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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我想吃肉】詩酒趁年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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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57:37 |只看該作者
130 兩個小變態

    既然是傾巢而出,海賊的人數就不會很少,除了留下看船的——這是必須的,不然等搶完了回來一看,船呢?船順著海風洋流飄不見了,這就坑爹了——其餘的都上岸來了。此次海賊數有七千開外,乘著十數艘大船而來。看船的也得留下近千人,是以岸上足足有六千來人。

    對於海賊們的經驗來說,揍趴下一個縣城,足夠了。對方撐不過三天。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就是,昂州新建,根本沒有大型的城池。歸義這裡,還不如桑亭等處,好歹以前是郡,郡守的治所那裡是按郡的級別建的。現在歸義這裡,以前就是個縣,只有個小破縣城,偏偏最近又比較富——不搶你搶誰?

    以前總在桑亭、密林那裡討生活的海賊們,現在又找到了一頭新肥羊!計劃著搶完了這一票,就將家再往北搬上一搬,比如,在懷化那邊往東二百來里,還有幾處不錯的小群島。

    豈料碰到了顆硬釘子!

    變態是好惹的嗎?你不來惹她,她閒下來還要收拾你呢!

    這不,倒霉了吧?!

    顏神佑早在給玄衣兵定制服的時候就是為了現在這種狀況來的,山璞的兵主要是叢林作戰,那就是綠色的衣服。顏家部曲,主要是用作正經對面戰。顏神佑的心裡,己方能少死一個是一個,特別樂意學習白頭鷹家的做法,先來幾輪火力打擊,打殘了你,再大軍壓上,減少己方傷亡。除此之外就是製服了,這一身烏漆抹黑的,當成建制出現的時候,心理上的壓力不可謂不大了。

    如果再配上沒人說話,連馬都乖乖閉嘴(並不是),大半夜的出現了,嚇得死狗。

    顏神佑的人並不比海賊多,也沒有把握打個圍殲戰,只好貫徹了“斷其一指”的方針。以消滅其有生力量為主,一點一點弄死它!她的人也不算很少了,剛出現的時候幾乎沒有發覺,這才是真突襲。

    千餘人齊射的場景,是相當壯觀的。海賊這邊的傷亡,也是相當壯觀的。還沒回過神兒來呢,已經遭了三輪齊射了。四千多人,雖然是分成幾列進行遠程打擊的,這一撥打擊下來,海賊戰鬥減員也過了兩千了。玄衣狠呀,先用的是弩,是弩啊!御史看到了是會參的!朝廷真要追究,顏肅之都未必能解釋得清楚的。

    海賊就這麼被打懵了,天又黑,還看不到人,看到的都是紅衣服的(過年嘛)女鬼!

    人類進化過程中深深寫在基因裡的對於黑暗的恐懼冒了出來,也不知道這一片漆黑之中還有多少人。海賊果斷慫了。

    海賊的“匪首”與他的軍師親自督戰的,兩人自然是站在正門之前的。巧了,誰家救援不衝著大門來呢?所以也就衝著大門前將門才撞破的海賊們放箭了唄。就在軍師說撤的時候,一枚流箭飛來,軍師還說:“大當家,事不宜遲……大當家?”

    大當家死得憋屈呀!

    不管做兵還是兵賊,運氣都是一個很重要的條件,這個運氣不是說你成不成功,而是說你……會不會無聲無息地掛掉!像大當家的這個情況,你說坑爹不坑爹呀?!

    好在軍師本人也算有些威望的,飛快組織起其他人“戰略性撤退”——“這里費時,沒甚油水,去他們縣城!”

    好吧好吧,去縣城,一人搶一個花姑娘,走你!臨走還要放一把火,順手劈出一刀去。

    親,殺完了人、放完了火就想走?還要去繼續搶?雖然是晚上,但是為了保持高質量睡眠,還是不要做夢的好!

    顏神佑當機立斷便要揮軍掩殺,六妞等手持藤盾,將她團團護在中央。玄衣軍流水般將村寨四周巡了一圈遇到跑得慢的海賊,那還有什麼說的呢?砍吧!居然也小有收穫。

    由於村寨中著了火,且玄衣軍並不曾攜帶過多的火把,顏神佑留下了兩百人:“幫忙滅火,巡察四周有無漏網之魚,喚裡正等人來,尋些火把。”

    說話間,就有人拎了個個腿上中箭的俘虜來。這俘虜也挺倒霉的,腿上中了一箭,倒地上了,正巧射過了下一輪齊射。正以為自己幸運時,老大死了,老大基友帶人跑了。他就想,裝死吧!等你們走了,我再爬起來跑掉。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十分要命的是,顏神佑對於海賊是十分厭惡的,這容易讓她聯想到倭寇。並且結合上一次的經驗來看,這些海賊比倭寇也好不到哪裡去。她下的命令是:“一個不留。”玄衣軍裡五百人下馬,抽-出腰間佩刀,開始職業補刀的工作。

    中箭海賊:=皿=!臥槽!“別戳別戳!我是活的!活的!”殺的就是活的好嗎?

    “不不不,我有內情要上稟!”

    好吧,你暫時可以活了。

    揪起來,送到小變態面前。

    海賊還很客觀地流了點口水,尼瑪小娘子長得挺俏嗨!顏神佑見他不說話,一擺手,一群玄衣擁了上來——手掣刀。海賊連忙喊:“我知道他們要幹嘛。”

    顏神佑道:“火撲滅了嗎?傷員點好了,跟他們要點火把,堆出京觀來,上馬,追擊!”理都不理啊!

    海賊連忙喊:“他們要去攻城噠!”

    哦,知道了,已經猜到了。腦袋就被封千戶給砍掉了,媽蛋,抓你來是讓你招供的,不是讓你對小娘子發花痴的。

    村里之村長里長等人迎出,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讓他們老淚縱橫,不住說:“可算盼到小娘子了啊!”這村子是不是風水不好啊?每次海賊都要過來!

    顏神佑道:“是啊,來了,這回總算沒有太晚。老人家收拾下門戶罷,我留下人來幫你們。取些火把來,還有跑了的,不能讓他們四處禍害。”

    急取了些火把,前面引著去照明。

    現在就不是特別著急了,通過剛才那一仗估算,這些人總數不會特別多了。而且,已經被打成這樣了,再跑到新城去禍害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顏神佑比較擔心的是,萬一海賊被打散了,跑得到處都是,那可怎麼辦?

    想到這裡,就想祈禱海賊那裡有組織能力強的人存在,將這些海賊捏成一團,等著她去踩。

    老天也幫忙,海賊的軍師還真是個有水平的人,匆促間已經還能聚起幾千號人,連滾帶爬往縣城方向去了。說起來,這日子選得也不算差了,天太黑,玄衣軍打突襲方便,可是追擊就不方便了——看不太清呢。

    顏神佑等人不得不辨明了縣城的方向,還不能直線列隊,顏神佑下令:“分成扇形!”她還得考慮到如果海賊黑暗中跑偏了,想去縣城但是沒去成,怎麼辦?到時候她回到了縣城,沒看到海賊,也不能給人家打差評呀?

    果然,海賊還是跑得偏了那麼一點點,顏神佑等人一路追,一路將火把遠遠往前拋,火光中看有沒有跑得慢的海賊,拿掉隊的海賊當路標。旁人看一個路標揀一個,顏神佑是見一個路標砍一個。

    饒是如此,黑暗還是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氣得顏神佑大罵:“怎麼這麼多賊?但凡少一點,老子也將他們圍在村子外面砍盡了!記好了,一個活的也不留!MD!”

    四下一片靜默。

    一路追一路砍,還要一路畫圈圈,將海賊攏起來,顏神佑心力交瘁。對戴千戶道:“你來!”戴千戶本是她家部曲,本職是放羊的,對此頗有心得。顏神佑心說,我早該這麼放手了!

    左顧右盼,問封千戶:“砍了多少頭了?有數麼?”

    封千戶道:“到如今,約有三千了罷?天黑,看不大清楚呢。”

    顏神佑道:“只怕還有一半以上!加快!手下利索點兒,不能叫他們散到各處。”

    於是加快進度,卻發現能砍的人越來越少了。沒錯,他們人多,有馬。可是……天黑。越走越急躁。

    顏神佑道:“凡路過哨卡的,都叫他們放起煙火來!敲起鑼來周知,四鄉遇到生人,統統抓起來,寧錯抓,不錯放——哪怕有文書證明!抓了統統送到府裡來!”

    封千戶聽出了她言語中的惱意,簡潔地答了一個“是”字,無有一字贅言。

    再往前走,顏神佑頓住了,後面隨後諸騎一齊停住,顏神佑對戴、封二人道:“聽!”隱隱有喊殺之聲呢。

    三人面面相覷,這是什麼情況?

    還是顏神佑想起來了:“雖然是跑得偏了一點,可是前面……雖然跑偏了一點?!前面是新城方向?!快!探馬去看!”

    不用探馬了,再往前走走,新城那裡一片喊殺之聲,火把點得特別多、還有許多篝火!

    ————————————————————————————————

    也是海賊倒霉,或者說,人算不如天算。

    明明已經算好了時間,連顏肅之等人都調走了,偏偏遇到了突發狀況。誰能想到歸義這里女人比男人兇啊?!哪家將軍打仗是不要俘虜的呀?有這麼狠的嗎?比男人還狠的少女們,你們的腦子還正常嗎?

    是的,少女們。

    萬萬沒想到,離開了海邊,往縣城去了,還特麼慌不擇路跑偏了道!

    軍師很苦逼。

    以致於有人來問他:“咱為啥不撤回島上去?”的時候,他咆哮了:“你懂個P?!你以為他們想不到嗎?我就是要讓他們想不到!讓我退,我偏不退!他們海邊一定有埋伏,我才不要去自投羅網!天這麼黑,他們能突襲,等咱們走遠了,就輪到他們抓瞎了!都他娘的把火把給老子熄了!大當家不能白死!我得再去搶一票!”

    嗯,打算得也是不錯的。

    可是,親,你忘了,這地兒你們本來就不熟呀!還黑燈瞎火的,你這是要瘋啊!一路掉隊不少,這是肯定的,還有些輕傷員呢,這其中大部分都被顏神佑兜底砍了。

    好容易看到前面一片火光,還有開PARTY的歡歌笑語,海賊們開心了:“哎呀!這麼快就到了!”

    真是開心得太早了!

    那是另一個兇殘的少女在帶著一群人開篝火晚會呢。

    阿婉帶著人到了工地,意外地,這些俘虜們情緒十分穩定,已經一團一團燒起了篝火唱起了山歌!

    阿婉:……=囗=!誰來告訴我這是什麼情況?

    大家情緒也太穩定了吧?你唱歌也唱得太開心了吧?是啦,戰俘也不耽誤過年,可是不應該唱得淒涼一點嗎?不應該唱得哀婉一點嗎?你們喜氣洋洋的是要鬧哪樣啊?!

    看到她帶了酒食來,俘虜們還很客氣,相當感激地說:“還有酒麼?您真是個善良的人!”

    曾經打算讓他們窩牆根邊兒上蹲著,馬棚都不給睡的善良人阿婉:……

    見到這種情況,阿婉反而遲疑了:“你們,已經唱上啦?”

    “是呢!天都黑啦,飯也吃過啦,過年了,唱一唱。開心!”

    阿婉:“……”接不下去了怎麼辦?阿郎救命!阿壽姐,告訴我下一句台詞是什麼!在線等!

    神游著被擁簇到了場地中央,阿婉還有點回不過神來。空曠的廣場,四周堆了好些工具、建築材料之類的。大家也不怕冷,背後就是厚實的城牆,擋風。阿婉喝了半碗酒,給他們發下酒去,問道:“過得還好?”

    答曰:“很好呢!吃得飽!吃得也比先前好!”

    阿婉:“… …”

    還是她帶來的兵們,很容易就跟這群戰俘打成了一片,不多時,就開始一起唱歌了。大家雖然被籠統地稱為山民,但是還是有些習慣是不同的,彼此還覺得稀奇呢。又開始鬥歌。開始跳舞!

    阿婉:……

    過了一陣兒,都混得比較熟了,她才問這戰俘裡面的小頭目,大家是怎麼轉變過來思想的。太奇怪的了有木有,就沒有見過這麼開心的奴隸和戰俘!

    答曰:“在哪里幹活不是乾呢?這里幹得又不比在山上重,那一回,頭人讓人送信,跑三座山,一日夜要送到,在我腰上蓋了個印,到時候跑不到就要揭了我的皮。在這裡,跑不到,還能有命,頂多打一頓。還能給吃飽。”

    阿婉:……

    好像有那麼一點明白她哥和她(認定的)嫂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呢。

    想明白了,阿婉的的遷怒之情也沒那麼深了,還很開心地招呼陪她一同來的(也很能打的)侍女們一起,也唱起了歌兒。女孩子們唱了起來,男人們就都停了下來。

    告一段落之後,阿婉就宣布了她之前想好的優惠政策了——這其實也是昂州方面已經商議過了的。俘虜們都很沸騰,阿婉見他們沒有趁機鬧事的意思,又開心地宣布,今天大家盡量玩耍好了,該放的假,還是會放的。

    又有人往篝火裡加了幾塊劈柴,火燒得更旺了。

    阿婉來的時候是很緊張的,自然是派了人警戒的。海賊們隔著幾百米嗷嗷衝過來的時候,阿婉的人已經發現了。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幹吧!

    阿婉就招呼一聲:“是海賊來了嗎?這是要洗劫這裡嗎?他們都搶過了,我們還怎麼過活?抄傢伙,上吧!”

    嗯,大家就一起抄傢伙組織了起來。

    海賊離得併不遠,只來得及將一些車輛推過來,當路設卡,兜頭將海賊給攔住了。海賊遠遠地看到後面一座龐大城池的陰影,正在興奮中,還沒醒過來,以為自己找對了對方,嗷嗷叫著往前衝。

    阿婉趁著這個機會,命令戰俘們整隊——這點很容易,凡是做工程的都知道,大型工程需要通力配合,必須有組織有秩序。她自己卻親自帶著已訓練過的三千士卒,就站在車後面,過來一個砍一個。

    戰俘們也很有秩序地依次點了火把,過來或照明,或拿著正在燃燒的木柴搞偷襲。大家過得好好的,你來砸大家的飯碗,這不坑爹呢嗎?

    顏神佑帶兵趕到的時候,就遇到這麼一副令人無言的場景!

    也不用說話了,舉弩,平射兩輪,拔刀,衝鋒,開劈!

    這邊還在喊:“阿婉,我來了!”

    那邊在叫:“阿壽姐,我快打完了!”

    真是破壞氣氛呀!

    此時,經過來回奔走,大半夜都過去了,天色也漸漸發明了,大家都是一夜沒睡。昂州方面是越砍越精神,海賊方面是越來越膽怯。昂州方面越砍越覺得不對勁,抵抗怎麼弱了呢?你們沒吃飯嗎?

    真的沒吃飯啊!

    昂州這邊,不論是顏神佑還是阿婉,她們的部伍都是飽食的。阿婉這裡還正吃第四頓呢。海賊就比較慘了,他們進攻村莊的時候,玄衣軍在吃飯、山民在吃飯。他們打了好有兩個時辰了,勝利在望準備進村兒搶飯吃了,吃飽喝足的玄衣軍殺到了。然後就是一路被追殺,真的好累好餓啊。

    有機會不抓住的是傻子,昂州方面砍得更加用力了!

    天光大亮,砍完了。這個砍完了是指——頭都砍掉了,只剩下幾個看起來穿得比其他海賊好,拿的兵刃也比別人好的海賊,等著審問。兩下歇手。

    顏神佑接過一碗酒,跟阿婉碰了一下,兩邊都砍得口渴了。喝了半碗,才問:“這裡弄得血淋淋的,是不是不吉利呀?”

    陶九妹道:“開門見紅,挺好的。”

    阿婉想了想道:“也對,就是一堆臭肉放在這裡看著噁心,等下找個地方填了算完。”

    顏神佑這時才覺得有些疲倦,看大家都喝過了或水或酒,命令列隊,清點人馬。工地上有好些個受了傷的,也有重傷、也有輕傷,還戰死了幾十個——都是阿婉來的人,他們有兵刃,沖在前面——把阿婉心疼得要命。

    顏神佑這邊,開始並沒有人受什麼傷,只是到了最後衝鋒之後,才有受傷的。也都包紮好了。顏神佑舒了一口氣,上回死了不少人,她的壓力很大,這回如果只是受傷,她覺得還能承受得起——越發堅定要搞科技強軍。

    阿婉問道:“現在沒什麼大事了吧?”

    顏神佑道:“應該吧。人都砍完了呢。去提過來審一審。”

    軍師雖然死了基友,但是本人運氣頗好,混戰到現在,他一根頭髮都沒傷著。就是樣子有些狼狽,人還沒從“我所有小弟都被放血了”的震憾中清醒過來。呆頭呆腦地看著兩個黃毛丫頭,整個人都不好!

    然後揍被阿婉這邊一個左胳膊掛了彩的人拎個水桶潑了一頭夾冰的冷水!

    徹底醒了。

    在封千戶問他:“你們來了多少人?”的時候,軍師很有骨氣地一哼。

    顏神佑道:“卸了他們的下巴和關節。”

    封千戶親自動手,十分給力地卸了軍師的胳膊。顏神佑將他的手使馬鞭挑起,問道:“讀過書?”

    下巴都被卸了,還能回答個毛線?

    旁邊的海賊哆嗦著代答:“是。不不不,不是我,是他,他讀過,他是我們的軍師。”

    “噗——”顏神佑噴了,“他是哪家朝廷的軍師?”軍師祭酒,這是個職位好嗎?你一匪,叫官的名稱,你跑錯片場了吧?

    軍師有骨氣,不代表別人也有骨氣。小小姑娘發起狠來,特別有一種對比出來的強烈恐怖感——女鬼總是比男鬼嚇人的。

    膽小的這個不用再問,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包括派了多少人來,留了多少人在船上,來了多少人。

    此時,村寨那邊人頭也砍完點好了,已經派了人來報數了。顏神佑加了一加,點頭道:“那就是還有差不多二百來人走丟了!阿封!傳信出去!全郡搜捕!抓到一個賞錢五貫!我給足陌的錢!”

    然後對阿婉道:“這些戰損的,你挑人補齊,他們的撫卹,我出!今天在場的工人,新城完工之後,願入伍的可以來報名,選不上的、不願入伍的,授田的時候每人多授五畝。”

    自家部曲的懲獎,已經有了成例,就不須多說了。

    當下,讓俘虜們原地待命,阿婉先歸縣城報信。顏神佑與玄衣軍在簡單用過了早餐之後,再撲向海邊。

    船上的海賊幾乎是玄衣軍的兩倍,不知道打起來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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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57:50 |只看該作者
131 變態真可怕

    顏神佑這邊正端著個開水燙過的碗,剛喝了一口粥。就見阿婉身後帶著幾個壯丁,壯丁手裡揪著幾個海賊,阿婉一指身後:“阿壽姐,這些個要怎麼辦?”

    顏神佑直接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阿婉點頭,表示理解,一指軍師:“這一個呢?”

    “他是海賊麼?”

    “是。”

    顏神佑無語地看著阿婉。

    阿婉:呃……那就也砍掉好了。

    軍師下巴都被卸了,還能說啥?倒是其餘的海賊,比如方才賣軍師賣得特別痛快的,已經開始嚎叫了:“小娘子,我家裡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歲孩兒!我死了,他們也不得活了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顏神佑:呵呵。

    還是封千戶知道她,抽刀上前,先將這一個嚎叫的給剁了。

    另一位開始跟著一起嚎的,現在見這樣兒,也不嚎了,開始罵:“小賤-人!放冷箭算什麼本事?有種真刀真槍乾一場!”

    顏神佑:呵呵。

    戴千戶也抽刀上前,同樣給它剁了。

    軍師的眼睛裡透出的恨與糾結,顏神佑看到了,但是她一點也不想聽他有什麼悲慘的過往。顏神佑很忙,正經良民的疾苦還聽不過來呢,聽海賊的訴求,你逗我?

    這三個一砍,還剩下兩、三個活口連求饒、叫罵都省了,直接癱了。顏神佑也只微一哂,懶得理,一擺手,都讓砍了。你有高堂妻兒,被你害死的人難道就沒有嗎?跟眼裡只有自己、一不如意就要傷害他人、以傷害他人來取悅自己的畜牲,她無話可說。

    多看一眼都嫌髒。

    擺擺手:“快些用飯,完了往海邊去!愣著幹什麼?跟賊講公平道義?你們都傻了嗎?你給賊公平,誰給被害死的百姓公平?!你們不是那麼傻吧?賊說的都信?回去都給老子好好反省!我的兵,命金貴!你們的命,是我的,不是用來跟海賊講公平的!吃飯!”

    和麵蒸餅來不及了,也就吃了幾口篝火晚會上的食品,火上一熱,就這麼胡亂塞進胃裡。阿婉也沒走,帶著她的人,也跟著吃了一點——砍了這麼一場,也都累餓了。

    卻說顏神佑吃完了早飯,正準備率人往海邊撲去,才翻身上馬,就聽到後面阿婉大叫了幾聲土話。由於山璞在一力推行學習雅言和山下文化,雖然民俗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但是語言什麼的,已經在慢慢改了,是以顏神佑對於土話,也只是跟阿婉在一起的時候隨便學了幾句日常用語。

    這一句話她也只聽懂了幾個詞,比如“縣衙”(這個詞是音譯的)、“你”、“我”、“海邊”、“阿壽”(這個詞也是音譯),支離破碎的,聽不大明白。但是看肢體語言,那就很明白了,阿婉蹦蹦跳跳地過來抱住了她的胳膊。這是要跟著走?

    果然,阿婉撒嬌道:“阿壽姐,我叫他們去報信兒,我跟你一塊兒走,行不?我長這麼大還沒看過海呢。”

    “……你是想去海邊打仗吧?”

    “嘿嘿,去嘛去嘛~”還晃起人家胳膊來了。

    親,撒嬌前先把臉上的血擦乾淨啊!顏神佑忍不住也摸了摸息的臉。

    顏神佑被她拽著胳膊搖,阿婉個頭現在也不算很高,顏神佑又在馬上被她拽著胳膊往下拉,差點被她晃下馬來。“你跟我走了,派去傳話,州府的人不信怎麼辦?”昨天那是權宜之計,謝天謝地姑娘你沒事啊,現在大家安全了,小朋友就不要再玩危險的遊戲了。

    阿婉輕快地道:“那阿壽姐你也派個人一起去,不就行了?”她數學不錯,根據供詞一算,也就算出來現在沒啥大股殘匪,也沒什麼危險了,不趁著這個時候到海邊去一趟,回去她又得組織生產建設了,哪裡有功夫再去海邊玩耍呢?

    “哎呀,不要淘氣。”

    “好了啦,外面也沒幾個殘匪了,挺安全的。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單獨去見夫人挨訓吧?”

    這句話說服了顏神佑:“上馬!阿九,你與他們回去!”又伸手指了兩個看起來體力略差一點的玄衣,讓他們一起回歸義報訊。命戰俘們該干嘛幹嘛,休假期間,日子還得過呀。

    一行人這才兵分兩路,一路撲向海邊,一路奔回城里報信去。

    ————————————————————————————————

    顏神佑這邊,到了海邊一看,海上斜著兩艘大船,飄著無數碎木,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海邊帶隊的是另一千戶,姓穆,看起來也長得端莊肅穆的。見顏神佑過來了,上前一施禮:“小娘子。”

    阿婉四下一張望:“這就打完了?”

    顏神佑將穆千戶身後之玄衣看了一回,問道:“可有傷亡?”

    穆千戶恨恨地道:“傷了十幾年,他們船上也有些軍械。砸沉了兩艘,其餘的……都讓他們跑了。”太坑爹了,他們這一幫人,根本沒來得及廝殺,這一夜盡跟著跑路了!

    顏神佑下馬往前看,摸了摸下巴,道:“砸得夠碎的啊,也不知道補不補得起來。哎,海賊呢?”

    說到這個,穆千戶就更鬱悶了,一指旁邊:“能打下來的都在那裡了。”

    原來,這海賊來得很多,船也多,穆千戶統共只有五百人,拖著沉重的器械趕到的時候,船上已經燃起了燈籠火把,照得目標是十分明顯的。穆千戶一看就傻眼了:這麼多,怎麼打?

