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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我想吃肉】詩酒趁年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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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7 11:32:10 |只看該作者
200  兩百章了呢

   當神經病的家人總是痛苦的,六郎帶著重組的三觀,一路暈暈乎乎地跟著他姐繼續前進。跋山涉水,不辭勞苦。看著他姐一路檢查工作,冬天不好深入田間地頭,就跑到軍屬家裡去送點柴米油鹽,還視察一下忠烈祠的工程進度。真正做到了送溫暖下鄉。

    親民的上官不少,親自跑來跑去的人很多——比如甘縣令,但是像顏神佑這麼搞的人,還真心是沒有的。以往就算是朝廷有大事,比如虞喆登基了,朝廷會給百姓一些賞賜,有的地方就是減免租賦,還有賜民爵,又有予女戶牛酒,老人帛、米一類。那些都是上邊撥下來,然後一級一級地分發下去。高等級的官員,是極少會挨個兒村鎮跑來送溫暖的。

    顏神佑這也是才想到的。

    還是在路過阿花家的時候,給阿花弟弟留了些錢帛。這才想起來還可以搞個節前慰問什麼的,一般百姓,你往他家裡走一走,他們就很開心了。軍烈屬就另算了,那必須得有點慰問品。

    顏神佑的計劃裡,是要抬高軍功集團與普通士卒的地位的。於是乎,不特會在郡府裡接見、宴請當地士紳,還會藉由推行忠烈祠的名目,跑到百姓家裡去坐坐(雖然一個村子可能只在裡正村長家落腳,偶爾去軍屬家門前轉悠幾步)。提前從府庫里分截留出一部分米與佈出來,每戶分得不並不多,烈屬與軍屬翻一番。

    她在昂州原本便有些個奇異的名聲,本地之風俗,加上些帶神話色彩的傳說,使得她原就有不小的威望。眼下再不辭勞苦地跑這一趟,隨行的六郎年紀又還小,人皆以她是事主。將事都算到她的頭上,她這一路,收穫了很多軍烈屬的心。她原本在提刀砍人這一行的威望就不低,經此一事,更有一些“願為效死”的人存在了。

    士紳們卻頗有不解,此時軍戶入另冊,算賤籍,哪怕是良民徵發入伍,日後可解甲歸田,也不算是什麼光彩的行當。“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這是共識。

    桑亭郡不敢多勸,當地之士紳卻見她面上也不帶霜,說話也溫和,大著膽子勸阻她姐弟兩個“慎重”,請她不要自降身份。

    桑亭郡當時臉就綠了,心說,你這麼跟她擰著幹,這是找死呢吧?她爹娘都不管了,你多的什麼嘴?別把我也一起拖累了,好、嗎?

    顏神佑並沒有生氣,相反,她還挺高興有人來遞這麼個梯子、讓她可以藉題發揮的。聽得這位鬍子花白的老翁這般說,趁機道:“他們家人為我父親拋家別業,浴血而戰,我便來看看他們又如何?不拘何人,為國效命者,我不負他。”

    士紳們看看她,又看看六郎,想了一想,都閉嘴了,各自打起了小算盤。

    士紳們的心思,九曲十八彎。百姓們卻十分簡單,誰讓他們吃飽飯、過上安生日子,他們就跟誰走。原本徵兵抽丁這事兒,是人都不會很樂意。然而隨著流亡北人安置的增多,曉得了北方的事情之後,也都覺得自家出丁能護得一境安寧,是可以接受的了。

    更何況,顏家治下,日子確是比以往過得好了很多。放到以往,打起仗來一個村子能去了一半的人口,這沒了的人裡,有一半兒是徵發死了,另一半是因為徵糧等餓死的。

    現在只是偶有傳過來陣亡的消息,家里居然還能揭得開鍋,且還有些年節的“恩賞”。好與不好,果然是對比出來的。

    顏神佑的隊伍離開時,村里人自發相送,一路能給她送到隔壁村去。

    六郎還問她:“這是不是便是要解了將士的後顧之憂,以收士卒之心?”

    顏神佑認真地道:“你須得記著一條,民心不可棄,更不可欺。是,有些百姓讀書少,想得少,易被蠢弄,可吃不吃得飽、穿不穿得暖、有沒有盼頭,說話時是真心還是假意,他們又不是土偶木梗,怎麼會感受不出?聽你說兩句便信了?是以不可欺,欺得了一時,欺不了一世。空口許諾,又或欺人,終將自食惡果。”

    顏神佑沒好意思說,搞節前慰問什麼的,是她才想出來的。這樣截了人家桑亭郡的預算,她回去還有官司要打。得虧是桑亭郡這樣的老人,估計是有點怕自己,不然根本討不著好。

    暗道一聲慚愧,顏神佑心裡記下此事,帶著六郎繼續巡視。一路太平無事,且越往南走,越覺得溫暖濕潤了些。雖是傳說中的“煙瘴之地”,冬天卻比夏天好很多,這裡的冬天,幾乎算是一種享受了。

    如果不算舟車勞頓的話。

    昂州濕潤,河流也不算少了,時常有需要換舟揖的時候。顏神佑還恐六郎年紀小,這一路會累病,每到一地,先問當地有無好郎中。不想六郎一路無病無災,居然十分安全地撐到了回州府,顏神佑懸了一路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六郎一路帶著被重組的三觀,回來了。

    俗話說得好,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同時是教導知識,越是簡明扼要,越是容易被記住。越是貼近事實,越容易讓人信服。李彥當世之名家,論起做學問來,顏神佑是比不上的。但是對於戰略忽悠,顏神佑比他先進了幾千年。

    從刻石經的事兒裡就能看出來,李彥想的,還是要整理出整部的大部頭。顏神佑的理論就簡單得多,而且,也更實用。

    兩相對比,六郎更容易親近誰、接受誰的思想,不言而喻。

    ————————————————————————————————

    回到昂州州城,老遠地就有道路上遇到的人看到他們這一陣人,遠遠站住了,等他們經過的時候打招呼。顏神佑知道,這是快要過年了,有些採辦年貨的人。還有兩隊人馬,那是往荊州前線送過年的補給的。

    顏神佑也不乘車,和氣地與他們打著招呼。六郎繃著小臉兒,是想學他姐,跟大家和氣一點打招呼。只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笑起來也顯得十分嚴肅。好在現在是張包子臉,十分招人喜歡。

    來前早已送信到了州府,楚氏等早已知道他們此時當歸,也派人來迎。姜伍閒得無聊,也要出迎,被姜氏硬攔住了,道是沒有令舅舅出迎外甥的道理。楚氏便點了顏淵之的兩個兒子顏希禮、顏希義去,他倆是顏神佑堂弟,倒也算合適。

    兩個熊孩子被顏神佑收拾之後,倒也認真讀者。只可惜是真沒開這方面的技能樹,到目前為止,學業平平。倒是一直在習武,對兵事的興趣越發地濃厚了。不敢在顏神佑面前提要投軍的事情,但是眼睛一直往顏神佑身後的玄衣那裡瞄,說話都有點結巴了。

    顏神佑奔波了好兩個月,回來之後覺得心情好,也沒有為難他們,讓他們看了個夠。

    人還沒進城,城里便已經有人知道了。時已入臘月,城里人山人海,街上原是擁擠,現在聽說他們回來了,都盡力往街邊讓,留出一條窄窄的道路來——還是想圍觀的。苦了城裡何三等維持秩序的人,拿著水火棍,將街上的人往兩邊牆根趕。

    顏神佑帶著六郎,馬上抱拳,說幾句場面話,才匆匆回到了州府。

    州府裡,楚氏、姜氏都知道他們回來,早已預備妥當了。姜氏還在念叨著:“也不知道瘦沒瘦。”楚氏道:“小孩子長大了,總要讓他們出去闖一闖的。好孩子總是志在四方的,總拘在家裡,唉,能有什麼出息呢?你要不放心,等他們回來了,好好給他們補一補就是了。”

    說話間,姐弟倆已經到了。

    楚氏看著六郎不自覺地往顏神佑那裡傾斜了一個小小角度的小身板兒,嘴角露出一抹輕笑來。問道:“一路如何?”

    六郎並不搶話,聽顏神佑答了:“一路太平無事,百姓安居樂業。”附和地點了點頭,道:“我隨阿姐學了很多。”說著,還悄悄看了他姐一眼。顏神佑也輕輕拍拍他的背。

    讓顏神佑帶她弟,倆人培養感情,是長輩們的共識。但是有沒有洗腦的想法——顏肅之想沒想過這個問題,別人不知道,但是楚氏,肯定是打過這個主意的。當姐弟倆回來向她問安,她一看姐弟倆、尤其是六郎的小動作,就放下以來了。

    只要六郎不跟他爹似的染上中二病,六郎就不至於被外面的人團團地圍住,反與家人鬧得生份了。

    姜氏嗔道:“那些個正事兒,我並不懂的,你要說,等會兒與丁先生他們說去。與我只說,你們怎麼黑成這個樣子便是了。”

    顏神佑伸手摸了摸臉:“沒有黑啊。”

    六郎也扭頭看了看顏神佑的臉:“是挺白的。”

    姜氏:“……呸!再野出去試試!”

    確實黑了,風吹日曬,怎麼可能不黑?只是姐弟倆朝夕相處,彼此並不覺得而已。那邊鬱氏也說:“不但黑,還瘦了。”

    六郎認真地強調:“四娘,我是結實了。”

    把鬱氏逗笑了:“行,你是結實了,去上秤上一稱,看輕沒輕。”

    六郎嘟了嘟嘴巴,沒敢吱聲,小腰板兒挺得很直,有點……虛張聲勢。他家的女人,個頂個的惹不起。

    一室歡笑。

    不一時,又有姜家那裡蔣氏等使人來問候,姜氏忙派人去回話,約定了明天讓姐弟倆去拜望外婆一類。

    又聽姐弟倆說沿路之風俗,說不幾句,楚氏便命兩人去洗漱休息:“六郎畢竟年幼,還是早早歇息為好。神佑也是,你外頭還有事呢,早早梳洗了,還是要見一見丁先生他們為好。”

    姐弟倆答應了,顏神佑臨離開前還跟鬱氏等說,留下來一起吃個團圓飯什麼的。鬱氏也笑著答應了,還說:“那我得把你四叔也叫過來,飯麼,能蹭一頓是一頓的。”說得大家又笑了。

    ————————————————————————————————

    見丁號等人,就沒有這麼輕鬆的氣氛了。顏神佑一次將城內諸屬官、她舅、她表哥等等諸人,全都請了來。

    丁號已經回來好些時日了,與顏神佑也陸續通過了幾十封信了。對於杜黎等人的安排,丁號也都匯報了。李彥並不直接給顏神佑寫信討論什麼的,多半是通過丁號。關於杜黎的處理意見,其實是李彥提出來的。

    照李彥的看法,如果是一般的讀書人,哪怕是顏肅之父女都不在城裡,通過書信申請,也能讓他們先乾些活——比如抄個書什麼的。然而,因為有了杜黎,不止丁號的雷達開了,李彥也覺得這人不可以輕易安排。索性讓他們先在別館裡住著,好生養著,等顏神佑回來再作決定。

    也不是晾著他們,李彥與霍亥也時不時過來與他們聊天。讀書人慕名師,即便沒能第一時間見到主事人,能有這兩位老先生隔日一講課,真是受寵若驚。只是職務安排,現在卻是並沒有的了。

    其他人並不在意,他們來,固然是為了求官,但是如果是求學,那也不錯。尤其是勘刻石經的事,在某些人看來,是比求官還要重要的事情。

    李、霍兩人也頗為合意,兩人孤獨日久,說起來,昂州這裡的高級知識份子並不太多。學問好的,很多都兼著官兒,比如盧慎、比如丁號,天天忙,恨不得一個人劈成八個來用,哪有時間見天陪著二倍討論學問?

    一時間倒也和諧融洽。

    這些人,經過觀察,目前倒沒有什麼問題。比如間諜之類的。勘刻石經的工作又還沒有開始,倒也不用急著見。

    眼下的重點,是政務。

    顏神佑對於荊州前線的事情並不陌生,顏肅之有什麼事兒也都通知於她,她坐鎮後方,後勤皆依賴她來調度,自然要互通有無。但是,紙上說的終究有限,不如面談。

    兩人一見面,都有一點吃驚,丁號見顏神佑,第一句話就是:“小娘子辛苦了,清減不少。”黑瘦了一些,雖然還是個漂亮的小娘子,但是給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了。越發有些銳利潑辣了。

    顏神佑硬生生嚥下一句“先生禿了”,也說:“先生勞心勞力,殊為不易。”

    而後又說方章辛苦,接著是兩位老先生坐鎮城中搞學問,也是辛苦。大家都說不辛苦。最後才是問候自家親戚。

    坐定之後,顏神佑先問前線的事情。丁號是個嗑巴,拖拖拉拉說了大半個時辰,才說得明白。

    前線一直在打勝仗,但是死人也是不少了,顏肅之已經拿下了南安郡。其實打仗並不算難,難的是後續的安頓。

    是,打逆賊(土豪)分田地,得到了許多人的響應,但是,門閥的思想植根數百年,哪是那麼容易撥草的?

    雖然分田地的策略不錯,然而人總有一些奇怪的心思。一部分人,看到以前比自己好的人落了難,恨不得上去踩上八千隻腳,怎麼作踐怎麼來。還有一部分人,看到以前的貴公子、嬌小姐落了難,又心疼得不行,能忘了以前被貴公子鞭撻、被嬌小姐羞辱的事,恨不得他們再次高高在上,繼續鄙視愚蠢的凡人。

    這就難了……

    還有一等當地之土著門閥,或與荊州之上層有聯繫,自己又有武裝,但是並不算是逆賊,人家並沒有奉河間王為主。顏肅之來了,人家瞧不上顏土鱉,顏土鱉你不來拜拜著姓的碼頭,咱們也不鳥你。你攻下了縣城郡府又能如何?老子塢堡大門一關,依舊是一方豪強。你敢分我田地,我就跟你抗爭到底。昂州的人,帶著兵馬來打荊州,本身就是外來戶,遇到抵抗,那是在所難免。

    這就更難了。

    打是不打?

    不打,特麼噁心!搞不好前腳走了,他們後腳就來搗亂。

    打了,這就跟阮梅沒區別了呀!

    弄得丁號也沒辦法了,這是真的沒辦法。回來請教李彥,李彥也很鬱悶。顏肅之倒是想不管一顧的,最後被盧慎抱著大腿被拖行八百米硬攔了下來——真不能一刀剁了他們呀!

    顏神佑奇道:“就沒有查問他們有甚不法事?”

    丁號道:“必是有不法之事的,可不能這般弄法!傳揚出去,嘿嘿。”顏肅之在昂州這麼搞,可以,那是他的治下,他要搞出業績來。跟他作對的,那是沒眼色,那是活該。可他跑到旁人的地盤上鬧事,這問題就大了。

    百姓還沒發動起來,士紳先要暴動了。

    顏神佑彈彈指甲道:“哦,那也好辦,交給我吧。”天下第一嘴炮的功力不是蓋的,何況她有一個團的嘴炮流!簡單呀,士紳的聲望,不也是刷出來的麼?什麼世家?世卿世祿之家,簡單地說,掌握了幾代話語權的集團而已。

    現在老子說了算!

    她能把這些人家不法的事情,比如趁著災年,老百姓過不下去的時候,趁火打劫收人家的田地、收人家平民當他家部曲,這樣的事兒給編成歌兒來唱。不是為了讓百姓明白(很多窮苦百姓還覺得能當門閥家部曲是件不錯的事呢),就是傳出去讓中產,或者是讀書的人聽到。

    讀書之人,有良心的還是不少。門閥的名聲也就壞了。刷,一遍一遍的刷,反正,我又沒有說謊。

    丁號苦笑,李彥臉上也苦,霍亥想說什麼,又閉嘴了。最坐立不安的是姜戎,他家是全國數得上號的大門閥。

    然而,這四個人都明白,這樣是最好的,門閥,是必須遏制的,否則尾大不掉,朝廷沒有威信,政令不通,稅都收不上來。整個國家體係就崩潰了,這就不能算作一個整體的國家了。

    方章卻點頭道:“正該如此。世家受世人尊敬,就該名實相符才是。至若沽名釣譽、為非作歹之輩,哪配得些尊榮?”

    顏神佑笑道:“這話很是。唔……也是該破而後立的。”打倒舊典型,就要樹立新典型。這樣,對百姓、文盲半文盲層面的宣傳,也可以開始了。

    至於新典型麼……顏神佑眼睛往下面一掃,眾人皆心領神會,又心神激蕩了起來!

    這是重新洗牌!

    輪到咱上台,或者更上一層樓了!

    方章根本沒想到啊!他根本沒說什麼“立”的事兒啊!他只是有感而發而已啊!他對世家其實也有欽慕之心的!只是覺得做得不夠好的不該被稱為世家而已啊!

    這其實是個中世家毒比較深,心裡把世家美化成道德典範的……實誠人……而已。

    李彥看看丁號,心道,果然,將這個小子叫回來是對的。清清嗓子,主動開口道:“小娘子一路憐貧恤孤,正是仁者風範。不過,聽聞小娘子要弄什麼銘牌?”

    顏神佑道:“正是。”便說了自己的構想。

    李彥道:“也不是不行,只是麻煩些,倒也是仁者所為。”【1】

    顏神佑道:“我還有一個想法……銘牌也分等級,分材質。譬如再招新兵,用竹木,現在荊州的兵,下來之後竹木加漆。再高一等,用鐵。高二等,用銅……乃至於金。原本服色上便因等級而異的,如今再加上銘牌。這樣,即便打散了,也可憑其服色、銘牌,定其位次。重建起來也容易。”

    這是現代軍隊的方法之一。

    眾人都不反對。

    顏神佑這才又拋出了她之前跟楚氏、顏肅之通信說過的事情——官制的改革。

    雖然她“新編”的官制自認在現在的條件下是十分合理,且是經過千錘百煉的,但是,一項新制度的推行,必然是要與屬官們通個氣的。再者,這世上沒有一無是處的製度,只有一無是處的執行者,再好的製度,執行不得力,那也是白搭。

    三省六部,是古人想出來的。眼下這群“古人”再有什麼新的可行建議提出來,也不是什麼令人驚奇的事情,不是麼?

    顏神佑緩緩地說道:“流亡漸至,昂州事務漸多,現有的人手,捉襟見肘。再招新官,又無位可置。我想,是不是要改一改官制,上表朝廷,擴一擴?”

    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姜戎道:“你父親知道麼?”

    顏神佑道:“我已稟明阿爹了。”

    霍亥這才問道:“你要如何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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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1】中國古代就有這麼個傳統的,基本上吧,有大型的戰爭之後,或者大災之後。朝廷都會組織人手,把死了的人埋一埋,不讓暴屍荒野。這是一項仁政,並且是為士人默認了的,應該做的事情。史書上這樣的記載並不少。不過想送回故鄉,那個……是沒辦法對號了的。

    神獸只是發揚了這項做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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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發表於 2016-12-7 11:32:29 |只看該作者
201 開闊新思路

    在座的人裡,雖然是“不適合去前線”的文士居多,胸中的抱負卻一點也不比上戰場的人少。每個男人心裡,都有那麼一個建功立業的夢!哪怕不上戰場,哪怕是個君子,也是想掌權的。

    有道是:“醒臥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教我如何不想它!

    縱然是個謙謙君子,不喜弄權謀,可一旦一個大好的機會擺在面前,說不心動,那是騙人的。何況,既然上了昂州這條船,誰個不想表現自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做豆腐的狀元和金殿上的狀元,含金量能一樣麼?

    連李彥、霍亥這樣的高潔之士,也覺得心跳加快了。

    將眾人的興趣都吊得高高的,顏神佑才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這是一整套的官僚系統,與現行的官僚系統有著明顯的繼承關係,但又有著極大的不同。比如說,“府佐”,在李彥等人看來,這就是個類似於宰相的位置,它居然有七個人!同時,又分成了六部。六部裡有兵部,然而這個兵部尚書,看起來是掌兵權的,但是據介紹,他似乎又不管打仗的事兒,倒像是個另類的後勤了。

    以上的變化,基本上大家都能看得出來。心中,自然是有疑問的。

    然而,細細一想,便又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了。似李彥,是真學霸。像姜戎,是朝廷上混出經驗了的。其他人也不是沒有接觸過權力政務的菜鳥,明白只是早晚的問題。

    這裡面,透露著一股濃濃的分相權,與加強中央集權的氣息。

    這是一整套的班子,是個有機整體,不能拆,拆了,都不成事兒。都得緊密地團體在老闆的周圍,這樣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同時,也能看到,做官的機會增加了。並且,如果只有一個丞相,那麼,必須爭得頭破血流。如果多設幾個,大家都有機會,只不過丞相的排序還有一番說道而已。總之,比只設一個強。誰也不能說自己就做定了宰相了。

    文官,自然是以做丞相為奮鬥目標的。

    李彥問道:“只有這些?”這裡面九卿的地位沒有具體的描述,畢竟,昂州現在可沒有打出發旗來。

    顏神佑微笑道:“正是,目下只有這些,待事務劇增,必然要有再有些新職位的。”

    丁號有些猶豫,伸手在紙上點了幾下,道:“還缺一些呢…… ”九卿呢?!

    顏神佑道:“以後再添罷。諸位只說,這樣可行否?”

    姜戎道:“兵制這裡,兵部並不管領兵?”

    顏神佑道:“不管的。另有領兵的。”

    姜戎道:“這樣並不甚好的,你須知道,如果兵不知將、將不知兵,號令不順,未戰先敗。”

    顏神佑道:“我曉得的,是以要給軍人定嚴了階級。再者,我還另有計較。”就是軍隊搞個標準化,當然啦,將士相處得久了,默契高了,肯定有益。顏神佑也不想搞得跟傳說中的宋代似的,那樣是不行的。

    話說到這裡,連李彥和霍亥都要追問,到底是什麼計較了。畢竟,這年頭,有兵比較重要,兵事不可以輕忽。

    顏神佑道:“阿舅不是已經知道的麼?無論練兵,或是置將,都是有章程的。”簡單地說,對軍隊也進行標準化。

    姜戎道:“還是冒險。”

    顏神佑道:“我醒得,並不是要總讓將領換防,那樣太傻。我也不怕他們處得好,那是小道。”

    丁號結巴著,急道:“那究竟是何意?”

    顏神佑道:“我還要令士卒讀書習字呢。呵呵。”

    大家都驚呆了,心說,你開始要讓女童習字,現在特麼要讓武夫讀書。你教育部長投胎轉世啊?

    顏神佑卻自有道理:“眼下的兵士,人數還是太少。我們原走的就是精兵的路子,可是再精兵,也不能太少了,少了,打不過來,死一個,我都得心疼。將來,必得擴軍的,怎麼擴?現在的士卒,要拿他們當伍長、甚長來教訓!到時候,隨時徵兵,他們就能帶得起來。”

    這是一個弘大計劃。

    李彥等人也不得不服。

    昂州人少,但是隨著地盤的擴大,越戰越強,必然需要更多的兵,也會徵更多的兵。如何能保證新兵的素質?靠送他們上戰場歷練,當然是可以的,但是,那真是拿命來填。雖然上位者不是特別在乎,如果有更好的辦法,怎麼能夠拒絕呢?

    這是一個可怕的擴軍計劃!

    到時候,這些老兵直接升格,哪怕都是伍長,瞬間就能把昂州的兵力直擴五倍!並且,戰鬥力不會因為摻了水而下降太多!

