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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我想吃肉】詩酒趁年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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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17:45:47 |只看該作者
第310章 拉快進度條

    天授四年,顏神佑了卻了一樁心事,將鹽政奉還。雖然還不則完全實施新政,風聲到底放出去了,細則也制定好了。最難得是還沒有反彈,也沒有遇到大的阻力。顏希真再見到這個堂妹,就見她笑吟吟的,渾身都在放光。

    顏神佑見到堂姐,也是開心不已:“可算盼來了,每年統共就這麼幾天見面的時候,可想死我了。”

    顏希真一臉受不了的表情:“這個話,你對你家山郎說去。嘖嘖嘖,哎喲哎喲,到底兩口在一塊兒就是不一樣,看你這樂的。”

    顏神佑白了她一眼:“做人姐姐的,怎麼說話呢?”

    “不敢當,我就比你大幾個月,還沒老。”

    “快收了這副潑皮嘴臉罷,等會兒見了你們家大郎,你別繃不住嚇著了他。”

    說到兒子,顏希真換了一副神情,強忍著道:“等我陛見完了,再看他,讓他安心讀書吧——哎?奇了怪了,不是說,你也去崇道堂糟蹋學生去了麼?有你在,他還能叫我嚇著了?膽子早被你嚇大了。”

    “呸!”

    姐妹倆一路說說笑笑,顏希真問道:“京里還好?沒出什麼亂子吧?”

    顏神佑道:“能有什麼亂子呢?有也掐滅了。”

    顏希真道:“倒也是。東宮那裡,知道男女來了麼?”

    顏神佑慎重地道:“並不很顯懷,像是男孩兒。”

    “謝天謝地!他好,你也就好啦。”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兒,顏神佑一聽即明。點頭道:“正經的大事兒還忙不完呢,自家人再因種種不順起了嫌隙、勾心鬥角,是自取敗亡。”

    顏希真道:“話雖如此,你卻不好大意。東宮那裡,胡亂安插人手固然不妥,卻也有幾個伶俐警醒的人,提醒著六郎,不要被小人給攛掇了。”

    顏神佑道:“放心。”且不說原本東宮舊人與她的聯繫,便是阿蓉等,與她處得也是挺好。

    顏希真又沒話找話,問起了女學等事,又說女舉:“會試要到明春,時間太長了,這回沒能把她們帶了來,明年她們獨自上路我還是懸心得緊。”

    顏神佑道:“一路走官道驛站,發腰牌公文,能有什麼大事兒?”

    “還是小心些好,”顏希真心不在焉地說道,終於忍不住了,問道,“我們家那個小子,還好麼?”

    顏神佑笑道:“到底是親娘,還是忍不住了。在東宮裡,自己舅舅家,能有什麼?回去到了大伯那裡,就更是不用拘束了。對了,鬱衡還時常喊他過去玩耍呢。他在長安新交的朋友,怕比先前見過的人都多呢。”

    顏希真絞著袖口,道:“也不知道長高了沒有。”

    “我們天天看著,倒沒覺出來,你一看,包管說又高了。”

    閒話幾句,終於到了大明宮,顏希真陛見時,顏神佑已經命人往崇道堂那里傳話了,下了課就把小東西們都領過來。

    顏肅之跟顏希真說完了官樣文章,緩了臉色,道:“你們姐妹許久未見了,還有五娘,等她來了,才算是湊齊了人呢。”

    顏希真笑道:“卻才還與二娘說來,好叫她置酒,我們吃她去。”

    顏神佑撇撇嘴:“少來,吃了我的,總是要還請的。”

    顏肅之道:“不要吵啦,今天我請!大丫頭,鹽田的事兒,你是真的自己樂意?”

    顏希真道:“瞧您說的,不樂意我能署名麼?顏家的閨女,是那麼好說話的呀?自己不樂意,看誰能按著我們的頭!”

    顏肅之打了個寒顫:“你小時候挺斯文的呀,現在怎麼……不是,你在昂州遇到什麼啦?”

    顏希真滿頭黑線,顏神佑道:“就是小時候把斯文勁兒全使完了,唔唔唔……”顏希真堵了她的嘴,還扭頭對顏肅之道:“昂州極好,到了昂州才活了過來。”

    顏肅之也由著她們鬧,說道:“行啊,反正虧不了你們。”

    顏希真道:“這話我信,嘶——”甩甩手上的口水,“朝廷信譽極佳,從來就沒人擔心自己出了力了,朝廷會對他不好。”

    顏肅之道:“行了,見你們阿婆去,回來只管鬆快鬆快。哎,去東宮看看六郎他娘子,我們老啦,你們的情誼可不能斷。三房的事兒,可還行?”

    顏希真擦完了手,認真地道:“這是咱們的家事,哪個多嘴,我抽他去。您就是做得再好,還有看您不順眼的呢。有些人的眼裡,皇帝就該是個沙包,隨便打、隨便罵,還要聽他們擺佈,這樣才叫聖君。這不開玩笑呢嗎?”

    艾瑪,越來越潑皮了,顏肅之聽她說的話十分順耳,卻是深覺對不起兄嫂。然而他又比較缺人,他是發現自家人的好處了,也覺得自家女孩子獨當一面,實在比某些臣子要省心得多。至少,她們不需要為了一些奇怪的理由和討厭的虛名,故意做一些跟自己唱反調的事情。如果是自己錯了,反對就反對,坑爹的是,皇帝未必有錯,卻偏要被人拿來刷一下正義值。

    摔!這必須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

    所以顏肅之是鐵了心了,要讓顏希真在昂州再多做幾年刺史。只恨顏靜嫻和霍白是夫妻,沒辦法拆開了使,不然的話,顏希真好從昂州卸任,正好讓顏靜嫻給頂上。

    ————————————————————————————————

    被顏肅之心心念念的顏靜嫻,此刻正在返京的路上。以次子改姓,充父母的孫子,也是不得已之舉。顏家的家族史,就是一筆爛賬。顏靜嫻又不能壓著皇帝給她爹過繼,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她還擔心霍家會不樂意——顏家的男孩子明明使不完,何必非要奪霍家的子孫去改姓呢?顏神佑許諾了,也只是搞定顏家。霍家這裡,她實無太大的把握。隱約與霍白透了些風聲,霍白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直到盧慎入了政事堂(雖然是打雜),朝廷又頒下旨來,霍白才算點了頭。顏靜嫻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不再提過繼之事——反正,兒子還是養在自己家裡,就是改個姓兒,旁的一應改不了——卻與霍白說起鹽政來。

    霍白道:“國家強盛,鹽政歸於朝廷乃是大勢所趨。”

    顏靜嫻道:“不知道鹽政要交給誰來管了,到時候,免不了又是一番爭奪。得到的,自然是開心。不如意的,怕要再生出事端來。”

    霍白道:“多半還是齊國,鹽務上的事情,她是最精熟的了。”

    “六郎長大了,都要做爹了。”

    霍白看了妻子一眼,道:“看出來了?”

    顏靜嫻有些犯愁:“是啊。哪怕自家人不覺得有什麼,就怕有些想此晉身的人偏要生出些事端來。無事找事,他再來平事,顯擺能耐,以此博求高官厚祿。”

    霍白道:“你既看出來了,回京說與他們便是。”

    顏靜嫻嗔道:“多少大事兒做不完,又來添亂的了。”

    霍白笑問:“閒得發慌了?”

    顏靜嫻道:“我何曾閒著了?雍州哪裡是硬骨頭?簡直是臭石頭。”她在雍州辦女學,倒也招到了些女學生。不特是當地駐軍家的女孩子,還有些士紳人家的小娘子也被送了來。然而一說到科考,軍士家出身的女孩子報名的也只有女生總數的三分之一而已,士紳人家,卻是一個也無。

    更因有這麼一出,好些個士紳人家給女兒退了學,怕學得野了,將來高不成低不就,一輩子就毀了。急匆匆召回家裡來,慌張張訂了親。

    顏靜嫻:……

    霍白悠悠地道:“凡做一件事,必會有人反對,要太順利了,我反而要擔心後面有更難的事兒在等著呢。”

    顏靜嫻道:“不說這個了,憋氣。”

    “你慢慢做,三、五年裡,做出個樣子來便好。”

    “樣子?”

    “你還想做成什麼樣子呀?也就昂州好些,長安那裡,至今不過一所女學而已。我在雍州,呆不太長的。叔祖身子不大好了,李相公也上了年紀,政事堂,缺人。”

    顏靜嫻來了興致:“你就這麼有把握?”

    霍白道:“要不就是樞府。可是樞府的樞密使已經齊全了。六部尚書、九卿,皆滿員。除非出缺,否則……縱然出了缺,也是可以兼任的。我多半也是與盧慎一般,且去幫忙辦事,並不領丞相之銜,要再熬一熬資歷。他的資歷比我深,我比他多熬個三年五載,也是應該的。”

    顏靜嫻道:“盧姐夫……好像沒有任過地方呀。”

    “他任不任地方,都沒什麼差別,昔年在歸義的時候,他就頗通這些庶務。入政事堂必先任地方,為的是要知人間疾苦、地方上的官場手段,過分追求履歷,才是想錯了。我若返京,你也必來的,雍州會有人接手。杜黎的資歷也差不多了,要不就入六部,再轉政事堂。京兆會空出來,說不定就是你的了。”

    “說得跟你看著了一樣。”

    “娘子可願一賭?”

    “我才不跟你賭。”

    夫婦二人商議著職業規劃,順帶將未來一些調動也琢磨了一回。直到見了顏肅之。

    顏肅之也與見顏希真一般,再次確認他們對於鹽政的支持。此後,顏肅之陸續與一干親朋吃飯,確認無誤。便再召集各地刺史等開會,討論鹽務事宜。鹽務直屬中央,又與地方分利,這是顏神佑的建議。像雍州這樣的地方,不靠海,只有一個鹽池,就特別希望海鹽國營,然後以比較低廉的價格轉運內地,而不被奸商哄抬物價、壟斷貨源。

    而青州臨海,對於國家壟斷沒有任何異議,但是曬鹽要佔據人力,希望以分成等方面考慮到實際情況。

    如此往復,又是月餘,到得十月裡,才算定了一稿。政事堂再次審核,才算確定了鹽政的方案。接下來,便是各地鹽務官的名單了。顏肅之指定,讓顏神佑兼著鹽務使,各地設鹽官,鹽稅中央與地方分賬。又要平抑鹽價,不令過高。似李清君、江非等先前做過官的進士,看著成績還不錯,就優先派予這樣的優差。他們的同學,則要先從地方上的輔官做起。

    各州的鹽務官利潤尤其豐厚,顏肅之想而又想,將昂州的鹽官給空了出來,命顏希真先兼任。等甘銘的兒子甘迪出了孝,直接去昂州做鹽官。除此而外,本著“不在原籍做官”的原因,楚源的兒子就被派到了青州,姜珍被派到了揚州。米修因為很識時務,且要給米家幾分面子,就讓他去廣州。

    以此類推。

    至於各縣之鹽曹,則交由吏部去選派幹員。一時之間,太尉府上門庭若市。楚源那個小舅子,前郎中,指使了妻子豐氏,去見楚源夫人趙氏,求她吹一吹枕頭風,也落個肥缺。

    趙氏又好氣又好笑,對豐氏道:“他能做事?”楚家剛剛從坑里爬出來,還有太學生要拿楚攸做文章。楚源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再出個岔子,全家又得被拉坑里去。任用私人不要緊、任人唯親也不要緊,只要這人有本事,那就沒關係。問題是趙氏的兄弟是個不會做事的人。

    不須楚源開口,趙氏便先將事情給阻了。卻又說豐氏:“你也算是個明白人,好生勸著他。收收心,管管嘴,過一時,他的事情冷了,我再給他想個辦法,謀個清閒的差使。 ”

    豐氏羞紅了臉,低聲應了,回來與丈夫一說。前郎中又犯了清貴脾氣,嚷道:“如此不通人情,我再也不做官了!”

    豐氏:……還是指望兒子吧。扭頭就揪著兒子,逼勒著他讀書,來年好考試。

    趙氏之事,不過是諸多走關係中的一例。楚源頗有些心驚膽戰,唯恐事情做不好,忙裡忙外,到十一月裡,將大半人選定敲定之後,腰帶都往裡多扣了兩格。

    事情既定,便做一儀式,由顏神佑打頭,將各人的鹽田地契等交到李彥的手上,象徵著鹽田正式地交割了。朝廷便依先前的許諾,給奉上鹽田諸人加以封戶,按鹽田之多寡,以固定的比例益封。

    六郎的鹽田還歸東宮,作補貼之用。姜氏手裡的也不變,劃歸了內庫所有。顏神佑益封至三萬戶,其餘人等,亦各有增加,唯山璞手裡並無甚麼鹽田,並不益封。倒是阿婉,顏神佑曾分與她一些,她卻又無有爵位,顏肅之便賜以田莊一座。

    顏神佑並不想兼這個鹽務使,在她的計劃裡,這個職務也是要交出去的——只要她還是尚書令,還能參與朝政,兼不兼職,差別其實並不大。只是接任人選,倒要好好考慮了。

    顏神佑比較中意的是張瀚,此君也是嫻於庶務,又任職地方多年,人品靠得住,能力也有。寡言少語,不說人是非,成績卻是有目共睹的,凡他任職過的地方,就沒有出過紕漏。

    要的就是他的沉穩!

    顏神佑將這件事情琢磨得差不多了,便去向顏肅之提了一提。顏肅之也是心中有數,凡是早先伴他發家的人,他總想都照顧到。同等條件下,必要先取這些舊人。點頭道:“他看不出有沒有宰相的本事,但是做些細務卻還是使得的。”

    顏神佑道:“不過看他老實而已。”

    顏肅之道:“聰明人也沒什麼,就是怕放上去吃得太肥了,我不開心而已。”

    顏神佑一笑。

    顏肅之道:“好了,你阿姐她們也要回去了,你送她們一送。”

    ————————————————————————— ———————

    顏神佑果如顏肅之所言,設酒為一干親友餞行。除了她,又有在京的如顏孝之、顏淵之、顏氏、顏靜媛等,皆設宴為這些人餞人。大明宮裡,也開了許多場酒。楚氏、顏肅之、六郎等連番宴請,各敘不捨之意。

    顏神佑又總請了姐妹們一起,並幾位女舉人,一同在她的京郊別業裡飲酒閒聊。顏希真便笑對黎小娘子道:“過了年,你我便是同僚了。”

    黎小娘子道:“不敢望君項背。”

    互相調笑一番。

    李三娘卻看袁瑩有些強顏歡笑,問道:“你可以有什麼難處?還是老家那裡有什麼人又生事了?”

    蘇樓聞言,小聲道:“那些人,此時哪敢來鬧?總要等她外放,有了出息了,才會要她提攜宗族。是她家裡,想要她早早定親。”

    這事兒,顏神佑也知道的,袁瑩的媽死活要讓閨女嫁個好人家,寧願不做官的。只是囿於朝廷規定,袁瑩這頭考上了,不做官,那頭三族遭殃,不得為官,只好繼續做下去了。

    可做了官,也不是不能結婚,對吧?袁母見天地催促,反是她爹,心裡也是這般想,口上卻並不逼勒。兩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為了女兒婚事,居然交了好些年紀相仿的朋友,就為給袁瑩找個婆家。

    眼看得崗前結束,就要去做官兒了,父母越發想將事情給定下來。然而袁瑩將有官身,在家中自然是有話語權了,她說不樂意,父母也不好就真的果斷給她定了下來。兩下扯皮,三個人都不開心。

    原本她父母想她在同學裡尋個如意郎君的,二老取中李清君。李清君是世家子,誰個不想把閨女往這樣的人家裡嫁呢?只是袁家並非舊族,努力冒充也冒充不來。只好退而求其次,豈知江非也有妻子了。繞了一圈兒,搞得袁瑩都不好意思見同學。

    就這樣,人家學習成績照樣兒地好。之前也是她學習環境不大好,到了太學這裡,什麼都是敞開了的,袁瑩真是如魚得水,學問越來越好,排名越來越高。連著幾次旬考,壓了一干男同學。崇道堂都參觀了三回了。

    真是與一干男子漢結下了冤仇。

    顏希真道:“你要是有相中的,說與我們,這點主,還能做得了的。”

    袁瑩冷笑道:“等他們比得過我再說罷。我平生最恨這等窩囊廢,比不過人,還偏要瞧不起人。”

    顏希真:……

    袁瑩道:“娘子們不必為我擔心,我算過了,若是現在成親,不多時又要養下孩子來,哪裡還有功夫做事?”

    蘇樓嗔道:“未出閣的小娘子,張口成親,閉口養孩子的,回家可不敢這麼說了。”

    顏靜嫻道:“阿姐,阿袁將派往哪裡?能否將她,留在長安?若是外放到旁的地方,怕是不妥。往南走,她家親戚多,忒煩。往北去,舊族勢力大,不利於女子。眼下還是固本培元為佳。”

    顏神佑道:“阿丁如今任左馮翊,阿袁可去幫忙,此事,我自有說法。”袁瑩笑道:“臨近京師大好,可省去許多事情。”天子腳下,她也好扯虎皮做大旗,請她父母不要施壓太過。

    顏靜嫻扶額道:“我是說,京師俊彥多,說不定就遇到可意的了。外放了,當地人家族強盛,嫁了才要出事。”

    袁瑩才不說話了。

    這一年,全國大型科考開始了,從這一年開始,行三年科考。各地學子也陸續考入太學。而太學的學生,也有從太學考試為官的,也有去報名科舉而做官的。不二年,李璐得中進士,與這位袁同學又成了同事。不知怎麼就看對了眼,遂成一段佳話——這是後話了。

    ————————————————————————————————

    卻說,自送走了顏希真等人,顏神佑便也重新列了一份計劃。如今一切都算走上了正軌,而她身上兼職頗多,每日里千頭百緒,正經要做的事情,譬如女學的發展、關照女官一類都不得做。又譬如講武堂的事情,以及提高軍人地位一類,也都被擠到了很小的空間裡。

    思前想後,天授五年夏四月,顏神佑上本,請卸任鹽務使。

    恰逢皇孫滿月,又是與顏肅之說好了的,上本即批。調張瀚自益州還朝,出任鹽務使。以薑玘為益州刺史。

    顏神佑與張瀚辦完了交割,騰出了手來,就泡在了女學裡,泡在了軍校裡。其他的,先扔一邊吧!

    此時諸般政策皆已製定完備,推行起來也頗順利,顏神佑索性做了甩手掌櫃。顏肅之見狀,即以杜黎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讓他也進來打個雜。杜黎做這些事情頗有章法,其人雖有城府,亦有乾材。兼以薑戎出孝,重回政事堂,顏神佑身上的擔子頓時輕了許多。

    她猶記得要卸了樞密使的事情,乃於次年,更上表,將樞密使也辭了。除了政事堂的本職工作之外,一心撲在了調-教人才上面。百年大計,教育為本,誰拿住了人才,誰就拿住了未來。自此,顏神佑修身養性,讀書教書,竟漸漸不見了昔日之鋒芒,韜光養晦了起來。

    顏肅之從來都是個熊家長,閨女太累,他也心疼。既然顏神佑有了新的樂趣,那就由著她好了。準了她的辭呈,又給她加了一個“督導演武堂”這麼個不倫不類的差便,隨她去搞。

    顏肅之心裡,頗愁自己百年之後顏神佑的下場。六郎是個好孩子不假,問題是,朝臣們呢?總有會有惹事生非,踩人上位的。顏神佑肯退一步,斂一斂,顏肅之也是安心。顏神佑的封戶是最多的,又與六郎一母同胞,顏肅之還特意讓她去教六郎,拉近關係。可謂用心良苦!

    他那肚皮里,還生出一個主意來。如果實在不行,就給女兒封神好了!嗯,與大家想的不同,神仙都是有號兒的,不是玉帝封的,是皇帝封的。不經皇帝封的,是不受國家的正式祭祀的,民間祭了,也算是淫祀的一種。顏神佑養養精神,顏肅之再給她活動活動,就封鹽神好了哇。

    這邊父女倆各有盤算,總體上是十分和諧。卻不想偏有生事的人。

    自重開太學,太學的學生就漸漸多了起來,不好說龍蛇混雜,卻也有些個心思過於機靈之人。

    這裡面,就有些個投機客。上一回,李璐上書,不但沒有被斥責,反受到了東宮的表揚,顏神佑也沒動他,還賜以墨寶。眾人等而又等,不見報復,都吃下一顆定心丸來。甚而至於,吳洪還要後悔:我當時不該慫啊!這事兒沒危險的!朝廷只要還要臉,就不能把上書的太學生怎麼樣。

    可如今要再尋一事,就比較難了。左看右看,見顏神佑交這交那的,以為她好欺負了!也對啊,孩子都生了倆了,是得收收心了吧?東宮都有嫡子了,你還蹦躂個啥?

    搞女童教育,那就搞吧。誰也沒說女人就不該讀書,對吧?你去搞好了,最好一頭扎進去別回來。教出來識文解字的女子,也是提高人口素質。至於她們能不能做官,那就咱們說了算了。

    藉著這麼個由頭,請她老人家乾脆還政。不好公主勢力比太子還大的,對吧?輿部交歸樞府,就是入了中央。玄衣成了禁軍,也是上交了。情報、私兵,都交了,眼下連錢都交了。

    你再也沒有倚仗了。

    退而著書授課,一般都是……老幹部愛幹的事兒。

    這一招,就叫痛打落水狗!對手兇的時候,慫貨們不敢面對,等人家要退了,才跟在後面追兩步,顯得是自己“擊退”了敵人。

    數年之前,章垣曾上書,要女人們滾出朝廷,滾回後宅去生孩子伺候男人。天授六年,吳洪也依樣畫葫蘆,上了這麼一本。與昔日不同的是,當時章垣被駁回,眾人或是早已習慣了顏神佑,或是懾於大周兵威,皆不敢多言。而吳洪,卻是有好些個同道中人,這裡面,還有不少也是太學生,或是應試之舉子。

    眾人或激於義憤,又或是有些私仇。更有一些人,被如袁瑩等女同學打擊過自信,等等等等,追根溯源,發現還是顏神佑造的孽!大家也來了一招“豺狼當道,安問狐狸”,直接劍指總boss。

    事情鬧得,有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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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17:46:02 |只看該作者
第311章 事態在擴大

   葉琛面沉如水。

    作為校長,對於學生們關心時政,應該是持讚許與鼓勵的態度的,他教育培養的是國家的棟樑,不是一群豬羊。然而,關心時政也要有個方向,像李璐,雖然上書不大合時宜,本心持正,也算有理,倒也罷了。

    這個吳洪,就讓人討厭了。

    校長不怕學生活潑,丞相卻是想著國家穩定的。

    葉琛,恰似是個丞相,他分外討厭吳洪惹下的這件事。

    葉琛與李彥等人作為對公主參政並不排斥的人,近來也不免憂心。太子益壯,而公主之威勢不減,縱是同胞姐弟,本無嫌隙,可二人皆有擁躉。有時候,恩怨未必全要因雙方主事之人而起,若是下屬有了不一樣的心思,摩擦不斷,最終要將主事之人牽涉進來。到時候,無論誰做了贏家,於大周,都是件大傷元氣的事情。時日久了,丞相們也有一種感覺:連顏肅之,都很擔心這種情況發生。

    眼見得顏神佑頗有器量,將種種制度建立磨合得完善之後,陸續放權,政事堂裡,沒有不欣慰的。公主知情識趣,退而教書育人、為國儲材,太子又寬宏大度。不特皇帝不用擔心,也是蒼生幸事——太子是禮法正統,公主威望甚隆,爪牙遍布,兩處鬧將起來,必是一場天翻地覆,大家都是輸家。

    葉琛正想著,自己如果沒出什麼意外,還能再熬個二十年,從容引導六郎,好鑄就一段佳話。

    萬沒想到,當事人都想通了,圍觀的都鬆了一口氣。一個不知道哪裡蹦出來的王八蛋要破壞這種安定團結的局面。丞相治下的學校,出現了這等潑皮無賴,葉琛的臉,很疼!