    五百人,趕著車,也就拖來了五架拋石機、二十幾具踏弩,後面十幾輛的車上還在拖著石頭(海邊沒有大石頭)、弩機配用的長箭。這夥海賊的船還挺大的,別想著隨便拋一塊石頭就能把船打沉,你會打,人家會跑,你的射程還有限。

    穆千戶鬱悶地讓大家集火:“揀最大的兩個打!瞅准了,他們船頭尖尖,怕是包了鐵皮,不要打船頭!”又讓將拋石機裝上浸了火油的柴草,往船上拋去。

    一套亂打,就著船上的燈火,隱約就看見略小一點的船帶著一身的光,跑掉了。船越大,轉身越不容易,兩艘最大的船沒有跑掉。穆千戶舒了一口氣,大船吃水深,離岸比較遠,但凡再跑一跑,他就沒有辦法了。

    初時,海賊船上還有人放下小艇來要上岸,然而船一動,帶起的旋渦將小艇帶得團團轉,險些捲到海裡,便無人敢動了。乾脆跑路,還美其名曰:“先到海上避一避,等大當家的信號,咱們再過來接他們。”

    大當家的座船是最大的,正是穆千戶的目標,完全跑不掉。船上的人在轉向後退的過程中不小心還撞上了隔壁軍師的船,真是幫了穆千戶好大一個忙。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穆千戶正好對準了這兩艘船來打。大當家與軍師都在岸上,這去艦隊無人指揮,烏合之眾們能跑則跑。兩艘大船上的人跑也跑不了,除非跳海遊走。黑暗中,也有人反擊,船上也有些武器,這群海賊的船上,也備了些手弩——這便是玄衣傷員的由來了。

    兩邊熬到天亮,穆千戶大叫晦氣,又組織人打掃戰場,比如徵調附近村子裡的小漁船,舉著盾,湊近了登船。船上也沒多少人了,遇到了的都清理了。

    阿婉大失所望:“這就跑了?”

    顏神佑道:“看得出往哪裡跑了嗎?”

    穆千戶道:“當是往南。”

    顏神佑道:“那便不用擔心了,阿爹在南邊,不會讓他們好過的。傷員上車,其餘人與我先到村寨那裡看上一看,等下回營修整。”

    村子裡已經恢復了平靜,少不得又有幾家辦起了喪事。比起上一回,這樣的損失已經算好了。顏神佑看罷,見沒甚大事,才率人離去。村里曉得她事多,意思意思挽留一下,又有婦女們擔著大桶的吃食過來慰勞。顏神佑開了張條子,留了飯錢,讓穆千戶等人先吃飯。吃完了再跟上來。

    穆千戶:老子這一天一夜果然是一直在追著大部隊跑路啊。

    ————————————————————————————————

    歸義城裡,凡是成年人,幾乎都是一夜未睡。六朗與他兩個堂兄都想熬夜來著,結果沒扛住,都睡著了。

    顏淵之快要急瘋了,看著睡得呼嚕震天的丁號,恨不得把他打成個句號。好在陶九妹帶來了好消息,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鬱氏便勸姜氏去睡,姜氏扶著頭道:“都等到這會兒,我再等她一等罷。吩咐廚房給她們做些熱飯食罷,回來好歹吃口熱的。”

    外面,丁號抻了個懶腰,對顏淵之道:“府君,既然已經大勝了,現在當出告示安定民心了呀!還有,有殘匪四散的,也要讓百姓小心呀。”

    顏淵之冷著臉,跑去辦理了。

    丁號嘿嘿兩聲,踱著四方步,去找李老先生蹭飯去了。

    顏神佑和阿婉回到歸義的時候,天已過午。昨天走的時候是急行軍,走得快,現在回來的時候又累還拖著許多車人頭,日頭偏西才到。

    正常情況下,看到一個人頭,都要嚇得哇哇大叫,現在看了這一堆人頭,居然沒人害怕,都在圍觀,指指點點的:“哎喲,這回比上回的多哎!”

    “是哩,可咱兵馬也比上一回多呀!”

    “對對對,小娘子都多了幾個。”

    不知是誰起的頭,圍觀群眾又開始齊聲叫起好來!又有顏淵之揪著外甥和姜雲組織起群眾搞慰問子弟兵的活動。好一堆大爺大媽們領著孫子孫女兒,捧著個碗,裡面裝著或是酒水,還有小朋友手裡拿著被自己舔過的糖,伸長了胳膊,恨不得給塞進人嘴裡。

    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玄衣們不自覺地露出一點笑,在馬上坐得筆直,山民們步行,也覺得新鮮。戴千戶快要瘋了,快別攔著了,早飯吃的就是粥啊!海邊也喝了好多粥,不能再喝酒水了,我要上茅廁啊!——笑容都扭曲了。擰臉一看,旁邊的封千戶也是同樣的表情,有了難友,戴千戶覺得好過多了。

    一行到了衙門口,顏淵之已攜六郎出迎了。顏淵之個兒高,一看後面車上的東西,急忙將大袖一垂,兜頭將六郎的腦袋罩在袖子裡了,對顏神佑道:“拿去遊街,別嚇到了六郎。”

    六郎一蹲,從他的袖子裡跑了出來,仰面道:“阿姐。”

    顏神佑將他抱起:“有沒有淘氣?”

    六郎抱著她的脖子,笑道:“沒有學阿姐淘氣。”

    阿婉摀住嘴巴偷笑。

    顏神佑:……

    顏神佑與諸人打過了招呼,對兩位千戶道:“拿人頭去巡個街,安定一下人心,你們分班,城住駐著。你們倆略歇一歇,半個時辰後過來。”城外還有老營盤,都是走慣了的。千戶們如蒙大赦,急匆匆帶人出城找廁所去了。

    進了衙內,先內諸屬官,展示一下自己挺好的。然後去拜見姜氏,姜氏見了顏神佑,也沒力氣說別的了,只說:“回來便好。熱水熱飯都齊備了,你們兩個梳洗了用飯,有什麼事兒,等會兒再說。”

    顏神佑也是真的累了,拉著阿婉,自去休整不提。姜氏舒了一口氣,邀鬱氏一起去自己的臥房休息。

    洗了個熱水澡,覺得滿身的血腥氣盡了,人也精神了些,顏神佑又拿冷水擦了一把臉。這才到前面跟大家開會,一群大哥大叔們也熬得挺慘,都是一副死狗樣了。雖然沒上戰場,這一夜的擔心也沒比別人少。

    見顏神佑到了,方章便匯報:“接到小娘子的消息,已派人周知各處,發現海賊蹤蹟的即刻上報。城裡一切安好,安民告示也都貼了出去了。使君那裡也有消息傳來了——使君那裡已經布防了,問小娘子安好。”

    顏神佑道:“還有呢?”

    丁號慢騰騰地道:“小娘子想想怎麼上表朝廷吧。”

    顏神佑:“ ……”對哦,好像又搶了親爹的生意了。

    一時兩千戶也到了,這個雖然仍然是顏家部曲,在座的誰也不能小瞧了他們去。是以他們也有一座,向顏神佑匯報了最後統計出來的戰果,斬首多少級、打沉了兩艘船、自己傷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之類的。

    州府沒有兵曹,一是沒有合適的人,二是顏肅之也不肯放手,這事兒由顏肅之自己管,眼下便沒有議事的人了。顏神佑就讓方章去搞統計,然後報給顏肅之。古工曹聽說新城無事,舒了一口氣。

    好容易正事說完了,徐昭顫悠悠地問了一句:“斬首這麼多,俘虜呢?”

    顏神佑奇怪地道:“又不是兩軍對壘,要什麼俘虜?”

    徐昭:……所、所以都殺了麼?

    顏神佑:對呀,你有意見嗎?

    徐昭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顏神佑問道:“還有事麼?”

    眾人一齊搖頭,顏神佑一揮手:“那就散了罷,一夜沒睡,怪累的。我去歇半天,有事兒大家看著辦。今天晚上再好好樂一樂,大年初一,好好過年,開心一下吧!”

    真正開心的只有你……還有你旁邊這個小丫頭吧?

    —————————————————————————————————————

    顏神佑是被爆竹聲吵醒的,統共這麼大的縣城,不管哪處放一個大砲仗,其他地方都能聽得到。

    爬起來的時候發現天已經黑了,急匆匆穿上衣服,出來的時候大家已經在吃飯了。門口遇到了阿婉,兩人一起進門,顏神佑坐在姜氏左手邊給她留出來的位置上,阿婉坐在她下手,顏神佑對面是六郎堂兄弟三個,按著次序坐著。

    一面吃一面聽姜氏放下筷子道:“先墊一墊,過一時再往前面去。”

    顏神佑兩頰鼓鼓地抬頭,姜氏微別過頭去,道:“與你弟弟們一道往前面去罷。”

    顏神佑點了點頭,飯都忘了嚼。

    “阿婉也去罷。都多帶幾個侍人。唉,也不知道你爹怎麼樣了。”

    鬱氏笑道:“想來有此大捷,二郎那裡也會輕快很多了。都是好消息。”

    顏神佑這邊混了個六分飽的時候,前面來報:“有捉到海賊送過來的啦!”

    啥?

    顏神佑匆忙帶著一群小弟往前面走。

    前面,顏淵之正指揮著眾人擺桌子,男人們事情比較多,統計戰損啦、琢磨代寫奏章啦、安民啦……飯開得就晚。顏淵之反而閒了下來,就安排著宴席。見顏神佑來了,還說:“怎麼不多歇一會兒?”

    顏神佑道:“聽說抓著人了?”

    顏淵之道:“是啊,被村婦發現的。”

    也是海賊倒霉,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本來就走散了,將臉上血一抹,刀一藏,看到個村子就摸了過去。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只往一個坐在門口做針線兼曬太陽的大媽家裡去。

    見了先唱一個肥喏,然後說:“老媽媽,我是往南趕生活的,緊趕慢趕要回家,還是沒趕上,路過您這裡,討口水喝。”

    大媽瞇著眼睛將他上下一看,點點頭:“喝水就夠了麼?我這裡灶下還有飯,你先進屋,我去灶房給你取飯。”指著旁邊一間小屋,上面有煙囪,看起來像是灶房。海賊確實又累又餓,往灶房裡去了。

    大媽連笸籮都沒拿,刷就把房門扣上了,還拿個大鎖將門鎖了。然後拿起牆根邊兒個大鈴鐺就搖了起來,一面搖還一面喊:“快來人呀,有賊哦!抓著海賊有五貫錢哦!”街坊蜂擁而上。

    事後,據大媽說:“一身腥味兒,當老娘沒長鼻子嗎?”

    這只是其中一例,據說,後來被抓到的一百多海賊,倒有一多半是被大媽們發現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的,什麼走路樣子比較瘸、說話口氣她們不喜歡、口音聽起來不對、對老人家沒用敬語……

    ————————————————————————————————

    總之,歸義的情況是穩定了下來了,還過了一個比較不錯的新年。

    桑亭這裡,顏肅之與山璞兩個卻是心裡暴跳如雷,還要裝成沒事一般,要穩定人心。

    桑亭郡看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掉進了冰窟裡。這消息是他傳給顏肅之的,顏肅之信,也是相信的他。結果他判斷有誤,將顏肅之的老家留給了海賊。只要有個萬一,顏肅之能生啃了他!想到這裡,桑亭郡悲從中來,險些放聲大哭。

    看顏肅之居然沒有反應,他哆哆嗦嗦地趴地,問顏肅之:“使君,回援吧!”

    顏肅之冷冷地道:“不用了!王八蛋!以為老子好騙嗎? !那就讓他們騙吧!”

    啥?不是氣傻了吧?

    顏肅之卻已經閉上了嘴巴,不再多說話了。他算過了,留在歸義的兵力不算特別少,至少守城還能湊合……不對!臥槽!新城那裡有俘虜!海賊未必能組織起來俘虜,但是只要俘虜炸了營,跑得漫山遍野都是,那這幾年建議歸義的功夫就白費了。

    抬頭看看屋外,好麼,一片漆黑。外面梆子又響,已經過了三更了。顏肅之道:“不許洩漏了消息!讓他們再睡一會兒,四更起身,整裝!”天黑,往回趕也趕不了多少路。不如好好休息,然後加速回撤。

    ——畢竟不放心。

    四更天,全員整頓,埋鍋造飯,飽食嚴裝。收拾好了,歸義這邊的捷報也到了。顏肅之哭笑不得,當即拍案:“整裝!開船!攔住了打!”

    山璞跟來,是預備參加陸戰的,這一回也要求上船。太憋屈了!上了當不說,還讓一群婦孺擔驚受怕的,是個男人都得火。

    當下揚帆,才到海面上,就遇到了回撤的海賊的船。

    船行海中,比馬在地上跑要慢,也就是這麼個時間差,加上海賊船上剩下的人少,划船也不快,就這麼被顏肅之給攔住了。

    那還有什麼好客氣的?顏肅之的船,就是為了打海戰準備的。海賊的船上,每船隻剩了幾十個人,顧此失彼。要是都划船呢,就要被追著打。上甲板反擊呢,船就停了呀。

    焦頭爛額!

    顏家父女是一樣的作風,海賊一個不留。海賊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計劃,它就成功不了呢?

    這個問題沒人有義務給他們解答,反正,顏肅之揍完海賊,出了小半口氣,帶著餘下的怨氣,他將砲口對準了桑亭郡的豪強們。

    眾豪強:……

    就在顏肅之這樣的憤怒,在京城諸公看來根本就是矯情,這個賤-人,有人幫你幹翻海賊你還不樂意嗎?沒見大家已經愁成什麼樣了嗎?

    原來,就在昂州的捷報傳入京中,虞喆受到鼓舞後在年假裡召來諸公商議,又給他加了三千封戶之後。正月才過,朝廷就收到了急警——有人造反了!

    不是諸王,是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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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58:07 |只看該作者
132 朝廷窩裡鬥

顏肅之的心情是憤怒的,這很好理解,讓閨女看家,可不代表他就計劃好了讓閨女跟入室搶劫的劫匪乾架呀!中二病的神邏輯就是:我可以準備,你不可以來!

    與他相對的,朝廷這邊的想法是:我特麼要有個準備就好了!

    毫無徵兆啊親!

    才過完正月呢,正要展開春耕工作呢,正旦才宣布改元的呢,皇帝的陵還沒正式動工呢。你們這是要鬧哪樣?

    這樣說的人肯定沒有聽說過一個詞——青黃不接。

    過年了,你得吃點好的吧?吃完這幾天,一揭米缸的蓋子,見底了,什麼都沒有了!那吃點野菜吧,還好,已經春天了,拼命挖點野菜什麼的,也混了個半飽。照這麼挨下去呢,灑點菜種子,拿瓜菜填肚子撐到秋天好了。可萬萬沒想到啊,小皇帝改元之後,他得修陵了。

    徵發就不用說了,居然還要加稅!以前先帝在位的時候也修陵,也沒見加稅呀!

    那是因為先帝在的時候,五王不敢有什麼動作呀。現在這加的,不是修陵的錢,是將來準備打仗的錢。行了,不要說了每戶加收一千文。不多,對吧?可誰家會造錢呢?得拿了你家農副產品去換,至於怎麼換,就不是你說了算了。簡單地說,得再加一層盤剝。

    通常情況下,你壓迫一點、剝削一點,百姓也都忍。再加加碼,還是忍了。他們就像是頭老牛,很是任勞任怨。但是如果仗著人家不反抗就一直加碼,再憨厚的老牛也有被壓垮的時候。

    百姓……不!幹!了!

    這麼大個國家,自然是有貧有富,有人多有人少,有風調雨順就會有自然災害。遇了災,連野菜都沒得挖了,還要再加稅,這不是逼人造反麼?

    摔!不干了!

    便有能人喊出了口號:“餓死是死,造反也是死,反都是死,死也要拖個墊背的!”

    一口一個死,這位也是被逼急了。

    對於朝廷來說,十分不幸的是,被逼急的不止一個人,幾乎整個地方的人都被逼急了。既然是能人,自然提出了十分響亮的口號:等貴賤、均貧富、分田地!

    好了,前面兩個可以先放一放,最後一項真是打動人心呀!有了這麼個口號,我們姑且可以稱之為義軍首領了。首領姓史,排行第九,前面八個姐姐,就為了生他出來,人稱史九。一場飢荒,八個姐姐餓死了六個,爹娘也病死了。他不造反誰造反?

    一夜之間,齊集了三千餘人,真揭竿而起。沒有兵刃,窮得家裡只有一口鐵鍋的大有人在,哪裡還有剩餘的鐵?!唯一的兵刃,是官府下來催繳的衙役佩的刀,被奪了過來。

    義軍攻占了縣城,也不能說是攻占。天剛亮,城門一開,他們就湧了進去了。縣令被殺,糧倉被搶。十分作死的是,縣令家裡還挺有錢的,官倉里米也多得是。史九當即兌現了承諾:“排隊!領米!”

    卻又分派人去將縣內書吏等都拘禁起來,平素風評好的,都留了下來——他也得要些有文化的人給他辦事。欺壓百姓的,也沒什麼好說的,都殺了。城內百姓受到了鼓舞,也都暴動了起來。縣內富戶被殺了不少,也有冤的,也有不冤的。可這個時候,哪還會管那麼細呢?

    一直亂了三天,這才穩定了下來。史九也有些本事,第一整頓了縣內的檔案,弄清楚了他現在的地盤有多大。第二請了些有名望的鄉老來,讓他們到縣內居住。第三趕緊的徵急精壯,大家操練起來,把鐵匠鋪子等都控制起來,攢造兵器。第四,往鄉間各處搞宣傳,號召大家一起打土豪分田地。第五,往鄰近縣宣傳,將造反的事業做大,將水攪渾。

    別說,雖然變起倉促,卻也做得似模似樣。

    縣令等死了,也沒人傳出消息去,直到半個月後,他率領匆匆訓練出來的士卒去進攻鄰近縣。這才有人覺出不對來,鄰縣著了慌——他們的情況也不比這裡好到哪兒。縣令也鬱悶了,他又不敢代朝廷說不收稅了。那還能怎麼辦?打包了金銀細軟,打包了老婆孩子,跑吧!他棄縣了!

    一氣跳到郡守跟前,嚎啕大哭:“府君,大事不好了!有反賊!”

    郡守一個倒噎:“又怎麼了?”府君還沒醒酒呢。這位乃是一位正宗的世家子,雅善丹青、嗜酒、好學,就是不懂細務。朝廷發什麼命令,他就丟給府裡主簿等人,自己又縮到後花園兒裡玩耍了。聽著伎妾的鶯聲燕語,嘗她們素手遞過來的美酒,畫她們美麗的臉龐……

    一聽這樣,他也準備打包跑路了,問:“還有多遠?到哪裡了?”

    “到卑職縣里了。”

    “那是多遠?”

    “一百里?”

    週郡守當即跳起:“快告訴娘子,趕緊收拾行李!來人,套車!”

    他也跑了!

    義軍都傻了,再沒想到能這麼順利的!造反不但不會死,還佔了一個郡呀!

    史九士氣正旺,即刻在全郡推行他的策略。先佔領府衙與官倉,然後開了武庫,取了軍械來武裝他的手下。一氣將部隊擴展到了萬人,而後巡視鄉里,遇土豪劣紳,凡有百姓訴苦的,都將人家男丁殺了。財富搬取,史九自號“天命將軍”,財富自留一半,另一半散與百姓,得到百姓的擁護和愛戴。

    他還給百姓分田,與百姓約定,分田與民,民什一而稅,交給他來養兵。

    天命將軍在地方上如火如荼地展開了他的事業,週郡守在大地上玩兒命地狂奔,一氣奔到州府,將事情稟報了。然後頭也不回地,又帶著妻兒一路奔上京城。

    ————————————————————————————————

    朝廷這些年遇到的亂賊不少,還沒遇到過發展這麼迅速的。虞喆前頭剛誇過顏肅之,並引申開來,說他自己的治下真是欣欣向榮,這就被扇了一記大耳光。

    夭壽哦,小皇帝的臉都腫了。

    新任柴丞相不得不出列提議,趕緊調兵去鎮壓,以及,這稅是不是暫時先別加了啊?再收,反的就不是這一處了。柴丞相沒好意思說,你的墳也先別挖了,緩一緩吧。

    最後議定,稅,已經收了的就收了,沒收的,就先不收了。這就是一句話的事兒,趕緊發下去就是了。

    可派誰平亂呢?世家不用說了,看跑回來的郡守的出身就知道了,這幫子人,玩耍起來滿高端的,做起正事來,不不不,根本就做不起來正事。這話其實也不對,世家也有能帶兵的,比如楚豐,可他是太尉,輕易豈能為一郡而離京?比如姜戎,可他是管宮廷禁衛的,職位也挺高的,也不太合適。

    拋開世家不提,還有土鱉們。可土鱉們好日子過得久了,新生代不能接替祖業的大有人在。先頭就有鬱陶的兒子,鎮壓不成自己死了。李今年輕,卻是一根獨苗,虞喆也輕易不能派他去。要是顏肅之在就好了,可楚豐又說:“顏肅之在昂州,剿匪剿到一半,回來便要前功盡棄了。”

    鬱陶、趙忠都是老將,按說是沒有問題的,可派了他們,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

    不然還能派誰呢?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虞喆做太子的時候,後補的少傅尤老先生說了個悄悄話兒,給虞喆出了個主意:“何妨自昔年五將之子弟中擇人?他們子弟總有上百人了罷?難道就只有一個顏肅之嗎?難道個個都像大將軍的兒子那樣不善戰麼?”

    虞喆一聽,覺得有理,便召集了五家子弟齊集。

    運氣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比如海賊那位大當家,出師未捷身先死,死得無聲無息的,都沒有個猛將跟他大戰三百回合,好讓他死得壯烈一點。又比如史九,原本就是個略有點頭腦的鄉民,趕上了時候,登高一呼,全縣響應,小半月拿下了全郡。什麼塢堡之類的,統統白搭,遇什麼揍什麼,前仆後繼。算來也是青史有名。

    又比如虞喆,尤老先生說得沒錯,五姓後人,加起來男丁有上百人了。這其中,趙忠的貢獻十分巨大,其他幾家加起來,都沒他家人多!虞喆在這百多號人裡,一眼就看中了趙忠的第三子——趙樸。

    趙樸同學長得十分像他爹,看上去就是個猛將的樣子,十分高大上!

    虞喆難免犯了這麼個以貌取人的毛病,就點了他了。

    世家也不反對,反對了,派誰去呢?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是真刀真槍幹的。就他了吧。鬱陶略覺不妥,然而趙忠兒孫太多了,鬱陶不可能一一了解,也不知道趙樸的水平,只得問了他幾個問題。趙樸小時候也讀過幾天書的,長大了雖不再愛這一口,答一些問題還是可以的。

    鬱陶又試他武藝,見他力氣也是有的。心道,也就平這一點烏合之眾,當是可以了。便不再反對。

    誰知道趙樸同學也就是個樣子好看,他因父蔭做個小校,平生帶過的兵數目不超過一千。更坑爹的是,他沒有繼續到他爹在砍人方面的天賦,卻偏以為自己是不世出的名將。

    就這麼匆匆上陣了。

    然後就敗了。

    三月初三,趙樸“戰死”,史九方面宣稱,一打照面,趙樸沒打過他,然後就跑了。被他的人追上,搞死。史九趁大勝之威,將地盤擴展到了兩個郡!

    趙忠坐不住了,不得不請命。

    尤老先生拈鬚不語,心說,就你們家?口上卻勸虞喆:“趙乃老將,必會馬到成功的。不如許他攜子孫上陣,為了子孫,他也會拼命的,這也是給他子孫送功勞嘛。誘之以利,可比旁的都管用。”

    虞喆深以為然。

    於是詔令趙忠親往,點了他四子十孫隨行。

    一直打到五月初五,贏是贏了,這沒什麼好懷疑的。趙忠人品不咋地,常識一塌糊塗,但是論起行軍打仗,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生擒了史九,將這位天命將軍的高層僚屬一氣捆了,帶到京里來。俘虜了五千餘人。

    大捷!

    可趙忠一點也不開心,他四子十孫,十個人裡,流箭死了三個,最蠢的一個初上戰陣,鼓點一響,馬沒嚇著,他嚇得掉下馬來摔折了腿!

