顏肅之拿下湓郡之後,即張榜撫民。就地整修三日,即奔赴官道,去打通交通線。蔣刺史也不指責他過界了,只盼著他趕緊來幫忙:除了湓郡,揚州又起了兩股義軍,打這個,那一個搗亂,搞那個,這一個搗亂。

    顏肅之也很講義氣,在又損失了數百人之後,終於幫蔣刺史將佔據交通線的義軍撲滅。然後自己遞了一份詳細的奏章往朝廷那裡去,又寫信給京中親戚,一併送去。

    接著,不顧蔣刺史的苦苦挽留,留下蔣刺史繼續跟義軍互毆,他火速帶人回來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5
發表於 2016-12-6 23:03:01 |只看該作者
164  第一次會師

    顏肅之回來得相當及時,如果再不回來,他就回不來了!

    顏肅之的奏本很快送到了京中,朝廷正像熱鍋上的螞蟻呢。趙忠平冀州民敵,如入泥潭,雖然一直在打勝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撲不滅這股邪火。匪首金井欄沒有抓到殺了不說,連冀州周邊都亂了起來。

    五王終於忍無可忍,如顏肅之一樣,沒有朝廷的命令?沒有朝廷的命令也出兵了!再坐壁上觀,難道要等亂民越戰越強,反過來將大家都吞了麼?開什麼玩笑?!

    五王之間相互串通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對付虞喆的時候是這樣,對付金井欄也是這樣。五個人自有暢通的聯繫渠道,哥幾個一商量,胡亂發了個奏本給朝廷,管你批不批的,老子們打定了!

    當然,奏本出自名家之手,寫得相當地冠冕堂皇。自陳是高祖血裔、國之藩屏,不能坐視亂民打到家門口不理。並且鄭重點出:他們已經打到我們家門口了,別想讓我們等死,別想藉義軍之手搞死我們。

    虞喆看了這一式五份的奏本,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趙忠不行,難道要派鬱陶出戰?那京城誰來守呢?

    再有,揚州離京城並不很遠,京畿附近廣大由朝廷——或者說手裡有兵的皇室——直接控制的地方,再往南,就是揚州了,真的是非常近。揚州正在鬧賊,也跟趙忠似的,一直說是戰勝,可一直沒有起色,到底也沒給報個平安。再有,昂州也失去聯繫了。

    幸而顏孝之在京里,使勁兒給他弟弟辯解,比如揚州那麼亂,估計是消息送不出來。

    這讓虞喆更加焦急了。這麼大的地方如果有什麼閃失,沒錯,對朝廷財政的影響並不大,但是臉上很疼啊!

    幸運的是,不幾日,告捷露布一路傳至京中。虞喆開心得跳了起來:“太好了,可以讓他去替了趙忠,必能建功!”

    在他看來,手上的武人能用的並不多,雖也有勇士,卻缺大將。唐儀、姜戎這樣的,他得留在京里給他護衛,鬱陶得坐鎮。顏肅之正好合適——聽說他打了勝仗,虞喆很快就將腦筋動到了他的頭上。

    顏孝之頭一個反對:“不妥。一則臨陣換將,易生變故。趙忠乃三朝老將,一直奏凱,有何緣故可調之?二則昂州雖偏僻,中間還有一個揚州,揚州也不太平,顏肅之在,還好鎮一鎮昂州不跟著亂。他若走了,亂民躥入昂州生了根,有了退路,揚州危矣。揚州既危,京城如何能獨善其身?”

    虞喆道:“昂州一向太平,顏肅之曾向我許諾,昂州無事,如今看來,他做得很好,倒不怕昂州亂起來。且他既在揚州,且手上有數万之眾,如何用不得?不過十數日的功夫,便可抵京,修整數日,便即開撥。”

    顏孝之急得滿頭是汗。

    幸虧顏肅之後腳就來奏章了,一點也不含水份地講述了揚州的情況。將蔣刺史原本想瞞的不少事情都講了出來,比如湓郡已經失守之類。又寫了自己將湓郡已經奪回來了,交通線也打通了,並且——都移交給蔣刺史了。又報了自己的損失,說知道朝廷困難,這些他回去想辦法撫卹一類。

    最後,跟虞喆說,沒我事兒我回去了哈,我家那裡還有事呢,去年遇了災,家底子也薄,今年冬天又來了,我得回去看家,看看有沒有凍死餓死的事兒,得處理。

    虞喆就傻了!

    沒想到展開奏本一看,顏肅之會跑了啊!他回昂州去了!

    冀、青等地,才是虞喆的心頭好。

    現在再派使者去調兵?虞喆覺得這樣也行,他本來就想調顏肅之去頂趙忠的缺的,至於昂州,朝廷暫時顧不上了,反正不是什麼繳稅大戶,丟一陣兒也不心疼。

    楚豐、鬱陶等卻都讚同顏孝之的說法,其他人又有小心思,不少人心裡想做五王的帶路黨。哪怕不做帶路黨,也不想來這麼一個挾軍功還朝的競爭對手。顏肅之這貨,說起來也邪門兒,少時諸事不順,一旦順溜了起來,就沒一件不順利的。官職蹭蹭往上蹦,封戶越來越多,別的地兒鬧造反,獨他那裡雖然說吃力,居然還挺太平。

    要是讓他回來了……難道要大家給小字輩兒提鞋?

    不干,堅決不干!

    下了死力氣去忽悠,理由也很現成——遠水解不了近渴,直將虞喆給忽悠傻了。虞喆的父祖,都是軍閥出身,縱使先帝,也是個知兵的人。豈料到了虞喆這裡,什麼行軍布陣,都是紙上談兵得來的。那里個親軍,與他也不甚親,自己的禁軍,一半給唐儀養熟了,一半給姜戎拉攏了。

    眾人一心,將顏肅之給留在了昂州。

    若是顏肅之離京城太近,這會兒早就被一道敕命召回京了。幸虧跑得快,顏孝之等人才能以“路途遙遠”為由將他留了下來。

    至於五王……現在想管,也管不了了,人家不肯聽。那就讓他們打反賊好了,哪怕平亂了,想趁機篡位,好歹也能找著個明確的對頭。烽煙四起的天下,四處都是敵人,都不知道打哪個好了。

    ————————————————————————————————

    卻說,顏孝之下朝之後,擦一擦汗,扳鞍上馬,飛快地跑回家去跟楚氏匯報去了。

    因事態緊急,他連臉都沒洗,衣服都沒換,就直奔楚氏正房。

    楚氏正在讀信,信是顏肅之寫來的,雖然感情不怎麼樣,有大事,這對母子倒是會互相通個氣兒。楚氏皺著眉頭看著,見昂州一切都好,可揚州亂了,不免有點鬱悶。顏家在揚州有一片不小的地盤兒,也有塢堡,倒是屬於沒有被攻破的行列。可揚州亂了,阻斷了京城顏家與昂州之二房、四房的聯繫,這裡面必須有一個決斷。

    見顏孝之滿頭大汗地過來,楚氏沉聲道:“做什麼這麼慌慌張張的?以你如今的身份,很不必做出這種慌張的樣子來。你現在能遇到的事情,慌這麼一時半刻,都是無用的。”

    顏孝之張嘴喘了幾口氣,略略平復了一下才小聲說:“阿娘,有二郎消息了。”

    楚氏指身邊的座席道:“我已經知道了——過來坐——他也來信了。”

    顏孝之驚訝了一下,才點點頭,道:“也是應該的,他此番立了大功,陛下必有升賞的。我們攔下了將他調去替回驃騎的旨意,將他依舊留在昂州,”見楚氏點頭讚許,才繼續道,“如今雖然詔令天下士紳,可自募兵討賊,畢竟時日尚短,且看不出成效來。我怕還要亂上那麼一亂,昂州太平,可揚州太亂,於我們也是不利的。”

    楚氏沉聲道:“我正要說這個事兒,”深深地看了顏孝之一眼,“我要帶大郎他們去昂州。”

    顏孝之失聲道:“現在?”

    楚氏道:“正是現在,再晚,就走不了了。我看這天下,一時半會兒消停不了,昨天不是還說五王又摻和進來了?那隻會更亂!”

    顏孝之道:“阿娘的意思,我留下?”

    楚氏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掛印辭官?”

    顏孝之:“……”還真有點捨不得呢。

    楚氏道:“你去,請姜親家來。”

    “?!”

    楚氏嘴角露出一抹篤定的笑來:“這樣的事情,怎麼能少得了他們?要讓他們跟我一起走!正好,你可與唐大郎、姜大郎多多親近。”

    顏孝之倒也不笨,且勝在整日混著朝廷這麼個流氓地方,經驗十分豐富。很快就心領神會,表示自己親自去請姜戎過來議事。

    楚氏道:“放心,但有事,往你舅舅家裡去便是了。”至於岳父家,那個就不要太指望了。楚氏太明白柴家,這家人腦子太靈活。不比楚豐,畢竟有血緣關係。哪怕柴、楚同時掉節操,楚豐還是比柴尚書更值得相信。

    顏孝之笑道:“阿娘放心,還有大將軍呢。”

    楚氏搖頭道:“我看再過些日子,恐怕連他也要坐不住了。趙豬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惜了,落在今上的手上。要是高祖,他這般打法,自是沒有禍患的,有什麼不妥之處,自有高祖善後。可是今上,呵呵。”

    顏孝之小聲道:“那……鬱家的人?”

    楚氏道:“五賊不敢動他們。”

    顏孝之一縮脖子:“兒親自去姜家,這是……要一同南下?”

    楚氏笑道:“順得他們一同南下,時局才能穩妥。”

    “?”顏孝之還是有些不大明白。楚氏索性與他挑明了:“神佑的小姑子,將嫁入姜家,直白白說出來,未免太過難看,總要有個遮掩。譬如……姜家人去看外甥女兒定親,察覺女伴內有賢良者,為子聘婦。巧了,我記得歸義侯的父母,去了正好三年了。”

    顏孝之道:“神佑?”

    楚氏道:“對!”

    孫女兒、外孫女兒要定親了,照時下的眼光來看,可能一輩子都擱昂州那裡了,還嫁了個山民。長輩們氣惱也是正常的,要過去阻止,也是正常的。至於到了那裡,被“說服”了,留了下來,又能怎樣?

    又或者,乾脆說,我們看好這門婚事,就是去參加訂婚典禮,兼看完婚禮再回來。這世道亂著呢,見下一面還不定什麼時候,那也是可行的。

    楚氏的計劃裡,是這兩條消息一齊放出。姜家是生氣,舅舅姜伍或者姜師親自帶隊殺上門。顏家這裡是願意,跑去昂州撐腰。

    得趁著交通線現在打通了趕緊走,一個不留神,義軍再起,想走都走不了了。

    顏孝之飛奔著去請姜戎來商議。

    姜戎到得顏府,與楚氏打了個照面兒,聽楚氏如此這般一說。心道,阿娘常說這位太夫人是個厲害人兒,今日始覺其能啊!

    忙對楚氏道:“如此,甚好!多謝太夫人為我家籌劃。”

    楚氏微笑道:“你我姻親之家,有什麼謝與不謝的。只是有一條,要盡快。”

    姜戎點頭道:“我這就去辦。”

    楚氏道:“或可安排數百護衛,畢竟,道上不太平。”這些人,帶到昂州,也比擱京城裡強。

    送走姜戎,楚氏又讓顏孝之跑一趟唐儀家,跟唐儀通個氣兒。唐儀聽說顏神佑這就要定親了,臉上一片惘然:“啊?這就嫁了呀!多好的閨女啊,就成旁人家的了?叫那小子入贅成不成?”

    顏孝之:“ ……”我就來多餘了!

    ————————————————————————————————

    第二天,京中就傳出些奇怪的八卦,比如,昂州刺史把他閨女嫁給了歸義侯。

    什麼?歸義侯是誰?

    哦,好像是來過京城的那個野小子,當時光過膀子的那個,長得是不錯,可是……這婚事真是不妥啊!

    連楚豐,都過來問楚氏是怎麼想的。楚氏道:“大郎放心,我心裡有數,我也勸大郎一句,京城,有些不大好。”

    楚豐道:“我連阿攸都不曾帶來,難道還不知道這個道理?你要去昂州?不如留下來與我一道,我總不能再叫你獨個兒上路。京城太平,你免去奔波之苦。亂起,你與我一道歸家!”

    楚氏堅定地道:“我意已決。”

    楚豐嘆道:“也罷。”

    楚氏再三勸楚豐做好準備,且叫顏孝之重給楚豐叩頭,鄭重地道:“他年紀再大,在我眼裡還是孩子。便將他託付給大郎。”

    楚豐道:“這是什麼話?他不知道舅家門朝哪裡開麼?旁的不說,我護一個外甥,還是護得住的。”

    楚氏道:“那便好。”

    於此同時,姜家也收拾起行李來。楚氏的理由很充分,比姜家原本設想的,讓姜氏先相中阿婉,代侄定親來得光明正大得多了。

    三兄弟一致認為當奉蔣氏前去,蔣氏卻說:“我年紀大了,經不得奔波,萬不得已,我再去罷。否則……”

    三兄弟叩頭再請,蔣氏還是不允。姜伍道:“阿娘不同去,我等心中不安,恐手足失措做壞了事情。”給兒子定親,他們夫婦是必得去的。

    姜師很是從他中二妹夫那裡學到了一點無賴的本事,一歪臉,道:“到時候往車上一抬……”

    將蔣氏啐了一口:“呸!我走就是了。”

    姜戎道:“他們兩個都去罷。”

    姜師道:“為一件事,去兩個人,不大像樣兒,倒像是要逃……”一語未畢,被姜戎揍得頭上長包。

    最終,還是姜伍向朝廷告假,帶著幾個侄子,奉蔣氏前往。路過姜家之莊園,把薑玘也給帶上。將那裡的部曲帶走,連同京城的護衛,湊足千數。

    顏、姜兩家約定同時南下。

    京中議論已經朝一個固定的方向發展了:怪不得昂州那麼太平,原來……是聯姻吶!昂州那裡,大家是知道的,蠻夷眾多。歸義侯上回來京,穿得土了一點,不過好像得到過一個統領山民的許可?估計他實際上也能做到統領這一州之蠻夷。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顏肅之這筆買賣可做得真是划算極了!

    昂州穩定,他家甚麼都好。昂州要跟著亂了起來,搞不好全家小命不保!

    原來如此!

    怪不得世家姜家要跳腳了!雖然不是自家女兒,卻也是外孫女兒,並不遠的親戚。發生這種事情,舅家千里追殺找上門,也不是不好理解的嘛!