    李彥敏銳地發現,這是把軍權集中收回。

    對於這一點,李彥是雙手雙肢贊成的。用他的話說就是:“武人禍國久矣,自當約束。”以他的眼光和頭腦,馬上就把顏神佑的主張跟勘刻石經的事兒聯繫起來了。顏神佑對於石經的作用的總結,在李彥看來就等於直說:老子要給他們洗腦,確定正統思想。

    現在,這是要給軍隊做思想政治工作了?

    李彥表示,這是對的。

    士人對於一切有心向學的人,都是歡迎的。哪怕是武夫,如果肯做些表面文章,他的負面評論就會少很多。

    何況,李彥相信,顏神佑要做的,絕不是表面的文章。至少,李彥相信,顏神佑給他們灌輸的思想,是比較貼近於士人的要求的。

    這樣洗腦出來的中低層軍官,就算領兵大將想造反自立——比如本朝高祖(李彥對他的怨念很深)——底下的人也不會答應的。如果大將忠心,與朝廷利益一致,那麼,接受了朝廷思想教育的中低層軍官兵,自然會與他一心,不存在什麼兵將之類配合不力的問題。

    這樣批量生產出來的中低級軍官,忠誠度高,雖然未必會個個都成名將,但是名將本就是不世出的,不是靠教的,得看老天爺賞不賞這口飯。總體素質提上去了,李彥也就滿意了。

    於是,他頭一個贊成了。

    丁號充份認識到了自己政治上的短板,見李彥同意了,他也贊成了。霍亥也挑不出毛病來,姜戎也不好拆顏神佑的台,也都投了贊成票。實際上,顏家父女都定下來的事兒,大家除非有了鐵證,否則,是沒辦法推翻這樣的決議的。現在能做的,也就是細節上的修改而已。

    丁號強忍下了發言的想法,他還是想問,原本的九卿的位置,要怎麼辦呢?

    霍亥卻挺明白的,九卿什麼的,還不是一句話嗎?比如說,宗正,現在討論有用嗎?比如太府什麼的,按顏神佑的計劃,有戶部管財務了,太府照霍亥的估計,那應該是管皇家內庫的。這些個,用得著現在操心嗎?還有鴻臚,太常……都不太急。

    太僕是管馬政的,然而現在戰馬都歸到軍隊系統裡來了,也不需要太急了。

    唯一讓霍亥有點擔心的是廷尉,不知道要怎麼弄了。不過,有刑部了,治安一類也不用擔心。

    這位老先生,因為顏家不造反才留下的,現在已經開始為顏家考慮當皇帝之後的事情來了。

    作為一群不那麼私利薰心的人,想完了“公事”,開始問起自己比較關心的私事來了——我在這裡面,是個什麼位置?

    對此,顏神佑表示:“阿爹已具表,不日便至京城了。”當下,公佈了大名單。

    比如,丁號現在就做禮部的尚書,管文化教育修書等事。

    比如姜戎領到了兵部尚書,雖然不如大將軍位高權重,到底算是拿到一原始股了。沒有做到“府佐”,是頗為遺憾的啦。可是呢,考慮到府佐現在就倆人,李彥、霍亥,多一個也沒有,姜戎也算滿意了。

    盧慎沒有做到府佐,他現在還是頂著個長史銜兒。估計,也是個府佐的預備役。

    原古工曹,現在正經成了古尚書了。方章成為戶部尚書,這也是應有之意。吏部尚書沒人領,顏神佑接手了所有的檔案。刑部尚書,被顏神佑拉了鬱衡做壯丁。

    姜戎心道,這麼一安排,李彥和霍亥要是有什麼意見相佐,打起官司來,還是得你去主持公道,甚好!

    其餘諸般職位,亦各有人。

    稱得上是皆大歡喜了。

    大家都有了官職,可以開工了。

    丁號便說了石經的事兒,並且說:“萬石海鹽,猶恐不足。”

    顏神佑道:“慢慢來,先把總綱做好了,做得好,繼續撥款。”做不好,都給老子滾蛋!

    丁號抽著嘴角答應了。

    ————————————————————————————————

    重定官制的事情,讓留守的人都明白,軍權不是可以輕觸的,顏家父女鐵了心要把兵權抓在手裡,一點也不肯放鬆。這些人也就不去討這個嫌了。爭兵權,這不是找死呢嗎?

    再說了,前面正在打仗呢,這會兒爭兵權?爭得亂七八糟了,這不是幫對手的忙嗎?

    更有一種深層的想法:不敢爭!

    如果你對上這麼一個上馬敢砍人,敢說一個俘虜不留,砍下來的海賊腦袋堆京觀的女人,你只是有些敬鬼神而遠之。如果她還能看得到將來呢?每一步都走得讓你覺得匪夷所思,然而細細想來,又都是在埋伏筆,你只有跟著去分析用意、得失、好處、結果的份兒,完全提不出替代方案,還發現自己被卡得死死的。

    那就只有俯首聽命的份兒了。

    說來也奇怪,似李彥等人,對於女子主政,天然是不太開心的。如果是楚氏出面,他們的接受度反而會高些。

    但是,自從與顏神佑接觸得多了之後,李彥也不得不服氣:不讓她管事兒,浪費了。甚而至於,李彥也覺得,雖然六郎是個好學生,也有做明君、君子的潛質。但是從長遠布心局來看,顏神佑超脫眾人非止一籌,好像生了一雙天賜的眼睛,一眼看到了千百年後。

    曾經,丁號為了安利他,無所不用其極,後來更是各種誇讚。李彥對有些內容是並不相信的,對部分內容卻也記了下來。現在想來,丁號雖然熱切,雖然有些毛躁了,但是畢竟是個博學之士,海內有名的經史名家。要說他利令智昏到不管不顧,節操底線全拋了,李彥也是不信的。

    丁號的眼光還是有的,能令他誇讚的人,又能差到哪裡去了呢?

    李彥猜度,這官制的事情,搞不好就是出自顏神佑的手筆,可以說,是她一手操辦的。顏肅之的行動,李彥是沒有監視,但是顏肅之在前線,腦洞開得再大,這也不像是他的風格。反倒是顏神佑,總是要為幾十年,乃至上百年後佈局。

    這手筆,李彥也只能說一個服字。

    惜乎為女!

    這讓李彥的心裡矛盾而躊躇,他有些不忍心。

    丁號聽了李彥的說法,整個人都不好:“有什麼不忍呢?”

    李彥道:“讓她歸於後宅,確是暴殄天物,有些不忍。”

    丁號失笑道:“小娘子現正主著事呢,要她退了,誰來頂上?”您老這是老糊塗了嗎?

    李彥道:“她如今做著顏仲泰的事,掌著一方權柄,待六郎長成,小娘子如何自處?”

    丁號微怔。

    李彥道:“可是真要她退了,真是不忍心。讓她留下來,她的將來,又讓人不忍了。弄權之名,不好。再者,她終是山家婦。讓她根基深了,這天下,姓什麼好呢?就算不為丈夫,兒女呢?”

    丁號:“……”丁號也躊躇了起來。

    李彥道:“她倒不像是有私心的人,可以說有大智慧,且仁義。雖有殺伐決斷之能,卻又包容。只是不知道,她長的那一雙慧眼,能不能看得到她自己的將來?女人有這份心胸,不容易。越不容易,就越不想讓她沒有好結果。善始容易,善終難。”

    丁號:……

    這還真是愁人呢。

    ————————————————————————————————

    顏神佑並不知道李彥對她有了很大的改觀,她還在做部隊的建議計劃。軍隊是不讓文官系統插手了的,這些人,怎麼說呢,書生里想揮斥方遒的人很多,真正能做得好的,太少。尤其現在的士人的影響下,想掌權,指揮千軍萬馬,八面威風,卻根本瞧不起大頭兵。

    把軍隊放到這些人的手裡,好好的拋頭顱灑熱血的大好男兒,得讓他們作踐得狗屁不如!

    顏神佑的構想裡,卻不是這樣的。她要倚軍建國。

    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這話不假。但是,誰說這些人從馬上下來之後不能治天下呢?

    反正,不能全丟給文官去了。

    顏神佑將這等想法說與楚氏之後,楚氏很猶豫了,道:“這樣可行?武人可治國麼?”

    顏神佑道:“也不是要全交給他們,就是,讓他們能參與一二。別都給文人了。”

    “不如文人,文有人禮,有氣節。”

    “文人有氣節,這是真的,但是,文人無行起來,也很可怕,這也是真的。現在京城,大概已經被一干士人在那兒估價,看看到時候打包賣給誰比較好了。而趙忠,什麼什麼都不好,為虞喆死了。”

    楚氏道:“這樣依舊不好,讓他們讀書,也未必可行。還有女童讀書,同樣不行。你曉得這得花多少錢?多少時間?昂州,出不起這個錢。刻石經的錢,有,做這個的錢,沒有!”

    顏神佑笑了:“這其實是極容易的。”

    楚氏道:“計將安出?”

    顏神佑道:“我計,將一些女子集中起來做工,譬如做紡織工,做軍衣。我發錢,買。又或者,算徵發她們的徭役。”

    “這算什麼?”

    顏神佑道:“集中呀。無論是女工,或是將士,都有一條好處,集中!放一隻羊也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一個師傅,教幾十上面的人,只教最簡單的道理。教一些簡單的文字。很難麼?”為什麼工人罷工能這麼容易的發動起來?為什麼士兵炸營譁變這麼快就能成氣候,就是因為集中。

    楚氏一想,笑了:“也是,只是你也太敢想了!教武人識字,呵。”

    她認真地對楚氏道:“士人、門閥,統治了這片土地數百年,尾大不掉!天下人心裡,還是重門第,重聲望。就算他們不做官兒,說出來的話,比做官的還讓人信。”光靠一場戰亂,讓門閥瓦解,那是不可能的。好一點的,是削弱,差一點,門閥因為戰亂自保,勢力來越來越強,成為割據。

    如果楚氏沒有志在天下,她必然是要反對到底,是要維護著士人的利益。然而,她有天下之志,立場變了,想法自然就會改變。所以顏神佑說士人的弊端的時候,楚氏默認了,點頭了。

    顏神佑想最大限度地保全子弟們,形成一個新的階層,一個新的集團,用以對抗舊的門閥集團。這必然不能只靠一些新興的新書人來搞,這些人的思想,也不是可控的。搞不好,就是弄出一個嘴炮集團來!

    真搞成那樣,顏神佑才要哭了。必須有製衡。

    顏神佑道:“這事兒,得改改了。”

    楚氏畢竟士族出身,還是說了一句求情的話:“不必暴風驟雨。士人數百年底蘊,非同一般。”

    顏神佑道:“這是自然的,咱們家的親戚們,都這樣呀。只是不過……我想,為了保全他們,還是限制一下的好。這也是為了大家好。朝廷不強,壓不住陣,天下就要亂。亂世人命如草芥,士人又如何?揚州袁氏,還不是被韓鬥滅門了?”

    楚氏舒緩地笑道:“你就這一點,真不像個年輕人。”

    顏神佑道:“大家都好,不行麼?其實,近百年來,朝廷為士人把持,哪家沒有隱田隱戶,哪代又說過這是合法的?大家早有共識,只是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又忍不住伸手要撬國家的牆角了。”

    楚氏道:“你既有了主意,便去做罷。”

    顏神佑就去計劃軍隊建設這麼一回事兒了。

    她也沒有跟楚氏說得特別明白,因為,她還沒有想好要怎麼跟楚氏說,怎麼描述一個軍功地主階級,卻又不完全是軍功地主階級的存在。他們的存在,是為了保證不被嘴炮流轄制。為了保證國家機器的“務實”,這一條,需要慢慢地磨合。

    通過這樣一個集團的存在,顏神佑希望能變成強秦一樣的存在。當然,秦法之嚴苛,是需要變通的。

    再好的製度,遇到亂人,也就不好了。

    這樣,她就更想最大限度地保證士卒們的戰場生存率了。比如,組建一支衛生兵的隊伍。如果士卒能夠得到及時有效的救治,死亡率、致殘率會大大的降低。這是毋庸置疑的。

    顏神佑也不求零傷亡,這是不可能的。衛生兵的隊伍,培訓也不需要太費事。戰場上的傷亡,絕大多數是外科。有蒙古大夫最佳,專治跌打摔傷。只要也跟練兵似的,搞一套標準來,讓他們照著操作,培訓的時間也能大大地縮短。

    這也不算是首創,哪個部隊不跟著幾個大夫呢?尤其是高級軍官,必然是要帶著的。而且,軍醫的人數不會特別少。

    她要做的,就是標準化,成建制。當然,女衛生兵是不要想了,那不現實。男的也行啊!還能藉機普及一些文化知識呢。

    以及,如果能大量地製作急救包,比如一包裡放一卷繃帶,一些簡單的止血藥之類的。每個士卒發一份,或者至少一伍發一份。傷亡率又會降一大截。

    最妙的是,這樣的事情,反對的人不好張嘴。這是仁政,這是愛護士卒。

    顏神佑除了保證了士卒的存活率,得到好名聲之外。還能再通過這項工程,將一些婦女集中起來,搞流水線的急救包的生產!再聚齊一批女工人。

    這兩批女工的人數,加起來可能也不會特別多,但是,有些火種,總是好的。

    顏神佑下筆刷刷地寫,休息的空檔,丁琳捧來一封書信,神色有異地道:“怎地有書生給小娘子上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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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7 11:32:41 |只看該作者
202 大膽的試探

    丁琳眼下升格成顏神佑的秘書了,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反正丁號是樂觀其成的。也許,丁號是察覺到了什麼,總之,他覺得,這不是一件壞事兒。

    顏神佑看著丁琳拿來的書信,說是書信,其實是包著個封皮兒的自薦書。這樣的自薦書,州府每天都會收到一些。無一例外的,都是要投遞給顏肅之。顏神佑主政再久,做得再好,她也不是昂州名義上的主人。她行事,不能以自己的名義,只能以顏肅之的名義,她就是個代理。

    顏神佑以前也看過不少自薦信。只是,自薦信們,會經過書吏們的篩選,最後她攬總。

    這麼直接給她上書,這還是頭一回。

    並且,是用紙。

    昂州造紙業頗為發達,顏神佑比較提倡之個,再者說了,甘蔗製糖,甘蔗渣造紙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擴大了造紙原料的選擇範圍。

    但是,總體來說,紙還是屬於比較高檔的物品,一些落魄書生還是用竹木簡。有些或許就是士人出身,然而一路逃亡,丟了家財只好節儉一點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肯用紙,說明這人要麼生活不錯,要麼就是……十分在意這次上書。

    更兼是直接寫給顏神佑的,顏神佑就來了興趣了,一邊接過來還一邊問:“給我?”

    丁琳點頭道:“就是說給小娘子的上書。”

    顏神佑聽丁琳確定了,更覺得奇怪:“是個什麼人?”

    丁琳道:“是個書生,聽說年近三旬,看起來倒是乾淨斯文。”

    擱旁人家裡,一個陌生大叔,給家裡一個青春年華的小姑娘寫信。這信,必然得攔下來,人,也要請到姑娘家長面前審上一審。遇到脾氣不好的家長,審之後先揍一頓也說不定。

    到了州府這裡,大大小小的事兒都歸這姑娘管,爹在幾百里之外,媽也由著她放羊吃草。這份上書就這麼順順利利地送到了顏神佑的面前。

    州府上下,就沒有人敢攔著的。

    顏神佑拆開了一看,見這個打申請的人叫杜黎,心道,這不是伯父上回說的那個人嗎?

    顏孝之對杜黎的感觀不錯,雖然杜黎不是什麼名門士族出身,可是學問很好。顏孝之雖是武勳人家出身,但是對文士比對武人親近得多了。更兼這樣有學問的人居然是主動來投奔他們家的,這讓顏孝之更對他心生好感。杜黎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還忽悠了一批人跟著他來,顏孝之對他的感觀更好了!

    顏神佑接到顏孝之的推薦信裡,顏孝之對杜黎頗多讚美之詞。而丁號的書信裡,也重點提到了杜黎。

    顏神佑不免心裡嘀咕,她有點擔心,怕這個杜黎名不符實。因為,在她的印象裡,凡是這樣的人,都會有點矜持。得這兩人推薦,還這麼急吼吼趕過來自薦,顏神佑有點不太好的預感。

    太熱切了,說好聽一點,叫做一腔熱情看好你。說難聽一點,就叫做功利心太重。

    不是她非要給人貼這麼個標籤,實在是……這年頭的讀書人都是這麼一個風格。出格了的,一般都是殘次品。當然,也有可能是不走尋常路的奇人。

    因為一直有人推薦,而昂州也是真的缺人,顏神佑還是準備耐著性子看上一看的。畢竟,這是頭一個指名給她上書的人。他要萬一就是個奇人呢?那就賺了。

    打開了自薦信,慢慢地看了下去,漸漸地看住了。

    杜黎的字寫得很好,很有特點,每一捺落墨都略重些,這是在竹木簡上寫字形成的習慣。但是總體來說,十分工整。

    這些都不重要,哪怕在這個講究書法的年代,杜黎寫了一筆狗爬體。就衝這份上書的內容,顏神佑都能把它嚼個百八十遍的。

    杜黎的自薦信,除了介紹了自己的姓名籍貫學歷之外,一點誇自己的話都沒有。他上來就直指主題:你想怎麼辦?你造你還有個弟弟嗎?你造你要嫁人嗎?你造現在的形勢嗎?你以後如何自處?你好像也不傻,你以後是搞分裂還是當聖母?

    一直以來,大家遮遮掩掩,欲語還休,暗中施以“你懂的”的眼神,就是不挑明,但是默默地努力維護彼此間的關係,蓋處以後權力不知如何分配的真相。就這麼被杜黎給挑破了!

    顏神佑的眼睛越瞪越大,這個問題,還真是……十分難辦。

    這事上,最常見的是人走茶涼,至於“商君雖死,秦法不敗”這樣的事情,還真沒有多少樁。多半是主事者身敗名裂之後,新政也就面目全非了。她倒是不怕死,真是怕自己死了,自己的主張就完蛋了。

    從這一點上來看,杜黎對權力的描述,又何嘗不是對她的理想的描述?

    重點就是——你保得住這一切嗎?你進退兩難,你想好了嗎?

    這個杜黎,要不是深沉得近乎淺薄大巧若拙,就是個有點聰明的大嘴巴。

    他,究竟是哪一種人呢?

    ————————————————————————————————

    丁琳見顏神佑看得呆住了,暗道,難道這還真是個能人不成?

    還真就是個能人,只是,這個時候,顏神佑的判斷裡,他介於能與不能之間。但是,對於用不用這個人,顏神佑倒是沒有猶豫。能看出這樣的問題的人,就不是太傻,做點事,還是能夠的。至於能不能擔當重任,這個,再考查就是了。

    有什麼好為難的?先用著唄,能力好就提拔,不好就打雜。

    不過,如果這個杜黎真是個胸有城府的人,她還真打算重用來的。她倒不怕被捅刀,說句霸氣一點的話,非漢高無以用陳平。杜某人走她的路子上位,就是欠她人情,這份出身抹不掉。

    再說了,杜黎這份自薦書,顏神佑還有其他的用處。也是時候,讓大家表個態了。

    顏神佑在思忖的時候,杜黎心裡在打轉。他的面兒上,搞得十分平靜,氣定神閒地站著,雙手背在身後,抬眼望天。內心十分忐忑。

    他也在賭。

    賭顏神佑的人品。

    如果說剛到昂州是存了一個考察的心思的話,住了這一陣兒,他已經打定主意留在這兒力爭上流混飯吃,實現他的人生價值了。

    如何找一個好的突破口,也是他想而又想的。

    杜黎是個有耐心的人,卻不是一個肯浪費時間的。這兩者有本質的區別,耐心的等待,每一分都是值得的。浪費去的時間,連一秒鐘都不能容忍。

    他已經三十歲了,在這個平均年齡五十來歲的年代,沒多少時間可以蹉跎了。如果想熬資歷,修個書,再快也得個一、二年。然後還是以文采出頭,想摸到政事的邊兒,說不得還要再熬個一、二年。然後呢,從基層做起,他雖然有能力,卻不是名門出身。

    且有得熬了。

    熬到中層,能做一些政務的主了,十年八年的下去了。再往上爬,憑自己的智慧,混到丞相這個級別,四、五十歲,算是非常快的了!到那時候,他都得準備棺材了啊!

    不行,必須有一個閃亮的登場,一個快進的方式。同時,這個快進的方式還不能有後遺症。

    六郎身邊,已經圍繞了一大堆的人,並且,等六郎成年,他還得再等十年。那時候他就四十歲了,而六郎身邊親近的人已經呆了十年了,不是他這個外來戶對插-進去的。

    只有顏神佑這裡。

    杜黎有一個奇怪的發現,他與李彥一樣,都本能地察覺出了顏神佑與一般能夠摸到權利的女人的不同。很奇異的,這個小姑娘似乎是真的沒有私心的。如果說有,就是因為性別的原因,對女子有一點偏向,其他的,沒了!

    她有著各種神奇的傳說光環,卻都用來改善屬地軍民的生活,有著許多奇思妙想,卻無一不是為自己抓權。為的,都是大局。

    但是,她又是不同的。她的思想,看似平平無奇,卻似乎又有一股暗流在湧動。杜黎相信,她的想法是有道理的。與其熬個十年熬資歷,說不定沒熬到自己就先死了。又或者忍個十年,等一個不知道性情的小孩子長大,這個小孩子周圍已經被包圍了。

    不如選她!

    你去搞事,我給你處理其他的事情。

    杜黎相信,顏肅之是會樂見這樣的結局的。

    只是,就像顏神佑對杜黎用了個二分法一樣,杜黎也對顏神佑有點擔心。他怕這是個傻大姐!傻白甜,做政務的時候得心應手,但是心裡卻覺得人間充滿愛。當他是危言聳聽,讓他滾球!

    那這就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杜黎等啊等,把什麼壞情況都想到了。卻只等到顏神佑透過丁琳傳來的一句話:“小娘子早知先生大名。邰陽公早有信至,力推先生。小娘子議勘刻石經,將事付與丁尚書,請杜先生亦著一石經之總綱,小娘子想拜讀。”

    一個有氣性的人,給人上書,別人沒有被他打動,就得甩袖走人了。杜黎也不是沒有脾氣,但是顏神佑的性別不太對,就算是欣賞了,也不好強求人家小姑娘出來見他的。

    再者,顏神佑讓他再寫作文,以顏神佑這麼忙來說,能說出這麼一句話,還說要看。那就是有戲。

    杜黎心里松一口氣,臉還是風輕雲淡,對丁琳含蓄地點點頭,行了個禮。也眼睛就看向地面,也不再去看丁琳的臉,十分守禮的樣子。

    丁琳感覺到了一絲壓力,比她爹給她的壓力都大。丁琳略有點扛不住,腳步略匆忙地退了回來。

    回來對顏神佑道:“我去看了那個杜書生,有點怪,比我爹還嚇人。”

    顏神佑訝道:“你去看他了?沒叫旁人去傳個話?”

    丁琳好歹是個名士家的小娘子,雖然顏神佑不讓侍女直接傳,讓丁琳帶著侍女去傳話。如果丁琳不想跟外男接觸,自己壓鎮,讓侍女去傳話,別人也挑不出毛病來。

    這也是禮儀風俗的問題了,就因為這樣的男女大防,讓士人們覺得,女子出來做事,是極不好的。

    丁琳道:“我想看看,這個杜書生有什麼本事,能讓小娘子看他的文章看得這麼長時間。”

    顏神佑失笑:“看了怎麼樣?”