    吳洪與李清君等進士進修班的學生不同,也與李璐這等中途就考中了進士的人不同。他是自民間考上了太學做學生,又不曾通過科舉的,是以身邊的同學來了又去,走了好幾撥,他依舊是個“太學生”。也便仗著這麼個身份,大肆批評起朝政來了。

    遇上這等事,葉琛比當事人顏神佑還要生氣。李璐可以說是不畏強權,吳洪明顯就是個投機客了——心不正。

    政事堂內部曾經交流過,杜黎就有一些投機的意味,然而杜黎聰明敏達,知道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雖心機有些深沉,卻不曾觸過君子們的底線。吳洪可就不一樣了。更有甚者,一看這麼個內容,葉琛就覺得眼熟——這不是章垣先前那個上書的加強版嗎?!

    然而,葉琛只能拿出師長的身份去訓戒吳洪,卻不能擺出丞相的架子來去壓他。吳洪想來也是知道此情,愈發地沒有什麼顧忌,反而“勸”起葉校長來了。葉琛見他如此可惡,便再不勸導他。

    葉琛雖是丞相裡最年輕的一位,心智手段並不比老前輩們差得太遠,既能教得了太子、鎮得住群臣,自有其過人之處。眼珠子一轉,卻是想到了一招借力打力。不到萬不得己,朝廷不可以勢威壓學生,可如果學生里有不同意見的人,大家相互辯難,這又另當別論了。

    事實上,不須他如何明示暗示,已經有人跳了出來了。第一個站出來的乃是當年一位進修班的女進士。想吳洪於太學學習數年,猶不得考中做官,與已經中了進士的人,這水平真個是天差地遠。

    這位女進士的來頭也很不小,居然是吳王妃的大侄女兒!這位鬱氏娘子年過三旬,早便出嫁。她祖母本是名門淑女,祖父長得尖嘴猴腮一副猥瑣的樣子腹內卻多錦繡,自是遺傳了一副聰明的腦子。她自幼讀書也不算差,只是其時風俗,憑你如何蕙質蘭心,也不過是在婚姻市場上多一點籌碼而已——早早就嫁了。

    舊京之亂,她隨丈夫在外,逃得一劫。千辛萬苦,好歹跟娘家團聚了。許是過於艱辛,她丈夫卻萎靡不振了。若是以往,她只須等到兒子長成了,再倚著兒子、求上娘家護佑,等兒子做了官兒、仕途比較順利了,也就是熬出頭了。也是合該她走運,遇上了開科舉這等事。鬱氏心頭一動:求人不如求己!

    反正她現在也不用生孩子(已經生了好幾個了,足夠用了),也不用伺候公婆了(戰亂折磨,早死了),丈夫也蔫了,管不了她了。想起幼時與兄弟們一同上學玩耍,兄弟皆不如她——我何不一搏?

    是,即使是進士出身,在官場上也要熬到十年以上,才能熬出頭來。可只要她戳在那兒,她兒子就更添一分保障。縱是要娘家幫忙,或是求上吳王提攜,她也不是一無所求只等施捨。她考試也比較艱難,底子雖在,卻是撂下了好些年,要不是丈夫是個好文的,夫妻倆無憂無慮時常常切磋,就該退化成個半文盲了。現在重又拾起來,從第一次科考就開始考,直到現在才考上,還是最後一名——這已是相當幸運的了。

    現今吳洪要讓她滾蛋,真是戳到她的暴點了。這位論起輩份兒來,與顏神佑是一輩兒的,跟腳都是差不多。當下暴起,糾結了一群人,來尋吳洪的麻煩來了。

    吳洪被一群女人堵在了教室門口,進退不得。他到底還有一點點紳士風度,不好與女人動手。事實上,以鬱氏的武力值,他還真不一定能打得過。群雌粥粥,吳洪被轟炸得頭暈腦脹,硬挺著不肯退讓。

    雙方各說各話,開始了第一輪的爭吵。讓雙方沒有想到的是,吳洪居然已經是比較客氣的一個人了。有位自青州來的同學,比他還激憤!

    此君姓王名玥,並非名門之後,連土鱉暴發戶都算不上,不過是個殷實農家子弟而已。算一下他的年齡,正經的上學年紀,正是天下大亂的時候。在這種時候還能讀書上學的,家中對他,不可謂不重視。

    可讓人吐血的是,他的想法連吳洪都想噴飯。王同學引經據典辯不過鬱氏,一時氣惱,便口不擇言了起來:“女人就該呆在家裡,出來浪什麼浪?”意思雖然不錯,可直白說出來,真的好麼?有辱斯文!根本不像是太學生在吵架!

    這一句,只有鬱氏等罵他:“是啊,女人都回家了,你就自自在在地在外面跟男人浪了,真是的,天下男人那麼多,你就怕人搶了你男人去? ”王玥真是挑錯了人罵了,鬱氏在本朝背景下,勉強能算是中年婦女了。說起什麼男女風月的話題來,已婚中年婦女可不是未出閣的小姑娘那般容易被打擊。

    王玥被扣上了一頂斷袖的大帽子,周圍男同學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瞬間離他三尺。

    等說到“一群不能上桌吃飯的”的時候,連吳洪都聽不下去了。臥槽!女人好歹也是人啊,怎麼不能讓人家到桌上吃飯了啊?這是哪家看牲口的打盹兒了,放出這麼個牲口來啊?

    王玥說的還就是他家鄉的實情,他家裡,哪怕是他祖母,也得領著兒媳婦在灶下吃飯。正房堂屋擺飯桌,那是男人的特權。【1】

    第一回合的罵戰,以王玥被雙方當成奇怪動物圍觀而告終。連鬱氏的神勇表現,都被他的奇葩思維給掩蓋了。

    ————————————————————————————————

    顏神佑倒是有所預料,要只有一個章垣跳出來說這個事兒,其他人都默許贊成、以後再無挑釁者,那才不正常。顏神佑倒要防著他們憋著壞。現在又有人挑頭了,顏神佑卻鬆了一口氣,忽而有一種“終於來了”的感覺。

    既然是兼容並包,太學與國子學,難免摻了些沙子。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也不可能讓天下人心裡想的都是一個樣兒。吵吧吵吧,不把毒火發出來,總憋著會出事兒的。

    她也知道,縱然再盡心盡力,也不曾將她視作與朝廷一體、與皇室一體。哪怕真的是一體,也有人想從中摳條縫兒出來。有些人,就像軍火商,得挑唆著世界大戰了,他們才能從中獲利。只要能得到利潤,它們是不會管別人的死活哀戚的。

    當然,她也不能不管,她的辦法,與葉琛如出一轍。朝廷不好一開頭就出面,壓制了言論之後,再想讓人暢所欲言,就難了。阻塞言路,並非一國之福。然而,要引導。比如說,組織人去辯論之類的。

    在聽說了鬱氏的事蹟之後,顏神佑又下令女學裡組織類似討論。同時,往演武堂那裡去。演武堂雖然是軍校,卻是在數年努力之下,文化成績被強行提高。軍中對於性別之間的差異相當的理解,單就武力值而言,絕大多數的女人是比不上男人的。部隊又是一個慕強的地方,在這裡說什麼男女平等,效果並不會很大。顏神佑要做的,就是保證他們不去添亂。

    這倒比較容易辦到,她在軍中素來有些威望,放下話去,不特演武堂,便是玄衣等處,也是風平浪靜,並不生事。

    讓她沒有料到的是,樹欲靜而風不止。自吳洪開始,跳出來的人便越來越多,什麼樣的人都有。反對派像是冬眠的蛇,覺到一絲暖和氣,便又甦醒了過來,盤起了身子、豎起了腦袋,時刻準備著要咬人一口。

    戰火不斷蔓延,開始是說女子要回歸家庭,才有利於社會發展。男耕女織,體力差異,自然分工,各司其職,方是天地自然之道。蘇樓等人加入戰團,反問可有富家男女親自耕織的?既然都不用做體力勞動,就看腦力嘍。

    漸次說及朝中女官等,一一指點品評。必須說,這些女人做官時間既短,又是萬人盯著,竟比男同事們更謹慎守法。為官方面完全挑不到錯處,又改而挑剔其政見。

    顏神佑端坐靜室,對著牆壁一揮拳頭:“成了!”起身推開了門去,命人去喚馮三娘來。

    馮三娘來得極快,見面便問:“殿下,要動手麼?那些出頭冒尖兒的,我都查明底細了。”

    顏神佑問道:“查明了又待如何?是抓是殺?”

    馮三娘道:“瞧殿下說的,我何曾辦過那樣的傻事?”

    “你待如何?”

    馮三娘往前湊了湊,顏神佑配合地探過頭去,馮三娘在她耳邊細語幾句。顏神佑笑道:“這樣更好,你去辦罷。”

    馮三娘辦事果然妥貼,就著原本的引子,給它發了一發。不多時,原本蜇伏起來的不同政見者,也紛紛出動了。由女官制度,漸次波及到了新政。新政每一條,最後都與切身利益相關,或是隱田隱戶,或是鹽鐵之利,又或是根本的科考之法。

    事態的發展,連始作俑者都要驚慌害怕了。吳洪很是心驚,他並沒有什麼靠得住的後台,上書純是覺得安全又能有高回報。公主已經退下了,其勢已失,豈有退到一半又再折回來的道理?照著正常情況發展,該是“齊國公主在正義君子吳洪的批評之下愧疚引退,吳洪功成名就為東宮賞識,從此平步青雲”。

    然而齊國公主居然不動了,反倒是一些奇怪的人動了起來。吳洪應付小事兒是有些小聰明,事情一大,他休說是掌控了,便是看,也看得眼花繚亂,分不清個東西南北,看得一陣陣的眩暈想吐。

    顏神佑對眼前的局勢卻是樂見其成的,吵吧吵吧,吵吵架是壞不了事的,鬧得大一點才好,好讓更多的人去思考新政,順帶就將女官制度再給想一回了。思想的傳播就像娛樂明星,不怕負面評價,就怕沒有評價沒人搭理。

    是以論戰持續到秋天,顏希真再次進京的時候,姐妹倆一打照面兒,顏希真便大吃一驚:“你這怎麼了?”

    顏神佑自覺狀態極好,笑道:“沒怎麼呀,看我,多有精神的?”

    “人的臉上泛著寶光,你的臉上這泛著賊光。”說著,戳了戳堂妹的臉頰。

    “寶光何解?賊光何解?”

    “寶光者,光華內斂,圓轉如意。賊光著,閃亮刺眼,頗有病意。”

    顏神佑道:“你一定是看錯了,我正給人治病呢,治的蠢病。”

    顏希真道:“京中之事,你怎麼就放任自流了?”

    顏神佑道:“我這是擠膿胞呢。有些毒,得叫它發了出來,才好治。再說了,這麼一吵,知道的人還多些。”

    顏希真道:“畢竟勢單力薄,不要發得太大才好。男耕女織,原也說得不錯的。你真個要說得太露骨,現在支持你的人,也要變作反對的。”

    顏神佑若有所思,顏希真續道:“你有些急躁了。”

    顏神佑道:“有人比我更急呢。”

    “你是看人著急,也中了邪了麼?旁人急,你便越要穩得住才好。眼下這樣,正好,與元勳們捆得再緊一些。還有,六郎那裡,越發要小心了。”

    顏神佑道:“我省得的。”自顏希真回來之後,便常與她商議,正遇著敘職的日子,放些校友回去太學做交流,對太學加以疏導。此時此刻,關於新政又吵得熱火朝天——有些時候,什麼男女大妨、陰陽倫理,都要暫且為利益集團騰點地方互毆。

    已沒多少人還記得吳洪的上書了。

    太學裡乃至整個長安城,關於大周新政的討論,卻是熱情未退。顏肅之也不著急,等著他們吵,卻並不召見任何持不同政見的人——國策既定,豈有隨便更改之理?今年之鹽稅上來,哪有再吐出來的道理?

    數月以來,顏肅之也沒閒著,他的部分精力放在給顏神佑做宣傳上了。他那點子小心思還是沒有散,總要給顏神佑多一層保障的。顏神佑放權,有利於安定團結,但是放權之後,居然有小人敢來放肆。顏肅之便想,權,還是不能放得太多,名,還要立起來。據說,神仙是不能過問俗事的,如果把顏神佑放到那樣一個位置,便是讓她跳出是非圈。於是,自昂州始,便有人反復提及“公主夢神授以仙法”這樣的故事來。

    顏肅之見各地刺史等都已入京,更兼今年郡守與縣令也要敘職,便趁機頒詔,說明了本朝新政斷無更改之理!

    態度十分強硬。

    李彥等人開始見吳洪上書,本是一笑置之,並不如何理會,唯有葉琛為太學著急上火而已。及戰火蔓延到了新政之上,李彥等始覺事情有些大——這分明是對元勳派不滿,想要虎口奪食!李彥等人輪流進言,徹底與顏神佑綁到了一起:如今之新政,泰半出自顏神佑之手,皆有利於新貴。一旦她被打倒了,新貴們少不得要讓出一大塊利潤來。這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顏神佑就這麼又加強了一次與盟友們的聯繫。顏希真見狀,才放下心來,取笑顏神佑道:“多大點事兒,你還當成件大事來辦了,臉都冒光了你。要我說,你多盯著些蔣巒才是正經。 ”

    蔣巒已出孝,大理寺歸了陳怡,只好另尋個地方給他。正好荊州刺史舊疾復發,顏肅之便將他派往荊州。獨領一州之地,顏希真怕他有什麼小動作。

    顏神佑小聲道:“放心吧,如今刺史的權柄,總沒有以前那麼大了,兵權不歸他、稅也有轉運使,他能管動的有限。”

    兩人正說笑間,忽聽得外面腳步匆匆,卻是顏靜嫻來了。顏希真與顏神佑皆是詫異:“她怎麼這般急切?”

    顏靜嫻很快就為兩個姐姐解惑了:“反了天了,太學生們像吃錯了藥,居然……並不曾退,反而叩闕請命。”

    顏希真道:“朝廷不是已經說明白了麼?”

    顏靜嫻道:“就是因為說得太明白了,絕了一些人的心。索性,最後瘋一次了。”

    顏神佑道:“阿爹怕要召人議事。”

    果不其然,顏肅之火速召了她去。到了含元殿,顏神佑才知道,這叩闕請命並不是像顏靜嫻說得那樣簡單。竟是因禁軍毆打了學生所致,王玥的胳膊都被打斷了。這些軍漢們下手忒狠,打斷是右手。

    顏神佑愕然:“這是為什麼?”不是讓他們不要動手了麼?

    顏淵之一臉氣憤地道:“這些書生,真是無品無德,議事便議事,爭吵不過,便散播謠言,污言穢語,不堪入耳!王玥爭執不過,便說……便說鬱氏行止有虧,恰……恰、恰逢幾個禁軍,那校尉原是大將軍麾下……”

    聽到有人罵老上司的閨女,哪裡還能忍?上來一頓暴打,暴到一半,聽王玥說自己是太學生,順手就把王玥的右手給敲斷了。

    顏神佑捂臉,掩住瞭如釋眾負的表情。她還真怕此事是因她而起,若是有軍士不忿於吳洪讓她下台而將吳洪給打了,那事情就真的難以迴轉了。

    顏肅之的臉沉了下來,鬱陶的孫女兒被罵了,他閨女呢?會不會也被人給問候母親了?開口便給王玥下了個“德行有虧”、“不堪為官”的評語,命李彥去:“諭散太學生,不要為這等小人誤了學業。”

    顏神佑道:“雖然如此,毆人致傷者,也不能無罪釋放,總要有個說法的。還是樞密院來吧。”

    顏淵之苦笑道:“大將軍是我岳父,怕又要有得說道了。”

    顏肅之沒好氣地道:“看你那點兒出息,你就接著了,能怎麼樣?”

    顏淵之才說:“打個架,軍中常有的事兒,也就是打幾棍子,賠些湯藥費。為舊日上司出頭,還有人誇呢。可這麼判,爛書生能甘心?”

    六郎道:“依法而行而已,國家法度,天子尚不能隨意違背。難道因幾個書生不甘心,就要亂法麼?”

    顏淵之的心這才放到肚子裡,回去輕輕發落了幾個禁軍。

    ————————————————————————————————

    大周文武不相統屬,大理寺也管不著禁軍,樞密院又高高抬起,輕輕落下。李璐等沒什麼不滿,吳洪見事情鬧得這麼大,完全沒有了插手的餘地,也縮了。不想王玥卻是不服的,又糾結了幾個同鄉。內裡也有一個太學生,還有幾個是留在京里攻書備考舉人。著素衣,衣上書著大大的“冤”字。事到如今,騎虎難下,唯有死撐到底了。更四處揚言,武人驕橫,縱容必成大禍。

    恰在此時,北方傳來軍情:胡兵南下叩關。邊塞各軍皆堅守不出,死死守住了陣地,胡兵暫時南下不得。

    王玥等數月奔波,未見成效反受排斥,心智大失,以至於說出:“必是公主與大將軍見事不妙,授意彼養寇自重,以固權柄。”這等話,心智清明的人本也無幾個當真。無奈百姓裡卻頗有些個信的,不但如此,便是些讀書人,也有些嘀咕:怎地這般巧?

    弄得往京中送信的軍中信使著急了,軍漢口拙,實是應付不來這等誅心之語。又恐主將被冤,一時氣惱,竟跑到太學門口抹了脖子。留下一封白字連篇的遺書:身被三十餘創,無一處在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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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QAQ,放存稿箱的時候後台抽了,轉到手機站才放進去了。

    【1】算是親身經歷吧,小時候回老家,吃飯的時候呢,就是這樣的。男的在正中堂屋裡擺桌,女的在廚房,菜色倒是一樣,就是上不了桌。我小時候老往堂屋跑,總被捉回來。

    開始以為是男女分開有話題,方便交流,婦女還要照顧孩子。最近回老家,可是男女混桌了。看來以前的猜測不成立。

    舊俗可畏!

    以及,據肉爹講,他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當兵的時候,幾個戰友路遇流氓,流氓都不怕的,還找他戰友挑釁,上來動手哦。因為……部隊有紀律,基本上吧,不能跟地方上起衝突,通常情況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打也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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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17:46:17 |只看該作者
第312章 戰鬥的友誼

    殘陽如血。

    李璐踉踉蹌蹌地從太學往家裡去。一路上,耳朵裡灌滿了“就是在太學那裡”、“哎喲,血流了一地”、“過不多時他們一道回來的幾個人就把屍首抬走了,穿一樣的號衣呢,哭得慘”,眼前重影,盡是指指點點的手勢。

    初時,他也不是沒有一點懷疑的,王玥的話雖然不好聽,然而積年的兵亂,莽夫出身的將軍也難免生出些狡猾的習性來。養寇自重,話雖難聽,卻不是沒有人做過。只是與王玥不同,李璐認為,此事與顏神佑、鬱陶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兩人皆已交出兵權,養寇自重也輪不到他們,反倒是邊將的嫌疑更大些。他奏本都寫好了,是為這兩位辯解的。

    豈料軍使為證清白,居然於太學門前自剔。李璐的心,登時被愧疚與悔恨填滿了。也不登車,跌跌撞撞地往太學那裡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只是想,哪怕去看一眼,也是好的。

    然而兵們的速度比他快多了,已將軍袍接了回去,留給太學的,只有沖洗過後地磚縫裡殘留的暗紅。

    李璐渾渾噩噩,回到家裡晚飯也沒吃,在書房裡靜坐了一夜。次日一早,洗將腦袋泡到冷水盆裡,將他的小廝嚇得魂飛魄散,忙上來搶救他,又怕他是撞到了不干淨的東西,好險沒張羅給他做場法事來驅邪。李璐一把將他推開,嘶啞著嗓子道:“拿我的帖子,去請幾個人來。”請的,都是他在太學裡要好的同學。

    他要串連!要將這些文痞趕出太學去!太學是君子求學問道的地方,不是藏污納垢之所!太學生是要為國為民,持禮守法的,不是用來給奸佞小人信口開河、造謠生事而不承擔責任的護身符!讓他們滾!

    除開幾位同學,他又憶及今年似李清君等外放之人也要回京,又寫了帖子,親自去拜訪!王玥這樣的斯文敗類,就不配與君子同列!

    李家,李璐慷慨激昂,揮著拳頭,對來客們發表著演講。“不是識得幾個字,就是文人士子,便是我等同類的!若我等以其身在太學,便引為同類,是與之同流合污!在朝為官尚知要勸諫天子疏遠小人,卻不見有忠臣引佞臣為同黨的!朝廷尚要設御史以監察眾臣,怎地太學裡就沒個分清濁的意思了麼?”

    李璐實是氣得厲害了。通常情況下,文武相爭,自然是文的幫文的、武的幫武的。王玥再不好,也是太學生,也不能讓一群武夫這麼示威。原本他挨了禁軍的揍,還是有幾個同情他的。如今軍使死在太學門口,並不是沒有人嫌這軍士多事。你又不是沒長舌頭,受了冤枉,辯白就是了,值當這麼死了麼?!

    李璐聽著就火了!故而有上面的說法。

    再者,李璐畢竟也是世家出身,世家看寒士,總是有一些鄙夷的。瞧,那個土老冒兒,什麼都不懂!王玥何止是土氣?!與君子之道根本就是格格不入。世家舊族,再講陰陽倫理,對母親必須是孝的,對妻子必須是敬的,對女兒也必須是慈愛的。是以顏肅之那麼縱容女兒,說酸話的也只有說“過了”而沒有說不該疼愛的。皇帝就守著一個老婆,只要這老婆生了兒子,也沒有人去犯賤,說你該多睡幾個小老婆。就沒這個理兒!

    “這等小人,譁眾取寵而已,諸君難道要與他合流麼?”江非知道李璐有些端方君子式的迂腐,不過眼前這事,倒是合乎江非的意願,跟著補刀,“我等並非為了軍漢,才是為了君子尊嚴!豈能被王玥給綁架了?要是此時說那軍漢有辱斯文,可就……成了王玥的走狗了!”

    眾人一時群情激憤,齊問:“那要如何辦?”

    李清君道:“自然是要將這等小人逐出太學。只是,怕開了惡例。”

    江非道:“我倒有一個辦法。”

    眾人因問是何等樣辦法,江非道:“那軍漢,可有家眷?讓他們上告,告王玥誹謗。”

    李璐道:“此事我等可幫忙,卻是太遲,我真是一日也看不下去了,我等去尋王玥!揍他去!”

    眾人哄然叫好,在這個廷議都能打架的朝廷裡,群毆,真是一道常見的風景。

    一群男子出門兒,卻在王玥家門口遇到一群娘子軍。這邊李璐領頭,看到了個熟人——袁瑩。

    時值秋末,除了各地刺史等之外,京畿周邊的地方官也往長安來,袁瑩隨著丁琳入京,正遇此事。文武之爭,王玥這等無恥文痞固然噁心,袁瑩等人因身處文官陣營,又有國家法律在,輕易是不會過來圍堵的。王玥不幸的是扯上了顏神佑與鬱陶,顏神佑算是袁瑩之恩人,而鬱陶則是那位鬱氏娘子的祖父,不打他,打誰呢?

    你不是蔑視女人嗎?正好啊,男人被女人圍毆了,你好意思說?袁瑩請示了丁琳,鬱娘子回娘家找了些健壯婦人,就這麼明火執仗地來了!袁瑩又聯絡了蘇樓。蘇樓正在長安教女學,女學生們的父兄大部分是……長安禁軍。招呼一聲,又來一支強援。

    一打了照面兒,袁瑩看到李璐,帶點敵意地道:“李兄是來護著王玥的嗎?”一揮手,婦人們手持大棒,將士子們團團圍住,頗有敢說一個是字,連你們一齊打殺的氣概。

    李璐:=囗=!你們要做甚?我們赤手空拳來打打王玥就好了,你們這大粗棍子,打死人腫麼破?

    當下,李璐先不揍人了,先攔著,口苦婆心:“別打死了啊,打死了不好收場,打個半死就行了。還得留著審呢。”

    袁瑩:“你窩囊廢,死開!”

    推推攮攮間,還是江非比較明白事兒,過來說:“我們也是來打的!我們先打!打完了一起聯名上書!”

    袁瑩與李璐對望一眼: “成交!”

    ————————————————————————————————

    葉琛聽說太學生又聚到了一起,愁得頭髮都白了三根。怒道:“王玥無知小人,生事也便罷了,怎麼李璐等也聚作一處了?這是嫌在太學門口死的人還少麼?”