    當顏、姜兩家集體打包,匆匆忙忙南下,腳步匆匆的時候,很多人抱著手,笑看這一出“鬧劇”。準備等這兩家人家回來的時候,上門打聽點八卦什麼的。

    京城的權貴們,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生活。五王動了,他們反而從義軍四起的慌亂中鎮定了下來。

    他們卻不知,這兩家人家,走了,就沒再回來。

    虞喆在宮中聽到了消息,還感慨一句:“顏仲泰真是……付出良多呀!”感慨完了,也就完了。姜伍的請假條都已經批了,什麼也擋不住一個“孝”字。他娘要去看閨女(這是對外的說辭),他請假陪護,合情合理合法。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去攪黃外甥女的婚事的。做舅舅的,不能決定婚事,搞破壞還是有一定威懾力的。

    ————————————————————————————————

    且不說兩家合起來的車隊自從出了京城之後有多麼壯觀,沿途路過自家地盤的時候,又挾裹了多少人上路。只說朝廷自兩家人走後,又接收到了一系列……不知道該說好還是說不好的消息。

    先是,趙忠雖然一路打勝仗,但是由於作風過於粗暴,不得民心,死活撲不滅金井欄。金井欄又出夭蛾子,搖身一變,他成了“齊王”了!

    虞喆聽到消息之後,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天下皆知金某乃一小吏,如何成了我的弟弟?!他有多大了?我至今未到及冠之年!荒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管虞喆怎麼說,反正吧……金井檔就是這樣宣傳的,說他之前不暴露身份,是怕“賊人”加害。現在這麼搞呢,是因為見天下還是“忠貞之士”多,號召大家一起來推翻虞喆的統治。

    不用說,這其間抹黑虞喆無數,連著水太后也被拉出來躺槍。說這母子二人如何對他金井欄母子不好,哦,是對“齊王”母子不好,逼死了齊王太妃!又說他現在是要去進京救他“弟弟”趙王。總之,怎麼玄乎怎麼說。

    虞喆想,這種扯淡的話說出來,還有人信麼?亂軍會先棄他而去吧?

    哪知道他猜錯了,大家跟著金井欄混,是因為活不下去了,再跟朝廷當順民,連口糧都要被拿走,就要活活餓死了。實在跟為有手足相殘傳統的皇室出頭,沒有太大的關係。管金井欄說什麼呢?只要能帶著大家混口飯吃,不用沒完沒了的服役,別被人作踐得太慘……也就夠了。

    虞喆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些百姓這麼蠢!什麼話都信!恨不得趙忠一夜之間把這些人全都填坑里算完!

    讓他沒想到的是,為他出一口惡氣的,不是趙忠,而是五王。

    五王一聽“齊王沒死,就是金井欄”的時候,眼都綠了!從宗法上來說,虞喆現在還沒兒子,如果把虞喆搞死了,那麼順位繼承人應該是齊王!五王是紅領巾嗎?搞死虞喆,讓個冒充自己侄子的小吏上台?

    開神馬玩笑?

    難得的,五王與朝廷保持了一致,大家一起譴責金井欄冒充藩王,真是罪大惡極!掄起拳頭就去揍金井欄了!這裡面,還有多少是因為冀州乃天下樞鈕、四戰之地,戰略位置太重要,不拿到手裡不放心,就只有各人心裡明白了。

    五王打仗或許不比趙忠,然而論起後勤、平衡關係,趙忠重新投胎八百回,那也比不上五王。

    五王約定好了,各領兵二萬,湊成十萬之數,推穎川王虞揚做了個盟主,揮關拳直奔金井欄。

    一路上,穎川王也沒忘了安撫民眾,做些開倉放糧的事情。反正是官倉裡的糧食,現在還不是他們的,花掉了也不心疼。自己收買人心,讓虞喆買單,這種事情做起來簡直不要太爽!而且,穎川王看來:“人要都餓死了,要這麼多土地有什麼用?百姓餓死了,誰來完稅服役?”

    同時,沿途還要拜訪當地士紳,四處刷聲望值。本是藩王,身份貴重,能折節下士,在虞喆把天下治理得一團糟的時候挺身而出,維護本該有的秩序。這些都是加分項,自然而然的,士紳開始傾向於五王。

    只是,大家都不明著說,手裡的兵也都攥緊了,糧也都攥緊了。當然,也有知機快的,家中便有子弟投奔於藩王。五王樂得都收下了,據其本事,各有位置安放。

    五王有數量優勢,人家有五套班子!用來投資探路的人,本領都不會太差。再有一些有本事的政治賭徒,就這麼把寶押他們身上了。並且,從這時起,就已經有分開下注的習慣了。河間王的侵略性最弱,投奔他的最少,穎川王是盟主,投奔的最多。

    一路殺到金井欄的面前。

    由於民心收攏得很好,這回收拾金井欄並沒有費太大的事情。當然,這也得益於穎川王手下冒出來一員干將——阮梅。

    名字聽起來相當……少女,真是卻是個赳赳丈夫,不打仗的時候顯不出來。更因脾氣特別古怪,十分不得上司喜歡。然而一上了戰場,凡九戰,皆勝,己方戰損不足二十分之一。作戰風格也如他的脾氣,十分飄忽不定,讓對手十分頭疼。

    因為有這麼一員虎將,穎川王的得分又加了不少。

    就在阮梅活捉了金井欄的時候,顏肅之迎來了他的親媽和丈母娘——聽說這兩位女士一起來了,中二病嚇了個半死!鞋都跑掉了,領兵從昂州迎出了八十里,將人一路接了回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6
發表於 2016-12-6 23:03:23 |只看該作者
165  女王的檢閱

    楚氏來了,顏肅之的心情是複雜的。童年陰影的關係,他見到楚氏就覺得心頭沉甸甸的,覺得壓抑。然而無論如何,他都得承認,自從聽說楚氏要過來,他是有點放心了的。一直以來都是自己拼搏,嗯,還要搭上閨女幫忙,應對著屬官、應對著朝廷,應對著紛至沓來的各種問題。顏肅之其實還是有些困擾與擔憂的,比如擔心自己能不能守好昂州,能不能走出去之類的。

    有楚氏戳在那裡,哪怕她什麼都不說,顏肅之都覺得心裡踏實了起來。這種踏實,無關情感,只因楚氏是個靠譜的人。

    至於蔣氏,顏肅之心理上對岳母反而更親近一些。這種親近源自於姜氏一直默默守在他身邊,也源於姜家委實待他不薄。

    大庭廣眾之下,顏肅之還是很注意分寸的,站得離楚氏更近一點,施禮也是先跪楚氏,而後與楚氏長揖。

    顏肅之此來,是帶著顏淵之、顏希仁、徐昭、姜雲一同來的,幾人各找各媽,媽沒來的找阿婆找外婆,認親之聲此起彼伏。

    蔣氏這裡,是帶著三兒子一家與長子、次子各一個兒子來的,認親也十分好認。

    楚氏的隊伍就比較複雜了。楚氏來了,三房的三個孫女兒便也攜了來,又將顏希賢也給帶了來。雖然看起來還沒有蔣氏那里人多,因有顏靜姝姐妹在,氣氛卻著實古怪得緊。

    顏靜姝一點也不想過來!

    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雖然父母早逝聲名不顯,外祖父家也是亂七八糟。然而天性也不算蠢笨,楚氏的教養也是盡責。該教的,也沒少教給她。顏靜姝聽說要南下,當時臉色都變了,幾乎要連夜捲著細軟奔逃。

    無奈楚氏門禁頗為森嚴,她找不到機會,便想拉兩個妹妹一起逃。顏靜媛很是不解:“為什麼?”

    顏靜姝道:“到了南邊兒,就是她們的天下了,要弄死我們,真是易如反掌!”

    顏靜媛就更不明白了:“阿婆待我們很好呀,二房長輩和氣,二娘與六郎都很沉穩可親。”

    顏靜姝冷笑道:“你就蠢死了吧!不是一個娘生的,你道他們跟咱們阿爹有什麼好交情麼?他們口裡,提過阿爹麼?”

    顏靜媛默,她不明白,她這個同母姐姐為什麼對這家裡其他的所有人怨氣都這麼地大。也不敢反駁,只是小聲勸一句:“你能去哪裡呢?”

    顏靜嫻年紀雖小,脾氣卻不似顏靜媛那般軟糯,聽顏靜姝冷嘲熱諷,心下十分不爽。她猶帶童音,說起話來也尖刻:“我不知道阿姊在想些什麼!每日里只知道離間自己的姐妹與本家!再不好,一筆總寫不出兩個顏字來,大家榮辱與共,禍福同享。你總想著外祖家,難道外祖家可靠?”

    顏靜姝被幼妹嗆聲,十分下不來台,怒道:“難道不好?”

    顏靜嫻“哈”了一聲道:“覺得好你去,你也別拉我去,也別拉四娘去!四娘也別去!我看你能跑得出去了!又想拉我們墊背呢,給你引開人,你好跑?!”

    顏靜媛一邊是姐姐,一邊是妹妹,兩人都很強勢,就她比較軟。她是個沒主意的人,通常姐妹相爭,她都是左右為難的。這一次卻是不同,這件事兒,她是有主意的。憑它到哪兒,還是跟自己家走比較好。她悄悄挪動了腳尖,白羅襪子落在地上幾乎無聲。

    顏靜姝看著兩個妹妹統一戰線對付她,氣了一個倒仰:“你們好!你們知道阿爹阿娘是怎麼死的麼?”

    顏靜嫻道:“你說了八百回了!真要是被人害死的,外祖家怎麼也一字不提?你當我傻?”她十歲剛出頭的年紀,如此早熟,也是被這性格反差太大的兩個姐姐生生逼出來的。沒辦法,四姐不頂用啊。

    顏靜姝瞪大了眼睛,她倒也不是與這家裡其他人仇深似海,幼年時的記憶比較糊塗了,只記得在這個家裡只是公主,誰都得讓著她,盡著她。父母、阿公將她捧到掌心裡,一意供養著她,誇讚都是沖她來了。

    現在如今,家裡誇著大姐顏希真之嫻靜有度,誇著二姐顏神佑之智慧天生,這心理落差,未免太大。

    有點聰明的人,都會鑽個牛角尖,越鑽越爬不出來,便會越來越偏執。顏靜姝又恰在十五歲這個年紀上,用句青少年心理衛生課上的話來說就是——進入叛逆期了。活活進化成了一個中二病。

    哪怕楚氏對所有孫女兒,面兒上是一視同仁,面子下面也沒偏心多少。至少,看趙家不像樣兒,楚氏就沒再提將她嫁回趙家的話頭兒。哪怕長期相處的大房對她們仨也很照顧,哪怕外出的二房回來分禮物也是一模一樣的。顏靜姝心裡的隔閡就像種了一片野草似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可妹妹們不配合,她也跑不掉,還得擔心這兩個小王八蛋會不會告密,讓她受罰。再想到了昂州,又要去面對一個實驗組,心裡更憋屈了。

    這樣的心情之下,顏靜姝一路都沒個好臉兒,打了照面兒,她妹妹們乖乖行禮,她的動作卻頗重,帶著賭氣。

    她一古怪了,楚氏不開心只是在心裡,面上卻不顯,可氣場卻稍微地變化了,表情還是那個表情,動作還是那個動作,無故讓人覺得心裡涼嗖嗖的。她兩個胞妹很擔心,連帶的,顏靜嫻都不敢活潑賣萌了。心裡暗道這個姐姐真是會掉鍊子。

    顏希賢與徐昭是知道顏靜姝的,一看到她就頭疼,索性當她是空氣。無視一個大活人,這項技能倆人還不夠熟練,做起來就很不自然。

    總之,真是一次糟糕的會面。

    好在顏肅之自己就是個中二病,對同樣中二病的顏靜姝十分理解,整治起她來也夠狠。要是自己親閨女,中二就中二,他樂意縱慣著,換了別人家的,對不起,給老子擺臉子?打腫你的臉!

    顏肅之將無視大法發揮到最大效果,他原就是個氣人高手,表情一變,只管笑吟吟與楚氏說話,眼角也不分一個給顏靜姝。他知道,中二期的人,都是敏-感的。男子身量本就比女孩高些,顏肅之很會選角度地給了他侄女一個四十五度角的傲慢表情。

    先跟大侄子訓話,顏孝之不在,顏家禮法上的權威是顏肅之,大侄子乖乖聽了。接著直奔顏靜嫻,說她“活潑可愛,回來跟你二姊一定處得來”,又說顏靜媛“是個溫柔的好孩子,嘿,我長得不兇啊,別害怕,嗐,小姑娘真是夠乖順的,我不逗你了”。

    顏靜姝?對不起沒看到,一臉的“我的話說完了”的表情。

    他是個能把楚氏和顏啟氣瘋的人,顏靜嫻這樣的,更不在話下了。顏靜嫻險些被氣成只河豚。

    顏希賢兄弟快要笑瘋了,尤其是顏希賢,小時候沒少耳聞目睹過中二叔父的事蹟。如今看中二病再出江湖,真是特別解恨!三娘太討厭,經常用一種“你管我”的表情去給柴氏添堵。鬧人家親媽,可不就是讓人家兒子記仇了麼?大家都是一家人,哥哥不好揍妹妹,可遇到長輩出手,開心一下也是無傷大雅的吧?

    楚氏是真的開心,中二自有中二磨,顏肅之被閨女制住了,顏靜姝被叔叔氣壞了。這個世界真是太和諧了!

    這個時候,氣氛才恢復了河蟹。

    顏肅之道:“這一路才清完,怕不大太平,我帶了兵馬來護衛。還請阿娘與岳母上車。”

    楚氏與蔣行相視一笑,各回車上,女孩子們也上車。男孩子亦騎馬,跟著顏肅之、姜伍,往昂州而去。顏肅之與姜伍無非說著些近期的事情,交換一下情報、聯絡一下感情。

    顏肅之還大笑道:“你們落腳的地方,是你外甥女兒親自挑、你妹子親自佈置的,保管你喜歡。”

    姜師道:“我這妹子,在家時,是最會收拾的。”又問住的地方離州府遠不遠、顏淵之住在哪裡一類。

    顏肅之笑道:“你與他是鄰居,與歸義侯等都住在一處。”

    姜伍給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表情:“既如此,少不得要拜一拜街坊啦。”互相扯著些閒話。

    半道上又在驛站住了一宿,晚飯後,顏肅之與姜伍等人商議了一下所攜部曲的安置辦法。

    楚氏十分大方地道:“人我帶來了,你只管安排。”

    姜伍想了一想,也大方地道:“客隨主便。”

    顏肅之便說,將顏家部曲往歸義與桑亭交界之處放一放,那裡也有荒地。並且,劃定的地方比較臨海。楚氏心領神會,猜他這是要再開鹽田。姜家的更好辦了,本來給姜雲權充縣城的那個罰沒的塢堡及其附屬的部分地區,就分給姜家了。

    姜師知道顏肅之是怎麼對待來投奔的湓郡世家的,曉得這是優待,也鄭重謝了。

    ————————————————————————————————

    第二日午後,方才抵達昂州城外。

    初抵城外,姜師瞪大了眼睛,吸了一口冷氣道:“好傢伙!這就是你說的建的新城?怎麼建得出來的?”