    虞喆挺開心的,提議讓他做驃騎大將軍。特意加了個“大”字,以示鄭重。做就做吧,也沒什麼人反對,朝廷現在需要武夫。尤老先生因為出的主意成功了,也得到了虞喆厚幣賞賜。

    真是皆大歡喜。

    豈料鬱陶卻找上了尤老先生。

    尤老先生等世家,對於鬱陶還是沒那麼鄙視的,客客氣氣請他進來坐。鬱陶四下一看,意味深長地道:“公安樂否?”

    尤老先生笑道:“逆賊已平,我為陛下喜。大將軍,請。”

    鬱陶嘆一口氣,除了鞋子,進來與他對坐。看尤老先生桌上正擺著一副雙陸,自己與自己下棋玩呢。鬱陶拈起一枚棋子,隨手一放,道:“少傅下得好棋。”

    尤老先生道:“什麼呀,左右互搏而已。人老了,討人嫌,都沒人陪呢。”

    鬱陶道:“以前是誰與少傅下棋?”

    尤老先生不笑了,靜靜地看著鬱陶。

    鬱陶道:“我知趙豬兒不好,有虧於他夫人。只是,太傅您是做過陛下太傅的人呀!”

    尤老先生問道:“逆賊平了嗎?”

    鬱陶長嘆一聲道:“您好歹給陛下留下能平亂的人。”

    尤老先生道:“十二娘父母去得早,同族姊妹裡,唯她最與我談得來。長兄幼妹,我長她十二歲,不怕大將軍笑話,我當她女兒似的看的。一朝嫁了,人都說嫁與個英雄,呸!我只恨不能早早與她報仇!還要看著仇人百子千孫!大將軍還要說什麼?”

    鬱陶道:“清官難斷家務事,我管不著。能管,也斷不致叫趙豬兒胡來了。陶今日來,只盼少傅此後能以國事為重。我便不管其餘。”

    尤老先生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省得。”

    鬱陶搖頭嘆息,起身告辭。

    回家就叫了一子二孫來:“我給你們辦手續,都給我去歸義!去找阿衡去!”一子,乃是現在的少子鬱菁,兩孫,一是長子鬱成之子,一是上回戰死的兒子的遺孤。統統打發去了歸義。

    鬱陶自己是要為朝廷盡力的,卻未必想拉著全家一起死。總得留點後路呀!

    ————————————————————————————————

    顏神佑就收到了這麼一拖二的三個親戚。

    彼時海賊之餘孽已抓得差不多了,顏肅之已經巡完了桑亭,以一種喪心病狂的速度,在密林那裡掃蕩著豪強們。

    豪強很慘!誰發家的時候沒點黑歷史呀?偏偏遇到一個受到了刺激的中二病。

    顏神佑卻過得很滋潤,自從將那幾千顆腦袋堆成大大的兩處京觀之後,歸義全境,乃至於桑亭郡,對她的評論都是:在小娘子麵前要乖乖的。

    具體表現為,在歸義,她這個代管的人,說出來的話,效率比以前高了一倍不止。有什麼命令,以前反對的人會直接說反對,現在他們已經用一種商議的口氣了說:“是不是得將新義縣衙(姜雲)也放在新城呢?”

    是的,新城建好了,築城的俘虜們已經分批安置了,有家屬已經在永安等地安置的,可以過去尋找。覺得歸義好的,就在歸義分田地——人口越來越多,現在已經不如開始的時候能分那麼多地了——接家人過來團聚。總之,新城一片和諧,連民工都很和諧。

    按照原先的規劃,正中就是刺史府,前面是辦公的地方,十分氣派,後面是生活區,極其寬敞。州府也就比京城小那麼一圈而已,這個是規定,沒辦法。歸義郡府也設在城內,這個也沒有問題。

    難就難在三個縣,哪個縣跟著刺史府走呢?與後世不樂附廓不同,現在大家都樂意跟著上司在一塊兒。城大,安全,跟領導在一塊兒,升遷也快。更妙的是昂州新建,也沒什麼地頭蛇是縣令得罪不起的。

    丁號地盤在北,打滾兒要來。姜雲地方在西,雖然遠了點,但是呢……他是世家子,管的也是所謂大族的領地,地位比較高。徐昭還是顏肅之和顏淵之的親外甥,管的地方也很好——靠東,離新城近。看起來他最合適。

    可是丁號死活不肯,很想賴在城裡。現在敢打滾兒鬧的,也就他這一個人了。

    顏神佑被這麼個結巴+磕巴鬧得頭痛欲裂,最後拍板:“再給我找個縣令來,你就到州府報到!長史,幹不干?!”

    丁號果斷閉嘴:“我去想。”

    顏神佑才舒了一口氣,就又有人來提姜云了。顏神佑板著臉道:“去請他來!”

    進言的乃是古工曹,他督造了新城,雖然大致藍圖是顏神佑畫的,但是微調、合理建設卻都是他的手筆。是以近來頗覺有些臉面,也就乍著膽子提了這麼一句。聽顏神佑這麼說,忙道:“別別別,是我覺得……夫人近來產育,興許想見見娘家人呢。”

    顏神佑摸了摸下巴:“他不住這兒也能見的。現在也不是太忙,過兩天叫他過來住幾天就是了。”

    古工曹縮著脖子退了出去。

    京城的公文就是這個時候發過來的。顏神佑打開了一看,眉頭便皺了起來。心道,難道真的出事了?否則鬱大將軍何以數月之內,連送了一子三孫過來?真像我猜的那樣?

    這個時候,她就恨身邊沒個人一起參詳了。方章主管錢糧等方面的文書,雖然以前只是管一縣,但是肯吃苦,又肯學習,如今掌管一州,居然也只是略略吃力而已。這就不是一個能出主意的人。

    盧慎倒是可以,卻跟著顏肅之出主意去了。丁號又離得遠,否則顏神佑也不會放話讓他進州府了。一個李先生,據說很有水平,可是現在卻只肯教六郎讀書。學生有沒有名字他都不管,可見也沒把自己當正經老師。姜氏出月子還得有幾天,現在正跟才出生的八郎大眼瞪小眼呢。

    顏神佑伸手敲了敲桌子,派人去請顏淵之,想問問他有沒有收到什麼消息。人還沒走出門口,便有何三親自來報:“顏府君來了。”

    顏淵之就是為了這事兒來的,鬱陶做事仔細,也發了一封信給顏淵之,讓他先告訴顏肅之,讓顏肅之收留。信上還說,解釋的書信讓鬱菁隨身攜帶。

    顏神佑看了信,道:“昂州是朝廷的昂州,既然朝廷下令了,大將軍何須這般客氣呢?都是親戚,大將軍的為人,咱們都是知道的。”

    顏淵之道:“我覺得不對味兒。”

    顏神佑道:“我猜……可能是朝廷裡出事兒了,大將軍這是留一手呢。”

    顏淵之問道:“那是什麼事?”

    顏神佑道:“尤老先生的賞賜,得來好奇怪。”

    “?”

    “沒見大將軍的實信兒,我也不敢亂說,只盼是我猜錯了。”她二舅媽就是尤家的女兒,這種八卦知道起來毫無壓力。趙忠原配的妻子就是尤家的人,論起來比二舅媽還長一輩兒呢。二舅母提起趙家便咬牙切齒,則尤老先生推薦趙家人,趙家還死了這許多人,不能不令人生疑。

    顏淵之一頭霧水,直到三天后顏神佑從鬱菁手裡接到了鬱陶的親筆信,並且解釋道:“家父出巡未歸,叔父且隨我四叔歇息,府上阿衡如今很好,住處已為各位備下了。”然後將信就給拆了!

    鬱菁:……!熊孩子!那是給你爹的信餵!還有,你爹不在,讓你叔來接待我們就好了,你一個小姑娘出來幹嘛?

    顏神佑已經一眼掃過了信,遞給顏淵之,顏淵之看了,嘆道:“果然如此。”

    顏神佑道:“我這便行文與阿爹,四叔且管待叔父與世兄們。想來四娘也想娘家人了。”

    顏淵之拽著小舅子出去了,一路走,一路給他科普:“老實點,在這裡,第一個不能惹的人就是她,其次才是她爹。”

    鬱菁:“……”

    到了郡府,鬱菁叔侄三人與鬱衡相見畢,便由鬱衡陪著,往見鬱氏。姐弟姑侄相見先哭,再互致問候、取京中書信等,皆不用細說。

    寒暄過了,鬱菁不免要提上一句:“在京里,我看顏家樣樣都還好,怎地現在,他家小娘子這般能管事了?”代她爹掀御史台只能說是權宜之計,可代她爹管這一州事務,又要怎麼說?

    鬱氏大驚:“你說她什麼了?”

    鬱菁鬱悶地道:“臨來前阿爹阿娘囑咐過,我什麼都沒說,就是覺得奇怪。”

    鬱氏放下心來,嚴厲地對弟弟和侄子們道:“天下的路,是給有能為的人走的,”然後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道,“你們以為那六千海賊是誰殺的?”

    鬱菁也不傻:“阿姊是說?”

    “知道就好,別說出去。我當時在場,他二伯去桑亭了,歸義就這麼個管事兒的人,人家管得起,你就得服!”

    鬱菁唯唯。

    被討論到的顏神佑此刻正在琢磨著怎麼分派鬱家新來的三人的任務,她倒是想把鬱菁扔給顏肅之,餘下的兩個呢?

    正頭疼間,封千戶默默地進來,默默地將一張小紙條傳給了顏神佑。

    顏神佑打開一看,又嘆氣了。上面寫著:太妃知國家艱難,以積蓄捐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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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58:25 |只看該作者
133 忙碌的變態

  顏神佑拿著紙拿發了好一陣兒的呆,真是萬萬沒想到啊!

    當今國家就這麼一個活著的太妃,虞喆的生母,先帝的水貴人。

    這位女士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就是上不得檯面,有點小聰明,但總是被她用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用顏神佑的話說就是“典型的沒規矩暴發戶家姨太太”的形象,說她突然深明大義了,打死顏神佑都不肯相信的。

    但是這消息卻是她的人傳來的,並且,還是相當可信的。

    自打一夜半天,將海賊給燴了之後,歸義太平無事,昂州太平無事。新城有人督建,雜事大家不敢推搪,都爭相做了。顏神佑閒了下來,一是看她娘養胎,二就是著手搞一搞情報工作。

    原先從玄衣裡調出去的,主打還是搞些軍情之類的。現在又給它細化,招收了除了精壯之外的其他人員,進行有計劃的培訓,編寫了些顏神佑智力能及的範圍內的密碼本,又絞盡腦汁,對情報人員的組織進行了調整。諸如單線聯繫之類的。

    雖然意識到情報工作是相當重要的,能做好的都是功臣,是有大貢獻的人,是值得尊敬的。然而搞情報工作的在土著們的眼裡,密探這樣的手段,上位者用了,是不光明坦蕩,是不信任人。從事這項工作的人,也要受點白眼,大家對他們又點怕,還有很多厭惡。

    顏神佑也不傻,就給這項工作安了個好聽的名字。正經一點的,叫“輿情上傳”,說是為了及時收到基礎群眾的呼聲。文雅一點的,就叫個“采風”,也是了解民情的重要手段。

    君不見御史這個職業,也是乾的類似的勾當麼?不過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罷了。

    於是昂州刺史府,在六曹之外又多了一個部門,內部人員稱呼為“輿部”,外部人員還不一定能知道有這麼個部門存在。就算知道了,從字面上來看,也可以猜成是搞地圖測繪的。反正,昂州新設麼,有什麼不同於其他州郡的部門,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情。只不過這個部據說還在籌建之中,有效果了,再上報朝廷給開編制、開工資。

    現在,輿部上傳了這一分情報來,開始考驗顏神佑的分析能力了。

    顏神佑左看右看,皺了皺眉毛,心道,間諜能打入的級別還是低了呀,能知道的情報太少了。目前只能判斷出一點來——太妃背後有人,除非她的腦袋被上帝的金手指給摸了。然而無論太妃做了什麼事兒,從根子上分析,只有兩個目的:一、虞喆;二、當太后。此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想明此節,顏神佑便即提筆,寫了封信給顏肅之,簡明扼要地闡述了她的觀點,快馬發了過去。接著又提筆給京中寫信,比起顏孝之,她更相信楚氏的智慧,這封信就是寫給楚氏的,請她當心一點,太妃這可能是有什麼圖謀的。

    寫完了這些,才抻個腰懶,站起來走上兩步。心裡卻在盤算著,萬一太妃得逞了,水貨們還不得上天?跟他們打交道還真是夠噁心人的。顏神佑一點也不想這國家亂,可是看朝廷這麼個樣子,不亂也不行了。別說外患了,光內亂就夠喝一壺的了。

    新君比較信任的老師跟新君比較倚仗的將軍有宿仇,裡面還填了一條人命和尤家的臉面,不死不休的局面。這大概只是衝突的冰山一角,還有內廷裡,太妃出面了,皇后呢?怎麼沒有動靜?“婆”媳爭權?人頭能打成狗腦子吧?

    這真要亂起來,站隊問題就特別難看了。顏神佑覺得,她們家可以坐山觀虎鬥,手握昂州,輕易不好攙和進去。但是唐家那裡,招娣的未婚夫又是齊王,這事兒又有些難辦了。

    正在想事的時候,門上來報:“丁先生到了。”

    丁號得得瑟瑟地過來了,像一隻高傲的仙鶴,只可惜聽過他的點頓音之後,顏神佑對於他學問的景仰已經碎成了渣渣。現在只能客觀地說,丁先生學問好、見識高,其他的,就再也誇不出來了,結巴很齣戲的好嗎?

    丁號有得瑟的理由,他終於找到了一個替死鬼,不不不不,是代替他當知縣的人,自己過來找顏神佑兌現承諾來了:“找襖到人,就又讓我,我到州州府五里來!”好激動,又結巴上了。

    顏神佑道:“人得能用。”

    丁號拍出了一張簡介:張瀚,男,二十九歲,孝廉出身,經史皆通,主修法律。並且,丁號著重強調了這小子年輕時是在家務家的,十分了解民情。曾經出過仕。但是遇上了個蠢上司,鑑於上司太蠢,又不管事,所以全郡的事務都是他在管的,他也任勞任怨。因為管得很好,上司升職了,卻過河拆橋將他趕回家吃自己。

    顏神佑也不跟他廢話:“過來考試。”

    丁號瞪大了眼睛:“做縣令!”

    顏神佑道:“不做縣令也給他個合適的位置!識字的,我都用得著,如何?真金不怕火煉。”昂州不但百姓人口少,識字的人更少。不是說主修法律嗎?如果庶務不行,那就到賊曹去當主管,或者到學校裡去教書,都行。

    丁號想了一想:“成。”

    再想一想,又問:“我做甚?”

    顏神佑道:“先做功曹,如何?”功曹主銓選,這是個相當重要的職位了,也體現了對丁號的信任。

    丁號狡猾地地笑,問道:“六郎如何了?”

    顏神佑道:“李老先生您比我清楚。”

    丁號憨笑著摸摸頭:“還矮是,時候未到!”

    顏神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丁號依舊笑得憨憨的。顏神佑心說,我怎麼越看你倆的出身就越覺得不對味兒呢。左右看了看,最後翻了個白眼:“罷罷罷,找到合適的人了,您就過來,找不到,還在你那新鄉縣呆著罷。”

    丁號歡快地起身:“回去收拾行李啦~~~~”

    顏神佑驚奇地發現,這是頭一回聽丁號能把話說得這麼順溜,不是結巴,也不是磕巴,就是正常說話。不禁有些反省,讓一個名士過來做個窮縣的縣令,是不是對丁先生太虧待了些?

    ————————————————————————————————

    丁號推薦的張瀚兄因為遠在老家吃自己,就算丁號寫信忽悠他過來,一來一回,也得個把月,丁號且當著他的縣令。顏神佑也在做著她的(除了本州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代理刺史的工作,工作頗為複雜。

    一切新建,又添了好多人口,各級衙門的人手都不齊全。如今騰開手去,顏神佑第一件事情就是著手準備至少是歸義境內的公務員考試。

    張榜,就是招些書吏,只要識字的、沒有黑歷史的、三代家世清白的,都可以自己報名。考試內容也簡單,語文、數學、法律。語文包括識字、公文寫作、經史等,數學就是簡單的運算和幾何,法律就是本朝律法和一些判例。

    農忙前考完,好讓他們上崗,幫助應付秋收後的一系列問題。

    招考中考數學,還是為了攢造戶口黃冊與魚鱗冊,進行全郡、如果有效就推廣全州的人口普查與土地測繪。

    顏神佑自己將考試時間與規定,以及本次招考人數等做個大概的估計,等一下跟顏淵之、方章、丁號等人商議一下題目過後,送顏肅之批准,就可以開始考試了。

    寫好了計劃書,還沒來得及叫人,又被姜氏派人給喚了去。

    顏神佑到了後面一看,姜氏還在床上躺著呢,新生的八郎睡得像頭小豬,鬱氏在一邊暗暗啜泣。

    顏神佑奇道:“這是怎麼了?”

    姜氏道:“看你管不管得住你兩個兄弟?”

    哪兩個?三郎五郎?顏神佑用眼神問姜氏。

    對啊,就是他們啊。姜氏用眼神回答。

    交流完畢,鬱氏也不哭了,哽咽著道:“這兩個小牲畜,見天不肯讀書。不讀書便罷了,還不老實,整天嚷嚷要去尋他們伯父從軍。”

    顏神佑:“ ……小孩子吵什麼呀?考試合格了嗎?”

    鬱氏道:“神佑啊,你去看看吧,他們聽你的。”

    生物總有一種慕強的心理,誰厲害就聽誰的。對於三郎和五郎來說,顏神佑的拳頭夠大,刀子夠快,他倆就以她為榜樣,雖然聽起來好像有哪裡不對,但是事實就是這個樣子。這兩個彎彎繞繞還不太靈光的傢伙,老天爺補給他們敏銳的直覺。覺得這位堂姐比他們大堂哥那個很標準的士子,更讓他們想學習。

    顏神佑抹了一把臉:“他們在哪兒?”

    鬱氏道:“纏著他們舅舅和表兄在演武呢,都在我們家那裡!”

    新城很大,除了刺史府、郡守府等官僚機構,還有許多市坊,一時半會兒的,勉強算是“地廣人稀”,所以新城目前宅子是不少的,以至於州府不得不下令遷徙。

    盧家等十分識趣地主動認買了高級住宅區的房子,並且很有商業頭腦地多買了幾處。顏神佑也不客氣,就給自己家也划拉了好大一片街區,美其名曰:私宅。自然也就順手給將來可能來的親友們也準備了幾處宅子,而顏淵之家,自然也在照顧範圍之內。

    鬱氏說的“我們家”,就是在衙外的私宅,這算是私產。衙門,那是公產,不做官兒了,得上交的。

    顏神佑親自趕往四房私宅,直奔演武場,就聽到裡面劈啪亂響,打得十分熱鬧。五郎一看到顏神佑就放下了手里長槍,跳過來叫“阿姐”。鬱氏跟在後面追和氣喘吁籲的,看他們這樣兒就生氣,伸手往兒子腦門兒上一戳:“你這蠢樣兒,別在你阿姐面前丟人現眼。”

    作為一個準中年婦女,鬱氏將在娘家時淑女的一面全拋了,挨個兒開罵,從兒子到侄子再到弟弟。罵得鬱菁都傻了:“這個,學一些也沒什麼不好,京里那些個人,小雞仔兒似的……”姐你眼前這個丫頭他爹,喝個喜酒都能幹翻八個啊!誰說斯文人不需要鍛煉身體啦?

    三郎極大聲地道:“我是要做將軍的人!”

    這小子之前被教訓過,本來都老實了,可是除夕那會兒顏神佑帶兵走,他悄悄跑出來看了。第二天又正大光明地圍觀了凱旋,小破孩兒雄心又被激了起來,變本加得地折騰。這幾個月來鬧得鬱氏實在受不了,就跑去找顏神佑來收拾他。

    顏神佑將他上下一打量:“想做將軍?”

    “嗯!”大力點頭。

    “那行,我考考你,合格了,就做將軍。”

    鬱氏目瞪口呆,親,你拿錯劇本了吧?說好的抽打熊孩子呢?打他滿臉花我都不帶攔的呀!求打醒我兒子!打殘無所謂,只要能讓這個沒頭腦別上戰場去當炮灰!

    鬱菁叔侄三人很有興趣地也圍觀了考試現場,據鬱菁後來說,圍觀過後,他到顏肅之帳下就可老實可老實了,也不用擔心自己走了,侄子們雞血上頭了。實在是,三郎被修理得好慘。

    顏神佑道:“許你和三郎一撥,我問,你們倆只要有一個答出來就算你們贏。四娘,請取筆紙來,我來給他們評判。”

    兄弟兩人緊張地結成統一戰線。

    顏神佑的問題很隨意:“好了,現在,外面有敵入侵,你們要怎麼辦?”

    三郎搶答道:“領兵出征。”

    顏神佑面無表情地在紙上寫了個“壹”,然後在“壹”字下面打了個大大的叉:“回答錯誤。”

    “不對不對,是先防守。”五郎補充。

    叉下面又添一個叉:“還錯。”

    鬱菁也來了興趣,問道:“那當做什麼?”

    鬱菁算起來是叔叔輩,顏神佑認真地回答道:“先發現敵軍再說吧。找不到敵人,打的什麼仗?下一題。”

    問:“如果知道敵人在哪裡、有多少——這個我就不問你們要怎麼知道了,倉促間未必能夠全部知情——點兵了,要怎麼點?”

    三郎道:“揀能打的點。”

    “什麼樣的能打?”

    “聽話的。”

    “怎麼樣才能讓他們聽話?”

    “訓練!”這個五郎知道,他開始搶答了,“令行禁止,賞功罰過。”

    “那不錯,好了,我就不問你們能不能真的訓出來兵了。你現在出征了,要注意什麼?”在“貳”下面留空。

    五郎道:“後方,不要被抄了後路。”

    “還有呢?”

    弟兄倆都眨眼了:“嗯?”

    鬱衡不得不給兩個小表弟解圍:“糧草,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顏神佑面無表情在“三”後面又打了個大叉。

    三郎十分不服氣:“可是阿姐上回打海賊,也沒用管這麼多呀,不到一天一夜,六千多海賊都打死了!嗨!多痛快!”

    顏神佑頭疼地道:“我停下來吃了兩頓飯你們造嗎?”

    “哈?”

    “我來回跑了幾百里地!光趕路我都能累個半死,還要再砍人,不吃不喝怎麼可能?!你以為糧草就只是糧草嗎?那是後勤輜重,不到一天一夜,聽起來威風吧?我造我跑廢了多少馬嗎?我和衛隊的馬跑廢了二十匹,全廢了。玄衣四千人,他們跑得路少些,廢了兩百多匹馬。沒建馬場之前,全歸義都找不到這麼多軍馬!也就用了這一回了!你們造我帶了多少箭嗎?知道後隊帶著踏弩嗎?這些都沒有,你赤手空拳跟人打嗎?”生氣地在叉叉下面又打叉。

    三郎張大了嘴巴,手足無措,有點想哭的樣子。

    顏神佑道:“你說要做將軍,就衝做將軍去,戰陣熱血,男兒都喜歡,可最後贏的人,但有勇,還須有謀。學當學萬人敵,不要學匹夫之勇。 ”

    三郎蔫蔫地答應了一聲,顏神佑緩下口氣道:“學好了,再來找我吧。”

    三郎怯怯地問:“那,我還成嗎?”

    顏神佑笑道:“為什麼不成?”

    五郎小聲道:“讀不進書呀。”

    “那也沒什麼,趙驃騎到現在還不識字呢,你要覺得還不如他,就放棄吧。”

    三郎一張小臉就虎了起來:“我才不會比他蠢哩!”

    鬱菁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你們這樣公然說長輩的壞話真的可以嗎?

    顏神佑又問:“我就不問你怎麼列陣了,只問你,如果首戰不利,你要怎麼聚攏士卒?”

    三郎:“……阿姐,我知道,我自己畫叉叉。”

    “勝了之後呢?要做什麼?”

    三郎才要畫叉,忽然停下手,這個我知道:“打掃戰場,殺掉俘虜。”

    顏神佑腳下一滑:“啥?”

    五郎小小聲地道:“阿姐不就是這樣幹的嗎?一個不留!”阿姐好帥,麼麼噠!