    也不怪葉琛這麼生氣。死了一個軍使,本不算什麼太大的事情,舊俗仍在,重文而輕武,在許多人的心裡,前面傳了許多武將故意不抵抗之類的流言,及軍使這自證而死,不過是訕訕一笑閉嘴而已。然而,在軍漢們的心裡,這事兒就大了。前面流血賣命,致傷致殘,後面上嘴唇下嘴唇一對,就什麼功勞都抹了,還要說你活該、說你不盡力。擱誰都受不了!

    若非是在天子腳下,且軍紀森嚴,又有諸將坐鎮彈壓,早要譁變了。現在又死了人,眼看便要彈壓不住!太學生如果再說錯話,立時就是一場禍事。

    是以葉琛急忙向顏肅之請命:“陛下,臣去太學那裡看看,再不能讓他們這般胡鬧下去了!又,請更改太學章程,太學生犯法者,永不敘用。原太學生學滿七年而不能卒業者黜退,今請改為五年。看來還是學業太輕,讓他們有閒情逸志搖舌鼓唇!”

    顏肅之的臉也冷了,道:“準。將王玥鎖拿了。”

    姜戎知道此事須要謹慎,且他外甥女也躺了槍,他氣得要命,上前道:“死的是軍使,王玥是文士,文武不相干連,請於御史台設詔獄。又,此後凡有此等事,須樞府與大理、御史台會審。”

    顏肅之道:“準。”

    姜戎吐出一口氣,問顏肅之:“那……陛下想好了要如何安撫將士了麼?”

    顏肅之扶額道:“我見一見其餘使者罷。”

    李彥此時方道:“軍士憨直,其情可憫,王玥可惡!”話鋒一轉,卻說,“然則過軍士過於衝動,豈能動轍求死?此風不可長!”都這麼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誰也吃不消啊!

    顏淵之極有樞密使自覺地道:“若非豎儒欺人太甚,誰個不知道活著好呢?士可殺,不可辱!還不是王玥這等小人造的孽麼?”

    顏淵之極少有發怒的時候,這麼跟丞相明著吵架,尚屬首次,弄得李彥也有點灰頭土臉。顏肅之明知道李彥說的也是有道理的,也架不住他看王玥太不順眼,就含糊過去了,問道:“別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了,齊國快要知道了!”

    今天顏神佑不當值,正跟顏希真、顏靜嫻等人在興慶宮裡彩衣娛親呢。要是讓她知道了……顏肅之覺得大難就要臨頭了。

    霍亥道:“這等事如何瞞得下去?還是宣來議事吧。”

    —————————————————————————————— ——

    顏神佑姐妹幾個,正在楚氏那裡說科舉的事兒呢。這一回女舉的數量有所降低,顏神佑有些不大開心。楚氏道:“頭一回開科舉,女舉人多,乃是往前數多少年積累下來的才女。等這一撥人都考上了,下面的又沒有培養出來,可不就少了麼?堅持下去,就好了。”

    顏神佑道:“道理我們都懂得的,就是看著人少,有些不自在罷了。”

    楚氏道:“教會一個人識字,就要數年的功夫,然而是讀習經史,又有律法、禮儀、作詩賦。林林總總,便是五歲開蒙,沒個二十年的功夫,也不算是個讀書人,更何況是考進士?就是個舉人,三十歲的時候能中,已經是不錯的啦。俗世待女子又嚴苛,十五及笄,成婚後要操持家務,又要生兒育女,侍奉舅姑。哪裡再抽得出時間多讀書呢?是以,非富貴之家不得出人才。”

    顏神佑默,楚氏算是說到點子上去了。結婚後,男人可以拋家別業,當甩手掌櫃,什麼都扔給老婆去操心,他讀聖賢書就行了。女人並不行,一旦不婚,壓力就大。結了婚,瑣事便多。隨便是天縱英才、家裡條件又差不多的,似袁瑩這等自己有天賦,家裡又供得起,否則像要像蘇樓,原本家中有條件,後來做了寡婦無人管。貧家女想躍龍門,比寒士難上百倍。

    顏希真道:“心急吃不得熱豆腐,慢慢來,總是會好的。我們又辦的女學,讀書的人會多起來的。只不過有一樣,識字的人多了,也並不全是好事兒,還是要重德行。像那個王玥,說的是什麼話?!”

    楚氏道:“書會背了,眼界沒跟上,不堪一用。重書文考試而不重德行,是朝廷的敗筆。”

    顏神佑道:“我明日便上本,單議此事。”思想政治工作是一切工作的生命線。

    楚氏叮囑道:“你們都不要過於勞累,日子還長著呢,誰活得久,誰才是最後的贏家。”

    誠哉斯言!姐妹們受教得厲害。

    正要轉說養生之道,顏肅之那裡派人來請。來人也很實在,問什麼說什麼,聽了王玥之事,女人們的表情都很精彩。

    顏靜嫻怒道:“豎儒敢爾!阿姐,難道就由著他胡說八道麼?”

    顏神佑道:“怎麼就派了這麼個實誠人來了呢?”

    楚氏問道:“誰派的他?”

    顏神佑一怔,想了一下道:“要是我沒記錯,應該是……陸鎮平?”

    楚氏道:“好像是原西朝的舊人?”

    顏神佑道:“是。”

    楚氏嘆道:“是不得不實誠啊。”

    顏神佑默。沒錯,如果是阿胡派來的人,他可以等,等著顏肅之發話,阿胡是顏肅之一手提拔上來的人,總不會受到一點攻擊就覺得生無可戀。如果是原玄衣出來的,比如封千戶——現在已經升做將軍了,那也不怕,他們的後台是顏神佑。如果是原本的前朝舊部,也好辦,鬱陶還沒死呢。

    唯獨這樣沒有後台的,雖然謠言說的是顏神佑與鬱陶縱容他們“養寇為患”,事實上,誰都知道,這兩位即便要受到衝擊,也是日後,而不是眼前。眼前馬上受損的,卻是陸鎮平等人。如果是玄衣等人,顏神佑這些後台會護著,會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或者是“戰場瞬息萬變,豈是後方可知”等等。

    但是,陸鎮平是沒有後台的,又不是他們的嫡系,不值得顏神佑與鬱陶甘冒風險,為他講話。最好的辦法,就是催著陸鎮平出戰!等全軍覆沒,或者是損失慘重了,自然就可以用血淋淋的巴掌抽王玥這樣的人一臉!

    顏神佑難過得低下了頭,王玥的話,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將一些能說的、不能說的、有默契的、沒默契的統統暴露在了陽光之下。比如為什麼為養寇自重?

    楚氏道:“你去吧。王玥這樣的敗類,不能留!”

    顏神佑道:“是。”

    含元殿在正中,興慶宮在其西北,乘輦走不多時便到。顏神佑到了之後,也沒客氣,與顏肅之見過了禮,頭一句話就是:“阿爹,我絕不是吃悶虧的人。我想收拾這個王八蛋。”

    眾人:……

    你也太直接了吧?!

    奏是這麼直接!顏神佑坦白地道:“人都指名道姓兒罵到我頭上了,說我要謀反、說我親爹親兄弟猜忌我,我再不弄死當,真當我是死人吶?!”

    痛快!顏淵之默默給她點了個贊,點完了贊,又愁了起來:說得這般直白,可要怎麼收場呢?

    顏淵之忙想的個圓場:“這是什麼話說的?一家人,如何……”圓不下去了,王玥那話一說,意思就是:你們功勞太大了,怕被卸磨殺驢,想要保有權勢,就故意製造敵人,讓朝廷動不了你們。

    心思委實惡毒。

    顏肅之也氣得夠嗆,他是不怕閨女能幹,可是……他怕兒子有想法。六郎不幸生得晚,沒趕上建功立業的時候,萬一有什麼想法,顏肅之真是死都不能安心去死。六郎也鬱悶,他是真沒這意思,被王玥一說,倒顯得這是他本有的想法來了。

    顏淵之一住嘴,殿內就安靜了下來。顏肅之問顏神佑:“你要怎麼辦?”

    顏神佑道:“問他個誹謗,不過份吧?可是呀,那邊兒的人已經死了,害死人而不用償命,是縱容人以言殺人吶。我真想讓他自食其果,可是……我又不能縱容這等風氣,所以我想……”

    話還沒說完,就聽來報:“前大將軍鬱陶求見。”

    得,鬱大將軍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本來麼,在家裡好好兒的,當年的老兄弟裡,沒一個比他有福的。他不止從戰場上全身而退,還是載譽而歸,兒女齊全,子孫興旺。整天種種菜、喂喂雞,逗逗小曾孫,多好的生活啊!

    突然有個人說,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邊軍,受他的指使,養寇自重!

    鬱陶:我去年買了個表!

    趕緊穿戴了去大明宮裡喊冤去!

    蔡氏倒不很緊張,勸他道:“你已經退了,那個陸將軍與你也沒什麼瓜葛,何必著急?”

    鬱陶道:“你不知道,天要塌啦!承慶殿那位,不好惹!我去摘清了自己,看能不能幫上一把,遇上她發火,也要攔上一攔。再者,我也是行伍出身,物傷其類罷了。這個軍漢,不是自己死在腐儒的唇舌之下,就是要眼睜睜看著袍澤被逼著去填了胡兵的虎狼之口。”

    蔡氏試淚道:“這都叫什麼事兒?”

    鬱陶道:“咱們不會有事的,放心吧。我的鳩杖呢?我扶那個。”

    到了大明宮,卻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見面就哭:“陛下!陛下!陛下!”

    顏肅之慌了爪兒: “哎喲,老伯,您可別哭啊!”

    顏神佑也勸道:“知道您心疼,好好的兵,死人堆裡掙扎了出來,沒死在胡兵的手裡、沒死在逆賊的手裡,生生被個文痞給逼死了。國家要養這麼一個好兵,得花多大的精力呀!心疼死我了!”說著,她也哭了。

    她一哭,鬱陶倒哭不出來了,一抹眼淚,心說:MD!

    說話聽聲,鑼鼓聽音,李彥等人就知道,戲肉來了!鬱陶本來也是要哭一場冤的,既然顏神佑把話說了,他就改了口,對顏肅之道:“陛下,當務之急,是別讓軍士們義憤之下做出糊塗事來呀!臣請陛下派人宣諭。至於老臣,垂垂老朽,還管邊事做甚?請聖上明鑑,臣一傢俱在長安,一切聽憑聖上處置。”

    顏肅之道:“您放心,我知道的! ”命顏淵之去宣諭,約束兵士不要擅動,朝廷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然後問顏神佑:“你要怎麼整他?”

    顏神佑道:“反正吧,只要我出手了,大家就都知道是我出的手,我倒不好去做了。大將軍都說聽您處置了,我還跟您叫什麼板呀?我就想派人去問一問王玥,他收了胡主多少錢?這麼坑我大周的將士?胡主殺不了的,王玥給弄死了,真是胡主好幫手!”說著,一面哭一面笑,還拍起手來。

    【好毒!】

    顏神佑道:“難道就數著這等小人聰明了麼?不過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些陰謀詭計,有傷陰德,我不屑去做罷了。”

    顏肅之長嘆一聲,拿個手絹兒遞給她:“擦擦臉,妝都花了。”

    顏神佑怒道:“現在是說妝花了的時候嗎?”

    顏肅之:“……去給公主打水洗臉啊!愣著幹嘛呢?”

    史官半張著嘴:這個記不記啊?算了,那我還是記吧,本來就不該問你們的,你們說什麼我就記什麼,你們的逗比黑歷史也不差這一筆了!刷刷就給記下來了。

    等他寫完,水也打來了,顏神佑洗完了臉,正要說話,就聽外面葉琛派的人來報:“李璐、袁瑩等人,領著同僚和太學生,與御史台去提審王玥的人打起來了!”

    原來,袁瑩等人必要先揍王玥一頓出氣,御史台看他們人多,生怕把王玥打死了,必要攔著。李璐左看右看,被袁瑩一聲大喝:“你是來幹什麼來的?”也捲袖幫忙去了。軍士那裡,因前面打過王玥一頓了,鬧出了點事,被嚴令暫時不要動,倒是沒過來——都擱營裡磨刀呢。

    御史台好不容易把王玥提了來,玄衣的軍屬卻不是吃素的,小姑娘們搶過棍棒,從人縫裡逮著王玥就戳,戳得王玥身上一個一個的圓點子。

    含元殿裡,眾人一齊望向顏神佑:=囗=!你的女學裡,都教的是神馬鬼啊?!

    ————————————————————————————————

    女學裡的教學課程還是比較正常的,當然,這只是顏神佑以為的。女學生們頗得顏神佑之真傳,想法都挺像的。只是顏神佑常常以導師自居,以為自己位高而權重,不好做壞榜樣,不好做下“以小巧陰謀害人”的例子,帶壞了風氣。然而女學生們,如今大的不過十七、八歲,小的才剛入學,七、八歲的樣子,大部分人正在中二期裡。

    事實證明,女孩子中二起來,不止是胡亂與人談戀愛那麼簡單。女學生一路就散播著:“胡主不殺不了勇士,活被豎儒誣陷而死啦!”這樣的小道消息。

    不要小看女人的八卦功力,加上她們的腦補神-功,瞬間就腦補出了一個“第五縱隊”出來。【1】

    輿論再次轉向。

    顏神佑:……敲、敲倒麻袋!我、我要做的事情還沒說呢!

────────────────────────────────────────────────────────

    作者有話要說:

    【1】第五縱隊,取自西班牙內戰的時候,獨裁者佛朗哥有四支縱隊,記者問他,你的四個縱隊,哪一個能最先打進首都?他說:第五縱隊已經在馬德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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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17:46:58 |只看該作者
第313章 一代腦補帝

   這世上從來不缺能人,缺的是機會。說錐置囊中,必能穎脫而出的,主要是針對男子,對於女子而言,你就是錐子,不把你放進去,你也沒有脫穎而出的機會。好在,現在,有人給她們創造了這麼個機會。

    女學的學生里,不好說全是能人,至少能堅持到現在的,就沒一個傻人。顏神佑因為各種原因不能去做的,她們全給做了,比如,聚眾圍毆太學生,又比如對抗御史台,懷疑人家是要救王玥的,一直盯到御史台大門口,還派人守門,確定關到大牢裡了,才散去。再比如,現在這個,懷疑王玥是敵國奸細,故意害死國家棟樑。

    顏神佑前頭在宮裡跟顏肅之說,她有好些個陰謀辦法,可以玩死王玥,但是不屑去做。她的學生就在外面已經乾上了,女生們深諳八卦之內涵,已經炮製出了無數的故事。大部分女生的家長都在軍中,聽說過許許多多的戰鬥經歷,女孩子們又處在心細敏感的階段!

    每個女孩都是作家!經過她們的加工,無數的戰鬥故事裡的英雄主人公,他們的事蹟都被扣到了這位自殺的軍使頭上。流行最廣泛的一個版本是這樣的:一個小村里的年輕人,因為飢荒,村里餓死了許多人,等到部隊經過的時候,為了賺些糧餉,投身軍伍,換來了二斗未脫殼的粗麥,看著家裡年幼的弟妹吃了一頓飽飯,含淚與隔壁心愛的姑娘道別,約定了戰爭結束之後,就回來娶她。

    以後就是各種經歷,什麼舍人救人啦、什麼為了未婚妻大義凜然地拒絕了路上遇到了的姑娘的愛意啦、什麼身受重傷,也要把戰旗插到敵人城頭上去啦……身上幾十處傷,全是下面的!

    就這麼一個英勇的戰士,為了不讓流言攻擊到戰友,不讓戰友迫於形勢白白送入虎口喪命,就這麼自殺了。可憐他還在家裡留守的未婚妻喲QAQ

    然後,又編了王玥的身世。一個處處與君子之道不合的小人,在太學讀了好幾年的書了,成績就是不好,同學都考中進士了,再不濟也是個秀才、舉人甚麼的,就他,天天想著歪點子,老師同學都不待見他,他偏自以為是才子,認為別人都不識貨。但是!太學的老師是目光如炬的,朝廷上的大臣們是明察秋毫的,皇帝是英明神武的,他們認清了王玥的真面目,就是不讓王玥做官!

    王玥一個不忿,就蠢兮兮地與外敵勾結,一定要從後方作怪,弄死胡主又懼又恨的勇士們!

    等到顏神佑知道的時候,大街小巷就已經都傳遍了。

    顏神佑:=囗=!你們熊的!就算是老子親自上陣,也不能編得更感人了!不對啊,封丫頭,我聽那個什麼什麼肩膀上插著個箭還要往前爬的故事這麼耳熟?那不是你哥麼?還有那個王玥,簡直就是始點家男主文裡標準炮灰的戲份,兼盧瑟直男癌的可噁心態。請問你也是穿來的嗎?怎麼對這個寫文的套路這麼的熟悉?

    政事堂全體驚呆了,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顏神佑,深覺得她放出了什麼了不得的神奇物種。

    顏神佑清清喉嚨,裝成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認真地對顏肅之道:“陛下,王玥之事,自有朝廷法度製裁。只不過,他坑死了人,按律,卻不是他直接殺的,至多不過是革了功名,長流三千里而已。並不抵命。既不抵命,恐怕軍士們不服啊。那些都是直來直往的人,懂的道理並不多,只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還是要安撫的。”

    顏肅之道:“他們是想要個說法,可我不能壞了國家法度呀!這事兒,不是給他們發些錢就能了結的。你們有什麼主意?”

    李彥等人的主意還是比較正規的,就是宣諭麼。其實,也沒有旁的辦法了,除非殺了王玥。可王玥這個事兒,甭看外頭是怎麼傳的,他還真沒有與胡人勾結。按法,不當誅。

    顏神佑也覺得,死,真是太便宜王玥了。

    顏淵之難得強硬了起來,必要將王玥重重治罪。他一向溫和無爭,哥哥們說什麼就是什麼。這一回發起了怒來,政事堂也扛他不過——樞密使主軍務,他又是王爵,自帶打破文武次元牆技能。

    無奈之下,只得求助於顏家自己人。顏孝之出馬:“四郎,你不要不講道理。”

    顏淵之道:“大哥說的道理,就是治死了人也是白死麼?”

    顏孝之:“哪個說是白死的了?不是要治他誹謗之罪麼?”

    顏淵之道:“當年二哥與人約法三章,可不是這麼說的。”

    顏孝之敗退。

    顏淵之眨巴著眼睛看他二哥,二哥擰臉,去看兒子。六郎:……#我家都是蛇精病#

    顏淵之也擰臉,去看侄女兒。

    顏神佑不跟顏淵之一起鬧就是給她爹面子了,見她弟出來了,換了個相當和緩的口氣,溫柔地問她弟:“六郎,你知道,為什麼凡逢末世,必有藩鎮割據,兵卒只認首領而不認朝廷,官軍人心浮動麼?”

    六郎:“啊?”求放過,不干我什麼事兒啊,我沒說王玥做得對啊。不過,這個問題還真是很奇怪的呢。六郎好奇心作祟,嘴賤地問道:“那是為什麼呢?”

    顏神佑道:“就是因為這個'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好比百姓一年辛苦,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苛捐雜稅,倒要去十之六、七,寅吃卯糧,將十年後的稅都給預收了。誰特麼還想奉你當皇帝,誰就是傻貨王八蛋!

    天下太平了,流血賣命的看起來沒用的,用過了就扔?拿屍山血海里為你建國的人不當回事了,就要寵信豎儒了。重文而輕武,晉升無望,人皆鄙夷,長此以往,誰人還會為你賣命?屆時,固有士人殉國,卻又有何用哉?國,還是要亡的。過河拆橋,橋都被你拆了,等想回頭的時候,還要怨橋怎麼不在了,腦子被狗啃光了吧?

    天下總有這樣一等賤人,想讓別人為他火中取栗,取了出來,他吃、別人看?哈哈哈哈,怎麼這麼天真呢?最難得的是,竟有一種天真可愛的蠢皇帝,也以為他們想的是對的,竟然跟著嘲笑軍人、蔑視百姓。說起軍民人等,一頭說著不可棄,一頭卻不將他們當人看。P!你記著了,民心不可失、軍心也不可失!眼前諸公,說的'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只是就事論事,可傳個三五十年後,就是武夫粗鄙,不能跟他們說人話啦。

    經年累月的欺負人家,突然說一句好話,人就能給你賣命,好讓你長命百歲的繼續欺負他?世上哪有這麼多犯賤的人?”

    六郎默。

    顏神佑倒說得暢快,也就是開國的時候,君臣開創基業,曉得這其中的厲害,過個三五十年,和平年代里長大的人,受著些所謂文明的熏陶,心就要長歪了。不知創業艱難、犧牲偉大的人,稀里糊塗的,就跟著人云亦云,自毀起長城來了。

    顏肅之也是馬上天子,自然明白這等道理,六郎雖不曾親臨戰陣,卻也耳濡目染,都認為有理。

    顏孝之也知道顏神佑說得是十分有理的,卻仍然猶豫:“眼前之事,要如何做?便是修訂律法,加一條誣告誹謗反坐,先前的事兒也已經過去了。”法不溯及既往,好不好?【1】

    顏神佑道:“沒說這一件。”

    李彥道:“殿下說這麼多,也不是為了這一件事兒。必有下文的,何妨說出來聽聽?”

    顏神佑道:“我想請旨,凡太學生,都要去講武堂受訓三個月,考中了進士的,也要去。再者,請凡在玉牒之上錄名的,不論男女,都在軍中呆滿三年!東宮,明年起,就去講武堂讀兩年書罷!”

    “什麼?!”霍亥驚呼道,“這怎麼成?這……這……這頗有窮兵黷武之嫌了。 ”

    顏神佑毫不退讓地道:“使知創業之艱難。也免得總有人說什麼大將擁兵自重,”轉臉對六郎道,“這樣,未來的將軍們,多半出自講武堂,他們都是你的同學,也許還是你的後輩,掌不掌得住,看你了。”

    姜戎深以為不妥,天子正當壯年,卻讓太子插手軍務,這……真的很不妥當。沉聲道:“太子事務繁劇,怎麼好與軍士同行止?”

    顏神佑笑道:“阿舅放心,又不是他一個……將話說開了吧,有本事,不在軍中也能成勢力,沒本事,送進去也沒用。阿爹都心寬得不擔心了,您怕的什麼呀?”

    王八蛋!好心當成驢肝肺!你的膽子好大呀!姜戎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顏肅之先笑了,對六郎道:“你呢?想不想去?”

    六郎想了一想,一板一眼地道:“阿爹允了麼?可立為定制了麼?”

    顏肅之道:“可。嘿嘿,看過你阿姐寫的條例了麼?做兵可不好做呀!”顏神佑寫的規定,對新兵體能的訓練,嗯,很有點慘無人道的意味。

    顏神佑道:“您別開心得太早了,天子才是六軍之主,您準備好了嗎?”

    顏肅之的表情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哢吧哢吧轉著脖子,問道:“這裡頭還有我的事兒?”

    顏神佑道:“當然。”文痞要欺負軍士,好呀?她就給軍人找個大靠山,以後,軍隊就是直屬於皇帝,有種你就欺負!

    李彥皺眉道:“殿下此舉,似有深意。還有講武堂,還有……女學裡的學生,也是三五門的居多吧?”

    顏神佑痛快地承認了:“國士遇之,報之國士;眾人遇之,報之眾人!國家,當然要他們好。文士瞧不起武人,不就是嫌人家粗鄙麼?可又是誰定下來的,武人必須粗鄙呢?嗯?讓他們讀書識字明理,教他們經史子集,我看還是軍士更可愛些。”

    霍亥道:“難。”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我只問霍相一句話,教化與王玥,與教導士卒,哪個更容易些?”

