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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我想吃肉】詩酒趁年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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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42:10 |只看該作者
第270章 學霸的戰爭

    話說,山璞北伐而失聯,顏神佑不得不親赴前線與阮梅對峙。阮梅偷營不成,反中了埋伏。這個時候,阮梅的心裡,真是一萬隻草泥馬在狂奔!在他看來,這種情況是不應該發生的!

    一上回他輸在顏神佑的手裡,不管輸得有多慘,還是相當不服氣的。沒有男人在戰場上輸在女人手裡的時候會服氣,尤其是阮梅,他輸在誰手裡都不會服氣。鬱陶尚不能奈他何,何況一個女人?阮梅一直認為,上一回是他輕敵,顏神佑是蒙對的。這一回,他就是要一雪前恥來的,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計謀會被識破!

    其實顏神佑也沒料到阮梅必然在這一天偷襲,她不是臨時佈局的,而是每天都這麼幹,不針對阮梅一人。只是阮梅似乎一遇到她就特別地倒霉,一頭鑽進套兒裡了。

    一回是運氣不好,兩回……那就是水平不夠了吧?至少阮梅的副將是這樣想的。人仰馬翻之間,副將躲過了一隻流矢,罵道:“這賤人是怎麼算到我們會來偷營的?”

    阮梅的火氣更盛,卻又不能意氣用事。這會兒他的腦筋是清楚的,知道不好再賭氣,只覺得顏神佑用兵越發的鬼魅了。就擔心她再有什麼後著,現在想快點撤回自己的營盤,他的營盤裡還有十幾萬的兵馬呢。到時候,真刀真槍的,阮梅是不相信一個女人的武力值能高到暴打他的程度的。單挑就是了!

    聽到副將這麼說,阮梅罵道:“放什麼P!快撤!收束隊伍,不許亂!”即便擔心,他還是留了一個心眼,懷疑顏神佑在這裡是虛張聲勢,是不是在半路上還有隊伍等著他。這個時候就能為了快點逃離這個圈套而亂跑,防止回程為人所趁。

    他心裡還隱隱有一點懷疑,懷疑顏神佑在虛張聲勢。如果真是虛張聲勢,那麼,他得收束了隊伍,不能亂,再殺個回馬槍。

    只是原本是來偷襲的,結果發現中了圈套,底下的士卒再有經驗,也有些慌亂,跑出了好幾里地,再打起來火把來一清點,三萬人,有死了的、有傷重不能動彈的,還有失散了的,倒折了好幾千人。

    阮梅下令列隊靜待,再過片刻,如果沒有人殺上來,那顏神佑就是在故佈疑陣,她用了個空城計,阮梅要再回去反抄她一把。

    副將頗為不解,但是今天這事兒有點考驗智商,實在忍不住了,還是發問了:“陛下,這是為什麼呀?咱們不回營整肅士卒,來日決戰麼?”

    阮梅冷笑道:“將少兵詐稱有許多兵馬,這是常用的伎倆了。南朝能有多少人馬?兩路北上,鬱老頭還要留些策應的人馬,怕不把他們的家底子都掀出來了!這一回,這賤人能帶多少人來?”

    副將心說,那您怕的什麼呀?讓咱們跑的什麼呀?不過看阮梅兩眼放光、咬牙切齒,那張臉上的表情簡直不能看,副將十分識趣地閉嘴了。依舊不明白阮梅在想啥,更不明白對面那個女人要做什麼。學霸的世界,學渣是真的不懂啊!

    阮梅看著副將這個蠢表情,心說,那不是為了防止虛虛實實麼?跟你這個SB說不明白!

    事實上,也沒有時間說明白了,後面幾乎沒有喊殺聲,只聽到沉悶的馬蹄聲。阮梅聽著臉色就變了,玄衣!

    南朝少馬,哪怕是山璞之前的隊伍,騎兵也不是很多的,更多的是步卒。整個南朝,能夠保證一人一馬,還能有富裕替換的,只有一去隊伍。這一點,阮梅是相當了解的!上一回他吃過玄衣的大虧之後,專門研究來的,這支隊伍也被他起了個綽號——啞巴!

    玄衣出動,從來不發聲,聽著哨箭的響,指哪兒衝哪兒,悶雷一樣的馬蹄,就是他們的標誌。

    顏神佑是真的有準備的!

    阮梅恨聲道:“走!”

    副將:……本來就是要奔走的,是您老要停的,如果不停,以咱們的馬,早跑遠了好吧?還會在這裡等著人家過來……臥槽!副將大喊:“熄掉火把啊!”

    才喊完,對面陣裡就躥出一聲奇怪的哨音,萬箭齊發。副將真是死不瞑目!

    阮梅瞇起了眼睛,一隻獨眼,隱隱就看到對面似乎有一點紅色的影子——顏神佑親自追了過來了!阮梅有心衝上去來個擒賊先擒王,但是想到玄衣最喜歡先來來遠程打擊,而且是不間斷的,以他的馬速也不能保證能夠活著衝到顏神佑面前。只得做罷。

    這一仗,阮梅實在是憋屈得很!明明武力值爆表,人家卻不跟他正面來打!武力值再高的將領,在亂軍之中,安全也是沒有保障的。雙拳難敵四手什麼的暫且不提,光是流矢就夠要命的了。顏神佑那裡的箭枝,還有一部分是帶著火藥助推的。那個軌跡就更沒譜了,躲都不好躲的。

    跑到半路上,斜地裡又有一支兵馬殺出,也是黑衣黑甲,黑夜裡也分不清是人是鬼了。阮梅斬殺數人,自己帶出來的隊伍卻被沖得七零八落了。後面那一點紅色又帶著一些瞧不清的黑影,一路追了過來。阮梅肚裡罵了無數聲“狡猾的賤人”,手上卻不停,鞭馬回奔。

    這時節做將領的倒是有一個潛規則:遇到危險,只要不是自己頭腦發熱,咽不下這口氣,非要衝上去送死,又或者喜歡驚險刺激,都會先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兵麼,再拉壯丁就是了。

    擱阮梅以前的性格,他就會衝上來了。可是現在他是皇帝了,勉強也算是個“千金之子”了,性情雖然還在,牽掛卻多了起來。

    阮梅只好帶著親衛一路跑回大營,這一仗打的亂七八糟,他跑到大營的時候,天還黑著呢,阮梅回營就喊:“關門!打起火把來!架起踏弩!”

    追兵一口氣追到了他的大營前,阮梅火光中看到那一抹紅色,心裡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踏弩正在上箭,顏神佑卻不肯再上前了,搭起一枝鳴鏑來,齊發了一輪箭,才緩緩退回。

    阮梅這回卻不敢再追了,恨恨將染了血的長刀往鞘裡一插,罵了一句:“小賤人!早晚弄了你!”

    ————————— ———————————————————————

    顏神佑估摸著阮梅肯定是要罵自己的,罵就罵吧,也不會少塊肉。直到這時,她才放鬆了下來,她知道,經過今晚,阮梅就會相信自己是真的有十五萬人馬。這樣,阮梅就不敢輕舉妄動,自己也就牽制住了阮梅。希望山璞確如自己與葉琛所料,現在正在休整。如果山璞的嗅覺足夠敏銳的話,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的。

    一勒馬韁,顏神佑道:“回程多加小心,遇到散兵,不要留!”

    戴千戶等齊齊答應一聲。回程就不用走得太快了,大家也都累了,天色也漸漸亮了起來。掃蕩著戰場。遇到同袍便救起,遇到敵軍就戳上一戳。

    封千戶請示道:“殿下,這將腦袋割下來,堆在哪裡做京觀?”

    顏神佑道:“不堆啦。”

    封千戶道:“為甚不堆了呢?阮賊害了我們這麼多弟兄,怎麼能不再震懾他們一下?”

    顏神佑看了他一眼,道:“我哪有功夫與他們慪氣來?有那力氣,將陣亡將士的遺骸收一收。將那京觀推了,一個一個地……唉……現在忙,帶不走的。都火化了罷。到時候一起葬了。記住,入了東朝,京觀就不要再做了。”

    封千戶雖不明白,卻也領命而去。

    顏神佑回到營盤,遠遠地看到晨光中葉琛披著個斗篷,正在那裡正跺腳。看到她來了,葉琛舒了一口氣:“恭喜殿下,旗開得勝。”

    顏神佑跳下馬來:“葉相怎麼在這裡等著啦?回去說。”

    葉琛道:“等不來殿下,我哪裡都回不去啦。”

    顏神佑笑道:“怎麼會呢?”

    一旁朱芳抹去冷汗,對顏神佑道:“千金之子……”

    顏神佑道:“我明白我明白,我這不是沒事的麼?我算好了的,不會有事的。”

    朱芳道:“殿下既已設下圈套,阮賊又中計了,何必親自去追呢?使一偏將,追出十里而還豈不是好? ”

    顏神佑道:“阮賊雖然倒行逆施,但是在軍事上是極有天份的。我裝成有十五萬人,就要當成真的有十五萬人來做。否則,就容易被他識破。我有十五萬人,會怎麼做呢?反正,我是一定會追出去的。”

    朱芳道:“那也太冒險了,以後可不敢這麼做了。”

    顏神佑道:“我明白的。都回去歇著吧,輪流警戒。等阮賊滾蛋了,我再請大家吃酒。葉相,請。”

    葉琛笑道:“殿下這般篤定?”

    顏神佑點點頭:“唔,唔,差不多吧。對了,要將那些京觀移了,聚柴燒一燒,裝壇子帶走。”

    葉琛道:“這個交給我罷,我去征些壇壇罐罐的來。只可惜,對不上名字啦。”

    顏神佑因為追殺阮梅而興奮起來的神經因這一句話瞬間收縮,小聲道:“有軍籍,不會讓他們枉死的。”

    葉琛道:“好。臣再去征些帳篷來,既然被阮賊燒了帳篷,咱們又有這麼多人,自然是需要新帳篷的。”

    顏神佑道:“大張旗鼓地徵!”

    葉琛道:“放心。”

    “這個且不急,大家再辛苦些,我還有事要與諸位商議。”

    葉琛道:“好。”

    入得大帳,炭盆已經燒起。阿琴來給顏神佑除了鎧甲,披上錦袍。顏神佑往火盆前一坐,葉琛等卻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行軍打仗不比在家裡講排場,位子也比較簡單,就是些小馬扎。

    王宜就先匯報了一下營地的損失,消耗,阮軍被殲滅的數目等,又說阮梅逃走的時候,還死傷了一些周軍,數目並不多。

    顏神佑點點頭:“依例辦吧。”

    侍女上了茶來,葉琛看顏神佑喝了半盞熱茶,才問:“殿下召臣等來,有何令下?”

    顏神佑道:“確要葉相緊盯著,徵帳篷的事情,您攬總,看誰仔細,讓誰去辦。這一件事,卻是要葉相親自過問的。”

    葉琛道:“但憑吩咐,責無旁貸。 ”

    顏神佑道:“安民。不得民心,是打不贏仗的。我出來,可不是單打架玩兒的。打下來的地方,我還得給它穩下來,不讓百姓俯首稱頌,這仗,就不算打贏了!阮賊誤打誤撞的,倒是得了些許民心,北地豪強又各有心思,可不如百姓單純。他們怕還是要站個隊,下個注什麼的,不能全靠他們。還是要看百姓的。”

    葉琛表情凝重地道:“我們能許的,阮賊怕都許過了。”

    顏神佑笑道:“許過了,做到了嗎?我能保證我許下的都做到,阮梅許下的,怕連一半都做不到呢。”

    葉琛恍然:“正是!許下的,也未必能做得到,做不到,便要招怨。”

    顏神佑道:“不止,就算做了,能保證做到位麼?能保證公平嗎?能保證沒有人從中漁利嗎?他的官吏都是現招的,舊族先前損失慘重。可只要有一口氣在,與偽朝合作了,他就要把失去的再弄回來。又有阮氏之新貴……嘿嘿,偽朝可不像我大周,我們閒地多,他們可不是呀。人心最不知足,初時只要活命便好,現在有了官做,就要更多,就要往日榮光。”

    葉琛撫掌而笑:“殿下得之矣。”

    顏神佑道:“我還要盯著阮賊,看他還有什麼招儿使,還得……等著山郎的消息。此事,交與丞相了。”

    葉琛道:“臣明白。”

    顏神佑道:“在本地選人,不拘舊族寒士,只要能幹,人品好,都可用。我已向阿爹請旨,可便宜行事。”說著一偏頭,阿梅便捧上了一束織錦的詔書來。

    葉琛起身行禮,道:“臣遵旨。”

    顏神佑道:“還有,往東去,沿海。以阮賊的性情,我聽說他將鹽鐵收回來了。收回來了的,就不能再許出去!”