    顏肅之特別得意地道:“我閨女建的!”一嘴就把古工曹給抹去了。

    姜師笑得肩頭一抖一抖的:“你這輩子快意人生,就只有這一個能製得住你的,我妹子尚且不行。兒女都是債,你上輩子欠了她的。”

    顏肅之搖頭道:“這輩子也欠著呢,走罷!”

    顏希仁見他哥傻怔怔的樣子,咧嘴一笑,伸馬鞭戳了他哥一下:“回神啦!這裡好吧?”依稀帶著一股得瑟與與有榮焉。

    顏希賢驚訝地道:“這個?”

    “嗯!”

    顏希賢緩緩點頭:“我原以為……”是誇張,沒想到是事實啊。

    城門外,顏神佑已經帶著六郎又迎了出來。因是自家的客人,便並不曾攜什麼屬官出。如果帶了,被捅出去,恐怕又是一場官司了。

    楚氏見顏神佑活蹦亂跳,六郎又很穩重的樣子,也是歡喜,還摸了摸六郎的頭頂。又對六郎牽著的唐茵道:“這是唐家小大郎?”

    唐茵認真長揖,道:“是。見過太夫人。”

    楚氏彎下腰來,嗅一嗅他猶帶的一點奶香的味道,笑道:“是個好孩子。你爹娘託我帶了些東西,回去拿給你。”

    唐茵眼一亮,認真得小模樣兒十分可愛。

    顏神佑跑過來叫:“阿婆。”

    楚氏笑道:“你倒滋潤。”

    顏神佑道:“我想阿婆想得都瘦了,哪裡滋潤了,您看看。”說著抱著楚氏的胳膊,湊了臉過去,被楚氏在臉上掐了一小把。楚氏不大親近兒子們,對孫子輩兒倒是添了幾分柔軟。

    耳聽得六郎用認真的腔調說:“我阿婆更喜歡你。”

    唐茵也軟軟地回答:“我阿爹阿娘待你也比待我好。”

    楚氏與顏神佑兩個笑得肩頭聳頭,腦袋都要撞到一起去了。楚氏一臂被顏神佑摟住,另一手搭在顏神佑腕上,手上微一用力,眼珠微動。顏神佑就笑著轉過身去,跟顏靜姝姐妹仨打招呼:“咱們可算又聚齊啦,要是大姊也在就好了,那就更全了。家裡還有一個小的等著咱們呢,這回姐妹可夠多的了。”

    一笑而過,又去見舅舅。

    一套寒暄下來,這才進城。除貼身奴婢外,部曲皆留城外聽命。昂州經常接待這種大部隊,自有臨時居住之所。

    顏神佑爬上楚氏的車,將六郎和唐茵也帶了來,一路給楚氏講解這昂州城。楚氏聽得仔細,微挑簾角,從車窗裡望出去,正中大道筆直,兩邊每過一道街道,都能從頭望到尾。楚氏發誓,便是京城,也沒有這般齊整的。真個“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1】。

    楚氏道:“聽說,這是你督造的?”

    顏神佑笑道:“我就是出了個主意,督造的是古工曹。”

    楚氏笑道:“他終於尋到用武之地了。”

    又見街上有圍觀的,一個個也不畏懼,反是興致勃勃、十分親切的樣子。心下一嘆,這大約,算得上是得民心了。

    低下頭,一手摸著一個小正太,問讀什麼書,先生如何。六郎道:“先生端正方嚴,是極好極好的。”唐茵跟著點頭:“嗯嗯。”

    顏神佑笑道:“阿婆怕聽說過,這位是個神仙,姓李。”

    楚氏一怔,瞳孔微縮:“是他?他如何肯來?”

    “被丁先生騙了來的,他的家眷,被安置在丁先生隔壁,倒是不與咱家親戚們在一處。”又向楚氏解釋什麼君子裡,建安坊一類的。

    楚氏聽說南投之士家被集中安置,張口就問:“他們不曾攜帶部曲奴婢?那些如何安置?沒曾討要田畝?”

    顏神佑笑道:“阿婆這一卦算得準,已將他們安置了,就在新義縣。”

    新義縣的地理位置,楚氏是做過功課的,聽了之後便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來:“如此甚好,甚好。”

    這與京城裡聽說五王出動了,反而比聽說遍地義軍的時候安心的原因了。無論帶不帶路,有一個集中的對頭,總比四處都是狼煙來得好。

    一道說話,時間過得極快,很快便到了州府。車行入內。於後衙前停車,顏神佑跳下車來,先把兩個小鬼拎下車,再扶楚氏下車,姜氏、鬱氏俱已攜僕婦相候多時了。

    又是一番廝見。姜氏見到婆婆猶可,見到親媽,可想落淚了,還是忍住了,只說:“天已不早了,還請入內歇息。”

    楚氏道:“也好。”卻不動腳,等蔣氏走近了,與她並肩而行。鬱氏見狀,退後一步,拉著顏神佑與顏靜姝姐妹說話。由著姜氏扶著楚氏、周氏攙著蔣氏,一邊走一邊聊。

    京城許多人腦補出來的“親戚見面分外眼紅”、“氣憤娘怒責糊塗女”之類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會面是和諧的,友好的,即使顏靜姝的表情不美妙,別人也當看不見。顏靜媛見沒有人針對自己姐妹,鬆了一口氣,至於顏靜姝受冷落,顏靜媛也得說,這是她姐脾氣有些古怪。顏靜嫻卻不當一回事兒,反而對顏神佑一口一個“阿姊”,嘴巴相當地甜。

    在顏靜嫻看來,顏靜姝的小心思都是狗屁。什麼對她們姐妹不好之類的,欺負人沒讀過書麼?什麼是家族?什麼是家風?真以為門庭整肅的顏家,跟亂七八糟的趙家是一樣的麼?自家姐妹,不跟自家人親近,要跟誰親近?

    再者,大家都不小了,又沒有親兄弟,難道不應該與堂兄弟堂姐妹處得好些麼?不說巴結抱大腿,至少也不能讓人說脾氣古怪吧?

    女孩子家,被說古怪,有什麼好的?男人被說古怪都讓人不待見呢!那是什麼好話嗎?

    顏靜嫻眼睛一轉,又看到阿萱姐妹,知道這是唐家的女孩子,能參加顏家家宴的唐家女孩子,那就是信得過的人了?又與阿萱阿蓉聊起了天兒來。顏靜媛一直靜默,顏神佑便指著顏靜嫻對阿萱道:“多照看一下妹妹呀。”與顏靜媛慢慢說話。

    顏靜姝被閃在一邊,越發憤憤了。

    顏神佑見顏靜媛十分憂鬱地看了顏靜嫻一眼,伸出雙手食指的指尖兒,輕輕按著她的嘴角,比了個向上提的動作:“小娘子,還是笑一笑好看,別愁眉苦臉的,這世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顏靜姝有心嗆她,總算記起來顏神佑罵從來不輸任何人的,才偃旗息鼓。

    接風的家宴,無非是各敘別情。酒酣歌罷,便即安歇。楚氏自攜孫子孫女兒住在州府,顏神佑將她領往單闢的院落內。楚氏道:“她們三個,也是初來乍到,都跟著我住罷。”

    顏神佑笑道:“這也使得,橫豎地方大。”

    姜氏卻去送蔣氏,交姜雲帶著去建安坊姜宅安置。

    看著安放行李的時候,楚氏對顏神佑道:“上了年紀了,覺少,讓她們先睡罷,你陪我說說話。”

    顏神佑道:“好,我也想跟阿婆說話呢。”

    ————————————————————————————————

    楚氏問顏神佑的第一句話就是:“這新城的藍圖,你還記得幾分?”

    顏神佑道:“都記得。”

    “畫來我看。”

    顏神佑要尋紙筆,楚氏那裡已有了備好了。顏神佑提筆就畫,沒有墨線,直線也劃得挺直。

    楚氏看了半晌,笑了,真是很好的佈局啊!

    顏神佑莫名其妙,讓畫圖,畫完了,又啥都不說,再一看,扔火盆兒裡燒了!

    楚氏認真地看著她,道:“你兄弟們還小,你可要爭氣呀。”

    顏神佑道:“只要阿婆不嫌我多事。”

    楚氏道:“我這麼些兒孫,雖沒有蠢材,可庸材也不少。已經長大的都沒什麼指望啦,六郎又小。你記著,婦人未必軟弱可欺。”

    顏神佑理所當然地一點頭:“本來就是啊。”

    楚氏道:“什麼禮法規矩,有人跟你提起,都不要去理會他。”

    “呃?”

    楚氏倒不賣關子不打機鋒,對顏神佑道:“你是女孩兒家,做了男兒的事,道學先生湧進來,難免要拿你開刀,以證他們之能。”

    顏神佑笑道:“他們有刀?”

    楚氏點頭。

    顏神佑道:“我的刀已經殺了許多人了。”

    楚氏道:“你知道便好。”

    顏神佑道:“是。”

    楚氏這才問起山璞來:“他們何時出孝? ”

    顏神佑低下頭,小聲道:“年前。”

    楚氏道:“定親的事情,年前且不急,總要到三月才好。不可這麼著急忙慌的,倒顯得是上趕著去的。”

    “哎。”

    “李彥,是怎麼一回事?”

    “到現在也不讓六郎正經喊師傅呢。”

    “意料之中。他要是這麼好遊說,就不是李彥了。且等等罷。你阿爹……”

    顏神佑抬頭:“呃?”

    “可曾宣揚過不臣之心?”

    顏神佑搖頭:“這怎麼會呢?阿爹總是忠於今上的。”

    楚氏微笑道:“這樣最好!一以貫之,李彥可用。”

    顏神佑心頭一跳,對楚氏道:“丁先生卻有些躁動,一直鼓動阿爹自保。”

    楚氏淡淡地道:“不是自立麼?”

    顏神佑嚇到了,楚氏道:“這種事,不能自己說,人心卻可用。我放心啦。”

—————————————————————————————————————————

    作者有話要說:【1】這是唐詩啦,形容的是長安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7
發表於 2016-12-6 23:03:38 |只看該作者
166  最後的面試

    姜氏將母親送出大門外,親自扶上車,蔣氏拍拍她的手:“趕緊回去。”雖是主客有別,也不好為了送娘家媽,就把婆婆給扔家裡的。

    姜氏微一笑:“我看阿娘上車了,再去送送四娘。”

    蔣氏頷首道:“這倒是了。我回去收拾收拾,尋個日子,也好給親家下個帖子。”

    姜氏笑道:“好。”

    蔣氏見女兒開心,心裡也是歡喜的,還是叮囑道:“外頭冷,我不多說了。”

    姜氏見她面上帶著倦容,知道母親這幾年身體不好,不敢多說話,讓蔣氏快些回去休息。自己卻對蔣氏的侍女再三叮囑:“都照著阿娘平素的習慣放的東西,只要用得著的,都有,一時找不到了也別急。短少了什麼,使人來給我遞個話,我使人送過去。”

    蔣氏在車里道:“好啦,你這些都還是我教的,你現在便白囑咐起來了,快去送送他四嬸兒,回去侍奉你阿家。”

    姜氏這才住了口,回頭一看鬱氏,鬱氏正沖她笑。姜氏不好意思地道:“叫四娘看笑話了。”

    鬱氏道:“二娘這是哪裡的話?都是一樣的。”

    姜氏便問鬱氏:“四娘明日是用過早飯再過來,還是我給你照著喜好備一份兒?”平日里,姜氏與鬱氏雖也經常走動串門子,玩耍得很投脾氣。如今楚氏來了,卻又不同。住得這般近了,斷沒有兒媳婦不去看婆婆的道理,尤其明天是楚氏過來的頭一個早晨。

    鬱氏笑道:“那可得麻煩二娘了,不但是我,保不齊這一家子都要過來蹭飯呢。”

    姜氏笑道:“那可好,人多了可熱鬧呢。六娘呢?”

    鬱氏道:“她也過來。”一眨眼,六娘已經四歲了,只是年紀還小,進了冬天便有些發熱,今日便沒有過來。

    兩人又說了幾句兒女經,顏淵之已經跟他二哥道完別了,過來道:“明天還要過來的,現在便回罷,別耽誤了功夫。”

    鬱氏嗔著瞪了他一眼,也沒說不走,擰過臉去跟姜氏道別。

    顏肅之夫婦送完了這一撥人,再去見楚氏的時候,顏神佑已經跟楚氏把話都說完了。祖孫倆正偎在一起烤火呢,楚氏因見火盆裡亦焚著些香料,觸動心思,說起自己少時:“我阿婆最會調香,不止味道,做出來的樣子也精緻……”

    顏肅之夫婦來了,楚氏便住了口,將他們倆細細打量了一番,道:“很好!”

    顏神佑起身,等楚氏說完了話,才跟父母問好,顏肅之點頭道:“你坐吧,陪你阿婆聊什麼呢?”

    顏神佑道:“說說新城。”

    顏肅之便請教楚氏有何見解,楚氏道:“很好,就是偏僻了些。”

    顏肅之道:“新建這麼大個城,總不好在人煙過於密集處,當時選的是荒地,周圍自然有些荒涼,如今已經好了很多了。兒放開了讓他們墾荒,不重稅,不加租,再過三、五年,必是繁華之年在了!”

    顏神佑嘴角直抽,也許顏肅之沒有發現,他的口氣,帶著那麼一點點炫耀,又有那麼一點點得瑟,還挺著胸脯,十分自豪的樣子。活似個倒數第一的學渣,忽然間打通了仁督二脈,一下子成了個正數第一的學霸,抱著新出的成績單過來給家長簽字。

    顏神佑能看出來的,楚氏自然也看出來了。到了昂州之後,楚氏的心便比在京城時輕鬆很多,也不那麼抑鬱了,居然很輕快地笑了起來。笑得顏肅之臉上一紅,兩隻手在袖子裡捻了捻,有點尷尬了。

    楚氏也沒讓他尷尬太久,只是輕聲說:“你只看昂州一地?是經營得很好,只要你有心,本事你是不缺的。萬丈高樓平地起,又有甚難處? ”

    顏肅之凝神一想,略帶一點遲疑地道:“阿娘是說……昂州偏僻了?”