    丁琳道:“人模人樣的。”

    顏神佑笑得更痛快了。

    兩人說笑一陣,顏神佑又與丁琳說起女工的事兒來。

    丁琳道:“這也挺好的呀,說來,軍衣還能各家縫製,一總了驗收入。藥材一類,頂好是招了人來,有人看著做,這才能放心的。”

    顏神佑道:“我也是這麼個意思。衣裳總有那麼一個標准在那裡,長短大小的。藥材、繃帶這個,也是看著才能放心。”

    丁琳道:“眼看著新年將至,過了年,就要準備春耕了。使君領兵在外,又有分去數万精壯。這些精壯,平日里雖然只管操練,可是人在昂州,一應供應不需轉運。如今還要轉運,抽調民伕,春耕的人手,怕是要不夠了。”

    顏神佑道:“不是說好了麼?要讓婦人來做的。就算不明著提出來,往年農忙時,你道婦人們能閒下來了?出的牛馬力,還一絲好也沒聽到。正好,農忙將男丁用盡了,做藥包的事兒,我就只好找婦人們啦。”

    丁琳笑道:“這倒也是呢。”

    兩人便要議一議口號一類的。

    直說到日頭偏西,丁琳才自行歸家。

    顏神佑袖了杜黎的自薦書,到後面吃飯去。

    ————————————————————————————————

    顏肅之不在家,不得大家喜歡的顏靜姝又死了,如今吃飯,索性是大家一起吃,熱鬧。

    冬天裡,這樣的場面,讓人一看就覺得心裡暖暖的。

    顏神佑與眾人打過了招呼,又問阿萱:“京城里傳來的書信,看到了不曾?”

    自從虞喆死了,顏孝之出奔,在揚州以塢堡為據點,成為了一個中轉站。昂州與京城的通信就恢復了,雖然效率不算太高,到底是通了。唐儀的消息也就來了,每次只要傳遞消息,必會夾著唐家人的家書。

    阿萱眉攏輕愁,點頭道:“有消息了呢。”

    顏神佑道:“有消息便好。明日回信發京里,你今天寫好了信,明天給我,我一併發了出去。”她是知道的,唐儀現在毛事沒有,就是不曉得阿萱為什麼是這樣了,等下要去問。

    眾人趁著席面布好之前,寒暄了幾句,飯菜上桌,便不再多言了。

    直到吃完了飯,阿萱領著一弟一妹去說私房話,順便檢查阿茵的功課。姜氏去關心六郎,顏靜媛姐妹倆去做針線。顏神佑就過來找楚氏說話。

    楚氏道:“我一看你過來,就知道你有事兒。”

    顏神佑笑道:“難道就不能是我尋阿婆閒話家常?”

    楚氏道:“說什麼?窗外梅花兒開了?還是山小郎給你寫信了?”

    顏神佑尷尬地清一清嗓子,對楚氏道:“是有一封書,卻不是他寫的。”

    楚氏一挑眉:“哦。”

    真沒意思,居然不會誤解的說……

    顏神佑將杜黎的自薦書拿給楚氏看。

    楚氏道:“你拿不定主意?”

    顏神佑道:“我只是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楚氏道:“叫他來問策。真有才學,便用罷!”

    顏神佑道:“我怕他只是一張嘴。”

    楚氏道:“有也比沒有強。”

    顏神佑微一躬身:“是。”

    楚氏嘆道:“我與你阿爹,都擔心這事。否則,你阿爹何必叮囑你,叫你多帶帶六郎呢?”

    顏神佑道:“我的心,是不會變的。”

    楚氏道:“這世上,多的是功成名就之人,立不世基業,留萬世美名。可是啊,他們都過得不如庸人,你知道為什麼嗎?”

    顏神佑道:“因為看得明白,所以痛苦?覺得事情本應做得更好,所以不甘?”

    楚氏的目光看著憐愛,無奈地對顏神佑道:“你能不能想想你自己?”

    “啥?”

    “因為他們有個好的開頭,卻沒有一個好的結尾。做事,善始善終易,做人,善始善終難!你要怎麼辦呢?”

    顏神佑試圖活躍氛圍,開玩笑地道:“那我就多活點兒,不死。”

    楚氏薄怒道:“求神問道,非智者所為。”

    顏神佑道:“我想好了,到了那一步,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勘刻石經,關愛士卒,就是為了防著有那麼一天的。我要做的事,有千秋萬代之利,別礙著我,我就不與他們白刃相見,大家彼此相安。”

    楚氏道:“你有數便好,我還能活多久,便看著你多久罷。”

    顏神佑知道,這個話題告一段落了。便岔開了,故意問:“四娘五娘,現今如何?”

    楚氏道:“說到四娘,若將她許與盧長史,你意下如何?”

    “他們倆?”

    楚氏道:“有何不妥?”

    顏神佑苦笑道:“阿婆忘了?他們倆分開來,倒沒什麼,湊作一對兒,就有什麼了。四娘的親姐,弄出那麼一等事來。盧長史的前妻家,也是做了錯事。分開,也就掩了。湊作一對兒,我怕他們會多想。”

    楚氏道:“你這才是多想了。四娘再如何,是你的妹子,是我顏家女兒!只要家裡認下她,她就是。這就是給盧家面子,就是將他過去的事抹了去。”

    顏神佑道:“阿婆看好他?”

    楚氏道:“咱們也要用著他。人只會越來越多,主事者自然是要兼容並包的,可也得有個主張。”

    顏神佑道:“我明白了。這便寫信問問阿爹。”

    楚氏道:“如此甚好。”

    顏神佑道:“四娘的事,便是這樣了,五娘呢?我看她是個有主見的孩子,不知阿婆有何安排?”

    楚氏道:“她要是胡亂嫁了,未免可惜。她們姐妹有一條好處,再沒有拖累了,於你而言,便是親妹子了。”

    顏神佑道:“阿婆還沒說,對五娘要如何慎重? ”

    楚氏道:“我要再留她幾年。”

    顏神佑道:“也好。”

    當下回去寫信與顏肅之。

    信才寫好,外面天已黑了,城內早便宵禁了。卻忽聽得外面聲音大作,阿竹不須顏神佑指示,便搶出去問道:“出了什麼事?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外面是頗為興奮的聲音:“大捷!”

    原來,顏肅之又打了個勝仗。

    這一回的勝仗打得不簡單,顏肅之啃了人家一個郡,荊州門閥不干了,糾起了六萬人,號稱二十萬,跑過來要收拾他這個疲弊之師。

    兩邊扯圓了陣,互毆!

    山璞這孩子,看起來是個老實憨厚的少數民族同胞,其實肚子裡也沒少藏黑水兒。他搞突襲陰人陰上癮了,這邊顏肅之帶人跟荊州兵正在硬扛。昂州兵素質高,荊州兵有本地優勢。這一仗從早打到晚,沒人肯歇,荊州兵被咬住了,跑不掉。昂州兵不敢收手,怕洩了勁氣。

    正在難捨難分的時候,山璞從左翼強勢插-入。山民的列隊法還是顏神佑跟阿婉倆人起頭搞的,就沒個正經的隊形。

    亂拳打死老師傅。

    山民的兵,不著鎧甲,臉上抹著塗料,光著膀子,提著人頭。

    一眼望去,狗眼都閃瞎了!

    直打到太陽落山,荊州兵終於潰敗了,被斬首八千餘級,顏肅之還收了六千的俘虜。

    餘下的幾萬人,全跑了……

    將比兵跑得快。

    督戰官是本地人,有馬,他跑得比將還快。

    這是一場大勝,顏神佑開心不已!荊州人口比昂州多得多,但是一回折了這麼多人,也不是鬧著玩的,至少是大傷了元氣。下面的事情,就好辦多了。現在只盼鬱大將軍那裡也有好消息,荊州的事兒,明年就能搞定了。

    開心之後,顏神佑看著底下的傷亡數字,又有點心疼了。昂州兵的素質比較高不假,卻也不是不死的,死傷比起荊州兵為少,也折了兩千餘人,又有些推動戰鬥力的傷患,也要回來了。

    顏神佑深吸一口氣,今天晚上,她得加班了,至少得對善後事宜做一個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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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發表於 2016-12-7 11:33:58 |只看該作者
203 計劃實施中

    顏神佑原本是要跟阿萱聊一聊的,事關唐家,顏神佑也有點不太放心。現在接了這樣的捷報,阿萱的事情就要往後放上一放了。她也不粗心,百忙之中還對阿琴道:“你往後面走一趟,向阿婆、阿娘告捷,記得對阿娘說一聲兒,今天晚飯時,我看阿萱提到京城唐家有些不太自在,不知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請阿娘多多留意,與阿萱談一談。”

    阿琴應了一聲,徑往後面通報去了。

    事實上,消息傳到她這裡的時候,姜氏和楚氏因為住得離她也不太遠,也都聽到一些風聲了。原本還在嘀咕:如此喧嘩,不成體統!就算是有什麼不好的休息,也不該這麼驚慌,完全不像是有規矩的樣子嘛!

    等阿琴火速過來匯報說是大捷了,兩人才改怒為喜,都說這是一件好事。

    兩人的活動範圍雖是內宅,對外面的事情也是知曉的,打小也是讀經史的,尤其楚氏,水平並不在別人之下。又細問了阿琴勝得有多大,阿琴多一字不敢談,只乾巴巴複述了一下捷報的具體內容。她的詞性也是練出來了,將數字一一報來。

    楚氏展顏道:“這是好事,你去罷。”

    然後就約束了奴婢,見奴婢們與有榮焉,楚氏也湧上一絲淡淡的喜悅,由她們稍歡喜一陣,才命都歇下了。

    姜氏那裡,聽了阿琴轉述的話,也是開心。開心完了,便對阿琴道:“告訴小娘子,我都知道,叫她放心罷。我看她今天晚上又不得早睡了,你去好生服侍她。看她正事做完了,催她早些睡。年紀輕輕的就熬夜,不好。”

    姜氏說一句,阿琴應一句。姜氏連宵夜都安排了,才心滿意足地住口,打發阿琴去顏神佑那裡,她自己,卻去看阿萱。

    阿萱正在犯愁。

    姜氏心裡也“咯噔”了一下,世道不太平,昂州與京城的通信,有保證的,都是通過顏家這條線的。阿萱與京城的通信,就是這樣的。雖然通信掌握在顏神佑的手裡,她也沒有偷窺的嗜好,姜氏自然更不會去看。這世上最讓人不安的不是壞事,而是未知。

    姜氏唯恐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壞消息已經在阿萱手裡了。

    阿萱於姜氏,相處日久,頗有幾分親近之情。見了姜氏,將愁容一改,溫溫柔柔,請姜氏上座。

    姜氏道:“我也不與你客氣了,我見你神色很不對,是有什麼為難的事麼?你父母將你們姐弟託與我家,我自要看顧你們的?若你們有什麼難事而我不能為父解憂,實是愧對你們父母的。”

    阿萱苦笑道:“並非有意隱瞞,只是不知從何說起。”

    姜氏道:“那就從頭說起罷。我問你答,你是聽到什麼消息,又或是京中書信令你為難的麼?”

    阿萱一點頭。

    姜氏再問:“你可以說一說書信裡的事了,能與我說麼?”

    阿萱這才緩緩將難題說出——

    原來,唐儀是個中二病,這輩子所有的道義大概都用在顏肅之身上了。當然,對於自己的親人,他也不是狼心狗肺。但是,這份子堅持,耐久力委實有限。對他媽,他是真的孝順的,對老婆孩子也算盡心了,提前把孩子都送到安全的地方,他也是個負責的爹。

    對於他舅家,那就要另算了。基友家、自己家,得他真心實意,其他人他就不會忍讓了。先帝待他不錯,讓他去看門兒,他也就忍了。虞喆“弄死”他女婿,他也看先帝面子上忍了。先帝死了,又出了水貨挖墳這麼一檔子事兒,他的忍耐也就到了極限。

    摔!老子不干了!

    他跟著一起反了虞喆,虞喆死於幽所,他連看都沒去看。趙王登基要拉攏他,他也沒答應,他是煩透了虞家了。

    原本呢,他計劃著要呆在京里,給顏肅之當個內應啥的。現在一看,京城這麼個死樣子,也管不到顏肅之了,顏肅之祖墳都遷了,照廢立的架式看,顏家也不是沒有暗線。那他還呆在這裡看這些人的醜臉幹嘛?趕緊打包去跟兒女團聚才是正經。

    可是就在走的問題上,他遇到了一個天大的麻煩——越國大長公主她不肯走!

    對唐儀來說,他姓唐又不姓虞,姓虞的自己還窩裡反呢。他饒了一個女婿進去,受了虞喆這麼多窩囊氣,也是夠了,大家互不相欠了。你虞家氣數盡了,可不怪我。我幫著把那個敗家子趕下台,餘下的,看天意了。

    對越國大公主來說就不一樣了,她姓虞!已婚婦人是個奇怪的團體,哪怕在娘家受了無數的委屈,出嫁之後,還會掏心窩子對娘家人好。虞喆對不起她,她把虞喆搞下台了。可趙王沒有對不起她,趙王還是她侄兒。她捨不得!

    姜氏聽到這裡,也嘆氣了,換了她,也為難。

    阿萱苦笑道:“還有呢,阿婆後來生的那位叔父,也是在京中的……”

    姜氏啞然,大長公主三嫁,頭婚沒有兒女,後來兩次婚姻,留下了姓氏不同的兒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大長公主潑辣不假,決斷上比楚氏還次一頭。楚氏能將長子、長女留京,大長公主卻是萬萬做不出來這等事情的。

    唐儀又不能不管親媽,這事兒就僵住了。

    姜氏道:“眼下京城還亂不了,等神佑忙了這一陣兒,我看她有什麼辦沒有。”

    阿萱心下少松,謝過姜氏。姜氏道:“這又何須謝?”她總念著昔年顏肅之不著調的時候,唐儀家待她家不薄。

    知道了是這麼個原因,姜氏也就不急了。大長公主這個人,一般的勸法是勸不動的。顏神佑現在又正在忙,等她忙完了,再說吧。

    姜氏萬萬沒想到的是,顏神佑幾天之後忙完了,聽了這事兒,就給她出了一個主意:“先勸著,勸不聽了,一巴掌打昏了捆了來不就完了?”

    姜氏:“……”

    後來的事實證明,顏神佑是對的,她摸透了大長公主的脈。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眼下,顏神佑正在加班。

    ————————————————————————————————

    消息來得很突然,但是因為是捷報,所以並不需要急到拍門把所有人都叫來的程度。但是,這是一個可以振奮人心的好消息,所以顏神佑還是毫不猶豫地讓人拿了令牌出去,在宵禁夜大喊:“大捷,殲敵兩萬!”

    喊都喊了,丁號等屬官,聽到了消息,能不過來表明一下立場麼?

    顏神佑運筆如飛,趁著他們還沒趕過來的空檔,趕製出了一個計劃!

    撫卹一類,早有成例,不外是發錢免部分租而已。

    她看重的是其他的方面。

    首先是陣亡將士的遺骸。自打她回來,就把製作銘牌的提案發到顏肅之那里通過。以顏肅之的行動力,大概齊現在這些人身上都掛著個木牌寫著姓名籍貫年齡呢。這一回的收斂入葬工作,她打算做成一個激勵眾人同仇同愾的儀式。也是為了振奮人心。

    其次便是兵源的補充。這一撥連死加傷,喪失了戰鬥力的人數委實不少,必須補充。新兵營裡的兵,可以補得上這個缺口。只是年前徵發,這個動員就得做好。這個可以結合上一個,還可以管顏肅之要個有功將士的名單,順帶發放一些獎勵,兌現之前“軍功賞爵”的許諾。這個爵,自然不是朝廷的那個,是以不能明著發,但是實打實的好處是有的。

    第三,是可持續性的事兒。徵兵!訓好的新兵走了,新兵營空了。必須再有兵源補充進來,以備下一次的戰損。這個,也得結合上面兩條進行。

    還有第四,衛生兵的建設必須提到議程上來!同時,開個製藥廠招女工的事情,也必鬚髮動起來了!

    等著李彥等人的,就是這麼一個草案。

    霍亥表示,他十分憋屈。主要是不服不行,但是對於一個女孩子這麼搞事兒,他又覺得彆扭。看了又看,勉強補了一句道:“既然這麼著,找個人寫個祭文吧。”

    說完,在顏神佑灼灼的目光下,恨不得抽自己倆大嘴!

    為了鼓舞士氣,這篇祭文不能隨便找個阿貓阿狗去寫,算來算去,他、丁號、李彥是最合適的。如果他沒料錯的話,這篇祭文大概能夠名垂青史的,讓他不寫,他還不開心。

    霍亥只得哭喪著臉,主動請纓。

    李彥早察覺出霍亥有些爭強之意,李彥心裡,對霍亥的評價也是似是而非的。看到他這個樣子,心中略爽。卻又對顏神佑道:“趁這機會,也就公祭一下吧。”

    顏神佑道:“禮儀之事,諸位先生是前輩,還望諸位教我。”這樣的大事兒,她也不能自己一個人就定了案的。

    眾人滿口答應了。

    方章自從聽到消息,一路上也打了些撫恤的腹稿,向顏神佑報了一下預算:“原本撫卹已經準備了兩萬人的,現在看來,撫卹並不成問題的。”

    顏神佑道:“為了讓他們能多幾分活命的機會,拿錢堆出來的軍械甲杖,餵出來的箭法。硬拿時間練出來的武藝。再死得比人多,我也不要活了。現在撫卹不成問題,那是準備了兩年的傷亡的份量的。這筆錢糧,死都不能動。不夠了,我開私庫補!”

    方章道:“好。”

    這時候,女人拿私房捐出來充公用,那是深明大義。這個沒啥好推辭的,推辭也該顏肅之來做。方章做人家下屬的,答應著就行了。

    古工曹也說:“木材都是現成的,早有些棺材做好了。這一批應付得了,下一批他們接著做就是了。”他領了工部,什麼雜七雜八的都歸了他。放到朝廷,還應該有個將作的。昂州這裡,又不是另立的朝廷,就沒這個職位了。古工曹就一總領了。也不過是些薄皮棺材,倒不需要什麼技術含量。

    顏神佑道:“好。”

    霍亥更憋屈了。

    顏神佑還不肯放過他,對他道:“先生家人材令人羨慕,真想再向先生多討幾個人來。”

    霍亥道:“阿白?”

    顏神佑笑道:“正是。”

    因為這一仗規模頗大,大家都在死磕。原本盡量不讓上陣的人,這回也被派上去了。霍白正是其中之一。

    他的表現另人驚喜,顏肅之沒有寫在捷報裡,捷報要的就是一個簡潔明了。卻在隨後發來的詳細說明中,將霍白好生一贊。

    顏肅之的評價,總結起來就一句話“不似初經戰陣之人”。展開論述就是……殺人不眨眼。殺完了好吃好睡,爬起來又是一條好漢,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顏神佑認為,這貨要不是壓抑得太深,就是精神上有點毛病啥的。

    霍亥得意地一翹鬍鬚:“他倒沒給家裡丟人。”主要是,人還活著就好哇!

    顏神佑半真半假地再央霍亥寫信回家,多要幾個能用的人。

    霍亥道:“家中唯他習武,修文之輩,我已修書讓他們過來啦。”

    顏神佑笑道:“那便好。”接下來便是議預備役啟程的事情了。

    姜戎雖是初接兵部,卻是做官做得久了的人,上手很快。飛快地道:“他們已經練得很好了,三通鼓畢,便可啟程。只是,我的意思,先發兩千,再多的,等這一批公祭之後再發。讓他們受些激勵、看著哪怕陣亡了也有收屍的家裡也有人照看,再走!”

    親舅甥!顏神佑,也是這麼想的。

    同一件事情,看你會不會利用了。

    招兵的事情,也是同理。

    最後,顏神佑:“咱們死不起人!軍醫得加些,藥材的事兒,明天就得辦起來!不徵男丁,將來不定有多艱難呢,說不定他們都得上陣。練出手藝來了,在這裡也用不上,不如一開始便用女工。有徭役的,徵發;服完本年役的,發工錢。冬天的時候,田裡也沒事,她們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出來做工。”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很受了一些“仁”的思想熏陶的人便沒有再反對。

    於是,很快就行動了起來。

    ————————————————————————————————

    藥材是原本就頓好了的,只是一般都是粗粗發往前線。草藥的使用方法決定了,除了一些丸藥,其他的都是現煎的。顏神佑給郎中的命令就是:給我研究丸劑、粉劑,減少現熬的藥的種類。要馬上就能用的!

    建城的時候,顏神佑就預留了不少房地產,現在撥出一處來,專做製藥廠用。又派了玄衣把守,不許亂人窺視。

    一面張榜,趁機招人。

    就像顏神佑說了,冬天了,閒著也是閒著。有來服役的,也有想掙些工錢零花的,竟招了兩百餘婦人。

    顏神佑親自規定了製藥廠的規範,比如入室消毒一類。做不到像後世那麼樣的無菌車間,至少一些污染是得杜絕的。比如,丸藥前先洗手什麼的。

    藥廠採用的是流水線,碾藥的只管碾藥,配方的只管配方,洗繃帶、卷繃帶的就只管弄繃帶。

    古工曹看了章程之後,大加讚揚:“這個更好!”此時的手藝,多半是師徒相承。流水作業的極少!人都是全能型的。比如古工曹,以前是主持修房子的,其實路也會修、渠也會挖,棺材都會做——雖然只是指揮系的。

    古工曹不愧是在崇尚門第的環境下還能殺出重圍去考公務員的人,舉一反三,把章程一拿,用在了棺木製造上。棺材的生產時間也大大地縮短了。

    這樣的效率,真是不服都不行。

    顏神佑這裡,卻又拋出了下一個動作:“女工聚集之處,男人不好入內,恐傷風化。”

    MD!這是所有人心裡的粗口!

    呵呵,親,你現在知道有傷風化了?你……算了,不說你了,反正,這昂州本來就是風氣比較開放的嘛!咱們說男女大妨的時候,你說人手不夠。現在人手夠了,你又說男女大妨,你逗我們玩嗎?

    顏神佑就是挖坑逗著大家跳呢!

    她還挺有道理的:“街道集市,敞開了的,光天化日,眾目睽睽,少有流言。可藥場太要緊,混進奸細了,是拿將士的命開玩笑,必得嚴進嚴進,封閉起來的。男女共處一室,再派個男子去管轄……我怕流言蜚語,反而不美。”

    霍亥故意道:“那便徵發男子去製藥。”

    顏神佑嘲諷道:“男人剪繃帶,女人去下田?”

    霍亥:“……小娘子說,怎麼辦?”

    顏神佑道:“當然是,除了年高德勳之長者做指點之外,訓導管事之職,招些女子來管咯。”

    MD!在這兒等著咱們呢?

    李彥首先認栽,他好像有點明白顏神佑想幹什麼了。說白了,就是一個有能力的女人的不甘。李彥也得承認,女人要是真有本事了,不讓她蹦躂,也確實可惜。李彥決定:“也好。”

    顏神佑笑道:“府上小娘子可好?”

    李彥:“……”臥槽!

    顏神佑活生生從李家摳出兩個小娘子來,李彥再三說:“她們年幼,與婦人相處,我恐不相宜。已婚未婚,畢竟不同的。”

    顏神佑道:“放心,藥場這裡,有我阿婆,有我阿娘盯著呢。”總覺得楚氏這樣的能力,放家裡這麼供著,太可惜啦!