    葉琛道:“本地士紳,也有附逆者,有些無傷大雅的,還請網開一面。否則,臣這裡的人手,是不夠的。”

    顏神佑道:“戴千戶隨丞相走,過一地,先搶戶籍田冊等。至於清算的事情,讓他們自己揭發吧。我讓金六、金七過來,丞相就能從我這裡的瑣事中脫身,專做那一件了。至於鹽務……少不了他們的鹽吃。第一件,把鹽價給它降下來!第二件,清點官倉。”

    葉琛道:“好。殿下少歇,士紳父老聽到消息,最遲明天恐怕就要來勞軍了。”

    顏神佑道:“我親自見他們。”又吩咐封千戶去重新收拾營盤。昨天夜裡是外虛而內實,外圍是空帳篷。等到當地百姓來了,就要內虛而外實。讓士紳百姓的代表們看一看兵強馬壯,士卒眾多了。

    葉琛出去,頭一件事就是命人去做露布,一路傳徼,著重強調:阮梅那個二百五,又~被咱們家公主給揍了!

    ————————————————————————————————

    顏神佑這裡開會,阮梅那裡也開會。

    副將死了一個,校尉死了五個、傷了八個。還有一個分清頭臉的倒霉蛋,跑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麼的,一隻腳掛在馬蹬裡,整個人掉下馬,被識途的老馬硬給拖回來——拖死的。仔細分辨了,才發現是一員裨將。

    阮梅的臉色很陰沉,底下將校噤若寒蟬,大帳內的氣氛很是壓抑,阮梅見沒人開口,將桌子一掀,罵道:“說話啊!都啞巴了麼?對面的啞巴能打,你們啞巴了也不如人家,還不如不啞呢!”

    被地圖炮的眾將:……

    一個小校戰戰兢兢地道:“陛下,您……”

    “嗯?”

    小校都快要哭了:“您是不是忘了,還有山夷啊?他還不定貓哪兒呢……”

    阮梅對著他勾了勾食指。

    小校咽了口唾沫,小米碎步往前挪。他的位置相當靠後,幾乎要掉大了。這一路挪得,旁邊的人看不下去了,一個裨將一伸手,刷,將他推到阮梅面前,省得他繼續挪了。

    小校一張臉都皺了起來了。阮梅挑起他的下巴仔細打量,見這小校不過十八、九歲的年輕,一張白白淨淨的小白臉,細長的眉毛,大眼睛,一臉委屈的小模樣。阮梅忽然失笑:“你怎麼這麼個可憐相?說說,你怎麼想到山夷的?”

    小校深恨自己嘴巴太快,帶著哭腔道:“那什麼,山夷不是號稱有四十萬大軍的麼?打個折,至少得有十萬吧?再打折,五萬總是有的,可京觀,保有萬把人。山夷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剩下的人……不見了呀……”

    阮梅一抬手,把小校的頭盔給撥地上了,小校下巴還在阮梅的手指上,眼珠子斜去看那頭盔。阮梅手上用力,將小校腦袋撥轉對著自己,還拍拍他的臉頰:“接著說。”

    說什麼呀?

    小校腿都抖了,眼淚嘩嘩往下落:“剩下好幾萬人呢,要是主帥死了,早四下亂躥了,亂兵最麻煩了。現在四處太平,肯定是有人約束著呢。要不然,陛下也不至於常駐於此了,不就是……在找他的麼?”

    分析得很對,為了穩定人心,阮梅並沒有宣傳說什麼山璞跑掉了,發動人民群眾找到他。連中低層的軍官都不知道,大家都以為皇帝拍翻了山璞還不回去,這是要收復失地來的。

    阮梅從來沒服過誰,這會兒是服氣了,滿腔怒火都被這個淚包的眼淚給澆熄了:“你哭什麼呀!哎,你是怎麼做到……這個校尉的?”

    小校哽咽著道:“就是跟著混,不不不,我就是……”還是混過來的,揀便宜。他有一種天然的直覺,揀最能揀著便宜的地方走,還能撈到一些軍功。一路就這麼混到了能進大帳開會的水平。

    揀到一隻大奇葩,阮梅十分無語。還得安慰他:“行了,你做行軍司馬吧。”小校雙眼含淚:“啊?”

    阮梅:……MD!揪著小校的領子將人提得更近了來,伸手胡亂給他一抹眼淚:“依著你,下面要怎麼辦?”

    小校這個樣子未免太慫,阮梅的征南將軍看不下去了,插口道:“山夷鬼祟……”

    阮梅道:“不不不,不,那個賤人才是!她跟我真的很像啊~”

    山璞那種打不過就跑,現在連片鬼影子都不曉得在哪裡的不叫鬼祟。哦,顏神佑那種直接硬碰硬打,每次都打得您滿地找牙的叫鬼祟?還跟您像?你們是很像啊,都是神經病!

    征南將軍低頭撇嘴,回小馬扎上坐著了。

    阮梅問小校:“問你呢!說話呀!”

    小校抽抽答答地說:“說,說什麼?”

    換個人阮梅能拍扁了他!手好癢,一抬手,啪,拍了小校後腦勺一記響的:“下面要做什麼?”

    小校抬起花貓一樣的臉來:“啊?”

    “再'啊?'弄死你啊!說!”

    征南將軍忍不住了,這個淚包是他的部下,他怕被牽連,插口道:“問你下面咱們該怎麼辦?”

    小校道:“這這這……這不歸我管啊!”

    阮梅深呼吸,捏著小校的小下巴:“說!”

    小校飛快地道:“回撤啊!”

    阮梅一挑眉,小校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打地說:“我要是山璞聽說他老婆來了陛下又被他老婆釘住了我就繞過陛下的營盤往北能打多少城池是多少城池到時候陛下是回去還是不回去?”

    回去了,顏神佑在後面追著打。不回去,就眼睜睜看著山璞抄老窩。要知道,李今開始吃了虧,現在卻還在與常恢僵持著。阮梅說南朝的家底子都拿出來了,阮梅又何嘗不是呢?常恢與阮梅兩路大軍出擊,各地的守軍被抽調了很多,連阮梅那個大陳國的都城,都只剩下三萬守軍了。而山璞那裡,保守估計,得有十萬人。

    與其這麼耗著,不如這一片丟掉的地盤就先不要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回撤,組建一個堅固的防線,免得後來疲於奔命!

    阮梅當場就拍板:“趁著他們昨夜出擊,現在鬆懈,今天就開始撤!營盤不拆!旌旗不撤!”用來迷惑對方,以為他還在。

    發完了令,阮梅才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淚包,你叫什麼?”

    淚包:“……”淚包含淚道:“臣姓席,名重。”說著,又抽了抽鼻子。

    阮梅道:“行了行了,你換身兒衣裳去吧……以後搬我旁邊的帳篷裡來,記著了,做行軍司馬來。”

    淚包……席重哽咽著答應了。

    當下便開始悄悄地撤軍,要想不驚動對面,行動就比較慢一點,分批撤走,估計得撤個兩三天。還要留人按餐點升起炊煙來。

    阮梅要坐鎮防著顏神佑發覺了追擊,所以自己帶著席重最後走。沒想到第二天上,頭一天撤走的征南將軍就發了消息來:山璞已經出山,就在阮梅與顏神佑僵持的時候,他已經趁機連下三城了。還打了征南將軍一個伏擊,征南將軍損失了不少兵馬。

    以及……山璞派了個俘虜回來送信,說是:“多謝閣下把守軍帶走了,這回打得容易多了。”

    阮梅:……臥槽!老子一定要讓你老婆變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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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42:25 |只看該作者
第271章 夫妻檔會師

    話說,山璞自從出道以來,還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敗仗。雖說勝仗乃兵家常事,但是這種被人追著打,一氣打到山里的情況,還真是沒有發生過。以前都是他追著別人打,打完了還要嫌耽誤了時間不能回家陪老婆吃飯。這回可好,不但被揍,連跟老婆說一聲“今天不回家吃飯了”都做不到,還不知道老婆要怎麼擔心呢!

    山璞也猜得到,一旦他這裡出現了問題,而李今那裡,通過反饋來看,也是不如西線順利的,東線就要再來一個主將。算來算去,要不是鬱陶過來,臨安交給顏肅之或者顏神佑坐鎮。要不,就只有顏神佑過來了。

    山璞急了個半死,戰場上刀劍無眼,傷著他老婆怎麼辦?阮梅恨他老婆恨得要死,要是卯足了勁兒找他老婆的麻煩怎麼辦?老婆雖然很厲害,但是阮梅也不差呀,傷著了怎麼辦?

    再著急,他也不能拿戰局開玩笑,還得想辦法破局。如果他貿然出去給阮梅加菜,那他老婆才是真的危險了。山璞在地圖上划拉了一宿,終於拿定了主意。不管是誰來了,水平都不會很差的,他也不需要原路返回跟援軍匯合,那樣耽誤事兒。阮梅不管聽說誰來了,都會拋下他先與援軍一戰。因為他是新敗,而援軍是疲弊之師。但是援軍的指揮者水平不低,不至於吃阮梅的大虧,雙方可以僵持。

    山璞打算打一個時間差,趁著阮梅跟援軍僵持的時候,他去抄阮梅的後路。也不襲擊阮梅的大營,因為不知道阮梅和援軍是什麼時候打,沒辦法相約夾擊。他乾脆繞得遠一點,攻阮梅的幾座城池。在阮梅的後方打進幾顆釘子,阮梅不理他,他就以此為基地,再行擴張,吞了阮梅的後方。阮梅要是來攻城,他就能吸引住阮梅的兵力,方便援軍在後面追打阮梅。

    這一招是相當的無賴的。

    縱然是阮梅,也只得聽從了席重的建議,趕緊跑路,攔截下山璞,逼得山璞和顏神佑會師。打仗,最怕的並不是對方人多、武力值高,而是怕根本不知道對方在哪裡,以及……對方到處都是。

    山璞這一路打得比較輕鬆,正如他命戰俘捎過去的話裡說的,阮梅為了跟山璞決戰徵集了各地的守軍,防守的力量就弱。山璞趁機拿了一些地盤,並且因為這樣幾場勝仗,士氣也重振了。

    作為東路軍的主將,山璞到這時候才鬆了一口氣。之前的基本狀況是,阮梅追著他打,他老婆追著阮梅的打。現在,他站穩了腳跟了,可以跟老婆一起揍阮梅了。

    阮梅卻並不站在那裡等揍。他一氣撤了兩百多里地,繞到了山璞的北邊,且不搦戰,而是籌劃佈置了一條新的防線,沿河布防。同時,召回常恢部,李今也從泥潭里拔出了腳來,使與顏神佑、山璞取得了聯繫。

    自此,東、西兩線,都沿著一條大河與北方對峙,顏神佑在與山璞、李今取得聯繫之後,又與西線的霍白通了氣。周朝的疆土往北推進了數百里,與北方隔河相持。

    霍白使人八百里加急,問顏神佑:下面怎麼辦?

    顏神佑回答:不要著急進攻,先鞏固戰果。如果朝廷那裡有人催,我來講。請一定要約束部下。

    霍白答應了。他也不想在這隆冬時節往北進兵,天氣實在是不合適,北方已經飄雪了。周兵準備得再充足,在適應方面還是有一定的困難。再者,據霍白的經驗來看,一旦下雪,天地之間一片白茫茫的,風雪行軍,走丟的先例不要太多。還是將已經打下的地盤鞏固一下比較好。

    東西兩線取得了共識,顏神佑也領兵與山璞會合。這兩人還從沒有在昂州之外的地方共處過,這一次都覺得有些新鮮。

    山璞十分慚愧:“都是我無能,才累得娘子要遠行。”

    顏神佑笑道:“這是咱們說好了的麼?”

    山璞誠實地搖了搖頭:“這跟我想的不一樣的,是我先敗了。”

    顏神佑笑笑,還抻了個懶腰:“是朝廷裡他們著急了,我總不信你會打不贏。葉相公也說了,既然士卒並不曾潰散,那便是你在約束著,兵不潰,不算敗的。”

    山璞咳嗽一聲,小聲問道:“你,還好嗎?”

    顏神佑點點頭,也問一聲:“你呢?”

    山璞道:“我看到你就好啦。”

    沒營養的對話讓阿竹聽了想翻白眼,一扭臉兒,看到遠遠的一騎飛奔而來,細辨一下,卻是自己人。悄悄挪了挪腳步,阿竹過去攔人。來者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我是葉相公信使。”

    阿竹忙問:“何事?”

    “葉相公有信呈與殿下。”

    阿竹引他來見顏神佑。

    原來,葉琛接手了新占區的後方整頓工作,來就先搶檔案,搶完了整理。同時宣傳己方的政策,踩一踩阮梅只會開空頭支票。以清理舊案做引子,展現自己的高智商與高情商,證明自己的公正廉明,佐以口耳相傳,讓新占區百姓相信大周朝廷是個有希望的政權,是個為民做主的朝廷。有了信譽之後,再分田地,將事業做得紅紅火火的。

    同時,還有一些雜亂的事情,比如說鹽業,很多舊族被阮梅收回煮鹽的權利,現在大周來了,又對大家比較客氣,便有人求情求到葉琛這裡,希望能夠拿回煮鹽的特權。如果偽陳全境已經被佔領了,葉琛就能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但是現在並沒有拿下偽陳全境,這就意味著再往北一些的地方,還有人在看著。如果周朝不夠客氣,他們可能就會幫助阮梅,而不是與周朝合作了。

    即使是丞相,葉琛也難以自作主張。

    顏神佑伸手彈了一下紙面,問道:“葉相報與陛下了麼?”