    霍亥:“……”

    姜戎終於緩過氣兒來了,一字一頓地道:“這不是件小事,旁的不說,錢從哪裡出?”你以為普及教育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麼?姜戎一筆一筆地給顏神佑算賬,“校舍是一筆,一應師傅又是一筆,還有損耗,這些是年年都要有的。再有,書本紙筆……”

    顏神佑道: “有軍費的。”

    姜戎:……

    顏肅之道:“樞密院去算,若是合適,便行。六郎……你……要去講武堂就去半天吧。”畢竟還有政務要學習。

    政事堂諸人臉色變幻不定,最終都同意了。他們肯同意,卻是因為覺得六郎身為儲君,也確實需要知道一些武事。顏神佑肯讓出固有地盤,也是顯得無私。

    ————————————————————————————————

    此事議定,顏淵之急忙去算預算去了。

    顏肅之將顏神佑留了下來,問道:“這下好了,坑了我們爺兒倆去當苦力,你開心了吧?”

    顏神佑自是開心的,她早在昂州時就有計劃,扶植一個全新的集團,現在,終於可以全面展開了。雖然說文武分職是一種進步,更有利於專業化。然而當分開之後,一種職業受到鄙視,就不利於社會的穩定了。

    這件事情,顏神佑一直在做著,從給玄衣掃盲開始,到將軍士之戶籍提升,不使人以賤籍視之。現在,開了武舉和汫武堂還不算,又要將全體軍士階層、連他們的家眷,再集體拔高一下素質。讓他們徹底的、真正的,變成既得利益集團,成為國家統治的柱石。

    這樣,大周就不像前面若干朝代一樣,天天地嚷著要以民為本,可百姓這麼大個群體,他們看不著也摸不著,最後終於因為離得太遠,而失去了支持。又或者是被世家舊族操控走向,不由自己作主。

    這,才是政事堂最終同意的原因,也是顏肅之等人心中十分支持之所在。嚴格說來,政事堂諸位的利益,與軍士們反而是一致的,雖然他們口上也說著要重士。

    是以顏神佑反問:“難道阿爹不開心麼?”

    顏肅之喪氣地道:“就沒有一件事兒是順心的。養士,要花錢。科舉,召回來的良莠不齊,要篩揀。舊族,看著修養夠了,卻又摻了些砂子。”

    顏神佑道:“誰叫您是呢。”

    六郎問道:“如此,不會有人反對麼?”

    顏神佑正色道:“一個人,不可能討好所有的人,不可能因為別人反對了,就什麼都不去做了。垂拱而治?從來只是傳說呀。便是垂拱了,有人犯罪了,你管不管?有人受濟了,你救不救?那哪是什麼都不問呀?文士們會不甘心,可是呀,這事兒,拖得越久,越難辦。就得趁著開國的時候,一切新創,開國之威望尊嚴仍在,才能做得輕鬆些。趁著這個機會吧。”

    六郎點頭道:“還要再訂律法,事涉軍伍之事,凡人不可擅議。有誹謗的,反坐。”

    顏神佑道: “這是自然的。”又建議在大周律裡,單例出擾亂國家秩序等等罪。

    顏肅之抻了個懶腰,打個哈欠,眼角沁出一點淚來,覺得舒坦極了,笑道:“這些個臭書生,自己也是寒士出身,還敢瞧不起武人?他們倒比旁人高貴了?不敬先烈,也有臉做官?依我說,讓講武堂裡的學生,與太學生們一處辯難,才叫有意思呢。”

    顏神佑脫口而出:“統考?”

    顏肅之撫掌道:“反正人數不多,太學生不是要訓三個月的麼?君子六藝,射與禦,其實也是武人的本事呀。古之賢者,出將入相,一身的本領,叫他們比一比好了。就考六藝,一齊考。還有,太學的事情,朝廷不要太出面,讓兩邊學生去吵去!”

    顏神佑暗暗咋舌,這主意可真是不壞。又請命,往講武堂去訓個話,安撫一下。她已經不是樞密使了,再要插手軍事,除非顏肅之召開大會,否則,就是要請個旨。

    顏肅之痛快地答應了。

    顏神佑即往講武堂去。

    到得正是時候。

    講武堂的學生正群情激憤——軍使死了數日,王玥還未受到判罰,由不得不激動。

    顏神佑在軍中薄有威名,見她紅羅傘到,眾人皆摒息凝神,等著看她有什麼說法。萬沒想到,顏神佑上來將他們劈頭蓋臉罵了一通:“”

    內裡有武舉考上來的,固喜武事,文化課也學得不錯,還帶著一點書生意氣,並不畏強權,不像同袍們那般軍令如山,忍不住駁道:“士人仗智而弄小巧,視我等為僕役下人,粗俗不堪,欺人太甚……”

    “你們就是士!自己說自己粗鄙不堪是傻冒,你們好意思?!國家花在你們身上的錢,夠養十個書生啦!你們還把自己弄成這副慫樣,窩囊不窩囊?嗯?!腦子呢?我開女學也不比講武堂早,看人家怎麼做的,看看你們!”

    抗議的人一時氣弱,小聲道“那……民間都……瞧不起我們的……我們也……”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你們現在衣食無憂,怎麼就沒長腦子呢?都傻了麼?!”顏神佑拍案大怒,嘴巴……比王玥還要毒,“我說,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你們指望誰瞧得起你們呀?以為我這兒是收垃圾的啊?哦,考不上文舉,就跑來考武舉?別人瞧不起,你就不會想辦法呀?”

    眾人虛心受教,問: “有什麼辦法?”

    顏神佑道:“你們等著!”將幾個女學的學生,如那位封小娘子給叫了來,讓她過來講一講“軍使的故事”。講得人人落淚,激憤異常!

    顏神佑面無表情地將封小娘子扯到身邊坐下,問道:“怎麼樣?懂了沒?”

    顏淵之坐她旁邊兒直點頭。據說,這就是大周軍宣部之肇始。

    顏神佑一旦發動起她的宣傳攻勢,卻不是封小娘子這等無師自通的野路人能比的,她以前掌過輿部,現在對輿部也頗為熟悉,號稱了專業技術人員來做,效果……還是挺不錯的。她手裡又有人,趁著霍白等人回來敘職,擱部隊裡挑人,一水兒的長腿小帥哥,還要文化好、禮儀好,拿出去特別能撐場面。

    田還是要有人種的,不能人人都當兵,卻並不妨礙她的“樹立子弟兵新形象”的工程。又將講武堂的學生們派下去,讓他們去做士卒的思想工作,端正態度,認真學習,樹立起:只知道砍殺,就會被憋屈死,一定要有點知識有點文化,至少知道受冤枉了要跟領導告狀,知道地方官管不著咱們的常識!

    霍白很鬱悶,萬沒想到被這大姨子拉了來當模特,特別想說:像老子這麼帥、這麼能幹的,天下也搜不出幾個來!這只是特例,不是普遍現像啊餵!你們表被這女人給騙了。看看左邊的李今、右邊的山璞,識相地閉了嘴。

    ————————————————————————————————

    顏神佑這邊的事情辦得頗為順利,王玥就在御史台裡受罪。進了御史台,只是保了他的命而已,御史台,可以說是豐小娘子的地盤了。嗯,說軍士,豐小娘子也懶得管了,這事兒跟她沒什麼關係。但是,攻擊女官,這個冤仇就深了!更可怕的是,三司聯合辦案,馮三娘作為樞密院的監督代表,被顏淵之給派了來

    兩個女人湊到一起,王玥被整得極慘。豐小娘子大開方便之門,馮三娘天天提審他。按規定,什麼酷刑都是不合法的。頂多就是打個板子,一次還不能打得多了。馮三娘特意挑了幾個軍士,打的都是暗傷,看起來一點也不重,其實痛得厲害。打完了,給上藥,上完了再打!一點一點,零刀碎剮地受刑。

    比起顏神佑,馮三娘的下限就要再低那麼一點。馮三娘明白,攻擊女官這件事情,顏神佑最後受到的衝擊一定是最小的,她們就不一樣了,完全沒退路的,是以馮三娘等人下手比顏神佑要狠。必要王玥招出同夥,好一網打盡,滅了禍根。

    王玥哪受過這等罪?不幾天,招了。其實他是真沒什麼同伙的,只有一些……一起喝酒罵娘的酒肉朋友,比如吳洪。他還記得吳洪酒後曾吹噓的,認識個有名的章垣!

    專業賣隊友一百年的王玥就報了這二位的名字。

    章垣畢竟是官身,一時逮他不著,吳洪得了章垣的消息,三天沒敢去太學,躲在章垣的家裡。兩人面面相覷,章垣道:“你怎麼招惹了王玥這等小人?”特麼哪有這麼賣隊友的?章垣再如何假正經求名,也做不出賣隊友的事情。

    吳洪原是個慫人,這會兒更慫了,道:“我跟他一點也不熟啊,誰知道他怎麼湊上來的?就是那一回,一起喝了個酒。”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想著怎麼脫身吧!看御史台這個樣子,再看三司會審裡,有兩個地方是女人插手的,就知道他們倆這是要被逮去受罪。考慮到女學的學生們那個寫作文的技能,章垣膝蓋一軟——她們要是下暗手先壞了我的名聲再搞死我,我可就虧大發了!

    章垣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對吳洪道:“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

    吳洪因問什麼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章垣道:“繼續上書。”

    “啊?還上書? ”

    章垣目露狡黠之色:“當然,不說什麼軍士的事情,單拿女官說事!齊國的手,伸得太長了,長此以往,那還了得?什麼她都要管,連太子都要送入軍中,她想做什麼呢?真是'只知有公主,不知有太子'了!”

    吳洪一想:“妙!”當你誹謗挑撥被人看出來,要拿你問罪的時候,一定不能停,停了,就死定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給包裝成意見領袖、受迫害的不同政見者!謊話越說越大最好,總有傻逼會上當,會來維護你!做成了,你就贏了!

    於是,“諫請公主還政及女官還家3.0版”正式出爐。除了舊話之外,又反問顏神佑:有何圖謀。

    顏神佑原模原樣把上書遞給了顏肅之,還在朝上給通報了。顏肅之當場把御案給掀了,因為御案沉重,沒能掀翻,只掀得歪了。顏肅之氣不過,爬起來抬腳一踹,終於把桌子給踹翻了,才覺得出了氣。

    氣兒喘勻了,先問:“王玥怎麼判的?”

    陳怡道:“奪功名,以誹謗,流一千里。”

    也就這樣了,顏肅之虎著臉,宣布散會!

    顏神佑面色如常,這奏本她都看到3.0了,還有什麼好生氣的?她的應對也很簡單,就是在開小會的時候,輕描淡寫說了一句:“阿爹,我要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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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17:47:14 |只看該作者
第314章 諸女齊謀劃

    這是什麼神展開?!

    顏肅之和他的小伙伴們都驚呆了!

    唐儀一直裝壁花的,無論開大會還是開小會,他只在需要集體表態的時候,點個頭,表示自己已經聽到了,並且,在所有情況下,他都跟顏肅之保持著高度的一致。這會兒,他也不覺得自己需要參與什麼討論,等到要決議弄死章垣的時候,他投個贊成票就行了。

    做了這些時日的丞相,唐儀終於對做官這件事情有了那麼一點心得:決策什麼的,還是留給專業人士去做比較好,他這種三腳貓,混吃等死就可以了。故而做了丞相之後,從表面上看,唐儀居然有了“改邪歸正”的跡象,好像真的有了處變不驚的宰相氣度。

    所以,雖然心中很生氣,他還是保持了些理智,就等著表決的時候投“弄死章垣”這個選項的讚成票。所以,他窩一邊兒等著,閒得發慌咬牙笏玩兒。忽聽得顏神佑說要封王,嘴巴一張,啪噠!笏板掉了。

    親,不帶這麼玩兒的玩,我娘辣麼兇殘,手能伸到我舅后宮裡去,都沒敢說封王的事兒啊!

    李彥等人也沒比唐儀好到哪裡去,只有姜戎好些,看看顏肅之,再看看顏神佑,點點頭:“真是親生的!”然後,姜大舅就怒了,質問顏神佑,“你這是嫌事情還夠亂的嗎?還要裹亂!”

    顏神佑一揚下巴:“不是說我有圖謀麼?我就圖謀給他們看!還反了他們了!我就不信治不了他們那張臭嘴!”說這些人嘴巴不好,顏神佑這話也不是沒有依據的,不僅僅是信口開河說什麼養寇自重、只知有公主之類的。為了打擊女官,章垣這樣的還好些,就是說女人貪權,又感情用事會衝動,還有什麼容易耽誤了家庭、沒時候侍奉公婆……之類的。再往下,難免就拿私生活說事兒了。不安於室算是好聽的,桃色新聞沒有大面積擴散那是因為馮三娘干預及時。

    姜戎:……真是好險沒說出來一句,那你就呆家裡吧。縱是姜戎,也明白現在顏神佑是退不得的,不退,那就只有進了。姜戎默默縮了回去,卻又升起了另外一樣的擔憂——如果,顏神佑覺得現在這樣也不好,還想再升一步,腫麼破?

    顏孝之等人聽了顏神佑這負氣之語,細一想,好像也是。要不是章垣這沒事兒找事兒的跳出來,顏神佑何至於此……才怪!

    要真是這麼想了,他們就頭腦簡單得不配議政了!要說顏肅之可能頭腦抽風,他們相信,但是顏神佑從小到大,什麼時候抽過這樣的風了?必有說法。

    但是,眼前還就得順著她的話往下說,而不好站出來說她在胡說八道。還得一齊勸著她:“公主息怒,這等狂生之語,作不得真的。”

    顏神佑不管不顧,只管跟顏肅之道:“並不是我非要慪氣,只是如今,我退一步,別人便要進逼十步,不逼死我了不肯幹休!我小時候聽齊先生講些前輩先賢的奇聞趣事,知道一個默默無聞的人,如果不想一步一步的踏實謀生,想要一舉成名,最好的辦法,就是做一件大事,又或者挑戰為難一位名士大儒,將人家擠兌倒了,就顯出他的名聲來了。我現在就是活生生的靶子。我要再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下一個吊到在太學門口的,就是我了!家國危難之時,我不得不挺身而出,現在,竟是騎虎難下了!難下老子就不下了!”

    六郎:【臥槽!#我姐的中二病情加重了#】他死命低頭,就怕別人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他知道,這個節骨眼兒上,一堆的人上趕著等他表態呢。可是這態,不是輕易就能表的。開國之初,就像顏神佑說的,大家就是祖宗,做出成例來,後人就得跟著學。不管是六郎還是顏肅之,就都不能輕易表態。六郎也為難,確實,頂頭的時候,沒人用了,拉人家的壯丁,事兒成了,就想一腳踢開?六郎覺得自己做不出這種事兒來。

    顏肅之默了一下,道:“我想想。”

    顏神佑道:“您慢慢兒地想,有事兒,咱們都拿出來說。章垣與吳洪,我都還沒下手呢,便是王玥,我可也沒報復他。”

    顏肅之頭疼不已,一時想,章垣與王玥真是王八蛋,早知道掐死算了,免得惹了這麼多事兒。一時又想,艾瑪,我閨女說得好像也沒錯,就有一些想一戰成名的貨色專挑著厚道的人下手,一回二回的,沒完沒了,我閨女怎麼辦?後來又想,要是閨女封王了,下面要怎麼收場?

    最後一拍桌子:“都先回去,事關重大,還是要緩議的。”總不能你一拍腦門兒就決定了,那到時候詔書非得給你封還了不可,太學生怕是要再集體鬧一回事兒的。再者……顏肅之終於發現了,兒子一直低麼著個頭,唉……問題有點嚴重叻。

    ————————————————————————————————

    眾人散得三三兩兩,也知道此事是萬萬瞞不住的。顏神估要做的事情,除非你能說服了她,否則,單是反對,是不能讓她收手的。

    丞相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唐儀一把將薑戎給推了出去。姜戎一個踉蹌,才抬頭,就看到顏神佑腰杆儿筆直地站在他的面前,收著下巴,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姜戎:……哪個王八蛋推的我?!

    顏神佑道:“我知道諸位有話要同我講,那就一起來吧。”

    丁號抽抽嘴角,斜一眼唐儀:看吧,白推了。他還對著姜戎指了一下唐儀:冤有頭,債有主,前面左轉……不對不對,就是這貨害的你。

    丞相們挾裹著兩個打雜的一塊兒到了顏神佑那裡坐著了,霍亥想說話,又嚥下了。姜戎對這個外甥女兒是沒什麼好說的,唐儀……唐儀是絕不會反對顏肅之父女倆的,雖然覺得此舉略有不妥,也只是皺一下眉而已。如果顏肅之說行,那他肯定是舉雙手雙腳地贊成。

    杜黎與盧慎資歷尚淺,不好說話,李彥當仁不讓,說道:“殿下,殿下此議欠妥。”

    顏神佑道:“不然呢?他們都在等著我死好清算呢!不對,說不定已經在咒我早死了。我死了,他們就可以恢復舊綱常了。我要是死了,一定臨終上表,請廢一切新政,什麼科舉,都回家玩兒蛋去吧!”

    “噗— —”唐儀正在那兒喝茶呢,這會兒也就只有他有心情喝茶了。

    顏神佑道:“難道不是?要是讓王玥之輩立於朝上,還不如將國家交與舊族,至少,人家吃相好看!”

    這是實話,草根就是有這麼一條不好,雖然是有生機活力,但是……說實話,這裡面也是良莠不齊的。有像江非這樣識大局的,就有像王玥這樣的姨太太風。顏神佑好險沒說,這王玥可惜生得晚了,早生三十年,與唐儀那位皇帝舅舅,必然是能夠君臣相得、狼狽為奸的。

    李彥不得不跟她做個交易:“前日太子建言,訂律法,加謗言之罪,若以法處置此輩……於殿下也是無損的,殿下功勳卓著,何苦再犯此大不韙?”

    顏神佑反問道:“我哪裡有錯了?”

    李彥道:“皇女稱公主,皇子為王,這是定制。”

    顏神佑道:“哪家的定制?”

    李彥怒道:“君敬臣忠、父慈子孝,又是哪的定制?”

    “這能一樣嗎?科舉能興,我何不能行?”

    顏孝之夾中間和稀泥:“都別上火!”他開始擔心顏神佑真要上表廢了新政,那豈不是……要拿國家大事當兒戲了麼?原本他是相信顏神佑不會這麼幹的,但是姜戎一句“親生的”,他又猶豫了。開始跟顏神佑擺事實講道理:“二娘,你要封王,好,那就封……可駙馬要怎麼稱呼呢?”

    顏神佑道:“我夫不是魏國公麼?不是說門當戶對嗎?古時列侯尚公主,何曾見過帝婿吃軟飯?還要不要臉啦?”

    顏孝之:……

    顏淵之默默地想了想,問道:“那公主子,以公主之地封侯,你這個怎麼算?異姓封王?”

    顏神佑道:“到時候再說。”

    李彥道:“現在就說。”

    顏神佑想了想,道:“我又不是只有一個兒子,襲誰的爵,跟誰的姓兒唄,這有什麼?你們要是怕亂了血統次序,宗正又不是擺設。”

    宗正顏孝之躺槍。

    霍亥道:“那日後,要是有公主干政……”

    顏神佑截口道:“合著您老覺得我這是在干政吶?就為了摘掉這干政二字,我就要做親王!”

    盧慎忙道:“霍老的意思,公主養於深宮之中,又不……”話到一半,就看顏神佑歪著頭看著他,他又消了音兒。

    到此,大家都明白了,顏神佑那意思,就是兒子閨女一樣待了,是吧?參照她以往的尿性,說不定,這就是真相了。仔細想想,她倒是也沒有禍國殃民,相反,還挺安邦定國的。如果其他的公主從小培養,說不定也……

    等等!打住,被帶到溝裡去了。

    李彥才要反駁,就聽顏神佑道:“我又不是要謀朝篡位,你們急的什麼呀?”

    大家都不敢說的話,她就這麼說了出來了,直白得喪心病狂。

    姜戎抹了一把汗:“這話不敢亂說的!”

    顏神佑道:“得了吧,這話章垣早就說過了,他那話是什麼意思啊?您真覺得我這麼讓著就能行了?您看吧,王玥信口開河,您要跟他講道理,他是不會閉嘴的,一抓起來,怎麼樣了?”

    李彥沉聲道:“秉政者,豈能沉緬於權勢的便利?!殿下若做如是想,恕臣不能從命。”

    顏神佑亦知失言,也緩了口氣,對李彥道:“這不過是一例罷了。您老要知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我怕我自己成了大堤上的一道口子,到時候,諸君以為就能安坐了麼?”

    李彥道:“那是兩回事兒。”

    相比於自己閨女在變態的路上一路狂奔不回頭、連帶著自己的節操下限也一起餵狗的丁號,霍亥對於此事,倒與李彥一般,並不是持著很支持的態度。幫腔道:“殿下,殿下請三思,冷靜三日,咱們再談,如何?”這事兒真的很挑戰人的神經和常識啊!

    顏神佑道:“行啊,我回去想想,你們也回去想想,我是功勞不夠、還是我爹娘從路上揀來的,還是怎麼的?”

    這要是個外甥,姜戎能跳起來抽他大嘴巴!饒是如此,姜戎也氣得夠嗆,難得抄起牙笏來,往顏神佑肩上抽了三記:“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顏神佑硬扛了三下,抽抽嘴角:“行了,大家都去冷靜吧。”這是親舅,打人忒疼!

    還要說話的薑戎:“……”這日子沒法兒過了,他要去跟妹妹告狀去!

    李彥受到了嚴重的打擊,搖搖晃晃地起身道:“殿下可是心中有所不滿?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卻……”

    顏神佑一擺手道:“打住,你們這仨瓜倆棗的,我,看—不—上!”

    顏孝之扶了扶下巴,問道:“那你要做什麼?”

    顏神佑道:“為天地立民,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李老您要想再說呢,就坐下來,我仰著頭看著累。”

    李彥還真又坐了下來。

    顏神佑也認真地跟他掰扯:“我知道,你們擔心,可擔心有用嗎?有空擔心我,不如好好引導六郎。人生能有多久,讓我都浪費在這些蠢事上,代價還是要與血親翻臉,不值得。我要做的事太多,沒空在瑣事上糾纏。我要做什麼,你們別說都看不出來。我就是想活得像個人樣兒,就這麼簡單。我不與禮法派糾纏什麼繼承大統,他們也甭來煩我,那不過是浪費彼此的時間。這是我答應了一個人的事兒,拼了一死,我也是要去做的。做了,我才有臉去死。”

    李彥道:“此事須從長計議。”MD!誰叫跟她捆一塊兒了呢?就跟她說的,當初有事兒讓人家頂包,現在人家還頂著呢,一把她拉下來,嘩啦,不牆倒屋塌,那房子也住不了人了,得大修。棟樑二字,就是這麼實在,誇人時誰都會誇,說你是棟樑,你還真不一定是。判斷棟樑就一個標準:沒了這個人,行不行?

    李彥的答案是,好像還真不行。

    還有,她這說的話,有幾分可信呢?這些,都得仔細想一想。

    顏神佑卻是早有想法的,坦然地道:“您慢慢兒的想,國家大事兒多了,也甭只為這一樁事煩心。”

    李彥:“……”臥槽!

    顏孝之卻在那兒操心:“那以後,就沒公主啦?”

    李彥哼道:“她要的不是什麼公主親王的虛名。”

    顏神佑笑道:“李老知我。”

    P!老子寧願不知道!

    ————————————————————————————————

    一群人走後,顏神佑便立即召開了一次心腹小組會。顏希真敘職在京,躬逢其盛。聽了便撫掌笑道:“依著我,早該這麼做了。”

    丁琳也是膽大,道:“也是,元後嫡出,文治武功,哪一點不如人啦?怎麼就不能封王了?如今機會正好。”

    每個中二病身邊,必須聚集著一群病理相似的病友。雖然事起倉促,卻還是一拍即合。顏神佑敢選這個時候提出來,也正是相準了時機。她放出兵權,卻又將軍人進入上流社會的機會放到了自己身上,顏肅之在搞的那些為她揚名的事情,她自是知道的。自昂州開始,她就在不停地製造男女平等的輿論,現在又興科舉,至少,女進士們是不會太反對的。眼前又有一大群的病友。

    顏靜嫻問道:“恐怕有人反對吧?不對,反對的人必定很多的,政事堂是怎麼說的?”

    顏神佑笑道:“他們倒還好,還沒有一面倒說不行。”

    顏希真冷笑道:“他們倒是能說出個一二三來。說來說去,不過一條,你是女兒身。除此而外,還能有什麼?用得著時,管你男女,拿女人當男人用,累得像條牲口。事兒成了,就想一腳踢開?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兒?”