    李彥:“……”當我啥都沒說!

    李彥家被摳了倆閨女走,顏神佑自己這裡有三個小娘子當幫手,估摸著楚氏、姜氏,還會帶著阿萱姐妹與顏靜媛姐妹。一個小集團就這麼形成了。

    霍亥沒吭氣兒,他現在沒得反對。最要緊的是,管事兒的人都是上層,階級與圈子沒有被打破。

    顏神佑要的就是這麼個效果。

    隨著戰爭的持續,傷亡的增加,孤兒也會多起來,她有的事情讓女人們插手。比如烈士遺孤的撫養什麼的。供起來養是不行了的,半大不大的小孩子,半工半讀總行吧?還能省不少力氣,通過適應的管理,又能培養出一批死忠來。大家的利益緊密聯繫在一起,多好!

    這事兒,要說還是楚氏主持比較好。她自己也要摻一腳,藥廠這裡,最後移給姜氏。舅母、叔母等,都能拉過來幫忙。

    女人的社交圈子,從來都是讓男人也頭昏腦脹的。

    權力是最難戒的毒,一旦掌了,哪怕只有這麼一點,這些貴婦人們就難以放下了。到時候,嘿嘿……

    戰爭期間,一切都是高效的。

    第二天,藥廠的房舍已經打掃出來了,顏神佑也跑去跟楚氏哀求:“阿婆幫我!”

    楚氏看她這可憐巴巴的樣兒,就知道她這是裝的。笑問:“怎麼了?”

    顏神佑捧大臉湊了上來:“阿婆能幫我管一處房子麼?”

    楚氏戲言:“你阿娘近來為你點嫁妝,建安里那裡,早收拾好了,還用我老太婆管什麼?”

    顏神佑嗔道:“不是那裡的,是個藥場。”

    “嗯?”

    顏神佑道:“都是些娘子小娘子的,怎麼好叫男丁去管?霍先生他們常說,男女有別,要小心……”

    一語未畢,楚氏已伏案而笑,悶聲道:“你便促狹罷!”

    顏神佑順著竿子往上爬,抱著楚氏的胳膊道:“怎麼樣嘛!咱們人少啊,阿婆幫我嘛。”

    楚氏道:“我老啦,你阿娘和你四娘那裡,你說了麼?”

    顏神佑道:“事情多著呢,”扳著指頭一數,“您看,將來肯定會有遺孤的,與其散養的,反正都是州府出錢,不如擱一塊兒教養。免得咱們看不著的地方,有人虧待了他們。這欺上壓下的事兒,又不是沒有……”

    “罷罷罷,”楚氏面上帶笑,眼神卻別有深意,“我應了你了。你阿娘那裡,你自己說。”她終究,也是有一顆不平的心吶!

    顏神佑道:“這樣寬慈仁厚的事情,怎麼能不做呢?”

    她勸姜氏,又有另一種說法,說得輕描淡寫,就是請姜氏幫忙,與楚氏做個大旗,顯得上下一心,內外一體而已。

    姜氏道:“你又來哄我,你說什麼,我便做什麼好了。”其時賢良婦人,哪怕是貴婦人,也會傳一點“不休息縫軍衣”這樣的正面新聞,用以激勵士氣,號稱百姓的。

    只不過,顏神佑的計劃,隱藏得更深而已。上了她的賊船,就下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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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女王的初秀

    卻說姜氏原本並不是一個怯懦的人,顏肅之不正常那會兒,二房里里外外都是她在張羅的。只是後來顏肅之正常了,能頂門立戶了,閨女又過於彪悍,正經大事兒都不用她操心,這才顯得她近來的存在感弱了許多。

    往前數十年,京城裡誰不知道姜氏是個守禮又能幹的賢良婦人呢?

    這一回,顏神佑算是找對人了。

    姜氏沉寂了這麼些年,也是有些想活動活動筋骨了。六郎漸長,學業上、生活上,需要她關心的事情越來越少。八郎如今也度過了小男孩最難存活的時候。兩個兒子還特別省心,六郎少年老成,八郎憨厚可愛。近來又受了林大娘思想的影響,看閨女忙得這麼起勁兒,難免技癢。

    顏神佑一提,姜氏便答應了下來。姜氏雖然欣賞林大娘的思想,有些羨慕女兒的自在,太出格的事兒,比如乾政之類的,她還是有些顧慮的。然而要是做慈善啦,搞後勤什麼的,這個倒是毫無壓力的。

    顏神佑明顯感覺到,姜氏這回答應的時候,比其他的事情熱情得多了。以往,跟姜氏說外面的事情,姜氏的態度是:只要外面無大事、無難事,你爹和你沒事,你就隨便搞,我不管了,不攔著你了。

    有什麼讓她幫忙的,也是說一句動一動。

    現在,她開始主動過問了。比如藥廠原材料能不能保證,有無指導之人,地點在哪裡,女工有多少人,分工如何……

    顏神佑一一說了,顏神佑有現代化的分工合作流水線作業的理念,又蒙姜氏教導過適合土著情況的管理方式。安排出來的管理流程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姜氏看了也說:“這樣已經很不錯啦,不過,你說的要幾個小娘子當幫手,也是應該的。我還怕這幾個人不夠,說不得,還要從這些女工裡調-教些得用的出來。”

    這世上,沒有一無是處的製度,只有一無是處的執行者。

    顏神佑笑道:“正是。”至少在目前這個規模的管理事務上,顏神佑相信姜氏是能夠做得好的。

    姜氏卻又說:“我看李老先生家兩個小娘子不大合適做這個事兒,你帶著她們,將金家兩個小娘子給我,如何?”

    顏神佑沉吟道:“這樣?要不咱們搭著來罷,金六、金七,我已經理順了,她們算得一手好賬,眼下事情多,兩個熟手都給阿娘了,我就沒得用啦,阿娘好歹心疼心疼我。”

    姜氏笑罵道:“阿琴她們,自幼與你相伴的,好歹伴你讀了幾年的書,她們就不是熟手了?”

    顏神佑道:“我已經將她們算進去了呀,她們是我的人,原就不能出讓的。阿娘那裡,難道就沒有熟手了麼?”

    母女倆磨了一會兒牙,姜氏道:“每一說你精明,你便要犯一回傻,金六金七已與你熟了,就與我用用又如何?李家小娘子與你不熟的,正好廝混得熟些兒。我比你長了好有二十歲啦,我還能活幾日?要與這些小娘子恁般熟做甚?”

    顏神佑才要反駁說你看阿婆多長壽,姜氏已經一擺手,對顏神佑道:“你可長得點吧。”

    顏神佑喃喃地道:“那……外婆舅母她們……”

    姜氏嘆道:“她們想也是寂寞得很,必是願意做的。到了這裡,原本的熟人也沒啦,前線吃緊,也不好遊樂。再者,你外婆如今身上病痛,阿宗又是那樣,有些事情做,她們心裡也好受些。”

    顏神佑道:“姑母也在京中,想來阿婆也是擔心的。不如咱們商議著,廣邀一席,議一議這些事情?”

    姜氏躍躍欲試,道:“好,我這便寫帖子。我又有個念想,你看看丁娘子,多麼爽利的一個人。”

    顏神佑也有此意,還有古尚書家娘子,以及她四嬸兒鬱氏等,這些女人都是有管理經驗的人,並且生活閱歷也豐富。比起生手來,她們更容易上手,十分不容易耽誤事。這些人,在昂州已是本地名媛貴婦,走出家門來工作,是極有號稱力,有帶動作用的。

    顏神佑又說:“阿娘將阿萱阿蓉都帶上罷。”

    姜氏還有點猶豫,這個麼,當媽和當婆婆就是不一樣的。帶阿萱沒問題,如果阿蓉在外面太活躍了,姜氏又有那麼一點不樂意。最後說:“阿蓉還小,功課要緊,阿萱倒是學成了,我看她有心事,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此言有理。

    顏神佑道:“那咱們分頭行事罷,我從州府那裡將藥場之文書檔案抄錄備份下來,都放到這邊來。”

    姜氏道:“這也是應當的,男女大妨,也不能太不講究了。現在可不興混雜相處,往後士人來得多了,怕又有得官司打。我還是與我去見見你阿婆,我還沒向她稟過此事呢。”

    母女二人再見楚氏,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顏神佑總覺得楚氏面上的皺紋好像都少了許多,氣色也好了很多。明明她只是去跟姜氏說了一回會兒話,剛才才從楚氏這裡出去的呀。

    楚氏見母女倆過來,訝然道:“這又是有什麼事?”

    姜氏輕聲細語,將藥場的事又說了一回。這份仔細守禮,楚氏就十分欣賞,笑道:“我知道啦,你想怎麼做?”

    姜氏便說了自己母親也很悶,不如讓自己娘家,還有鬱氏等都入那麼一份子,大家都有事做。再者,姜氏覺得,這些人還是不大夠用的,需要都召集起來,商議商議。比如說,那個軍用的被服廠啥的,還有那個收養烈士孤兒的地方,都得籌劃著來。

    楚氏掐指一算,道:“正是。”

    當下三人分頭行事,各寫帖子給熟人,姜氏又去準備飲宴商議之事,顏神佑又去劃分檔案一類。她倒是很想在辦公室區劃出一塊地盤來,不過估計男人們不大樂意答應。這些檔案,現在就只好存放在她的書房裡了。

    這樣的行動,男人們開始並沒有註意得到。顏神佑的理由是相當充份的,男丁不夠用的,必須女人上,男女有大防,女人得女人來管束。

    等他們發現的時候,女人們已經……抱成團,至少藥場、被服這一塊陣地,他們已經插不進手去了。

    目瞪口呆!

    李彥在心裡把這些呆子罵了一回,扭頭又去看石經去了。

    ——這些都是後話了。現在,女人們正在組除建團,刷BOSS。

    ————————————————————————————————

    婦人們來得很快,如姜氏所說,現在昂州的生活有些單調,不少人擔心著前線,州府也不提倡,所以沒有什麼飲宴歌舞一類的。一聽說州府相請,有家人在前線的,也想趁機打聽一點消息,很快就都來了。

    這一回,顏神佑連殷氏都沒拉下,也一塊兒邀了來。此時的殷氏,與當初在歸義縣時見到的,變化委實不小。雖然是過了幾年,但是衰老得很快。面上再無得色,一派溫馴的樣子。

    聽顏神佑說了這事兒,蔣氏倒是眼睛一亮。她近來多病痛,每年都要病那麼幾場,每次都覺得自己要死了,然後又被搶救回來了。經歷了無數次之後,漸漸便越來越迷信。上了年紀的婦人,有不少就容易迷信,蔣氏更有病痛,越發迷信。讓她眼睛發亮的是那個撫養孤兒的計劃。

    在蔣氏看來,這個應該是積德行善,求福報的事情。如果她去布施了,能減輕病痛。哪怕病痛不減輕,心裡也會好過一些。

    鬱氏自然是支持“自己家”的,范氏等人也有些意動。主要是看著蔣氏有那麼一點意思,看蔣氏這樣的身體狀況,說不得,她們也得搭把手。范氏又想到了女兒姜宗與女婿分開,也是悶悶不樂,不如與她尋些事兒。同時,也是存了個行善積德的意思了。

    姜家的女孩子,除了姜宗,還有未嫁的,其他的都在夫家呢。范氏也是擔心的。

    丁娘子經丈夫和女兒洩密,已有了計較,第一個站出來贊成。她家人口算是比較簡單的,她自己,也有些技癢了。

    有她帶頭,大家都知道她丈夫是個聰明人,並且,站隊很準。原本就有些態度鬆動的婦人,也都紛紛表示支持了起來。這樣的善事,貴婦人們原就是是不吝於去做的。現在還能跟大家聯絡一下感情,不過是把平常閒著發呆看畫眉鳥的時間抽出來而已,划算!

    丁娘子卻又有話要說,她起身道:“諸位聽我一言,我們既要做事,便須有個章程了,何如推舉個頭領,也要攬個總。”

    此言正中下懷,顏神佑開心不已。不用她開口,蔣氏已經說了:“我常病,不能任事,可出些錢帛,也是一份心意。我舉太夫人為首。”

    蔣氏說這個話也是有計較的,顏神佑主持是最合適的,但是她是小字輩,難道要讓長輩們在她手下做事?范氏等幫襯著無妨,可楚氏卻是顏肅之的母親。

    諸人裡面,楚氏的身份確是最合適的。

    眾人一齊說:“當是太夫人。”

    楚氏微笑道:“我卻之不恭,卻也獨木難支。”便邀諸人一齊來參與,指顏神佑,讓她去記錄一下。

    顏神佑乖覺,將這些婦人分成兩類,一類是好管事的,一類是如蔣氏這般有各種原因不好管事的。殷氏也識趣,自動站到了蔣氏一邊。

    顏神佑笑道:“這幾樣事,州府是自有錢糧撥出的,因他們不方便管,便托諸位來管事。晚輩已修書與家父,州府裡,單譬一處出來,就用做管理婦人事務的公廨。縱不能批下來,也是無妨的,這府裡也夠大。並不是要諸位多捐善款的。”

    范氏道:“那也是我們一分心意,要不,單立個賬目就是了。”

    楚氏道:“那便這樣,樂意做些事的,便做事。不方便的,亦可出資。賬目釐清,每月報送。”

    顏神佑心說,這特麼真是絕了!請老太太出山,真是找對了,這不就是股權和職業經理人分離麼……或者說,是一個比較正規的慈善基金會的雛形了。

    古人智慧,實是不可小覷!

    當下寫了名單,如蔣氏、殷氏,就是出資。楚氏總攬,姜氏與顏神佑、范氏、丁娘子等做副總攬,楚氏看一眼顏神佑,道:“州府那裡,你聯繫得多些,你便是州府監察此事的人了。阿範是出資之人派駐監察者……”

    顏神佑:=囗=!女王大人,請收下小的的膝蓋!

    再沒有不同意的了。

    一干女人,有楚氏的指揮,顏神佑特別省心!楚氏分派有度,又會調動各人的積極性,時常詢問各人一些問題,鼓勵眾人發言。又集思廣議,看有什麼好的建議。顏神佑認領了孤兒學校的教育問題,這個需要與州府密切聯繫,大家都不與她爭。

    姜氏認領藥場事,范氏認領善堂育嬰事,古尚書娘子認領被服事……各人又各薦了幫手。楚氏卻有意,不領母女、婆媳、一家之人,同領一事,而是分岔開來。這也是防著各人形成勢力,或是做手腳一類。

    末了,寫完了,顏神佑又給謄寫了一遍,請楚氏看過了,楚氏道:“這些弄好了,咱們什麼時候做事呢?”

    顏神佑一怔,旋即道:“藥場地方已經撥下了。”

    楚氏又問被服等事,蔣氏關心善堂下屬育嬰堂的事。顏神佑道:“被服原是分散了收了她們計件算錢的物甚的,不過地方也是現在的,又不是搞織室,做衣服也不過是些尺、剪、線、布一類。育嬰堂那裡,如今還沒幾個陣亡烈士遺孤,我們揀選士卒時便注意了,不領其絕戶。不過,北地逃亡來的人,倒是有些孤兒,也可先養起來。”

    范氏聽說有事做,蔣氏聽說有善事做,都放下心來。范氏因自己領了善堂事,不好壞了規矩,便給姜宗報名去被服場裡去。都是做事,去哪裡不行?楚氏雖未明說,范氏卻是精細人,看得出楚氏不令結黨的意思。

    楚氏對顏神佑道:“時不我待,日子看起來多,過來少。仗準備時小,打起來就會越打越大。這裡如果做好了,全州都可推行開來。這三處,一定要做得好才行!”

    顏神佑道:“我這便去與他們掰扯這場地的事兒,還有孤兒,戶籍也要核實來著。”

    楚氏又讓三個各自領事的頭兒去作一份計劃來,章程規定不需要寫了,顏神佑那裡已經出了州府的決定(其實是她自己的決定),照著辦就行了。大家要做的,是寫細綱。

    諸女答應一聲,各回去準備。一改昔日斯文作風,都與相熟的人竊竊私語。

    楚氏親自送蔣氏出門,回來卻問顏神佑:“山小郎的妹子,你預備怎麼安置?”

    顏神佑道:“她哥哥出門在外,她自己理事比這些娘子們還多些哩。只是因訂了親,知道舅家規矩多些,倒不怎麼四處走動了。事並沒有少做的。”

    楚氏挑眉道:“還是要出來露露面的。”今時不同往日了,以前是大環境不允許,條件也不太成熟,也沒有個引子。對女人來說,隱居幕後暗爽,就已經是不錯的產生影響的方式的。那是幕後英雄。

    事實上,人都有那麼一點表現欲,誰不想站到前台上來呢?

    現在顏神佑撕開了這道口子,老天又給了這樣的機會,楚氏敏銳地抓住了這種改變。由幕後走到台前,哪怕你是搞後期製作的,也要最後打上自己的名字,不是麼?

    顏神佑道:“好。”

    祖孫倆又說了幾句正事,楚氏復問前線諸事,公祭之事的準備。顏神佑一一答了,且說古尚書的效率很高,並且,新兵也開始招收了。

    楚氏聽到沒有難題,才道:“也好,我也將四娘、五娘帶著歷練歷練。四娘倒不愚笨,只是膽小!大事她做不來,管個家倒是還使得。只是若一味柔弱,只怕也是不行的。五娘甚好,或可成你之臂膀。”

    顏神佑笑道:“我明白的,可惜阿姊不在。”她想念顏希真很久了,以前只知道顏希真是個主意正、能穩得住的人,後來接到消息,才大悟,這位也是被女王大人熏染了很久的人吶!

    楚氏道:“她還是在京中好,李家總是能保住她的。我倒是不擔心的。”

    顏神佑笑道:“徐家也不至於保不住姑母,就算他們家別人死了,也得把姑母護得好好的。”不然就等著我們去算後賬吧。

    說得楚氏也笑了起來。

    祖孫倆正開懷間,外面又有攘動,阿竹一頭汗地跑了進來:“小娘子,有械鬥!”

    楚氏道:“你去罷。”

    —————————— ——————————————————————

    顏神佑心下納罕,誰都想治下平安無事,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不然還要衙役幹嘛?但是呢,上升到械鬥,這個還是近期沒有聽到的。主要是根據地建設搞得好,大媽們的戰鬥力太強,一般小模小樣的事兒,被她們一罵,人們也就歇了。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忙著致富奔小康,誰有功夫搞事呢?

    拌幾句嘴,找個人評個理,這事兒也就揭過了。即使昂州的州府很平易近人,效率高,又沒有什麼貪腐的事情,百姓的心裡,能少進衙門,還是少進的好。一般都私了了。

    一面往外走,一面問:“究竟出了什麼事?這麼大?”

    阿竹道:“說是荊州來的、揚州來的,與本地的,打成一團了!”

    顏神佑:臥槽!

    風俗不同,怎能相愛?連吃個豆腐腦放的佐料都不一樣!可是吧,這頂多是打打嘴炮,怎麼會上升到械鬥?

    到了外面,遇到鬱衡,這位刑部尚書一臉晦氣地道:“小娘子。”按輩份兒,顏神佑得管他叫叔,但是到了公事上,他還是老老實實地打招呼。

    顏神佑問道:“不知械鬥之事,現在怎麼樣了?”

    鬱衡陰鬱地道:“已派人去隔離了,只是……恐怕還不行,須調兵馬……”

    昂州之虎符,握在顏神佑的手裡,別人調不動,哪怕是姜戎,現在管著新兵訓練的事兒,他連新兵都帶不走,只能帶自己的部曲。按照規定,新兵也只會在劃定的範圍內活動,出格的命令,沒有虎符,根本不行。

    顏神佑飛快地道:“邊走邊說。”

    鬱衡知道事情急,三言兩語就說明白了:“聽到有許多人陣亡,土著心中憂憤,有脾氣急的,與有些舊怨的荊州來客便起了爭執。越爭越大,昂州人讓荊州人滾出去,荊州人道自己也是來開荒的,又不是來做奸細的,最後連揚州人也捲了進來。”

    顏神佑道:“不必說了,我親自帶人過去!”

    玄衣的集合相當的迅速,一刻鐘的時間,已經整裝完畢。顏神佑在客女的擁簇之下,一路奔向事發地。

    戰團很大,已經約好了在城外鬥毆。顏神佑有經驗,一眼望去,好有近兩千人了。

    顏神佑沉著臉,帶著人就衝了上去。早在她過來的時候,馬蹄陣陣,便有人注意到了。玄衣行動,從不發聲,烏壓壓地一片漫過來。三處領頭的心裡都有些著慌。

    顏神佑的長相就不是狠厲的那一款,可是看著她那張艷若桃李的臉一繃,是連她親爹心裡都要發毛的。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氣場了。

    她一到,荊州處還有叫不平的,昂州人大多已經閉嘴了,揚州人也憶起往事,一個哆嗦也老實了。內裡也有幾個無賴,這樣的人哪裡都有,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命就是拿來玩兒的。看別人住手了,手裡的扁擔掄圓了就往人後腦上拍!

    顏神佑目光一凜,彎弓搭箭,果斷一箭飛了過去。她一動,客女玄衣齊動,傾刻間,將人射成了刺蝟。

    場面,徹底地安靜了下來。

    顏神佑冷冷地道:“還有什麼?都亮出來罷。”聲調不高,自有人傳話下去。一時之間鴉雀無聲,人們扔了手裡的“武器”,跪地塵埃里不敢說話。

    顏神佑這才道:“昂州之民、荊州之民、揚州之民,皆是百姓,何分彼此!我父不日將下荊州,自此,兩處一體,不得再生嫌隙!凡陣亡之人,州府自有撫卹。來投之百姓,皆是吾治下良民,殺傷子弟兵的人,現在在荊州,不在你們的眼前!有怨氣,衝那邊發去!對無辜的人叫囂算什麼本事? !冤有頭,債有主!”

    又重申顏肅之那神經病的約法三章,再說首虜計功的辦法,對軍功的獎勵措施。鼓勵道:“有怨者可投軍!既報仇,又得富貴,不要把命浪費在毆鬥這等無聊的事情上。上戰場,殺敵有功。在這裡,傷人有罪!腦子呢?!”

    一通好訓!

    滿場的大男人乖乖地聽著,卻也有好些熾熱的目光悄悄地在她身上打轉。

    罵完之後,把領頭的幾個人逮去罰了服役勞改,死了的收屍,將善後事交與鬱衡等人,顏神佑這才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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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7 11:34:29 |只看該作者
205 神獸犯錯了

   顏神佑凱旋而歸,心情卻有些沉重,眼下事務繁劇,居然沒有能夠早早發現苗頭。這樣的械鬥,規模還不小,看來輿部的力量需要向昂州傾斜了。想到了這一層,回去路上,她便下令輿部認真總結經驗教訓,杜絕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

    至少,也得能讓她提前好有個數兒。

    阿竹與輿部之聯繫緊密,聞言便有些為難,輕聲提醒顏神佑:“輿部的人,有些不夠用的。”

    顏神佑腳下一頓,一直緊繃著的臉出現了一絲錯愕,停了片刻,才面無表情地說:“知道了。”

    她對輿部的要求很高,對輿部也頗為重視。很多事情上,輿部強不強,直接關係到事情辦得順利不順利。有效可靠的信息越多,做事就越方便、損失也就越小。只是,這樣的高效,對於輿部人員素質的要求也更高,是以輿部人數的增長,遠遠比不上招兵那樣的便捷。

    同時,她先前打定主意要為北上做準備,顏肅之在啃荊州,她已經將手伸到了揚州。不斷地派輿部的人員北上,刺探情報、進行先期的輿論攻勢,這些,都要人。荊州前線的人不好抽調,青、冀等地的輿部人既少,好不容易紮根下去,分外珍貴,輕易捨不得調動。便從昂州調了人去,現在昂州留下的人,並不多。

    而且,她知道,主要還是盯著南下逃亡的士人。一朝被蛇咬,不說十年怕井繩吧,也會對類似的事情上點心。因江氏之事,顏神佑頗派了些輿部的人去盯著這些士人。又有些讀書人如杜黎等南下,也派了些人去盯著。這些人是以後要有用的,有些可能還會得到重用,也得考察。

    果然是人手不夠用的。

    顏神佑道:“是得再挑人啦,去城外收拾一處地方罷。”

    阿竹試探道:“可是用以整訓輿部新進之人?”