    昂州偏僻是公認的,連顏神佑都能想到,楚氏這麼說,肯定不是嫌棄到了這麼個偏僻的地方來,而是……大有深意。只是楚氏給顏肅之的心理陰影略大,他在回答的時候,都帶了那麼一點不確定。

    顏神佑已經懷疑上了:【難道?不會吧?這思想同步得也太快了!不過仔細一想,如果是這位女王大人說,昂州離爭霸戰場太遠,出兵奪天下不方便。好像根本沒有一點違和感啊!】

    果然,楚氏緩緩地點了點頭,表情是大家都能看明白的“欣慰”。

    在她眼裡,姜氏或者還有些懵懂,這也好理解,姜氏畢竟本質上還是個內宅婦人。而顏神佑的表情,雖然已經能掩飾得很好了,楚氏上還是能夠讀出“震驚”,那種瞳孔微縮、身體略僵硬的震憾。至於顏肅之,這種略帶遲疑,卻又透出一點點敬畏的表情,雖然不能讓楚氏給他打個滿分,也是個優秀了。

    隨著這個動作的做出,顏氏父女的表情動作都定格了。

    很好,看來大家達成了一致。

    顏肅之整個人都要不好了,這特麼誰才是變態啊?!一群大老爺們儿商議要造反就算了——他理直氣壯地無視了閨女也是造反的一份子——您一老太太,想著推翻現政府?親,請收下我的膝蓋!

    心裡再狂暴,顏肅之也得承認,楚氏這麼間接靜態,讓他吃了顆定心丸。自打過了中二期,顏肅之對於親媽的能力就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如果楚氏是支持這件事情的,那麼,對於顏肅之來說,這個助力單就智力值來說,絕不會低於丁號。丁號還會有些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搞個四下串連什麼的。擱楚氏這裡,只會靜觀其變,而後一擊斃命。絕對不需要搞什麼費力遊說,她只會選擇在最合適的時機,提出讓人無法拒絕的建議。

    顏肅之深吸了一口氣:“我也很擔心昂州過於偏僻,消息也不通。這次若不是因為昂州的信送不出去,我也用不著為揚州討逆。”

    楚氏道: “你心中有數便好。”在楚氏看來,顏肅之這個局開得不錯。湓郡是顏肅之收復的,一擊脫離之後,顏肅之便不再乾涉湓郡郡守的人選,顯得十分高風亮節。然而湓郡之士紳是不會忘了有顏肅之這麼個人的,顏肅之這一仗打得十分漂亮,顯示出了實力。一旦日後湓郡有變,不足以維持,顏肅之再想當湓郡的家,當地士紳是會舉雙手歡迎的。

    揚州亦如是。並且,楚氏還知道,揚州刺史雖不是個蠢蛋,卻有兩個扶不上牆的兒子。世家子,裝樣子有一套,幹實事卻是一竅不通的。這等風氣之下,揚州是不穩的,顏肅之同樣在揚州刷了好大一回存在感,這些,都是敲下的釘子。

    將前情提要問個明白之後,楚氏放心了,便不再多言。非但不會強力干涉,連建設都沒有提。楚氏是個明白人,母子之間在關係本就不那麼親密,而兒子又將事情做得不錯,她還操那個閒心做什麼?

    唯一要擔心的,是長房弱而二房強,雖是二房之基業,長房也要好好安置。楚氏拿了個主意,以二房為乾,長房、四房為枝,四房的兩個大些的兒子也快長成了,好武不好文,這便是四房的發展方向了。長房那裡,孩子們倒不曾被慣縱,武力值不行,文化也不算是頂尖,然而顏孝之卻是做著尚書令的人,孩子們耳濡目染,處理庶務也有那麼一點本事。這是長房的發展方向。

    看一眼顏神佑,楚氏心裡一嘆,這要是個孫子就好了,她的棋就徹底盤活了。現在只好看六郎,是以楚氏不再問昂州之事,只再三叮囑:“必要教好六郎才好。書要讀,可也不能讀傻了。”

    顏肅之恭恭敬敬地答應了。不服不行啊,誰到了這個份兒上,還能忍住什麼都不干涉的?尤其楚氏並不是那等尋常婦人,覺得自己是個老封君了,有兒媳婦伺候著,孫女兒陪著解悶兒,就啥都不管,把自己當豬養了。都到如今這份兒上了,造反成了家庭里許多人中間公開的秘密了,還能這麼沉得住氣。

    顏肅之表示,他爹死得不怨,他先前那鵪鶉樣兒在親媽面前不得青眼也是有原因的,一群凡人,在個變態面前,還想刷什麼存在感呢?

    摸摸鼻子,顏肅之道:“阿婆一路奔波,委實辛苦,還請早些安歇。”

    楚氏道:“去罷,你們的事情也不少,都歇了罷。”

    ————— ———————————————————————————

    昂州比京城要暖且濕。雖然今年先旱後澇的,總體還是這麼個感覺。楚氏上了年紀的人,自然是覺得濕暖一些比較好。她身體素來康健,十分注意養生和鍛煉。跟顏啟慪氣的時候就想:我總少你這些歲,活熬也要熬到親眼看到你死。

    一些常見的老人病,在她身上根本沒有蹤影。她健康得不似是個嬌弱的貴族小姐,什麼春秋過敏出癬啦,秋冬著涼就病啦,到了濕冷的地方關節就疼痛啦……統統沒有。

    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

    天剛擦亮,她就醒了,侍女們忙忙碌碌,服侍她起身洗漱更衣。

    兒孫們也陸續過來請安了。顏神佑表示,略苦逼。每天都要比以前早起半個小時什麼的,真心虐死青少年了。溫水洗過臉,阿琴取了面脂來,顏神佑擺擺手:“給我拿點冷水來。”

    擦了一把冷水,顏神佑才覺得精神了一點。先跑去見姜氏,姜那裡,已經把六郎給搖醒了,八郎猶在夢裡,被阿方抱著擦了把臉,一雙眼睛還是閉得緊緊的。阿方給他擦臉,他一顆大頭就在阿方手上的布巾裡滾了個球。給他擦衣服,他也不吭聲,像個大布娃娃似的。真是個相當好脾氣的寶寶。

    六郎也有點吃不消,他平常起得比顏神佑還要晚些。現在腦袋一點一點的,姜氏看了略感心疼,想了一想,拿了個小香囊出來……

    顏神佑捂臉。

    到了楚氏跟前的時候,顏靜姝姐妹仨已經起來了。這三姐妹也夠苦逼的了,小孩子正在長身體的時候,都貪睡。可遇上了覺少的老人,且又是講點家法的人家,都不敢讓祖母醒了等她們。饒是顏靜姝性情執拗,也乖乖爬起來請安。

    顏肅之早帶著兩個侄子來了,跟楚氏打完了招呼,就坐在她下手了。楚氏卻獨將六郎叫到跟前,見他帶一點瞌睡,還要強作鎮定的樣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問六郎什麼時候讀書,都讀了多少書,學到哪裡了,又問可曾習武。

    六郎的功課是很紮實的,武藝卻只是初學。蓋因李先生上了年紀,便是年輕時,武藝也不是十分出挑的——他若是有這方面的天賦,早點滿了技能點,扶著前朝把高祖弄死了。

    顏肅之與顏神佑又總是忙,一來二去,學文的先生有了,學武的師傅卻還沒有。直到最近,姜氏思前想後,提議讓山璞來教他些騎射功夫。山璞的技藝,也是在征戰中練出來的,十分實用。如今天下大亂,姜氏早有耳聞,暗想此事真是一舉兩得。一來六郎能從有真本事的人那裡學些實用的保命手段、且耳濡目染些軍旅之事,二來也是為了讓六郎跟姐夫處得好些。

    楚氏聽說六郎的騎射師傅是山璞,笑對顏肅之道:“你好大的臉面。我倒要見一見這個歸義侯了。”

    顏肅之道:“阿娘先前見過的,那一年我回京,帶著他一同去的。”

    顏靜姝心說,你們就裝吧,在京里假裝是要來給那個誰定親,不就是定的歸義侯這個野人麼?

    楚氏道:“那就更要見一見了。上回一見,他還是個靦腆少年,眼下不知道長成個什麼樣子了。”

    顏肅之道:“這個使得。阿娘少歇兩日,他怕是要來投帖拜見的。”

    楚氏道:“那倒是個禮貌的孩子了——我彷佛記得,他今年該出孝了罷?”

    顏肅之笑道:“正是。”

    顏希仁道:“阿婆有所不知,歸義侯真是個極好的年輕人。”

    楚氏嘲笑道:“他比你還大著些呢,還說他是年輕人?你從哪裡學來的話?”

    顏希仁憨笑道:“州府裡都這麼說的。”

    說話間,顏淵之等也到了,還挾裹了一個徐昭來。

    問安畢,楚氏又將六娘叫過來看。顏家幾個孫女兒長得都不錯,六娘雖有些瘦小,許是近來染病之故,卻也生得眉青目秀。楚氏聽她說話,口音略與京城不同,便對鬱氏道:“六娘的乳母,是哪里人?不是京里帶來的麼?”

    鬱氏道:“那一個前年病了,便在本地擇了一個。”

    楚氏道:“與六娘擇幾個會說雅言的侍婢罷,她這口音,聽著不對。”

    鬱氏摒息,輕聲道:“是。”

    楚氏又問徐昭有沒有挨打。

    徐昭一直在裝鵪鶉,聽外婆這麼一問,登時熱淚盈眶。可算是見著親人了,旁邊一群實驗組不說。上司和上司的上司都是新舅。能不挨揍麼?!他媽還寫信,讓他老實聽,聽舅舅的話。

    問是舅舅非人類到了一定程度,總是拿非人類的標準來卡他。開口就是:“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如何如何了。”他想反駁,都不用他舅舉證,只要把什麼姜雲、張瀚、盧慎之類一提溜,徐昭就成了個徹底的對照組。他舅把他一對比,就開始捲袖子揍他。

    然而外婆面前,他還不敢檢舉揭發,生怕招來更慘烈的報復!

    楚氏看著淚眼汪汪的樣子,點頭道:“我知道了,這樣我就放心了,”轉過臉對兩個兒子道,“你們很用心,這樣很好。阿昭之資質本不算出挑,就須比旁人更用功些。四郎小時候也不算是天材,但勝在認真,如今也能做得一郡之官長,皆是用功之故。”

    徐昭:“……TT”我一定是撿來的!

    楚氏埋汰完徐昭,心情大好。也許是因為徐昭不是自己親孫子,蠢點也覺得他蠢萌蠢萌的,還留他一起吃飯。

    徐昭心裡哭得更慘了,天不亮、空著肚子就爬起來過來請安,他真是腦子有病啊!您老不留我吃飯,忍心讓我餓著肚子滾回去麼?

    含淚吃了一頓“嗟來之食”,徐昭哭著跑掉了。

    ————————————————————————————————

    顏肅之所料不差,吃完早飯,州府便收到了歸義侯府的拜帖,歸義侯攜妹子過來給太夫人問好。與此同時,以丁號為首的州府諸官,也一起請求拜見一下太夫人——大家都是混昂州的,無論如何也要對長官的親媽表示尊敬。

    屬官們一大早都得過來打卡上班,佔了個便宜,先得見楚氏。因昂州風俗,且楚氏又年高,倒也不用屏風珠簾一類。方章排在前頭,抬頭一看,只見楚氏身上一件藏藍曲裾,首飾不多,皆以金玉為之。雖然是個寡婦,面上卻沒有尋常寡婦人家或潑辣、或憂鬱、或陰沉的樣子,端的是淡定從容。

    盧慎次序還在方章之前,心中一嘆,暗道,只有這樣的母親,才能養出那樣有出息的兒子來呀!

    州府屬官京城來的居多,卻是知道不少顏家八卦的。對於楚氏,只有更敬畏。能在顏啟那種信心糊塗蛋手里活這麼久,還能把兒子閨女都拉扯大,個個都混得不錯。這老太太,真乃神人也!

    楚氏見了他們,也不擺譜,只是和氣地道:“我家二郎,多虧諸位襄助。”

    盧慎等連道不敢,推了盧慎作代表,將顏肅之誇得天縱英明。

    楚氏只微笑聽著,喜悅也是淡淡的,似並不曾將盧慎語中推舉之意放在心上。反倒一口說出盧慎祖上是從京里來的,又與丁號說幾句京中舊事。丁號開口是個結巴,她也不驚訝,反而十分有耐心地聽著。楚氏的本事很多,耐心無疑是其中最強的項目之一。她甚至還知道古工曹在京中建築的手筆,順口誇了古工曹對於昂州新城建設的貢獻。

    真是無人不心服。

    不多時,山璞亦到。丁號道:“歸義侯來了,必是帶他妹子過來,我們給他們讓一讓罷。”

    他說話相當佔時間,特別不適合搭台唱戲,眾人忍著聽完了,醞釀好的“熱烈贊同”也變成了“同意”。

    山璞想了好一陣兒,才決定好是先去州還是先去姜家。照他的意思,姜家這邊的副本難度更大一點,更應該早一點過去,才顯得鄭重。不想阿婉卻說:“姜家到此,終是客。太夫人駕臨,才是主人家。豈有不見主人家,先去見客人的道理呢?”