    顏神佑張開五指,糊了五郎一臉,面無表情地道:“誰教你們的?我砍的是海賊,那是匪,跟兵能一樣嗎?殺降不祥,懂不?做將軍頭一樣,就是要分明白什麼樣的事兒能幹,什麼樣的事兒不能幹!”搶過筆來,“伍”字後面氣得連打三個大叉。

    弟兄倆都有點懵,鬱氏趁機大喝一聲:“都拿了幾個叉了?!還做不做兵了?!”

    倆熊孩子齊聲答道:“做!”

    鬱氏:“…… ”

    顏神佑:“……”這不是我不幫忙啊。

    鬱氏:……QAQ

    顏神佑道:“那就先用心去學罷,將這些都弄懂了,再說。”

    鬱氏拿著手絹捂臉假哭:“我這造的什麼孽喲,好好的孩子,一說到這些事就變了一個人似的。一定是你們兩頭老祖宗的錯!學也不學點好的,就學會蠢的了。”

    對於這種生起氣來親爹和公爹一起罵的女人,顏神佑和郁菁都很尷尬。三郎五郎想是見得多了,除了尷尬,也不著慌。非但不慌,反而還鐵了心似的,五郎一戳他哥,三郎就在親媽假哭的背景音裡發問:“阿姐,那我和五郎要是都考過了,能入伍不?”

    顏神佑道:“想明白了?”

    三郎道:“嗯!現在好好學!”

    鬱氏不哭了。

    五郎接口道:“學好了就去做將軍!”

    鬱氏又哭了。好造孽喲~

    顏神佑只得勸她:“四娘休急,他們學不好,也不會有人收的,還得老老實實呆著。學得好時,從來軍功最重。顏、鬱兩家,莫不因此而起,學得成時,也不是件壞事。學不成時,他們也沒臉再提了。”

    鬱氏黯然道:“那說好了,他們不夠格兒,可不能放他們胡來。 ”不然還能怎麼辦呢?眼看越長越大,讀書還是不上心,光靠親戚拉扯,什麼時候是個頭?也是得尋個機會掙一分功勞。可又擔心他們的安全,刀箭無眼啊!鬱氏大為糾結。

    “好。”

    這個時候,大家萬萬沒想到的是,等三郎鬚髮皆白的時候,這麼個學渣,居然動了心思,找了個文書,口述讓人紀錄,還讓他出了一本兵法概要來。真是……萬萬想不到呀。

    ——這都是後話了。

    鬱菁卻想,雖然大家都說她是有點本事的,但我未曾親見。若只看眼下這情景,若說她能領兵,倒也不是不可能了。為將者,果然是不能只管廝殺,旁的什麼都不顧的。調兵,也得知道兵從哪裡調,攻城,也得觀察哪裡防禦差。這些都不明白,一味往前衝,那是給敵人送人頭送功勞去的。

    伸手拍了拍姐姐的肩膀,笑道:“說不得,阿姐以後要享他們的福了。”

    鬱氏哼唧一聲,看看兩個兒子果然是老實了,還是有點不痛快。死刑和死緩的區別,有啥好開心的?

    顏神佑在她耳邊道:“好歹現在不鬧了,學得成時,只要老天賞他們這口飯吃,便也壞不了事兒。”

    鬱氏沒精打采地道:“累你跑這一趟了,”低頭看看滿是叉叉的紙,“是他們狗改不了吃——”

    鬱菁睜大了眼睛,鬱氏到底沒把最後一個字給說出來,鬱菁呼出一口濁氣,心說,還好還好,我姐還沒有成潑婦。

    顏神佑一點也不作戲的,她真的為軍馬的事兒愁得要命,除了這四千,還有顏肅之帶走了兩千匹,這一批就給了他們這些馬,多一匹都沒有。軍馬都是騸過的,用一個少一個,想生都沒得生——那得看種-馬跟母馬的。

    養一匹馬駒到成年,到訓好了,也得好幾年的時間。她現在要忙的事兒還挺多,見兩個堂弟暫時安穩下來了,飛快地辭出,又去琢磨著要到哪裡再坑一批馬來才好呢?

    ————————————————————————————————

    到了州府才坐定,京城顏孝之那裡又來了更詳細的信息,裡面還夾了楚氏的條子,寫的是:太妃擅作主,皇后不知,帝感念太妃,恐還有後著。

    顏神佑愣了愣,心說,還會有什麼後著呢?如果只是這樣,頂多說她仗義,大義不算太虧,朝臣現在還是能頂得住的呀。她才犯了錯不久,不是麼?

    接著,唐儀又送了情報過來,寫的是:太妃那主意是后宮一個小採女給出的,恐怕后宮裡要熱鬧了。

    顏神佑:哪怕熱鬧了,這太妃還是成不了太后呀。一個姨太太,一個姨太太思維的皇帝,能整出什麼招來?

    這一次,卻是她失算了,虞喆畢竟還是受過正常教育的、智商比較高的人類。母子才是真沒什麼解不開的仇,虞喆是真的被母親感動了,早忘了曾有的壓一壓太妃的意思,還真想給親媽搞個太后來噹噹了。這個年紀的孩子,真是太容易衝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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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58:38 |只看該作者
134 皇帝耍賤招

薑還是老的辣,顏神佑那點水平跟楚氏一比,就顯出不足來了。楚氏料定太妃這邊有後著,顏神佑還不解,後招馬上就來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出招的不是太妃,而是虞喆。

    顏神佑近來很忙。

    顏肅之一邊在密林郡裡橫掃豪強,不止是橫掃,還得找個合適的理由來掃。這個理由不能說你傢門前馬路太髒,你這個人真壞,然後就把人給抓起來。必須得有點影子、有點證據,比如說強搶民女之類的。顏肅之累得夠嗆,帶的兵也累得夠嗆。因為越往南,天氣越熱,大傢已經出來小半年了,也是夠累的了。可這九十九拜都拜過了,就差這最後一哆嗦了,再累也得辦下去。大後方?都交給留守的人吧!

    隨著永安、桑亭被掃蕩一新,兩郡上報的事務的對象也都移到了刺史府裡來。雖然有方章等人幫忙,丁號作為新加入的人也十分有建設性,顏神佑依舊是忙。眼下還有一場考試等著她去搞,從開闢考場這個好辦,新城有的是地方,也有規劃學校和考場到出試捲,再到製定評判標準。

    現在連雕版印刷都沒推廣呢,倒是有給土佈印花的,可印書的那還真沒有。這預計幾百份的考捲,得找人抄,還得保證不洩題。紙又比較寶貝,拿來印捲子又有點可惜,是不是要抄到竹簡上?

    還是丁號不拘一格:「拿塊大闆子,寫上題目,讓他們自己抄好了嘛!」

    這問題纔算解決。

    開考前三天,新城裡擠進好從看起來很斯文的人,都是來應考的。丁號換了便服出去蹓躂了一圈兒,迴來說:「看起來倒是有幾個可看的。」

    顏神佑聽著他的電子合成音,半晌無語,她跟丁號討論題目已經討論得快要吐了。初試有初試的題目,過了初試的還有復試呢。得按不衕的成績給定分兒呀。她原本還說要來個密封姓名的,現在一看,窩去!紙的可以有密封線,竹簡親你要怎麼餬名?

    正躊躇間,京城又來了一封信。依舊是輿部的情報,上麵寫的內容讓顏神佑的臉色十分精綵:宗正奏請為二王生母上尊號。

    到這個時候,顏神佑纔知道,事情大條了!

    本來以為,太妃這是要靠扭轉形象,做幾件好事,然後纔好談條件的,沒想到這出招的人居然這般狠!

    丁號見她臉色不對,問道:「怎麼?」

    顏神佑也不避他,橫豎這消息過不兩天邸報就會到了,也不是什麼祕密了。丁號看了,也皺起了眉頭:「這個?」

    顏神佑冷笑道:「二王生母,還能有何尊號?譬如李歸儀,已經是九嬪之首了,還能尊到哪裡?她又生了齊王,自然是齊王太妃了。」

    丁號嚴肅地道:「則,天、子、母、與、藩、王、母、衕?」

    顏神佑道:「太妃與太妃還是不一樣的,隻是……咋一聽,還真是,沒什麼區別呀。難為他能想出這個主意來,不知道是誰的辦法,真是絕了!」

    丁號道:「還、有、五、王。」

    長點心的人都知道,五王的生母都死得差不多了,在高祖的後宮,就已經摺了倆。後來先帝與哀太子等一通鬧,兵戎相見,殃及池魚。一個一個的,也沒得到太妃的追贈。現在要是有人提出來,五王是表態好呢?還是不表態好?

    顏神佑與丁號麵麵相覷,這件事情進行到這個地步,連朝廷諸公都不好再裝聾作啞了。他們遠在邊州,也沒什麼能使得上力的。現在在京中的人,怕是要氣得三天吃不下飯了除非大傢都能不要臉,說不給通過。想也不是很可能的事情嘛。

    丁號沉痛地道:「宮廷就此多難了。」

    顏神佑道:「朝廷就此多難了。沒見過女兒做了太後,父親還是白丁的,必要追贈、追謚,賜爵,而後有承襲。」一想到朝廷裡立著那麼一幫子水貨,顏神佑就覺得頭疼,這潭水,怕要攪得更渾了。

    有氣沒力地扯著袖子,顏神佑道:「今年怕是要給朝廷貢上幾萬石糧了。」再沒理由拖了呀!都幾年沒正經給朝廷上繳收入了?再不繳,怎麼可能沒人質疑昂州的錢糧都去了哪裡了呢?到時候天下未亂,朝廷仍安,你不交錢糧,朝廷解你的職,你乖乖從了,還是扯旗造反?

    丁號滿臉的守財奴相,心疼地道:「也隻好如此啦。」

    顏神佑道:「隻盼別再有壞消息啦。」

    丁號道:「使君那裡傳來的,都是好消息。小孃子休要沮喪,隻怕京裡有人更難熬哩。」

    顏神佑道:「我阿婆就肯定不開心。」

    顏神佑猜得不錯,楚氏也很不開心。她先料到了一步,覺得肯定有變,卻實不曾料到是這般變故!顏神佑看到要尊奉二王生母,就能猜得到結尾,楚氏如何猜不到?

    可猜到了,不代表她有辦法。辦法也不是沒有啦搞死水太妃,一了百了。想也知道,不到撕破臉的時候,這一招不能使!現在怪誰都晚了,楚氏也不是個總迴頭看的人。恨了半天,也隻好給昂州去了個情報,然後派人給唐儀送了封信,寫了自己的推測,讓他好自為之。又給幾處親傢通了個氣兒,讓大傢看著辦吧。

    然後楚氏就「病了」,病得特別不適應京城的炎熱,說要去鄉下消暑。

    這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她老人傢三月裡剛過了五十一歲的生日,是個純正的老年人了。不耐熱,要避暑,多麼好的藉口!往米皇後那兒報了個病,有什麼大型活動別算她的名額了,接著就帶了一大幫子的孫子孫女兒迴顏傢塢堡去了。

    緊接著,薑戎之母蔣氏也病了,也帶了些晚輩去鄉下避暑。她近年來身子常不好,病倒也是正常。鬱陶夫人蔡氏倒沒病,但是鬱陶的老嶽母卻病了,蔡夫人二話沒說,帶著一幫子人,呼呼啦啦陪著老孃下鄉她「侍疾」去了。

    弄得京城上下都很緊張,今年真的有這麼熱嗎?怎麼都避暑去了?往年更熱的時候也有,也沒見走這些人的呀。

    楚氏這是惡心的,如果是先帝元後還在,拜就拜了。現在拜個水貨,她是真彎不下這個膝蓋、低不下這個頭。眼不見為淨,不如一走了之。

    虞喆還不覺得,蓋因報病避暑的都是老年婦女,你能拿人傢怎麼辦呢?你能讓老年人不病不死?釦在京裡,真要熱死了,又是一篇好文章了。他還有一種猜測,覺得這是有些人不想攪進他和齊王之間,是以躲開了去,越想越覺得這個纔是真相。

    固然氣惱這些老女人太可惡,不肯嚮著他這一方,居然袖手旁觀。這卻比另一種猜測要好得多了。

    宗正的奏章是虞喆下的手,他沒有直接找上宗正,卻是通過安插在齊王府裡的內應,給齊王提點了一下。齊王也覺得對,這傻孩子到這會兒還沒明白過來,這是幫著水太妃來個「水漲船高」呢。跑去找了趙王,趙王也沒反應過來,覺得有理。趙王生母位份比水、李都低,趙王
也覺得怪難為情的。

    二王一起找上了宗正,哭天抹淚兒地,就說心疼親媽。按照規定,咱們做了王,親媽也得跟著享福了吧?齊王書讀得不錯,給宗正擺事實講道理:「古早的時候,哪怕父親還在的,兒子封了王的,生母都可稱為王太後了。如今不好稱後,隻稱太妃,難道也不可以嗎?」就差說「子為王,母為虜」了,當然,他們的情況也沒有這麼極端就是了。

    宗正問他孫子:「他說的有沒有這迴事?」

    答曰:「是有的。隻不過,現在怕難弄呢,沒看五王的生母都還沒這待遇麼?」這孩子比宗正看問題又聰明在別處了,十分不慾祖父摻和進這事兒。在他看來,他們傢與皇室血統已遠,在安全距離之外。妙又妙在皇室現在也沒啥親慼了,還得把他們傢擺得十分靠前。隻要別亂摻和,隻要江山不倒,他們就富貴永存。何必夾到中間,兩頭不討好呢?

    沒想到一句話提醒了齊王,哭求宗正:「我們知道艱難,可是我們沒辦法自己提呀,還請阿翁可憐可憐我們一片孝心。」

    宗正左右為難。齊王與趙王還有些積蓄,都拿來送與他,隻求可以接母親一起就藩。宗正思來想去,道:「我先試試口風。」他也沒說死了。

    到虞喆麵前蹭前擦後的,委婉地問:「不知二郎三郎的母親,您打算怎麼個安排法?」

    虞喆道:「他們也沒個打算,隻好我來養了。」

    宗正問道:「若他們有打算呢?」

    「什麼打算?」

    「他們要請去奉養。」

    虞喆故意歎道:「那也好呀,他們對我,總有些誤會。兩位阿姨都上了年紀了,往後身子隻會越來越不好,萬一在宮裡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還不定跟我怎麼鬧呢。」

    行了,宗正迴去就上表了。

    朝廷接著就炸開了鍋。看不出的人有,看出來的也不是沒有。都傻眼了,心說,你個死守財奴,抱著你的錢睡不行麼?非要出來找事!

    宗正還以為辦了件大好事呢,兩頭都不得罪,還得了齊、趙好些錢。

    先反應過來的是齊王,他忽然不對味兒!宗正上書之後,他迴來跟他親媽一說,李昭儀眉花眼笑的:「哎呀,我就盼著咱們能一道兒走,呵呵,阿水生了天子,不也隻是個太妃麼?還被親兒關了這好幾個月,有甚好威風的?還是我的兒子好!」

    擦!齊王就震驚了!這事兒不對啊!哪有天子的媽跟藩王的媽是一個待遇的?!

    虞喆,你要做甚?!

    虞喆正開心地笑著看你被他當猴耍呢!哪怕齊王恨得要殺這進言的捨人,虞喆也不能讓他得逞,不但救下了自己安插的釘子,還訓斥齊王不重士。用虞喆的話來說就是:「士大夫豈與奴婢衕?我且不敢視士人如奴婢,何況爾等?!」

    士大夫與奴婢,別看都是皇傢的臣子,卻有著本質的區別!

    齊王豈能甘心,他狠一狠心,反正上書為李昭儀請封的不是他,而且如果這是虞喆一計的話,虞喆肯定要讓這事兒辦成,不然水太妃做不了太後!真不愧是兄弟,腦迴路是一樣一樣的,齊王很快就猜到了虞喆的想法,然後他就上書。

    你拿我當猴耍,我也不要讓你開心!

    齊王聯合了趙王,請求為叔王們的生母也追封一下下。好人做到底吧,大哥。

    這迴輪到虞喆翻白眼了。

    滿朝公卿看著這仨毛孩子在朝上唱大戲,百般滋味在心頭。虞喆讓他們議,他們乾脆不肯議了,太極一個打得比一個好,說出來的話跟沒說一個樣兒。一問就揹各種禮儀製度,死也不開口說一句準話兒。

    士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沉重打擊!

    水太妃那樣的貨色,當初米丞相死攔活攔沒讓在先帝手上當成皇後,現在讓她做太後?大傢腦子還沒病!至於什麼看國傢有難,以私房積蓄捐助,以為大傢不知道嗎?她根本捨不得,出主意的另有其人!

    這事兒還得從大長公主那裡說起,在先帝的時候,皇帝死得早,後院都是小老婆,天天跟鬥雞似的互啄。你管事,大傢掐你,她管事,大傢掐她。最後損人不利己,先帝就覺得自己的後宮一群小可愛,太天真太可愛了,那麼純樸那麼嬌憨,都是不會管事兒的白蓮花呀。懵懂無知的,那就繼續保持吧。請了他姐過來幫忙。

    大長公主在宮裡勢力不小,聽說太妃捐款的時候,大長公主整個人都傻了:「什麼?她?!那個眼皮子淺的小-賤-人!她恨不得拿太府的錢庫當棺材!她會捐私房?不趁機撈就不錯了!」

    這個時候大長公主已經懷疑上了。大長公主樸素的觀點裡,她看中的人,變好了,就是老天有眼祖宗積德。她討厭的人做了對事兒,那就是包藏禍心。水太妃正是她討厭的人,兒子沒當皇帝時巴結大長公主,獨生子一當皇帝就擺譜。大長公主心裡的落差不可謂不大,很有一種這麼多年的好心都餵了狗的感覺!

    直到唐儀來找到,如此這般一說,大長公主暴跳如雷:「我說呢,我說呢,物反常為妖!我倒要看看,這是誰的主意!」

    她動手了,一查,就查出來這事兒是水太妃給虞喆搞的幾個美人兒裡一個聰明的給太妃出的主意了。

    虞喆在孝期裡,哪裡好搞娃出來?本來悄沒事的,改元之後搞幾個人過來也就罷了。現在鬧得動靜太大,膈應了他,別說生娃了,睡都不去睡。美人豈能不急?來做妾的,就得找靠山。皇帝不喜歡,皇後待她們也挺冷淡的。傻的就想往皇帝那裡湊,被米皇後拿住了打個半死,扔到掖庭裡,皇帝還說打得對。

    聰明的這一位就瞄準了太妃。也是太妃戰鬥力太強,跟虞喆打一個照麵兒,就從禁閉變成了一切照舊,虞喆待她比以前還要好。這個大腿不抱,還要抱誰的?

    見太妃,誘以太後之位,水太妃雖然心疼錢,卻在一句:「聖上必是心疼親孃的,隻是沒有理由給您晉位。您做出來了,剩下的就看聖上的了。等您做了太後,現在拿出去的,難道還找補不迴來麼?」

    水太後算了一筆賬,又積自己這二十年的鬥爭經驗,覺得劃算,妥妥的!

    出主意這位親,纔因太妃進言,做了個美人,就被上到皇後、下到衕僚,內到大長公主、外到群臣……給惦記上了。

    有時候,主意也不是能亂出的。大腿也不是隨便抱的,大腿粗,不怕事兒,可抱大腿的胳膊,它是細的呀。

    眼下這麼大動靜,因為區區一後宮想爭寵,弄得大傢都不得安生,你說恨不恨?

    可水太妃喜歡她,虞喆也覺得這主意妙。

    虞喆起意給太妃晉位,正是因為太妃「深明大義」。年前被太妃那麼發自肺腑的一感動,虞喆就覺得親媽受了委屈。想給她晉位,又怕她再犯餬塗。現在多好呀,太妃「改正了」,給他做臉了。虞喆自然是肯相信生母是為他好,是一個好人,是一個當得起太後之位的人。

    年輕人,做事總是有些急躁的。是以覺得進展快的時候,他不會覺得「是不是太快了,要降溫」,而是覺得「就該這樣」。

    水太妃又是這位姓樂的美人勸的,虞喆當然覺得樂美人真是解語花,一看人也不錯,倒對她另眼相看了。樂美人也不居功,隻說:「是太妃早有此心,心疼聖上,夜不能寐,妾以言相勸,纔能開解此事。」

    虞喆越發覺得她不掐尖好強,又為皇室內部的安定團結做出了貢獻。更是欣喜於自己的生母是個能上得了臺麵的人,便以美人之位酬其勸諫之功。轉頭樂顛顛給太妃謀劃晉位的事了。

卻說二王上書,請將叔王們的生母也給個好聽的職位,虞喆傻眼了。原本正傻樂著呢,現在又被倒打了一棍子。這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答應了,惡心。

    不答應,計劃就卡住了!

    虞喆噎個半死,又問大臣們:「可以麼?」這迴又加了一句,「隻說可與不可,休議其他!諸公欺吾兄弟年幼乎?」

    這句話就說得很重了,原本因為猜出了他的意圖,還想攔上一攔的人,都縮了腳。腦筋正常的人看一看鬱陶,發現這位大將軍也是不想管的樣子,就更沒人去管了。除了大義名份,大傢看這位實力派都不反對皇帝了,大傢還有啥好反對的呢?指著皇帝的鼻子說:我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媽出身太卑賤了,當太後地不行!

    這不找抽呢嗎?

    好吧,你樂意,那就成了啊!

    公議了,給這幾位都加了尊號,一加就加了七個,五個死人,兩個活人。

    簽完了文書,滿朝都在等著下一棍子呢,來吧,讓打擊來得更猛烈些吧!反正已經有不少人猜到了,傻子有,聰明人也不少。楚豐乾脆請假看妹妹去了,表示現在就隻剩這一個妹妹了,做哥哥的我真是太擔心了。反正,他不想見證一個水貨太後和一幫水貨外慼的誕生。

    楚豐走了沒幾天,果然便有御史上書,認為天子的生母居然與藩王的生母一個等級,這又何以明貴賤呢?

    可太妃已經尊奉了,還能再擼迴來嗎?

    鬱陶跳起來就罵:「你早乾什麼去了?」他是沒辦法了,隻好拿這御史出氣了。跟皇帝說什麼?跟兒子說人傢親媽不好?

    答得也很無辜:「纔想到呀,想了就說了,已經夠早了。對了,想起來,太妃人品貴重呀,先帝遺命她遵循(指選妃事),又拿積蓄捐助新君,婦人做到這樣地步了,還不夠嗎?」

    鬱陶吵不過御史,敗退。這個時候就特別懷唸起某個小變態來了。

    虞喆雙眼含淚,唱起了苦情戲,就問大傢,是不是他生母不好?還是他做得不好?然後他就病了!病得水米不進!拉了兩個弟弟來探望他,弟兄仨都關門裡不出來了。

    鬱陶……徹底投降。難道要擔上逼死皇帝的名聲嗎?

    柴丞相跟著扛不住了。他與虞喆不像是米丞相與這父子倆,他是沒米丞相那麼勞苦功高,也沒米丞相那麼實在,更沒米丞相與這父子倆的關繫那麼好。有些話,米丞相能勸,因為他為父子倆做了很多事,父子倆相信他,認為他是沒有外心的。

    柴丞相就不衕了,這傢夥很油滑,還跟五王有那麼一點親慼關繫。勸什麼呢?還是趨利避害吧,隨你搞,就算你把朝廷搞垮了,我還是我柴傢掌門人。不但自己不勸,還讓女婿也別管。

    顏孝之倒是想管,卻不知從何管起了。從根子上掐?不能人傢兒子都做王了,親媽還受委屈,說實話,附著水太妃在現在的宮裡住,那就是個被虐待的命。這口子一開,旁的就不行了。而且依古製,還真就是兒子做了王,親媽做王太後現在是王太妃了。

    現在王的妻、母,都是妃,除非要篡位了,進妻、母稱後,子稱太子不然子也是世子。

    顏孝之也傻眼了,推說擔心母親,現在不想討論。

    水太妃就這麼被虞喆硬給搞成了太後,要準備儀式,受朝賀、收紅包了。冷不防斜地裡躥出一位查太府,告訴虞喆:沒錢了,辦儀式隻能從簡,您忘了嗎?今年纔因為沒錢要收稅,逼出一個差點擴散一州的「天命將軍」來。

    虞喆興高採烈等著顯威風的水太妃:……媽的!

    遠在昂州,已經收隊迴新城,抱著大胖兒子親了好幾口,被閨女急匆匆過來匯報的顏肅之:……臥槽!