    顏神佑道:“是。”

    阿竹道: “那——人從哪裡來?”本來人手就不是很夠用的。輿部脫胎於玄衣,玄衣是顏家部曲。但是現在情況又有那麼一點不同了,輿部在州府那裡掛了號,雖然還是掌握在顏神佑的手裡,不在六部之一,卻也是走了明路了。好比一家的婢妾們,原本是上不得檯面的,可一旦家主做了皇帝,這些婢妾也就有了品級。

    顏神佑長嘆道:“先收拾出地方來。人,一定要可靠,打部曲裡擇些亦可。其餘的人,還是慢些挑罷。”這就是矛盾的地方了,人少了不行,可人多了不頂用,那就更不行了。顏神佑又想到了這些部曲,看起來是威風,只是……禮法上依舊是賤籍。日後之安頓,現在也要想一想好了。

    阿竹隨顏神佑日久,也知道這其中的難處,默默一禮,表示已經記下了這道命令,也去想辦法了。

    顏神佑勞心勞力,雖然有些頭痛,覺得好歹解決了這麼一件事情,否則讓這上千號人打鬥起來,後果委實不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萬萬沒想到,前腳踏進州府,在廳事裡才坐下來,後腳李彥、霍亥兩人便聯袂而來。

    他們是來勸諫的。或者說得不客氣一點,是來指責的。

    ————————————————————————————————

    械鬥的事情發生在城外,人數又多,到現在有大半日了,許多人都知道了。李、霍二人擔著“府佐”的名頭,消息得到的便也不慢。

    李、霍二人聽說有械鬥時並不驚慌,昂州雖然一向太平,但是說從來不會發生摩擦,那是不太正常的。如今聽到有械鬥,兩人居然都鬆了一口氣,頗有一種:這才像話嘛。的感覺。

    聞說顏神佑已經帶兵出去了,便徹底放下心來。同時也很有興趣地等著,想看看顏神佑是怎麼處理的。不多時,便聽說騷亂平息了,皆以顏神佑果然名不虛傳。昂州有她鎮守,當無事。

    待聽到她以鳴鏑射殺鬧事者時,卻都開心不起來了。大白天的,兩人都在州府前衙辦公,一聽這樣,一齊放下手中的活,去大門口等顏神佑回來,要跟她好好地說道說道。

    兩人心知肚明,在這種時候,顏家成丁的顏淵之是個軟和性子,其他都是老弱婦孺的時候,顏神佑作為主事者,是必須有殺伐決斷之氣的。否則便鎮不住場面,顏肅之就不能安心在外面拼殺。顏神佑要沒有這麼一點果決,昂州早亂了套了。

    但是,這種他們不能助漲這種戾氣。一旦顏神佑養成這種習慣,以後就不好收場了。從這一方面講,他們又佔著理。

    兩人辦公室就在隔壁,一出門兒,兩人就碰了頭。對望一眼,忽地心生默契。站著閒聊數句,等顏神佑歸來。

    顏神佑一回來,就被這兩位給截住了。

    她還在莫名其妙,正急著回去想想輿部的事情呢,這兩位老先生來是要鬧哪樣?

    他們雖擔著府佐的名頭,實則還沒有來得及插手諸多庶務。一則是上了年紀了,接手不大快;二來原本的事情各有人負責,顏神佑攬總,他們一時之間的定位也不太好找。多半時間是在熟悉一下情況,做著一個顧問的角色。再者,丁號主持石經事,還要多多請教他們呢。

    他們這又是要來鬧哪樣?

    兩人迎她入廳事,鄭重地道:“先賀小娘子平亂。”

    顏神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心裡警覺了起來,這兩位老先生這個樣子不對呀,面上並無喜色,哪裡像是祝賀的樣子呢?

    李彥正色道:“小娘子可知,今日之事,小娘子固然果決,卻也犯了大忌?”

    顏神佑摸不著頭腦:“啊?”我做錯啥了?沒有提前預知?這個……計劃也沒有變化快好嗎?我以後注意還不行麼?不過她看著李老先生的臉色,明智地決定先閉嘴,給兩位先生一個發揮的空間——把人弄了來,給人以高位,又讓人閉嘴,早晚得把人憋出毛病來。

    顏神佑很快地道:“還請先生賜教。”她現在見著州府的屬官,逮誰都叫先生。因為她不在州府的屬官序列裡,卻又管著事兒,直呼官名似不大妥,乾脆尊敬一點。說點好話又不花錢,還能顯得謙虛。

    李彥對她的態度比較滿意,也不跟她賣官子,直接指出:“毆鬥非叛亂,小娘子射殺賊人,是非刑而誅。”【1】

    顏神佑傻眼了,“非刑而誅”是什麼意思,她當然明白了。刑分五等,笞、杖、徒、流、死,死刑裡面也不過是絞、斬而已,可沒有亂箭穿心射死了事的!這件事兒,是她辦得不對。哪怕當時情況緊急,也沒有讓人死得那麼慘的。殺人不過頭點地,把人插成刺蝟又成個什麼事兒呢?

    何況只是鬥毆?就算是抓了判刑,只要沒有毆傷人命,也是罪不致死的。就算是打死了人,視情節輕重,也不是必須償命的。

    這事兒,是顏神佑不對。

    是以她鄭重地對兩人謝道:“謝先生提醒。”

    顏神佑在聽到李彥指出來的時候,心裡已經後悔了。當時哪怕想得略周到一點呢?當時是氣得夠嗆,也是為了阻止那人殺傷人命,可是出手確是衝動了。顏神佑手上不是沒有人命,相反,還弄死過許多人。這一回,也不是師出無名,但是,畢竟是有不妥之處的。

    但是,她是死活不能承認“非刑而殺”的定性的。一旦承認了,下面的事情就不好做了。如果是她偶有疏失,認也就認了,還博得個坦蕩的名聲。在糾集了數千人毆鬥的事件中,是必得剛毅果決,容不得有半點猶豫的。這是大事,她的大方向沒有錯。

    “非刑而誅”四個字太難聽,是絕不能認的。認了,她就得一直擔著這個名聲。既然殺錯了,那麼下次遇到類似的事情,她再繼續這麼做,就是死不悔改。不這麼做,就壓不住事兒。

    身為女子,代父行權,本就艱難。若只是本州人的事兒,認也就認了。開春後士人陸續到來,這些人的態度,看看霍亥等人原本的想法就知道了,原就不支持女子行權。讓他們聽到風聲、抓住了把握,可就慘了。一個弄不好,就是顏肅之出門在外,“府佐”們行權了。

    到時候,還有顏神佑什麼事兒?這些讀書人,肯再讓女子再出頭露臉?

    再者,當時不強力製止,難道要讓這近兩千號人再打成一團?

    她有錯,卻不能在這當口被轄制住了。是以她謝完了李彥,卻又說:“此事我當引以為戒,下回,絕不能再這樣了。又有,如今雖有律法,然而事急需從權。等到要動刀兵方能了結的時候,就有傷天和了。”

    霍亥見她不接這個茬,目瞪口呆,整個人都不好了。必須說,他過來這麼尋顏神佑,未嘗沒有一點刷存在感,然後給顏神佑潑一點冷水,給她的氣焰降一降溫的意思。

    萬萬沒想到!

    人家不搭這個腔。

    李彥也笑了:“小娘的意思是?”

    顏神佑道:“今日之事,且待審決……阿爹不在城內,請二位先生與我共審,如何?已死之人,不論,若有枉情,我與補償。”

    李彥道:“參與毆鬥,本就不對。本州言路暢通,豈可私鬥?死,也不是很冤枉的了。”

    霍亥沒想到李彥居然成了牆頭草,轉得這麼快!李彥都答應了,他又能如何?兩人都知道,顏神佑並不傻,如此顧左右而言它,至少是把事情想明白一半了。再逼問下去,撕破了臉也不好。大家還得齊心共事,不能讓顏神佑的面子上太難看。決裂了,是會耽誤大事的。

    想要約束她,暫時是不能夠的了,在她這裡刷一刷存在感,對事務有一些發言權,那也是收穫。

    當下三人達成共識,待鬱衡、方章將事件釐清之後,三人速度斷案。

    不多時,鬱衡將事理清。隱情也不甚多,就是三地之矛盾,被亂箭射死那個,卻是揚州來的。是原江家之部曲,放免為平民。若說是為主報仇,擾亂昂州,那也不是。只不過一時沒了主人,自己成了無本之木,缺了主心骨,就特別容易極端又激動。本來麼,昂州人報怨荊州人,幹你這揚州人何事?就是心理空虛了想找個事而已。

    三人火速商量出了處理的結果。按律,聚眾毆鬥原就是有罪的,只是這一回,真是要“法不責眾”了——昂州人太少,又需要穩定,當場格殺是為了維-穩,現在不斤斤計較,也是為了穩定。

    幾個帶頭先打的,顏神佑已經當場處理了,徒刑三年。餘下的人當場都老實了,顏神佑走了,他們也沒敢再打,都被鬱衡集中了起來。能打得起來的,體力都不錯,每人加罰了一個月的徭役。

    那一個死了的,是被抓了現行,判也當判個徒刑,當場穿成個刺蝟,是重了。於是免他家兩人租役,州府撥錢與他做葬事。顏神佑原要自己承擔的,卻被霍亥攔了下來:“不妥。小娘子是為州府平事,不可自己認了。”

    誰叫上了顏家的賊船了呢?霍亥也只好跟著收拾一回爛攤子了。

    顏神佑愧疚地道:“拖累兩位先生了。”她就是不開口認自己年輕,不認自己不能理事。

    兩人無言,心說,你這麼狡猾,隨便啦。

    顏神佑又說:“為防再有這等事情,州府也該有所動作了。”便議,州府放開了斷各種矛盾,一直到春耕前。把矛盾解決了,免得再出什麼麼蛾子。

    李彥與霍亥同意了她的提議。

    ————————————————————————————————

    顏神佑舒了一口氣,覺得心很累,看來,真是一絲差錯也出不得。對於弄死的那個人,她心裡也頗為不安。

    與兩人分開,便去尋楚氏。

    楚氏那裡,正在看三處的計劃。見顏神佑來,笑問:“怎麼了?”

    顏神佑如此這般一說。

    楚氏認真道:“他們說的道理並沒有錯,你做出好例子來,後來者尚要學壞。何況做的並不很好?你須置酒,鄭重謝過兩位先生才是。不不不,不特是你,我來罷。你母親若是知道了,也會謝他們的。你去稟過你母親才是。”

    顏神佑道:“我也是這般想的,畢竟是我做錯的。擅殺人命,雖不無辜,罪卻未必致死,有傷天和。我,無論如何彌補,人是活轉不過來了。也不知道,他的家人如何了。”

    楚氏這才冷笑道:“卻也不算什麼。你是跑到良民家內行凶的麼?非常事,當行非常之法。何況你一年輕小娘子,想要鎮住場面,手不狠怎麼行?聚了這麼些人毆鬥,又在這個當口,也是該死了!他們勸你,固是為防微杜漸,怕你養成嗜殺的習性。卻也是為了重他們的自己,你要當時都認了,氣勢就弱了,他們二人又是名士又是府佐,你一旦弱了氣勢,往後就不好辦了。”

    顏神佑點頭道:“我當時是想,一時認了也不礙什麼事。錯就是錯,我也不諱疾忌醫。就怕積少成多,被人架空了,就不好了。我如今,也算是半個府佐,卻掌了整府的事。他們二人名為府佐,還未上手。日後但有事,兩對一,我就寸步難行了。”

    楚氏道:“你能想明白便好。”

    顏神佑有些難過地道:“我畢竟做錯了。”

    楚氏道:“抬起頭來,往前看!”

    顏神佑低聲答應了。

    楚氏道:“我看你是還沒明白!李、霍二人,畢竟是名士大儒,眼界比那些酸丁開闊,待你已是寬容了!他們來尋你的事,你明白了,他們也會顧全大局,曉得你現在為難,須立威、須壓得住。將來南下的人越來越多,比他們小心眼兒的多得是!六郎還小,你阿爹不在家時,你就要頂住了。現在些許小事,你便頹唐至此,將來聽到更難聽的,你要躲到房裡哭麼?”

    顏神佑被訓成狗,訥訥地道:“我知道啊,我也沒認… …就是,覺得自己做錯了。縱改,也留了傷痕了。有些難過而已。”

    楚氏擺手道:“我平生最恨窩囊廢!”

    顏神佑咽了口唾沫:“我明白了!”OTZ

    於是,楚氏便置酒,請李、霍二人,姜氏亦送出帛、紙等物為謝。名義上是謝他們幫忙顏神佑管事,卻又並不提具體事務。二人心領神會,不由得不認栽。他二人之意,主要也是為了防微杜漸,其次才是刷存在感。到底不想船沉,見好便收。

    彼此相安。

    楚氏平息此事,便又投身到了事業中去。

    此事最開心要數古工曹,他得了近兩千的免費勞動力,白使一個月。正好拿來填修水渠、平道路、轉運糧草的空缺。有力氣吃飽了撐的去毆鬥,不如放在正經事情上。

    這些人,要做的頭一項工程,就是運了棺材去接陣亡的將士。星夜兼程,不出半月,趕在年前將人接了回來。

    於是便公祭。

    ————————————————————————————————

    顏肅之在送這些遺骸歸來的時候,已經祭過一回。

    這一回,是顏家全體出動了。姜氏出席這樣的場面,還小有不安。然而前有婆母、後有兒女,倒也給她打氣。出色地完成了祭奠的任務。有顏家母女婆媳祖孫,一群女人出場,昂州城的貴婦人們也不能缺了。

    這樣的場合,她們既緊張又興奮,還有些新奇。這樣的事兒,還是頭一回。開始拘束,漸漸又放開來。

    顏神佑旁邊是領著阿婉,蓋因山民亦有陣亡者,阿婉作為留守主事,亦親自相迎。眾人低次致祭,霍亥撇撇嘴,對李彥道:“怎麼看著,沒有咱們什麼事了呢?全是女子主事了。”

    李彥道:“慎言。”

    霍亥頗覺無趣。

    方章親為司儀,讀祭文。顏神佑安排了輿部做托兒,趁機煽動起來了同仇敵愾的情緒。同時,再次宣布了各項規定。重申,無論是昂州又或是荊、州之人,皆一視同仁。

    “一視同仁”這四個字,略有些不妥,因為後來再來的人,已經沒有了當初那麼多的優惠政策了。這也是部分昂州土著忽然有了比別人地位高一點的得意心態的來源了,一點一點的積累起來,毆鬥才會有這麼多的人。只是原本許出去的條件,再要收回來,又要困難了。

    只得通過政策的微調,比如外來戶經若干年後,可與土著同等待遇。當然,最快的是參軍,如果家裡有男丁參軍了,便可以享受一定的優惠,家中男丁多,足以支撐兩到三人參軍的,就能讓待遇與土著持平了。

    政策一經公佈,又當場減免了幾個原揚州籍軍士家屬的租賦以示信譽。看著運送棺材的車隊奔向目的地,顏神佑才算舒了一口氣,總算大家的情緒被調動了起來。也沒有人眕機生事。

    當下又轉到忠烈祠,安放牌位,忠烈祠在城外不遠,正在回來的路上。再祭。

    儀式並不很長,場面卻頗大。顏神佑結合開會的經驗,知道這樣的大型活動,如果過於枯燥壓抑,時間就不能太長,那樣會讓人產生疲勞的心理,就達到她要的效果。

    這件事情做完,新年也就快到了。

    這一年過得十分匆忙,雖然熱鬧,卻都擔心著前線。顏神佑等往前線寄了書信,信裡寫不盡的思念之意。顏肅之在荊州,也很想念家人,只是除夕之夜,他們都沒有休息。

    別人休息了,就正是進攻的好日子。趁此機會,顏肅之連拔三寨,下了兩座縣城。對方還在慶新年,歌舞昇平,縱使戒備,這個時候也都鬆懈了不少。顏肅之這邊兒搭梯子、拋繩子,嗖嗖地爬到城頭上去了。年都不讓人好好過,相當地沒人性。

    顏神佑接到捷報的時候,正在陪著姜氏回娘家,聽了消息也是笑了:“這是我爹能辦出來的事兒。”命大肆宣傳,趁機打招兵的廣告,一過正月十五,就招新兵入營。

    讓她沒想到的是,新兵裡有被淘汰的“無賴子”,居然跑到州府來,要求入伍。

    顏神佑頗覺奇怪,使人去問,方知這是當初械鬥的人,因為犯了案,記錄在案了。姜戎便不肯收,恐他們入伍之後再因地域偏見乾架,擾亂軍紀那就得不償失了。

    不想這幾個小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鐵了心的想要上戰場。跑到州府來請願來了。

    顏神佑:“……”不得不讓姜戎收他們入營。她當初義正辭嚴地指責人家只知道毆鬥,不知道去前線殺敵,後頭拒絕人家。怎麼說也不是個事兒。

    姜戎無奈,卻心想:我必令你們知難而退。他也沒有刻意去整,只是將要求略緊了那麼一緊。

    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幾個小子居然都捱了下來。姜戎心道,怪道名將也不拒無賴子,這等人,心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有拼勁兒哩。

———————————————————————————————————————————

    作者有話要說:帥氣什麼的,耍完帥就要被抽打了。

    【1】“非刑”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不按法律辦事,哪怕出發點是好的,還是不對的。

    歷史上這麼幹的人不是沒有,但是,是絕對沒有人誇的。如果敢“非刑”等著被噴吧,如果“非刑”殺人,那就要有被噴成狗的心理準備。哪怕是皇帝,辦下這種事,也會有真正的人不鳥他,御史搞不好還要群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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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7 11:34:41 |只看該作者
206 女部的出現

    話說,顏神佑等人在州府過了一個不那麼熱鬧的年。雖然戰火併沒有燒到昂州境內,但是,當家的頭子帶隊出去砍人未歸,又陸續有傷亡,確是一件讓人無法開心得起來的事情。城內也有不少人家有子弟在前線,更是在歡慶新年之餘,又添了好些個擔心。

    畢竟是太平地界,再擔心,也比外面兵慌馬亂的強。

    新年過完,補充兵源的補充兵源、訓練的訓練,顏神佑卻又如今留守諸屬官,開始了春耕準備工作的討論會。

    此時農曆已固定了,過了新年就是春天,頂多再過一個月,就真的是春暖花將開,得播種了。昂州又偏南,春天來得更早。

    眾人齊聚一堂,連姜戎都抽空來開會了。

    方章是這方面做慣了的人,顏神佑說一個開場白,他便開始通報諸般事務了。拿出個草稿本來,方章看一眼發言提綱,便將一些早記在心裡的細節給報了出來:“自去歲入冬,旱情便已緩解,今年若無意外,當是個豐年。原本軍士便不算在勞力內的,他們去不去打仗,對春耕都沒什麼。只是要轉運糧草等事,抽調了民伕,田間勞作之人便要少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連丁號都在回憶,當初,小娘子似乎是在起兵前就提過這一茬儿?看來,是真的得用婦人了。

    想到這裡,丁號便有點牙疼。在人力缺乏的情況下,把女人當男人用,是常見的做法。不過,有顏神佑在,恐怕不只是拉女丁那麼簡單了。對此,丁號頗為猶豫。

    李彥與霍亥也很為難。

    在他們的認知裡,女性確實是弱者,現在要讓女性做男性的工作。哪怕日常也是這麼做的,卻是不能明著說出來的。一說出來,就顯得格調變了。有藥場的事情珠玉在前,真怕顏神佑再搞出什麼“女人管女人”這樣的事情來。

    只是搞個藥場,什麼育嬰堂一類的,不過是小打小鬧,人既不多,牽連也不甚廣。只當是一群貴婦人無聊打發時間,同時也是給昂州拉一點印象分——看,我們多文明。同時,讓士卒們安心,增加凝聚力的小手段而已。

    現在要在廣袤的土地上遍地開花,李彥後背都要冒出汗來了。

    這樣不行!

    李彥心思電轉間,方章已經說了:“果如小娘子先前所說了,男丁確是不甚敷用了。要女丁勞作了。”

    李彥心裡呻-吟一聲,不由眼前一黑。

    顏神佑道:“昂州還是人太少。但是如今男丁足用了,再打下去,也要不夠了。得從現在開始習慣使女丁了啊!”

    這幾乎是一錘定音了,想反駁都沒得反的。

    白興又報了將來的天氣之預測,他掌的是就傳說中本應歸欽天監幹的活兒。只是昂州未獨立,不能這麼叫,顏神佑給他安了一個“舍人”的職務,掌天文曆法,當然也包括了這些天氣預測一類的事情。

    白興雖然對目前這個級別稍有遺憾,卻明白自己這個職位是個可以一步登天的優缺。窮是窮一點,但是當“有大事不決”的時候,他就很容易展現自己的重要性了。在這種環境下,“大事”也是相當容易出現的。

    只不過現在,他還是起一個氣象台的作用而已。

    他證明了方章的話:“今年確是不錯,只是我夜觀天象,怕北邊還要旱上一旱的。”

    顏神佑嘆道:“北地百姓,又要艱難了。只盼揚州能好些,否則……我們雖缺人,安置流亡卻也吃力呢。”

    白興用神棍的口吻道:“揚州將寧,往北行將大亂,有傾覆之禍!”

    聽他這麼一說,連顏神佑的臉色都大變了起來。揚州再往北,那就是京城了,虞喆已經幽死,還能有什麼變故?再大一點的變故,無過於改朝換代了。傾覆之禍,沒有特別的解釋,也就是完蛋了的意思了。

    哪怕不是京城,京城再往北,那是青、冀等地,那裡有阮梅等人,他們那裡會有什麼大事?不過也是造反。說阮梅傾覆,那也不是現在這個坑爹的朝廷幹的。再有更強有力的人出現幹翻了阮梅,最終的結果跟阮梅得勢一樣,還是要取虞氏而代之。

    顏神佑道:“此事不可兒戲,世叔看得準麼?”

    白興道:“當無謬誤。”

    眾人都沉默了。

    還是顏神佑比較不在乎這個朝廷,只說:“奈何鞭長莫及。不如惜取眼前。”

    丁號道:“該當如此,只是,揚州那裡,也該多看一看,能進則進。”他雖掌著禮部,卻也是高層,同時,其實對於軍國大事,還是有著相當的熱情的。

    顏神佑道:“人手不大夠,不過,我已經使人往揚州去打聽消息了。”

    丁號道:“有備無患。”

    說完這個,大家都覺得沒意思了,顏肅之還在荊州死磕呢,想動揚州,想上京城,不管是勤王還是別的什麼,都得等。不如討論一下春耕的事情,一說春耕,又說到女丁了。

    逃避不得,只得依了顏神佑的意思:“發動女丁罷。家也不是哪一個人的家,國也不是誰一個人的國。一齊出力罷。”

    李彥心說,一齊出力,你再來個男女大妨……要哭了好嗎?