    山璞何嘗不知此理,只是擔心妹妹而已。被阿婉一說,才定下了先往州府。

    兄妹二人一路走來,正遇到丁號一夥從後來出來去上班。見了山璞,都擠眉弄眼:“哎呀,來了呀!快去拜見太夫人討糖吃。”

    彼此都是熟人,開著些心知肚明的玩笑。阿婉忍了又忍,提醒自己要裝淑女,才沒有幫她哥噴回去。

    山璞小聲提醒道:“這位太夫人不簡單的,比娘子還要有威嚴,你可要仔細了。”

    阿婉道:“阿兄,你今天早上這是說了第七回了。”

    見面之時,楚氏果斷收起了氣場,弄得阿婉悄悄看了山璞好幾眼,心說,這位太夫人很好相處啊。

    搞得山璞也很奇怪,心道,難道是因為我上次去京城心裡太緊張了?大概是吧,那時候無依無靠的,如今是有兵有糧。

    他卻不知,這裡面固然有這個原因,更多的是楚氏這是故意的。

    在楚氏看來,雖然與山民結姻是件划算的事情。但是由於顏神佑的價值太高,如果山璞有不合格的地方,她也是不打算點頭的。這是她給山璞的最後一道考驗。

    楚氏常以為,人處逆境裡不氣餒是難能,處順境而不得意忘形才是可貴。這一點在顏啟、趙忠二人身上表現得相當明顯。兩人窮苦時既肯吃苦,又是孝子,再沒什麼好挑剔的了。一旦發達了,種種醜態都出來了。

    山璞少經離喪,既能熬過來,這逆境一條,老天爺已經代她考驗過了。她就是故意營造舒適的氛圍,山璞一旦在這種環境裡表現得稍有不妥,那就死定了。

    幸運的是,山家兄妹的表現都在楚氏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楚氏最後一刻的笑容,才是真心實意的,連說了三個“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8
發表於 2016-12-7 11:22:35 |只看該作者
167  終於造反了

   當楚氏最後笑出來的時候,山璞不由打了一個哆嗦,好像感覺到了什麼。細細一品味,卻又了無痕跡。目光與楚氏的對碰了一下,山璞忙起身道:“晚輩去看看六郎。”

    楚氏滿意地道:“有勞了。六郎這孩子,有些老實有點悶,歸義侯費心了。”

    山璞有點結巴地道:“不不不,呃,那個,沒,沒什麼的。”

    楚氏這會兒看他合格了,自然不去計較這一點小結巴,笑道:“他若不好時,只管放開手去管教。”

    山璞道:“六郎很好的。”又看一看妹妹。

    這種場合,每個參與的人眼睛都會說話、都會聽話,比如山璞與楚氏交換一個眼色,那就是彼此都知道這場異性之間的會面已經差不多了。再比如兄妹倆互使眼色,就是山璞自去,將阿婉留下跟楚氏說一會兒話,然後阿婉去見姜氏。

    整個過程,楚氏身邊擱著四個孫女兒,沒一個說話的。包括顏神佑,除開向楚氏介紹了一下阿婉,其餘隻字不吐。等山璞走了,才跟阿婉親親熱熱地說話。楚氏也含笑看著,覺得阿婉雖然不如其兄沉穩,表現倒也可圈可點。要她自己來說,比起兩個大孫女兒是不如的,但是比起顏靜姝,卻是強多了。

    顏靜姝的文化水平是比阿婉高了,然而總有那麼一股子奇怪的氣質,無論怎麼教,都顯有些個狹隘。好在有些小聰明,比較看得清什麼對自己有利、什麼對自己不利,遇到不能惹的人,哪怕心裡將人祖宗十八代都咒遍了,臉酸得能擰出二斤陳醋來,也不去主動招惹。

    說了一會兒話,楚氏便對顏神佑道:“淨聽著你一個人嘮叨了,去,領山小娘子見你阿娘去。”

    顏神佑笑著答應一聲了,道:“哎呀,阿婆嫌棄我聒噪了,我這就走。”

    楚氏遙指著她,氣笑了。

    顏神佑拉著阿婉往外走,阿婉見已經離屋子頗遠了,才問顏神佑:“阿壽姊……你……舅家來人了?”

    顏神佑笑道:“不要太慌張了,重視是好事,不要失常就好。”

    阿婉道:“還是有些擔心呢。”

    兩人相視一笑。

    到得姜氏處,姜氏正在準備過年的東西。已是十一月末了,又來了這許多親戚,過年必得熱鬧熱鬧。京里楚氏與蔣氏的到來,是在姜氏計劃之外的。不止是姜氏,連顏神佑父女倆都是吃了一驚。若非房舍早就備下,這會兒不定得忙亂成什麼樣子。

    見她們倆來了,姜氏招手道:“過來,一起看看,這年禮要備的東西可多呢。”

    阿萱往一旁讓了一讓:“坐這裡。”阿蓉卻被姜氏攬在懷裡,姜氏扣住了她,並不令她移動。阿蓉對兩人笑笑,有點不太好意思地又低下了頭。姜氏要準備的東西很多,包括新年大宴在自家開。顏神佑等人在京中見過這樣的場面,阿婉卻是頭一回見,暗自咋舌:好大的排場。

    往年在昂州過年,並沒有這般模樣。今年卻是不同,兩家姻親皆至,許多往年阿婉不曾見過的事情都來了。阿婉拼命往腦子裡記,連京城如今流行的緞子式樣一類都恨不得寫在腦袋裡。

    姜氏卻說:“如今這麼亂,還管什麼京城時興不時興呢。”

    顏神佑道:“再亂也得過日子,咱們不是不亂麼?”

    姜氏道:“這話奇怪了,就能不管別人了?”

    顏神佑驕傲地道:“管是一定要管的,可憑什麼就要咱們學人家呀……”剩下的話被姜氏瞪散掉了。她偏又不肯安靜,對阿萱阿蓉道:“你們不必擔心,再亂,禁宮總是能撐到最後的。唐伯父手握重兵,可不是那等任人宰割的弱雞。我舅舅、大伯他們都在京中,彼此皆可有照應。”

    阿萱想到唐儀、姜戎二人分領了整個宮禁,心下稍安,笑道:“也是。只是音信不通,也不知道那裡怎麼樣了。”

    阿蓉忽然道:“太夫人不是從京里來的麼?阿姐擔心,咱們去請教就是了,也好陪陪太夫人。”

    “就你機靈。”

    姜氏也正有些話要跟阿婉說,又打發顏神佑陪她倆去。阿萱、阿蓉也不拒絕,一邊一個,跟著顏神佑出去了。

    ————————————————————————————————

    路上,阿蓉對顏神佑道:“阿壽姐。”

    顏神佑低下頭: “嗯?”

    阿蓉微仰著臉,道:“太夫人帶了三個小娘子過來?”

    “對啊。”

    “那……她們為什麼不與咱們住一處呢?”阿蓉想這個問題想了這一天一夜,百思不得其解。因為唐儀的關係,唐家的孩子多少知道一點顏家的事情。唐儀雖然是個中二病,在兒女面前還是力圖克制的,不過只言片語而已。阿蓉不過記得那麼一兩句,然而看眼前這個樣子,又不大像話了。

    又怕說出來讓她姐擔心,自從齊王死後,唐家上下對於阿萱總有一種當成易碎品的感覺。

    顏神佑道:“啊,那個呀,我阿婆帶她們帶慣了。”

    阿蓉還是覺得有些不妥,阿萱道:“聽阿壽姐的。”

    阿蓉就不說話了。

    顏神佑道:“也沒什麼,不過是一家一個風俗罷了。她們父母死得早,阿婆憐她們幼失怙恃親自教導而已。”

    阿萱一挑眉:“死?”

    顏神佑:“呵呵。”

    阿萱姐妹心裡就有數了,顏家三房是真不招家里人待見。結合唐儀洩漏出來的那麼一些消息,姐妹倆便都安心住在原來的地方,不去考慮自己異姓反與顏神佑為鄰,這樣一個比較奇怪的現象了。

    到了楚氏那裡,三姐妹已經去寫功課了。楚氏待阿萱姐妹分外親切,絕口不提齊王之事,只問她們想不想家,住不住得慣一類。人難過的時候,最不希望別人提及自己的傷心事,楚氏這樣,讓阿萱對這位傳說中很厲害的太夫人心生親切之感。阿蓉話也不多,只靜靜聽著阿萱與楚氏說話。

    雖是姐妹,身份卻又有不同,阿蓉是六郎的未婚妻,年紀比六郎還要略大那麼一點兒,愈發要顯得沉穩。

    楚氏自然不會忽略她,暗中留心,倒也贊一句蔡氏教得好!至於唐儀……楚氏選擇性地無視了他。

    ————————————————————————————————

    山璞的帖子,是在當天下午遞到姜家去的。彼時姜家正在擬宴請的名單,既然到了這裡,自然是要準備請一請客人的了。首先是還楚氏一席,其次是與姜雲的同僚們打好關係。而山家,還需要一個契機,正如楚氏劇本上寫的那樣,得找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才行。蔣氏與姜伍、周氏商議再三,將第二次宴席的名單裡添上了山璞的名字。

    沒想到山璞很有眼色,以“感謝姜雲長久以來的照”為由,先遞了貼子來,要登門拜訪。要不要帶妹子來,這讓他有些猶豫了。照說兩處心照不宣,連姜家的簪子都收了,應該帶來的。然而一想到這兩個小東西是先看對了眼,後揭穿,現在自家還沒出孝,山璞就覺得一陣的難堪。

    最終決定,還是,先不要帶了。

    豈料姜雲卻又傳信過來,讓他帶著阿婉過去。山璞接到口信,氣得不輕,捏著拳頭就去找姜雲算賬去了。姜雲卻另有一番說法:“請都是請一家的,外面宴官客,裡面宴堂客。旁人家都到,就她不到,像什麼呢?再者,她要不到,問起來… …要怎麼說呢?”

    山璞到底沒有答應,不但沒答應,又將阿婉一通好說。

    正所謂好事多磨,阿婉忍了。

    忍也是有好處的,她沒去,一切發生的事情就沒有她的責任了。總是在姜家的席面上,面對殷氏十分想推銷自己女兒的目光,蔣氏與周氏堅定地接了丁娘子關於“歸義侯的妹妹是個能幹的姑娘,且性情也很好”的話。表示想見一見阿婉。

    丁娘子也會說話:“她呀,如今在家裡呢,小姑娘家怕躲羞呢。”

    這話說得,鬼都不信,丁娘子近墨者黑,愣是將這話說出口了。

    蔣氏笑道:“那就更要見上一見了。”

    周氏笑道:“是極是極。”又裝模作樣掐指算上一算,表示,這兩天有點忙,還有幾個街坊要請——比如鬱家的叔侄幾個。過了這一陣子,請丁娘子做個中人,請阿婉過來玩耍,且邀丁小娘子作陪。蓋因姜家一回,沒有小娘子跟過來,頭回見面,還是請個作陪的(其實是見證人)比較妥貼。

    蔣氏看了看殷小娘子,笑道:“如今一見,便是熟了,也一起來玩耍。我上了年紀啦,越發喜歡看小娘子們熱熱鬧鬧的,聽著她們的笑聲,心裡都暢快呢。”

    周氏一拍掌笑道:“既如此,我便廣邀一席,正好年前了,大家都開心開心。”

    丁娘子等都說好,蔣氏道:“這一席還不曾罷,你又想著下一次了。”

    周氏笑道:“是阿家慣縱得我。”

    蔣氏點頭道:“那是,怪我。”

    姜氏與顏神佑並阿萱姐妹等並不曾到場,州府的人多,一過去,將主人家席面佔了一大半,反而不像樣子。姜家又不是破落戶,需要親戚去撐場面。相反,只要有一個“姜”字,旁人就得老老實實恭恭敬敬的。

    周氏十分伶俐,最終將這日子訂在了年前幾日,恰是山家兄妹出完孝的時候。

    山家兄妹這些禮儀,還是跟山下學的。年前出了孝,顏肅之又送了他好些個佈置新年的物甚,將歸義侯府給裝扮了起來。

    昂州少雪,周氏總覺得這過年少了那麼一點白顏色,有些不大適應。好在要見未來兒媳婦,倒把其他的事情給沖淡了很多。

    事情進行的,就像楚氏排演過的劇本一樣,反正是蔣氏一見之下,覺得阿婉很好。於是當場喚過姜伍來,姜伍全力配合老娘演戲。又拜託丁娘子做男方媒人,丁娘子一口答應了下來。

    於是翻起曆書來,總要擇個吉日去提親。翻來翻去,發現年前就這麼兩天了,不大合適,便放到了年後。正月不做媒,日子就定在了二月裡。圍觀群眾表示,你們這麼鬧騰,不用二月,今天下午,人家山家就知道啦。

    至於這樁婚事是否可行,在昂州這個地方,中二病當刺史、結巴搞串連、蘿莉領大軍,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姜家原本還擔心本地會有反彈,事到臨頭才發現,人民群眾情緒十分穩定。真是白擔心了。

    美中不足的是,蔣氏想看外孫女兒,可外孫女兒今天沒來。更讓人鬱悶的事,這場大戲才落幕,那邊州府派人來請姜伍議事!

    ————————————————————————————————

    顏神佑照例是忙,昂州與京城的通訊又斷了。

    接到情報,顏神佑哪裡還能再去吃酒席?趕緊找她爹匯報去了。

    顏肅之也傻了:“不是吧?亂賊我都揍死了呀!揚州是怎麼搞的?這麼亂七八糟的?!怎麼著也能通暢個一年半載的吧?這半年都還沒到呢吧?!這是要幹什麼?”就算壓不住這星火燎原的形勢,顏肅之一套亂錘下去,阻斷了義軍的勢頭,揚州刺史只要別再用力欺壓,總是能支持得下去的。

    顏神佑道:“您自己看吧。”

    這大概是輿部傳回來最長、最八卦的一條情報了。

    兒女都是債!

    揚州刺史在顏肅之眼裡雖然平庸,倒也不蠢。

    可他兒子就不行了。這就是個坑爹的貨!他爹本來鎮守揚州,把家眷搬取過來。等義軍四起的時候,他為了表示自己態度的堅定,堅決不把家眷送到京里。這裡面的原因或許像他說的那樣,又或者有著像昂州一樣的貓膩。

    總之,一家子都留下來了。

    然而眼下情勢越來越不好,一己之力眼瞅著鎮不住揚州了,想把人送出去就晚了。幸虧有了個顏肅之幫他打通了交通線,蔣刺史鬆了一口氣。什麼趁亂據守的心思都歇了,就想趕緊趁著東風把老婆孩子送到京里去。蹭五王入京的一碗飯吃,還是可以的。他自己,好歹能窩在城裡等到五王入京。

    萬萬沒想到呀,他那個大兒子蠢到沒邊兒了。一路逃難呢,親,他半路借宿民居的時候……瞅上人家閨女了,想勾搭人家。

    這也是常有的事兒,什麼貴公子路過某處,看上某家女兒了。如果這公子是世家出身,女孩子的父母多半也是會答應的。未必是做妻,或者說,肯定當不了大老婆。可就是算是做妾,只要是做世家的妾,那也是不錯的。

    女孩子家小有餘財,將閨女養得不錯。如今這世道,普通人家的閨女辛苦勞作,很少有樣子能看的。這樣漂亮的女孩子,自然是有人心儀的。幾乎要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被人截了胡,你說生氣不生氣?

    女孩子父親原本是提出要求的:亂世,你得能保得住我閨女。

    有志氣的小伙子,能被個小富之家看上,倒是有幾分本事、有一點人脈,還能搞來錢的。

    這邊正在招募著“地主武裝”呢,那邊老婆被更大的地主搶了。

    MD!老子不干了。

    然而比劃了一下自己的拳頭,發現略小。便忍一時之氣,在女孩子的父親來道歉、陳述不得己的時候,賠的禮他都收了,用來募兵。

    等到人有了、槍有了、錢有了,反他娘的!

    前後也不過這兩月的功夫,他就發展壯大到了萬餘戶,佔領了一座縣城。

    蔣刺史傻眼了。

    有這樣的兒子,那是真•坑爹啊!