    顏神佑道:「皇帝耍起賤招來,無人能敵呀!」耍多了,可就不靈嘍。給自己找個沒了製約的豬隊友,這樣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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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59:02 |只看該作者
135 朝臣的反擊

顏肅之剛回來。

    累個半死。

    作為一個新上任的刺史,將全州巡了一回,還連砍人帶審案加上人口普查、土地清查。哪怕他是個中二,也很吃不消了。這個時候,就得感謝中二的腦洞讓他放任女兒一路變態下去,能給他看好家。否則他大概得將盧慎給留下來,然後自己這一路上連個趁手的秘書都沒有了。

    饒是如此,他還是累得夠嗆——能用的人真的是太少了。雖然帶了兵,但是大頭兵裡識字的能有幾個?山民那裡就更不用說了,除了山璞和他的極少量伴讀,其他的都是文盲!兵們就算會丈量土地,會數數兒,他們也記不下來!就地徵用讀書人?就這經濟水平,能供得起讀書人的也沒幾個呀。沒見一個方章從縣里一直用到州里麼?人少!

    顏肅之又是來辦豪強的,豪強家子弟倒是有可能讀書,可不能用啊!

    一邊搞自己人,還要一邊剿個匪,順手又要跟海賊幹幾仗。顏肅之一個人劈八瓣兒,都不夠使的。

    回家當天,顏神佑帶人在新城外面接他,愣是沒認出這個熊爹是誰來!

    顏肅之是個激素水平正常的男性,剛過而立之年,糙漢子群里呆了幾個月,啥啥也都不講究了。忙起來的時候臉都不帶刮的,鬍鬚都不帶修的,未必就是真沒那個時間,他是沒那個心情。這回與去年還不同,至少去年他沒被人當傻子的調走,中了調虎離山計。顏肅之惱怒之下,這幾個月脾氣也暴躁了起來,兩郡豪強被他整得尤其慘!

    幾個月了,勉強洗頭洗澡就算了,這滿臉的鬍子,臉都蓋了一半了,人都像狗熊了。

    恭喜玩家收穫熊爹一枚。

    顏神佑抖著聲音說:“阿爹辛苦了。”的時候,還特意往他身後看了看,發現其他人都是相當正常的造型,只有她,得到一個熊爹!

    熊爹回來之後,看到新城也嚇了一跳:“這麼大個兒?”

    顏神佑鬱悶地道:“您不是看過藍圖的麼?”

    那也不一樣呀,雖然沒有京城大,但是在昂州這片地界上,能有這麼大的城池,也夠驚人的了。

    顏神佑道:“還沒住滿人呢。”

    山璞聽了,耳朵一動,十分有意申請遷部分族人入住。

    顏肅之道:“進去看看再說。”話雖如此,還是將留守的人個個慰問了一回,大家也都說您才是最辛苦的。顏肅之特意表揚了古工曹,古工曹滿面紅光:“此生能建此一城,餘願足矣。”

    丁號兄挺腰凹肚,如今排在州府隊伍裡。這位同志找到了替死鬼,成功將縣令的職位移交給了張瀚同學。顏肅之特意對他笑道:“如今你可有空啦。”

    丁號道:“正是正是。”

    見到張瀚的時候,顏肅之還記得發給他看的履歷表,認真地道:“是金子總是會發光的。”

    這一回,姜雲得顏神佑事先囑咐,死死把住了徐昭,沒讓這個傢伙衝出去丟臉。徐昭的小眼神十分哀怨,搞得跟妹妹正在交流的山璞渾身不自在。作為一個有為青年,山璞對於徐昭這樣的某種鉛筆青年,實在是吃不大消。

    入了新城,一切都是新的,卻又有移植來的樹木等,看起來相當地賞心悅目。古工曹在一旁介紹道:“這是甕城,城外左右與後都有營盤的,城牆內也設有駐兵之處……這邊再往左兩個坊,就是東市了,西市在左手那邊,一樣的位置……”

    一路介紹到了州府,也是個十分氣派的大建築建,裡面分了各職能部門的辦公區一類,還有檔案室等。顏肅之再次表揚了古工曹,自己閨女,那就不要再多誇了。顏神佑已經溜到後面去,跟她娘匯報一下。

    當顏肅之往後衙更衣的時候,就看到拎著剃刀的老婆。姜氏親自給他刮了臉,顏肅之終於從熊爹變成了正常人類的外貌。姜氏想他已過而立之年,也是得留一點鬍鬚了,就給他上唇之上留了一抹短短的鬍鬚,看起來還蠻像那麼一回事兒的。

    一切搞完,才來得及寒暄。姜氏抱來了新生的八郎,小傢伙的滿月,親爹都沒能出席。顏肅之滿臉疼愛地看著小八,抱著孩子還掂了掂:“哎喲喲,他長得可真好,這麼胖了!”

    站在地下的六郎臉上一抽,伸手拉了拉顏肅之的袍角。顏肅之低下頭來,笑吟吟地道:“六郎吃醋啦?”

    六郎嚴肅臉,很認真地說:“不要誇胖,真長胖了就不好了。”

    顏肅之道:“誰教你的?胖一點好看,富態。”

    六郎本來就矮,仰著頭看他爹,就是個翻白眼的形象:“阿爹胖?阿娘胖?阿姐胖?”

    六郎發誓,他姐那一群人叫他“小胖”、“小冬瓜”、“枕頭”的時候,絕對不是誇獎啊啊啊啊啊!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好哥哥,他弟一定不能重蹈他的覆轍!

    被兒子問住了的顏肅之:“……”中二病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樣,低頭把八郎狠親了好幾口:“大胖兒子哎~”開啟無視大法。

    六郎:……

    顏神佑就是在這個時候過來的。

    ————————————————————————————————

    顏肅之將小兒子交給妻子,問顏神佑:“消息確切?”

    顏神佑道:“他們先前傳來的消息比邸報快,雖不十分詳細,卻沒有什麼誤差,基本可信了。再者,那一對母子,我總覺得他們做得出來這事兒。這招,可真夠賤的。”

    姜氏作為一個正常人,對於臣下以“賤”來評論皇帝,本應作出表示的。但是在想了想前因後果之後,不得不承認,這一招,是真夠賤的,顏神佑的評論還真沒錯。她就默不吭聲,抱著八郎拍了拍,哄他睡得沉些,別打攪了顏肅之想事兒。

    顏肅之啥也沒想,就同意了女兒的看法:“是賤。”

    以身相脅。

    這招本來就是屬於道德綁架,賤得無以復加。

    這世上就沒見過皇帝拿自己來耍賤的!

    旁人說“你不答應我,我就去死。”中二病能說“那你就去死吧。”可你對上了皇帝,能這麼說麼?再中二,顏肅之也是受過正統教育的,這話他且說不出來。想來朝廷諸公只要不是想造反的,也都說不出這話來。

    還能怎麼辦?

    答應了唄。

    顏神佑道:“朝廷諸公,應該不至於就這麼無能罷?”

    顏肅之哼唧道:“皇帝哪是這麼好做的?做了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的。他自己做壞了規矩,就別怪旁人瞧不起他了。招數用得多了,就不管用了,失了人心,嘿嘿……皇帝也不會有好日子過!這個時候為了一群賤-人,寒了柱石肱股的心,這小子怎麼跟他死了的爹一個樣兒呢?”

    先帝對顏肅之算是有知遇之恩,顏肅之說起先帝來,嘴上照樣不帶把門兒的。

    姜氏咳嗽一聲,打斷了顏肅之吐槽死人的話,說道:“只怕諸公還要從禮法上入手的。”

    “呃?”這是父女合奏。

    姜氏想了想道:“朝廷上的事兒,我是不大懂的,可要是放到一般人家裡,倒是能猜上一猜的。譬如說,先帝元後那裡,新太后是不是要詣陵拜祭?我都能想到的,只怕諸賢能想的更多。”

    顏神佑笑了起來:“哎喲,是呢。這回裝不得死了。”

    顏肅之也樂了:“得,咱們就等著看熱鬧罷。”

    顏神佑啐道:“呸!熱鬧不起來,我就看到錢袋要癟上一癟了。”

    “嗯?”

    “什麼新君登基啦、冊封太子啦、冊封皇后啦、又或者像現在這樣兒的,哪件不得各州出點兒血?”

    賀太后,要珍寶。

    顏肅之敏感地道:“沒錢啦?那就不給!”

    顏神佑道:“別!不但給,還不能給得太少,得與他州差不多。今年還得給朝廷繳租賦呢。少於十萬石,我怕他們要換刺史了。”

    顏肅之搓搓新刮平的下巴:“給就給吧,這買賣,划算。好啦,不說這個討厭的事情了,貢品的事兒,等邸報來了再準備也還來得及。且吃酒去。”

    顏神佑一推六郎:“阿爹帶六郎過去罷,我叫阿婉過來。怕他們喝高了,外面堂上不適合小娘子呆。”

    姜氏頗感欣慰:“你們都與我過來罷。咱們一處吃酒說話。”

    這才是正常的酒宴,男一處、女一處,並不混雜。鬱氏到來,似乎氣順了一些,來就道了謝:“那兩個小東西,如今居然肯讀一點書了。”哪怕不改前志,儒將也比武夫聽起來順耳些。

    姜氏也為她高興,拉她並肩坐了,一處說些八卦。說便說到了京里,又說到了虞喆等人身上,鬱氏就一個評價:“皇后太辛苦啦。”

    是啊,不得不拘一把同情之淚。雖然虞喆在這方面比他爹靠譜一點,可水太妃不是個省油的燈。姜氏便忍不住,問鬱氏:“大將軍處可有消息?那件事情,究竟成與不成?”

    鬱氏道:“並沒有准信兒,不過聽我阿娘的口氣,阿爹似乎也無能為力了。”

    顏神佑道:“可不是麼,皇帝拿自己當人質,有什麼辦?要多少贖金都得給了。”彷彿記得曾經有一位職業相當的人幹過類似的事情,那個人叫蕭衍,做著皇帝卻說要當和尚,前後當了三次,給廟裡搞了幾億的捨身錢。他要明著說給廟裡發錢,估計是搞不來這麼多的,於是也耍賤。然後他就被餓死了。【1】

    姜氏愁道:“這……自甘墮落呀。”

    ————————————————————————————————

    “真是自甘墮落!真夠賤的!”

    說話的這個是丁號,丁先生作為一個成功人士,做學術,也是學術界龍頭的地位。做官,三年時間,嗖嗖地從縣長直接進了省政府。無論做什麼,都不可謂不成功了。這也與他個人的能力有關,也能拿得出乾貨。當然,他也耍得了賤,比如坑了很關心他的李老先生一把。

    能讓拉親友入傳銷組織的丁號說“賤招”,可見虞喆這一招是真的不怎麼樣了。丁號以其語言障礙的磕巴,猶自慷慨激昂:“天子,天下一人,行動為天下表率!怎麼能這般胡來?!能成的事情,他不說,都能做成。非禮之事,他就算用詐做成了,又能如何?他知不知道什麼是皇帝?沒人教他怎麼做皇帝嗎?”

    一面說著,一面還斜眼去看老僧入定般打坐的李修士。

    李老先生被丁號坑苦了,上次追打的時候扭到了腳之後,現在採取非暴力不合作了。任憑丁號怎麼耍賤,他都不理丁號。

    這一回,是真的忍不住了,開口評論道:“他們一家,不都挺賤的麼?”

    丁號樂了:“就是就是。”

    李彥道:“前面不是開慶功宴麼?你不回去麼?”沒錯,丁號是逃席出來的。開宴前,顏肅之就將盧、方、丁、顏、山等幾人召集起來,宣布了這個不好的消息。丁號開席之後,走了個過場,就鑽李彥這裡來了。

    聽李彥讓他到前面去,丁號嘿嘿一笑:“您不到前面去麼?您要去,包管是上座……哦哦哦——”李半仙兒的眼神好可怕!

    李彥冷冷地看了丁號好幾眼,道:“你為人臣,如此評論其君,也不好!”

    丁號抱頭鼠躥。

    李彥收了目光,長嘆一聲,繼續閉目打坐。

    ————————————————————————————————

    姜氏猜得不錯,其實,只要大家常識都差不多了,總有人能想到一處去。朝廷上的人,在禮法方面只會比姜氏懂得多,不會比姜氏懂得少。

    繼太府說錢不夠辦大典,再花錢就得逼反百姓之後,新的問題出現了。

    不大辦就不大辦吧,水太妃委委曲曲地答應了。還說:“大郎的國事要緊。”虞喆更覺得有點對不起親媽,又覺親媽深明大義。頗為慚愧地道:“是兒無能,待兒將國事理順,為阿娘慶壽。”

    水太妃開心地答應了。

    沒開心兩天,負責組織“雖不大辦也要辦一辦舉行個儀式”的柴丞相抱著一大捧竹簡過來了。將資料往桌上一堆,柴丞相開始匯報流程。慶典的流程並不復雜,無非是皇帝遣使,太妃這邊接了冊、印,然後拜太廟等等祭祀活動。然後就是皇后率公主、妃等拜太后,再然後是外命婦來拜。

    期間還有皇帝拜見太后等等,又有各地展示方物。

    說是不大辦,流程還是要的,只不過規矩不大而已。也不大赦了,也不減稅了,用柴丞相的話說就是:“再減,朝廷就沒錢了。”

    虞喆也勉強答應了。

    到了太妃這裡,她炸毛了!上面明明擺擺地寫著,她得執妾禮去拜先帝元後。水太妃雖做著妾,卻最恨人家提這茬儿,做夢都巴不得扶正——還沒扶成,所以她極討厭米老頭,也連帶著看米皇后不順眼。現在要做太后了,以為自己算是扶正了,沒想到還要這樣。

    當場就放聲悲哭,感傷自身。“好容易熬到兒子能叫我一聲娘了,又要這樣羞辱我。”

    可這事兒,連虞喆都知道行不通,不得不示意樂美人相勸。樂美人無奈,趴在水太妃耳朵上問:“您還要不要做太后了?”

    太妃收聲:“是了,好孩子,還是你想的周到。”先將到手的拿來再說。

    虞喆舒了一口氣,他這會兒也覺得米丞相之前很明智的舉動,現在又顯得不那麼讓人痛快了。

    更讓人不痛快的還在後面呢。

    與親媽不同,虞喆對舅家是沒有直接的感情的,所有對舅家的袒護,都是基於水太妃。所以在評判水家的時候,虞喆的理智還比較夠用。他只要讓水家過得富足,然後大家別瞧不起水家,這就行了。他也知道,一幫子水貨,辦事能力是沒有的。讓他們修陵,就是為了讓他們有錢拿。

    現在,太后的娘家人,得封侯了吧?封了侯,那就有固定的收了,連修陵的差使也省了。就窩家裡吃喝玩樂得了。皆大歡喜。能不讓他們修陵,虞喆也是樂意的。

    豈料到了柴丞相這裡,認為封侯沒有問題。可御史大夫出來了,蔡老先生這回不病了,認真地跟虞喆討論:“三千戶太多!以一鄉封侯足矣!”

    虞喆眼睛睜得大大的。

    侯也是分級別的,比如顏肅之這樣的,拿一縣作封地,雖然不是全縣都歸他管,但是封戶是從縣里出,數目一般比較多。鄉侯就矬了,這其實是侯爵縮水了。鄉侯,顧名思義,是用一鄉作封地……一鄉能有多少人?按照約定俗成的做法,縣侯通常過千,鄉侯,都是不過千的。

    虞喆苦口婆心:“是我舅家,給他們尊榮又能怎樣?厚其封賜,令其不擔實職,難道不好麼?”

    不好意思,您老賤招耍得太賤了,信用破產了。一個當皇帝的,跟大臣搞訛詐,你虧心不虧心吶?!現在要是答應你了,到時候你舅幾千戶的侯一封,你又不肯讓他回家吃自己,誰受得了呀?

    不答應,堅決不答應。連柴丞相,這回都挺住了。

    虞喆要是不裝病不絕食,大臣認栽也就認栽了,頂多說一句“聖上好不光明磊落,這般玩弄心計”,扛一扛,顯示自己盡力了,爭一爭,顯示自己是個直言極諫的好人。哪怕最後默許虞喆做成了,大家也算不白陪著小朋友玩一場。誰知道他訛人!

    這就不能忍了!各地刺史這會兒得把朝廷嘲笑個底朝天了吧?

    到最後,虞喆也只給他大舅搞了個鄉侯來做做,整個鄉,加起來也就八百來戶,他還得讓二舅去給他修墳兼貪污點公款。

    各州刺史倒是沒怎麼鬧,賀表也上了,禮物也送了,只是對於皇帝的賤招都給予了委婉的批評。認為皇帝不愛惜身體,這樣很不好。雖然是爹媽生的,但是你這個人,已經是天下的了,請不要忘了自己的職責呀!

    虞喆被煩得不行,但是刺史們說的好像又有那麼一點道理,憋屈之下,跑去向米皇后抱怨:“難道我就不能為自己的親人做一點事情了嗎?昂——”虞喆張大了嘴巴,看著米皇后的眼淚無聲地落下,手忙腳亂地道,“你怎麼了?不要哭呀。”

    米皇后跪下道:“聖上若是厭棄了我,就直說罷,我便自請下堂。免得後來者為難。我知道,我未有所出,令聖上為難了。新人既得聖心,若誕育皇嗣,只怕……千秋萬代之後,還要重演今日之事。我與聖上為結髮夫妻,不能給您一個兒子,還不能給您兒子一個舒心麼?嚶嚶嚶嚶嚶……您現在做的,就是以後的萬事之法呀!”

    虞喆看到史官還那兒刷刷地記著,大吼一聲:“不許記啦!”而後溫言安慰米皇后,“我並沒有那樣的意思!”好說歹好,將米皇后給勸得破涕為笑了,虞喆抹了一把虛汗:馬的!做個好男人可真難!

    ————————————————————————————————

    要是讓山璞知道虞喆的想法,一定罵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能為婆媳關係煩惱的男人,至少證明他有一樣是成功的—成功地娶到了老婆。我們的歸義侯,現在還是個光棍兒。

    山小郎如今已長得差不多是個成年人的個頭了,經過這些時日的淬煉,人更成熟了。更兼父母之仇已報,而族人也都有了很好的安排,他還從顏肅之那裡摳到了五百戶入住新城的名額。

    業已立,家未成。

    山小郎頗為苦惱。

    阿婉幾乎是最早知道她哥哥心事的人——另一個是雷達全開的中二準岳父——見山璞這麼愁,掰著指頭一算,現在值得愁的,似乎也就這麼一件事兒了。她就不明白了:“阿壽姐今年十五了,山下規矩是及笄,就要說親了,你還猶豫什麼?阿爹阿娘的仇也報了,週年也過了。你再不說,就來不及啦!”

    山璞猶豫道:“我便不看三年之期,你看……她能答應麼?”

    阿婉道:“我看就成。”

    “嗯?”

    “我說真的。”

    “你看你阿哥,自然是什麼都好的,也不知道……人家怎麼看呢。”

    “嘻嘻,阿哥你臉紅啦?”

    “不要淘氣!”山璞的語氣嚴肅了起來,“你要不能正經說事,就不要拿人家小娘子的事亂說。與你說過多少次了?對女孩兒家名聲不好的!”

    阿婉委委曲曲地看了他一眼道: “我才沒有呢!我有證據的!”然後就看到她哥狗眼一亮!阿婉撇撇嘴,“阿壽姐肯定對你有點意思了。”

    “嗯?”

    “你給我寫信,我拿給阿壽姐看,我看她都看得入迷啦。”

    “拿給她看?”

    “嗯,有幾個字兒不大明白——阿哥你出去還讀書的哦——就問阿壽姐。阿壽姐可耐心了,還將你的信多讀了兩回。她記東西,什麼時候要翻回頭看的?肯多看,就是上心了。聽我的,沒錯兒。”

    山璞狐疑地道:“你這麼有把握的?”

    “嗯,頭一回看她那個樣子,我就上心了。後來還拿信給她看,她看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她多忙呀,肯這樣看你的信,就一定是有點什麼了。”

    山璞的臉,定格在一種“想笑又不想笑、想繃又沒繃住”的詭異笑容上,嚴肅地對阿婉道:“你不許說出去,我得先問問使君才好。”

    “不是要請媒人嗎?”

    “要是不成,怎麼能傳出去?使君不答應,就是覺得我配不上她,你樂意被人跟一個配不上你的人被一起傳閒話麼?”

    阿婉嘀咕道:“我看你挺好的。”她這回不說什麼“講究個鬼的姓氏”了,這些日子委實補了不少山下功課。

    ——“可是,阿哥你要怎麼讓使君相信你是個靠得住的男人?”

    這個……山璞也躊躇了起來。

————————————————————————————————

    作者有話要說:【1】梁武帝這事兒是真的,出家過好幾次,然後大臣拿錢把他給贖了回來。要說他不想當皇帝,我是不信的,因為這貨就是篡位起家的。只能說他是在作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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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59:34 |只看該作者
136樸實的表白

    山璞沒躊躇幾天,也不知道在顏肅之眼裡,他到底算不算是個能考慮的對象,他還是穿著簇新的袍服,袖了一副雙魚佩,鄭重地跑來登門拜訪了。

    顏神佑做為一個比較合格的看家小虎崽子,做事還是比較細心的,比如她還給山璞家預留了一處宅子,權作州府方面發給這位歸義侯的福利。並且還挑得相當用心,不但地理位置很好,跟她自己家也差不多大了,比顏淵之的宅子都要大。

    所以,山璞是從新城內自己家裡出來,直奔州府的。

    這個時候,顏神佑已經開開心心地將所有的事務一股腦全扔給顏肅之了。她自己睡了好幾個懶覺,爬起來就做了個面膜,糊了一面的西瓜的青皮,嚇了阿圓好一大跳。洗了臉,又跑去跟阿竹她們踢毽兒玩。最後跑去逗一逗八郎。

    八郎依舊是什麼都不懂的事情,如顏肅之期望的那樣,被養得白白胖胖的。睡的時間比醒的時間多,睡覺的時候小嘴巴還微張著。這樣無憂無慮,真是讓人看著都覺得心底都柔軟了呢。六郎雖是個孩子,每天放了學回來,看著弟弟這個樣子,也不嫌棄他胖,被他催得像個大哥哥了,托著下巴嘆氣:“好好睡吧,長大了就沒有這麼多時間睡覺了。唉——”

    顏神佑“噗哧”一笑,將六郎攬到懷裡:“不要這麼老成嘛,你還是個寶寶呀。”

    六郎迅速從憂心忡忡的好哥哥的形象,瞬間給變成了個面癱,除了面癱,他不知道拿什麼樣的臉來面對他姐!

    六郎面癱臉看他姐的時候,顏肅之也正面癱看著著山璞。心說,你小子還知道過來哇!

    顏肅之等山璞很久了,久到都要服氣這小子是不是已經移情別戀了——雖然他知道自己閨女沒跟這貨戀過。

    唇上留了兩撇小鬍子的顏肅之看起來非但不滑稽,反而添了那麼一丁點兒的威嚴。眼晴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山璞,看到這小子機械地走了進來,心裡發出奸計得逞的“嘿嘿”的笑。

    山璞也想表現得瀟灑一點,來之前就做好心理建設了,但是到了顏肅之面前,還是忍不住整個人都僵硬了過來。

    天地良心!

    山璞從來沒學習過“如何跟女(變)神(態)她爹求婚”這一複雜的課題,山上山下,這件事兒基本都是雙方父母在敲定。是啦,山上民風純樸,沒那麼多規矩,互相看對了眼了的大有人在。但是山璞在山上身份不一般,這事兒還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他爹娘的意見更重要。

    山下的規矩,山璞背得很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阻擋父母決定的,只有禮與法而已。禮,六禮,如果卜筮不吉,這婚多半是結不成的。法,同姓不婚、良賤不婚。

    這三條裡,只有良賤可以曲線救國,比如……“放良”,想辦法將奴婢放為良民,然後再成婚。其他兩樣,就真沒辦法了。

    換言之,能攔住父母之命的只有天。

    山璞自從看上小變態之後,就在努力刷存在感,為的是證明自己,向父母證明自己有眼光、做事靠譜,好讓父母幫他提親。現在父母也沒了。

    要自己上陣了。

    山璞十分緊張。

    偏偏顏肅之還擺出一張閻王臉。

    山璞想了很久,沒想到什麼好的開場白,傻愣愣地就對著顏肅之一拜。

    顏肅之也傻了:“你這是做甚?”