    來使搖頭:“小人不知。”

    顏神佑道:“收!”

    就一個字,乾脆利落。現在妥協容易,以後要再收回來可就麻煩了。何必再費二遍事呢?顏神佑便給葉琛寫信,讓他直接回收鹽業,甭怕當地舊族趁不配合。不配合也好辦,她從南方調鹽來!舊族敢搞,她就敢來傾銷。

    同時,寫了個奏本給顏肅之,匯報了目前新占區的情況。不但是鹽業,她還讓葉琛清查了土地,除了按數目授田以及在冊的私田之外,一應的隱田她都給收回國有了。並且將沒收的隱田重新規劃,圈出了數十個大小不同的田莊來。這些田莊,統統劃成了皇室的田莊,交給顏肅之去。

    ————————————————————————————————

    顏肅之開心得要命,笑著對姜戎顯擺:“嘿嘿,還是養個閨女好啊。不要眼饞~過一陣兒,大家都會有份噠~”

    姜戎:……對不起,請讓臣告退一下。

    先前山璞失聯,他的臉色就十分不好看,後來又擔心閨女的安全。此外,還有一點點的沒面子,自己的女婿雖然沒有霍白那麼順利,真是不開心!

    現在好了。

    不但是因為地盤的問題,也不止是勝利的問題。還顏神佑發現了對付阮梅的辦法。大家的口號都一樣,那就看誰能做得到好了。目前看來,還是己方的素質比較高。

    至於鹽業,他與顏神佑的觀點是一樣的,憑什麼交給你們呀?佔國家的好處佔上癮了是吧?敢伸手拿鹽,老子把你們統統都醃成鹹魚!而顏神佑交上來的幾十份的田莊文書,也讓顏肅之會心一笑。

    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實際上,皇帝也不能隨便指哪兒都說是自己的。士紳百姓的私有財產,那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除非犯了大罪,否則這財產還是自己的。皇家的生計,一是靠一部分財政撥款來維持,另一方面,就是靠皇室的私產了。

    財政撥款,得看朝廷大臣的臉色,這一點是不需要懷疑的。經常有皇帝要建個什麼宮殿啊,擺個排場啊,給寵妃置辦點首飾啊……然後錢不夠用的,找大臣要,結果被拍回來的。不但拍回來,還得請皇帝注意一點,不要太注重享樂了,朝廷的錢也是百姓的血汗錢,要用來救災、養兵、興建工程、發大家的工資等等等等。

    這個時候,皇室的小金庫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顏肅之抱著地契,顯得特別的開心。然後就轉手計劃好了,給他媽、他老婆一人一份兒,當脂粉錢。給他哥、他弟,一家兩份,補貼家用。再給姐姐一份兒,說寡婦可憐。三個兒子一人一份兒,當零花錢。抽了一把準備還給閨女,也沒數到底有幾張,算是補貼了嫁妝,說之前女兒出嫁的時候有點寒酸。

    剩下的他再數一數,還有七十四份,都算是他自己的了。然後就交給老婆去保管。搞得姜氏一面感動,一面說他二缺:“這個自有有司管轄,哪裡用我親掌呢?”

    顏肅之:……臥槽!忘了已經當皇帝了,還跟以前似的把工資都交老婆手裡了。

    紅著臉,也不好意思再收回,在那兒乾搓著手。還是姜氏命阿方找了個匣子裝好,再塞給顏肅之:“你可長點兒心吧。”

    顏肅之抱著個匣子,手足無措。姜氏識趣地轉移了話題:“聖人聽說了麼?”

    “什麼?”

    “今天在娘娘那裡,太尉夫人過來的,說是想與霍相公家結親。”

    顏肅之來了興趣,將匣子胡亂一放,坐下來問道:“這個我怎麼不知道?”

    “方才在娘娘那裡才聽說的呢,估摸著他們也是先通個氣兒。”

    “誰跟誰?誰嫁誰娶? ”

    “是為雍州的兒子求娶霍相的孫女兒。”

    顏肅之的眉頭皺了一皺,道:“也好。”

    霍亥自然是有兒孫的,只是並不出挑,他的兒子倒會讀書,卻沒有什麼建樹,稱不上大家,因為霍亥的關係,兒孫都有蔭職。兒子在國子監那裡教書,也算是清流。只是於俗務上並不精通。無論兒孫,比起霍白來,都差得比較遠。是以霍亥先前來奔,帶的是侄孫,蓋因知道帶了別人來,一是幫不上什麼忙,二是浪費了大好機會。

    現在安定下來了,自然要為自己的兒孫籌劃一下了。

    只不過這一回並不是女家提出的,而是楚攸有這麼個意思。他雖然看霍白年輕有為,有那麼一點點嫉妒羨慕的意思,但是綜合考慮一下,從霍白的素質來看霍家人,應該也是不錯的。楚氏與帝室三次聯姻,足夠了,與舊族的關係也十分密切,現在倒是需要與新貴們結交一下。

    楚攸也是吸取了當初的教訓,像楚氏這樣嫁給顏啟,委實稱不上什麼好姻緣。哪怕要與新貴結親,也需要選擇一個素質的人家。李彥、丁號這樣的,楚攸並不熟,與霍白等人接觸倒是不少。那就他了!

    霍亥又是丞相,又是名師大家。求娶他的孫女兒做兒媳婦,是相當划算的一件事情。

    楚攸打定了主意,卻又先與楚豐通信,問問楚豐的意見。楚豐也覺得這樁親事門當戶對,又合情合理,當下拍板:“可。”

    楚攸這才又派了人,帶了禮物過來,請父親作主。山璞失聯、顏神佑北上、阮梅敗走,東線熱熱鬧鬧的時候,西線卻因為隔河對峙沒有正事可干,在那裡結親家。

    楚豐讓夫人先與楚氏來說一聲,也是通個氣兒。

    於是便有了上面這一幕。

    顏肅之聽完了,也沒反對。人家兩家結婚,肯與你說,是給你面子,他反對了也沒用。顏肅之道:“讓五娘多看顧看顧霍家小娘子就是了,霍夫人要帶女孩子過來提到這件事情,你也湊個熱鬧給個添妝,也是給娘娘做臉。”

    姜氏笑道:“我明白的。”

    顏肅之道:“東西夠用吧?”

    姜氏道:“有你在,我的東西哪有用完的時候呢?張太府真是有心的,做得很精巧。”

    顏肅之摸摸下巴:“該讓他一模一樣的東西打造一堆,有用的時候就拿來賜給。反正他們要的也不過是個面子,何況拿你心愛的精巧樣式送人,反耽誤了自己插帶?”

    姜氏咬著帕子,笑著不說話了。

    夫妻倆坐了一陣兒,便聽外面有奶聲奶氣的說話聲兒。姜氏忙站了起來:“怕是六郎帶著他兄弟外甥來了。”

    果然是六郎,身後拖著一群小蘿蔔頭。九郎還小,天又冷,在屋裡睡覺。剩下的都是跟著六郎廝混的。

    六郎覺得自己真是個操心的命,他爹看起來是英明神武,就要一統天下了,但是偶爾會抽風不靠譜。他娘賢良淑德,但他總覺得脾氣有點軟糯,很多事情不該讓他娘操心。他祖母像是明理又強悍,可惜年紀大了,也不好讓他操勞的。他姐倒是年輕又精明強幹,可現在出去了,留個小外甥在家裡沒人照看。

    六郎只好擔負起給親爹糾錯、為親媽操心、關心祖母身體、給外甥當奶爸……的重任。他還有個弟弟八郎,整天就知道賣萌無辜臉,需要他督促功課。他姐夫臨行前還給他佈置了功課,可以想見,如果回來之後不達標,他姐會幫他姐夫嘲笑他。

    六郎很忙。

    忙也沒忘了準時拖著一串蘿蔔頭來給爹媽請安。顏肅之想起來自己懷裡還揣著好幾張田莊的文書呢,就笑道說:“走,咱們去娘娘那裡,今天有好事,見者有份,你們都來。”

    到了楚氏那裡,給楚氏問過安,見顏氏也在。顏氏現在閒得很,就天天在親媽面前孝敬。顏肅之見了就笑了:“這下好了,人都差不多了。”

    當著楚氏的面兒,一張一張地分田契:“二娘在北邊兒拿了些地,這丫頭也是實心的,分不了的揀了好的圈了些田莊。正好,咱們分一分哩。這是孝敬阿娘的,這是給阿姐的……”分完了,就沒說給顏神佑多少。

    還是楚氏說:“二娘難道就沒有了?”

    顏肅之才故意道:“我忘不了她,只是不知道給她多少好。”

    楚氏道:“多少都不算多。”

    顏肅之道:“那我給她添一點,她也辛苦了。”

    分完了,抓抓頭,又抽了一張出來,交給姜氏:“收著,等六郎成婚了,你給兒媳婦。 ”

    楚氏笑道:“你在這些事情上倒越發講究了。”便問顏神佑現在好不好。

    顏肅之笑道:“他們可給我爭臉了,連女婿也很好。先前並不是敗退,而是一計呢。現在阮梅後路被他抄了,不定怎麼後悔呢。”

    楚氏道:“人沒事就好。”人要有事,又得選孫女婿了。說了一回話,楚氏也滿意,顏氏也滿意,顏孝之與顏淵之不在,楚氏就讓顏肅之擬旨,賞到兩人的家裡去。

    顏肅之摸了摸下巴道:“四郎也北上了,要不要他回來呢?來回跑,又有些麻煩。”

    楚氏道:“你與我說這些做甚?他是你兄弟,合該出力的。總不好白吃你的飯。只是揚州那裡,怎麼辦?我看三郎兄弟年幼,且庶務上並不上心的。你可留意啊。”

    顏肅之道:“兒明白的,明日便與丞相商議。”

    ————————————————————————————————

    顏肅之第二日上,便與丞相們開會,問及揚州的事務。李彥道:“新官上任,事務不熟,揚州不宜大動,只要不耽誤事兒,何必再派新人?新人到揚州,吳王內眷要如何處置?”

    顏肅之便不再動揚州的人事,只賜了田莊,將書契等一併遣使送到了揚州鬱氏的手上。鬱氏接到後,也是歡喜的,正好,兩個莊子,兩個兒子一人一個。分家的時候,手頭也好寬裕些,還能騰出些來給女兒作嫁妝。匆匆寫了一封信,讓三郎想辦法夾在文書里送到顏淵之的手上。

    顏淵之當時已經北上,也與顏神佑取得了聯繫,叔侄倆正在烤火說話呢。顏淵之知道顏神佑搞了好多田莊,正在說這個:“你不好都留下來的,多少人眼睛看著呢。你拿得多了,怕有些人眼紅。到時候說不清楚的。不如獻一些與你阿爹,你要不好意思,我說與他聽,到時候經他的手再還與你一些,也好堵了別人的嘴巴。為將者,最忌的就是會打仗不會做人。你從來都是個聰明的孩子,我不過白囑咐一回。”

    顏神佑心說,這四叔真是一個憨厚的人。笑道:“我明白的,都送與阿爹了。他願意給誰就給誰。”

    顏淵之放下了心:“那就好。”又問什麼時候能夠把阮梅給拿下。

    顏神佑道:“今年怕是不成了的。”

    顏淵之道:“我也是心急了,今年能有這樣的戰績,已經是不錯啦。只盼著明年這個時候,能夠獻俘闕下,六合一統。要是明年這個時候再不行,可就耗不下去啦。”

    顏神佑道:“我明白的。明年此時,應該差不多了。”

    山璞此時方道:“隔河而望,這河頗寬,廝殺不是難事,渡河卻是。要不再等半月,我問過了,北方地氣寒冷,這大河會凍得很結實,冬天的時候河上跑馬行車都是可以的。要不就要準備大船,或渡兵,或做浮橋。”

    顏淵之道:“等半月就動手,如何?我是怕拖得久了,士卒雖歸,無心應戰呀。”

    顏神佑伸手放到火上烘了烘,又搓搓手:“我寧願等明年夏秋。”

    顏淵之道:“怎麼說?”

    顏神佑道:“一是將新占之地梳理好。這二麼,是為了調戰船來。四叔看這河面這麼寬,這麼空曠,又不好走,跑都來不及。我要是阮梅,就在岸邊等著,架了拋石機、踏弩,設弓弩手,他也有些火藥……只管打活靶子。打不到靶子就打冰面。”

    顏淵之道:“那倒不如用船,船上也有拍杆,也能裝拋石機等。”

    顏神佑道:“那我便與阿爹講去。”

    山璞皺眉道:“不知道霍郎那裡如何辦了,這裡打完了,再將船往上開?”