    顏肅之看完這一大篇的八卦,自己也驚呆了。哪怕在他的中二時期,也沒辦過這等蠢事。親,你逃亡呢好嗎?敢不敢專心一點呀?!現在好了,連老子這邊的通訊都斷了!

    顏神佑道:“我已經在想辦法了,看能不能繞過揚州,從荊州走,繞一圈,到京城。”

    顏肅之道:“方圓千里,再繞一圈兒,等消息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那怎麼辦呀?”

    顏肅之冷笑道:“等!”

    “啥?”

    “朝廷目今且抽不出手來,否則也斷不至於有那麼一道詔書了。這原本是我等的機會,我本還擔心揚州阻我前程,不想他……嘿嘿。揚州撐不了多久。”

    說白了,他想去揀個現成的,並且,一點也不想為人作嫁。

    顏神佑皺眉道:“不能接到消息,我總是有些不甘心。將來的事,哪一樣用不到輿情?”顏神佑一直篤信,有好的情報,才能花最少的力氣取得最大的勝利。在委員長的接線生里安插了人手,我兔就贏了!

    顏肅之道:“那就放手去做,不過眼下這境況,你也不要太執著了。”

    顏神佑默,這年代別說網絡了,連個電台都沒有,難題不在如何取得情報,竟然在於如何將消息傳過來。顏神佑摸摸鼻子:“我去試一試。”

    顏肅之道:“去吧。”

    大過年的,顏神佑又加了一次班,將以往沒精力去管的荊州部分,又給拾了起來。派往荊州去的人不多,這一回卻頂了大用了。沒等到顏神佑往那裡加派人手,荊州輿部也傳回一個小竹筒來。

    輿部的竹筒上各有記號,荊州的小竹筒傳得比較少,一往都是京城的多。阿竹接到竹筒的時候,看到標記還愣了一下,想了一下才記起來這是荊州的。

    顏神佑正在做計劃,才寫到一半,還沒寫到活動經費的問題的時候,阿竹來了。

    顏神佑訝然道:“我正念叨著荊州,這就有消息了?”

    阿竹道:“我也奇怪呢,居然還是加急的,您看,這裡有三道劃線。以往無往是傳些鹽價如何之類的消息,這一回怕是有事。”

    顏神佑一面動手拆開,一面說:“看了就知道了……臥槽!”

    阿竹:“=囗=!!!!!! ”

    顏神佑提起裙擺就奔去找顏肅之:“阿爹、阿爹、阿爹!打、打、打起來了!”

    顏肅之剛把閨女送走,自己盯著沙盤發了好一陣兒呆,將將動手想推演一下進兵路線,就聽他那個平常十分穩重的閨女一路跑了進來,進門還嚎了那麼一嗓子。

    顏肅之嚇了一跳:“怎麼了?”

    顏神佑氣都不喘一下地道:“五王滅了金井欄跟趙忠衝突上了兩邊兒打了起來誰都不服誰官司打到了御前趙忠被叫了回來五王還不肯退兵年都不肯過了一路往西直奔京城去了還說皇帝惑於奸臣他們有高祖遺命若繼位之君昏聵無能他們可以清君側行廢立之事朝廷說削了他們的爵位叫他們五逆。”

    顏肅之快要聽得瘋了,丁號個一字一個頓號的人說話,聽起來累,顏神佑這個一個標點符號不打的版本,聽起來也不輕鬆啊!顏肅之眼裡的蚊香轉了兩圈,才鬧明白閨女說的是什麼意思,他也傻了。

    “這叫什麼事兒?趙忠怎麼可能打不過五王?快,召人過來議事!你去跟你阿婆說一聲,再到廳事這裡來。”

    顏神佑道:“阿婆去吃酒席去了。 ”

    “那你跟過來罷。”

    這一回,不特丁號、盧慎等本地官員,連正在熱熱鬧鬧說要結親的薑伍、山璞都被催著過來了。

    來了一聽情報,都有些不解。顏淵之的意見是有代表性的:“趙忠人品雖不甚好,然而行軍打仗是有一手的。正該命他領兵扼住藩王進路,還有……高祖什麼時候有遺詔給他們的?高祖駕崩的時候,他們才幾歲?!這不是胡扯嗎?當人是傻子嗎?”

    顏肅之道:“有人信就行。叔叔和侄子,誰年紀大呢?”這就是思維的誤區了,雖然在這個時代的背景之下,多的是比小叔叔們大好多歲的老侄子。然而一般人提起來,都會默認叔叔是跟爹差不多大的。

    既然五王被很多不思考的認為是“跟先帝一輩兒就跟先帝年紀一樣大”,那麼,他們說有高祖遺詔,很多百姓就信了。在這個朝廷之下,真的過不下去了。甭管是誰,只要你能改變現狀,大家就跟你乾了。管你是不是邪-教,管你是不是反王!

    姜伍此時才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倒知道京城諸公是怎麼想的。趙忠出去,這一回並未能建什麼大功,且是疲蔽之師,五逆勢大。與其讓趙忠老馬失蹄,不如命他將人馬帶回來,再作打算。這興許,還是大將軍與太尉的意思。這一回,恐怕要大將軍出馬了。”

    顏淵之道: “大將軍?”那不是他岳父?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9
發表於 2016-12-7 11:22:51 |只看該作者
168  搶先分蛋糕

    顏淵之一聽老岳父要領兵平叛,整個人都不好了。

    可朝廷再也派不出能跟“五王串連造反”這個繁華陣容相抗衡的人來了!五王這心,路人皆知,準備了這麼多年,又遇上了這麼個好時候,其勢銳不可擋。略差一點的人遇上了,只有倒霉的份兒。楚豐雖是太尉,比起鬱陶來,在虞喆心中可以信賴的程度又弱了一些。再者,楚豐雖然也領些兵馬,還一度在先帝手下靠自己的部隊與朝廷缺錢挺了二、三十年,然而論起作戰經驗來,是不如鬱陶的。

    於是乎,鬱大將軍連年都沒能在家裡過,頂風冒雪地就這麼出征了。京里老婆孩子的擔心就不要提了,連遠在昂州的女婿都在擔心:老岳父年紀可不小了,又在這麼惡劣的條件下出征,身子骨能吃得消麼?

    看到顏淵之像吞了一大口苦瓜的表情,顏神佑有點遲疑,猶豫了一下,見大家都還等著,又爆了下一個料。

    “荊、揚兩州士人,似有異動,荊州多留守,而揚州士人,似有南下之意。又,穎川王麾下之阮梅……有勇有謀又生性古怪,不好對付。”

    按照顏神佑的經驗來看,歷史上那些個反王,成功的少——不用脫襪子都能數得過來。哪怕成功上位了,心理也通常會留下那麼一點造反留下的心理陰影,促使其成功變態。可是不管他們下場怎麼樣,有好些個卻是活不到看著他們倒霉的那一天的。

    顏淵之一直沉默,其他人卻都不客氣,紛紛就關心的問題向顏神佑提出疑問。消息的來源顏神佑已經交代過了,都是輿部蒐集來的,在目前這個情況下,也只能相信輿部了。況且以張瀚等人鄰近揚州,時常能接收一些難民那里傳出的消息來看,輿部的消息都是頗為準確的。

    不過這一回,因事關重大,且還關係自身,屬官們問得分外仔細。

    丁號問得一針見血:“士人之事,如何得知?”

    顏神佑道:“哪用深人家呢?他們家大業大的,土地房屋拋棄已是不得己,奴婢部曲,能帶多少就想帶多少。”

    丁號默。

    方章比起在座的所有人都善良,只關心:“那得是多少人?當如何安置?這都快要過年了,雞犬不寧的……”難得他火氣也上來了,將揚州那位被搶了老婆的同志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回。

    顏神佑道:“人數不會少。”

    盧慎嚇了一跳:“揚州之事,糜爛至此麼?”

    顏神佑的神色變得相當奇怪,吞吞吐吐地道:“那個,是我不小心……”

    “? ”

    顏神佑飛快地道:“我就是讓輿部攛掇了幾個關心家鄉的揚州人回家去那麼一說……”

    簡單地說,也不算是策反,就是讓已經生活安定下來的人去做好事,招呼吃不飽飯的父老鄉親們往昂州去討一口飯吃。對於百姓來說,有吃有穿、片瓦遮身,不會有人半夜敲門來拉壯丁,要麼被反賊拉走、要麼被官府徵發——徵發也沒什麼,只要有章程,別隨時又增加——就是好日子了。

    顏神佑授意輿部挑的都是有口碑的老實人,老實人嘴巴稍微不那麼伶俐也沒什麼,主要是有信譽,聽的人肯信。就這麼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廣。目前還沒出現極大規模的流民潮,還要托過年的福。能忍,大家還是想忍到在老家過個年再走了。祖墳都在這會呢,以後還不知道回不回來得來,好歹再祭一次祖,給亡人上一回供。

    普通百姓這麼想的居多,而士人裡,有明斷的,已經顧不得什麼過年祭祖了。牌位收一收,家譜包一包,金銀細軟、老婆孩子、奴婢部曲……套上牛車馬車,已經開始上路了。

    不能怪士人們膽小,實在是這回鬧事的這位仁兄太彪悍,聲勢越來越大。比起史九那樣的草台班人來說,揚州這位韓鬥同學,稱得上是造反者中的戰鬥機了。他讀過書,有知識有文化;家中小富,有奴有婢,有管理經驗;又習武,自己武力值還挺強。

    可不就發展起來了麼?通過階梯式的管理,收攏了一大批人,又慷他人之慨,以糧食、土地為誘餌,經營模式居然跟昂州有些相似,都是“做到某種成績,就可以分得土地、糧食”之類。他聰明的沒有提出“均貧富”一類的口號,卻又實際上做到了。

    由於心上人是被蔣家給截的胡,他的心裡是十分憎恨世家的,是以聯合了些寒門地主——就是暴發戶,又排擠起世家人。揚州士人的勢力,比起京中大族頗有不如,且已經過一輪義軍的衝擊,眼見蔣刺史無力彈壓,想聯合自保,又恐不不能如願。思前想後,不如南奔!

    這個時候,昂州的太平,就顯得尤其惹人注目了。

    如果不是現在揚州亂成一團糟——韓鬥是最大的造反集團,想趁火打劫的、沒有被斬草除根的各種義軍都出來了,揚州的人口比昂州多許多,人一多,亂起來的時候就讓人沒辦法下手——揚州的士人們甚至想推舉個代表,奔到昂州去請顏肅之引兵過來平亂!

    亂七八糟的日子,對於有實力的軍閥來說,是如魚得水、天賜機會。對於實力沒那麼強的人來說,簡直糟心。再強有力又如何?譬如先帝,那麼腦殘,不不不,那麼橫衝直撞的一個人,最後不也服了?還得指望士人來治天下。腦殘如今上,不是一樣說出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嗎?

    光有兵,沒有糧餉後勤,那是不行的。徵兵徵糧、後勤保障,這些都得指望著文化人,指望著有管理經驗的人。坦白說,無論是誰拳頭大,都是在替這些士人打天下。

    主意既定,串連一下,連夜收拾起包袱來。至於引見之人,有也好,沒有也罷,都不重要。現在不是端著的時候,想端架子,到昂州再端。是金子總會發光,有腦子的人處處吃香,勞心者治人。

    這麼大的動靜,輿部豈能不聞?顏神佑一面往荊州加派人手,迂迴打聽。一面也沒丟鬆了揚州,畢竟是有很長邊界線的鄰居,她還想通過揚州打聽些京城的消息呢。

    情報匯報完畢,州府官員都些鬱悶。羨慕世家不假,可一想到世家是來口里奪食的,心裡就不那麼痛快了。丁號等人的心思,就像是一個陪著丈夫吃苦受累、歷經磨難、終於丈夫出人頭地、一回頭髮現一群小妖精想過來爬床上位的元配,心裡的無名火開始燒了起來。

    顏肅之給他們澆了一盆冷水:“這有何難?甄別各人出身,來就安置在君子里便是。奴婢部曲,一如前例。”

    丁號眼珠子一轉,試探地道: “使君的意思是?”

    顏肅之壞笑道:“老子還怕了他們不成?呵呵。”

    州府的屬官們一齊放下心來。

    盧慎提議道:“使君又領了鎮南將軍,何不興建幕府?眼下這麼亂,總要提前有個應對呀。”他的想法裡,趁著南下士人還沒有來,搶先把好佔的要職都給佔上一佔。比如阿胡,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雖然以前與盧慎不是一個階級的,現在也不是一個階層的,卻都是鄉黨。鎮南將軍的幕府裡,總要有他一個位子的吧?又譬如歷次剿匪裡歷練出來的那些個中層骨幹,是不是可以提拔一下?

    顏肅之認真地想了一下,道:“善。”

    丁號卻又建議,鎮南將軍府長史之職從缺。說話的時候,眼睛卻往顏神佑身上瞟了一下。眾人皆會意,這麼個職位,不好明著給個女孩子家,乾脆就空出來得了。丁號甚至還暗搓搓地想,揚州士人南下,萬一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管到顏家頭上來,那可真是有好戲看嘍。

    以上建議,顏肅之統統點頭答應了。也是該建立幕府了,另開一府就不必了,兩套班子可以合而為一嘛。不然他們費這老大勁,搞翻了南蠻校尉,自己出錢練兵,圖的什麼呀?真是學雷鋒做好事嗎?

    於是便議領導班子的組成情況。

    顏肅之在朝廷裡混的時間也不短了,少時經歷雖然非主流了一點,好歹也是個官二代,很多門道都明白。包括盧慎的建議,包括丁號那隱諱的暗示,顏肅之也從善如流。

    阿胡首先被徵入幕府,鬱衡也被他從顏淵之那裡挖過來了。明著的理由就是:“讓他練練手,大將軍出征,設若有變,需千里馳援,他正是上上之選。”

    有這麼個說法,顏淵之自然不會扣人,鬱衡的位子還是由鬱家人頂上,肥水不落外人田。顏肅之又將顏希賢、顏希仁兩個侄子一個放到永安、一個放到桑亭——去做縣令。

    古工曹也湊了一把熱鬧,推薦盧慎他弟、殷氏的親生兒子也去永安做個縣令。顏肅之微微一笑:“亦可。”

    盧慎嘴巴發苦,他倒不是想壓著弟弟,非得心理扭曲得看著出身比自己高那麼一層的嫡出弟弟一直做個白丁。他是擔心,十分擔心殷氏嫌棄兒子的官兒小了。原本,以盧家當時的樣子,顏肅之做縣令的時候徵他來打下手,盧湛都覺得機會難得了。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他如今做到了刺史府的長史,親弟弟去做縣令,他覺得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怕有的人覺得不正常。

    可畢竟是件好事,他也不能攔著,只得誠懇地代弟弟道了謝。

    府內屬官,你一言我一語,將能推薦的人都推薦了,連姜玘都榜上有名——被派到永安。縣令的缺兒,還差了兩個。顏神佑此時才道:“既然不拘一格,我再薦一人如何?”