    顏靜嫻道:“我看……伯父與政事堂諸公,並不是這樣的人,否則,也斷容不下我等有今日的做為了。”

    李三娘道:“那是大家殺出了一條血路,他們不得不重視罷了。大娘鎮昂州,二娘定天下,五娘也是治民有方的。要不是這樣,聖人再疼愛你們,也只能多與些封戶、田莊、奴婢……僅此而已。”

    顏希真道:“無論他們贊不贊成,這事兒,咱們都得做。”

    顏神佑點頭道:“正是,這並非我突發奇想,而是思慮很久了。只有封王,才能保住傳承。否則……長了不好說,我若做不到,五百年內,無人敢碰這件事了。按制,公主死,以故地封子為侯,從此便湮滅於史。”象徵的意義很大,並且,不止是像徵意義。

    丁琳道:“殿下想的,當不止於此。”

    顏神佑點頭道:“公主,儀比親王,儀而已。”

    眾女恍然!

    按制,親王有府有國。府有傅一人,長史一人,司馬一人、掾一人、屬一人、主簿一人、錄事參軍一人、錄事一人,功曹參軍、法曹參軍、戶曹參軍、士曹參軍、騎曹參軍、兵曹參軍、倉曹參軍各一人,參軍士二人、行參軍四人、典籤二人。

    國有國令一人、大農二人、尉二人、丞一人、錄事一人、府五人、史十人、典衛八人、舍人四人、學官長一人、食官長一人,丞一人、廄牧長二人、丞二人、典府長二人,丞二人。

    公主,公主有邑司,令一人,丞一人,錄事一人。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就這麼多。

    原因不外乎公主不預政事,就是擺設。然而,一個強有力的公主,必須要突破這些限制。【1】

    顏希真撫掌道:“妙!”

    顏神佑道:“前途多艱,今天我們能設法廢舊制,他日若是不努力,焉知後來者不會再廢我等之製?”

    顏希真笑道: “這個你放心,我們會努力,我們……也不算老,再看個幾十年,也是做得到的。”

    顏神佑道:“女子為官,眼下必然是有許多人看不順眼的,必有反撲。事情是我起的頭,我就得負責到底。沒有把人扔牆頭上撤梯子的道理。如果有反撲,就讓他們沖我來吧,我怕換個人扛不住。”

    顏希真道:“你當我們是死人麼?昂州那裡,放心,有我。廣州我也能寫保票的。”昂、廣之地,本就是民風開放。顏希真又說,顏肅之為了給閨女找退路,自南方起,宣揚顏神佑的功績,顏希真已經悄悄地順水推舟,做了許多封建迷信的準備工作了。

    原本是想著給顏神佑來個保險的,現在行了,可以用到封王上了。

    丁琳等都保證,一定會把這封建迷信活動進行到底。馮三娘道:“京畿附近並軍中,有輿部。軍中視殿下為靠山,會支持的。殿下親近做的事情,是武人翻身的機會,他們不會放過的。”

    顏希真道:“這樣,還要找人寫個勸進表才好,這事兒雖然是你提出來的,朝廷面子上,也是要做一做的嘛。不好是軍中人,唔,我看能不能找個士子。”

    顏神佑道:“找誰誰挨罵,還是我來吧。”

    丁琳道:“別,哪能什麼事兒,都您自己上呢?唔,我看吶,女士子也不少嘛。袁瑩行不行?”

    顏希真道:“這個好。不過,你還是與二叔好好說。再有,阿婆那裡,我們一同去。”

    顏神佑道:“我看,阿婆心裡已經有數兒了。”

    顏希真道:“還是謀劃一下為妥。不止要有袁瑩一人,後續的也得跟上了,得有響應的,這個要安排一下,我們都要跟著上表,一層一層地往前推。軍中不要妄動,只要他們不反對,事情就成了一半兒了。不要給六郎太大的壓力,這樣不好。咱們是沒功夫去應付更多的人來反對的。”

    這些人都明白,要是建國之初,一搓火兒,將顏神佑拱上東宮,也是可以一搏的,然而那樣太冒險,對宗法的挑戰太嚴重,反對的人必定不少。光盯著這一件事,就能造成大亂,誤國誤民。況且,顏神佑入主東宮,後續怎麼辦?山璞算什麼了?誰來繼她的位子?這些都是麻煩事,搞不好大周因此分崩離析。要不就是顏神佑與兄弟們死一方。

    再者,一個女人做皇帝,與一群女人踏上政治舞台,意義是不一樣的。前者,弄權可成,後者,意義深遠。

    顏神佑心裡明白,上下五千年,就出了一個武則天,最後還自己廢了帝號稱皇后。安樂公主欲為皇太女而不可得,除了這位公主沒幹過什麼正事兒之外,未嘗不是時機不成熟的緣故。顏神佑敗不起,她敗了,自己或許無事,跟著她混的人就要倒大霉。楚氏教誨,她並不曾忘,總不能連累這些人送死。

    她只能做自己有把握的事情。

    顏肅之那裡,她很有把握。朝廷上下,估計也強不過她。反是顏希真說的,六郎那裡,需要好好和解。

————————————————————————————————

    作者有話要說:

   【1】這是唐代的製度啦,差別奏是這麼大。

    但是,《唐六典》裡還有一個注:《漢書百官表》:"宗正屬官有公主家令。"公主所食曰"邑"。晉太康中,為長山長公主置家令一人。宋、齊已後,時有其職。隋氏復置,皇朝因之。神龍初,公主府並同王府置官屬;景云初,罷之。

    神龍是唐中宗李顯的年代,六味地黃丸同志,就是安樂公主的親爹。

    武則天做皇帝,除了自己手段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她生了四個兒子,兒子都姓李。就是說,掰不過咱們就不掰了,反正……您老最後還得讓兒子繼承,對吧?就跟一家裡,老爺死了,少東家不頂事兒,太太先管事兒,等少東家長成了……那家,還是夫家的。

    等到安樂公主的時候,就不行了,大臣問一句:那駙馬都尉怎麼稱呼呢?李顯就笑了,不再提這檔子事兒了。

    擱顏神佑這裡呢,她有權,有功勞有威望,所以她要參政,李彥等人是不反對的,李半仙只是一時對於這種女人封王的事情不好接受而已。事實上,這些人沒有跳起來罵她異想天開,已經很給面子了。也是因為,開國之初,你拿人家當槍使,人家已經在殺伐中沾了血氣開了封印了,壓不住也不好壓了。

    所以,除非她自己不要,一旦她要求與之相匹配的地位,磨來磨去,還是得答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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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17:47:35 |只看該作者
第315章 皇帝的決心

  女人們濟濟一堂,商議著封王的事情,其他的都好辦,難就難在六郎這裡了——大家不知道六郎是個什麼想法,唯恐他腦補太深。將心比心,換了誰在六郎這麼個位置上,想讓他不腦補都難。

    顏神佑頗為躊躇,問顏希真:“要怎麼辦?”

    顏希真道:“能取得諒解是最好了,若是不能——咱們走到這一步,是倚著誰了不成?”

    李三娘一字一頓地道:“殿下能有今天,與聖人之縱容不無相關,卻也是殿下自己拼出來的,殿下何懼之有?殿下是恐結怨儲君,日後無所舉措麼?”

    顏神佑道:“我終究不願意一家人生出嫌隙來。”

    丁琳道:“既然是要謀大事,就要將所有的情況都想到,將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讓它不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不是麼?殿下大可不必這麼擔心,想來前朝虞氏,那般恨世家,還不是請了老米丞相回來?殿下常說東宮,若要立威,需謹修自身。殿下又何嘗不是呢?欲保身家性命,千秋功業,謹修自身就好了嘛。”

    顏靜嫻也慢慢地道:“二娘並不是只有一個人呀。況且,六郎也不是器量狹窄之輩呢。”

    顏神佑道:“他的心已經夠寬了,我現在要做的事兒,就要把他再撐得寬一點再寬一點……唉,落到旁人眼裡,分明是步步緊逼啊。換了我,都不能保證不多想。凡事,不止要聽其言,還要觀其行。咱們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說出去,有人信?”

    顏靜嫻咬住下唇,無言以對。

    都不是衝動的人,自然明白顏神佑說的是實情。不是同道中人,客觀上一看,就是顏神佑要突破禮法的界線,以女子之身封王。王既做得,會不會又心出不足之心,想做太子、做皇帝?突破禮法封王這件事情,是質的問題,不是量的問題。

    丁琳道:“事情未必就會到那一步。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別人拿您無可奈何,殿下要長長久久地活著,三世之後,大事定矣!”

    顏神佑笑了,三十年為一世,她這任務可真夠重的。其實不用那麼久,二十年一代人,有兩代人,風氣就會變。六郎那裡,只好盡人事,聽天命了。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人總要死了,才好蓋棺定論。有時候死了還不得安生,千百年後,還有要翻案的。她委實顧不了這麼多了。

    她的心裡,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了,一揚眉,朗聲道:“那麼,咱們大家就不都不能出紕漏。不能像太學裡那樣,出現王玥這等敗類。更不能出現像王芸那樣自毀長城的人。從今往後,凡有女官,我們都要自己盯緊了,絕不能犯法!絕不許做下授人以柄的事情!我們本就掙扎得艱難,要比男人付出十倍、百倍的心血,心血不可以白費,要比男人更自律。”

    豐小娘子一直聽著,此時應聲道:“放心,我會盯著的。”

    顏希真道:“吏部那裡,還是要想想辦法的,各衙司,都要有我們的人。”

    顏神佑這裡有著全國最全面的官職介紹資料,眾女湊著頭一研究,軍中一時是插不得手的,打仗畢竟是個體力活兒。顏神佑卻說:“交鋒上不好說,似輿部等處,如何不可用女官來?”

    顏希真便又修改了那個只有她們自己知道的秘密名單。豐小娘子道:“御史台這裡,我還缺人。”

    顏靜嫻道:“還有國子監那裡,可惜了……”女人們想要在各方面全面開花,還是太難,之前成百上千年積累太淺。搞得現在要找個女教授都難。

    顏靜嫻氣勢十足地一拍桌子:“那就從現在開始養!”

    顏神佑笑道:“好的呀。”

    顏希真道:“且說眼下,政事堂是需要遊說的,聖人那裡,自然也不能丟松。切記,不要哀求,你是去拿自己該得的,不是去乞討的。”

    顏神佑道:“這是自然。”

    “我們各人的家裡,也是要努力的。”

    這麼一算,在坐的這些人,沒一個不是壕。各種二代、三代云集,說是勢傾邦國也不為過——前提是,能遊說得了家中人支持。

    頭一條,就是要讓顏家內部人同意。

    李三娘道:“我看,我家阿翁是不會反對的。”她說的是公公顏淵之。

    顏希真道:“不但不能反對,還要支持才行。我尋思著,這裡游說著,我與阿丁敘職完了還是儘早回去謀劃民間輿論。”

    顏靜嫻道:“霍家那裡,交給我吧。”

    李三娘道:“你家郎君,心意堅定,不好動搖的。”

    顏靜嫻道:“他的想法,我心裡有數的。倒是前頭在太學門死吊死的那個事兒,有結果了沒有?隻流了一個王玥?章垣與吳洪呢?”

    豐小娘子道:“他們兩個,查無實據,章垣又是官身,吳洪還是太學生。你們知道的,這兩樣人,最難弄。”

    顏希真道:“你御史台裡有章垣這等貨色,不嫌鬧心麼?趁這個機會,將他踢走了賬。”【1】

    “有什麼罪名呢?”

    顏希真道:“教唆。那個吳洪,我估摸著,章垣當初是想指使他上書攻擊我們的。他多半是中途害怕,退縮了,巧了李璐頂了上來。你看他們如今上書的內容,與先前何其相似?這等人,最是會趨利避害了,出賣師友,再簡單不過。信不信你現在去將他抓來審上一審,不用動板子,他就能將章垣咬出來。”

    “他如今躲在了章垣家裡……要搜章垣的家,還有得麻煩了。章垣是御史呀!”

    李三娘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不管用什麼辦法。或誘、或騙,總要誆開章家的大門!”

    馮三娘道:“這個好辦的,吳洪總是有親友的,投一封書信,詐稱是他家親戚來奔。擔心他,要看他。章垣麼,只要吳洪鬆了口,那還不好辦?只不過,就憑這些事情,也不能讓他們傷筋動骨,頂多就是罷職,流放還不一定呢。”

    顏神佑道:“你們想做什麼?打斷他們的狗腿還是戳瞎他們的狗眼?章垣此人,好投機取巧,好名利。揭了他的畫皮,他會比死了更難受的!”

    顏希真道:“活受罪?有意思。怎麼做?”

    “君子群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群。他們既然志同道合,我怎麼忍心將他們拆散?”

    丁琳撫掌道:“大妙! ”

    君子最恨結黨!雖然顏神佑這一幫子女人看起來才像是真結黨,但是章垣這樣的,說他是結黨,也沒人不相信不是?

    說話間,馮三娘肚裡已經轉了八百個主意了,此時便說了出來,請大家補充。照馮三娘的意思:“必要將王玥與章垣、吳江捆在一起,讓他們共同成了軍士們的仇家。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軍中會更支持殿下的。現在,殿下要做的,是繼續為枉死的軍士張目。”

    顏神佑道:“安撫之事,我已經請下旨來了,我會再去講武堂的。輿部也要出一分力,在各部都設輿部之分部,不特蒐集種種訊息,輿部之輿,也要重輿情嘛。像這回這件事兒,要是有個專門幹這個的,怎麼會被個酸丁給逼死了呢?各部都選伶俐忠心的軍士,入講武堂,給他們上課,教他們怎麼應付。”

    這也是她搞的新軍計劃的一部分,部隊要有自己的文宣。要提高軍人的社會地位,不止是給他們官做,還要提高他們的素質和社會評價。要這裡面,文宣是必不可少的環節。

    馮三娘擔心地道:“這事兒,上頭能答應麼?”

    顏神佑道:“此事不過政事堂,讓樞府去辦呀。”

    馮三娘道:“我又昏了頭,忘了政事堂不合管這件事兒的。”

    據說,數日之後,樞府使人往陸鎮平軍中再擇優秀軍士,入講武堂,不算科舉,美其名曰:進修。

    據使者透露,就是教他們搞朝廷罵戰的。

    陸鎮平:……

    ————————————————————————————————

    眾人計議已定,顏希真就表示她要去跑大房那一枝公關去。顏靜嫻去霍家、李三娘回四房、丁琳回娘家、豐小娘子去李家……詞也是反復說的:是功勞不夠還是什麼不夠?

    顏希真還留了個心眼兒,讓兩個妹妹留上一留,去興慶宮,跟楚氏討主意。

    當下散會,三姐妹徑往興慶宮而去。

    興慶宮裡,楚氏已經知道消息了,見她們三個一來,四個人一打照面兒。都是聰明人,也不用再浪費時間打機鋒了。楚氏對楚英道:“天冷了,要換香了,你去看她們合香去,回來我要試的。”

    楚英知道她們有話要說,悄悄退了出去。楚氏的目光從三個孫女的臉上依次掃過,最後與顏神佑對上了眼:“想好了?”

    顏神佑道:“想好了。”

    楚氏道:“那就去做吧。記著一句話——過猶不及。”

    顏神佑道:“我就只要做到這一步,下面的事情,夠我忙的了。”

    楚氏道:“你不想,難道別人不想?等到有人想推你更上一層樓的時候,你能繃得住?”

    顏神佑道:“我已經選了自己的路了。況且,我不想的事情,誰也別想逼我去做!所有不得已,不過都是藉口,我才不是那種想要好處又想要好名聲、自己不敢出頭、戳著別人上前的懦夫。”

    “你能做到?”

    “耐得住寂寞,壓得下欲-望。就行。”

    楚氏道:“行,太尉府那裡,有我。”

    乾脆利落,就將關鍵給談完了。完了之後,楚氏又重新給三個孫女兒分配好了任務,比如說,唐儀那裡,讓顏希真去幫忙談,再比如說,葉琛那裡,要顏神佑自己去談。還有盧慎與杜黎,這兩個人甚至比現在的丞相還要重要“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謀百年者,不足以謀當下。”

    姐妹三人俱垂首應是。

    楚氏道:“既然事情是你要做的,你娘那裡,自己說去。六郎麼——得要他自己悟,遊說得太多,反而不妥。他雖然平日不顯,卻也日漸長成,太迫切了,會勢得其反的。見一面,也便罷了。”

    於是分頭行事。楚氏自召了楚豐來吹風,顏希真與顏靜嫻出宮遊說,顏神佑去見姜氏。

    姜氏那裡,姜戎才走,聽了姜戎的話,她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是亙古未有之事!弄不好是要反彈的,顏神佑先前得到的,搞不好都要失去。姜氏一見顏神佑來,也顧不得生氣,劈頭便問:“你這是要做什麼?”

    顏神佑在她面前,倒不好說什麼“我該得的”之類,只旁敲側擊,道是:“阿娘知道我的,我的心不在這些事上頭。我兵也交了、鹽也交了,什麼都交了,事兒卻來了!他們以為我是要謀權,哪裡知道我這是要保命呀!”

    姜氏畢竟關心兒女,顏神佑說的也算是實情,卻又對封王的事情接受困難,問道:“難道就沒有旁的法子了麼?你此議一出,再沒有回頭路了!”

    顏神佑道:“我原本以為有的,所以我退、又退、再退,到現在才明白,自從那個除夕,我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你還要往前走麼?”

    “阿娘知道我要走什麼路的。”

    姜氏許久不曾哭過了,卻被眼前情勢煎熬得淚如雨下:“這都是造的什麼孽呀?!來人,叫六郎過來。”她得給這兩姐弟開解開解。

    六郎正在被葉琛苦口婆心地勸。

    葉琛這一天負責崇道堂的授課工作,崇道堂比較坑爹,太子並不是全天候在讀書,但是卻有許多王侯公子來讀書,有些人本身自己就是王侯。丞相們不得不每天輪流過來上個課。

    葉琛知道消息比別人慢了半拍,他已經能夠猜到會發生什麼事情了,他最擔心的,就是六郎會有什麼想法。課也顧不上上了,讓大家自習,自己去尋六郎。

    六郎鬱悶得要死,他覺得這件事兒挺不可思議的,以及,他姐真是他爹親生的!要說呢,皇女封王,他覺得有點彆扭,如果這個人是他姐,好像……也沒什麼違和的地方。可是,他不能痛快地說,我就支持了。不然,他會成為被集火的對象——你是正統的象徵啊,你怎麼也跟著奇葩們一起不顧禮法了呢?

    顏肅之先給他上了一堂“關於第一家庭團結的重要性”的政治課了,六郎也不忍心讓顏肅之這麼擔心,悄聲答道:“阿姐從未負我,亦不曾有損於國。”顏肅之才放下了一點心,告訴他:“我再想想。”

    六郎心說,您老就甭想了,她病情比您嚴重得多,您玩不過她。

    回東宮的路上,又被左右隨侍給欲言又止地“諫”了一回。中心思想無非:公主再往上爬,她就沒法兒收場了,您要心疼您姐姐,還是讓她別這麼高調,好不好?

    六郎心說,又來了!又是老一套,愛她就要壓著她。

    走到半路上,又遇到了葉琛。

    六郎臉都硬了。

    葉琛見到他,並不曾就封王之事表態——他還沒大緩過來,但是卻明白,這個時候,緩不緩過來不要緊,一定不能讓六郎有了預設的態度。見到六郎,就請他先回東宮,師生倆聊個天兒。

    葉琛先拿上書的章垣、吳洪作伐子:“這等人,就像是鄉下的神棍,逢人就說'我看你印堂發黑,不日有血光之災,需得破財消災才行,給我若干金,我與你化解了'。你要信了呢,他就大賺一筆,你花卻許多冤枉錢。你要不信呢,他有什麼損失?轉頭再找下一個人了。”

    六郎苦笑道:“我沒信他們。”被冤枉的感覺,不大好。

    葉琛道:“只要殿下沒先信了他們,再慢慢想,贊成與不贊成,至少都是自己的主意啦。”

    六郎愕然。

    葉琛道:“休說是殿下,臣也六神無主呢。臣既為丞相,該當調和陰陽,只求大家先別冒火,就心滿意足啦。”

    六郎咧出一個放鬆的笑來:“可不是,”復問道,“以丞相之見,阿姐這是真的一時意氣用事麼?”

    葉琛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六郎大驚:“我萬不敢做此不義之事。”

    “殿下不想,不代表別人不想。就像章垣。武人們也害怕呀,一句不能馬上治天下,就將人扔到一邊,可怕不可怕?”

    “丞相是文官。 ”

    “國家不能只有文官,為國家計,就不能只看著自己那一點,”說著說著,葉琛覺出味兒來了,“好像有哪裡不對?”

    “其實,阿爹一直在擔心,怕阿姐不得善終。我原以為是疑我,如今看來,帝王也怕臣子。”

    葉琛道:“公主也不是愚人,將來之事,還未可知。局勢斷不是二三小人能左右的。”

    “丞相就這般篤定?”

    葉琛道:“習慣了。”

    是以當六郎到了昭陽殿,看到姜氏眼睛紅通通的,顏神佑一臉無奈的時候,就愕然了:“這又是怎麼了?”#累感不愛#

    姜氏眼巴巴地看著兒子,顏神佑對六郎一擠眼。六郎道:“阿姐,我才聽葉師講了個神棍騙人錢財故事。”

    顏神佑道:“能被騙的原就有些傻氣。”

    姜氏皺起兩條描得長長的眉來:“你們在說什麼呢?”

    顏神佑道:“不是什麼大事兒。剛好,六郎來了,好好陪阿娘,我還得去講武堂。王玥做的好事!對了,我準備上表,講武堂那裡再開一班,各地軍中校尉都過來輪流讀點書,不要動不動就抹脖子。”

    六郎心有戚戚焉:“正該如此。先是將校,接下來,甚長伍長裡優異者,也要輪流讀點書。”

    ————————————————————————————————

    顏神佑當天就寫了個奏本,第二天給遞了上去。

    第二天的朝會,特別熱鬧。

    顏神佑這一本,反倒是最不起眼的了。顏淵之一附議,這事兒也就算批了下來了。惹眼的是另外的幾本。

    其一,主簿袁瑩上本,以公主於國有功,卻屢遭非議誹謗,請封其為王,以示聖下維護功臣的心意。

    其二,御史台那裡,表示章垣家失竊,京兆府派人捉賊的時候,在章家發現了王玥案的嫌疑犯吳洪。據吳洪招供,一切事情都是章垣指使,為的是求個好名聲。於是御史台不得不將章垣也給拘押了,這三個人,還有時常與章垣等聚會的一些士人,很有結黨的嫌疑。

    其三,以前丞相米摯為首,又有蔣巒、陳怡等人聯名,道是聽說要給公主封王,希望皇帝想想清楚,不要做出這等有違禮法的事情。米摯火氣頗大,但是經過陳怡與蔣巒的力氣,奏本的語氣還是比較和緩的。至少,肯定了顏神佑是有功勞的,希望她不要逞一時之氣,前功盡棄。

    顏肅之聽了,並不覺得意外,先處理最容易的,命御史台與大理寺、刑部,三司會審,將章垣結黨案先去審了。然而,無論御史台還是大理寺,抑或是刑部,都沒有心情理會這等“小事”,大家的眼睛,都盯著“公主封王”。

    第二天就定了下來,章垣串連之事,查有實據有往來書信為證,指使吳洪上書確有其事。章垣撤職,吳洪逐出太學。此案審結之快,有司行動效率之高,在大周朝也數得上號兒。

    這一天,朝上吵得天翻地覆!顏神佑只安穩高坐,她在等,等著各方面的反應。講武堂那裡,就快要有成果了,而昂州等地的後續,還需要一個月左右,才能傳來消息。同時,反對派肯定會跳出來,她現在比較擔心太學生們會不會再次上書。

    ————————————————————————————————

    顏神佑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太學生聽到這麼個消息,不出意料地炸鍋了!

    弄了一群女同學來就算了,好歹裡面也有些蕙質蘭心的好女子。咳咳,女子科考什麼的,大家也就忍了。可你一公主,要封王,這像個什麼話兒呢?連上一回與李璐糾結在一處的學生也猶豫了,一齊往李璐家裡來,問他:“這算個什麼事兒?”