    山璞:“……”好想哭,緊張得連丁先生都不如了,丁先生好歹會結巴,他連結巴都不會了,直接啞巴了。

    顏肅之面癱臉再也維持不下去了,這叫什麼事兒呀?!他這還啥啥都沒說,一點也沒刁難好嗎?就板下臉怎麼了?至於嗎?心裡有鬼了吧?說,你小心做夢是不是夢到我閨女了?

    顏肅之心裡吐槽得快要瘋掉了,山璞終於有了下一步的動作,他從懷裡揣出一副雙魚佩來!顏肅之驚奇地發現,這貨居然沒有抖,他緊張的時候其穩如山。就是動作有點僵硬而已。

    顏肅之不得不誘導一下:“你想做什麼?”

    舔了舔嘴唇,山璞像是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鼓起了勇氣,道:“我心儀令愛,我能給她唱歌嗎?”說完了就想抽自己!打好的腹稿呢?不是應該說“心儀令愛,可否作配”的嗎?怎麼扯到唱歌上去了?唱歌是山上泡妹子的習俗呀!

    顏肅之伸出右手食指放到人中上,往右抹一下小鬍子,再放到人中上,再往左抹一下小鬍子:“啥?”他聽明白了,就覺得這小子有趣,這是在問“我能追你閨女嗎”?

    有趣,真是有趣。

    顏肅之蹲了下來:“你這到底要走哪一撥啊?”

    山璞的耳朵尖紅了,第一句話已經說了出來,下面好像也就沒那麼難了,山璞腦袋有點發懵,他對自己說:我是真心的,我將真心說出來,不丟人。說出來了,也就沒有遺憾了。並且,他敏銳地抓住了重點:顏肅之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

    一鼓作氣,山璞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看到顏肅之眼底,彷彿這樣也能幫助他傳達自己的誠意。

    他也確實做到了,顏肅之被這樣一雙眼睛一看,不由收起了帶點調笑的表情,也正經起來,聽山璞道:“我開始沒敢看她的臉,等看了第一眼,就拔不出來了。我知道我不是什麼世家子,可我還是忘不了她。本來在孝中,不該說這些個的,可是,父母之仇已報。我,我再不說出來,她、她就要到嫁人的年紀了,等不得的。”

    “使君要是,不全是看姓氏,能許我給她唱支歌聽麼?我知道,山下聽父母的。可是,也得自己喜歡罷……我不是說我就好,就是,她也不是尋常女子,我看她脾氣像我阿娘,她有自己的主意。”

    “要是不許,我便住口,也不去招惹她了。我……我還有父母之孝要守,我現在不能訂親的。我是來碰碰運氣的。”擦!又想自抽了。

    顏肅之笑了,也直勾勾地看著山璞,歪著嘴,笑得好不猙獰:“你跑我跟前兒來說了上面一長串子,哦,一個不答應,你就放棄了?那你還廢那麼多話幹嘛?”小子我看錯你了,你是不是男人啊?有沒有決心和毅力呀?

    山璞大聲道:“兩個人在一起,必定是要快活的,可也不能只圖自己快活了。若是弄得父母不歡喜,我們也不會開心的。不能給人將來,何必要去惹動人心?一輩子的事兒,不能玩笑。我……我喜歡她,想讓她快樂,我樂意看她滿山跑馬!就像我阿爹對我阿娘,我們做得到!”

    顏肅之敢打賭,這大概是他這輩子聽過的最動人的情話了,雖然……這尼瑪是說給他閨女的!

    顏肅之果斷站了起來,一擺手:“滾起來吧你!這一、二年,老子什麼時候管過事兒?哪件事兒不是丫頭寫好了給我看的?!老子就特麼是個蓋章的!還有,什麼時候就'你們'了?滾滾滾滾!敢半夜狼嚎我就抽死你!”

    山璞的眼淚毫無徵兆地流了出來。

    顏肅之手忙腳亂地道:“臥槽!你哭個P啊?!”

    山璞重重一叩首,道:“謝使君。”

    “謝P哦!我們家裡誰都能當家作主,就我做不得主!我可告訴你,那個是我祖宗!我拿不了她的主意。”

    山璞抹了抹眼睛:“我讀過書,也知道使君為人,山下禮法,沒這般放任的。是感激使君信我!”

    顏肅之:“呵呵。我帶我閨女上山的時候你就看上她的吧?你小子沒說,老子看得出來。你要當時說了,咱們當時就得掰。知道養家糊口的男人,才算是男人。滾球!”

    山璞回潤地滾了,臨行前道:“那個,不是定禮,定禮慎重,這只是不想空手而來。”

    顏肅之擺擺手:“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囉嗦呢?有種你逗她笑一輩子!”

    山璞笑道:“只要她願意,我給她唱一輩子。那——夫人那裡?”

    顏肅之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你先唱歌去吧。”

    ————————————————————————————————

    山璞也沒有唱歌,他腳步歡快地先回了家。

    他得先計劃計劃。

    歌一唱出口來,可就收不出來了。他不後悔唱,但是怕別人後悔聽。顏神佑畢竟不上山上的姑娘,樂意就樂意,不樂意就不樂意,大家當八卦說一回也就罷了。山下姑娘的閨眷,可輕易不敢開玩笑。

    阿婉正坐在正堂門檻儿上等他回來。

    一看到山璞,阿婉眼睛就亮了起來:“成啦?”

    山璞給她一個傻乎乎的笑:“一點點。”

    “啥?”

    山璞伸手拎起妹妹,一直拎到書房,才說:“使君說,得看小娘子樂不樂意,他不幫著問,也不攔我。娘子那裡,我看使君也沒辦法。”

    阿婉道:“使君不為難你就好,阿壽姐我看是有一點意思的。只是夫人有點難……她家……好像挺在乎姓什麼的。不過你別擔心,我看你挺好的!你怎麼跟使君說的,就怎麼跟夫人說?我幫你說?”

    山璞搖了搖頭:“使君與夫人不一樣的,使君更豁達,夫人更守禮。還是我來想辦法罷。”

    阿婉慢吞吞地道:“只要阿壽姐開心,我看沒人能攔得住她。我覺得吧,她看到你那麼小心叮囑我,讓我不要淘氣,不要貪涼什麼的,她笑得特別溫和。那就是有點意思了,肯定覺得你是個好人。”

    山璞道:“又胡來,怎麼能將事都交給她來擔心?”

    “也不是啦,我也不樂意旁人把事兒都辦好了,就告訴我要嫁了。那才不好呢,當我是什麼啦?”

    山璞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阿婉:“你很不對!”

    “啥?”

    “你看上誰啦?”

    “沒!有!”

    “我記著你說,看信?你怎麼知道那麼看信就是有意了?你是不是也?”

    阿婉跳了起來,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沒有!我是女孩子,我當然知道女孩子想什麼啦?!”

    山璞道:“好像還是在說謊的樣子。”

    “難道我還能跑了?還不得讓你給我操辦?!”

    “也對。”

    阿婉氣呼呼地走掉了。

    山璞摸著下巴,想了很久,終於抽出一卷空白的竹簡來,歌是不能唱給別人聽了,寫出來呢?寫了抹,抹了寫,正面都塗黑了,再改背面。

    終於,下定了決心,抽出一方潔白的素帛來,寫了一封特別簡短的信:我能給你唱支歌嗎?

    寫完了,心道,這個應該能看懂的吧?小娘子是懂山上風俗的。

    事實上,山下也知道唱情歌的風俗呀。六禮什麼的,是禮法的規定。保留了一些早期風俗的鄉村呀,好特立獨行的名士呀,唱情歌什麼的也不是沒有。

    顏神佑很懂。

    她接到這輩子頭一封情書的時候,怔愣了半天,她這是,被表白了?

    顏神佑的臉,不可遏抑地泛上了粉紅。真的,有那麼一點想聽呢!可聽是不聽呢?顏神佑快要將這一尺見方的帛帕瞪出個洞來了,還是沒拿定主意。

    顏肅之苦哈哈地像隻大型犬類,蹲在閨女窗戶根下很久了,什麼奇怪的聲音都沒發出來。顏肅之覺得嘴巴里泛苦:MD!老子養這麼大的閨女,就這麼要被小王八蛋叼走了。呵呵,老子為啥知道?她要是沒那麼點動心,現在早發遣散費給那個沒選上的倒霉蛋了。(注:州府考試,選中的留用,選不中而讀過書的,每人發兩陌制錢的遣散費。)

    中二知道變態的心,顏神佑一拍桌子,大罵:“老子居然看了這麼久!”起身抓起那張帛帕,“阿爹呢?”

    顏肅之從窗口裡躥了出來:“在!”

    “!”嚇死爹了!不對,爹,你要嚇死你閨女了!顏神佑將眉毛兇惡地豎了起來:“您是不是知道了?”

    顏肅之有點心虛地道:“要不我給人攔了,你樂意?要不我給你定個人,你樂意?”

    顏神佑撓撓臉:“呵呵。您放進來的?”

    顏肅之無賴了起來:“我要拿著這玩藝兒,”指著顏神佑手裡的帛書,“直接給你看,不是逼你答應麼? ”

    “……”顏神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顏肅之跳了起來:“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不樂意的事兒,你老子算個P?!”

    顏神佑迅速變臉,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哎呀,阿爹,不要撒嬌嘛,你是我阿爹呀,你不樂意,我也不能讓你不開心呀。”

    “哼。”

    您老孩子都有三個了,最大的這個在您跟前您,都要談婚論嫁了,您能不能別傲嬌了?

    顏神佑忍氣吞聲,給他捏肩搥背,顏肅之才回過顏色來,哼哼唧唧轉述了山璞找他時說的話,也沒忘誇張描述“山璞從啞巴變淚包”的慫樣兒。逗得顏神佑咯咯笑了之後,扔下一個世紀難題:“你阿娘那裡,你打算怎麼說?”

    沒想到顏神佑比他還無賴,張口就來:“我現在就去直說呀,不然呢?跟她說,您要答應了,多個女婿,不答應,少個閨女?”

    顏肅之吐血:你還真敢說!

    顏神佑道:“其實我也不想呀,要不您去問問阿娘,有盛得下我的人家不?”

    顏肅之認真地道:“你是真看上他了,還是覺得他好拿捏? ”

    顏神佑也認真地道:“您覺得他是個可以拿捏的人?我只怕我也改變不了他的主意,只不過,咱們跟他正好走到一條道上罷了。這樣的人,正好。”三觀合拍。

    顏肅之想了想,也對。正要開口,就聽到顏神佑道:“好慶幸呢,發現大家在一條道兒上。要不然……我發現我剛才沒想這些,就光想著他的臉了。”還有穿小坎肩兒的身材……這個絕逼不能說。

    女人比男人顏控多了好嗎?

    顏肅之道:“你阿娘那裡,我去說。”

    顏神佑道:“那您得早些去,去了,我才好給他答復。”說著,理了一下帛帕,輕笑了一下。山璞的字,並不很好,談不上書法名家,但是寫得工工整整,就像這個人,堅定,樸實。

    顏肅之道:“我把他叫來唱給你聽?”

    顏神佑道:“您甭嚇著我阿娘,該聽的時候我肯定能聽得到。”

    “臭小子就會花言巧語!聽了也只許信一半。”

    “您放心,花言巧語,我比他會說。我只拿眼睛看,看他做了什麼。”

    “他做什麼了?”

    “給你賣苦力,算不算?”

    顏肅之黑了臉。

    顏神佑扳著指頭,道:“想下山,是有遠見。為族人,是有擔當。逢大亂而不氣餒、不遷怒,是有智慧。能報父母之仇,是有能力。先報了仇再來找您,可見沒昏頭。沒等三年孝,是不拘泥。他對他妹妹也很好呀,很心細的一個人呢。而且——”顏神佑悠悠地道,“長得也很好呀… …”

    顏肅之掩面敗退。

    ————————————————————————————————

    顏肅之敗退了之後,不得不承認,顏神佑的話雖然帶了幾分無賴的味道,但是卻相當有理。這事兒不能瞞著妻子,不好自己做了決定之後,再去通知。而且山璞,雖然條件很硬,但是招牌不夠亮。

    豈料在他期期艾艾地跟姜氏說:“神佑今年十五了,婚事可怎麼辦?”的時候,姜氏很篤定地問:“郎君看上誰了?”

    顏肅之:“! ”

    姜氏鎮定地看著他:“說吧。”

    顏肅之:“=皿=!”親,你怎麼猜出來的,親?

    出乎意料地,姜氏接通了顏肅之的腦電波,很正常地回答道:“否則郎君眼下如此忙碌,斷不至於忽然來說她的事情。離她生日還有月餘呢。郎君的表情,又是這麼……”猥瑣!你當我是瞎的嗎?

    顏肅之正色道:“我是想,她這麼能幹,又懂事兒,擱哪個家裡受氣我都捨不得。”

    姜氏的臉沉了一沉,嘆道:“果然如此了。”

    “哈?”

    “大約是山小郎了?也罷,倒也算配了。”

    顏肅之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娘子是說?”

    姜氏道:“很奇怪?”

    顏肅之哪敢說“是”呀?趕緊搖頭!姜氏道:“我想了很久啦,從她除夕夜裡又拿起刀,我就在想,她可怎麼辦?她從小就跟旁人不大一樣,我那時只想她快些長大,聰明懂事些就好。現在看來,她懂得太多了。我想過怎麼把她擰過來,可是不成呀,擰不過。外頭飛過的鳥,關到籠子裡?我也心疼。”

    顏肅之沉默了。

    姜氏續道:“擰不回來啦,就想,讓她過得自在一些罷。我看山小郎他母親,過得也很不錯。如今山小郎也算是歸化了,郎君要是相中了……也得等到他滿了孝再提。”

    顏肅之鬆了一口氣,小聲道:“這是自然。其實,這是他跑來跟我說的。看神佑到年紀了,他怕再等神佑被人訂了去,這才來說一說。想等滿孝。”

    姜氏道:“神佑託生成咱們女兒,也沒過幾天舒心日子。我總想調-教著她,叫她跟旁人家的孩子一樣,旁人有的,她都有,什麼也不缺,也不用羨慕人家。可現在看來,還是不成的,又耽誤她了。由著她罷。”

    顏肅之有些著慌,拿了自己的手帕遞給姜氏擦眼淚:“以前都是我不好。”

    姜氏道:“那你以後待她好些。弄得孩子不得不剛強起來,跟平常人不一樣了,你就得護她到底。我欠她的,你也欠她的了。人說兒女都是債,我們於她有生養之恩,還了舊債。這十幾年下來,卻又添了新債啦。”

    顏肅之賭咒發誓:“我也是這樣想的!既不能定一個世人看了先叫一聲好的,就得叫世人不敢說一個不字。”

    姜氏破涕為笑:“你又發狂了。山小郎究竟怎麼說的?”

    顏肅之又背了一回書,姜氏道:“倒有趣。也是個苦孩子,人也好,會疼人就行。”

    正在焦灼不安地等回信的山璞兄,此時不宵知道,他已經被三讀通過了。就等他……上門表演綜藝節目了。他這會兒正在想:不唱歌麼?好像也不好,真的很想唱一曲來的。可是突然唱起來,會不會太突兀了?還在孝裡呢,衝小姑娘唱歌?不太好啊!

    可不可以加個背書?“等我出孝”?

    這位仁兄的腦迴路,也有點不太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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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坑爹的情緣

     山璞在自己家裡坐臥不寧的時候,顏神佑被姜氏喊了去談話。

    對於姜氏,顏神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怕的。說來也奇怪,她不怕中二病沒人性,但是很怕面對姜氏。也許是知道跟顏肅之無論如何都有辦法談得攏,但是與姜氏雖然三觀之間沒有太大的差異,看問題的角度還有很大不同,顏神佑總覺得,她跟姜氏在很多事情上,比較難取得共識。

    哪怕跟顏肅之說話的時候講得再硬氣,一聽說姜氏要找她談話,顏神佑還是咽了口唾沫,心情頗為緊張。

    到了一看,姜氏的表情也確實不怎麼美妙。姜氏的心裡,還是希望女兒能夠走主流路線的。小時候做一個神童,長大了做一個淑女,嫁到世家,然後一輩子都受人尊敬,兒女都是婚姻市場上的搶手貨。姜氏之願足矣。可顏神佑偏要走個非主流的路線,是啦,現在看來是走得不錯,可是,負責任的父母,都不會樂見兒女走這麼個小眾路線的。

    另闢蹊徑?

    想法不錯,但是走得人少,也就代表著沒有人給你踩出一條平坦的路來,你得自己闖蕩。後果,也沒人能保證。

    姜氏當然是不開心的。

    只是事已至此,開弓沒有回頭箭,想讓老虎吃齋,那得是佛陀親自來點化。

    可姜氏還是不放心,她就是怕,怕女兒選山璞是不得已,是情勢所迫。是因為看著現在這個樣子,旁人家沒人能娶,怕女兒心有不甘。

    這種思想之下,姜氏的臉色實難好得起來。

    顏神佑聽顏肅之說姜氏答應了,過來見姜氏的時候還是有那麼一點點不自在的。看到這樣的一張臉,就更忐忑了。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阿娘。”

    姜氏看到她這個樣子,也不及分辨心中是個什麼滋味,沒好氣地道:“你作出這麼個可憐樣做什麼?過來坐,我有話要問你。”

    顏神佑小小步走了過去,姜氏先不對她說話,卻請被顏神佑撒嬌打滾兒拉過來保命的顏肅之“先迴避,娘兒倆有私房話要說。”

    顏肅之左右為難,最後還是選擇聽太座的話,灰溜溜地跑掉了。

    姜氏拉著顏神佑的手,問她:“你阿爹與我說了,他看山小郎不壞,你也相中那個小子了?”

    顏神佑緊張地點點頭。

    姜氏道:“你不用管大人的想法,昂州這地方,我們留亦可,不留亦可,京城還繁華些。你不須為了什麼昂州情勢、山民精兵,倒把自己搭進去了。我不賣女兒!只要你不願,無論如何,我也為你爭一回。”這才是支走顏肅之的原因。

    顏神佑臉上有一瞬的驚訝,連忙搖頭:“並為是為了這個。”

    “嗯?你是真看上他人品好了?夫婿人品不好,父母也餓不著你。夫婿人品好了,他也未必不會讓你挨餓。你可想明白了。”

    顏神佑爬起來,跑到姜氏背後抱著她,下巴尖兒擱在姜氏左肩上,兩條手臂將薑氏緊緊擁著,聲音有點哽咽:“阿娘放心,我想好了,並不是為了那個的。”說著,又緊了緊手臂。

    姜氏兩條手臂被女兒勒緊了貼著自己的兩肋,掙扎了一下,道:“怪熱了,你放手,過來與我說仔細了。真看上他了?這麼小郎君,你見的也不少了,俊彥也有幾個,就沒一個看得上的?”比如姜雲啦,這個知根知底兒。比如京里也參加了兩回詩會,世家公子也見了不少,都是身家很好的少年。再不濟,昂州還有一個盧慎,出身次了一點,好歹也是世家,現在看來家庭問題已經被鎮壓了下去,本人也很有能力。

    姜氏聽到顏神佑在她的耳朵邊響亮地咽了一口口水,正要說“你緊張什麼”的時候,就聽顏神佑期期艾艾地道:“咳,那,那個,說了別生氣啊。我,那個,聽說阿姊定親之後,就想過這個事了。待阿姊及笄,我又想了一回。這個,小郎君我是見了不見了,可是……只有想到他的臉的時候,才覺得能下得去口哇!”

    姜氏:“……=皿=!”

    顏神佑覺得手下的身軀一僵,也跟著緊張起來,就怕姜氏發飆,雙臂運氣,防著姜氏暴起揍她。要不然她為什麼好好地跟親媽拉著手溫馨對話,卻突然跑背後這麼一抱呢?——就是為了防著這一招。

    覺得不對了,她趕緊再解釋:“哎呀,不是那個意思啦,我是說……要換了別人吧,拉個手什麼的都覺得彆扭呀!”完全想像不出來怎麼滾床單啊親!嫁了一個滾不下去床單的老公,這日子要怎麼過呀?

    豈料姜氏只是微微一怔,居然沒有反對!只說:“人是你選的,那就……等他出了孝,好好過!你不要與他總在一處,雖是昂州風氣開放,也不要有什麼逾禮之舉。他還不曾出孝,叫你阿爹與他定個約,等他出孝了,再說。”

    顏神佑滿腹狐疑,還是“哦”了一聲,有點好奇自己為什麼有這麼好的運氣。

    她卻不知“下得去口”這四個字戳到了姜氏的心坎兒上,姜氏剛結婚那會兒,有了那麼個無賴丈夫,新婚之夜沒過一半兒,就有點下不去口了。之後互相不怎麼尊敬,處得卻是如冰。這給姜氏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

    顏肅之當初跟姜戎說的沒感情不好意思下手,其實是做對了。如果沒有他後來賣蠢追老婆,即使兩人為了共同的目標——生個兒子——而在一起了。哪怕顏肅之有改過之意,保不齊姜氏又是一個楚氏了。

    所以,在姜氏心裡,婚姻生活,也是得考慮到雙方的感情問題。若得嫁入世家,辛苦一點也值得。若不願嫁入世家,那順著自己的心意過,也不錯。

    姜氏放鬆了下來:“你不熱我還熱呢,去請你阿爹過來罷。”

    顏神佑心裡舒了一大口氣,親自去請顏肅之。顏肅之根本沒走,依舊在牆根底下蹲著。這個位置他蹲起來十分有經驗,顏神佑來叫他,他還曉得往外蹓躂幾步,裝作是在別處過來的。

    進了屋,聽姜氏道:“山小郎在孝中呢,平素沒有這等事見便見了,既是為了此事,神佑就不宜單見他。還是郎君去吧,他既下了雙魚佩,郎君也回他一件表記才好。正經的,就該是父母之命。”

    顏肅之“嘿嘿”一笑,道:“是極是極,我去。叫那小子急上一急。”

    姜氏卻又道:“此事且不宜與本家說,恐阿家有甚不滿。”竟是打了個先斬後奏的主意。預備著山璞孝期過了,顏肅之作為女方父親,就答應了山璞的求婚,然後通知親友:我要嫁閨女了,來喝喜酒吧。不給別人嘰歪的機會。在這件事情上,顏肅之有決定權,但是楚氏一旦有意見,顏肅之了不好裝聽不見的。山璞雖然算是個實力派了,可畢竟是才歸化的山夷,比土鱉還要受點歧視。

    顏肅之掐指一算,道:“放心罷。”

    命人叫山璞來。

    山璞等了半天,沒見顏神佑派人來,卻聞說使君有請,心下更忐忑了。見了面,顏肅之一揚下巴,山璞見他面前案上放了只漆匣,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是要把禮物還回來嗎?這是沒希望了嗎?

    顏肅之見他一雙眼睛都沒了光彩,也有點可憐他了。先開口道:“你的東西,我收下了,這個,是給你的。你還沒出孝,出了孝,來提親吧。”

    山璞的眼睛“biu”就被點亮了,試探地道:“那……您可問過小娘子了?”

    顏肅之摸摸小鬍子:“啊!我敢不問麼?都是我祖宗。”

    山璞臉上的笑意再來止不住,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了。顏肅之覺得刺眼,又忍不住要刺他兩句:“在我這裡,唱歌兒就免了,我怕你招了狼來!”

    然後他就驚奇地發現,一向以憨厚面目示人的山璞,腦筋轉得居然也不慢,山璞說:“小娘子想聽時,我就唱來。”

    顏肅之:“……”

    山璞見他無語,情知他是同意了,但是有點準岳父的彆扭心態,悄悄上前,雙手捧了漆匣:“謝使君抬愛。”

    “哼。”

    漆匣裡是一雙水晶琢成的鴻雁,晶瑩剔透,雕工圓潤。山璞看而又看,愛不釋手,被阿婉取笑了好幾回。還問他:“那你往後,怎麼見阿壽姐呢?見了面,又不好唱歌,說什麼呢?說過了頭,使君該生氣啦。”

    山璞將臉一板:“你小姑娘家,不要管啦!”

    阿婉比了個豬鼻子給他看:“阿壽姐要是害羞了,不肯見你,你還得讓我幫忙傳信呢。還不快求我!”