    顏肅之問道:“是誰?”

    顏神佑推薦的,是那位金老太太的兒子。也讀過書,重要的是也有一些管理經驗,並且,有那樣的媽,兒子的管理水平是不會低了的。為了保險起見,顏神佑倒是建議,臨任命之前,還是把這些人都聚在一起,來一次面試才好。

    顏肅之道:“這樣很好。”卻又計劃著將金老太太的兒子給扔到密林去。總之,如果是當地人做官,盡量不把你放到家鄉。

    顏神佑道:“現在表奏朝廷,怕是不行的了,他們的官職前面,不如加一個'權'字,如何?”

    丁號撫掌大笑:“妙!妙!妙極!”他也只有在念這種台詞的時候聽起來沒有違和感了。

    ————————————————————————————————

    州府的命令下得很快,在這樣亂七八糟的時候,哪怕是在安靜的地界兒,也不能像太平盛世那樣正常過日子。

    原有的什麼風俗習慣都得給這亂世讓路。姜氏原本盡心竭力,務必要使兩邊長輩在昂州過的頭一個年過得安定團結、和諧有愛。整個昂州城原本也是喜氣洋洋的,外面再亂,昂州還是很太平的。連一些才投奔過來的揚州人士也得承認,能過上太平日子,真是天大的幸運。

    什麼亂世,那是給那些個有權有勢的人準備的向上爬的機會,是他們取得更大權柄、宰割天下的機會。可不是小老百姓的幸事。當然,也有一等人,巴不得世道亂,蓋因他們自覺如今不得意,待到亂起時,可以混水摸魚,過一把人上人的癮,滿足自己的各種貪欲。僅此而已。

    是以昂州人的臉上都帶著幸福的笑容,滿足、慶幸。

    直到州府的命令一條接一條的來,須不說各級的小吏都被拉回來加班——準備即將到來的人潮。便是官員、士紳家裡,也被催得腳步朝天。離過年還有幾天了,都在享受著團圓喜慶呢,冷不丁給揪衙門裡來了。

    接著,就讓回家去準備考試!

    是啦,過年接到“可能要做官”的通知,是一件大好事。複習備考就不那麼美妙了。州府裡,丁號這個專業編寫教科書的坐鎮估且不提,也不說顏肅之從小到大就是個學霸。單說盧慎,也是這片地界兒上有名的知識份子。還有京城來的一大票高等學府畢業的學霸集團……

    這不坑爹呢嗎?!

    過年了,總得燃點煙花爆竹吧?外面嗶是哩劈啦地響,還有敲鑼打鼓的——摔!這特麼是複習迎考該有的環境嗎?!

    關係到日後的前程,哪一家都得陪著小心。雖然有些人是明知道肯定能過的,這是黑箱操作。可再黑箱,你也得表現出自己的誠意來吧?不能說跟大BOSS就欠了你似的,非你不可。人家認真複習,你四處玩樂,考試的成績最後不如人,BOOS能忍?

    於是昂州的高檔社區裡,就出現了大片大片詭異的、不該在過年前後發生的寂靜來。

    出乎盧慎意料的是,殷氏沒跟他鬧,只是下令家中不許吵鬧,好讓兒子認真複習功課。盧慎作為兄長,倒是十分關心弟弟,還跑去指導考試。說得也十分明白:“經史詩詞,合格便可,要留心的是庶務。使君擇人,是去做親民官的,不是去做學問賞景作詩的。你心裡有這麼個數兒,就成了一大半兒了。我是你親哥哥,須得迴避。其餘考官,你也不必擔心。看看與你一同考試的人,也不是什麼博學宿儒。”

    盧湛見他們兄弟相親,十分欣慰。暗想老妻果然還是懂事的,只是……造化弄人。

    殷氏也是忍而又忍,更兼娘家兄嫂如今住得近了,天天勸著,這才硬生生轉過彎兒來了。她哥哥說得很對:“都是一家人!這是撕都撕不開的!再者,我還要問你,大郎二十好幾了,怎麼還沒說親?他不說親,二郎怎麼辦?餘下的妹妹們怎麼辦?你怎麼不看該看的地方呢?你眼睛都長到大郎身上、專一與他慪氣了,還有功夫去照顧二郎麼?”

    連敲帶打,又哄又騙,又兼盧慎勢成,盧湛也偏向這個長子,殷氏不得不硬擰了腦子裡的那根筋。她對盧慎採取了無視策略——眼不見為淨,老娘不管你了。

    ————————————————————————————————

    正月初一吃年酒,這一天所有的考生都跟吃斷頭飯似的——正月初二就是考試的日子了。

    所有人都沒有怨言。

    大家都知道,揚州的士人就要南下了,現在考試,等於提前分蛋糕,拿的不是原始股也差不多了。這時候還想著去老丈人家裡的,都是沒眼色的傻瓜。顏使君看著和氣,其實為人最實在。你想搏美名,他成全你,你就再也別想在他這裡拿好處噁心他了。

    什麼?顏使君?不好意思,他也不去看望老岳母了,他把岳母的倆孫子都搞了過來考試了。

    府裡府外,自然又是一番熱鬧。

    熱鬧裡,還透出一點不和諧音來。卻是顏神佑也去看考試,並不是留在後宅里,聽著奴婢們前後跑著轉述前面的情況。與她的另類相比,後宅里其他的小娘子們就正統得多了,鬱氏、姜氏,都在楚氏面前侍奉著。鬱氏一個侄子補了她弟弟的缺,另一個,也被划拉進候選人裡去考試。算來這是很大的優待了,鬱陶扔過來的子侄,就沒一個讓他閒著的。

    顏靜姝也不知道是真聰明還是裝傻,聞說:“小娘子使人來報,外頭已經開始了。”就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

    顏靜嫻極不淑女地翻了她一個大白眼,心道,你這又是怎麼了呀?人家有能耐到前邊去,你有種你也去!

    姜氏自然也聽到了,擱往常她不免要多想一想,這是不是因為瞧顏神佑行為出格了呀……之類的。現在,她當沒聽到。時局這樣亂,閨女兇一點是好事,不吃虧。四房與三房的矛盾算是比較小的了,鬱氏看一眼顏靜姝,心道,你婚事還捏在人家手裡,現在這麼彆扭古怪,你以後要怎麼辦呢?

    楚氏也略犯愁,顏靜姝這麼個脾氣,也就嫁回趙家不吃虧。擱旁人家裡,那是去結仇的。可不嫁這個,顏靜姝的兩個妹妹怎麼辦?兩個小姑娘在楚氏面前還是挺乖的,並且……腦筋夠清楚,不管是軟糯還是利落,至少不會在這樣的場合里人厭。楚氏自來昂州,也沒閒下來,什麼政務她也不去討嫌了,只管問些家長里短的話,間或打聽一下有什麼比較好的青年,好給剩下這三個孫女兒定親。

    盧慎是不錯的,雖然年長,且是庶出,現在卻是熬出來了。說起來是很合適的,將來顏肅之大業有成,盧慎少不得是個大功臣。可現在看看顏靜姝這個樣子,楚氏是一點也不放心了。

    丁號的兒子是個有禮的少年,顏靜媛又是個軟糯的姑娘,這倒是般配了。顏靜嫻尚小,可以再觀察觀察。顏肅之在前面經營,楚氏就在後面琢磨,怎麼樣用最簡單有效的聯姻,將這些人統統綁到顏家的戰車上來。

    摸了摸腦門兒,楚氏道:“也看不到他們在做什麼,乾著急也不是個事兒。這些孩子,打小讀書,父兄長輩皆是官身,耳濡目染,又能差到哪裡去了?咱們也不用擔心了,五娘,去讀兩段書來聽聽。”

    顏靜嫻笑著起身,問道:“阿婆想聽什麼?”

    楚氏道:“不拘什麼,你隨意讀來。”

    顏靜嫻就翻了本前前朝盛世之時,招賢納士的段子來讀——這回輪到她姐給她翻白眼了。

    ————————————————————————————————

    前面的考試一共考了三場,時間緊張,統統在年初二這一天考完了。等答完卷子,一個個都面無人色了。

    考試的人並不多,考官比考生還要多,閱卷很快。顏肅之這邊招待考生吃飯,那邊已經提前吃完了飯的閱卷老師已經把捲子都批改完了。

    考生們吃飯也吃得很不安心,似顏希賢這樣的,以前在京中有過蔭職,只不過這回為了“護送”祖母,他把官兒也暫時辭了。倒是不擔心自己做不好官,就是怕考試寫得不比別人好,丟臉。

    哪知顏肅之根本沒有公佈成績,就是吃一頓飯,隻大家聊聊星辰大海。發現這幾個人,照他來看,統統有缺點,但是不是不能用。比如說,京城來的幾個,有點自視頗高,盧慎他弟呢,又有一點書生氣。誠如楚氏所說,這些人的父兄都是做官的,好歹知道些流程、方法,倒也可用。而金老太太的兒子,今年好有四十歲了,固沒有做官的親戚,卻是有豐富的閱歷,反而比這些少年們沉穩。

    顏肅之特別誇獎了他,還說:“密林是大有為之地,不要以為偏僻的地方就不好。”

    眼珠子一轉,吃完飯就把人都趕回家裡了。拿起考卷來,每一份都加了批評。以中二病的毒舌,將這些人都損了個夠嗆,將考卷譽抄發還。直罵得每個人冬天裡背上生汗,不敢懈怠,發誓到任之後必洗心革面改了這等毛病。

    大年初三就派了委任狀,雖然不是朝廷頒發的,然而沒有人在乎。顏肅之也只是意思意思地派人從荊州迂迴去往朝廷報信,至於能不能送到……聽天由命吧。什麼再次打通交通線之類的,提都沒有提過。開什麼玩笑?現在就算交通是暢通的,他也得說道不好走。大將軍都出動了,再抓了他的壯丁怎麼辦?

    也是他下手快,這邊州府頒委任狀,那邊年都在路上過的揚州世家,一次來了三家。大年初三,守在昂州與揚州交際處第一座驛站的驛丞算是開了眼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0
發表於 2016-12-7 11:23:04 |只看該作者
169  不滿的世家

   揚州士人來得相當匆忙,本以為到了昂州便可直行向前,暢通無阻。沒想到才到第一處驛站,就被人攔了下來。

    想顏、姜兩家過來之時,是顏肅之親自帶隊迎接的,不然兩家帶來的奴婢部曲幾千戶,絕對是進不了昂州境內的——必然是被當成侵略份子給就地擒拿,然後等他們親戚顏肅之過來贖人。

    同樣的,揚州流亡而來的百姓亦如是,都是有地頭蛇點了頭,才能這麼進來了。顏肅之還特意將阿胡留在隘口守關,揚州多丘陵,昂州亦如是。交界之處,頗有幾分易守難攻的味道。

    揚州有四著姓:江、袁、陳、田,如今一來就來了三家,除開袁家之外,其他三家都來了。因走得匆忙,奴婢部曲丟了一半兒,各攜數百戶而已。這原本沒什麼,有問題的是,除此而外,他們還帶了兩千士卒來。

    帶兵來的啊?!

    驛丞如何肯為他們引路?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您幾位想南下,只要身份合適,又不是逃犯,下官自然是沒有異議的。帶些伺候的人,也沒什麼,可這兩千人馬,可不是鬧著玩的。”

    一面應付著,一面使驛卒飛快去放倒了消息樹。那邊阿胡一見到消息樹倒了,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揚州來人,士卒多半是步卒,牛馬多用來拉車了。阿胡這裡卻還有一千騎兵,馬蹄聲聲,氣勢迫人。將江、陳、田三家嚇得不輕。

    阿胡一身戎裝,親衛皆是殺氣騰騰,也不以世家為敬只以守土為責。口氣僵硬地問:“諸位從何而來?為何而來?帶這些多兵馬,是何意思?”

    江家家主臉色便不好了起來,一州著姓,雖然放到京城是算不得出挑,可是在揚州地界上,那也是橫行慣了的。如今被一介武夫如此喝問,老先生下不來問,一甩袖子別過臉去,打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

    阿胡的眉毛壓迫性地一挑,還是江瑤老先生的外甥、因為親爹早死坐上當家人位置的田玠比較會看人眼色,上前一步,語調平平一解釋了來意。田玠這孩子也是倒霉,爹死得早,幸虧舅舅家沒敗落,這才能跟叔父、兄弟們一爭長短,最後勝出。饒是如此,也處處受叔父們的擠兌,比方這次南下,叔父們拼命要帶自己的人來,彼此吵得極慘。他輩份不如人,這種退讓的事情做得多了,雖然心裡記著,面上卻是顯得溫和許多,也更討人喜歡。

    阿胡僵硬地點點頭:“容我稟告本州顏使君。”

    說完,一拱手,頭也不回地走了。走不幾步,還在下令:“圍起來,不許四散走動,執兵戈遊蕩者,以亂黨論,殺無赦!”戰時法令,說你是亂賊,死了也白死。反正吧,朝廷口裡的亂賊,大半部分都是平民百姓出來的,衣服都不帶換的,兵器也不用發,只要把手裡的鋤頭從朝下方向朝上,跑得快一點……這就能造反了。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人?

    三家主氣急敗壞,原以為以其姓氏,既入昂州,顏肅之不說倒履相迎,至少也得客氣一點吧?你是刺史,不至於遠迎這麼殷切,也不該讓個武夫就這麼把大家監視起來了吧?這是什麼事兒呀?

    只恨這一路艱辛,已經跑了過來了,再調頭回去,路上還不定出什麼事兒。不得不忍了。

    陳白氣咻咻地道:“這是要做什麼?這是要做什麼?斯文掃地!”

    田玠勸道:“既來之,則安之。”不然還能怎麼辦呀?