    果然,顏神佑又說:“只是這男女大妨的事情……”

    【來了!】

    所有人都這麼想。

    霍亥還是有點彆扭,飛快地道:“總不好男女分開不見面的罷?各家自有田畝,忙時不也是全家一齊上陣麼?何須分開,再設女營來管?”他的心裡,需要用女丁了,那拉女丁是沒關係的。事情有了緩解了,再讓她們回歸家庭就是了。只是為女官,是萬萬不可再多設了,貴婦人們搞慈善的“官職”,與現實裡臨民決事的“官吏”是有大大的不同的。

    顏神佑似笑非笑地問道:“那不管這男女大妨了?”

    霍亥:“……”MD!

    李彥為他解圍道:“事急從權。”

    顏神佑道:“縱是從權,也要有個章程。怎麼發動她們呢?”得有個口號吧?“州府若不挑明了,請大家共體時艱,裝不知道,逼得人家女人當男人用。這與前朝暴政,又有何區別?不能給利,便要給名。”

    此言有理。

    男人們其實很為難!並不想讓女子拋頭露面,但昂州的情況又擺在這裡了,這是一場持久戰。打個十年八載能平定的,已經是不錯的情況的啦。以昂州之地廣人稀,先抗荊州,再平揚州。揚州是受災的地方,荊州是敵占區,都不穩定,昂州肯定要多擔待的。

    他們雖然有城府,但是受到的君子教育讓他們沒辦法過於無恥。雖然贊成內外有別,女主內。卻沒有辦法說出“當牲口似的蒙眼牽去田裡勞動,幹完活再帶回家,讓她們做飯洗衣帶孩子,期間不讓她們與外人接觸”這樣無恥的話來。

    最後,只得依了顏神佑的意思,去想口號。

    顏神佑心說,還用你們想?“半邊天”,響噹噹的,我已經想好啦!

    然後,她又提議,建一個“女部”,管理相關的事宜。一群大男人,被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小丫頭給難為住了,不答應?男人去管女人,不妥。答應了……眼瞅著就是顏神佑的勢力了。

    還是霍亥心思活,暗道:弄了女部,就只有你管了,你自己劃了個圈兒,把自己劃進去了。給你女部,旁的事你就得漸漸放手了。你這是作繭自縛呀!待小郎君長成,把婦人們堆作一堆陪你玩,政事漸次收回,你還能有什麼呢?這樣也好,大家都便宜。只見過靠裙帶得官的,沒見過帶著一群女人爭權打天下的。

    是以他才是最先答應的了。

    一切議定,又議耕牛種子的數目等,又有古尚書說水利事。都說妥了,姜戎才說新兵事:“若必要訓足三月,倒也不是不可。只要近期不再有兵事,不得不以新兵補充戰損。只怕揚州那裡有變。”

    顏神佑道: “揚州來的消息,暫時安好。春天啦,都該想想怎麼填肚子了。”

    李彥道:“青黃不接之時,才易生事。秋冬之時,倒還有些收成的。”

    顏神佑道:“此言有理,我調玄衣巡視州界。”議畢,又問有無士人來奔。

    丁號道:“漸次來了幾個,眼下便開始麼?”

    顏神佑望向李、霍二人,問道:“二位先生的意思呢?”

    李彥道:“那便先將架子立起來罷。 ”

    議畢,各歸崗位。顏神佑留下姜戎,跟他商量新兵的事兒。

    ————————————————————————————————

    姜戎聽了顏神佑的話,吃驚道:“什麼?不特訓拼殺,還要教識字?!”就沒有人這麼搞過,好嗎?!

    顏神佑道:“一個沒有信念的隊伍,身體再強悍,也不過一盤散沙。不如教他們道理。”

    姜戎硬梆梆地道:“行不通!時間這般緊,又缺人手,忙不過來!”

    顏神佑心說,能比我兔一邊抗倭一邊反蔣時條件更艱苦嗎?對姜戎道:“試行如何?阿爹這一仗眼看就要凱旋而歸了,須休整月餘才會再戰。一時半會兒,用不著這些新兵上陣。人,我有。”

    姜戎道:“你召了士人來,讓他們教武卒?你!”急切地前趨,壓低了聲音斥道,“你瘋了?!你這孩子,這般想當然?”

    顏神佑笑道:“阿舅莫急,並不是這樣的。我還怕他們壞掉了我的人呢!阿舅看我做事,凡做出來的,有不著邊際的麼?我已在玄衣部內試行過了。阿舅看我玄衣如何?”

    姜戎啞然。

    顏神佑道:“我分派玄衣內百戶入新兵營,每日教習如何?”

    姜戎嘆道:“那你試試罷。”

    顏神佑懇切地道:“若非阿舅,我不會說得這般明白的。阿舅也知,士人清高得有些過了,固有能人,小一輩卻多浮華,不務世事。單倚靠他們,不外又是另一個本朝、另一個前朝。此一時、彼一時,中樞無力,便要天下大亂,誰都討不著好。我很心焦,便想試上一試。給這天下,添點兒血性。”

    姜戎道:“上行下效。”

    四個字。顏神佑便閉嘴了,對姜戎道:“我看阿娘養花,有枯枝病枝便要先剪了去,這是為什麼呢?”

    姜戎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痛苦:“我明白了。”

    顏神佑道:“阿舅不明白,病枝要剪,正經的枝幹還得好好留著呀。”

    姜戎嘆道:“那便好。”

    顏神佑低頭想了想,對姜戎道:“阿爹將歸,阿舅想好了沒有?是繼續練兵,還是上陣殺敵?”

    姜戎猛一抬頭:“什麼?”

    顏神佑道:“我不瞞阿舅,阿舅也毋欺我。總不好將這一串子的事都交給阿舅做的,必有抉擇。”

    姜戎道:“我要想想。”

    顏神佑道:“打仗,打的是後方,史九等人何以改?在無根基。昂州穩紮穩打,才有的今天。守後方也沒甚不好,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若想出彩,自然是上陣搏殺了。”

    姜戎道:“我去想想。”

    顏神佑道:“不急,阿爹還沒回來呢。那,我這就挑選玄衣了。”

    姜戎匆匆點頭答應了,準備回家開會研究討論。

    顏神佑將他將到門口,才回來召集丁琳與李家兩個小娘子來商議。二李初時還有些拘束,過不多時便放開了。家裡有那麼一個號稱要修仙的人,什麼樣的怪事,在她們眼裡也都不奇怪了。

    大李行三,小李行五,據說中間有一個行四的,卻是夭折了。

    李三娘聽到“半天邊”便說好,又建言:“光有女部並不甚好,我怕到時候他們把女子往女部裡一推,叫我們學什麼婦道。實事裡的什麼藥場啊、被服場啊,就都沒我們什麼事兒了。”

    顏神佑:“……”揀到寶了!

    李五娘笑道:“這又有何懼哉?覆水難收!只要趁此機會將事做大就好。”

    李三娘道:“唔,那就要開啟民智了。婦人明理,絕不弱於男子。”上頭還坐著一個嘴炮流鎮山之寶呢,打嘴炮就沒人幹贏過她!聽說,真殺實砍好像也不弱來的。

    顏神佑:……你們家里人原本不放你們出來,是怕你們造反吧?不是擔心你們太靦腆吧?

    顏神佑不知道是該開心好,還是該鬱悶好了。

    總算,她這是有幫手了。真是要感謝親媽!姜氏真是親媽!將這兩姐妹都留給她了!

    顏神佑笑道:“既立女部,我也需要幾個舍人了。諸位可願屈就否?”

    三人一齊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李老先生,估計會心塞……

    ————————————————————————————————

    女部之事,顏神佑寫信給顏肅之詳細說了。正好第一批的急救包做出來了,流水線日趕夜趕,三班倒,也只搞出兩千個來。顏神佑派人送往前線,連信一起。急救包比較少,不能做到人手一個,便或一什、或一伍,發那麼一個。裡面有繃帶,有些止血藥粉,一點退燒藥,一點大路貨的解毒藥。

    顏肅之看到急救包是開心的,可看到信又有些頭痛,可顏神佑又將拆了大家族的事情給拖出來說事。顏肅之左思右想,也沒有無恥到壓榨完女人的勞動力還不給報酬的程度。

    女人興不起風浪的,女人體力先天弱,幹活可以,打仗就不行了。最重要的是,有了女部!顏肅之比其他人都擔心顏神佑以後如何自處。聽說顏神佑把女人都發動起來的時候,他還怕顏神佑玩脫了。

    等到看到女部,他的眼睛不免一亮,跟霍亥想的是一樣的:到時候把你堆女部裡!這樣,顏神佑日後既能參政,卻又不至於過份強硬,只要不太出格,也就能保全了。看顏神佑的做派,似乎也是這麼個意思。那便由她吧!

    頭痛之後,顏肅之拿筆把拆了大家族這樣的話給塗掉了。寫信給顏神佑,女部就建吧,舍人,你要立就立,十個還是八個都隨你。反正就幾個女人,工錢也可以給。至於你阿婆和阿娘,工錢就先不給了吧?

    顏神佑接了信,想了想,還是鄭重地給貴婦人集團發了個建議:領工資,成建制。

    楚氏看了,微一笑,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還是姜氏,看完之後對顏神佑道:“給多給少的,又是麻煩事,錢從哪裡出來?算州府的,還是算哪裡的?”

    顏神佑卻堅持道:“趁著事少,先做出例子來,否則等攤子大了,再出毛病,那就是大事了。”

    姜氏無奈地道:“偏你事多!”便也答應了下來。就像顏神佑說的,誰掌了那麼大的“外頭的事”,都會有興趣多管一點的。

    顏神佑笑了。

    姜氏道:“你還笑呢,等山小郎回來,你們的事,該正經定下來了。今年事定,讓他也別往外走了,留下來,秋冬之時成婚。”

    顏神佑大大方方地道:“全憑阿娘作主。”一點也不委婉。

    姜氏額角一抽,對顏神佑道:“我還有事要與你商議。”

    “嗯?”

    “是你們的嫁妝?”

    “我?們?”顏神佑疑惑地重複了一回,問道,“連四娘的一起?我記著她母親的東西,咱們家都封存了,並沒有人動的。三娘去了,她那一份子自然要分給四娘五娘的,咱們也不貪她這一星半點的。盧氏忠心,咱們也當給她再添妝,不能寒酸了。”

    姜氏笑道:“我正有此意。”

    “那還有什麼用商量的?”

    必須不能薄了顏靜媛的,這是要臉的做法。如果不是顏神佑太能幹,只是稍微能幹,沒跳出這個後宅婦人的圈子的話。給顏靜媛的嫁妝,就得跟顏神佑一樣。或者面上還要更多一些。因為顏靜媛是父母雙亡的,不能讓人說欺負孤女。還得做給婆家看,咱們家的姑娘背後有人。

    這就是當時的思想。

    當然,也有孤女受宗族欺負的,這事兒也不少,甚至有為謀孤女之產而害命,又或是胡亂許婚的。卻並不是能拿出去光明正大說的了,被揭發出來,做下這等事的人也討不了好。

    姜氏籲道:“我在想,鹽田,要不要給她陪送一百畝?”

    顏神佑想都沒想,痛快地答應了:“可以,只是,眼下只好分紅利,不好移到他們手裡。不過,連年開的鹽田,連著桑亭等地的,我手裡好有上萬畝了,是不是太多了些?”

    姜氏驕傲地道:“那算什麼?那本來就是你該得的,沒你的法子,憑他認,一分的鹽田也是沒有的。”

    顏神佑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鹽鐵當官營的,放到我手裡。”

    “放到你手裡,也是貼補州府了,當我不知道麼?放心,你的嫁妝,我必要你阿爹當眾立據,剖析分明的。反正,誰都知道,這是你一夢得來的。我看誰敢吱聲。”

    顏神佑笑道:“阿娘好大的威風!”

    被姜氏趕了出去。

    ————————————————————————————————

    女部的設立很簡單,房子就在州府裡,劃出西邊處公廨,人暫時除了顏神佑,還有金氏姐妹、李家姐妹並丁琳在編制。雜役等用州府的官奴婢,檔案一類,也在慢慢地建檔。

    顏神佑又出告示,收女部幫傭,女吏等。阿花因是良民,便被她列入編制了。幫忙的還有諸人的侍女們,這些小娘子的侍女皆識字,比一般百姓家的女孩子受教育的水平都高。

    一個草台班子,就這麼搭了起來。發動婦女搞春耕的工作,也有序的展開了。

    李彥頗為關心女部,每日都要詢問兩個孫女:“今日做了何事?”

    兩人也不隱瞞:“忙著春耕的事兒。”

    李彥見這女部也並沒有如何爭權,就是悶頭做事,不由一嘆:這樣才是穩刷存在感呢。

    所謂重要,不是你戳那兒顯眼,而是哪怕平常不顯,一旦沒了你,事情辦不下去。你再出現了,大家心裡就安定了。這才是重要,才是聲望。

    昂州紅紅火火搞生產,也有婦人累至脫力者,但是大環境之下,精神真的能夠轉化成動力的。

    荊州就慘了!

    丟了一郡並二縣不說,與失地相鄰的地方連春耕都搞不下去了。

    霍白向顏肅之建議:以遊騎騷擾交界處,令彼不得播種。自己後方卻在搞生產,搞土改,搞統一戰線。

    很快,春耕完成後不久,三月末,顏肅之併吞二郡,以在戰爭中成長起來的霍白為留守,自己攜山璞等回師。山璞命銀環領兩千人襄助霍白,餘者返還輪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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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發表於 2016-12-7 22:00:45 |只看該作者
207 相爭沒人性

   顏肅之是板著臉回來的,表情也不能說是鬱鬱寡歡,卻是十分不高興。

    顏神佑率隊去迎接他的時候,他才勉強笑了出來。顏神佑看向山璞——他在顏肅之右手邊——山璞的表情有點奇怪,但是還是對她搖了搖頭,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顏神佑已知霍白留在了荊州,只因為霍亥也跟著出來了,顏神佑便在問候:“阿爹辛苦。”得到一句“我兒受累。”之後,又問了一句,“獨留校尉,可乎?”

    顏肅之對霍亥點了一下頭,淡淡說了一句:“校尉甚好。”

    顏神佑見他似有心事,便也不多耽擱,低聲說一句:“陣亡士卒已安奉妥當。回城時會路過忠烈祠。”

    顏肅之便說:“這樣很好,路過時祭一祭罷。”

    顏神佑道:“都已經準備好了。”

    父女倆話畢,顏肅之摸摸六郎的頭,問他有沒有乖乖讀書聽話。六郎答道:“阿姐和先生都在教我,我都用心學的。”

    顏肅之失笑:“你說用心就是用心了?等我回去考你。”

    便不再與兒女說話,只一意慰問留守官員之辛苦。一人一句,連見禮加說話,半小時都不夠用的了。顏神佑暗暗計算著時間,估摸著再說下去,再去祭忠烈祠什麼的,到時候大家已經提不起精神了。上前提醒道:“府內已置酒為阿爹與諸將士接風,到時候多少話兒說不得呢。”

    顏肅之一笑:“你說的是。”

    顏神佑錯身讓開,請他先行。自己卻對盧慎使了一個眼色:怎麼回事?

    盧慎回她一個無奈的笑容,比了個【事太多】的口型,顏神佑會意,讓開兩步。正好顏肅之在跟姜戎說話,她得了空,低聲問盧慎:“怎麼了?”

    這事兒,真不是一句話能說得清的,至少得兩句以上。

    等盧慎小聲說完了,忠烈祠都快到了。

    —————————————我是倒敘分割線————————————

    原來,荊州的戰損在顏肅之父女這倆摳門貨眼裡已經是巨大的了,兩人心疼的要死。

    但是,比起戰績來說,這樣的戰損是完全可以承受的。甚至可以說,這樣的戰績,可以傲視大部分將領了。顏肅之以兩千出頭的傷亡,啃下了兩個郡!還是荊州的兩郡,這在朝廷的檔案裡,可比昂州富庶得多,人口也多。

    然而,最大的收穫,並不是兩個郡,而是顏肅之啃下了兩個郡之後,能在短時間內把這兩個郡給消化了。雖然還會有各種問題,到底是收攏了大部分的人心。同時,給荊州的有生力量以極大的打擊。可以說,寧願以現在的損失,換對方的軍隊瓦解還要一個座,這樣都划算。

    城池就在那裡,不會跑。只要你有兵、有能力,就能過去佔了。但是軍隊不一樣,再弱雞的部隊,也會造成殺傷和混亂。

    這樣的戰果,昂州方便當然是開心的了。昂州開心了,荊州自然就要不開心。不開心也沒用,拳頭沒人家大呀!

    更讓人吐血的是,顏肅之本來就夠神經病了,現在陣營裡又添了一位沒人性。這個沒人性的傢伙就是霍白,他向顏肅之建議:“春耕已近,昂州正忙,荊州諸地亦然。使君行將班師,難道要留著他們也休養生息不成?請派遊騎。”

    多跟顏肅之摳了好些人,裡面就有銀環帶領的不少山民,搞起了敵後游擊,騷擾著荊州的農耕生產。不但時常搞個殺人放火的突襲,還四處散播荊州就要完蛋的流言。配合著之前昂州方面“打土豪分田地”(大霧,其實是授田,減賦)的宣傳,搞得整個荊州上層人心惶惶。

    用盧慎的話說就是:“前有使君,後有鬱大將軍,荊州腹背受敵,已漸不支。”如果說鬱陶只是單純的軍事打壓、目前還能承受、大不了到時候投降當牆頭草,那麼顏肅之的做法,就是斷了荊州門閥的根基了。

    打又打不過,難道要束手就擒?

    不不不,堅決不行!思前想後,荊州上層做出了一個決定:賣了河間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家又不是河間王家的孝子忠僕,請河間王來也不過是政治投資而已。現在這個項目爛尾了,那就必須割肉止損。再收容河間王,鬱大將軍打過來,他們是附逆。顏肅之打過來,他們是肥羊。

    荊州方面公推了個使者,過來見顏肅之,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顏肅之沒見他們,推了南宮醒出來跟使者打了個照面,傳達了他的意思:不想見跟河間王有關的任何人。不砍了使者,已經是他禮貌,遵守戰時公約了。

    使者大急,請南宮醒代為轉達:“是我們被河間王騙了!如今棄暗投明來了!”

    南宮醒天生是個編劇導演影帝一肩挑,張口就問:“何不投鬱大將軍?”顏肅之這個,還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私仇呢,鬱大將軍才是正經的朝廷大將!對了,鬱大將軍那裡,也啃下了一郡之地。不是鬱陶不行,而顏肅之戰鬥力比鬱陶強。而是鬱陶對陣的是河間王的隊伍,河間王的部隊,久經戰陣,自然難啃。荊州兵之前沒打過仗,就被顏肅之完虐。

    使者道:“大將軍處,音信不通。”

    南宮醒道:“既如此,我家使君為諸賢進言大將軍,可乎?”

    使者苦笑道:“既如此,可否請使君容我等播種?百姓何辜?去歲大旱,存糧千罄,再不耕種,可就要餓死人了。”

    南宮醒夠無恥,答曰:“無妨,既然是棄暗投明,自有我等擔待。”

    使者: “……”正常人跟不要臉的沒法兒說話啊!雖然使者自認臉皮也不太薄,對上南宮醒這麼個骨子裡賤到家,面上卻憨厚得要死的人,真是敗給他了!

    使者不得已,再次請求見顏肅之。不是不明白現在昂州的態度,只是再不委曲求全,就連委屈的機會也沒有了。使者聽得明白南宮醒話裡的意思,明著看,是“只要跟我們走,就讓你們能過安生日子”,實則是“別玩虛的,你們沒有講條件的自由,要麼聽話要麼死”。

    南宮醒也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只說會轉告顏肅之。

    顏肅之和盧慎、南宮醒、霍白等人商議,這四個人,就沒一個是正常人。比較起來,顏肅之居然還是最有人性的一個,因為,除了他有點猶豫之外,其他三個人一致認為——絕逼不能答應!

    他們在荊州做的事情,已經把荊州上層得罪慘了。現在要改弦易改?開始跟荊州上層合作?那荊州上層就加入他們的統治圈子,再形成一個荊州俱樂部,到時候……呵呵。

    南宮醒首先捅刀:“恐其有詐。”

    盧慎補刀道:“彼不得已而降,其心不誠。先叛朝廷,後叛河間,焉知不會再叛使君?”

    霍白默默地又劈了一記斧頭:“使君已沒諸逆之田產分授百姓,彼既降,發還乎?”

    顏肅之一口茶噴出,徹底斷了猶豫:“不許其降!只是,我恐他們散播謠言,說我不恤民。”這種賤招,是昂州常做的。換了顏神佑,早就讓人四處說:他們太壞啦,不讓大家春耕,就是要讓大家沒吃的,餓死大家。餓死是死,戰死也是死,戰死還能拉幾個墊背的,也不虧,何況打仗還不一定會死呢?一起揍他們!

    南宮醒微笑道:“難道就他們長了嘴?”這一位也是嘴炮流的高手!當場就寫了許多宣傳詞,比如他們這些混蛋是要綁架百姓當墊背的……之類的。

    顏肅之一口老血,萬萬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他更無恥的人。默默地擦擦嘴,點頭道:“可。”

    於是趕走了荊州上層的使者。

    “沒人性”霍白,又捅一刀:“既然河間曾有好意於使君,使君何妨投桃報李?”

    “?”啥?沒聽懂啊!

    還是賤人知道賤人的心,南宮醒道:“是極是極!霍世兄果然高明!使君,亦可使人散播消息,令河間知曉今日之事。”

    挑撥防間呀!

    顏肅之樂了:“此計大妙!”

    事情到了這個時候,顏肅之的表情還是很輕鬆的。

    直到河間王也派出了使者過來!

    這就讓人不開心了!

    更讓顏肅之不開心的是,河間王一點也沒有吸取教訓,他還是想賣兒子。

    河間王已經別無他法了,私下跟鬱陶媾和顯然是不行的。鬱陶是朝廷的大將軍,並且一直忠於朝廷,從來不跟藩王勾勾搭搭。河間王,說實話,有點怕鬱陶的。凡立身正直之人,總是令肖小害怕的。

    再者,鬱陶現在是孤身領軍在外的,也沒有個地盤,降了他,就是降了朝廷。朝廷對於藩王的態度很明顯了。至少,不可能迎河間王去做皇帝了。到時候……哪家藩王謀反失敗之後還能活得滋潤的?