    這個顏淵之卻是知道的:“濟陽不如阮逆,放心吧。再者,這條河,越往上,它就越窄,總有能渡河的地方。”

    山璞喃喃地道:“還有雍州呢,雍州倒是跨河的……”

    顏淵之叔侄倆的臉色瞬間就微妙了起來,楚攸到現在也不肯說一句請周兵駐防雍州這樣的話,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打算的。顏淵之拍拍袖口:“這不就行了麼?楚攸不是也正領兵相助麼?好啦,你們小兩口說說話,四叔老啦,熬不動啦,回去睡一覺。”

    回到營帳,就收到了家書,拆開一看,顏淵之也笑了,心說,跟著二哥混,果然是不會吃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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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42:39 |只看該作者
第272章 大王來巡山

    顏淵之跟著他二哥混自然是吃不了虧的,顏肅之這個人,犯渾的時候是真渾,可一旦認真起來,想對誰好,那是真好。不止是現在,便是一統天下之後,要怎麼封賞,他心裡已經有譜了。

    顏神佑的做法給了他啟發,他可以賞賜給功臣的,不止是爵位官職,還有財產。這種做法以前不是沒有,只是並沒有得到推廣。因為之前大家有功的都有爵位有封戶,皇室想辦法給自己圈地都來不及了,直接賞賜田宅,就比較少見了。

    按照顏肅之與女兒的計劃,並且經過與幾位高層溝通,以後爵位與封戶是要逐漸脫離的。也就是說,要逐漸地收回封戶,改而發俸祿。目前是針對一些非功臣、非自家人,比如柴家那樣依靠著朝廷吃飯的,那就只發飯錢。以後會慢慢推進這樣的改革。

    照這樣搞,就要從另一方面給人以安撫,尤其是功臣方面。這樣,田莊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了。顏肅之密令東西兩線,將收到手的田籍備份押送過來。在授田之外,將多出來的土地再組建成大小不等的田莊,到時候好賞賜給勳貴們。

    也就是說,這樣的賞賜不止今天這一回,以後至少還會有一次。這一次,顏淵之作為皇帝的親弟弟,並且是參與伐的功臣,只要不犯什麼大錯,就妥妥地還有他的一份兒。三郎在他離開揚州期間也擔負起了一守土的責任,說不定還有一份兒。

    顏淵之心里挺舒服的。他也不是圖他二哥的錢,當初把分家得到的那點家當都給他二哥的時候,他是懷著報恩的心、沒圖回報的——之前顏肅之很照顧他。眼下能有這樣,顏淵之覺得特別超值。決定接下來一定好好配合侄女兒的工作,爭取一年之內把偽陳全境給它拿下來!

    吳王乾勁滿滿,說要早點睡的,現在也不肯睡了,又爬起來巡了一回營,看秩序井然,才又回來躺下。

    顏淵之忙忙碌碌的,顏神佑與山璞卻難得安安靜靜地圍著烤火。兩人也不說話,就互相挨著,靜靜地坐著,直到阿琴過來說該吃晚飯了,才醒過來。顏神佑的眼睛看久了火盆,一抬眼,看眼前什麼都有點發花,閉著眼睛好一陣兒才恢復正常。

    山璞攬著她的肩,直到她站穩了,方才放下手來,右手順著妻子的手臂往下一溜,堪堪停在顏神佑的左手上。一探一握,牽著老婆的手,過去吃飯。顏神佑轉頭看他,只見他目不斜視,將步子邁得正直無比。顏神佑失笑,扭過頭去。阿琴等也或低頭、或掩口,悶笑不已。

    行軍在外,飲食簡陋,精巧花樣是談不上了,連滋味都比在家時差了一等。山璞十分擔心顏神佑吃不慣,問道:“你就吃這個?要不要我烤點肉來?我手藝很好噠。”

    顏神佑本來想說“吃這個怎麼了,不是也一樣吃的麼? ”聽到後半句,就改了主意,含笑道:“好呀。”最近幾天山璞也沒別的事情做,就是巡營整隊什麼的,倒也不怕他累著。

    山璞親自動手,一面烤還一面說:“火候好了,東西自然就好吃了。”他烤肉連蜂蜜什麼的都不用刷,鹽也不放,烤完了,蘸點鹽來吃,十分香嫩。顏神佑一開心,吃了半條羊腿。山璞也不覺得老婆食量大會養不起,覺得她吃得多一點才好。行軍本就辛苦,要是再不能吃,那豈不是要累壞了?

    顏神佑只到半飽時,看山璞還在張羅著要接著烤,含糊著道:“我夠的啦,你還沒吃呢,湯已經晾好了,快來喝一點。”

    四菜一湯,大冬天的還能有一盤小青菜,也是她的優待了。葉琛現在管著新占區的事務,除了軍需之外,他還收到了皇帝的密令——千萬要把皇帝他閨女照顧好了。冬天了,水果青菜不能少,衣服要加厚的。如果到了明年夏天,一定要記得搞到冰盆和驅蚊藥。

    葉保姆琛:……

    於是山璞李今這樣的糙漢子有啥吃啥,只有顏神佑的飲食,在葉保姆的關懷下吃得相當的不錯。

    到了秋天,蔬菜就漸漸在北方絕跡了,倒是蘿蔔什麼的還有,於是士卒那裡早餐是醃蘿蔔條,午餐晚餐都是豆腐燉蘿蔔。肉食也能吃到一些,其他的蔬菜就沒了。

    山璞覺得老婆受到優待是應該的,當然,他也跟著蹭了點菜吃。顏神佑倒不想搞什麼特殊化,卻被阿琴等人天天哭,哭得頭都大了,只得收下了吃去。一面吃,一面琢磨著,總要跟對面打到明天冬天的,不如自己在營盤後面種點小菜。沒有大棚,還有帳篷麼。就擱伙頭軍那附近,那兒天天生火,還暖和。

    越想腦洞開得越大,一氣啃完了半條羊腿,還在拿骨頭磨牙。

    山璞喝了半碗菜湯,看她樣子不對,伸手將骨頭給取了下來:“我就說再烤一條羊腿的吧?”

    顏神佑:……離婚!

    山璞看著老婆一嘴油光對他說:“你說,咱們種菜,怎麼樣啊?”

    山璞:……不是要吃烤肉的嗎?

    兩人雞對鴨講了一陣兒,山璞才弄明白,顏神佑要修個土城。三兩口扒完了飯,山璞擦著嘴巴問道:“築城?”

    顏神佑道:“並不是如建昂州城那般興師動眾的,只不過還要在這里呆上半年,大軍總住帳篷,算個什麼事兒呀?若是四散入各城中,等河裡凍上了,阮賊對這兒可比咱們熟,他趁著河面結了冰過來,又要打咱們個措手不及了。不如就在這裡駐下了,築個土城。”

    山璞想了一想,道:“也好,還擋風。”

    顏神佑笑道:“這樣就能建溫室種菜啦,盤個地龍就行了。土城很好建噠!”

    山璞:……老婆,我們是在打仗吧?還是那種定天下的大仗,你這種菜吃菜,是要鬧哪樣啊?

    不過築一個土城又是十分划算的一件事情,山璞道:“那明天與四叔商議一下,再告訴葉丞相,有些事情,還要他們二位配合的。”

    顏神佑道:“好呀。”

    山璞將右拳抵在唇邊,咳嗽一聲:“那也是明天的事了,我們,咳咳,先安置了罷。”

    共入鸞帳神馬的,想想就很溫暖來的。看來建個土城是很有必要的,山駙馬想,至少,牆壁比較厚那麼一點麼……

    ———————————————————————— ————————

    顏神佑的建議得到了顏淵之和葉琛的大力支持。首先,築一個土城是比較不錯的選擇,從軍事上來說,這樣能夠使增加防禦力。其次,種菜什麼的,隨便您老高興就好了。

    顏淵之離得比較近,甚至對顏神佑說:“四叔也沒什麼旁的本事,軍事本非我所長,倒是這些庶務上頭,我還能搭把手。你們年輕人忙正事,這個就交給我好了。要修多大的?你將要求說與我,我自去做。”

    顏神佑樂了:“那敢情好,我算過了,咱們這兒人又多,除開警戒的,築個土城,也不要做什麼集市,也不要建什麼樓閣,更不須城牆上跑馬。粗粗算來,也就兩個月就得了。”

    顏淵之道:“你畫了圖來,我去督辦。”

    顏神佑笑道:“那可正好,等建好了,咱們好吃小菜來。”

    顏淵之含笑答應了,又與顏神佑商議一下什麼莊園的事情。領兵之將通常比較富裕,這個里面的貓膩不少,不能一一細說,哪怕不搶劫財務,不收受賄賂,也有一種潛規則,即,剿獲之物,軍中與朝廷三七分賬。山璞之前敗於阮梅之時,丟了好些個糧草輜重,但是阮梅前一陣兒被攆得瘋狂回撤的時候,他又趁機揀回來不少,更兼佔領了許多的地盤,也撈回來不少。

    顏淵之要說的,就是一些“無主”的土地。他的意思,這些好處不好只叫皇室得了。在將來行軍的過程當中,還要弄一些好分散與其他人。比如說,等統一之後,得給顏肅之準備點獎勵諸如李彥等文臣的土地一類。到時候再現準備,就比較倉促了。

    顏神佑笑道:“四叔與我想到一處去了。”

    顏淵之道:“我看李今那小子也是有些糊塗的,那一頭他與常恢打仗還弄得不清爽。現在閒了下來,他在庶務上頭還不如大娘明白呢。現在大娘抽不開身去,你是不是四下巡視一下?這裡我看山郎人是不錯的,上一回那是沒有準備,他也找補回來了。這一回他有土城為依托,守城還是可以的,我也在這里相幫著。李今那裡,須得有人去給他理上一理。他那裡再往西,又是霍白的地界了,你能去看就看一看,不去也要召他來見上一面才好。”

    顏神佑道:“四叔好會支使人。”

    顏淵之道:“我要是有本領,我就去了,不過我看霍白那小子有點冷硬,你四叔有笨拙,動不了他。再有就是楚家,雖然是我舅家,卻也不大好相與的。他比霍白的輩份兒高,你的身份正好壓他一壓。你是尚書令,可以代表朝廷的。”

    顏神佑道:“我得跟阿爹請示一下。畢竟兩路大軍,霍白是西路主將。”

    顏淵之道:“這是對的。”

    於是顏神佑畫了個規劃圖,顏淵之一看,也沒什麼大毛病,就帶人開始築城。將士卒分作三部,輪流休息、警戒、築城。葉琛那裡也十分配合,築個土城,也不用多少建材,面多運點大粗毛竹、一些木材就好。因為不用搭建大殿等,連大木料都不需要。

    紮營的時候地址就選得很不錯,離河不遠不近,恰好能避開汛期水位上漲,又不至於離河岸太遠,看不住對岸渡河。

    顏淵之先命人沿著劃下來的地方挖了一圈極闊極深的溝來,挖出來的土正好用來築墻。而葉琛也親自趕了過來,同樣請求顏神佑巡視新占區。

    葉琛的理由是相當充分的:“可挾再敗阮梅之威,安撫人心,以鎮群凶。”直白的說就是,您老兇名在外,可鎮宅。

    顏神佑望著才挖了不到兩尺深的“擴城河”,想想還沒影兒的溫室菜棚,苦著臉答應了。點起玄衣隨行,輜重都不用帶,在新占區,她到哪裡都缺不了吃的。

    葉琛原本就駐在後方,顏神佑第一站就到了他的駐地,與他會合。

    會合之後才發現,出巡雖然累一點,可不但不缺吃的用的,還能收到好些個禮物。金帛都是比較低層次的了,有技術含量的禮物包括古董字畫、名人手抄的古籍、珠寶、名香、珍貴藥材等等。當地舊族此時卻不嫌棄顏家暴發了,削尖了頭想去見她。

    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是,她是女的,舊族家主是自己見他好呢,還是讓妻子來見他好呢?最後沒辦法,只好夫妻一同來拜會。順便,帶了許多禮來。大家聽說過她的名頭,很怕被打她成“附逆”,這下不止是名聲的問題,怕是要連財產性命都很危險了。

    還有一些人,是想探聽一下政策口風的。比如說鹽,還有人不肯死心,想從她這裡取得煮鹽的官方許可。做這些事情的舊族便少了,反而是一些趁亂而起的人,經過了金井欄、五王、阮梅等等人,一路憑著些急智與不要命的精神,攢下了現在家業。現在便想再賣弄一回智慧,以為一個女人很好糊弄,想再吞下這塊肥肉來的。

    阿梅佑托著腮,聽著眼前這個比她還土鱉的土鱉在那兒滿臉堆笑地說:“臣一定不會忘了公主的大恩大德,不會讓公主白說一句話的。臣必定好好孝敬公主……”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這話從用詞到語氣,都沒辦法讓她拿到顏神佑眼眉前了說去。

    顏神佑現在好歹是公主,並不是什麼樣人都能有價值被放到她面前,受她接見的。接見一些鄉民老人,是顯得親民。接見舊族,是表露政治上的誠意。暴發戶什麼的,如果勢力不夠大,是湊不到她跟前的,勢力略大一些的,也要經過篩選——這是葉琛的建議,因為根據葉丞相這些天的經驗來看,有些暴發戶是讓你想分分鐘拍死他的存在。

    阿梅等人就肩負起篩選的任務來。

    根據葉琛的情報,這一位方三郎就是搞鹽起家的。當初金井欄一起,北方就有些亂,他就趁亂忽悠了幾個小弟,四處鬼混揀便宜。金井欄召兵,他就投了金井欄,混了個小頭目當上一當。金井欄還沒被弄死的時候,他看金井欄不好,又投了五王那裡,當過一回帶路黨。

    阮梅將鹽鐵官營,但是這個大陳朝廷的執行力,大家懂的。阮梅那裡的要求,是朝廷自己管。在實際的操作過程中,問題多多。沒辦法,只好外包,或者貼切一點的說,就是僱傭打手。方三郎嗅覺特別靈敏,就是個承包戶,通過扯虎皮當大旗、首先投靠偽陳朝廷領個管鹽的小官等等手段,帶著幾個小弟威逼利誘,拐了一些流民等去煮鹽。儼然一個地頭蛇兼黑社會。

    周兵來了,他順風旗打得十分順溜,見硬扛不過,在折了幾個小弟之後,馬上就改投了大周。因為他比較有榜樣帶頭作用,所以葉琛雖然知道他有一些劣跡,還是沒有殺他。

    現在,他又來了。

    阿梅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她聽了這麼久,發現眼前這個逗比跟大家的腦電波就不在一個頻道上。阿梅本來就是顏神佑幾個侍女裡嘴巴最靈的一個,在聽這位方三郎翻來覆去說好處的時候,終於忍無可忍地道:“交給你?憑什麼給你呀?這要都是朝廷作主,得利全是朝廷的,還不用分了你呢。”

    方三郎道:“那朝廷總要有人辦事的吧?”