    山璞取了根紅繩兒,將水晶雁一穿,往脖子上一掛,直接塞衣服裡面了。

    阿婉正要搶呢,頓時傻眼了。萬萬沒想到呀,她哥居然是個隱藏屬性的無賴。

    ————————————————————————————————

    阿婉的擔心實在是很多餘,對於學霸們來說,話題並不是問題。對於山璞來說,見顏神佑也不是問題。

    想來顏肅之也不會總將女兒關在家裡,昂州有大事討論的時候,顏神佑也免不了出席一場的。眼下正有一件十分重大的,關係昂州穩定的大事需要討論,顏神佑想必也是會出席的。

    這件事情,便是山民們的管理問題。

    顏肅之帶著山璞,將全昂州拉網梳理了一回,山上清下來的山民戶口數以十萬計。沒有這麼大的人口基數,也不可能源源不斷往歸義輸了這麼多勞工建新城,能將一座大城在近一年的時間裡建好,人工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現在新城建好了,許諾給人家安置的。已經在著手做了不假,但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做好。劃塊地方分幾畝田容易,能不能真的穩定下來,還得看後續的管理。後續一個管不好,再生出矛盾來,又得再費二回事兒。

    下一次開會的時候,山璞就順利地見到了顏神佑。

    再次見面,兩人就都有那麼一點不好意思了。

    山璞到現在還沒弄明白,好好一個小娘子是怎麼看上他的。好像中了個大獎,但是自己都不記得是怎麼填下的中獎號碼。如果他拿這個問題問顏神佑,小變態一定會告訴他:因為你買了彩票了呀,親。

    是的,哪怕是中彩票,聽起來一本萬利,你也得先拿出本來。一直以來的努力,就是山璞的投資。而且還不能說是“一本”,山璞同學的努力並不少。

    顏神佑也不否認,山璞的長相很加分,但是如果沒有為族人考慮的遠見,沒有遭逢大變之後的堅持,沒有融入山下的胸懷,沒有對妹妹的關愛,光有一張帥臉,大約也是不行的。這些就組成了一個山璞,讓她樂意去親近。

    兩輩子加起來這麼大年紀了,經歷也不算很少了,顏神佑想了半天,還是覺得什麼情詩情話的都是虛的,她想遵從自己的本能。就是他了!

    至於山璞是怎麼看上她的,她自己反而不糾結了。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或許等真的結婚之後,她閒下來會去問上一問。如果不得閒,又何必再問呢?反正,人已經落到她手裡。

    顏神佑想得豁達,但是眼睛一撞進山璞那雙深且黑的眼睛裡時,還是不免覺得喉嚨一緊,居然帶點羞澀地微微擰了臉。山璞耳尖又紅了一點,卻仍然眼尖地發現顏神佑的耳尖也紅了一點,不由心下大定。不敢再盯著人家小嫩脖子看,山璞掐了一下掌心,強硬地擰過脖子來看顏肅之。力道之大,差點把腦袋都甩暈了。

    顏肅之看在眼裡,不由暗樂。

    會是開在州府裡的,與會的是州府的高層,見到了山璞也不覺得奇怪,大家似乎已經默許了他經常在州府裡出現了。看到顏神佑就更不覺得奇怪了,在歸義這片地方呆久了,見識過了當地風俗之後,在嚴肅的會議場合出現幾個女孩子,真是再正常也不過了。尤其當那個女孩子是個小變態的時候。

    大廳很寬敞,已經立起了好幾塊鐵板,上面用磁石固定住了一些表格、地圖之類的紙張,還有一些上面寫了些簡單的字詞。自從顏神佑將這種顯示方式引入會議之後,顏肅之就將其功效發揮到了最大。這樣看起來特別直觀,可以省去了許多解釋的時間。

    十分之巧,因為兩人地位之超然,顏神佑與山璞恰恰坐在顏肅之的兩邊,這讓顏肅之嘴角一抽。咳嗽一聲,對盧慎道:“開始罷。”

    盧慎便介紹了山民的數量、在昂州的分佈、已安置的、未安置的,男女比例,各年齡段等等。顏神佑仔細聽了一回,發現壯年男子是比較最低的。戰爭過後,這個年齡段的男人總是減員得特別多。

    圖表都擺在那裡了,也不用說得太多,顏肅之問道:“如何分配?”

    盧慎道:“按各州清查丈量土地之多寡來分。”顏神佑肚裡暗笑,這個方案是早經顏肅之過目的,本著雁過拔毛的原則,顏神佑自然也是知道的。現在盧慎還要一本正經地說出來,真是頗有喜感。

    這個總原則基本上是來說是不錯的,就算想多要人,你也得安置得了。沒地,怎麼安置?安置不下去,便是添了流民了。

    丁號首先贊成,卻又提出來:“山民須教習。”

    盧慎望一眼顏肅之,再看一看顏神佑,父女倆一齊點頭。盧慎道:“是將教習。先是教習耕織,山民原有耕織之術,學起來也不會慢的,只是不如我們的便捷。”

    丁號又問:“如何管轄?”

    顏肅之便道:“阿壽,你來說罷。”

    顏神佑道:“我想,風俗不同,竟或不必要求須臾全改,當尊重其風俗。便是冠服,不樂意的,也不須全改。唔,州府派員管理,亦於山民中擇其能者,我管這個叫'自治'。”

    丁號皺眉,似有不愉之意,還未說完。山璞卻又開口了:“他們已經沒有頭人了,不過剩些管事,並不好用。若其治好,也就不會輸了,何必自治?至于冠服,自然是要改易的。 ”

    顏神佑道:“風俗不同,若觸了忌諱,激起變亂來,如何是好?”

    丁號一咧嘴,樂了,州府自顏肅之往下都樂了。太有意思了嘿,不看人,光聽這倆說話,一個是向著山民,要留其俗,一個反對,偏要一體同化,必以為前者是山民,後者是州府,事實卻是相反的。越聽越樂,便索性看起來熱鬧來了。

    顏神佑比較願意尊重山民,想保留原本的各種習俗。山璞卻以為山民要進步,就必須學習山下,必要改變一些規矩。兩人不免爭吵了起來,顏肅之驚奇地發現,這小子在吵架的時候,居然不怕他閨女!

    山璞的態度是強硬的:“既然下山來了,自然是要一體看待的。還吃原來的飯,還用原來的犁,下山又有何用?不過是新瓶裝陳酒而已。”

    顏神佑試圖給他講道理:“山郎說的,只是你別忘了,原本是有差距的。你叫八歲孩子跟十八歲的成人一樣跑步,能行麼?這不公平!”

    山璞道:“那就一步一步來,但是開頭一定不能放鬆了。”

    顏神佑道:“我這就一步步來著呢,這不正教著呢嗎?”

    “那也甭提不一樣,要另管著呀,這不是… …還是要分的麼?”

    “君子和而不同。”

    “還是不當一家人看。”

    顏肅之捂臉,畫面太美,不忍看。你倆敢不敢給老子矜持一點?!敲敲桌子,顏肅之道:“不要爭啦!山小郎自己想,果真能一夜之間變成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麼?還有你,自己想一想,人家樂意歸化,你將人往外推,有你這個理嗎?”

    傻樣兒,四夷歸化那是好事!

    山璞特別誠懇地看著顏神佑,恨不得將自己的想法刻到她心裡:“他們的頭人是我了,能唱反調的都打死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顏神佑也特別誠懇地看著他:“民心。不能揠苗助長。”

    還是做過基層工作的顏肅之與丁號比較實在,顏肅之道:“吵這些大道理做什麼?一條一條的議,議出來看,不就是結果了麼?”

    丁號道:“對!”

    好,一條一條的議,什麼教耕織啦、上層子弟讀書啦、選拔山民裡有出息的同學做官啦……山璞和顏神佑都投了贊成票。

    顏肅之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倆貨:“……你們逗老子玩兒吶?!”

    山璞的臉就紅了,吵了那麼多,細掰開來看,居然執行起來是一樣一樣的。到了山民的祭禮這裡,山璞也不太想改,顏神佑沖他一皺鼻子:“我就說吧。”

    山璞小媳婦兒一樣:“我就是擔心麼……若是有分別了,或是特別照顧了,是合不到一塊兒的。會被寵壞的。若是自己將自己默認是必得朝廷照顧的,一不如意便要心生怨懟,這是自尋死路。誰又樂意白讓著別人呢?山上下來的就另樣,長此以往,沒受到優待的難道不會心生不滿?我就想,可不能這樣,下山,不容易。安定下來,不容易。”

    顏神佑一愣,可不是,只覺得聽他說話,無一處不合心意。點點頭道:“你說的對呀,我也沒說要一直這麼下去呀。”

    顏肅之狠狠抹了一把臉:“做個計劃好了!墾荒免稅賦科條不變,五年後,登記在冊之山民,租賦減半。十年之後,合而歸一。其選官之法,看試用之地。若在他處,依常法。若在本地,放寬考核。也定以年限。”

    對顏神佑:“就這樣了,”一指山璞,“有這個明白人在,壞不了事兒!”

    顏神佑與山璞互看一眼,一齊低下頭去,這個時候才想起來,似乎好像……已經被家長默許了配對,但是剛才自己卻在跟對方開辯論會。四下一看,好麼,同事們正看大戲看得津津有味。以二人之少年老成,也都尷尬了起來。

    顏肅之:“……”心好累,人家小兩口花前月下甜甜蜜蜜,我家小變態搞對像是討論政策安排。我這輩子還能有個正常的閨女嗎?

    丁號覺得氣氛有點怪,清清嗓子,正要說什麼,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輿部來消息了——齊王,薨了。

    滿屋子的人一齊坐直了身子:“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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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1:00:15 |只看該作者
138 就是這麼寸

   齊王死了?

    所有人一驚之下又都坐了回來。

    這消息是蠻震憾的不錯啦,不過……仔細想想,似乎又是那麼地在情理之中。認真分析一下,連兇手是誰都那麼地清晰。室內響起了好多聲雜亂的咳嗽聲,這都是完全不知道怎麼開口的人。

    說啥?

    哦,是說“皇帝終於動手了呢”好呢?還是說“皇帝也太心急了”好?

    沒錯,大家都默認了這事兒是虞喆幹的了。

    除了他,還有誰了呢?就看平時他的表現吧,弟弟這年紀也不算小了,先帝時都封王了,擱先帝那會兒就建了府了,到現在還被他扣在宮裡不給出去。別以為這是照顧他們,皇子不出宮,那是皇帝看到眼皮子底下,那是有奪嫡的可能。二王卻是虞喆的弟弟,哪怕是先帝沒兒子那會兒,也沒有把弟弟們都擱宮裡的。說得再好聽,也不是那個事兒。不免就讓人想起了“軟禁”二字。

    你要說捨不得吧,又不肯讓弟弟們鍛煉,只當個“閒王”,什麼事都不讓人家管。這明顯就是在忌憚著兩個弟弟了。

    再有,兩個兄弟早早便封王了,可他們的生母遲遲不見有晉封。還是要等到虞喆想給自己親媽搞個太后來噹噹的時候,才把人家給拎出來當台階踩。

    這等態度,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顏神佑很快就放鬆了下來,聽說齊王死了,她反而有一種安心的感覺。類似於“啊,唐家終於解脫了,招娣不用嫁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要被皇帝搞的藩王了”這種。對於世家女來說,不嫁藩王,她們也不愁嫁。冷一冷,過兩年再議婚,未必會比嫁給齊王差。齊王這樣的,論起根基來,不如他的叔王們。論起仇恨值來,恐怕比五王還要高些。嫁給他,搞不好沒兩天就要當寡婦,輩份還亂七八糟的。

    從顏神佑的角度來看,現在是省了好大一坨事兒。唐儀和大長公主在虞喆這裡,也從危險名單上解除了。雖然沒嫁就死了丈夫是件糟心的事兒,但是明擺的是虞喆在搞事,對招娣的名聲的影響也降到了最小——依舊對虞喆討厭了起來。

    親,你幹陰謀幹得大家都知道了,還陰謀個P呀?!顯擺智商低下的麼?你有本事做得天衣無縫,讓人猜不到呀!有本事攔著你爹別把人家小姑娘定給你弟弟呀,現在讓人家當望門寡又算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與顏神佑這等心寬的相比,顏肅之就氣憤得多了,一拳捶到了身前的矮案上,筆硯跳得老高,坑爹的鎮紙都被震飛了。顏肅之四下一看,好險沒罵出聲來。

    眼睛一掃,所有人都一臉的晦氣。攤上這麼個雙Q間歇性失常的皇帝,你就是有通天徹地之能,也要灰心失望。要不要這樣啊?哪怕你隨便找個藉口呢?也不要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搞暗殺呀!你是皇帝!光明磊落一點能怎樣?

    皇帝之心,路人皆知。

    他看叔叔不順眼,看兄弟更不順眼。

    丁號只管“嘿嘿”地冷笑,州府其餘人等,包括古工曹,也都對這個皇帝很有意見。

    厚道一點的心想:你兄弟才那麼大點兒年紀,收伏好了,正好與五王相抗,你這是何苦?

    刻薄一點的認為:朝廷諸公都乾嘛吃的?就這麼由著皇帝犯蠢嗎?自剪手足,親戚離心,還能再蠢一點嗎?難道唐儀會開心女婿死了嗎?想什麼呢?!你當他是奪食的狼,怎麼不想想那也是頂風的牆呢?

    山璞也是知道一些京城的事情了,聽了不免詫異,暗想:便是為了爭奪,不趁著反王在京的時候扣了人,將封地收回,卻偏偏對已經在手心裡的弟弟動手,這皇帝……略蠢啊!既然下了狠心,怎麼不先搞正在壯年的敵手呢?哪怕他們有兒子,也都還嫩著,掀不起風浪來呀。

    顏神佑恢復得最快,問道:“可有詳報?”

    輿報看顏肅之還在那裡捶桌,順手就將小紙條遞給了顏神佑。顏神佑打開一看,樂了:“這是逗我嗎?”

    顏肅之猛地看過去:“怎麼?”

    顏神佑道:“輿部探得的消息,說齊王是在宮裡上台階的時候沒站穩,失足跌斷了脖子死的。”

    顏肅之嗤笑道:“那他得爬上摘星樓再失足!”

    顏神佑道:“給個理由,咱就接著罷。阿爹上表,勸那一位痛失愛弟的節哀罷。咱們還是收拾收拾,看怎麼給唐伯父他們道惱罷,這都什麼事兒呢!”

    顏肅之還沒忘了正事兒,氣咻咻地道:“我雖心憂,也不能為了千里之外的事情耽誤了昂州的事兒。就照文才議的,且安頓下去。人手若不夠,那就再考試來招罷。”

    眾人答應一聲,各自做事去了。昂州新立,事情自然是多的。哪怕是古工曹,新城雖然建好了,大概的設施也都有了,但是城中還有好些細節也是需要再檢查的。又有代丁號做新鄉令的張瀚同學,他還沒個縣城呢!那不也得建麼?趁還沒到秋收,先劃出地來,打個地基,等秋收之後再加把勁建城。

    於是去登記戶口的、繼續搞田地普查的、檢查一下招考的人裡有沒有合適去做掃盲工作的……都走的。

    顏神佑與丁號、盧慎留到了最後,顏神佑道:“阿爹先等等再生氣,且說眼下要怎麼辦才好?”

    顏肅之道:“我又不能將齊王那個短命鬼搖活了說話!還能怎樣?!”

    盧慎道:“此事與虎賁,似並非壞事。”

    顏肅之冷笑道:“搞死人家女婿,還說不是壞事兒?嘿嘿!那也噁心!”

    丁號道:“不必百姓揭竿而起了。”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搞死了。

    顏神佑道:“他說什麼,咱們就聽什麼得了。我又有點心疼今年要上繳的租賦了——拿來能夠好些建城築路的民伕的口糧了。”

    顏肅之看向她:“嗯?”

    顏神佑道:“本來還想說,山民歸化,於其聚居之處,當修官道與州府相連的。路通了,來往才能多,才能敦促教化,不是麼?”要想富,先修路呀,擱哪兒都是這個道理。而且,高速公路還能當飛機跑道呢。

    其他三個人,也是這麼想的。路修得好,就意味著一旦有需要的時候,各處之兵丁可以迅速聚集、糧草可以及順暢調撥,而州府的兵馬也可以沿路直撲目的地。

    顏肅之道:“擠一擠罷,這個錢,不能省。”

    顏神佑道:“我就怕他們又不得閒了,才築完城的,又要修路。”

    盧慎道:“這個我倒算過了,哪怕徵發,也比往年少。小娘子忘了?咱們築城並沒有用如何徵發民力的,當時用的是俘虜。”

    顏神佑道:“可如何已經是自己人了,他們又要墾荒,這一回,竟先緩一緩他們的徭役,如何?”

    丁號道:“大善。”

    顏神佑道:“築路的工程,我並不怎麼懂,究竟要用多少工,還得等古工曹回來了再算。”

    顏肅之道:“你去寫個計劃罷,寫完了叫他照著估算。”

    丁號道:“眼下頭一個要緊的,是聚人、聚糧、練兵— —禍不遠矣!又有,小娘子曾言,恐百姓將不堪負荷,我恐會有大批流亡。本地也不是沒有接收過,這個也要留意了。”

    顏肅之目視盧慎,盧慎道:“昂州的地方是盡夠的。”

    顏神佑心中一動,道:“來人不怕,我只怕來士人!”

    昂州正在缺人才的時候,為什麼怕來士人呢?其他三個人都懂,這是擔心來一群蒼蠅,擱這兒嗡嗡,然後保不齊再搞點小動作,要特權啦、要照顧啦,過份一點想鳩占鵲巢什麼的。

    顏肅之冷了臉:“呵呵。”讓他們做夢去吧!

    丁號也“呵呵”,想得美喲,好處本地還分不完呢。

    盧慎也“呵呵”,老子累得像條狗一樣好不容易找對了老闆了,沒真本事只會裝X的想冒尖兒?有多遠死多遠。

    顏肅之道:“有本事的人,當然不能怠慢了。”沒本事又想蹦躂的,都給老子去死!

    顏神佑等心領神會。

    最後,顏肅之宣布散會,領著閨女去後面給姜氏說唐家的事兒。

    ————————————————————————————————

    姜氏正在看衣服,給顏神佑及笄禮上穿的衣服。

    顏希真比顏神佑大幾個月,已舉行了及笄之禮。只是當時顏肅之在忙著肅清本州,姜氏又要生孩子又要坐月子,家裡離不開人,就算不管州府的事兒,顏神佑都得留下來看家。二房就都沒有出席。

    四房這裡,顏淵之是朝廷命官,非奉命又或者有緊急事務,不得離境。故而只有鬱氏抽了個空回京一趟,又急匆匆地趕了回來。

    這便提醒了姜氏,得抓緊時間收拾她閨女的成年禮了。衣料、首飾姜氏早就準備好了,還託了鬱氏從京里抓幾個好裁縫過來給顏神佑做衣服——里外全新的三套。每套又有對應之首飾。

    如今做好了,姜氏見他們來了,笑吟吟地道:“你們的腿可真長,正好,來試試看?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顏肅之道:“齊王薨了。”

    “什麼?”

    顏神佑知道的,給顏希真準備及笄時的禮物時,姜氏還跟她說,招娣姐妹和顏希真是一樣的,到時候要一樣的對待才好。這會兒招娣就成瞭望門寡,姜氏快要氣瘋了。所謂通家之好,能放你家小男生跟我家小女生一起玩耍的,這情份自然非同一般。唐家女婿被搞死了,姜氏如何能不生氣?

    “怎麼能這樣?!”姜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招娣可怎麼辦呢?這心裡不定得難受成什麼樣子了!”

    顏神佑道:“只要唐伯父能忍這一時之氣,於他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只怕……這口氣委實難嚥。”

    姜氏道:“那也得咽了。”心想,招娣再說給誰好呢?要不,就給招娣做一回媒?將她說給自己娘家侄子也沒什麼不好。

    顏肅之道:“只是說與你知道,對了,丫頭,城裡還有空宅子麼?給你唐伯父家留一處。”

    顏神佑點頭道:“有的。”既然已經打著可能會亂、閉門自保的主意,自然要有親友團的住處的。

    顏肅之道:“我給他寫封信,要是覺得氣悶,不妨過來散散心。”

    姜氏道:“合該如此。或者,讓他們家尋個機會,叫招娣帶她兄弟過來散散心。”

    顏神佑心裡咯噔一下,心道,這是懷疑虞喆要對唐家下手麼?顏肅之道:“好。”

    衣服也不試了,這就去信到京里,隱諱地讓唐儀小心,又讓唐儀將兒女送來昂州,權作“散心”。

    信剛送走不過兩日,楚氏那里便來了消息。楚氏依舊在自家塢堡裡養病,估摸著就是不想見那個水貨太后。既然病了,就不好到處走,顏神佑的及笈禮,楚氏就不能過來參加了。楚氏只得自塢堡裡發來了賀信,又賜下數套首飾。道是顏神佑既然已經長大了,那就好好打扮起來吧。

    顏神佑發了一筆不大不小的財。她於錢財上現在眼界更是開闊,並不甚在意這些價值不菲的首飾,她比較關心的是楚氏傳來的消息——據說,齊王真的是失足從三級台階上跌落下來,然後折斷脖子死掉的!

    事情就是這麼寸!齊王跌倒跌出了新姿勢,故意都擺不出來的角度,他腳下一滑,三層台階加起來不到兩尺的高度,愣把自己給摔死了。

    顏神佑:“=皿=!”

    楚氏既然這麼說,自然是有那麼一點把握的了。

    顏神佑放了一回心,如果只是意外。哪怕虞喆有點什麼芥蒂,現在齊王死了,他對唐儀的意見都要小很多。而且唐儀幾乎是他最親近的人了,有水貨們沒錯,可惜水貨們不頂用,唐表兄對虞喆來說還是不可替代的。

    不料唐儀隨後來信,道大長公主心情不好,已經帶著孫子孫女到封地上散心了——已經動身了。就不過來昂州了,太遠,大長公主也上了年紀了,就在封地上住下吧。

    信中還說,唐儀已經給子女們都改了名字了,招娣名萱,次女名菁,三女名蔓,兒子名茵。跟顏肅之說話也沒什麼好藏的,唐儀就說,聽說野草命大,燒且不盡,希望兒女們命夠硬才好。中二病做了爹,終於有了擔心兒女的一天。

    顏神佑就不明白了,照說大長公主與唐儀在宮裡的消息只會比楚氏更靈通,如果齊王不是虞喆搞死的,這二位為什麼匆匆忙忙的,就把孩子給打包過來。大長公主還特別不放心地自己送過來了呢?

    難道真的只是為了散心?還散心散到把孩子的名字都改掉了?內裡必有緣故!

    緣故自然是有的,只是不好就這麼寫在信裡,怕落下了痕跡。大長公主正在車上抱著她爹當年賜給她的鐵劵丹書,在那兒破口大罵:“阿爹你怎麼走得那麼早呀!你也不張開眼看看!那小畜牲不過是沒來得及下手罷了!二郎去了之後,我也不信,使人打聽,是失足不假。可你知道我們家大郎發現了什麼?小畜牲使人在二郎慣騎的馬上坐了手腳,便是不失足,他也活不長啦!作孽哦!我那兄弟,自己就……現在報應到他兒子們身上嘍!”

    畜牲長賤人短地罵了好一陣兒,又將水太后狠狠罵了一通:“呸!小婦出身,就是眼皮子淺!忘了舔我鞋時的賤樣兒了!給老娘擺起譜儿來了!”

    哦,這才是大長公主氣哼哼離京的主因呢。只是死一個齊王,大長公主該留在京時跟虞喆好好說道說道的。千不該萬不該,水太后自以已做了太后,從此可高枕無憂,待大長公主便更不客氣了。似水太后這等人,便會有這麼個陰暗心理。當初為了往上爬,巴結別人的時候有多麼卑微,翻身之後欺負起人來就有多麼地狠。

    可大長公主不是別人,那是先帝都要怕的女壯士,跟她擺譜?要她叩拜?還要對她訓話?滾你的蛋去吧!大長公主跑到高祖廟里大哭一場,再往先帝墳前指天咒地。一抹臉,帶著孫子孫女兒就跑路了!

    坑爹的是李昭儀,哦,現在是齊王太妃了,有樣學樣,跟著她跑到了先帝墳前,往享殿柱子上一撞。沒撞死,可也夠吸引眼球的了,齊王太妃撞暈了,被搬到了宮裡。又往太后殿前去上吊,還叫她吊成了。好歹也是宮裡混了很久的,門路也有些。她也狠,太后的寢殿她是摸不進去的,就往宮門上一掛!