    李璐思忖再三,還是不能回答諸如“駙馬怎麼算? ”、“王世子姓什麼”之類的問題。痛定思痛,慨然道:“我等是國家棟樑,並非公主私人,君子群而不黨。公主對的,我們就支持,不對的,那也不能人云亦云。”

    他又與志同道合之輩一道叩闕,請顏肅之三思,請顏神佑不要晚節不保。

    那一廂,講武堂的學生也被馮三娘給煽動了起來:你們鄙視完武人鄙視女人,合著天下就你們是人上人了,是吧?玩兒你的蛋去吧!

    軍人對於女人,還是覺得她們是弱者的。他們有天下最強的拳頭,看誰都弱。可是顏神佑不一樣,是大家老上司,還在給大家開著路呢,那必須得挺她。馮三娘也不是危言聳聽,顏神佑倒了,誰還能像她這樣支持武人的提升呢?搞不好,順著她倒霉的勢頭,有人要再回來踩武人一腳——你們的戰爭紅利,拿得太多了,讓沒出力的人眼紅了。

    太學生以其正義,講武堂以自己有功,兩拔學生在宮門前遇上了!

    太學生修習六藝,也有一把子力氣,講武堂開設文化課,也會耍嘴皮子。一個說“你們要亂倫理綱常嗎?”一個說“你們這是要過河拆橋嗎?”由吵而至於打,巾冠打飛了、鞋子踹掉了,連衣服都扯破了幾十件。等到雙方被訓斥回校寫檢查之後,宮門前便留下了一地的破布條。

    朝廷上下早就司空見慣了,別說太學生了,就是朝會上,不是也常打個架麼?聽到這件事兒,都沒當什麼大新聞,山璞與葉琛,各領著自己的學生回去了賬。山璞這幾天過著被圍堵的生活,逃到講武堂,算是喘了一口鬆快氣兒。就在剛才,他還被李彥攔著,問他:“你也覺得這樣合適?”

    山璞不過說了一句:“我們山里人都這樣的。”就被李彥追著要補課。

    幸虧講武堂學生跟太學生打了起來,山璞決定,少罰他們一點。

    李彥雖經了孫女、孫媳婦等之遊說,態度有了一絲鬆動,卻還是覺得不妥。見山璞逃了,轉而盯上了顏肅之。李彥如今,對於什麼女王丈夫的稱號已經不糾結了,什麼女王家世子的姓氏問題,他也不管了。他比較關心的是,顏神佑這麼搞,引起反彈來,怎麼收場?

    畢竟是一起戰鬥過的革命戰友,李彥也不想顏神佑“千夫所指,無疾而終”。顏神佑他勸不動,就打起了顏肅之的主意來。

    豈料顏肅之這幾天一直在想這麼一件事情,好容易也想通了。聽李彥說:“陛下可知,登高而跌重?”

    顏肅之也很不客氣地道:“半上不下的,當然會摔倒,讓她跨上一步,站到台階上,不就穩當了麼?她本就與尋常公主不同,老翁何必以常理度之製之?”

    李彥道:“愛之適以害之。”

    “老翁可知前朝廢帝有個寵姬麼?”

    李彥還真不知道這種八卦,問道:“這與公主又有何關係?”

    顏肅之便說了一個“寵愛一個人就是不給她相當的地位做保護,拼命抬高擋箭牌,最後寵姬被擋箭牌給砸死了”的狗血故事。

    李彥:“……這怎麼能一樣?”

    顏肅之道:“一樣一樣的。天子鍾愛之人,當使之居於九天之上。我疼得起她,護得了她!打她主意的,都滾蛋。這事兒,不就結了?”

    李彥還要說什麼,顏肅之面無表情地道:“老翁,齊國現在,能退麼?”

    李彥默。

    顏肅之又推了一疊奏摺出來,卻是鬱陶等人上書,道是書生管得太寬!不應這麼指手劃腳。顏肅之自己心裡還有數,比如,廣州昂州那邊,萬民書沒上到。可長安附近的居民,倒好有一半兒是南方北遷而來的,已經有了請願的跡象了——歸化山民行動最早。

    李彥看了看,終於認命:羽翼成,難動矣。

———————————————————————————————————

    作者有話要說:

    【1】上一章有親不明白章垣是怎麼知道的,章垣他自己就是御史。雖然有涉案嫌疑,但是王玥並沒有勾結胡人,所以在正常的朝廷裡,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能輕易抓、判、罰一位官員的。

    對於六郎,大家真的不用擔心。這麼說吧,一樣米養百樣的人。

    大家能夠想像得到,一個嫡長子,在做過太子、沒當皇帝的情況下,他的皇帝弟弟對他還特別好麼?

    這個人就是唐代的讓皇帝李憲。他是睿宗李旦的元配所出的嫡長子,做過太子、太孫,後來將太子位讓給李隆基。李隆基信他信到什麼程度呢?李隆基跟武惠妃生孩子,生一個死一個,兩人心痛得不行。把武惠妃唯一的兒子李瑁交給李憲撫養。

    李憲死,李瑁申請給他制服(服喪),李隆基還批准了。當然,李隆基對不少人是挺渣的(……),不過對哥哥是真的很好。李憲活到了開元二十九年,每年李隆基都跑他家裡給他過生日。生病期間,讓他病情得到緩解的僧崇一,被賜了緋袍魚袋(五品服色)。

    死了追謚為讓皇帝,妻子追謚為恭皇后,墓號惠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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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17:47:53 |只看該作者
第316章 真正的女王

李彥的表情不太好,唔,是很不好!

    李半仙兒快要愁死了!

    打從心眼兒裡,他對這一件事情是不持肯定態度的,頂多算是不會極力反對。作為首相,李彥要考慮的事情很多。所謂職業經理人,就是老闆想到的,你要想,老闆想不到的,你也要想。

    李彥憂心忡忡,問顏肅之:“如此,齊國要如何收場?做下去?陛下要置她於何地呢?”

    這個事兒,顏肅之也沒完全想好,他先前是想,讓閨女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咱們把該辦的事兒辦好了,你不是喜歡搗鼓娘子軍麼,那你就去玩耍吧。只跟一群女人玩兒,誰會有事沒事兒去招惹你呢?對吧?你玩得開心了,別人也不用老拿你位高權重來說事兒,這事兒就齊活了。顏神佑之前做得也挺不錯的,也在慢慢的放權。知情識趣,顏肅之對這個閨女是相當滿意的。

    想到這裡,顏肅之不免又將章垣祖宗十八代都給咒了一回:“都是豎儒誤事!否則哪裡會有今天這樣的事情?”

    李彥沒好氣地道:“陛下,不要顧左右而言他!臣反對,並不是覺得齊國能力不夠,而是怕日後不好收場。”

    顏肅之道:“我說的是同一件事兒啊,老李,你想想,在此之前,二娘哪做得不夠了?她是擅權了,還是欺負太子了?我如今還活著呢,他們就這樣欺負我的女兒,等我死了,萬一有人再這麼鬧,怎麼辦?得趁我活著,將這股勢力給它壓下去!”

    李彥道:“千秋萬代之後,一個親王之位就能保得住她了?就沒有人再跳出來了?”

    顏肅之道:“那你要這樣說,她現在就該請辭了。可退讓會有什麼結果呢?不要說你想不到——等著被彈章給淹了吧。她做了這麼多的事情,身上得受多少人的怨恨?她是退不得的!即便要退,也得退得從容,不能露出敗相,以免被小人所趁。我得保著她!六郎那裡,我死後自有遺詔。怎麼樣,老李?你給我個實話吧。”

    李彥喪氣道:“她要封王,其勢已成。威望頗重,無處可退。臣還有什麼好反對的呢?不止是臣,便是霍亥等人,與公主相處日久,也知道她沒有什麼私心,就有那麼點子喜歡捧女人的嗜好。臣等沒有附議,並非全因此事不合禮法,實是……擔心吶!”

    顏肅之道:“那個,咱們慢慢兒地想,好不好?且把眼下這一關給過了。要扛不下去這一關,後面追著打的人有得是。”

    李彥道:“也罷。只盼公主能夠理智清醒,釋權而與東宮和解。”

    “他們本來就沒有什麼誤會,”顏肅之果斷地說,也是在說服自己,“正好,你來擬詔吧,對了,讓太府去鑄印,造辦一切儀仗。冊封的使者麼……”

    李彥道:“詔,臣可以擬,這使者,臣請不要規格過高,吏部去做,就可以了。”

    顏肅之猶豫道:“吏部?楚源?再讓盧慎做副使吧。”

    李彥道:“臣以為,副使當用鴻臚。”

    顏肅之道:“也罷。”

    李彥才低著個頭,悶聲不吭地開始擬詔,琢磨著要怎麼寫,才能既顯出顏神佑有功又不會太刺激別人脆弱的神經。寫到一半,抬起頭來,問道:“世子呢?還有,日後公主是不是都要照此辦理了?陛下,您是開國之君,所作所為,是為後世法。”

    顏肅之悶聲道:“讓她們比著二娘來好了,比得過她的,就封王,比不過她,哪兒涼快呆哪兒去吧。”

    李彥這才滿意了,問道:“世子何人?如何承繼?當改姓氏,還要召宗正。”

    顏肅之道:“二娘有兩子,你看何人為佳?”

    李彥心說,我想讓她生個閨女,嫁給太子的兒子,日後就齊活兒了。面上卻嚴肅地道:“這須得公主自己請封。魏國公處,也不能沒有個說法不是?不急。”

    顏肅之道:“可。”

    以李彥之文采,硬是寫了一個多時辰,才把這封詔書寫好。駢四儷六,文辭嫻雅,其實寫的時候是憂心忡忡的,特別點明了,這個公主跟別的公主不一樣,她是參與建國的,你們後來沒這個水平的就別作了,以及,她是因為是皇后嫡出所以才得封的。

    反正,能埋多少伏筆埋多少伏筆,能下多少限定條件就下多少限定條件。

    顏肅之也不跟他計較這個,顏肅之固然開明,卻也不是個婦女解放運動的先驅,他能容得下家里女孩子這麼折騰,已經是前無古人了。看著沒問題,顏肅之道:“那就頒下去準備吧。”

    李彥長嘆一聲:“未來事,尚未可知也。”

    顏肅之道:“你要擔心,就兩頭都多照應著些。”

    李彥:“……”

    ——————————————————————————————

    李彥是個肚裡很明白的人,久做丞相,與當年一時義憤、心向前朝、不肯臣事新臣時的心態就不太一樣了。權衡利弊之後,他便勉強同意了。霍亥與丁號、葉琛本也在兩可之間,見狀也就同意了。

    至如唐儀,只要顏肅之點頭了的事情,他就沒有反對的。

    這道詔書,是被姜戎給打回來的!

    姜戎不是一般人,他是太子和公主的親舅舅,這個問題,就有點棘手了。詔書被打回了,姜戎話裡話外,將擬詔的李彥也給埋怨上了,弄得李彥也有些不好意思。

    誰生的誰心疼,誰的親戚為誰著想。姜氏要將兒子、女兒叫到一起,用家庭的溫情感化一下。姜戎自然也不想外甥和外甥女處在尷尬的境地,說起來,禮法重六郎,姜戎心底,對顏神佑更親近一點——處得時間久。

    顏肅之捧著被打回來的詔書,臉都氣歪了:“旁人反對也就罷了,怎麼他也跟著裹亂呢?”

    姜戎還認為他在裹亂呢!

    大舅和妹夫打了個照面兒,姜戎板著臉,顏肅之一臉的“我好為難啊,我好著急啊,你不要這麼無情無義無理取鬧好不好”,氣得姜戎險些破功。他與李彥擔心的也是一樣的,一是怕做出成例來,後世會比照著作亂,二也是怕顏神佑站得太高,最後出問題。

    顏肅之不得不將應付李彥的話再說一回:“如今退無可退。”

    姜戎到底是親舅舅,跟李彥這種沒血緣關係的人想法還不一樣,堵了一句:“封王了,到時候就能退回公主了嗎?她現在佔著理兒,封王之後,再出事,就沒理了!”簡單直白地說,做公主,以後六郎有個什麼小心眼兒,幫顏神佑說話的人就多,因為她沒有逾禮。她有權,也是因為她有貢獻。但是,一旦封王,看她不順眼的人就會增多,以後哪怕六郎心底坦蕩,也會有人生事。

    顏肅之道:“眼下尚朝不保夕,何談將來?”

    姜戎氣走了:“有我在一日,這事兒就不能過!”

    顏肅之:……老子真TM想說再見啊!

    當年米摯慪氣,顏肅之痛快地讓他走了。現在姜戎不開心,顏肅之卻不能讓大舅子滾球,他還得要大舅子的支持。於是好聲好氣地說:“咱們再慢慢尋思尋思,成不?你看,沒有將此做為成例呀,老李也與我談了許多條件的。”順手把李彥也給摘了出來。

    親舅舅還是不開心,咬定了:“國家大事,豈可交易?!”

    談判破裂,顏肅之表示,大家都需要回去吃點包子冷靜一下。

    姜戎出了含元殿,直奔東宮,他去找六郎了——顏神佑這貨骨頭太硬,不好啃,除非姜戎跑她門前去上吊,否則很難讓她讓步。柿子要挑軟的捏,姜舅舅深諳此道。六郎看著溫文爾雅,十分軟糯,就他了!

    六郎心說,這都叫什麼事兒啊?!一個一個的,都來找我!我招誰惹誰了?我特麼沒反對啊!QAQ都快被你們煩出逆反心理來了,有木有?!

    結果一聽姜戎開口,六郎就傻了:“為什麼呀?此事真是大勢所趨,只有她不要的,沒有咱們不給的呀。”

    姜戎身為長兄,弟弟妹妹一大把,操心最多的就是姜氏。整個姜家都覺得對不起姜氏很久了,打小對姜氏幾個兒女說話,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必以“你娘不容易”開頭,以“你們要好好的,不要讓她操心”結尾。後來顏肅之正常了,這個毛病也還沒改過來。

    姜氏封後,顏肅之也沒大開后宮,姜家人卻更謹慎了,這套台詞也沒有變,只不過開頭從“你娘不容易”變成了“你娘處在這個位置上不容易”而已。

    這一回,也是這樣。姜戎道:“皇后此生就養育了你們幾個,你們要是因為朝政生出嫌隙來,她睡都睡不安穩吶!我知道,殿下與公主一母同胞,手足情深。可一旦做了逾禮之事,會有人看不慣的!公主一輩子也不容易,小的時候吃了許多苦頭,偏疼她些是應該的,可不能放到這個位置上呀。還有殿下,日後有人拿這件事情說話,你要怎麼處置呢?對你也不好!”

    六郎無奈地道:“大家都少說兩句,不就得了?”

    姜戎一臉的蕭瑟落寞道:“太子這是嫌老臣囉嗦啦?”

    六郎忙安慰他:“阿舅何出此言呢?”

    “太子有屬官,公主有陪臣,各有所思!有的時候,事情未必全由主上之意而定呀。”

    六郎道: “我與阿姐,都不是心志不堅定的人。”

    姜戎哀聲嘆氣:“事情怎麼就會到了這麼個地步了呢?”

    六郎道:“我初時也覺得詫異,後來想想,也沒什麼不好。阿舅,阿姐在退,她要退得光彩些。我便如她所願,又能如何?她要不是生出退意來,何至於有事無事,要培養什麼女官?一樣的心思,花在男子身上,早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阿姐佈局總是很早,她怕是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了。”

    姜戎道:“既然要退,怎麼又往上站了一層呢?”

    六郎道:“大概是生氣了吧。”

    姜戎道:“這事真不是這麼辦的。米摯雖然囉嗦討厭,可這件事兒,他是有道理的。”

    六郎扶額,看來,這件事情還有得磨。只好氣弱地點頭:“我……”等等,“阿舅與阿姐說過了嗎?”

    姜戎:……我去吃個包子冷靜一下。“我這就去公主府。”

    六郎:……

    ————————————————————————————————

    親自將薑戎送出東宮,六郎頗不安心,歸而問阿蓉:“這樣,真的好麼?”

    阿蓉承過顏神佑的情,便問六郎:“不然呢?”

    六郎道:“我亦不知。這與我讀的書全然不同,卻又與這些年的經歷絲絲合扣。”

    阿蓉慢慢地道:“我也有些不明白,不過,我倒覺得,這家裡有些意思。我且問你,阿姐待你好麼?可有什麼負了你的地方?”

    “這倒沒有,阿姐待我很好。讓我為難的,只有眼前這一件事情。”

    阿蓉道:“除此之外呢?”

    “再沒有了。”

    “我常想,這宮裡真不像我知道的禁宮,這般和樂。這要不是皇室,只是普通人家,你會這麼猶豫麼?”

    六郎道:“娘子說笑了,若生於民宅,阿姐該向著夫家……”

    阿蓉見他若有所思,接口道:“是呀,咱們顏家,本就與旁人家不大一樣的。”

    六郎也笑了。

    阿蓉道:“大家都擔心什麼,我也是知道的,不過是怕謀篡而已。可是呀,阿姐做了什麼,要人這麼往壞裡去想她?左右不過'莫須有'三個字而已,為人,當觀其行,而不是聽其言啊,你要為這三個字殺她麼?退一萬步,她真有此心,卻無反跡,你因疑心而遠骨肉,親外人。千載青史,落個昏君之名。不是麼?為君者,不能懵懂無知,行事卻要光明磊落才好。人不負我,我不負人。天大的事情,一床被掩了,看起來才好看,你臉上也有光彩。你做太子,本就要比旁人承受得更多些,不是麼?”

    六郎長舒了一口氣,對阿蓉道:“我亦如是想,元後嫡子,我何懼之有?且阿姐兵權已解,退而教學著書。便是梟雄聚朋黨,也要積數十年之功,阿姐與一群女子廝混,退意已明。我何須多疑呢?”

    阿蓉道:“只是不知阿舅去阿姐那裡,又是什麼境況了。”

    六郎沒良心地道:“總不好我一個人被念叨,大家扯平了。”說著,跑去看兒子去了。阿蓉在他的背後露出一個擔心的表情來:希望真的沒有什麼事才好呀!

    ————————————————————————————————

    公主府裡,正有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訪客——顏靜媛。

    聽到顏神佑要封王的消息,顏靜媛整個人都不好了!你能幹是一回事兒,大家都寵你是一回事兒,你現在鬧成這麼個樣子,就不對了吧?

    整個盧家,都處於一種奇妙的狀態裡。盧慎左右搖擺一回,就站到顏神佑這邊了,盧湛是不大樂意的,然而現在這個家裡,盧慎說的話比較管用。就算是親爹親媽,還有一個話語權的問題。盧慎努力了這一、二十年,終於在家裡取得了絕對的話語權。盧湛整天就哀聲嘆氣:“也沒人要她下野,她怎麼這麼沉不住氣呢?”

    殷氏是個傳統的人,更是看不順眼的:“這……皇家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太出格了!”這麼看來,顏靜媛這麼個軟麵團的性子,倒是相當順眼了。以顏靜媛的性格,就算是親婆婆,也得看她不順眼。要不是因為姓顏,殷氏早一天罵她八百回了。

    算來算去,整個盧家就盧慎一個不反對這件事兒。顏靜媛如坐針氈,勸盧慎要慎重些。沒想到盧慎卻說:“外面的事情你不懂,以前你就管不了,現在也就不要管了。”

    顏靜媛倒是為了顏神佑好,認為封王這件事情,太過驚世駭俗,還是不要做。既然盧慎那條路走不通,她便難得地出來游說。先是找到了顏靜嫻,姐妹倆因為顏平之承嗣的事兒,不能說沒有心結。只是顏靜媛平素膽小,有什麼都悶心裡,外面不顯罷了。

    這一回,姐妹倆聚到一處,顏靜媛便拿姐姐的身份來教訓顏靜嫻:“你怎麼也跟著攛掇著二娘做這種事情?這是亙古都沒有的,是將她架到火爐上烤。快去勸二娘收手吧。”

    顏靜嫻與她不同,是支持此事的,反道:“你原便不管事,如今還是一如往昔罷。這裡面的事情,你是不知道的。 ”

    顏靜媛氣結,便跑去勸顏神佑。

    雖然顏神佑比顏靜嫻要兇殘得多,但是就顏靜媛的經歷來看,她與顏神佑打交道的時候極少,被顏靜嫻數落的時候居多。所以,她並不如何懼怕這位堂姐。所謂無知者無畏,她還真找上顏神佑來了。

    顏神佑就為了反駁反對者,特意從宮裡搬出來住到宮外府中。原以為會是戰鬥力強悍的傢伙來踢館,沒想到先來的是個弱雞。

    大家就不在一個次元,話不投機半句多。好在顏神佑的耐性不錯,忍著無聊聽顏靜媛說了許多“你現在名也有、利也有,不如退下來相夫教子,過過安穩日子,把兒子養好了,比你自己出頭強百倍”這樣的話。

    以袖掩面,顏神佑打了個哈欠,由著顏靜媛說到口乾舌燥,終於詞窮,也沒有給顏靜媛一個答復。顏靜媛眼巴巴地等著她點頭贊同,然後說不再惹事了,從此還是一團和氣。

    豈料顏神佑看一看天,說:“天也不早了,留下來吃飯吧。”

    顏靜媛卻沒有她這麼有耐心,頗為急切想要一個答案。顏神佑只是笑笑,留她吃飯。

    顏靜媛:……“阿姐,你倒是給我個準話兒啊!”

    “吃飯吧。”

    顏靜媛:……她被急哭了。每次聽人說“皇家的女兒就是不一般”的時候,她都打心裡覺得臊得慌,總覺得不是句好話。

    顏神佑溫柔地道:“你怎麼了?怎麼哭了呢?有什麼為難的事兒啦?”真像個關心妹妹的好姐姐。顏靜媛終於被氣哭了。

    還好,很快,姜戎就來了,免得她被氣死。

    聽說姜戎來了,顏靜媛顧不上哭了,一邊擦眼淚一邊打嗝,抽抽著要回家了。顏神佑還說:“路上小心,你這是怎麼了?在婆家受委屈了?說出來,誰敢欺負我們家的女孩兒,我讓他好看!”

    顏靜媛敗退。

    姜戎與顏靜媛擦肩而過,還覺得她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倒像是“掩面而逃”。不過他自己的外甥女都顧不過來,也沒空去理會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顏靜媛是個戰五渣,只要微笑著聽聽,就能把她氣哭氣走。姜戎卻不同,他只要面無表情地坐著,一言不發,盯著顏神佑看五分鐘以上,顏神佑就得琢磨琢磨:這大舅樣子不對,我哪裡惹到他啦?是不是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這就是區別了。在顏神佑童年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姜戎一直扮演著一個類似父親的、靠譜的男性長輩的角色,顏神佑對他頗為敬重。

    坐了一陣兒,還是姜戎心切,開口道:“你怎麼不弄些驚人的事情不肯休呢?”語氣裡是說不出的疲憊。

    顏神佑低頭作懺悔狀,姜戎卻不吃這一套:“你給我一句實話,別讓我懸心了,行不行?你娘不容易……”

    顏神佑仰起臉來,滿臉的誠懇: “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做點什麼,讓想離間骨肉的小人閉嘴,以後會有數不清的麻煩的。有些事情,打一開始鎮住了,小人們不敢動,事情就會順利。如果一時軟弱了,小人見有機可趁,群起而攻,後面就會困難重重。蚊多咬死像啊。”

    姜戎道:“你現在這就能堵住悠悠眾口了?信不信就要有你想謀奪東宮的話兒傳出來了?”這等話,也只有他能說了。

    顏神佑翻了個白眼:“真無聊!我要真想做,會拖到現在?”