    阿梅樂得不行:“對呀。”

    方三郎道:“那為什麼不用我呢?”

    阿梅心說,就沖你這麼三天兩頭炒老闆,誰也不敢收你呀!用眼睛將這方三郎從上打量到下,認真地問:“你有什麼能耐呢?”

    方三郎一拍胸脯:“咱手下幾百號弟兄呢。”

    “哦,還有私兵?”

    “是呀是呀,只要公主一聲令下,刀山火海,沒有二話的。”

    阿梅翻了個白眼,回去就跟顏神佑一五一十說了:“他還養私兵呢!”

    顏神佑道:“你跟他置什麼氣呀?你帶人去拆了他不就得了?”

    阿梅啐道:“我就是看不過這種小人,改換門庭比吃飯還勤快!真不是個好東西,好呸! ”

    顏神佑道:“我教你個辦法,這樣的人,想不違法是不可能的。私兵,有私兵就有塢堡……前朝是許了士紳自募兵的,這倒不好拿來說事。照葉相說的,他原本是一介流亡,不耕不織,又不殺賊,有這樣的基業,你覺得是他勤奮得來的麼?這一帶,我要是沒記錯的話,當是青州齊氏的舊地,齊氏在這裡好有幾百年了吧,煮鹽、圈地,這樣的事情他們沒少做。這個方三,應該是侵占過齊氏的產業的,齊家現在應該還有人在,去找齊家,讓他們出告。”

    阿梅樂了:“這個好!殿下為民作主,正好正一正風氣。”

    顏神佑道:“鹽我是要收回的,齊家一定有隱田,告訴他們,這兩樣是別想拿回去了,其他的,我為他們做主。”

    阿梅道:“要不要知會葉相一聲?”

    “可。”

    顏神佑命人請了葉琛來,卻不為這一件事情,只一個方三,也不值當她費神去出這麼個主意,再驚動葉琛的。她叫了葉琛來,是想藉著方三的事情做個由頭,她要廢了私兵與塢堡。有這兩樣東西的存在,朝廷的政令就很難通行鄉里。必須廢除,堅決廢除。

    前者就是動亂的根苗,後者則是前者的經濟基礎。大周境內,原本舊土上塢堡是極少的,可以說,幾個大些的塢堡都是顏家的,這個就不在討論範圍內了。新占區的塢堡情況卻頗為複雜。陳國的塢堡比較少一點,因為阮梅拔過一回釘子了,舊族緩過氣來之後新建的塢堡還沒有成形,正是扼殺的大好時機。但是濟陽那裡,就很多了。顏神佑得從阻力少一些的地方做起,做出成例來,再往西推進。

    葉琛認真聽了,聽完了,就從袖子裡拿出一樣東西來:“殿下請看。”

    顏神佑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葉相容我猜上一猜,如何?”

    葉琛笑道:“殿下說這個話,就是已經知道了。臣便直說了,臣也想廢塢堡,請命禁民間私立塢堡。請各地官民之宅,牆不得過八尺,門闊不可逾丈,不得建箭樓,不得蓄私兵。”

    顏神佑道:“既然葉相有意,我便不爭這功勞啦。”

    葉琛道:“殿下何妨與臣分別具表?再者,殿下西行之時,可請安定侯亦具表。方三這樣的人還是有幾個的,賊性不改,朝廷再不禁止,便是日後禍亂的根苗。”

    顏神佑道:“怕有人駁以因噎廢食。”

    葉琛道: “不因噎廢食,也不能明知毒藥就要去吃呀。”

    顏神佑道:“有您這麼說,我可就放心了。”

    帶兵辦事,雷厲風行,顏神佑很快就摁了方三,將齊氏的田地按照原本登記的數量發還給了齊家。交給顏肅之的田莊便又多了一個,可以預見,她這一路行來,又得給她爹添不少私房錢。

    ————————————————————————————————

    顏神佑一路收好處的時候,山璞正在跟阮梅做遊戲。

    阮梅因遙望這裡似乎要築城,恐讓它鞏好城,再南下便要麻煩,又見顏神佑的大旗飄走了,便要捏一捏山璞這個軟柿子。趁著河面上的冰還薄,一敲便破,便趁夜破冰上岸來。

    山璞是個謹慎的人,顏神佑走後,他越發的小心,加上顏淵之也是個宅縮,盯著北岸盯得厲害——很快就知道了阮梅的行動。

    顏淵之道:“外面亂糟糟的,可怎麼布陣?”溝沒挖完,挖出來的土堆得哪哪兒都是。固然增加了進攻的難度,也增加了防守的難度,真是敵我一起坑。

    山璞道:“有辦法的。”

    先命弓弩手來一輪遠程打擊爭取時間。再命取了築城用的長竿,木料,捆巴捆巴,兩三根大毛竹前端再橫捆一根,推著往前,又把陳兵一路給推河裡去了。完了還讓人喊:“請回去喝點薑湯。”

    阮梅:……MD!

    阮梅憋屈得要命。本來吧,打不過人家老婆,還能欺負欺負人家老公。現在連人家老公都不太好欺負了。一回神,看到席重正在那里數手指頭,伸手把席重給拎了起來:“你幹嘛呢?”

    席重可憐巴巴地道:“跟陛下說了,不能急在一時了。您這長久不歸,京城那裡要小心呀。”

    阮梅道:“那裡有丞相、有國丈,不會有事的。”

    席重心說,這國丈是個什麼稱呼呀?您說書的聽多了吧?腹誹了一下,又慫慫地不敢說出口。只好說:“這個……不如再等等,南人思鄉,可以做文章的。過年的時候,讓人唱點南方小曲兒什麼的。連著唱幾天,讓他們心浮氣躁的,那會兒河面還沒化凍,正結實著,可以突襲麼……”說著,又數手指頭去了。

    阮梅對他真是服氣了,跑過去蹲他面前兒:“piqiupiqiu,你怎麼沒一點氣勢啊?”

    席重哭喪著臉道:“要那個有什麼用啊?又不能過日子。”

    阮梅:……我真想弄死你個不爭氣的!

    忽地站了起來,阮梅一臉受了的跑掉了。一面走,一面詛咒對面山璞生孩子沒菊花!

    ————————————————————————————————

    山璞家孩子長得可健康了,一點也沒應驗阮梅的詛咒。但是他現在卻遇到了麻煩,正一臉被雷劈到的表情,看著眼前這個逗比。

    原來,聽說他擊退了阮梅的進攻,當地士紳們開始相信他是有真本事的。一些個估計自己在清算名單裡——之前跟阮梅合作,稱得上是“附逆”——的人,就著急上火想走門路。

    顏神佑比較難搞定,她是個女人,又不愛財,她自己會賺錢,這一條行不通。又不見她有別的什麼嗜好,如果說有的話,好些人心裡,認為她是愛權的。可權這東西,別人給不了,滿天下也就她爹比她更有權一點,她弟雖然是太子,但是年紀還小,論實權,目前還不如她聽。

    想忽悠,又忽悠不了,人家認死理兒,劃下的道道兒來,一點不肯放鬆。還不迷信,論起迷信來,她好像命比別人都好那麼一點,也更靈異一點。

    沒弱點是不好辦的。

    還好,她走了。

    女人沒弱點,男人的弱點就比較明顯了。錢財權色什麼的,權,山璞有了,錢也不少,那麼……色呢?

    不管怎麼樣吧,病急亂投醫,山璞、顏淵之,有一個算一個,能傍上了就好。於是顏家最膽小的兒子,與顏家最害羞的女婿,兩人聽到有人要給他們送小娘子舖床疊被,一起被雷給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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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42:52 |只看該作者
第273章 東西大不同

    山璞和顏淵之聽說有人給他們送禮的時候,是一點也不覺得意外的。這也是常有的事情,哪裡都少不了帶路黨與投誠派。只是要區分一下究竟是真心望眼欲穿盼著大家來的,比如竇馳的深山熟人們,還是投機做牆頭草,比如顏神佑遇到的那個方三。

    幾年前,山璞隨顏肅之攻取荊州的時候,就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只不過那個時候有顏肅之做主,萬事不用他操心。之前又一路打來打去,還沒緩過氣來兒好收禮呢。現在好了,緩下來了,一窩蜂過來討情的。

    顏神佑在這裡的時候,真是什麼事兒都不方便。她劃下的道道又很明確,不少人照她劃下來的道道,優待就要沒了。還有一些人,那說不定就要治罪。這兩種人都十分著急,尤其是後者,保不齊連命也要搭進去幾條。可官場上的事情呢,對男人,大家都有些潛規則與共同的語言,遇著個女人主事兒,還真摸不著她的脈。

    如今顏神佑走了,便有人想走一走顏淵之與山璞的路子了。不想兩個人十分的謹慎,比著顏神佑劃下的道兒來。凡不能通融的,給錢也不收,給寶貝也不肯拿,這可拿壞了一干人等。酒色財氣,想來想去,還是枕頭風比較厲害的。

    拿下顏淵之應該是沒問題的,四十來歲的年紀,沒聽說家裡有姬妾什麼的,大約是老婆管得嚴了一點。正好讓他老房子著火。

    而山璞是與顏淵之一起的,也不好晾著他,萬一他覺得受到了輕視,給使個絆子,那就不好了。這些人並不是不怕顏神佑的,卻又抱著僥倖的心理。

    通常情況下,駙馬要納妾,不能說找死,也是自找難看的。但是有一些情況比較例外,比如說,公主同意的,又比如說,駙馬比較強勢。山璞難說強不強勢,但是從近期的表現來看,他並不弱。

    男人沒有不偷腥的,區別只在於誘惑夠不夠大,這是一些人的觀點。

    做妾也好,外室也罷,哪怕只是春風一度,只要收了人,保他們家度過一劫,那就行了。不求什麼優待,也不要什麼官職一類的,只要能保證別被清算,那就可以了。如果嫌這些搜羅來的美人不夠好,要他們自家女孩子也是可以的。

    於是山璞與顏淵之面前就擺了插帶著金珠首飾的美人,美人身後還各跟著侍女。侍女身後還跟著些箱籠,裡面盡是細軟,道是這些美人的行李。也是變相的行賄。

    想當年,前朝的時候,趙忠不少姬妾都是這麼來的。其他人比較收斂一點,也收了一些美人,鬱陶這樣的,婚前留了兩個伺候起居,婚後就打發走了。顏啟就只收些錢財,人被他攆了。而像李苗那樣的,就是連人帶錢都沒收的立場堅定黨。阮梅清剿的時候,不少人也是故技重施來的。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然而,這世上既然有一個什麼都不肯收的李苗,就會有與他一樣的人。比如山璞,又比如顏淵之。

    山璞這輩子連追老婆都要臉紅,顏肅之更妙,連老婆都不是自己追的。這倆壓根兒就沒這方面的心思,顏淵之少時固不得父母重視,也是個貴公子,山璞更是個重振家業的人,到了他們這個份兒上,已經不需要靠炫耀多睡了幾個女人來顯得自己有能耐了。

    不但不覺得這樣光彩,反而覺得受到了侮辱,他的臉色當時就變得相當的不好。送禮來的人當時正立在一旁,故作悠然地捻著鬍鬚,瞇起的眼睛張開一條細縫兒,一見山璞的表情,馬上也不裝淡定了,湊上前去道:“並不敢令公主知道的。”

    山璞:……

    山璞直接將人給逮了,胡亂扣上了許多頂帽子。比如動搖軍心,比如賄賂官員,比如一定有陰謀,故意送女人到軍營裡來,然後散播謠言說王師搶女人……

    面對他這麼大的腦洞,林煥頗覺無語,對山璞道:“不用說得這麼狠吧?弄得像怕老婆一樣。明明是不樂意家裡添外人的……”

    他這話說得十分中聽,但是山璞已經被氣壞了,很有點口不擇言了: “說什麼敢不敢的?沒的壞了娘子的名聲,讓人說她跋扈!王八蛋!看我不弄死他!”