    是以降鬱陶,跟朝廷談條件是不現實的了,河間王也感覺到了,荊州的暗潮洶湧。這個時候河間王才感覺到了後悔!開始到荊州的時候,他是很開心的,因為河間國……並不大。河間這地方,不是說不夠發了,想先帝給他的地盤,已經算是不錯的是,只是先帝小氣,給的地方小,離京城還遠。不如荊州地大物博,離京城比河間國近。

    河間王原本的家底子不如穎川王厚,接到邀請,確認無誤之後,就顛顛地跑了過來!來了之後,荊州上層願意跟他合作的時候,一切都好。大家一團和氣。

    現在荊州人越看越覺得不划算,想跟他拆夥,河間王這才發現,他在本地沒什麼根基的!兵靠人家養著,後面還有個鬱陶追著打。管理層裡面,雖然能夾幾個人進去,卻不如本地人根深葉茂。一旦本地人反水,河間王就算是落進外人的包圍圈裡來了。

    補給是人家的,地盤進人家的,(這時候不視荊州為囊中之物了),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怎麼就離開河間了呢?派個誰來治理都比親自來還好啊!鬱陶這個老東西斷了孤的後路呀!河間回不去了QAQ】

    河間王是真的後悔得偷偷哭過了,別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沒逼到份兒上。哭完了一抹眼淚,出來還得裝成沒事兒人一樣。召來越峰商議事情。

    到了這個時候,越峰也後悔得不行——當時怎麼就不忍一忍了呢?非得即時捅顏肅之一刀解恨?等顏肅之上了賊船再捅刀不行麼?

    兩親家執手相看淚眼,最後也沒個辦法。再想出逃,這會兒河間王的身份就不如以前了。還不如越峰呢,好歹越峰還是個“名門著姓”。怎麼辦呢?

    兩人一合計,越峰一咬牙還是建議:“不如奔益州?益州離朝廷既遠,殿下手上又有兵,劃一地而居,當是不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圖以後。”

    河間王當時答應了。

    後來想想,越想越不划算。越想越懷疑越峰是在坑他!不對啊!當時怎麼就好多人勸我往京城散播流言坑顏肅之的呢?這裡面一定有鬼!我智商正常的時候,肯定不會這麼幹!留著顏孝之當內應也是好的!一定不是我的錯,肯定是別人忽悠的我,搞不好還給我下了咒。

    越想越覺得是越峰做的。

    河間王叫來兒子虞杭,跟他商議:“鬱陶不可降,何如降顏肅之?”

    虞杭大驚:“阿爹何出此言?阿爹高祖骨血,豈可降一下臣?”

    河間王一擺手:“事到如今,高祖骨血又如何?先帝骨血不是也被廢幽死了麼?難道要等到這些賤人將你我父子縛交顏肅之?”

    虞杭瞬間沒了脾氣,嘟囔道:“他恨我父子恨得咬牙切齒,提兵而來。他父祖之墓遭掘,不好跟朝廷翻臉,只好拿我們出氣。孝字當頭,他怎麼能容我們從容歸降?再者,他還號稱是朝廷忠臣,不將我們交上去便不錯了。”

    河間王取一份竹簡,遞與虞杭道:“你看完再說。”

    虞杭狐疑看去,眼睛越睜越大:“這是真的?”

    河間口角露出一絲笑來:“自然是真的。”

    原來,卻是阮梅那裡有了行動了。

    阮梅自得陸橋,如魚得水。哪怕你再蛇精病,這世上也有一個跟你一樣開腦洞的人。正如顏肅之與唐儀,阮梅與陸橋也是相知相得。得陸橋之提議後,阮梅的地盤得到了擴充,人員也得到了增加。又有阮梅代為謀劃,收攏了一些先時因門閥壟斷而不得志的人,事業做得紅紅火火。

    只可惜事業紅火,氣候也很紅火——大旱。

    昂州等南方地區旱情漸解,阮梅的地盤上,今年還是旱。眼光長遠一點的人,都要擔心今天再大旱了要怎麼辦?連阮梅的軍隊,伙食也漸不如前了。開春以來,阮梅那裡廣大的土地上,依舊滴雨未下。無論阮梅以天命之名,斬了多少之前的“貪官污吏”、“惡人賊子”——很多都是舊門閥——又多次祈雨,都沒有能求得下雨來。

    再這麼下去,殺人既多,天還不應,這問題就大了。更兼沒有被殺的舊族之人,皆恨他切齒,四下揚言:天不雨,是因罪阮梅,除阮梅,天必雨。

    阿米豆腐,這種事情,怎麼可以讓他們得逞?

    阮梅又殺了一批人,依舊不雨。

    陸橋意志卻堅定,向陸橋進言:“古之聖賢,亦遇天災人禍,明公毋憂。只是如今軍中乏糧,長此以往,必成禍患,不如南下趁食。”

    阮梅不解其意:“南邊也是災地,如何得食。只是隱約聞說昂州倒是極好,卻是太遠。”

    陸橋“嘿嘿”一笑,道:“昂州現在如何,我是不如。只是彼地處偏遠,縱眼下風調雨順,也攢不下多少糧草來。京城則不然!彼有累代之積蓄,天下租賦皆入京中……”

    沒錯,陸橋的意思,就是去打劫京城。於是,就在方會死命圍著濟陽王往死裡毆的時候,阮梅點兵南下“趁食”去了。

    河間王的舊地盤與阮梅現在的地盤很舊,舊地盤也有一部分地方現在被阮梅給佔了。雖然想跑過去困難恢復舊業了一點,消息的渠道倒是比較暢通的。

    虞杭就納悶了:“彼既欲攻京師,鬱陶必回師往救,阿爹正可趁機得利,為何必要降顏肅之?”

    河間王道:“如何得利?荊州已不容我等,河間舊業又毀,益州見荊州這般,如何敢收容我父子。”又給虞杭交了底兒,被鬱陶這麼追著打,他們的水平是真比不上鬱陶的,能撐到現在,全是拿老本兒在填坑。眼瞅就要不行了,想回去,還得過鬱陶那一關。

    鬱陶只要有腦子,就肯定會在勝利在望的時候把他給搞死,然後再班師。

    虞杭頹然道:“只得如此了。可是越家……”

    河間王道:“喚來你來,正為此事。”荊州人賣河間王,河間王賣親家,反正,這個親家也坑過他一回。

    虞杭:“……”他在父親的目光下,沉默了,他認慫了。

    於是,河間王遣使,欲與顏肅之議和。意思也很明白,使者當然要吹一吹,道是他家河間王尚有雄兵十萬,不忍生靈塗炭,自知虞家氣數已盡,將投顏肅之。投名狀就是跟顏肅之夾擊荊州兵,並且,只要顏肅之答應了約定起事。到時候,河間王在內部把荊州上層一網打盡,顏肅之火速出兵,佔領全境。

    這樣,顏肅之可以省去很大的損失,然後得到荊州,從此“據兩州之地”,再下揚州,就是真的裂土為王,可爭天下了。

    不但賣了親家,還把自己爹的基業都給賣了。

    不賣不行了啊!不賣就要死翹翹了啊!

    同時,提了個條件:既然我們也算是做了這麼大的貢獻,是不是可以聯姻了?那個,以前那個什麼破事兒,我是真心的,但!是!有小人從中作梗,一坑坑了兩家。全是越家在裡面挑撥的呀,挑撥完了,我就只能靠他了,你也受了虧。咱們都是受害者,是一邊兒的呀!

    彷彿是嫌這麼個條件還不夠誘人,河間王又拋出了一個條件:如果顏肅之同意了,將來顏肅之要是稱帝,他絕對會頭一個代表前朝王室投贊成票!

    如果說第一個條件是誘之以利,第二個條件是強詞奪理,那麼第三句話,河間王認為絕對能夠打動顏肅之的。自古想要替代前朝的人,最擔心的就是名不正而言不順。現在前朝王室人願意當這塊遮羞布,顏肅之應該順著台階走下來才是。

    萬萬沒想到呀!

    顏肅之當場就掀桌了,破口大罵:“他也配!”

    使者被罵懵了!河間王雖然勢頹,好歹有那麼個藩王的名頭,手裡還有兵,怎麼就不配跟你講條件了呢?

    顏肅之接著罵:“我的女兒,值半座江山!怎麼會許給他家小畜牲?!做夢!滾!等死吧!完蛋去吧!”

    這回也不管什麼公約不公約了,直接砍了使者的腦袋。

    夭壽哦,顏肅之的逆鱗就是老婆孩子,其中最覺得對不起的就是閨女。跟山璞訂婚,好歹是顏神佑點頭的,現在來個河間王要截和,把她閨女稱斤論兩當條件。

    顏肅之果斷暴走了!

    若非盧慎與山璞攔著,他當場就能決定也不回去修整了,直接打過去搞死河間王算了。

    還是盧慎擺事實講道理,說他好有半年沒回去了,得回去給閨女撐撐場面。還有,正式給顏神佑訂個婚,讓別人別再惦記顏神佑了。山璞也跟著讓他息怒,讓他考慮一下全局,現在“疲弊之師”,需要休整。

    這事兒才算完。

    ————————————————倒敘完畢————————————

    顏神佑:……我怎麼不知道我這麼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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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7 22:01:01 |只看該作者
208 結兩姓之好

    聽了盧慎的轉述,顏神佑再抬頭看一眼山璞,山璞一直注意著她,見她看過來,回她一個笑,又匆忙轉過臉去了。

    盧慎暗笑一聲,又擺出一付標準臉來。

    顏神佑無奈地道:“忠烈祠到了,把臉收一收。”

    奇異的,盧慎居然聽懂了她的意思,真的把臉一收,一絲要笑的樣子都沒有,十分鎮定地跟著顏肅之去上香去了!

    接下來誰便都沒有了說笑的心情了,一應步驟都按照標準的流程來。顏肅之主持了祭祀,又發表激烈人心的演講,宣布了對將士的安置等等等等。

    再便是返城。

    面子工程這種事情,顏神佑也不能免俗。便是方章這樣在甘縣令手下做事的人,也會做面子工程的。不過就是一級一級地往下下命令,組織了群眾沿街歡迎而已。這裡面,還有不少人家有兄弟子侄就在凱旋的隊伍裡。倒不全是強制上街了。

    將士列隊,從城門入,直到州府門前,這一溜大街,再折往東,繞城裡的大街轉一回。四下里還有姑娘覺得這些人帥氣,頗丟了一些鮮花香果荷包一類。據說,這一回之後,有好些當兵的都娶上了漂亮媳婦兒——這是後話了。

    一應禮畢,便是州府自己的事情了。

    照以往的慣例,應該是給顏肅之接風洗塵,然後州府自然有人去安排一應的撫卹善後事宜等等,這些不須贅言。

    此番卻又有些不同,蓋因李彥與霍亥還是頭一回經這麼樣的事兒,兩人聲望又高,顏肅之不免又與他們多說了兩句。且說兩位身為府佐,又擔了勘刻石經顧問,萬望多多費心。

    霍亥客氣道:“此事丁世兄總攬,我等不過湊個熱鬧而已,並不須多提。”

    顏肅之正色道:“非也非也,這卻是一件比旁的都要緊的事情,豈能不提?”

    其實李彥和霍亥也都知道,思想很重要,傳播禮教很重要。這是每一個正經讀書人都知道的事情,當年甘縣令也不是什麼望族名士,尚且親自下鄉,還跑去跟山民普及科學文化知識。這就是他們的習慣。

    霍亥此言,背後之意顏肅之也會意。讓這兩位老先生去做府佐,但是府裡正經的事情呢,又不讓他們做主,一切皆決於顏神佑。擱顏肅之身處,他也是不甚開心的。

    只是戰時容不得扯皮,顏神佑做得最順,要是放權與這些老先生,倒有一半的可能……讓一群文人主掌了後方。到時候後院起火,自己人互掐,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

    所以顏肅之便裝聽不懂,一力說教化的重要。盧慎跟著說:“正是,如今南來北往之人甚眾,當使其齊心協力才好。”

    山璞也說:“教化之功,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一群人搭台唱戲,顏神佑也說:“必令書同文,方可成萬世基業。”說話時,又想起杜黎來了,她讓杜黎去交個草稿,令她想不到的是,杜黎好幾個月了,給她交了張空白的捲子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彥聽他們說,就明白了。霍亥是想掌權,李彥未嘗不是躍躍欲試。但是呢,分權可以,這些人也一直在做。顏神佑提的那個官制,就是要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這一點李彥看得真真的。可分給誰,這就大有講究了。人家願意讓同心協力的人,一起進來出力。可不樂意讓你小算盤太多的人,過來跟人家扯皮。

    霍亥壞心倒是沒有,只是大方向上,不大樂意妥協。尤其是在對付顏神佑的問題上,李彥甚至覺得,霍白這個小孩子都覺得無所謂,只要能贏就行,其他的等事成了再說。霍亥非得在現在時候,也要爭上一爭,為後來埋上伏筆。

    這樣就不好了。

    憑良心說,顏神佑的目光是長遠的,什麼事兒都要長長久久埋一筆。但是,再匪夷所思的伏筆,她對現在的事務都沒什麼壞的影響,至少不會耽誤事兒。霍亥要是真的爭權太甚,做一個名副其實的府佐。

    李彥敢打賭,他頭一個就是要壓制一下顏神佑。都這樣了,顏家要是再樂意讓霍亥多摻和,那顏家也就沒什麼前途了。

    尤其對顏肅之來說,如今顏神佑獨-裁後方,是最有利的。她代表著顏肅之,代表著整個顏家的利益,人家自家人都不說話了,你在這裡吵吵什麼呢?等天下打下來了,再說,好嗎?

    所以李彥也跟著幫腔:“前番三方毆鬥,未嘗不是民心不齊、不通禮法之故。”

    顏肅之道:“教之以禮、束之以法,其事可行。拜託兩位先生了。”言語間不提丁號,並非待丁號不好,乃是熟得不需要再多提了。丁號明白其中之間,與顏肅之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寒暄了一回,顏神佑又向顏肅之介紹了她的“舍人”——丁琳、金氏姐妹、李氏姐妹。雖是男女有別,只是在昂州,這樣的講究已經被降到了最低的限度。顏肅之又是長輩,言語之中,頗多勉勵之詞:“你們都是女中豪傑,襄助小娘子,多做實事。”

    顏神佑又請設宴事。

    顏肅之道:“你們先去,我去向你阿婆問安。”

    當下各自散開。席面分設在前、後兩處,前後都有顏神佑的席面,她的“舍人”們跟著她。

    ————————————————————————————————

    顏肅之奔向後面,姜氏已率眾出迎,夫婦倆互致問候,齊往楚氏處。

    楚氏亦盛裝,端坐上首。等顏肅之入內叩道,親自起身相扶:“我兒辛苦啦。”

    顏肅之聽著這句話中感情之豐富,實乃數十年來從未有過之事,驚得整個人都不好了。抬起頭來,硬憋出來的眼淚還掛在眼角,張大了個嘴,差點說:親娘誒,您老人家倒是越活越滋潤了。

    楚氏整個人都像是乾枯的花枝被澆了水,肉眼可見地鮮活了起來。雖然還是那麼個老婦人的臉,也沒有返老還童,可是給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顏肅之左瞄瞄,閨女雄赳赳氣昂昂,右瞄瞄,老婆成竹在胸。

    上面一個氣貫長虹的老娘。

    他腿一軟,整個人都趴地了。楚氏在他前面不到半步,正扶著他,他這一慫,正好趴親媽懷裡去了。

    楚氏一怔,面上表情緩了下來,漸漸添上了慈愛之色。加重了語氣道:“我兒辛苦了呀。”想想這些年,大家都是不容易的。

    顏肅之驀地心頭一酸,眼淚嘩嘩往下掉,開始是無聲地流淚,越哭越兇,最後開始嚎啕。哭得楚氏也心酸,抱著顏肅之的大頭,也哭了。

    顏神佑被這母子倆這豐富的感情搞得摸不太著頭腦,只覺得十分突然,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他倆實在哭得太慘了,顏神佑也不知道的,被他們引得也落淚了。周圍的人一個傳一個,也哭了。一時間哭聲震天。

    外面聽著哭聲奇怪,最後戳了顏淵之過來。他一過來,看一個親媽、一個親哥都哭成這樣,自己不知道怎麼的,也跟著哭了。哭到一半,發現自己跟老婆兩人抱頭痛哭,然後醒了:MD!我這哭什麼呀?我哥不是好好地回來了麼?

    最後還是姜氏含淚上前勸道:“回來就好。”

    各敘次序,說些離別後的事情。姜氏跟顏肅之道:“我們也不給你添亂,就是能收拾的小事都給收拾一下罷。丫頭出的主意,阿家主事,我們不過襄助而已。能緩將士後顧之憂,可算是沒給你添麻煩了罷?”

    顏肅之剛才哭了一場,覺得不太好意思,胡亂點頭道:“嗯嗯。”

    楚氏看出他尷尬來,對姜氏道:“你打發他去洗沐更衣,外面宴席要開了,這般凱旋,酒是少不了的,他再不飲,也要喝一些。給他些吃食墊著,別傷了脾胃。征戰在外,飲食總是不如家裡的,他何曾吃過這樣的苦來?好生養好了脾胃是正經。”

    姜氏答應一聲,揪著顏肅之去收拾她去了。

    楚氏又讓請了丁娘子等一群人過來,道是男人凱旋,無論前方後方,都是出力的人。女人也不是旁觀的,也出力的,都一起來慶祝。又說顏神佑:“你們是官兒,往前頭走一走,待他們酒高了,你們也過來陪我老婆子。”

    顏神佑笑著答應了。

    其實席次都是提前定好了的,楚氏特意提這麼一出,卻也是別有深意的。她的意思,趁著這次大勝,將顏神佑的事情定下來,也將顏靜媛的事情提上一提。既是穩定人心,也是錦上添花。更是趁著休整的時間,好辦事兒。否則過倆月,再打起來,盧慎留不留下來另說,山璞多半還是要走的——那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能將事情辦了?

    卻說姜氏與顏肅之一處獨處,一面給他取衣裳,一面將事說了。

    顏肅之手上一頓:“要立契?”

    姜氏道:“阿家的意思,將四娘與盧大郎的事情也定下來,先時修書與你,你也是答應了的。我也不懂旁的,這倒不是委屈了四娘,我也便不插言,由著你們了。他們兩個,都是隨你左右征戰的,只能趁著休戰的時候辦事兒,這個匆忙便匆忙了,我也不挑剔。只是嫁妝一類,四娘要是再與我神佑一樣,我是不依的。當眾說明白了,免得日後磨牙!”

    顏肅之笑道:“都依夫人。”說著,還將一張大臉往前湊了一湊,被姜氏一條毛巾糊了臉。

    於是,前衙置酒,顏神佑等為顏肅之上壽畢。各安其座,便說起前線戰事。凱旋宴上,不說戰事才是奇怪。盧慎等開講,顏肅之跟著添上幾句,說得神采飛揚,聽者目眩神迷。

    顏肅之有意將話題三拐兩拐,給拐到了河間王使者那裡。盧慎正講得過癮,登時會意,下文也不講了,說起河間王的笑話來。

    顏肅之道:“我女已許山郎,絕不食言!擇吉日,你攜定禮來!下回出征之前,便辦你們的事情!”

    眾人轟然叫好!

    盧慎笑著先恭喜顏神佑,顏神佑大方地道:“休要促狹,也有你的好事!”

    顏肅之與女兒一搭一唱,問道:“甚事?”

    顏神佑道:“他取笑我,我便要拖人下水,一道被笑。你們等你!”攜眾女舍人,一齊往後面去,不多時,丁娘子又來。

    戲言道:“你又要做一回媒了。太夫人託我為四娘子說媒,可乎?”

    顏肅之道:“有勞!”便請姜戎為媒,向盧慎他爹盧湛提親了。

    盧湛雖無官職,卻是盧慎親爹,打一開始就支持顏肅之的。現在得到了豐富的回報,親家謀亂都沒有傷到他。眼下自然是肯的,巴不得這一聲兒。甭管顏靜媛是不是顏肅之的女兒,不管傳說中她爹跟顏肅之有什麼不和諧因素。

    現在,顏靜媛不過是孤女,正經的顏家女兒。婚姻就代表著兩姓之好。還有什麼比這個正能給盧湛吃定心丸的呢?顏肅之就有一個閨女,早定給山璞了。

    當下齊賀準新郎。

    彼此互相敬著酒。

    白興也湊熱鬧,道是七日後,大吉之日,可以一起來辦了。顏肅之端著酒杯,親自跑到李彥面前,向他敬酒。卻又說出一番話來,道是:“小婿幼失怙恃,請拜先生為師,可乎?”給山璞搞個長輩,雖然不能全部代行父母之職,倒也是能充個場面。

    李彥一口答應了下來。他對山璞的印象倒是不錯,對顏肅之能堅持信用也頗為讚賞。

    於是李彥便與盧湛一起被賀了。

    其次便互誇,山璞誇盧慎周到能幹,盧慎誇山璞謙虛且善戰。

    顏淵之兩個兒子,原就是想上陣的,先前是被顏神佑給拍了回來,這回再也忍不住了。

    聽到山璞奇襲成功時,顏希禮一拍桌子,大叫:“好!男兒當如此!伯父!我要投軍!”他比顏神佑小上兩歲,自己投軍都能收的年紀了。他一開口,他弟比他還小兩歲呢,也跟著叫。

    顏淵之氣急敗壞,哪有兒子投軍不問親爹的?他原是想長子從軍,話還沒說呢,小兒子跟著叫起來了。隔著十米,一個酒杯砸了過去,命中!佐以:“你哥就算了,你添什麼亂?”的大吼。

    顏希義跟著喝了點酒,他酒量不甚好,喝醉了聲音便大,又吵嚷起來:“我怎麼啦?都是阿爹的兒子,都是伯父的侄子!我也有用功讀書啊!嗚嗚嗚嗚……憑什麼不讓我去……”

    好一番熱鬧。

    堂客這裡,也是極熱鬧的,山璞的事兒,不用說,阿婉也做不了她哥的主,只是跟著起哄:“這樣最好,我早盼著這一天了。”

    殷氏如今倒是乖覺得很,一句外話沒說,只有贊成的份,且說:“還要問過他父親才好。”

    又謝了丁娘子。

    顏靜媛十分羞怯,有些不好意思,虧得親妹子陪著她。顏靜嫻倒為姐姐高興,盧慎得顏肅之之重視,又是早班底、舊人,前途無量的。

    縱使如今世道不太平,世人猶崇世家,還崇得特別厲害。昂州這裡算是比較開化的了,一是世家少,二是顏家也不甚提倡世家。雖如此,盧慎以未到而立之年,先為長史,合州之內,反對的人也是幾乎沒有的。至少,沒人說出口,辦事的時候也沒遇到什麼阻撓。

    通常,少年居高位,小吏會有些陰招使絆子。但是盧慎名氣又好,能力也有,加上姓氏,居然暢通無阻。

    這樣的出身,哪怕有個前妻,對顏靜媛來說,也不虧。

    更兼殷氏這個婆母如今氣焰已熄,顏靜媛倚著顏家,日子必會舒心的。

    女人裡也暢快得很。

    ————————————————————————————————

    宴到半夜方才散去。

    因凱旋,昂州城三日燈火不禁,各自歸家。

    楚氏特意對鬱氏道:“他們前面都有酒了,既是自己哥哥家,就留一宿,讓四郎醒了酒再走。兩個小東西酒也夠多的了,聽說還鬧來?外面人多,別魯莽衝撞了人,反而不美。”又留了蔣氏等人。

    蔣氏精神有些不濟,然而見楚氏這樣,便猜她這是有事。思及方才說到外孫女的婚事,便長了個長眼兒,帶著兒媳孫女兒留了下來。

    果然是有事的。

    楚氏問顏神佑前線事,顏神佑笑說了一些。丁琳原也在前面,此時又說了河間王使者之事。

    鬱氏取笑道:“河間王何須盯得這麼緊?何況還是在被戳穿的現在?背叛了名門越氏,對於一個反王來說,這個傻得可夠厲害的!”