    “流言是不會管真相的。”

    顏神佑道:“我就讓他們閉嘴,我會退而辦學的。 ”

    “嗯?!收買士人之心,你不想活了?!是,現在功臣們認你,你們是一路的,是因為你沒做出格的事情,真要做了你試試。千百年的宗法,沒那麼好破的,你已經有些出格了。我要不是你舅舅,我早也鬧起來了。”

    顏神佑心裡有些難受,面上不顯,不緊不慢地道:“女學。我與阿舅交個底兒,我受封後,不會再多插手現今管的事情之外的事務,除非有人要我管。我寧可多花些時間泡在女學裡。”

    姜戎頹然道:“你可記住了。”

    顏神佑笑道:“好。”

    姜戎道:“好了,舊族那裡,我會遞話的。”

    顏神佑長揖謝道:“有勞阿舅了。”

    姜戎罵道:“自從你娘出嫁,就為你家操心,好容易以為安穩了,你又來!上輩子欠了你們的!我欠了你們十八輩子的債!”

    顏神佑默默聽著,隨他罵。

    姜戎罵了一頓,方覺得胸口暢快了些,起身道:“你好自為之。”顏神佑親自將他送到了府門外,直送到車上,姜戎才說:“你回去吧。好好歇歇。我說,你再生個孩子吧,收收心。”真是被氣糊塗了。

    顏神佑笑而不語,斜眼看到拐角那裡有個眼熟的身影,一擰身擋住了姜戎的視線:“阿舅慢走。”

    那熟人正是馮三娘。她雖在樞密院裡任職,卻是時常往顏神佑這里報到。馮三娘很明白自己的靠山是誰,也很明白,輿部的許多工作,還是得顏神佑給點指導。故而在維護顏神佑這件事情上,她也是不遺餘力。

    馮三娘手上的探子多,這份工作極合她的八卦天性,暗探們神出鬼沒,探聽了不少消息。這一回,針對顏神佑封王之事,少不了牛鬼蛇神往外冒。馮三娘便偵知,有人欲藉此生事。

    這世上,有人造的祥瑞,自然就會有人造的凶兆。最簡單的是服妖,穿個奇裝異服、梳個奇怪的髮型,出來跳個大神什麼的。再高一等,就是弄個牆倒屋塌,路突然斷了一類。也有一些人,造個什麼讖語,搞個或者似是而非,或者指向明確的歌謠,教會小朋友們沿街傳唱。

    馮三娘便報:“就在京中有一處宅子裡,有幾個酸丁碰頭,一頭編歌兒,一頭作怪。還悄悄找了個石匠,要刻個碑什麼的。”

    顏神佑道:“都盯住了?”

    馮三娘道:“正是。”

    “這樣的事情,將來不會少的,要拿一個做大,宣揚出來才好。看準了,他們正在裡面造假的時候,弄出個響動出來。 ”

    馮三娘會意。

    次日果然傳來消息,京郊某地一處宅子裡常傳出奇怪的聲音,鄰居本來沒想管閒事。豈料半夜這里屋頂被怪風吹跑了,瓦片落了一地,真是奇怪!大家趕去一看,好麼,幾個石匠在鑿碑!

    顏肅之聞訊大怒,命杜黎徹查!一面催促著政事堂趕緊的,頒詔了!

    姜戎既已改變立場,政令自然通行。楚豐又得楚氏暗示,自不為敵。舊族領袖都不起頭,反對的勢頭便弱。亦有太學生等上書,又復有些御史一類反對,卻不能動搖顏肅之的決心。

    封王之事,終成定局。顏肅之以楚源為使,持節策顏神佑為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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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17:48:11 |只看該作者
第317章 正文寫完了

   封王的儀式並不很隆重,也沒有什麼大典。大典是冊封太子才有的,封王的典禮就沒有那麼盛大了。只要有了最主要的環節——分茅裂土,也就夠了。

    儀式是在大明宮裡舉行的,楚源領了這麼個任務,也是一頭汗。憑心而論,這事兒要讓他發表意見,一定是投反對票。當然,反對得不夠堅決。如果不問他的意見,就告訴他決定,他也會照著執行就是了。讓他比較為難的是,一旦接了這麼個任務,估計就得有正義之士跑他家裡抗議了。

    抗議就抗議了吧,連皇帝都不是人人喜歡的,何況於他?只是接了這麼個活兒,楚源是沒辦法一路笑著去做的。儀式上,正使便板著一張臉,顯得特別肅穆。一應的儀式舉行完畢,還應該設宴款待嘉賓。可惜的是,肯來捧場參加這麼個儀式的人都是捏著鼻子當政治任務來的,站那兒當個佈景板就算給面子了,很多人一等到散場,就麻溜地遁了。

    留下來的人,也是千奇百怪。更有甚者,是來看笑話,或者要嘲諷一二了。山璞就很悲劇地被餘道衡給不輕不重地刺了一下。餘冼如今在家裡韜光養晦,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洗白復出。餘道衡還有一點記恨顏神佑,反對的上書裡,正有他一個名字。反對沒有成功,還是讓顏神佑封王了。

    餘道衡被迫旁聽了一回封王的詔命,心裡實是不喜。轉眼看到山璞,就更不開心了。山璞這貨,簡直不像是個男人!媳婦兒那麼蹦躂,他也不管管。哪怕尚主,你也是她丈夫,勸,總是能勸的吧?山璞倒好,不但不反對,還挺支持。

    餘道衡蹭到了山璞身邊,眼睛看前望,也不看山璞,嗯出了一句:“公與齊王,差之遠矣。”

    山璞原本還挺開心的,被餘道衡橫空來了這麼一句,不上不下的特別噁心。心道,你有種跳出來說呀!面上卻作十分誠懇請教狀:“君臣有別,何人子可與皇女比肩?還請餘翁教我。”

    餘道衡:……

    山璞說完,一轉臉,又去站隊了,留下餘道衡在冬天的寒風裡被吹得發抖,半晌說不出話來。#極品都是紮堆的#難怪你們家這麼奇葩!餘道衡一甩袖子,氣乎乎地尋志同道合之人說小話去了。

    臣子裡,哪怕事已成定局,還是有不肯接受現實的。

    自己家裡,旁人還好,姜氏先愁上了,她總覺得這種突破常規的事情不大好。看著六郎一面的平淡,阿蓉還臉上帶笑,跟顏神佑說“恭喜”,她就更愁了。眼睛往上斜一斜,看楚氏臉上淡淡的,眼睛裡還透一點開心,才覺得安心了一點。

    顏肅之辦成了一件大事,身上頓時鬆快了不少,覺得骨頭都輕了二兩,破了酒戒,跟唐儀兩個一人拎著一個鏨花金執壺,喝了個酩酊大醉。楚氏好氣又好笑:“多少年了,原以為你改了,沒想到一得意便又忘形了!”

    六郎額角青筋亂跳,他自幼受著正統教育,對於所謂“名士風度”並不十分看重,瞧端方君子比較順眼一點。眼前這個醉鬼卻是他親爹,打不得罵不得還諫不成。六郎大袖一掩,將兒子的眼睛給遮住了——可千萬別學壞了。

    他兒子生下來不久,便蒙顏肅之賜名為燮,如今已長成個圓滾滾的三頭身,十分符合老太太們的審美——是個白白胖胖的團子。團子還以為他爹在跟他做遊戲,咯咯地笑著,扒著六郎的袖子站了起來,趴在六郎的胳膊上往外瞅。團子他爺爺和他外公正開心地跳舞,遠看著跟要摔跤似的。

    小朋友最愛熱鬧,瞧著這個樣子,伸手指著場內,回頭對六郎道:“阿爹,看看,好看!我也要跳!”

    六郎:……完蛋了,兒子也不正常了QAQ

    袖子一轉,將顏燮兜到了身前:“不要看了,那不是你能跳的。”

    顏燮羨慕地道:“那我要什麼時候才能跳呀?”

    【你的審美被狗給吃了!】“那是老翁翁們才能做的事情。”

    顏燮眼巴巴地看著跳瘋魔舞兩個蛇精病,比劃了一□高,十分洩氣。六郎心下大定,好歹是把兒子給掰回來了,挾了一筷子他喜歡吃的蟹肉:“來,吃。”

    蟹肉性寒,平素不許多吃,顏燮得到開禁的指示,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過來。六郎心裡一抹汗,當爹可真不容易啊!

    哄好了兒子,六郎放心地跟他姐聯絡起感情來了。顏神佑得以封王,倒一副無悲無喜的樣子,既不笑容滿面、也不誠惶誠恐,就好像辦了一件日程表上的待辦事項,提筆一勾。就這麼簡單。

    聽六郎說:“府裡明天設酒麼?”顏神佑才輕笑著答道:“他們安排去了。”

    六郎想了想,還是小聲提醒:“仔細有人藉機生事,人來人往,正是人多眼雜的時候。混進一二想藉罵你揚名的……”

    顏神佑道:“我找四叔借輿部的人盯著,再跟杜黎那裡打個招呼。能防則防,防不住,倒也沒什麼。自打做了這件事情,我就沒有想過所有人都會看我順眼,”忽一失笑,“便是不做這件事情,瞧我不順眼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六郎道:“……那是他們淺薄。”

    顏神佑道:“那可不一定。你以為,覺得阿爹做得不好的人就沒有了麼?大周新政,斷了多少人的油水?為著一個鹽政,現在還有人吵吵呢。天下的人多了,總不能讓所有人都喜歡你,你又不是銀子。有跟他們慪氣的功夫,不如去做點正經事。 ”

    六郎猶豫了一下,看看氣氛還挺不錯的,小聲問道:“阿姐覺得,現在做的是正經事兒?”

    顏神佑左右看看,附耳道:“我的正經事兒,與你們的正經事兒,不一樣。”

    六郎眼睛瞪得圓滾滾的:“阿姐的正經事兒,就是教幾個小丫頭讀書?她們就算做官,數目也不足十分之一。”

    顏神佑道:“這是再正經不過的一件事了。有一個知書達理的母親,對孩子將來十分重要。你想,一頭是個明理的母親,一頭是個無禮的潑婦,誰更能養出好孩子來。孩子,就是國家的未來,不是麼?只是如今,我們的能力有限。小康以上的人家才能從容讓兒女讀書識字,慢慢來吧,要做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

    殿上鼓樂聲聲,六郎不太確定顏神佑是不是認真的。顏神佑捏著酒杯,瞇起了眼睛,看著兩個亂神上躥下跳,輕聲道:“不要以為這個不重要。崇道堂裡,我對你講的,你還記得麼?文明開化,不是說多識了幾個字,而是在心。不只在廟堂之上,更在江湖之遠。”

    六郎將酒杯往桌上一頓,湊近了問:“怎麼說?”

    “限制別人,會讓自己也變得狹隘。害人,終會害己。往大了說,國家需要動起來,不能死氣沉沉。太結實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我不是說要戰亂,而是,要讓人有奔頭。”

    六郎道:“新政諸事,皆有所成,唯此一樁,阿姐不知要做到何年何月了。”

    顏神佑道:“正好,日子那麼長,沒有一點事情做,豈不要寂寞?人生一世,不妨將棋下得大一點,才不至於束縛了自己的眼界,才好讓自己顯得可愛一點。什麼時候國泰民安,海晏河清,我就能得道飛升啦!”

    六郎:=囗=!姐,你怎麼了,姐!為什麼好好的變成修真了!你中了李彥的毒了嗎?

    忽到唐儀在下面喊:“你們幹看著做什麼?一起來開心啊!”六郎保持著嘴巴沒合上的姿勢呆呆地轉過頭去,看到他岳父伸手把顏孝之從座位上給扯了下來。

    顏孝之領子被扯得歪了,一把搶回了袖子:“唐大你放開我!”

    阿蓉表示,完全看不下去了,兒子再這麼“熏陶”下去,這世道就不能看了,命保姆領走了顏燮。再看六郎與顏神佑說得投機,心道,可一定要一直這麼要好下去呀。

    宮中宴散,顏神佑一家當天就住在宮裡。六郎昏頭脹腦地回了東宮,一夜輾轉反側,就想他姐是不是真的突發奇想,藉著攢功德要飛升!旁人說這個話,他能當笑話,他姐說這個話……畫面太美,簡直不敢看!那個蛇精病,說不定是真的這麼想的啊!

    六郎頭很痛!聯想到顏神佑那些個神神叨叨的事蹟,頭就更痛了!她一定是老天爺派下來折騰我的!

    阿蓉心頗不安,宴上她分明看著這姐弟倆湊在一起說了許多話,回來六郎就睡不安穩。阿萱數著更漏,約摸到了丑時,六郎還是在翻身兒,輕聲道:“翻來覆去的,被子裡的熱乎氣兒都要散了。你熱?”

    六郎呻-吟一聲:“阿姐要修仙了……”

    阿蓉翻個身,拍拍六郎的背,哄寶寶的一樣的說:“乖,睡吧。”睡醒了就不會說胡話了。

    六郎:……“明天我去她府裡給她道賀去。”順便問一問她那個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

    封王本來是個大喜事兒,甭管親人仇人,只要沒有明著撕破了臉,都要包個紅包去討杯酒水的。到了顏神佑這兒,這個酒就吃得滋味繁複了。顏希真等人是開懷不已,顏孝之與顏淵之就吃得有點寡淡。李彥等人是裝作若無其事,心裡依舊是憂慮頗重。

    李彥飽經滄桑,再明白不過了。凡事,有一便有二,哪怕現在給皇女封王設下了種種限制,還是怕日後有人會去突破這個界限。也不知是福是禍。不過看著六郎也來了,李彥略略放下了心。

    顏神佑與山璞立在門前親迎,六郎與阿蓉攜手而來,四人俱是滿面笑容。寒暄幾句,六郎悄聲道:“四下都看好了?”

    顏神佑道:“借了人,大事沒有,真要有,攔也攔不住,反正不痛不癢的。”

    六郎看她一派灑脫,趁勢笑問:“真是要修仙了呀?這麼看得開。”

    顏神佑道:“那是。信不信,我比李半仙兒得道還要早?”

    愚蠢的凡人*3:=囗=!

    山璞眼珠子一轉,伸手將她被吹亂了的鬢髮理了理,笑道:“那可記得拉兄弟一把。”

    顏神佑笑得彎下了腰:“好的呀。”

    “別在門口站著了,你們站著,他們也得陪著,進去吃杯暖酒罷。”

    阿蓉的手在袖子裡,悄悄戳了一下六郎,遞了個眼色過去:看吧,人家聰明著呢。

    六郎:不,你不明白,那是中二病又犯了。

    入得堂內,賓主坐定。顏神佑讓六郎坐了上座,六郎道:“客隨主便。”兩人互讓一回,顏神佑道:“你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坐!”六郎方坐了。各人敘座畢,六郎忽然問道:“大理與荊州怎地不見了?”

    沒來的人還有不少呢,不止是陳怡和蔣巒,像唐證道也沒來,六郎得給老婆面子,就沒有點他的名。

    楚源忙代答道:“陳怡那裡好像有個案子,蔣巒原任過大理,怕是過去幫忙了。”好歹弄了個理由給糊弄了過去。

    六郎道:“哦,那他們忙他們的,咱們樂咱們的。”

    顏希真硬撐到要吃了顏神佑的慶功酒才回去,此時一手撈著李今,一手拎著兒子李濟。聽六郎這麼說,應聲道:“正是,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正可藉著二娘的酒,大家樂一樂。”

    顏靜嫻笑道:“正是,我們姐妹也是,平日里天南海北,難得一聚呢,是吧?四姐?”

    顏靜媛訕訕地點了點頭,如坐針氈。

    真是一般的姐妹,不一般的樣子。顏靜嫻深恨胞姐拖後腿,又覺得在承嗣的事情上陰了顏靜媛一把,有些對她不起。兩種情緒之下,讓她顏靜媛的態度越發地微妙了起來。姐妹之間,頗有些暗流洶湧。

    上頭有個太子坐著,底下人難免有些拘謹,不好表現得太高興,又不能表現出不高興,只得揀些閒話來說。六郎與幾個姐夫聊天,卻不談什麼國政,只說些個兒女經。什麼小朋友挑食啦,昨天把保姆給氣哭了啦一類的。李今很擔心兒子在京中讀書,離了父母的管教,外祖父母再溺愛,會不成器。再三託付與六郎:“他有甚淘氣的地方,只管教訓他。”

    漸漸說得入港,山璞眼角卻看到了馮三娘悄悄走了過來,對顏神佑作了個手勢。山璞細細回想一下,這個手勢……據他的經驗來看,乃是有人搗亂,已經被拿下了。

    六郎才答應了李今,便見山璞神色有異,問道:“怎麼了?”

    山璞道:“些許小事,已經解決了。”

    六郎含笑道:“那便好。”轉眼一看,顏神佑與顏希真等人聊得正投機,阿蓉與她們在一處,顯得比平時開心了許多。顏希真正在問顏神佑:“接下來要做什麼?”

    顏神佑笑道:“該做什麼,還做什麼唄。不過,明天送完你們,我該去女學那裡的。”

    顏希真道:“那個封英娥,還真是有點意思,幫我看她一眼。”

    顏靜嫻問道:“阿姐看上她了?看上了,也得等她結業再說。我看,你先讓她考考試,掂量掂量吧。”

    阿蓉因問封英娥是什麼人:“是不是原玄衣千戶家的小娘子?”

    顏神佑笑道:“是他們家的女孩子。阿姐要是不提,我還想留她幫忙來的。”

    顏希真道:“我好容易看中一個,你又來搶。”

    “我新開府,正缺著人呢。阿蓉那裡,有合適的人麼?”

    阿蓉笑道:“我對這些事情並不是很通的,哪裡知道什麼人呢?”

    顏希真道:“還是要知道一些的,不然啊,你跟六郎說話,他說的你得有一半兒聽不懂。”攛掇著阿蓉與顏神佑多相處些,問一問朝上的事情一類。阿蓉只笑,也沒一口答應下來。顏希真也不著急,暗道,總有你繃不住的時候。人生的意外真是太多了,譬如東宮婚後數年無子,上下一片著急之時……總是會留有一些陰影的。

    顏靜嫻與堂姐交換了一個眼色,幫她轉移了話題,說起鬱家那位進士來:“不是正有一位近在眼前的?”

    顏神佑道:“她該往外走一走,看一看才好。”留在京里,就是個為兒子前程鋪路的普通母親了,只有到了京外,天寬地廣,把心胸打開了,才不至於等兒子一出仕,就要退回家來做老太君。

    阿蓉聽她們說得熱鬧,居然心出一絲羨慕之心來——如此恣意,未嘗不是人生一大樂事。

    ————————————————————————————————

    掃興的人並沒有來,來的都是識趣的,這一日齊王府里賓主盡歡。

    次日,顏希真等動身離京,顏神佑親往城郊相送。臨別時,顏希真再三叮囑:“眼下的事情雖算是揭過去了,你卻更醒目了,鎮住了小人,也再招人的眼,當慎之再慎。”

    顏神佑道:“我知道。回來我便去女學等處轉悠罷了。旁的事兒,我再不多插手。縱使這尚書令不做了,我身負王爵,難道還說不上話麼?”

    顏希真伸手在她臉上擰了一把:“機靈鬼兒。我走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人來接了我的班,我才好安心地回來。可千萬不能一旦我們退了,就從此成了絕響啊。”

    “不會的。有阿丁她們,女學的學生們也會立起來的,哪怕十個里面還剩一個,也是火種。”

    顏希真拍拍顏神佑的肩膀:“保重。”

    “保重。”

    目送顏希真離去,顏神佑徑往女學裡去。到的時候,正是課間。學生們從初時見到大人物的激動,已經漸漸變成麻木的處變不驚了。遠遠處一個禮,該干什麼,還乾什麼去。

    蘇樓迎了出來,又向顏神佑道一回喜:“昨日府上皆是貴人,我們去,怕又衝撞了誰,招了他們的眼,又是一通說。今日才好給殿下道喜。”

    顏神佑道:“與我說這些客套話做什麼?你還考麼?”

    蘇樓道:“縱要考,也要有人接手這裡才好。要是沒人接手,我寧願還呆在這裡。看著這些孩子們出息了,比我自己考中了狀元還要歡喜。”

    顏神佑挑挑眉,問道:“封英娥在麼?”

    “就在那邊。”

    “叫她來見我吧。”

    “是。”

    封英娥就是那位跟著蘇樓毆過王玥,又散佈了滿城腦洞的神人。聽說顏神佑要見她,一整衣裳,就跟著蘇樓來了。

    行禮畢。顏神佑不開口,她也不敢先說話。直到顏神佑說:“陪我走走吧。”

    封英娥應道:“是。”顏神佑衣裾飄飄,長裙委地,伸手搭了一把。

    顏神佑道:“不用管它,放開吧,你不該是做這個的。”

    封英娥一抿嘴:“哎。”

    兩人一前一後,往校舍外走去。女學佔地頗大,走不數十步,上課的鐘響了,學生紛紛回了教室,外面空蕩蕩的,身邊還有尊大神,饒是封英娥膽大,心裡也有些發毛。

    忽聽得顏神佑問道:“你是武人之女,知道用兵之道嗎?”

    封英娥有些羞赧地道:“讀,讀過一些的。”

    “說說看呢?”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嗯,”封英娥有些焦慮,平素書讀得太多,她又不是衝著武舉去的,難免說得不成體系,“以正合,以奇勝……”

    顏神佑耐心地聽她背了好一通書,問道:“明白其中的道理麼?”

    封英娥道:“用兵之道,當以奇取勝。”

    顏神佑低聲道:“王玥的事情,你做得可圈可點,卻不可以將此事看得太重。你當時用的法子,是用來對付小人的,萬不可沉迷其中。靈光一現,終究是小道。所有的機智,都是因為不得已。凡事,不可走捷徑。”

    封英娥一臉的驚訝,又不敢問。

    顏神佑道:“急於求成,與譁眾取寵,差別也不是很大。只有穩紮穩打,才是獲勝的上策。大周北伐,並不是因為急智,是因為實力。偽陳與西朝,看似兵多地廣,可偽朝實際能控制的力量,並不如大周,大周縱不出奇兵,日日蠶食,也能一統天下的。你父親有沒有告訴過你,一力降十會?根基紮穩,比什麼都強。”

    太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封英娥雖有悟性,頗時實是有些放不下收拾王玥的得意之舉。明知顏神佑所說有理,心裡卻忍不住在想:我用一用簡便的法子,也未嘗不可。

    直到三十年後的初春,她以刺史之職奉召回京,再返女學時,聽本家將要外放的後輩詢問為官之道,心頭驀地就想起那個冬天,被從教室裡喊出來後聽到的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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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17:48:24 |只看該作者
第318章  林瑤番外一

   “啪啪啪,啪啪啪,起床啊!起床啊!快起床!你有本事睡懶覺,怎麼沒本事起床啊?起床啦!起床啦!快點起床啦!”

    如此有韻律的鬧鈴,吵得林瑤生不如死!