    江瑤青著臉道:“傳話下去,叫他們都克制些,人在屋簷下……唉……”說著,瞇起了眼睛,肚裡轉了百八十回主意了。

    阿胡的消息去得快,回得也快,天上亮起星星的時候,阿胡已經親自回來了。這一回略略客氣了些:“天色已晚,使君請諸位明日入城。恐諸位遠道而來,補給不足,命我帶了些補給來。另有一事,說與諸君。昂州城內,使君與小娘子已備下房舍,專為待客,這些原就是為了安置遠來諸君的,不用諸位付什麼代價……”

    他記性倒好,一條一條將昂州的安置政策給背了下來。主人家住何處,不許私建塢堡私下圈地“為整合兵力,以防亂民各個擊破”。總之,一句話,聽話的就留下喝湯吃肉,不聽話就去死。非常有顏肅之風格。

    三人聽他說“我”一點也不謙虛,又生了一回悶氣。卻不知道阿胡是個失學兒童,後來混軍營長大,因為有本事,只要大面兒上的事情不錯,顏肅之也懶得讓他學成個酸丁。所以阿胡有時候的表達,就相當的直白。

    他還是比較向學的,所以除了顏肅之這個偶像之外,他還挺佩服一個人——盧慎。不是海內名士丁先生,也不是哭著喊著要當神仙的李老先生,就是老鄉盧大郎。盧慎的立場,相當的明白了。阿胡的立場,又豈用說?

    江瑤又氣一條,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叫“使君和小娘子”?這特麼都是什麼事兒?!婦人豈可干政啊?!臥槽!來這裡真的是來對了嗎?阿胡卻是說得慣了,昂州的兵,吃得好穿得好,待遇高,訓練後勤得到保證,都是顏神佑花錢養出來的。她在軍中威望向來很高,大家提起來,自然是將父女二人並稱,這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這真是一次糟糕的會面。

    當天晚上,三家家主開了個碰頭會。都十分晦氣地認為,回去,怕是不行了的。這兩千士卒不是他們招募的,而是半路上撿的。遇上了一股比較大的“亂賊”,比較坑爹的是,時人重世家的觀念流毒甚廣,這撥亂賊的頭兒遇到了他們,不但沒有去打劫,反而納頭便拜,雙手奉上了千多號人馬,願聽差遣。

    天上掉餡餅來,不吃白不吃。三人以姓氏為傲,視之如尋常。接了千把士卒,再將自家護衛里也挑出些人來,湊成兩千,一路就這麼過來了。阿胡帶來的補給真是起了大用了。平白多了千多張嘴吃飯,他們快要彈盡糧絕了。

    江瑤人老成精,道:“還是走一步看一步罷,我彷佛記得這昂州應該還有一家士人,當與湓郡殷氏有親。”

    一句話就定下了基調,先別爭,暫時當孫子,先打入當地交際圈子再說。

    田玠有些羨慕地道:“可是那位盧郎?他可真是趕上好時候了。”語中不乏酸意。

    盧慎出身不如他,遭遇也很慘,只因為抱對了大腿,一路蹭蹭地跟著長官往上爬。升官的速度堪比坐火箭,如何能讓同齡人不羨慕嫉妒恨呢?田玠自以學問等等都不比盧慎差,怎麼就……現在對比也太明顯了吧?!

    陳白道:“可是昂州長史?聞說……刺史出巡,他常主庶政?”

    江瑤面上透出一絲冷意來,道:“如此,甚好。”

    “?”

    江瑤微一笑,捻鬚不語。

    ————————————————————————————————

    陳白與田玠很快就知道江瑤想做什麼了。

    第二天,江瑤毫無異議地就將人手都留在了外面,盧慎、張瀚等人親自來迎,方章也帶著幾個書吏跟過來搞登記。一看這個陣勢,揚州三人都不快了起來,這是要搞什麼?!

    再次懷疑起自己過來的正確性了。聽說這兩千士卒裡要經過甄選,大概有一半兒會被張瀚帶走,到他那裡一人分幾畝田耕種,餘下的再斟酌如何編入現在有的部隊裡的時候,陳白再也坐不住了。他很直白地問盧慎:“兵士分走了,倒也罷了,他們跟著我們來,無非是為了討一口飯吃,如今餓不死,我等也安心了。只是我等部曲奴婢,才是祖上傳下來了,卻要如何安置?這般造冊登記,又是要做甚?”

    盧慎和氣地道:“君等帶了部曲來,難道也帶了土地來了麼?總要按人口分撥土地耕種罷?”一句話就把陳白給堵死了。是啊,這是人家地盤兒,你總得要塊地種田吃飯吧?

    江瑤輕聲道:“則又要如何安置?”

    盧慎見他看高,隱隱是三人中間的主事者,口氣更加和軟了,解釋道:“三家恐分不到一處,您是知道的,這裡原有百姓,能餘下的田畝就並不多了,湊不出這麼大的地方來。諸位都將分到新義,新義令姜郎,才是我們夫人的娘家侄,極清俊高雅的一個人。”嗯,就是要娶個野丫頭……這個先不說了。

    江瑤&田玠&陳白:“=囗=!!!”

    三人所倚恃者,姓氏。姜雲旁的都不提,最出挑的一樣,就是姓氏了。被他卡得死死的!

    三人心里大呼坑爹,盧慎還要說:“歸義原屬湓郡的,都在揚州轄下。三位是知道的,弊地偏僻,人口多彙在新義了。使君千挑萬選,特為士人們準備的。再往南,密林等地,至有刀耕火種者,教化之地,實在是讓人傷腦筋呀!說不得,只好將些積年的老農分撥過去,也好教導他們一二了。”

    江瑤聽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又見他生得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進退之間更顯瀟灑之態,暗想:可行!

    便轉話話題,問他知不知道他的舊識湓郡殷家。

    盧慎笑道:“正是晚生舅家,目下亦在城中,都安置在君子裡。”

    江瑤連臉上的皺紋都要舒展開了:“這下好了,我們還說,怕昂州沒有熟人,過得孤單呢。”

    盧慎笑道:“不特殷家,連朱家也在。”

    陳白又問黎家。

    盧慎一撇嘴,微笑道:“他們家人口多,遷往密林去啦。”

    田玠道:“那,那位姜令呢?我彷佛記得,舊年他們家太夫人似從揚州路過,要往昂州來的。蔣使君與這位太夫人乃是本家,還特意護送過一段路的?”

    盧慎道:“太夫人果然是來了,她老人家住在建安坊內,與鬱大將軍之子,本州鬱兵曹等是鄰居。”

    三人便約摸知道昂州城內的分佈情況了,暗道這顏刺史為人無禮,行事卻有些章法。可既有章法,為何又對己等不友善呢?

    三人吃了好大一記下馬威,帶著滿腹疑惑與一些小想法,就這麼……減負前進。顏肅之的規定,幫他們減掉了好多人馬!三人的心在滴血!這些都是以後的資本吶!就這麼被坑走了!

    ————————————————————————————————

    到得城內,如同所有初到昂州的人一樣,三人不得不被震憾一下。揚州也是大城,亦有水門等,但那是揚州啊!這裡是偏遠的昂州,出現這麼樣一座規整的城市,簡直不科學!

    江瑤心道,能建此雄城,有些傲氣,倒也正常了,何況還是武人之子。這些人也是無聊到家了,埋汰人的話也想不出新詞兒了,攻擊人從來都是從出身開始。簡單地說,就是先問候你家十八代祖宗,再來挑你的毛病。

    盧慎親自將人引進城,安置到君子裡。江瑤自認不是個土包子,也為這從裡到外的整齊劃而驚呆了一回。越發覺得自己昨天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打的主意,那是真的很好的!

    口上卻還說:“未知使君可曾好安?我等好投帖拜見。”

    盧慎道:“且不忙,諸位還請先安頓下來再說。使君是最和氣灑脫的一個人,並不拘泥小節的。”說話間,殷家門內聽到動靜,使人出來看,見是盧慎,忙進去稟報,道是盧家大郎引了好些個人口來,又有車馬箱籠等物。

    殷大舅便說:“必是他們到了,我須得迎他們一迎。”

    盧慎見有人接手了,樂得將人丟給殷大舅,自己去複命。他做事周到,臨走還要叮囑一句:“老人家若有事用得著晚生,阿舅是知道怎麼尋我的。”

    殷大舅笑道:“便交給我吧。”

    盧慎長揖而別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已經被江瑤給盯上了。

    盧慎前腳剛走,江瑤後腳就進了殷家的門,擺手讓老婆孩子先收拾自己那一處宅子,宅子是新的不錯,只是自打造好了就沒怎麼住過人。結構佈局都是批量生產的,也沒啥特色。沒有住過人的宅子,與一直住了人的宅子就是不一樣。哪怕是新宅,也按時有人打掃,還是掩不住一陣陣的冷清淒涼。再過兩三年沒人住,哪怕一直打掃著,這宅子只怕也要廢棄,不想廢,就是重修了。

    且不說江家人在裡面一套收拾,放置家具、安排各人的房舍。顏神佑做事仔細,大門裡面給附了一張跟旅遊景點兒似的平面圖,特別方便。這樣的心思,便是對顏肅之印像不好的人,也得贊一句周到。

    江瑤跟著殷大舅去坐下,殷大舅又喚了兒孫來拜見他。兩人同在揚州之時,殷家是不如江家的,偶爾有場合遇到了,也是殷大舅主動的時候居多。如今江瑤雖然是逃亡而來,家族沒受太大的損失,也不是被追殺,十分從容,並不覺得殷大舅此時的殷勤有何不妥。

    只是想到自己的計較,也不由更客氣了幾分。各話離別,兩家都是見勢不妙趁機開溜的,自然有共同的話題。先痛罵“反賊”,再吐槽蔣刺史平庸,最後奚落蔣刺史的兒子坑爹。

    蔣刺史兒子乾的好事,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嘲諷起來毫無壓力。因是男女之事惹的禍,連韓鬥都被拉過來又躺一回槍。江瑤這才轉到正題,問殷大舅道:“我看令甥一表人材,可有妻否?”

    殷大舅嘆道:“我正愁著呢,這孩子……少時有些波折,我們也心疼他,他父親更是視若珍寶,必不肯為他隨意娶妻,到如今還是形單影隻的。”

    江瑤心道:有門兒。卻又不提話頭兒,只跟著嘆了一回:“世道艱難,早些定下來,也好早些安心——昂州難道沒有淑女麼?不瞞你說,如今我們到了此地,兒孫婚事,也要愁哩。”

    殷大舅大有知己之感,也說:“這裡,高的太高,低的又太低,委實太難。”姜家、唐家這樣的,門第高。顏家這樣的,職位高。都不好攀。其他的人呢,要麼太土,要麼……還是太土。

    江瑤又問殷大舅有幾兒幾女。殷大舅道:“幾個大些的兒女都各自婚嫁了,只有一個小女,猶待字閨中,這世道,耽誤了呀。”

    江瑤道:“止一女要愁,比我好多啦,我這兒孫十幾個呢。”

    殷大舅苦笑道:“女兒只剩一個了,孫子孫女兒又要長成啦。”

    兩人相視一笑。

    臨別時,江瑤托殷大舅做中人,給顏肅之那裡投帖,明早登門拜訪。自己卻邀殷大舅一家到自己家去赴宴,殷大舅想是被憋得狠了,很快地答應道:“正好為江翁暖屋。”

    兩家都是世家,大小之分而已,都有點窮講究的臭毛病,自是氣味相投。酒酣耳熱之時,江瑤便說看殷大舅比以往都順眼,要為小兒子聘殷大舅的女兒做妻子。殷大舅自然是一口應允的,他們這些南下的家族,在昂州頗覺不得意。在湓郡時,無人不讓著,到了昂州,只當你是尋常。這兩天考試選官,殷大舅也有兒子呀,根本連准考證都沒發,殷大舅憋屈壞了!

    兩人飛快地訂下了兒女親家,都覺得對方才是自己的知己。

    陳、田二人也在君子裡,朱家人左看看右看看,沒法兒選,只好父子分開了,往兩家去暖屋。蓋因江家並不曾邀請他家。

    江、殷成了親家,說話自然更親密了一些,兩人都有許多牢騷。酒一多,一人挑個頭,餘下的便一起抱怨。顏肅之對士人實在是太失禮了,不但不重用,還要來個下馬威,兵也被奪了,還不許建塢堡……等等等等。全然忘了當初是誰就因為相中了昂州“刺史有力”才撒腿往南跑的。

    彼時看著昂州太平,覺得是刺史強硬之功。如今這份強硬獨裁降臨到了自己頭上,君子也要罵娘。卻從來不去想,昂州之強,便在於上下一心,在於不政出多門,在於勁往一處使,在於上位者少掣肘之禍。

    世上總有這麼一些人,有著一種巨嬰的邏輯,以為天下皆是他媽,只想受其利,不想受其害。一朝不如意,他們輕易破口大罵,重便要生出許多事端來了。

    ————————————————————————————————

    到得第二日上,陳、田二人才知道江瑤已經跟殷家成了親家,田玠脫口而出:“這也太心急。”

    江瑤搖頭道:“不急,不急,這才不急呢。呵呵。我等且去振會那位顏使君吧,聞說也是少年得志的人,只望他有些斯文面皮,不要讓我們顏上無光。”

    三人背後牢騷,面上卻要作君子狀,一齊往州府而來。

    州府宏麗又不奢華,端莊肅穆,往來之役吏皆是腰桿挺撥、目不斜視,既無蹲在牆根交頭接耳太陽的,也沒有隨地一坐擺龍門陣的。見人來,不慌不忙,迎客時,不卑不亢。要不是吃了好大一記悶虧,三人少不了要贊一句顏肅之禦下有方。

    及見顏肅之,見這人身長玉立,烏髮雪膚,一個男人,居然生得這樣好看!難得好看又不陰柔,江瑤等三人有那麼點臭習慣,說穿就是顏控。即使肚裡窩火,一看這麼一張臉,心裡也舒坦了些。更兼顏肅之就這麼似笑非笑地開口說歡迎,也不擺臉子給他們看,讓他們連火都發不出來。

    唯有陳白脾氣有些衝,嘲諷了一句自己等人過來的兵丁等。

    顏肅之一皺眉,西子捧心的樣兒,叫唐儀見了,能當場掄拳揍翻這仨氣了他病友的傢伙。姿態做足了之後,顏肅之也沒有給出新解釋,還是跟盧慎說的一樣。只可惜盧慎的解釋,三人聽進去了,輪到顏肅之,三人一致認為這就是這個壞蛋頭子自己的主意!

    一場會面,雙方而言,誠意都不夠大。比較起來,一方包藏些禍心,另一方厚道些也看得見。顏肅之想的是,你們來了,別想著當太上皇,老實當下手就行,我虧不了你們,但是想跟往日那麼橫,那就對不起了,老子是不講理的,老子是神經病!

    江瑤等三人,恰是想無論在哪裡,這姓氏的優勢、世人的尊敬膜拜都不可少。

    矛盾不可調和之下,只會裝X的一方對上暴力的一方,實在是……取死有道。

    江瑤自己,又在作死的路上向前邁了一大步!正月不做媒,他偏偏燈節之後就托親家殷大舅作媒,要將女兒許配給盧慎。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9-25 06:2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