    駙馬爺氣得厲害。

    比他氣得更厲害的是吳王殿下。

    顏淵之是十分憤怒的:“這是要做什麼?!我長得像是飢不擇食,沒女人就不能活的樣子嗎?”媽蛋!誰告訴你老子是這樣的人的?話又說回來了,行軍打仗,討妾那是要吃軍法的。別說討妾了,就是軍中有女人,主將最少也是個連帶責任,窩藏的,降職算是好的了,軍棍也是免不了的。在顏神佑橫空出世之後,這個執行的尺度就比較奇葩了一點,她和她身邊的侍女們,那是不在此列的。

    來人也有一樣的口氣勸他:“此事殿下不講,小人不講,便無人知道。王妃那裡,殿下還用害怕嗎?”

    這話顏淵之就更不愛聽了,真以為吳王傻嗎?這種明顯的激將法,顏淵之還能夠分辨得出來的,當場一跳三尺高:“怕老婆又怎麼了?”我怕老婆我驕傲!

    命人亂棍打出!

    這邊打著,顏淵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山璞那裡會不會也有人送美人啊?雖然山璞是個老實孩子,但是顏淵之還是決定去看上一看。總不好自己猜到了有奇怪的事情發生,卻不聞不問吧?侄女兒去巡視了,留下侄女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是不好出作風問題的!

    顏淵之翻身上馬,一路跑到隔壁山璞的營寨,卻發現那裡正在釘枷,要把“擾亂軍心”的人給問罪呢。

    顏淵之一拍大腿:“我怎麼沒有想到呢?!”急忙命親衛跑去自己那邊,將已經亂棍打出的人再抓回來問個罪什麼的。

    經此一事,再無人敢跟他們弄這些事情了。如果說山璞是顧慮岳家的話,顏淵之應該不至於怕成這個樣子吧?葉琛更趁機宣傳,大周朝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君子。他也被騷擾得不輕,然而他是極有分寸的。他既簡地帝心,在朝中的根基又不很深,前途無量,但是肯定會有人忌妒,錯誤能少犯還是少犯,尤其是這種勒不緊腰帶的低帶錯誤,栽在這上頭,真是能讓人笑掉大牙!

    ————————————————————————————————

    也是東線比較倒霉,看西線新占區的舊族,都快要與西路軍聯成一家了。東線的舊族勢力比較衰弱,勢力大些的,都集中在偽陳國都。廣大的新占區剩下的舊族,都不那麼能看。西線則不同,濟陽王自起兵時,就是依靠當地著姓大族的,通過聯姻、徵辟等等手段,籠絡尚且不及。

    霍白進兵,雖然是深諳上意,要打擊舊族,卻也不能將舊族全滅了。舊族裡,也有不與濟陽王合作的,因為盤根錯節的婚姻關係,濟陽王也不能將他們怎麼樣,由著他們關起門來過日子。這樣的人,聽說霍白來了之後,未必全然是倒履相迎,卻也不與霍白為敵。這就得保留一下。

    又有雍州方面,因為地緣的關係,保存得相當完好的雍州舊族與西朝舊族之間原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於是一方面是有著悠久歷史、很能裝門面的舊族,另一方面是如霍、李這樣雖然新興,卻頗為講究、家風也很正派的新貴,中間還有楚家這樣牽線搭橋的。楚、霍聯姻之後,楚家的一些依附者、舊族的代表等與霍白、李紀等人的親眷,又結了一回親。

    顏神佑到的時候,恰逢著楚雍的長史給自己兒子求娶了西朝陳氏的女兒。陳氏乃是當地之大族,勢力保存得相當完好,與濟陽王是不甚對付,對大周也沒那麼多的敬意。陳家看來,鐵打的江山流水的皇朝,還是照原本的老路子走。保持一個有實力的武裝中立最為要緊。當然,關係網還是要繼續織的,在此之前幾天,陳家的兒子剛剛通過李紀,向李家求娶個小娘子,事情還沒定下,不過陳家的態度倒是很堅定。

    對於這樣的人,目前還是要以拉攏為主的。是以顏神佑到了之後,便以一雙玉環贈予陳氏。陳家對於顏神佑一個婦道人家插手外務是很有些瞧不上的,可顏神佑又是實實在在存在,不是尋常人能夠掀翻的。陳家倒也識時務,據霍白的暗中評估,這些舊族多少會有些以貌取人的毛病兒,見到顏神佑那一張臉之後,口氣都軟和了八度不止。

    不止是陳家,包括楚攸,他之前跟顏神佑根本沒打過照面兒,對顏肅之縱容閨女這麼囂張(主要是一個毛丫頭居然掌這麼大權,而自己自為舊族貴戚,只是一刺史,心中很是不忿),楚攸是持批判的態度的。可一見著顏神佑,尤其是她眉眼彎彎那麼一笑,口裡叫他一聲:“伯父。”聲音甜甜的,又軟又糯。楚攸也覺得,他要是有這麼一個閨女,也得好好捧在手心裡寵愛。只是,依然覺得顏肅之這個表弟太不靠譜!女兒嬌養著就好了,你做了皇帝,想讓她怎麼享受都行,何必弄出來跟一群大老爺們儿爭權呢?

    可顏神佑笑得太可愛,態度太和氣,楚攸有什麼不滿,當面時都散了個一干二淨。

    受她這態度的影響,這聯姻的場面是相當和氣的。她不但贈了陳氏首飾,還從一路收到的孝敬裡命人挑了一束古籍與楚攸長史家。長史姓李,卻不與李紀認本家,只是因為同姓,彼此心里略有那麼一點點的親近之意而已。李長史祖上也出過名人,巧的是顏神佑這一回收到的孝敬裡面就有據說是他家祖上的手稿一份。顏神佑挑選的時候發現了,就留了下來,專為著此時用的。

    竹簡已經很舊了,上面串著的皮索倒是新換的。李長史原本還有些矜持的,等捧到竹簡一看,確認無誤之後,表情就生動了很多,與顏神佑說話時也顯得相當的客氣了。

    霍白見這位大姨子跟楚攸、李長史等笑吟吟地說話,還問李、陳兩家有沒有什麼好少年可以幫忙。話兒說得也很巧妙:“我從東面來,與葉相別時,葉相特別囑咐,道是東北承阮梅之亂,人才凋零,欲求賢於西。”跟兩家要人呢。

    兩家也是隱隱有這麼個意思的,尤其是陳家,不跟濟陽王合作,可不代表著永遠不出仕了。沒有哪個家族敢十年二十年地不摸權利的邊兒的。李長史還有點猶豫,他是跟楚攸混的,哪怕朝廷有徵召,也要顧及楚攸的感受。不過楚攸現在心情不錯,還笑著跟顏神佑推薦了李長史訂婚的這個兒子李沛。

    顏神佑都一點猶豫也沒有地答應了,反正吧,這兩家的子侄,有用的,正好拿來使。沒用的,拿來當個招牌也是好的。實在不稱職,也要緩緩撤職,眼下卻是要做足“禮賢下士”的樣子的。

    雙方都覺得有面子,也覺得受到了尊重。

    霍白很想翻一個白眼給楚攸看,心說,你造麼?敢這麼大大咧咧聽她叫一聲“伯父”還不欠一欠身兒的,除了她親大伯就只有唐儀了,你算她哪門子伯父啊?你多大的臉啊?!

    其實楚攸覺得自己對顏神佑還是保持著友善尊敬的態度的,上座,讓給顏神佑去做。話,讓她先說。甚至還將證婚的差使讓給顏神佑去做。

    但是在霍白、李紀等人看來,這些都是最基本的臣對於君的尊重。顏神佑臨行得賜紅羅傘、天子劍,自己又是公主,本身就代表著皇室。不這樣尊重她,那才是有問題。可僅有這些,還是不夠的。

    楚源也看出問題來了,心裡很著急。他是楚家比較了解顏神佑的一個人,知道她雖然不會計較這些細節,但是楚攸一旦被養刁了,再有什麼不合宜的舉動,惹怒了顏神佑,那被整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兄弟間雖有嫌隙,也不能看著親哥哥作死呀!

    楚源清清嗓子,開始說起東線的戰事來,極力稱讚顏神佑:“用兵如神,指揮若定。”說她立了不世之功一類。提醒楚攸:哥,你長點兒心吧?你看她是個軟妹子,不知道她心裡住了一個軍團的變態啊!

    楚攸對於女人這麼能幹,還是有那麼一點抵觸的。在他的心裡,婦人不是不可以能幹,像他姑媽皇太后,那就是女神,是典範。楚氏能幹,卻從不干政,只從旁襄佐。而顏神佑這樣的,也能幹,可能幹的領域讓楚攸本能地覺得不舒服了。

    所以楚攸乾巴巴地道:“殿下辛苦。如今天寒地凍,殿下不南歸麼?”

    楚源:……

    顏神佑笑道:“不啦,去了還要再回來,忒麻煩的。昂州偏僻,到時候總要遷都的。可惜舊京又有些破敗,我們都不忍回去看。”

    楚攸來了精神,也不穩穩倚著憑幾了,坐正了問道:“殿下是說,奉命勘選營造新都之地?”

    顏神佑點頭道:“是的呀。”

    楚攸心裡咯噔一聲,問道:“殿下可有中意的地方?營建新都,是千秋萬代的事情,可馬虎不得。殿下出征,似乎也不曾帶著將作等人,如何選址?不如老臣為殿下薦幾個懂地理風水的人。”

    楚源一聽就知道他哥這是犯傻了,忙說:“昂州城便是殿下主持興建的,古尚書也不過是督辦而已。大郎就不要讓那些人出來貽笑大方啦。”

    顏神佑笑道:“那又怎麼樣?還沒定呢,說不定還有啟發哩。”

    相當的軟糯好說話。楚攸因為被弟弟打斷而產生的一點不自在也消散了,口上卻說:“成與不成,還要請聖裁的。又不是我們這時說了算,殿下事務繁劇,不過是為殿下分憂而已。”

    楚源:……哥,你作死就作吧,別拖兄弟下水啊!

    顏神佑卻又轉了話題,與大家說些家長里短,講些出巡的趣聞。說到方三,陳家家主便掩鼻道:“如今世道也變了,禮樂崩壞,這等上人也敢跳上檯面來,簡直不知所謂。”

    楚攸卻比較關注另一件事情— —塢堡。雍州地方比較靠西,本地並不產什麼鹽,全靠與外地交換來。併入大周版圖之後,鹽價下跌,對他反而有利,對於鹽業,他倒是支持官營的。可取消塢堡就不好了,楚攸說得也很直接:“拆了這等強人的塢堡也就罷了,殿下切莫要一概而論呀。塢堡是為守境安民,避賊自保。前朝又命天下士紳自募兵,拆除了塢堡,散了部曲,要這些人往哪裡去?”

    顏神佑道:“國家自然是要授田的。”

    楚攸就有些不大痛快,可是顏神佑臉上的表情太過理所當然,眼神又是那麼的無辜,他又生不起氣來。耐著性子跟顏神佑說:“這樣可不大好。人家為了防賊,花了偌許力氣修建的塢堡,這說拆就拆,便是朝廷,也不能這麼強橫的。”

    顏神佑摸摸下巴:“就是說,只要沒賊就好了,對吧?”

    她還認真討論上了!

    楚攸心里大呼上當!心道,你這是要藉勦賊的名目來強拆麼?

    李紀性情溫和,來打個圓場:“東朝多逆賊,西朝多士紳,自然是不一樣的。”

    顏神佑也見好就收:“那是當然的啦。”

    楚攸才略略松了一口氣,聽顏神佑繼續說:“說起來,我們家也有塢堡來的,小時候我還在那兒住過一陣兒呢,可好玩兒了。拆了也怪可惜的,誰要拆那裡,我可要跟他拼命了。”

    楚攸心說,你知道就好。

    楚源卻是滿心的晦氣,暗道這大哥好不曉事的,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你要鬧個國中之國搞自治,不但自己鬧,還扯上一堆人一塊兒不服王化,這不是作死麼?楚源決定,跟親爹告一狀去。自己的話楚攸是聽不進去的了,楚豐說話總還是有點份量的。

    同時,楚源當天晚上又悄悄的去求見顏神佑,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必須跟著朝廷走!

    顏神佑笑道:“我知道伯父您是個明白人。”

    楚源連說“不敢”:“殿下的伯父是魯王,臣不敢僭越的。”

    顏神佑攤開地圖,因指冀州,問他喜歡不喜歡。楚源連連擺手:“這不是臣能決定的事情。”

    顏神佑肅容道:“伯父不必驚慌,凡事,我心裡都有數,阿爹心裡,也有數的。”

    楚源擦汗,得到一個不錯的消息,再次表示自己一定會努力拿出一份讓領導滿意的成績單之後,放心地告退了。

    顏神佑在本地接見士紳,收他們的禮,四處巡遊。順便也去看看她相中的那一塊用來做新都的地方,地圖上圈選完了,畢竟不如實地考查來得直觀。只可惜這地方正在河北岸,只能遙望。

    顏神佑遠遠地看著,發現這里地方很大,能放得下她預想中的新都。揚鞭遙指,低聲對霍白道:“那裡是我中意的新京之地,記得渡河之後,將四野悉收於手,不要授出去。”

    霍白道:“做皇莊?”