    顏神佑笑道:“河間王是被被兩下夾擊,實在是有些受不了的。到時候,本地士人只要付出一點傳價,就能斷尾求生。他,就是那個'尾'。自己都要小命不保了,還談什麼別的呀!趁著手裡還有兩個兵,算能談價錢的時候來談一談。拖兩天,連談價的資格都沒有了。”

    阿婉在姜家女眷面前,一向表現得很淑女,此時再也忍不住了,嘲笑道:“一個反王,還道有多金貴呢。”

    顏家跟河間王的怨仇太深,親友們同仇敵愾,開了好一陣的嘲諷。

    正說話間,顏肅之兄弟父子都到了,連顏孝之的兩個兒子也都來了。

    楚氏見人都到齊了,命人整治席面。殘餚已撤,上了茶果,這才對眾人道:“諸位非我家人,便是親眷,我有一事,還請諸位做個見證。”

    蔣氏便問何事。

    楚氏指顏神佑與顏靜媛道:“她們兩個,今日要定下親事來。事急從權,不日便將完婚,她們的嫁妝,便要剖析分明了。四娘父母不在了,外家離得又遠,我便為她做個主。”

    蔣氏道:“應該的。”

    楚氏道:“她們各人親戚幫襯的,我不管,自己家內的,我要說個分明。三房之積蓄,分與四娘、五娘姐妹二人,旁人不得插手。”

    眾人都說應該。

    楚氏又道:“只是這兩個孩子父母去得早,一應事務,需家內操持這是正經的道理。唯有嫁妝,便顯得薄了。我便作主,將這些補齊。只有一樣,田產等物事,可齊平。我家內鹽糖之利,悉因二娘而來,這卻不能一視同仁了。”

    顏靜嫻搶先道:“原便該這樣。阿婆之言在理,我們自幼便賴祖母與叔伯撫養,一般看待。再爭執不該得之物,是太貪。”

    顏靜媛別的不會說,只說:“我只聽長輩的吩咐,長輩們何須與我等計較?”

    楚氏道:“你且住,聽你們伯母說。”

    姜氏道:“雖是如此,也不能叫你們寒酸了。你們姐妹出嫁,各領五百畝鹽田。鹽利甚重,制法是密方,且不好交與你們,你們只領其利。以後五娘,也是這般。六娘父母雖在,旁人都有,沒有落下她的道理,與大娘一道,皆有後補。”

    無人問顏神佑要領多少,答案卻很快揭曉。楚氏命顏淵之書契,定了各人名下嫁妝的數目。蔣氏心裡卻明白,這根本不是為證姐妹的嫁妝多少,乃是定了下來顏神佑與兄弟們之間分家的數目!

    顏肅之提筆在後面寫將他分家時所得之部曲,現今之塢堡等,皆劃到顏神佑名下,這才是重頭戲。

    姜戎心下十分不安,女兒掌了數千精兵,這個叫什麼事兒呢?但看妹妹妹夫的樣子,像是已經下定了決心?他便也不在此時多言,只簽字畫押,加了個印子,也當一回見證之人。

    又有鬱衡,是六娘的舅舅,也是姻親,都作證人。顏希賢代表父親,也簽字畫押。心裡十分吃驚:臥槽!二叔把家底給妹子了?那我兄弟腫麼破?

    契約一式數份,各執一份,楚氏亦有一份留存。事畢,楚氏擺手道:“都散了罷。”

    她覺得自己的心忽然柔軟了起來,有點擔心顏孝之。如果顏孝之聰明,就該將塢堡所在之地,拿到手裡掌握起來才好。這才有點後悔,沒有讓長子培養出特別的決斷。

    又擔心女兒,在京城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阮梅南下,不知道京城如何,很想接了女兒來團聚。

    【我真是老了,】楚氏想,【心越來越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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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7 22:01:16 |只看該作者
209 又出鬼主意

    對顏肅之的決定吃驚的人不止是顏希禮一個,顏肅之的決定,本身就帶著濃烈的中二色彩。是,嫁女兒誰家都會給陪嫁,有錢有勢的人家,不止陪送財富田莊,還會陪送奴婢部曲。

    可特麼誰家陪送……訓練有素的精兵?

    可以說,雖然本次出征玄衣無份,但是以其戰績來說,在昂州還是頂尖的。尤其顏神佑有錢,什麼好處都往玄衣那裡堆,玄衣從組建開始,得到的訓練和補給都是最強的。並且,這一支隊伍如今已經發展到五千人了,最恐怖的是他們戰馬的配給率。昂州馬場的戰馬,先盡著他們給。

    這是發家的家底子,現在一轉手都給了顏神佑,連顏神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給這麼多,她肯定是要推辭的,只是顏肅之當時的表情過於鎮定,一時鎮住了所有人,到最後才小聲說:“阿爹,太過了。”

    顏肅之一邊簽字一邊說:“我自有主張。”

    他一說這話,別人都不吭氣了。連姜戎都沒有說:“那六郎八郎怎麼辦?”他看得分明,將來這昂州,怎麼也不可能交給朝廷了。縱然顏肅之生前沒有自立門戶——等他死也要好些年——死了也得想辦法給六郎找朝廷找個官方認證啊!所以,昂州是兒子的,家底就必須給女兒了。

    顏希賢左看右看,他阿婆沒說話,他四叔沒插嘴,人家親舅舅都默認了。也只好默默跟著簽名,名字簽完了,看顏肅之蓋了印,才恍然大悟——這不還有昂州麼?

    楚氏想更多一些,這些是顏神佑應該拿的。顏肅之事成,六郎不需要這些部曲家當。事敗,十五年內,能理起這一攤子事的,只有顏神佑。那還如給她呢,何必藏著掖著的?只是這樣的安排,正合她意。不是不疼孫子,也不是不顧大局。總覺得……越留著,後來酸丁越多,越會壞事兒。不如讓顏神佑抓著,也好壓一壓那些個酸丁。

    顏肅之想的就簡單得多了,閨女出力太大,以後這基業給不了她,還不許當爹的先給閨女點好處?

    六郎、八郎都小,親爹親媽都決定了,親舅舅也不發話,就這麼被代表了。

    這些部曲裡,有當時分給四房的,顏淵之都交給他二哥了。既然交出去了,也就沒想著再要回來。他二哥樂意怎麼分就怎麼分,想給誰就給誰,只要顏家不敗落,他就沒有意見。

    於顏靜媛姐妹而言,大的沒甚主見,小的看得明白,都沒什麼虧吃,還有貼補,也是知足了。且日後仰仗家族之處甚多,何必強爭這些呢?

    這件很不合常理的事情,讓顏肅之辦下來,居然意外的順利。

    分完了嫁妝,幾人各執一份。楚氏問道:“日子你有數麼?總不好叫她們同日訂親,那成什麼話?”

    顏肅之道:“白興已經去看了,七日後是個吉日,再往後,也有。盧家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人家,也會看日子。這幾天就將事情辦妥了。神佑的事情,說了許久了,要不是這回荊州有事,早該定下來了。四娘原比她小,收拾得也晚,緩幾天,樣樣收拾妥當了才好。”

    楚氏嘲笑道:“你男人家怎麼這般仔細了?有我們呢。”

    顏肅之道:“那我可去選成親的日子去了,便宜小子們了。”

    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楚氏道:“要沒有這麼個小子,你又該愁了,胡說些什麼呢?定下日子就與親家說好了,歸義侯府那裡沒有長輩,給我找人去收拾妥當了!”

    顏肅之聽他親娘發話,才雄起了一回,又蔫了,乖乖地答應了。

    楚氏見天色已經很晚了,便留大家都歇。蔣氏等往姜氏那裡去,顏神佑接待著姜宗等。姜戎往客房裡休息去了,顏淵之一家在州府裡倒也有個落腳之處。

    姜氏見顏神佑執行姜宗,心道:她們姐妹一處倒好說話。姜宗是已婚婦人,年紀又比顏神佑大不太多,正好與她說些個夫婦相處之道。

    眼睛一轉,又見阿萱姐妹並阿茵也在一旁。看阿萱神色有些落寞,想起她父母祖母等都在京中,心里便“咯噔”一聲。她方才隱約聽顏肅之說了一句,什麼阮梅提兵南下,要攻京師。雖然一時半會兒的打不到,可也是夠嗆了!

    不特是唐家人,還有姜氏的舅家,那也是陷在京城的顏家原就是從京中遷來的,親朋故舊,盤根錯節的關係都在京師!這些人要是出一點問題,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建安坊與同昌坊,便要集體帶孝了。

    還有顏孝之,離京不過三百里,也不是十分安全。

    姜氏擔心一回,見顏肅之與顏神佑的表情都挺正常。定一定神,心道,他們一定是已經有主意了。只是阿萱這事……

    姜氏有心,將阿萱說給顏希賢,兩家再結一層親的。她的兒子太小,娘家侄子要說也好。只是雖及一個“日後”,還是顏希賢比較妥當。眼下太晚,不如明日再跟顏肅之商議商議,看可不可行。如果可行,便跟楚氏提上一提,聯絡上顏孝之。

    蔣氏見她心不在焉,還道她是因為女兒要出嫁,反勸她:“都要經這麼一遭,你阿家說的是,她要嫁不出去,你才要愁呢。”

    姜氏不敢跟蔣氏說阮梅就要打到京城了,怕她擔心舅家,勉強對蔣氏道:“我在想,定親的物事準備妥當了,趕在他們出征前辦了喜事兒,還來不來得及?”

    蔣氏原本沒精神的,被方才的事兒醒了神,此時也提了些談興,對姜氏道:“來得及。你只須將神佑的事情辦好了,她妹子的事情,比著她的例來就是了。”

    范氏等陪著婆母,也說:“正是。還有我們幫忙呢,不要太著急。”卻再也沒有人提顏肅之休整不幾月又要出征的事情了。

    一夜無話。

    顏神佑那裡,卻與姜宗聊了好些時候。兩人在京城的時候就處得不錯,顏神佑這般也與姜氏有一樣的心思。姜宗是丈夫在京中,也是極擔心的。顏神佑也不敢提阮梅的事兒,姜宗倒是今日說她親事的緣故,也沒往這上頭想。

    見她神色不大對,只是安慰她:“父母待你好,這是好事,他們自有考量的。六郎、八郎,也未必用得著這些。”

    顏神佑勉強笑笑,她這會兒已經想明白了,這是親爹的心意,她接著就是了。

    姜宗見她還沒有放鬆下來,索性說:“你從小想得就比旁人多,小時候的事兒,咱不去說它了。那時節,你是不多想也不行。如今姑父正興霸業,你不要想得太多。便是歸義侯,好男兒志在四方,你也須放他出去搏一搏。我們說話,不說虛言。只說歸義侯門第不顯,他再不拼搏,你便能開心了麼?”

    顏神佑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的。只是……一時有些感傷罷了。”

    姜宗道:“歸義侯府難道不在昂州城內?他們縱出征,荊州還會比京城遠麼?”

    顏神佑道:“你想姐夫了?”

    姜宗嗔道:“你又促狹了,還沒定親呢,跟我說話就這般了,”又一嘆,“我是怕孩子要不認識爹了。男孩子,沒有父親教導,終是個缺憾。”

    顏神佑輕聲道:“是啊……等下了荊州……”只盼著京城能多撐一會兒,好讓她能吞了荊州,安定了之後從容謀劃才好。

    ————————————————————————————————

    次日,眾人起身,各行其事。

    春耕已經忙完了,只剩匯報的事兒了。顏肅之給士卒放了假,自己卻來聽取匯報來了。顏神佑一回將她的捨人們都帶了來,五女皆屏息立於她身後,也不多言。顏肅之對此十分滿意,年輕人,初任事,還是沉穩些好。

    李彥頭一回在這樣的場合裡看到自己的孫女兒,頗覺新奇。新奇之後,又有些擔心。防賊一樣地滿朝掃了一回,必不能讓色-狼盯著他的孫女兒看。掃了一圈兒,見大家都守禮,唯有霍亥,皺眉看著這些女孩子。

    李彥輕聲咳嗽了一下,不太滿意地看了霍亥一眼。把霍亥看得要炸毛,他就是……看一眼怎麼啦?天地良心,他一點壞心也沒有的好嗎?!!!還真是不習慣啊,求讓她們避開吧!有一個長歪了的變態就已經足夠了!

    沒人理他!

    顏神佑依舊在匯報,向顏肅之報告了這幾個月來昂州的情況,又鄭重說了發展婦女勞動力的問題。顏肅之也皺了一回眉頭,問道:“事情真到了這個地步了?”

    顏神佑道:“這還只是個開始呢,不過是想做些經驗出來。昂州之外,還不定糟糕成什麼樣子了。”

    顏肅之嘆道:“也罷。”又問春耕之事。

    顏神佑道:“已經做完了,倒沒耽誤了事兒。”又說了她在玄衣裡推行文化教育工作的事情。

    顏肅之道:“此事可行?”

    顏神佑道:“可行。這世上太蠢的人也不多,眼下只是識些字,待丁尚書那裡經書做好。就更好了。”

    顏肅之便問丁號:“做得如何了?”

    丁號道:“已有些眉目了,士人陸續已來了一些。聞說阮梅南下了?那麼,將來只會有更多的人過來。此事須加緊了,等他們摻和進來了,反而不美。”

    為什麼幫手越多越不多,這道理大家都明白。顏神佑的提議,就是要通過這個統一一下思想的。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為了繁榮文化,百花齊放。人越多,人多口雜,效率才會越低。

    顏肅之道:“那便加緊。等他們來了,也只許在這個框子裡!”

    顏神佑道:“世道越亂,人心的想法便越多。阿爹可想好了,若來一個忠臣孝子,以死相逼,血濺三尺的要您且將荊州放一放,去京城勤王,這又該如何?”

    顏肅之:“=囗=!”臥槽!

    昂州人默認了的,就是要等京城被掐個半死不好,頂好是現在的朝廷被掐死了,卻去來個漁翁得利的。這樣的心思,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顏肅之還在裝忠臣孝子呢!可他既然要裝,就得裝得像一點,有人提了,他卻不去做,這面具就要被撕下來了。

    盧慎從容道:“昂州與京城,還隔著一個揚州呢!彼自有官長,能容我等領兵過境?縱容得,這一路補給也不跟不上。必得先下荊州,以荊州為中轉,夠京城才方便些。”

    顏神佑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荊州之事,豈可功敗垂成?再者,又是與大將軍相約擊賊。將他老人家閃在那裡,不是君子所為。京師金城湯池,總能抵擋一陣的。”

    顏肅之果斷地道:“不能等了!白興!吉日擇好了麼?趕緊的,哪天早就選哪天!將她們姐妹的事辦了,我再赴荊州!”

    話都讓你們說了,其他人也沒有什麼搭腔的份兒了。霍亥也表示贊同了,他侄孫還在荊州守著呢,大軍早些過去,他侄孫就早一天能得到援助,安全係數也就更高。

    顏肅之又問糧草輜重等事,顏神佑也一一回答了。其次問方章,撫卹事準備齊全也無。方章道是眼下並無壓力。

    李彥此時才問顏肅之:“已到之士子,使君可願一見?”

    顏肅之道:“求之不得。”

    李彥笑道:“既如此,我便去安排了。”

    顏肅之趁機命眾人各司其職去了。打仗的時候後勤也跟著忙,打完了,後勤只有更忙。更何況州府還有兩個女孩子,四次的禮儀要走!府內府外,忙作一團。

    顏肅之獨了女兒單獨談話。

    顏神佑見狀,也將丁琳等遣出去,室內便只剩父女二人。

    ————————————————————————————————

    顏肅之將顏神佑仔細瞅了一回,嘀咕道:“還是捨不得。 ”

    顏神佑笑道:“阿爹這是要趕我走?女部在這裡,我每天都過來。趕不走的。”

    顏肅之道:“你真是會自找麻煩。”

    顏神佑道:“也不算很麻煩。”

    顏肅之敲敲額角,可憐兮兮地問道:“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顏神佑道:“也沒什麼,就是……真的覺得可惜了。”

    顏肅之嘆道:“你倒是弄了個好退步!”

    “也不算是,我曉得自己在做什麼。總不致弄出亂子來就是了。不說這個了,阿爹,上次跟您說的那個杜黎,給我交了張白紙過來。”

    顏肅之記得杜黎,對他印像還挺深,不由大感興趣:“怎麼說?”

    顏神佑道:“我才接著白紙,您就回來了,尚不及見。”

    顏肅之道:“正好,你與我一同見一見他們罷,留他下來單獨說說話。”

    顏神佑道:“好,”又問,“阮梅提兵南下,伯父他們怎麼辦呢?”

    顏肅之道:“方才也是說了,荊州不可半途而廢。況且,鬱大將軍那裡,我是必得與他見上一面,才好商議安置的。旁人做不了這個主,也是對他不尊重。”

    顏神佑道:“話雖如此,委實令人擔憂。”

    顏肅之道:“也就這幾個月的事了,”繼而冷笑,“你道那個阮梅能前行多久?他做的那些個事,正是為淵驅魚。士族著姓肯從之者少,這麼一比,我們都是好人啦!”自打搞死了揚州來的幾家人家,顏家在士族那裡的評價就是毀譽摻半的。

    真是有對比才有鑑別,顏神佑聽了也笑了。

    卻又低聲對顏肅之道:“我還有個想法。”

    顏肅之道:“你爹老了,經不得事兒,你……慢些說。”

    顏神佑笑了:“是好事,也是阿爹說了儘早拿下荊州,又要與大將軍說話,我這才想起來的。這個時候說,正好。正趁著如今一切都打亂了重來,誰搶先了,只要主意不是太壞,誰就是定萬世法的人了。”

    顏肅之道:“你說點有用的。”

    顏神佑道:“阿爹想,拿下荊州之後,我們便有兩州之地了,哦,揚州也有一部在手們手裡了。到時候,如何治理?至少,要有官長罷?皆用當地士人?不妥!我們要的,可不是軟綿綿,政令不行如今朝的天下。”

    顏肅之道:“你待如何?”

    顏神佑道:“拆分重組。”

    這四個字顏肅之聽懂了,問道:“如何拆?”

    顏神佑道:“阿爹可還記得,為什麼沒辦法回來過年麼?”

    “你是說?”

    顏神佑肯定地點點頭:“我要拆的,就是山河疆界。”

    “如何拆法?”

    “一時全拆了,也不甚妥當,先拆州郡之界。我想,昂州、荊州、揚州,三州拆成四州或是五州才好。打散了他們原本的地界,這樣,地域之限便會模糊,免得他們又吵。一州之內,不令他與旁州之邊界是名山大川,沒有艱險之地。這樣,也有地方安置一些人。”

    顏肅之笑道:“大妙!”這樣各州想要造反,都沒個天險好依託了!比如說,荊州與昂州之間,隔著大山呢。如果把這山東西兩邊兒劃出來成一個州,這個新的州,與昂州之間的界線可能就是只剩一條小溪劃出來。與荊州之間的界線,或者只是立一道界碑。

    哪怕有異心,真要打起來,兩邊開片,一馬平川,無險可依……

    顏肅之道:“真是萬世之法!只要不到政局靡爛得百姓人人皆忍無可忍……”以後想造反的就很容易被撲滅了。【1】

    顏神佑道:“也不必十分生硬,硬要劃規,只是大致的意思在這裡了。太生硬了,不方便,不得民心,也是不好的。”

    顏肅之道:“你那裡也有圖,劃出來我看。再與他們商議。”

    顏神佑道:“好。”再次向顏肅之確認,京城能撐多久。

    顏肅之道:“好囉嗦,放心罷。阮梅真是我的貴人啊!”

    顏神佑:“= =!”您老又抽風了吧?!

    ————————————————————————————————

    父女倆才議完事,外面便來通報,士子們到了。

    李彥的效率很高,不多時,以杜黎為首的士子們便都集合了起來。顏肅之一挑眉,心道,好傢伙,這就已經盤成一股小勢力,還當了頭子了。這個杜黎,不大簡單呀。

    李彥將人帶到,也不多留,推說要去看書,也走了。

    眾書生一抬頭,恰看著顏肅之,心下都很是驚艷,暗道:這生得也太好了些。又都滿意了。誰不想老闆長得能拿得出手呢?及看到顏神佑,也沒有誤會,父女倆生得頗為相似,一下子就猜到了顏神佑的身份。

    這時候,便有幾個人頗覺不自在了。

    反是杜黎,一派從容。

    顏肅之與他們聊天,說到京城之事,十分感慨唏噓。說:“都是昔日同窗,不意卻在此相見。”一類的鬼話。他雖然也在國子監裡掛個名,但是跟這些人都不是一屆的,是一屆也未必是一個班的。況且他後來又中二了,更不與大家接觸了。

    顏神佑聽得簡直要翻白眼,悄悄看這些書生,心道:這些人裡,能有一半頂用就不錯了,另一半也只好拿去修書了。都不用考學問的,一對比就對比出來了。拿杜黎做個標杆,比他從容的就沒有。太局促了的人,是不太合適做官的。

    這不是太平盛世,昂州之事千頭萬緒,社交水平不夠的人,難!

    先修書看著吧,如果在這個過程裡顯出獨特的見解,再提拔也無所謂。

    顏神佑正在走神,卻聽得內裡一個兩鬢有星點白髮的書生拱手問道:“敢問使君,眼下京師告急,為何不勤王?”

    顏肅之大驚,問道:“君從何處聽來京師告急的?”

    阮梅南下,離京城還有一段距離呢。要不是河間王派了使者,連顏肅之都未必知道。哪怕是軍士無意洩露,也不至於才班師,就讓個在本地沒什麼門路的書生知道吧?

    書生道:“眼下朝廷舊日大將凋零,可用者無過大將軍、太尉、使君與方會而已。方會圍東海、太尉為奸佞排擠出走,大將軍與使君戮力攻河間。難道忘了還有一個濟陽王了麼?”

    是了,五王起兵,穎川王是死了,其他的還在呢!你們在這兒圍毆,京城怎麼辦?濟陽王手下還有一個陸弧,也不是盞省油的燈。與阮梅不同的是,陸弧還不中二,濟陽王跟他關係很好,簡直是君臣相得的典範了!

    不是消息洩漏了便好。

    顏肅之正色道:“行百里者半走十,我已攻荊州多時,豈可半途而廢,待與大將軍會師,勝算豈不更大?濟陽是逆賊,河間難道就不是了麼? !”

    杜黎打了個圓場,道:“如此,使君拿下荊州便會北上?”

    顏肅之肯定地道:“這是自然!”

    書生們便覺得,這也差不多了。場面又活絡了起來,便再沒人提什麼政務了。想表現的人很多,顏肅之卻只提對經書的興趣。眾書生也就順著他說,唯有杜黎,話很少。偶爾說,也只是一兩句,顏肅之卻都覺得被搔到了癢處。不為別的,就為杜黎言語之中並不推崇門閥。

    只有這個人看得明白,顏肅之走的路線跟別人不一樣,他雖然不是專制,卻也不想被架空!坦白說,適當集權,有利有國家的發展。

    最後,杜黎被顏肅之給留了下來。眾書生眼中頗艷羨,虧得數月來杜黎已經混成了大家的頭子,否則怕又要聽些酸話了。

———————————————————————————————————————————

    作者有話要說:小變態在下很大一盤棋。

    【1】傳說,元代就是這麼搞的,搞了許多奇特的行政區劃,連名稱都給改了……不過看起來沒太大用。《孟子》讀得太少,所以國運不足百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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