    誰一大清早聽到一聲尖叫,出去看時看到一個舌頭拖了老長的吊死鬼正對門掛著,她都得害怕。水太后連夜搬家,都不敢在新粉飾過的屋裡住了。

    趙王母子又來湊熱鬧,趙王太妃哭著要去給先帝守陵。趙王跟著哭,也要跟著去。

    京里現在大概已經反了營了,虞喆的御案上又得擺上不知道多少彈章了。

    ————————————————————————————————

    直到半個月後,又收到唐儀第二封信,這是托楚氏給捎來的信,裡面提到了他查的事情,提到了大長公主的不開心。顏肅之一家看了信,對這個小皇帝的評價又降一檔。如果說搞死齊王也算是意料之中的話,那麼放任水太后這麼得罪人,真是在作死。按禮法,大長公主是該對太后禮貌一些的,問題是這個大長公主不是一般的人!是在輩份、資歷上唯一能夠壓一壓五王的人!這麼惹她,真的好嗎?

    如果虞喆現在對國家的掌控力如先帝一般,這麼乾就乾了,至少能撐到他們認識到做法的不對,有時間改正錯誤。現在外面五王就等著個藉口好造反,人民群眾已經打響了第一槍,親弟弟的死虞喆又是第一嫌疑人,這個時候再放任太后對大長公主無禮——親,你快醒醒啊!

    顏肅之道:“得了,今年的租賦還是如期解到京里罷,我親自入京一趟,探探底。旁的事,再議罷。”

    顏神佑道:“也是,如今京里的情勢略不安,”

    姜氏才想起來,對顏神佑道:“你的及笄禮,我與你阿爹都離不開昂州了,你也只好在昂州辦了呢。”

    顏神佑奇道:“這又從何說起?本來父母是禮儀主人,自然是阿爹阿娘在哪裡,我便在哪裡了。”

    姜氏嘆道:“你怎麼這般不上心?在昂州,如何請得合適的正賓?”

    顏神佑笑道:“昂州難道沒人了……”說到最後笑也斂了,聲也斂了,昂州似乎,還真沒有特別合適的人呀!本來就是個地廣人稀之處,也未見有什麼大賢,大賢的老婆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大賢都難得了,有名的女人就更難得了。

    全昂州顏肅之的官兒最大,連個平級都找不到。要按照風俗,請個當地德高望重的世族老夫人也可以呀,歸義最有名望的土著就是盧湛了。請殷氏?顏家上下就沒一個樂意的。

    顏肅之將手一擺,無賴地道:“還有些時日,真個不行,想辦法看看李先生那裡……”

    姜氏道:“別亂說,李先生多大年紀了?娘子年紀能小了麼?”

    顏神佑不在乎地道:“本地難道沒有仕女麼?縱沒有,講道理的老人家總有那麼幾個罷?斷沒有為了我這一件事情,往京里抓人的道理。就這昂州揀看得上眼的老人家,請了來得了。”

    姜氏十分不情願,婚事上折在昂州就算了,這及笄禮總是想辦得好一點的。現在連個像樣兒的正賓都沒有請得來,姜氏瞪了顏肅之一眼。卻不知顏肅之是老婆也怕、閨女也怕的,腦袋一縮,由你們倆對掐。

    姜氏拗不過顏神佑,便對顏肅之道:“那就郎君去擇人來請。要五福俱全的,必得高壽,要名聲好的。”

    她說一句,顏肅之答應一句,答應完了,跑去辦理。最後選了一個位永安郡的強人,老太太今年八十六了,兒孫滿堂。家裡是開礦的,大家懂的,礦區的民風,比山民還要狠著些兒,老太太至今走路不用扶杖。如果她拿著拐杖,一定是用來揍人的!身體棒棒噠~

    顏肅之在永安郡清理的時候,老太太特別識時務,主動要求合作,真是個相當給力的老人家。就為這,顏肅之同意她不用強製到新城買房,離了永安到新城來住。

    只不過,顏肅之的邀請發過去之後,老太太又打申請,請求在新城能買兩處宅子,顏肅之自然是同意了。贊者是密林郡的年高婦人,擯者出自桑亭、確切地說是出自泉安。又有執事等,無不取自昂州各地。執事三,顏神佑指定了至今猶記得的阿花小姑娘擔當其一。

    丁號聽了,特意跑去李老先生面前問道:“這人選得,如何?”

    李老先生陰著臉道:“只可憐一個結巴,做不得贊禮。”

    贊禮就是主持人,丁號一個前結巴現嗑巴,嗑巴得狠時還要犯一個結巴,顯然是不合適的。

    丁號的臉,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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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1:00:29 |只看該作者
139 變態成年啦

    齊王薨逝這麼一件事情,其影響是頗為深遠的。這讓許多人對於虞喆的人品和能力產生了莫大的懷疑,同時對於水太后這個女人及其家族都充滿了厭惡之情。對水貨們的感觀尤其差——真是三觀不合呀!

    在世家眼裡,小皇帝在做太子的時候雖然有時候也有點二,總的來說肯讀書,對士人禮貌有加,有錯了就會改,還挺聽師傅們的話。雖不是極好極好的,比起先帝也算合格了。可只要跟水貨一沾上邊兒的事情,他就不得不犯一回糊塗,這就讓人難以忍耐了。

    是,那是虞喆的親媽親舅家,哪怕是皇帝,九五至尊,再鐵面無私,也不能不顧親情。大家是理解了,可是以不能接受呀!不能因為你是皇帝,所以你媽你舅家做人才能事兒大家都要忍。要真是必須忍,就不會有什麼“天命將軍”了,這天下也輪不到姓虞的來坐莊。打從有了皇帝開始,這都換了八、九、十來家了,真以為這御座就長你屁股下面了嗎?

    似顏肅之這等與齊王、大長公主有著比較近的間接關係的人,其氣憤自然不在話下。哪怕是籠起袖子來看熱鬧的人,也覺得快要看不下去了。尤其是大長公主,潑婦是潑婦,可是對虞喆他爹、對虞喆,那是實打實的有功,尤其是對虞喆,幫著他扛了五王,這功勞委實不小。水太后就敢這樣踩人家,換個對虞喆沒有大功的人,還不得被這個水貨給踩死?

    大家都不吱聲,那不是沒意見,是都攢著勁兒呢。

    像顏肅之,明面兒上看著,租賦也比去年繳得多了,秋收過後還要親自入京,看起來是一顆紅心向太陽是吧?手上卻做著別樣的準備,不然他幹嘛同意閨女的意見,連及笄之禮用的都全部是昂州本地之人?幹嘛要準備好了接收流民,卻根本不跟虞喆提要注意天下局勢這一茬儿?

    就是不信任,不相信跟你說了,你能識這個好,有能力應付這事兒。能讓一個接受過正統教育,也算是心懷天下的讀書人的顏肅之這麼幹,可見對虞喆已經沒啥信心了。與其跟他說了,他不信,把自己給調走,還不如想辦法呆在昂州,做點力所能及的實事呢。

    有這種想法的人,並不在少數。

    對於世家來說,換皇帝是件大事,但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他們早已習慣了穩坐在自家塢堡之內,笑看風雲變幻,瞅准了時機,好投機倒把一回。楚氏、蔣氏等人稱病,至今未回京里,真的只是因為不想見水太后麼?楚豐何以到了現在還沒將家眷搬取入京?

    這些都是心裡有數的人。

    哪怕本來就在京里的,也未嘗沒有“我是世家我怕誰,我等五王入京來”這種想法。五王入京也不同於當年的丙寅之亂,肯定會比較有秩序。他們倒是不怎麼怕的。

    各人都有各人的主意,偏偏表面看上去卻是風平浪靜。除了御史們上表,藉著這個機會,將水太后狠狠“諫”了一回,順帶將虞喆也給“諫”了一次,丞相等人與虞喆作了一次長談。說的話是有點狠,直接問虞喆是不是只想抱著天下跟水家人過。實質的行動,並沒有。

    虞喆也覺得晦氣,他親姑媽沒因為齊王的死而出京,反被他親媽給逼出了京。還是那句話,這個大長公主跟別的公主她不一樣,不是說踩就能踩的。虞喆頂著御史們的唾沫星子,跟太后做了一次長談。

    太后還不明白:“這有甚麼?你想做的事情,不是都做成了麼?還有什麼好忌諱的?”她還就真是這麼想的。太后不是一個不小心的人,在先帝的后宮裡混,那得歪長著七八十個心眼兒才夠用。現在之所以放肆了起來,乃是覺得已經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阿嘞?

    虞喆頭疼了:“我想要一物,東西來了,可我錢也付了呀!阿娘你只看到我拿到東西了,沒看到我付的錢了嗎?”算了,跟她說不明白這些,那就說點顯而易見的,“宗正枝屬已遠,我親近的長輩只有這麼幾個啦!五王名為叔王,其實離反王也不遠了!到時候,還有哪個長輩能在名義資歷上壓一壓五王?阿娘能麼?他們也姓虞,哄騙了不少士人追隨!一朝發難,我縱有大義名份,也要為難。”

    太后:“……”還真忘了有這一出呀!她以為五王是反王,朝廷號令一去,又有統兵大將,自然是朝發夕至,亂軍可平的。現在聽虞喆一說平亂也點困難,這才有點慌了,問道:“那要怎麼辦?”

    虞喆道:“她氣消了,自然是會回來的。阿娘,姑母回來之後,可別再惹她了!

    水太后一向識時務,點頭答應了。至於御史說的逼死太妃這種事情,母子倆都沒提。提也沒有用,人都死了,難道要認了是自己做的?別說不是自己做的,就算真是自己的手,那也不能認!

    於是虞喆又一天一封信的發給大長公主,請求這位姑媽快早回來吧。又將唐儀召了來,解釋了真不是他害死齊王的。唐儀一張閻王臉:“我女婿可是死了。”虞喆又給他保證:還沒結婚的,沒關係,招娣也不要難過了,不會守寡,想改嫁就改嫁。

    唐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中二病都對你失望了。無力地道:“陛下拿太后都沒有辦法了,我拿我阿娘又能有什麼辦法?”語氣不無諷刺之意。

    虞喆臉上一紅:“我已說過太后了。”

    唐儀冷笑道:“說過不止一回罷?罷了,我多這個嘴做什麼?橫豎你們總會有下回的。高祖靈前,您是怎麼答應我阿娘的?轉臉又弄了一個連皇帝都只能'勸'的太后來!還叫她管事兒?”

    虞喆道:“再不會了。”

    唐儀一個字都不肯信。孝道擺在那裡了,虞喆的親人,真的少得可憐,親弟弟親叔叔不能信,姑媽又被他氣走了,跟老婆中間又被親媽摻了一堆的沙子——美人——也就剩個親娘了。要說虞喆再不會慣著水太后了,唐儀是根本不會相信的。

    你不講仁義也就算了,有權謀也行呀。偏偏權謀也不行!懂權謀的人,無不有一顆堅毅冷靜的心,從對水貨們的態度上來看,虞喆是堅定地維護著舅家人,卻永遠無法冷靜地發現這群水貨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貨色。

    哪怕你什麼都好,也不代表大家能夠接受你養的狗得空就要往人頭上躥去排泄這種噁心事!

    唐儀最後一次認真地勸虞喆道:“陛下知道,什麼叫'壯士解腕'麼?”

    虞喆猶豫地道:“不至於罷?”

    談話失敗,真以為中二病有耐心嗎?唐中二回家喝酒去了,也不跟他表弟說大家意見都很大這種事情了。只是寫信,讓顏肅之別太實在了。

    ————————————————————————————————

    顏肅之接到信的時候,正在開會。州府開了個擴大會議,連顏淵之與山璞都過來了。

    眼見小皇帝雖然不算在糊塗,但是水貨拖後腿太嚴重,大亂又可期。顏神佑就向顏肅之正式提交了“高築牆,廣積糧”的建議,這次開會,就是討論具體的實施方案的。

    顏神佑認為:“一座人築起的城牆,比用磚石築起的更堅固。堅城之外,還需有精兵,還須安民。”

    提議得到了通過。

    古工曹又匯報了昂州交通網的規劃,大致估算了一下需要的人力物力,發現單今年是完不成的,至少需要三年的時間,才能將大一點的聚居點與州府連成一片。顏肅之雖然著急,卻也知道殺雞取卵式地濫用民力是不行的,按捺下了心焦,點頭通過了古工蓸的計劃。

    接下來一個重點,卻是全境糧倉的問題。由於大家墾荒的積極性高漲,哪怕現在租稅收得比以前少了很多,預計今年上繳的糧食還是會多出不少。這就需要新建大型的糧倉。具體的地點需要仔細考慮,主要是方便運輸。

    古工曹認為:“陸運不如水運,還是得在河邊上。”

    丁號道:“又不可太近,防河水暴漲。”

    顏神佑認為:“須與營盤靠得近些。”

    這些都要綜合考慮,然後由古工曹提出一個比較科學的位置。

    最後說到練兵的事兒,顏神佑手裡的兵已經不少了,即使她能領得了更多的兵,也需要有幫手了。山璞那裡也是一樣,顏肅之到底又分給他一些俘獲的山民歸他管理。州府也在招兵,其中有為數不少的新兵。還有一個事實就是:顏肅之的根基在歸義,其餘三郡的兵,他的控制力不如這裡。

    顏神佑道:“換防!歸義的兵駐防密林,密林的兵駐防永安,永安的兵駐防桑亭。於三郡交界之處再設大營,新兵都去受訓三個月再說!”當兵本來就是要背井離鄉的,這樣也能防止當地有什麼心思的人手伸得太長!

    這個主意不錯,可古工曹比較有意見:“又要有工程了。”

    顏神佑道:“不必預先築城!有營盤就行了。”

    盧慎道:“只要木石又或者營帳,那倒也好辦。”

    又議一回推行教育的事情,方章認為:“推廣全州,難!”

    顏神佑道:“又不要他們去做詩!識字就行了!”愛說笑,我兔掃盲掃了幾億人也沒用多少年。掃盲班還兼具著統戰的功能呢,給大家說些個朝廷法令啦,禮儀規範什麼的,順手給顏使君歌功頌德一下下,也是加強凝聚力,不是麼?

    淺顯就好,有深度的以後再說,顏神佑願意貢獻她弟的識字課本。也不用什麼紙筆,淺盆子有吧?沙土有吧?樹枝有吧?划拉就行了。陰天下雨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與其閒著鬥毆,不如有空學點字。

    方章被暴力壓制了,只好苦哈哈地去準備。

    討論完畢,顏肅之才要宣布散會,唐儀的信函就到了。拆開一看,顏肅之微一哂,心道,早猜到啦。又有些惋惜,如果齊王不死……

    是啦,虞喆個人素質尚可,奈何豬隊友太多,如果他坐不穩江山,顏肅之也不介意擁戴齊王的。可惜齊王死了,趙王看這樣兒也懸,顏肅之略愁苦,深感前景渺茫——他跟五王的矛盾可不算小。

    回頭要找人商議的時候,發現丁號等都到了,唯有顏神佑不知去向。

    ——————————————————————— —————————

    顏神佑在顏肅之發呆想事兒的時候,已經被山璞拐走了。

    山璞說話特別正經:“小娘子等下可有安排?”

    顏神佑小聲道:“不過四下走走。”

    山璞便說:“小娘子及笄將至,阿婉很是開心,又聽說山下宴席歌舞與山上並不相同。她想學來,又恐覺得不像。夫人事務又多,還要照看八郎,便央我能否求小娘子往寒捨一去,指點一二?”

    一旦有了助攻,很多事情就會順利很多。

    顏神佑眼珠子一轉,答應了。喚過阿竹,讓她去請示姜氏,道是阿婉有請。得到姜氏的批准之後,顏神佑便即登車,與山璞同往他家去了。

    山璞也不是拐騙,阿婉確是有事相請,也是請顏神佑給她指導一下宴會舞。

    顏神佑奇道:“咱們既是在昂州辦的,自然不會只講究那些個京城的禮數啦。況且,宴會本就是一應禮儀結束之後,你樂得跳什麼舞,便跳什麼舞,何必拘泥呢?同是舞蹈,不同地方的跳得也不一樣呢。”

    阿婉笑得很是燦爛,對顏神佑道:“阿壽姐你就教我嘛!就當我是閒的。”

    顏神佑狐疑地看著阿婉,阿婉笑得更燦爛了,還拉著山璞的衣袖:“對吧?阿郎也想學的,對吧?”

    顏神佑道:“男子和女子跳的也不大一樣呢,你們這是,做什麼呢?真不用啊。”

    山璞道:“還是學一點的好。我往日也只讀書,本地舞蹈,倒是……咳咳,山下的覺得山上的跳得好。就怕咳咳,日後入京再有什麼呢……”說到最後一句,臉上不自覺有點發燙,聲音也低了下去。

    他這個態度,弄得顏神佑也不好意思了起來。對上阿婉四處亂轉的眼珠子,顏神佑強作鎮定地道:“並不難的,也就那麼幾下子。不過是助興而已,他們飲宴,自有歌舞伎,自己下場,多半是喝高了開心的。”

    阿婉鼓掌道:“那來嘛。”

    山璞家裡也有些舞樂,當即喚了過來,也不用全擺了來。顏神佑不大自在地拉著阿婉道:“你跟我做一遍大概齊就會了。”說完,還看了山璞一眼。山璞也不走,站在一邊只管看,顏神佑越發拘謹了起來。

    阿婉看見了也只當沒看到,跟顏神佑學著做。動作果然不難,只是要做到流暢,總覺得有點違和。山璞笑道:“你太用力啦。”他看得明白,阿婉的動作總帶那麼一絲絲野性,不大夠柔和。

    顏神佑道:“確實呢。”有點奔放呀。

    阿婉瞪了哥哥一眼,道:“你會你來喲。”

    山璞跳到了中央:“好呀。”

    揮手便奏樂,顏神佑越看越覺得不大對——這不是她剛才教的吧?刨去這身衣裳,這舞跳得基礎動作忒眼熟了。山璞一面直跳到了她的跟前,還圍著她轉起了圈兒來。就算不知道這是什麼舞,單看這繞來繞去的,也能猜到幾分了。

    阿婉已經退到一邊捂著嘴巴笑了,等山璞跳到一半,看顏神佑要退後的時候,她又過來了。將顏神佑的手一拉,道:“咱們學咱們的,讓他自己跳自己的。”

    顏神佑一扭臉兒,將空出來的手隔空指了指山璞的腦門兒。

    山璞笑得樸實極了,跟在她們身後道:“還有一半兒,權寄下啦。待秋後他們慶豐收時,我邀小娘子共舞可好?”

    顏神佑沖他吐了吐舌頭。

    自此,阿婉常以請教為名,邀顏神佑過府,又或者往州府裡來見姜氏與顏神佑。她到州府,倒不用山璞特意相送。顏神佑過府,三回裡倒有兩回能見到山璞。阿婉也是真個用心在學東西,除開姜氏以前與她講的那些,她還喜歡問一些京城的風俗一類,顏神佑也都一一耐心解答。

    七月初,及笄之禮近在眼前,山璞到州府議事的時候,卻突然向顏神佑提出了談一談的要求。

    顏神佑有點愕然:“你這為難的樣子,是有難事?”

    山璞有點像做賊的一樣看了一下四周,飛快地點點頭。顏神佑還以為他要做什麼呢,心裡咯噔了一下,這個……如果是拉拉小手,也不是不可以啦。

    不想山璞卻說:“是與阿婉有關的。”

    自多情了,顏神佑內心尷尬得要死,即請他到偏廳裡去坐。山璞坐下後,卻看顏神佑身後,顏神佑會意道:“不礙的,她們嘴嚴。”

    山璞湊過頭去,顏神佑發現他靠近了,微微往後仰了一仰,見他臉都沒紅,心說,這是真的有什麼不大好解決的事兒了?

    阿梅待要上前攔,顏神佑擺了擺手,正色問山璞:“怎麼了?”

    山璞道:“你與她處得好,可覺得她有甚不對勁了?”

    顏神佑道:“也……並沒有呀。你發現什麼了?”

    山璞皺眉道:“我也說不大上來,要是我阿娘還在,必能跟著她看明白的,我卻有些弄不大明白了。總覺得她的樣子不對,我看她周圍,也還是那麼些人,沒多出小郎來。你看看她,像不像是……有喜歡的人了?”

    “啥?”顏神佑微微一驚,不說不覺得,一說,還真是有那麼一點點不對勁呢。顏神佑原以為阿婉是到了愛美的年紀,所以就問她歌舞呀、打扮之類的,又以為她是好學,受山璞影響,想知道山下之禮儀文化。現在被山璞一說,又真像是有了一個喜歡的人。

    顏神佑與山璞面面相覷,如果有喜歡的人了,那這個人是誰?

    顏神佑道:“先別慌,不一定呢,說不定就是到了愛美的年紀了。”

    山璞的眼睛裡滿是擔憂,對顏神佑道:“按山下的規矩,父母三年孝未過,哪怕心裡有人,她也不好說出來的。這樣不好的,要不是日子太緊,我也,嗯,不會尋使君去說……咳咳。她這個,我不怕她長大,只怕她要是在這個時候與人說破了,那男人要是個好人,怕要瞧她不起的。”

    顏神佑怔愣了一下,認真地說:“你是一個好哥哥。”

    山璞擔心地道:“只要她過得好,我寧願做個壞哥哥。只盼是我想得太多了。”

    顏神佑道:“問過她了嗎?”

    山璞道:“我想問,又有點怕問出什麼不好的來。”

    顏神佑道:“那……去問問?”

    山璞定定地看了顏神佑好一陣兒,彷彿在汲取什麼力量一樣,用力地點了點頭:“好。萬一有個不好,還望你保密。”

    顏神佑正色道:“這個是自然的。我看阿婉也不是不懂事的姑娘,就沖她現在什麼都沒說,哪怕有什麼,她也是知道分寸的。”

    山璞走後,顏神佑向侍女們下了封口令,自己卻焦急地等著山璞的消息。第二天,山璞來了,有點垂頭喪氣的樣子,顏神佑彷彿看到了他頭頂上耷拉下來的耳朵了。問道:“如何?”

    山璞道:“說我瞎猜。”

    “嗯?”

    “要是沒有的事兒,她早跳起來啦,”還會拿哥哥打趣一回,“現在就說瞎猜,恐怕是真的了。”

    顏神佑道:“快到七月十五了,我請她過來陪我住幾日,可好?”

    山璞喜道:“那真是謝謝你啦。”

    顏神佑道:“我想阿婉了,你謝什麼?”

    山璞看她帶一點嬌嗔的模樣,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看,直到胳膊上被擰了一下兒,才回過神兒來。十分無恥地裝成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無縫鏈接地:“我回去便跟阿婉說,送她過來住。”

    顏神佑目瞪口呆,這也……太無恥了吧?你跟誰學的呀?

    —————————————————————————————— ——

    阿婉過來了,特別開心、特別熱心的樣子,幫著忙上忙下,一派活力少女的氣息。顏神佑越發狐疑了起來,可左看右看,這些行為都能當成努力融入山下的表現。姜氏那裡看來,這是阿婉在幫未來的嫂子的忙,還很欣慰以後姑嫂相處會很好。

    顏神佑的及笄禮,也到了。

    主賓便是那位神奇的老太太,老太太夫家姓金,由一兒二孫侍奉著過來——也是過來先安排宅子,以後都住新城了。顏神佑隨著姜氏見了老太太,見她滿頭銀髮,但是精神很好,長途跋涉過來,也不見有什麼疲態。說話帶著口音,吐字卻依舊清晰。

    看到她這個狀態,母女倆都很滿意。

    陸續的,贊者等也都到了。金老太太道:“老身托個大,還請夫人將一應禮儀與我等說一回,我等走一遍,演示一下才好。”

    實在是個周到人。

    於是彩排,總共彩排了三回,直到大家都記住了,這才歇下。

    因有了準備,儀式當天一切便都十分順利。

    按程序,當三加,簪子各用了楚氏、蔣氏與的一枚,最後一套大禮服連首飾全套,都是姜氏準備的。

    看著女兒一身華服鄭重拜下,姜氏忍不住紅了眼眶:“可是長大了!”

    顏神佑的字不是金老太太給取的,老太太很有分寸,特意問了姜氏,還說自己識字不多,恐怕取得不好鬧笑話。這字,便由丁號去磨了李老先生。李老先生被這個親友出賣得特別慘,隨手寫下“長齡”二字。

    顏肅之看了便很是欣喜:“這個貼切合意。她到今日,富貴已是定了的,我常恐她太出挑了,要短些什麼,這個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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