    顏神佑道: “哪有吃獨食的道理?就是皇帝,也不能不讓大家利益均霑不是?朝廷諸公產業多在南方,新都在北,這樣不好。”

    霍白笑道:“臣明白了。”

    “又說客氣話了——你們兩家的親事,怎麼樣了?聽五娘說,家裡已經準備上了?”

    霍白道:“那是我族妹,我們不過湊個熱鬧罷了。五娘熱心,很是賢惠,為她操勞不少。”

    顏神佑道:“我還說五娘來,不要太熱心,好心辦了壞事情。你們隔了房,她太熱情了,豈不顯得小娘子父母兄弟不熱心了?”

    霍白道:“五娘有分寸的。”

    顏神佑道:“到成婚的時候,天下也該大定了,婚禮該在新都里辦了。到時候十里紅妝,該很熱鬧了,我是一定要到府上去討杯喜酒喝喝,順便為難為難新郎的。”

    霍白道:“求之不得。”

    兩人說了幾句,霍白便去安排護衛。雖然顏神佑自有玄衣親衛,霍白作為當地主事,還是要為顏神佑的安全負責的。

    顏神佑卻對阿胡招招手,阿胡奔馳而來,顏神佑低聲道:“盯緊楚攸!”

    阿胡身形一震,低聲道:“遵命。”

    楚攸卻再沒有什麼其他的舉動了,就是不停地做媒、結親而已。眼下正僵持著,除了這個事兒,似乎也沒旁的事情好做了。

    霍白卻有些忙的,他倒是不客氣地拆了幾家“附逆”的塢堡。因為這些人是受了偽職的,拆起來是毫無壓力的。有提出議異的,霍白直接請他過來喝個茶什麼的,弄得好些人家連年都沒有過好。

    楚攸曾以新年不好搞得這麼人心惶惶為由,向顏神佑求情,希望顏神佑能夠阻止霍白。他卻不知,霍白這麼搞,就是顏神佑授意的。顏神佑擺出一張無辜的臉,問楚攸:“怎麼霍小郎把沒犯法的也抓了?誰是無辜受害的?伯父說與我,我請他來好好說說。”

    楚攸:……怎麼你來了我覺得越發的憋屈了呢?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就這麼不對著過了年,年後沒幾天,顏神佑便動身返回土城。同時,向顏肅之發出了信號:早前讓您老準備的大船,該來了吧?

    顏肅之答曰:要走海路,會比較慢一點,大概二、三月份能到。正好避開凌汛,逆流而上的時候也比較安全。

    三月初,艦隊來了,總攻的號角,即將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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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43:05 |只看該作者
第274章 好多的盒飯

    從霍白踏上征途算起,統一之戰已經一年多了,從顏神佑披掛上陣算起,時間也過去半年多了。一場仗打這麼久,大周上下的神經都在亢奮著,有一種勝利者的榮譽感,尚可支撐,另外兩家卻已經開始疲軟了。

    用顏神佑的話來說,這是一場持久戰,大周越戰越強,地盤越來越大,人口越來越多。佐以比較合適的政策與比較不錯的執行力,達到了一個可持續的發展。對面兩個鄰居就比較慘了,地盤在縮小、人口在減少,但是要養活的嘴巴卻沒有少多少。

    濟陽王那里略好一些,因為敗的時候好些個兵沒有來得及跑,被俘虜了,就地成了戰俘,那是霍白需要操心的事情了。阮梅這裡就比較苦逼了,他的兵力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害。開始的時候他還是挺得意的,這就是日後翻盤的資本。

    萬萬沒想到啊,打仗這回事,人少了固然不行,越也不是人越多就越好的,尤其在後勤補給十分不給力的情況之下。國土面積少了三分之一,還是挺肥沃的那三分之一,這個問題就相當嚴重了。農業就是靠天吃飯,南方能一年三熟,到了北方就只有一年兩熟了。

    丟掉的這三分之一的地方,正是在南邊,兩年三熟,算是糧倉了。僵持了鬥年,這片地方落到顏神佑的手裡,恢復生產,不但沒有成為拖累,反而於軍糧有所補貼。阮梅的陳國就得從其他的地方將這些損失給找補回來,比如加稅。誰肯讓你憑白無故從自己的兜里掏錢呢?原本比較傾向於阮梅的民心,就有那麼一點動搖了。只是時日尚淺,目前還不明顯。

    從去年秋末開始,阮梅就開始著急了,陸橋作為一個丞相,也還算稱職,盡其所能,給阮梅提供軍糧。可惜的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再努力,地盤上的糧食終究是有限,已經把能征的糧都徵了,好些百姓已經開始吃野菜了——手裡的餘糧都被補徵走了。更可擔憂的是,精壯男子服兵役去了,對生產生活也產生了很大的破壞。陳國之地,本就經過近十年的兵亂,這仗要再打上一年,陳國就要從經濟上被拖垮了。

    阮梅的士卒,前鋒營這樣的地方,還能保證一天三頓,兩稀一干,其他的地方,一天能有三頓稀的就算不錯了。阮梅也知道這樣不行,必須趁著士卒還沒有餓死,早日與顏神佑決戰。他的主力並沒有受損,顏神佑的戰線也不是鐵板一塊。

    冬天的時候,只恨河面結了涼,滑得要命,從河面上往前衝鋒,一不小心,不用方來砍殺,自己就要先跌個大跟頭。山璞又見天兒的排人輪班守在河邊上,見著對岸有人來,就拿那個推桿把人往河裡推去,一推一個出溜,滑出老遠。

    席重曾給阮梅出了個主意,讓阮梅尋人去唱些南方小調,引起周兵的鄉愁,好趁虛而入。豈料想在南方找點北方人,那是極容易的,想在北方找南方人,卻是千難萬難。更要命的是,山璞的中軍都是山民組成的,跟一般南方人還不是一個概念。

    最後席重自己都嘆氣了,主動跟阮梅說:“那個,現在是不成了的。”

    然後就在阮梅的瞪視下聲音越來越低,人也越來越縮,漸漸把自己縮成了個球:“這仗沒法兒打了,真的,皇帝不差餓呀!”

    阮梅怒道:“那你說怎麼辦?”

    席重道:“您這兒吃飯的太多了,要不春天了,放一些回去種田吧。回去了,還能打點糧食,又不是用陛下養活他們,他們反要繳租稅。留下來,田裡少了勞力,收成就要不好,還要耗費糧餉。如此往復,只會越來越糟。”

    阮梅道:“不行!”人太少了,就是給對面加菜的。

    席重:……那你還問我幹嘛?你真的該精簡一下了,還有老闆,我覺得你快要破產了。

    阮梅下了決心:“河面開了便與他們決戰!”命令徵集船隻,開春決戰。又命常恢部盯緊李今,不要這裡防住了,那邊被李今鑽了空子。

    席重:……我覺得我需要跑路了。他試圖勸說阮梅,要不就跑掉算了,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反正,亂世麼。要不就投降好了。通常情況下,像阮梅這個級別的人,如果肯出降,大概會封個順命侯之類的。沒現在的權柄威風,可是保個命、衣食無憂,那還是能夠做到的。

    阮梅又瞪他,再次將席重給瞪成了個球,然後召來了兩個親衛:“看著他,不許他跑了。”

    席重覺得自己很冤枉。

    阮梅對他已經是留了情了的,也許是他給人的印象太慫,又或者是他投了阮梅的緣了,換了一個人,敢說這個話,早被阮梅劈成八瓣兒了。席重擦擦眼淚,繼續縮在角落裡,開始琢磨著怎麼跑路。阮梅又去愁他的軍糧了,思來想去,境內士紳富戶應該有不少存糧的,應該可以徵借一點。

    阮梅便手令陸橋,讓他從這個思路去搞點糧食。

    陳國的京城當然不會太過接近邊境,既不近週,也不近西朝,當然,與北方的胡人也有一定的距離。現在,因為顏神佑的大舉進軍,偽陳的都城就在阮梅身後兩百里的地方。阮梅已經沒有辦法再後退了,再退,他就只好守著京城等顏神佑攻城了。

    京城一破,整個大陳國一塊兒完蛋。阮梅再神經病也知道,一旦他敗了,現在還管他叫陛下的那些人,等不到天明就得朝顏神佑投誠。早點弄到些糧食,讓士卒吃得飽飽的,來個出其不意!

    阮梅親自製定了計劃,選看了地圖,希望能夠繞開周兵正面的防線,選一個他們沒有預料的地方登陸。只恨這水文地理太討厭!河灘有陡有平,水流有急有緩,合適登陸的地方還真不多,下一個地方在下游百多里。背後就是京城,大軍不能全走,必須留足夠的兵力,能夠防止意外發生。分兵之後,也就只好聽天由命了。

    ————————————————————————————————

    讓阮梅沒有想到的是,他在這裡想著分兵,顏神佑那裡也在想這個事兒。東、西兩路並進,西路軍一路順順利利的,東路軍就先抑後揚。但是東線的敵人明顯更兇殘一些,如果讓西線解決了濟陽王再順流而下幫忙打阮梅,這個總體上於大周無損,但是東線的戰績就比較難看了。

    顏神佑這裡,往西一點有李今,目前李今經過磨練,已經能夠上手了,且不用管他。她比較擔心的是,正確與阮梅對抗,損失會比較大,不如從下游登陸。比如出海口那裡,或者乾脆一點,戰船不開過來,而是直接再往北一點,從沿海登陸。

    只恨戰船上的兵士太少。大周水師,兩萬來人,押著幾百條戰船,本來就是為了裝船運兵的,不是專程來打仗的。

    顏神佑想了想,便也分兵,讓顏淵之與山璞守土城,自己卻帶玄衣,飛奔到下流與軍師會合。將水師艦船一分為二,繼續北上,接應山璞與顏淵之。另一部正好給顏神佑借為跳板,從土城下游百多里地適合登陸的地方渡河北上。玄衣且不襲偽陳京城,而是奔襲阮梅大營。南岸見她到了,便也配合著自土城往北渡河,夾擊阮梅。

    雙方都制定好了戰略,就看誰執行得力了。

    山璞不願意讓顏神佑來回奔波,顏神佑卻說:“玄衣長於奔襲,你們的兵都不行。我還要親自見一見水軍都督,與他說分兵的事情,沒我的虎符軍令,你們分不了他的兵,更分不了他的船。”

    顏淵之道:“玄衣既是奔襲,攻營的器械便有所不足,你待怎地?”

    顏神佑笑道:“這個放心吧,船上都有的。這些船上,都裝了拍杆、拋石機、踏弩等物,又有箭枝、巨木等,可以補充的。”

    顏淵之道:“我並不疑心水師沒有準備,只是問你,這些東西,你要怎麼搬運?你要跟著船走,那還不如就在這裡等著呢。要想奇襲,就要輕裝簡從。我看對面也立起土城來了,並不是暗夜襲殺就能夠輕易進去的。”

    顏神佑道:“那這樣,我往下游去,上船前先徵些車,用來運軍械。咱們約定個時間,南岸先渡河。”

    顏淵之道:“也好。”

    於是約定,顏神佑往下游去,山璞與顏淵之只等著水師的船到了,就登船往北而去。顏神佑在阮梅大營附近埋伏下了,等阮軍出營時,再趁機掩殺。

    顏神佑帶著玄衣,悄悄地走了,為了防止被對岸偵知,她還注意離岸邊數里行軍。船行比較慢,不出三日,顏神佑便與水師相遇了。

    周朝水軍都督海平潮是先前顏肅之還在歸義的時候已經投軍了的當地人,顏神佑認得他。此人年近四旬,赤紅色的臉膛,手腳粗大,一部亂篷篷的鬍子,官話說得很不地道。顏神佑在昂州呆慣了,倒是常聽到這樣不標準的官話,倒沒有溝通的障礙。

    海平潮的名字還是顏肅之給起的,他本來的名字有點叫不大出口——他原是海邊漁民出身,因水性極好,又很通行船諸事,顏肅之剿海賊的時候投軍,一路立了功勞,正好做了水軍都督,顏肅之就給他改了個名兒。眼瞅著這些年的仗都是在陸地上打的,大周朝的水軍就是個擺設,這讓海平潮萬分憋屈。如今好不容易有這麼個機會,海都督就請命親自來了。

    與他同來的,還有顏神佑的熟人韓鬥。韓鬥沒有爭到先期北伐的名單,有點心塞,這次增援,他主動請纓,顏肅之擔心女兒,命讓他也帶著本部萬人過來聽顏神佑調遣。

    見過顏神佑,兩下核過了虎符,海平潮便匯報:“殿下,臣這裡有水軍兩萬五千甲士,戰船五百,其中樓船三百。”

    顏神佑一個趔趄:“這般多?這是都帶來了吧?”

    海平潮道:“陛下說,勝敗在此一舉,玩就玩把大的,都交給殿下了。”

    顏神佑:……“除了你,還有誰能帶得動艦隊的?”

    海平潮有點疑惑:“公主不讓老海打這一仗?”