    學校宿舍裡裝了厚厚的窗簾,即使外面陽光正好,房間裡依然適合酣睡。何況,她真的很累。

    作為一個考古與博物館系的研究生,上課與給老闆打雜是重要性排名不分先後、後者說不定還要更重要一點的兩件事。林瑤主攻是考古方向,這是一項把女人當男人用、把男人當牲口用的艱苦體力勞動。要做的事情包括挖坑掃土、開墳啟墓、清屍體、鬥盜墓賊……等等等等。越是“有前途的學術苗子”,被支使的機率越大。

    林瑤,就是一個好苗子。

    想當然耳,“出外勤”的機會也很多。剛剛跟著她老闆從一個考古工地回來,沒日沒夜地收拾好了發掘文物,把拍好的照片歸攏,然後是寫各種報告、匯總。昨天才忙完,把材料交了上去。老闆自己估計也累得夠嗆,大手一揮,放了大家半天假,讓今天下午再去開總結會。

    等開完了總結會,就是往各種期刊上**文和報告,根據各人的貢獻程度決定個署名權和署名的次序一類。運氣好的,碰到一次大項目,好幾年的學術積分就有著落了。

    近些年來,考古界被形勢逼得不得不加快了步伐。國家要搞基建,不定哪個施工現場就遇著個埋土裡的古蹟,就要保護性發掘。這也就罷了。最讓人吐血的是遇到盜墓的,盜墓賊前頭挖坑,考古專業人士後頭跟著摳土。被盜墓賊光顧過的古墓,還不如被野豬給拱了呢。至少,野豬拱完了,殘片還擱那兒,拼就是了。

    林瑤跟著的導師姓張,考古學界小有名氣的一位教授。這一回帶著她和師門的幾個人比較幸運,遇到的是一個高速公路經過的古墓。沒被賊光顧過,保存得相當完好。可惜規格不夠高,出土的東西也不夠豐富。

    林瑤依舊累得像條狗。認命地將鬧鐘定在了十二點,十分鐘洗個戰鬥澡,套件衣服出門到學生食堂覓個食,剛好能趕在一點半之前到老闆的辦公室裡等著開會。吃飯的時候,恨恨地將手機鬧鈴給刪了。

    吃完了飯,趕到老闆辦公室的時候,正好一點二十分——提前了十分鐘。高她一屆的三個師兄、與她同屆的兩個男同學一個女同學都已經到了,他們是給老闆打雜的,小師弟頭年入學,先學理論知識,打雜都輪不上,現在也被老闆召喚過來旁聽。無論師兄師弟,對林瑤都挺尊敬。用張教授的話說就是,林瑤在這一行很有天賦,尤其是在整理文物搞報告方面。

    考古專業的導師更愛招男學生,用他們的話說就是,男生粗糙好支使,女生比較麻煩。尤其是野外,帶個女學生真是太麻煩了。林瑤她老闆隔壁的王教授就是,從來不招女生,再有天份也沒用。

    一點三半,老闆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一點三十一分,瘦得像根麻杆兒。見他們都到了,掏出鑰匙一邊開門一邊說:“都進來坐吧。”

    老闆的辦公室挺大靠窗一張大書桌,背後貼牆是一溜的書架,上面各種期刊資料史籍塞得滿滿噹噹的。書桌對面是個帶拐角的長沙發,不多不少,正好夠張教授這些學生坐的。

    小師弟進來就給大家倒了水,坐定了,聽張教授擱那兒給大家分派任務:“材料都整理出來了,你們回去寫論文吧。”項目是老闆打頭的,所有的報告署名他都是第一作者,學生們只能混個第二作者。在一些評比活動中,第二作者是不作數的。張教授自然是知道這裡面的規則的,索性翻起了報告,給學生們指點:“這裡,這個器形比較少見,可以作同期的補充,彭右相,你去寫。林瑤,這個竹簡是你清理的,看照片跟之前出土的句子上有些差別,你去做個對比……”

    給所有學生參與的學生都佈置完了作業,張教授才端起茶杯來呷了一口茶。

    學生們的頭皮瞬間繃緊了!

    又來了!

    張教授潤完喉,便開始大罵盜墓賊:“謝天謝地!還有他們的爪子沒伸到的地方!上回南邊那個古墓,叫這群野豬給拱得什麼都沒剩下!特麼都怪兩百年前修憲,廢了盜墓死刑!”

    小師弟虎軀一震:沒聽說這回被盜墓賊搶了先手了呀!怎麼又罵上了?

    彭師兄給了小師弟一個眼色:之前遇到的太多了,不習慣性地罵罵不舒服,我都聽了三年了,你早點適應吧。

    學生們把皮繃緊了,聽老闆發牢騷,林瑤悄悄看了一眼手錶,唉,還得再聽個把時辰。張教授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張教授伸手拎起聽筒,氣還沒順,不知道對方說了些什麼,張教授刷地站了起來:“好!我去!餵!我們老交情了!放心,我的人手夠的,都是我帶出來的學生!好好好,保證完成任務!什麼時候?明天就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出發!”

    扔下話筒,張教授也不罵了,一瞪眼:“都聽到了嗎?”

    【=囗=!我們聽到什麼了啊?就聽到您在那兒說單口相聲了!】

    還好,張教授也沒想讓他們回答,已經興奮地說:“江南東道那裡要建個機場,勘探的時候發現個古墓群,那邊的文物局長是我師弟、你們師叔…… ”

    明白了,老關係戶了,就找咱們當苦力了。去吧!多搶救一點文物才好!累是累一點,有得忙、有得累,才能有機會出成績啊!

    張教授右手一揮,彷彿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都回去收拾行李,明早六點樓下集合,”看看呆瓜一樣的小師弟,“陶明,你也去!彭右相,你照看著他,要帶什麼東西都告訴他。解散!”

    林瑤就知道,這一次會比剛結束的那一次還要累——還得在挖土之餘把老闆佈置的論文給寫出來!

    ————————————————————————————————

    老闆每年都能申請到研究經費,給打雜的學生髮些補貼,所以被稱為老闆。這兩年項目多,經費充足,老闆乾脆包了輛中巴車,一車師徒九人,連著各種行李,塞得滿滿噹噹,一路往江南東道狂奔而去。

    小師弟初次參與,滿眼的興奮,看老闆在後排打盹兒了,小聲問師兄師姐:“下去好玩麼?”

    彭右相翻了個白眼:“可好玩啦,特別容易讓人回想起童年的時光來!”

    陶明來了勁了:“真的麼?這麼有趣?”

    林瑤“呵呵”兩聲,沒接茬儿,心說,就是玩泥巴的情-趣,現在高興,等會兒有你哭的。

    不出三天,陶明果然要哭了。

    到了地頭,陶明嘴巴張得大大的。原本是工地,現在被緊急叫停了,承包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破壞文物倒是重罪,這裡又發現得早,要不然真恨不得開個推土機把這兒給平了。見他們來了,承包商比文物局那位師叔都熱切:“可把你們給盼來了QAQ”

    造孽哦,工程貸款一天多少的利息呀!工人的工資還得發著。可文物局倒好,特麼直接招呼了當地武警來。過來先照著文物局專家的意見砌了道牆,把盡可能大的區域給圈了起來,上了鐵門,荷槍實彈,架起探照燈,還拖了十幾條警犬。

    ——防盜墓。【1】

    不這樣不行,野外考古常遇到的事情就是這樣。盜墓賊還會玩地道戰,你考古隊在上面一層一層慢慢地保護性發掘,他們從地底下逮哪兒鑽哪兒,鑽到點兒東西就算賺了。能把考古隊引來的,都是好東西。

    陶明隱隱有些興奮,兩眼放光,抓著林瑤的袖子而不自知。林瑤伸出兩根手指,捏著他的襯衫袖子將他的爪子給拎開了:“你醒醒!”

    “哈?我們要幹什麼呢?”

    林瑤道:“你?刨土。”

    “啥?”陶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考這研究生,就是看著宣傳畫冊上那個拿著個小刷子慢慢刷著美麗的青銅器的宣傳畫覺得很酷。現在告訴他要刨土……

    林瑤悲憫地看了他一眼:“上層封土有時候會僱民工,不過……越大的工程,越要小心,現在盜墓的猖獗,怕有內鬼。開始一點粗活能僱工,下面全都是你們要幹的了。要不然,隔壁老王為什麼只招男生?”

    陶明:……“那師姐您呢?”

    “哦,我是拼破爛兒的。”林瑤拼過竹木簡殘片、瓷器碎片、絲織物碎片、偶爾還搭把手修個青銅哭什麼的。最高紀錄是拼了一個陪葬坑的屍體,那個墓遇到過地震,屍骨都震散了,她拿著小刷子,挨個兒頭蓋骨給刷了過來,還拍照留念。背景是彭師兄捧著個黃褐色的女性頭骨,在那兒深情對望。

    陶明:……親,這跟說好的不一樣,親!

    不一樣的地方還有很多,下工地,自然是沒有什麼好的條件了。四個人一間宿舍——女同胞只有兩位,合住,寬敞些——沒有獨立衛生間,好像一下子往前穿越了一百年。唯一能安慰陶明的,就是時好時不好的手機信號,和隨身WIFI。然而,從二天開始,這兩樣東西對他來說就形同虛設了。

    整天挖挖挖挖挖,刨刨刨刨刨,灰頭土臉的,頭髮一天一洗都不干淨。

    先出的是墓誌蓋,張教授一看就樂了:“嘿!這個好!下面有墓誌,對上就知道是哪個年代的了。”取下來看墓誌,每一篇墓誌都會記述墓主的來歷、經歷、年代,年代確切,共墓裡出土的文物,正好能當成個這個時間段器型的參照物,以此判斷一些年代不確切的墓葬。

    這是一個很大的家族墓葬,張教授帶著學生挖了三個月,迎來了隔壁王教授和他的學生,江南東道的考古隊也加入其中。日夜趕工,終於在承包商拿著繩子要吊死在圍牆外頭之前把東西都搶救了出來。

    林瑤揉揉臉,長出一口氣,拖著疲憊的身體和一大包跟文物局、考古隊約定好了的照片上了中巴車。【回去一定要先洗個熱水澡,然後狠狠睡上一覺,再去整理拼圖!】

    老闆十分興奮:“回去休息休息,下星期帶你們再到江南東道文物局來。他們人手不夠,同意我們參與後續整理。機會難得,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彭右相,你的畢業論文就是它了!”

    歷史學、考古學等等歷史悠久的專業,千百年來無數人研究,別人沒寫過、或者別人寫過而自己能寫出新意的題目越來越少了。學生們往往自己找不到好的題目來開題,最後全仗老闆的眼光來指定。

    彭右相打起精神來:“哎!”琢磨著要怎麼表現,怎麼寫開題報告。一氣琢磨到學校,夢遊一樣到了老闆的辦公室裡。

    耳邊傳來老闆的聲音:“都去休息一下,明天下午一點半,到我辦公室裡來。”林瑤打了個哈欠,摸出手機,又把起床鬧鈴給定上了。

    學生們見老闆沒有別的交待的了,一齊起身告辭。這個時候……電話鈴又響了!

    林瑤忽然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不會吧?不要再有一個工地……”

    小師弟雙膝一軟,扒著門框往下滑去。

    老闆有氣無力地拿起聽筒,眼睛忽然睜得大大的:“什麼?泰陵?”

    哢吧,學生們的下巴碎了一地。小師弟兩腿啪一聲挺直了:“臥槽!怎麼可能?誰這麼不怕死?還是已經死了?”學生們都習慣了,近來給他們消息說某某處的,一定是有文物要出土了,得去收拾。

    泰陵屬於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還是國家重點安全保衛單位。考古和文物界的共識是,現在的科技水平比較落後,開了,就是糟蹋了。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主動發掘的。提到某處古陵古墓,讓考古的人去了,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盜了。

    小師弟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這不可能呀?是不是又有盜墓的死在泰陵了?”

    泰陵裡埋著大周最奇葩的一位皇帝,旁邊就是他那位更神奇的閨女。開國皇帝比較節儉,所以呢,打他主意的不是很多。但是那位齊武王就不一樣了,據說,古時候,凡分封,以封國三分之一財富營建陵墓,齊武王活了百多年,齊地素來豐饒,這裡面得多少珍寶,對吧?怎麼能不惹人眼饞呢?

    雖然這位說起來很豁達,遺命不許金銀珠玉隨葬,把這筆錢都拿來建學校、補貼女童讀書了。可是呢,以皇室的尿性,怎麼可能讓這人瑞寒酸著下葬了?必有珍品!

    史載,武王薨後二十年,便有賊欲發王塚求財。

    趁著大霧天,守陵士卒看不清楚的時候,披個白床單就來了。霧很大,不但守陵的看不清楚,盜墓賊也瞅不太清楚,還沒挖到夯土層呢,先挖到了個蛇窩……也不知道怎麼的,陵區一直有人把守的,居然在這裡出現了蛇先生和蛇夫人一家N口,還全是帶毒的。

    等霧散了,守陵衛士看地上一堆死屍,才發現——臥槽!居然有不長眼的來盜墓!

    此事頗為靈異,鎮住了貪心者幾十年。後六十年,又有冀州世代盜墓為生的叔侄五人,備齊了工具,灑了蛇藥,遠遠地要掏個洞來順點財寶。這一回倒沒遇到蛇。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挖到一半兒,地道塌了。除在了洞口接應的一個小子,其他的全給活埋了。地上那個小子也是個頭回跟過來的菜鳥,被嚇傻了。這家手藝就此失傳了。

    連著這麼兩樁事,惹得盜墓界人心惶惶,好久不敢碰泰陵這塊邪地兒。直到兩百年後,事實成了傳說,又有膽大的過來盜墓。這一回更好,遇上了大雨,被灌了老鼠洞,洞裡淹死了兩個,跑出來的兩個還挨上了秋天好大一記雷——劈死了。

    後來陸續還有一些什麼好端端走路掉河裡淹死了的、吃飯吃錯了藥毒死了的……

    結合武王生前種種傳說,這泰陵周遭就成了盜墓的禁地。冀州有一縣,名靈狩,因為武王名壽狩與壽皆音,後來就有人專跑這地兒找點石頭啊、土啊什麼帶回去鎮墓,免得被人挖了墳——這是後話了。

    小師弟對考古等等有一種誤入歧途的熱愛,對相關知識、雜記如數家珍。雖然挖了幾個月的土,不再那麼天真,可習慣已經養成了,聽到說陵墓、古城他就興奮。

    張教授扔了話筒:“沒你們什麼事了,林瑤,你去休整一下吧。是武王墓旁邊那座林氏墓,他們維護的時候墓前塌了個洞,出現有玉簡,可惜年代久了,碎了不少。”

    林瑤睏得眼都睜不開了,一副生無可戀臉對老闆道:“又是拼破爛,我知道了。”

    老闆翻了個白眼:“記得上鬧鐘!”

──────────────────────────────────────────────────────

    作者有話要說:QAQ第一次寫現代篇,寫得不好看不許打。

    落落,我寫現代篇了,要是寫得不好被揍了你要救我!

    【1】這是真的,當年跟考古一起上課的時候,他們那邊教授說的。他們有一次去考古工地,看到圍牆還嚇一跳,到門口發現有崗哨,還倆持槍武警站崗。不要以為盜墓賊就是暗戳戳拿個黑驢蹄子鑽洞的,盜墓賊狠起來已經超脫了賊的範疇了。

    馬克思說過“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家就會大膽起來。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死的危險。”這句話對於一切唯利是圖、見利忘義的人都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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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17:49:05 |只看該作者
第319章 林瑤番外二

  泰陵被保(xiang)護(rui)得很好。

    誰也不敢真的就相信冥冥之中的天意,然後就對著這麼大一片一片陵區真的不管不顧了。林瑤背著個大包,坐著老闆的車,到了泰陵大門口就被攔了下來。泰陵也售票,允許參觀,不過每天有人數限制。門口警衛室打了個電話,不多會兒,就見裡面一個白白淨淨的中年人迎了出來。

    張教授低聲說一句:“這個是你師伯。”

    林瑤大驚——看起來比老闆小好多歲呀!

    林瑤她老闆,三不五時下個工地,把自己整得跟個老民工似的。再看這位師伯,端的是溫文爾雅,一派名士風範。人比人得【嗶——】呀!

    師伯姓楊,戴一副金邊眼鏡,見了張教授先笑:“你怎麼自己來了?還怕我坑了你的得意門生?”

    林瑤跟後面小聲叫了一句:“師伯。”

    “乖~”

    張教授雖然賣相不佳,人卻不傻,翻一個白眼:“人我送了來,你可得好好照顧,別拿我們真當打雜的來了啊!”要是純當拼圖助手,就是拿點辛苦費,有什麼什麼學術成果,都沒林瑤什麼事兒了。怎麼著也得給學生爭取得福利。

    楊師伯苦笑道:“放心吧,虧不著她。”

    張教授親自送了林瑤來,也是見獵心喜,又不好意思自己捲袖子上陣。泰陵陵區的文物,除了神道上的石像一類之外,埋土底下的就沒有過出土。這一回好不容易有機會,老天開眼,塌了個洞,哪怕不是泰陵、不是齊王墓,那也是相當有價值的。他打算趁著送學生過來的機會,瞄一眼!

    楊師伯拉了他一把:“你悠著點兒,不該說的別說,不要犯強,”壓低了聲音,“那幾家都來人了,你別當人家面兒說人家祖宗墳裡怎麼怎麼……”

    張教授瞪大了眼睛:“臥槽!”右手放在胸前,食指指天,“都來了?”

    “是啊。”

    張教授低聲對林瑤說了句:“一會兒可能有人參觀。”

    “不會是苦主吧?”林瑤小聲跟老闆開著玩笑。

    “就是。”

    林瑤的腿有點軟。

    顏、唐、山、姜、楚,幾家歷史悠久,到如今也是上層圈子裡的領導者。林瑤倒是不是怕了他們,憲法都寫了人人平等了,有個毛的好的?讓她腿軟的是……這幾家,大概是祖上聯姻的關係,時不時就會冒出一堆的蛇精病、中二病來。真是奇葩薈萃!

    最近一條大新聞是,某唐姓男子勇闖劇組,嫌棄編劇的劇情太SB,寫得滿朝上下都像姨太太。揚言:“我家祖宗才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奏是個大逗比)”差點暴露家族黑歷史。被姑媽拎回家暴打!上了娛樂頭條。

    一想到將要在這一群(這次應該不是什麼大事,來的或許只有一個)奇葩的圍觀之下工作,林瑤頓時覺得鴨梨有點大。

    ————————————————————————————————

    泰陵分為幾個部分,林瑤跟著楊師伯進了辦公區。楊師伯一路介紹:“這裡你應該來過吧?就這麼幾個區,這裡是你未來要工作的地方了,等下給你辦個出入證,記得隨身帶。”

    林瑤一眼掃過,看到了許多監控器,遠處依稀彷彿還有鐵絲網。進了辦公室,先數碼相機拍個照,當場就把照片打印出來,往做好的證件上一粘,齊活了。張教授也被發了張臨時通行證,師生二人被楊師伯用遊覽車帶到了林氏墓。

    林瑤腦子裡閃過了墓主資料——少得可憐。林氏,昂州人,武王少年時遇刺,為救武王而死。OVER 。

    後世有許多猜測,林瑤也做過類似的功課,各種不靠譜的都有。信息時代,誰都能在網絡上發點譁眾取寵的言論,比如這個是武王的同性戀人之類的……真是各種不靠譜的都有,讓人看了氣得個半死。

    希望這一回出土的文物能有助於解讀這一段歷史。凡文物,帶字的價值最高。既然是玉簡,上面的字……林瑤簡直不敢想。睡飽了,她的精神也回來了,恨不得馬上就能見到實物好開工。

    到了現場,才發現林氏墓被拉了警戒線給圍了起來,然而動的只有墓前的一小塊地方而已。

    楊師伯介紹說:“不是盜洞,也不是隨葬品。應該是下葬之後又後埋的。誰埋的也不知道,正在清。這家的人,經常辦些不靠譜的事兒,你們懂的。”

    張教授嘴角一抽。

    這幾家人,曾經辦過一件古代喪葬史上的奇葩事件。人家都在棺材上寫:開者即死。第二代魯王顏希賢夫婦合葬墓圍了一圈的石板,上頭寫著仨字兒“逗你玩兒”,也不知道是哪兒定制的。後來真有盜墓的摸到了石頭,差點沒氣死。鑿透了石板才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啥也沒有。

    大家真的就以為這墓是空的了,由此演生出種種傳說。直到有一天,當地規劃要建個工程,一鏟子下去,好大一個古墓,才手忙腳亂地搞維護。真是坑死爹了。

    張教授慢悠悠地接口道:“你運氣好,玉簡,不是絲帛,嘿嘿。說不定,真是那一位的手筆呢。”

    國人重玉,古人更重之,能有這麼大手筆,湊這麼多玉——哪怕只是雜色的——只是用來刻字,也是很難得的。或者說,這些玉片出現在林氏墓前,本身就是個大BUG。

    楊師伯道:“還有一種可能你沒說……”那就是,這些東西的實際價值沒那麼大,可能是造假,或者根本沒那麼早的年代。

    “總歸是保下來了。看這個土層,年代不會晚。質地也不錯呀!”玉質適合保存,字居然是刻上的,而不是用硃砂寫的,直接水洗都行。還不像是絲織品,起古墓發現絲織品才叫坑爹!楊師伯做學生那會兒,跟著老闆下工地,曾親眼看到一件刺繡精美的大紅繡裙就在眼前,幾秒鐘內走完了被封印幾百年的時光,褪去了光鮮,脆得完全沒辦法用手去拿。

    林瑤伸頭一看,一堆人已經乾上了,一面清土,將碎片起出來,一面拍照,給碎片編號。年代早的在上層、年代晚的在下層,編上號碼,有助於修復工作。

    正乾著,楊師伯的手機響了——顏家來人了。

    顏氏這個姓氏,同一姓的人關係也是錯綜複雜的。有以皇女封王的,女王的子女改隨母姓襲爵了,就跟表兄弟們一個姓兒了,到了要結婚的時候,還得現查族譜,看是不是同父系的。同姓不婚的宗法,就是這麼被漸漸破壞掉的。

    這一回來了倆,同姓,卻是表姐妹。表姐隨母姓,表妹隨父姓。剛剛鬩完牆,爭到了出這一趟外頭的名額,兩人的表情都有些沉重。祖上的筆記很多,但是最奇葩的那一朵卻因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對一些事情諱莫若深。又不好刨自己的祖墳,天知道這群逗比會設什麼陷阱,就只有寄希望於此了。

    事實上,史學界一直有一個懷疑——武王搞女官制度、搞女學,並不是某些人認為的擔心“功高震主”無法收場,而是有意識有目的地在爭取女權。雖然這種說法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他們認為,在當時的環境與背景下,經濟發展不足以支持有這種思想的出現。證據就是,到目前為止,根本沒有相關記載、文物能夠支持女權說。只能認為是巧合。

    楊師伯滿頭大汗,跑去將兩位貴賓迎了過來。泰陵屬於共管,不全歸政府,這兩位嚴格說起來,也是他老闆。姐妹倆聽他說:“只有一個坑洞,不是盜洞……”也不知道該是失望還是慶幸。謝絕了到辦公室喝茶的邀請,表示要去工地看上一看。

    楊師伯看她們手捧鮮花,身後還跟著倆抱著食盒的秘書,估摸了一下盒子份量,果斷將她們先帶到泰陵去祭拜,然後再拖到林氏墓。

    殘片的清理工作已經進入尾聲了,林瑤偶爾瞄兩眼碎片。她現在經歷還不算很多,倒也看出來了這個玉簡成色並不好。小聲跟張教授請教,張教授道:“是因為墓主身份不高吧。”

    “那也奇怪,這麼多的碎片,看起來不像是一次埋進去的。”

    “拼完了大概就能知道了,咦?那裡,是不是一個壽字?不會吧?”張教授心裡有點毛。

    林瑤兩眼放光:“說不定能解開謎團了!”做挖掘的是另外一所學校的幾位同行,也很開心:“上面有日期。”林瑤振奮了:“還有其他的名字麼?”

    一個矮墩墩的中年男子說:“看不太清,還要回去清理,咦?是這個……'亡'字?”

    “什麼wang?”楊師伯帶著貴賓過來了,聽到wang這個音,警惕地往武王墓那裡看去。

    “還沒清完,得清理好了拼起來才知道,”張教授隨口答道,“不管怎麼樣,都是大發現。”

    顏氏姐妹從頭到尾,一聲沒吭。看著清完了所有的殘片,再也挖不出什麼來了,回填了土層。跟著到了辦公區,也沒讓楊師伯介紹,就默默地看了一下工作環境,什麼話也沒說,上車走了。

    林瑤:……這都是什麼毛病?!

    林瑤對這個家族成員的奇葩程度有了直觀的認識。

    ————————————————————————————————

    從那一天起,林瑤就投入到了緊張的修復工作裡。工作期間,不開手機、不接電話,完全閉關。搞得她娘以為她被外星人綁架了,還跑到泰陵來領了個免費門票探了個監。

    隔著工作間的大玻璃,看著林瑤對著桌上的碎片抹眼淚。林媽嚇了一大跳:“這是在做什麼?”

    楊師伯眼角一抽:“這個,是感動的吧!這個工作很重要啊,把這樣的任務交給她,她感動的!”

    林媽:……

    林瑤抬起胳膊,袖套在左臉抹一下,再往右臉抹一下。又拼成了幾塊,拿起相機,拍。

    “新都長安,我與君作伴。”

    “上本,開科考。”

    “女舉十人。”

    “封王。”

    “他們想反撲,趁阿紀產育,強奪其位。”

    “阿白遭流,亡於道。”

    “揚州大水,阿紀請命往賑,復職。”

    “災後疫病,阿紀染疾。”

    “四月初五,太子大婚,阿白遇赦還。 ”

    “阿白還鄉,創辦書院。”

    “前途多艱,吾道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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