    顏神佑道:“我要分兵的!”因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

    海平潮摸了摸後腦勺儿:“臣的副將可以。”指著他的副將,讓他領一半戰船溯流而上,餘下的海平潮親自帶著,聽顏神佑的吩咐。海平潮也覺得顏神佑這樣比較折騰,打仗唄,他這麼一大坨的艦隊一擁而上,跟阮梅那邊來個群毆,拳拳到肉,把阮梅打趴下,齊活。

    這麼分兵,算什麼呢?

    韓鬥此時方插言道:“我們是要到北岸決戰的,越快的時間裡運送越多的兵馬到對岸才是正經。都擠在一處,沖在前面的人少,容易被阮梅做掉,後面的人多,乾著急也過不去幫忙。豈不是給阮梅送菜麼?”

    顏神佑笑道:“不錯,韓將軍說得是,”韓鬥如今也升做個將軍了,不過這將軍比較小只一點,“都督親自帶著三百艘船過去與吳王會合,你的副將與韓將軍留下即可。你們先走,我們綴在後面。你到之後,休整一日,第二日便渡河。”

    海平潮得令,命人開船。顏神佑命人遠遠地綴著他的船,漸漸與海平潮的大隊脫開了距離。

    讓顏神佑萬萬沒想到的是,她想著打阮梅個措手不及,那邊阮梅業已派人渡河,正與海平潮遇個正著。陳兵已經有三分之一渡過大河了,海平潮遠遠看見,便命人放箭,又發出訊號。接著便驅船上前,到了才發現,他站樓船的甲板上,樓船太高了,他根本確不到下面小船上的陳兵!

    海平潮氣急敗壞,下令:“給我撞!”好憋屈啊憋屈,想親手砍人來的!

    周軍水師船大,且裝備精良,偽陳那裡就沒個正經的水師,船也都是普通運兵的船,大半是徵用的民船。樓船雖然慢一點,可小船擦著它就是個翻進水里的命。北岸陳兵見著這樣的龐然大物,開始逃跑。飯都吃不飽,再上前送死賣命,那就是傻了。已經上了南岸的也傻眼了,正開心周兵沒發現他們,幻想著打敗了兵吃頓飽飯呢,這特麼是個什麼情況?!

    河裡的最慘,直接被撞進水里了。這等大河,水又深,北方士卒會水的比例還少。哪怕會水,在行進中的大船周圍,也極易被打到船底下去。

    顏神佑遠遠看到那個信號,便說:“這還真是巧了!怕是陳兵渡河被發現了,老海真是運氣好!”命令玄衣下船,親自帶隊去支援。陸上行軍的速度比較快,馳援是最好的。

    玄衣巴不得這一聲兒,他們已經在船上呆了三天了,最慘的那一位苦膽汁子都吐出來了。下了船,上了馬,又是生龍活虎一條好漢。

    一路急行,那邊還沒打完呢,海平潮特別著急地喊:“這都落水里了,怎麼割腦袋啊?”沒腦袋,就沒辦法算戰功了!

    見顏神佑來了,急忙喊:“殿下,有偽兵往前逃了!”

    顏神佑又帶兵往南去追,一氣追出五十里,也止誅、降了二三千人。顏神佑訊問俘虜,知道這已經渡河的大致在七、八千之數,生恐散兵為亂,急命人周知各處關隘,嚴加防守,仔細盤查。一面命人去傳訊葉琛,讓他想法辦招降這些人。

    海平潮覺得十分不過癮,咂咂嘴巴:“就這些小舢板兒?”

    顏神佑笑問:“瞧不上?瞧不上它們沒什麼,等會兒渡河的時候別有什麼就行了。”

    海平潮拍著胸脯打包票:“放心。”

    顏神佑道:“你銜走,我在這裡等韓鬥他們。”

    與韓鬥會合之後,顏神佑才又緩緩西進。

    阮梅那裡聽說奇兵被周國水師瞎貓撞上了死耗子,已經南渡的固然是追不回來了,死在河裡的倒有好幾千人,剩下的敗兵蔫頭耷腦地回來,中途還出出現了許多逃兵。打勝仗的時候,通常不會出現什麼逃兵,有也是個別的現象,一旦打了敗仗,逃兵就漸漸地多了起來。這一回的遭遇戰還特別在神奇,之前根本沒有人知道周軍會過來!不少迷信的士卒就覺得這仗是沒法兒打了,趁著混亂,跑了。

    阮梅聽說周軍水師要過來,便猜著了這是要渡河,考慮到周軍水師的實力。阮梅果斷決定:“現在就渡河!”可是沒船啊!先期徵集的船隻都在下游那裡呢,這會兒已經被海平潮打成了爛木板在水里飄著呢。

    臨時徵船,又將沿岸鬧了個雞飛狗跳。這麼大的動靜,對岸山璞和顏淵之自然是聽到了,又沿岸列陣,專等阮梅過來。不多時,顏神佑的信使又至,說明了先前的戰事。顏淵之親自布防,命人配合搜捕偽陳潰兵。

    山璞卻在準備著渡河,比如給士兵一人發一塊木板,落水了可以抱著遊。對岸阮梅也在準備著,並且趕在了海平潮到達之前,強行渡河。海平潮到的時候,兩岸正打得熱鬧,這便沒有任何的花哨,也不存在什麼突襲——彼此都知道,就是渡河,強攻。

    兩軍都憋了很大一口氣,山璞是吃了阮梅的虧,阮梅是吃了山璞他媳婦兒的虧,都想找回場子來。山璞佔據了地利,他只要守就好了。築城的料子還剩了不少,毛竹破成片,削尖了往地上一插,乃是山民常用的陷阱。又有弓弩手,在陳兵未曾上岸之前,遠程打擊不要太順手!

    終於,陳兵在損失了萬餘人之後,在綿延了六、七里的戰線上開始有人登岸了。先被毛竹插腳,又被弓弩手抓緊最後的機會幹掉一堆人。接著,就要面對山民的奇特戰陣。他們三三兩兩,有拿刀的、有拿槍的,有執盾的……一團一團的,將衝上岸的陳兵分成小股小股的戰團。

    這一仗,從早打到晚,兩岸都打起了火把來。

    這個時候,海平潮到了!

    老海看著已經打成一團的南岸,再看繼續下餃子似的下河的北岸,下令:“開過去,撞!”相當簡單粗暴的打法。撞完了南岸的還主動往北邊撞去。反正樓船這樣的龐然大物的,北邊也拿它沒辦法。

    北岸阮梅正在督戰,見到樓船遮天蔽日地過來,心裡就咯噔一聲,再看他的士卒,果然已無戰心了。阮梅當機立斷,下令暫時收束,命將營中的拋石機等搬取過來。將澆了火澆的大木塊點燃,往樓船上拋去。

    海平潮冷不防吃了他這個虧,急著下令撲火。得虧船上就小心燭火,處理這個算是有經驗,才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

    阮梅趁機收兵,恰在此時,忽然聽到很耳熟的馬蹄聲,阮梅還以為自己幻聽了,抬眼一張望。一時半會兒也沒看到人影,直到從東面亂了起來,陳兵沒命地往西邊大營跑。阮梅才覺出不對味兒來——媽蛋!自己派人抄後路沒抄著,反叫對手抄了後路來了。

    對敵人,顏神佑從來是不懂得客氣的,打起旗來,就率軍掩殺了過來。與此同時,放出一支信號煙花。海平潮的旗幟上,正在瞭望的水手看到了,忙向海平潮匯報。海平潮命令樓船靠岸,周兵,開始渡河了!

    阮梅卻冷靜了下來,並著急收束隊伍,而是下令頂住。即時分兵,正對面的繼續攻擊樓船,側翼與玄衣硬拼是不可能拼贏的了,要做些路障,設拒馬。阮梅在斷尾求生,已經與玄衣纏斗在一起的部隊他就不管了,以空間、人命換時間。

    最終,阮梅收束了本部兩萬餘殘部,快速撤回了他的京城,臨走還放了一把火,將帶不走的糧草、甲仗一把火燒了,害得顏神佑來不及追殺他,先得收拾俘虜、再組織人救火。

    山璞得滿頭是汗,陳兵可能是入戲太深了,明明阮梅已經跑了,棄卒還一門心思往前衝。山璞又損耗了好些人馬,才將這些奇怪的士卒擊潰。顏淵之在他東面,那裡對岸的陳兵已經被顏神佑擊潰,顏淵之渡河遇到的阻力就很小,到得比山璞還要早。到了之後就幫忙救火。

    有了顏淵之的幫忙,顏神佑的工作就輕鬆了很多。草料燒起來就很難停,只保住了三分之一,還是因為阮梅跑得匆忙,沒來得及全點上。總有來說,收穫還是不錯的。

    幾人聚頭,山璞還跟韓鬥打了個招呼:“韓郎也來了。”

    顏神佑道:“讓他們打掃戰場,給戰俘發些吃的,且不要放歸,都造冊。再問有沒有熟悉此處地理的,交與竇先生問訊。大軍就地安營休整,三日後西進,拿下常恢,與太僕合兵一處,共擊阮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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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43:31 |只看該作者
第275章

    顏神佑要先與李今會合,挫敗常恢,再圖阮梅。顏淵之是沒有什麼意見的,山璞也覺得這樣可行,然而將校裡卻有些不大一樣的聲音。不為別的,就因為離偽京不過幾日的路程,過去一圍一打,先到先得,那可是一大功!現在去幫了李今,耽誤了時間不說,再挾裹李今部一同圍城?功勞還要分他們一份兒?大家心裡都不是那麼痛快的。

    玄衣的情緒倒是比較穩定,其他的隊伍裡難免會有一些怨言,如果放任不管,哪怕一時壓住了,日後也要鬧出來。為此,山璞與顏神佑談了一回,顏神佑沉默了一下,對山璞道:“並不是我非要看顧姐夫,而是現在不宜再與阮賊再打一場大仗的。”

    山璞道:“你若有道理,便召了諸將來分說個明白,也好安定軍心。”

    顏神佑道:“好。”

    此時顏神佑部、山璞部、顏淵之部與後到的海平潮部、韓鬥部皆聚在大河兩岸。各人麾下將校加起來近百,顏神佑索性命人置酒,請各人來飲慶功酒,趁機向諸將說明安排。蛇無頭不行,可只有頭也不行,終歸還是要將士出力的。

    各部接到顏神佑要請大家喝酒的消息之後,都憋著一股勁兒,有些人甚至打算趁著酒醉,問一問顏神佑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總歸顏神佑自己也不能不要功勞吧?李今看著又不會死,就算死了,也不是顏神佑這邊的問題。李今一沒求救,二也堅持到現在了,怎麼看也不用顏神佑這麼熱心去救命。

    一個個穿戴整齊了,相約往大帳去。路上遇到了熟人,彼此交換著眼色,也有接頭接耳的,也有面皮直抖的。心照不宣地搞了一回串連。

    大帳可盛不下這麼多人,席面一直擺到了大帳外面。也沒人計較自己靠前靠後的問題,都想趁著大勝的士氣,一鼓作氣北上。在大家的心裡,真是恨不得馬上就兵臨城下,第二天就搞死阮梅,然後天下大定,大家都是大功臣了。越想心越熱,恨不得現在就衝到顏神佑面前,跟她說:“打吧!”別管李今了。

    這樣的情緒互相影響著,到了大帳前,諸將都有那麼一點點冷靜。顏神佑分明能夠聽得到他們因為細微的動作而發出的聲音,近百號人,一眼掃過去,倒有一半兒臉上的表情不是那麼純然的歡喜。

    顏神佑心裡有數,也不點破,先讓擺上桌子。也沒什麼太精緻的飲食,烤肉燒酒倒是管夠。顏神佑不動,別人也不敢先動,都眼巴巴地看著她,等著她說祝酒辭,然後大家拼命喝醉一點,酒蓋住了臉,才好胡亂說話。

    顏神佑卻與眾人盤算的不一樣,先不祝酒,而是說:“今天雖是慶功,我卻有一言,要諸將靜聽。”

    場面安靜了下來,亂飛眼色的也不飛,巴巴地看著顏神佑,盼著她收回成命。

    顏神佑道:“等會兒你們都吃酒吃得醉了,我再說什麼,你們怕都記不得了。”

    諸將一齊道:“怎麼會呢?只要我等人還沒死,殿下說什麼,我等都記得。”

    顏神佑微一笑,目光掃過眾人,道:“那我說的,你們都記好了。”

    諸將屏息,聽她說的什麼。顏神佑道:“吃完了酒,回去說與士卒,只要想打,仗永遠打不完,不要急在一時。偽陳之都,城高池深,強攻,要用命來填。你們不怕死,我還捨不得這麼多好兵死在大捷之前呢。再者,偽陳與旁處不同,百姓多心向之,急功冒進,後方不穩,也是大患。”

    山璞知道她是想說服眾將,與她一搭一唱,給她遞話:“即便如此,駐紮在此就是了,何必再西進呢?李太僕也不是拙人,防守還是可以的。”

    顏神佑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逗我呢?我這兒圍著偽京,那頭常恢悄悄兒地背後給我來一下子,阮梅再出城來個夾擊,我不得虧死。隔河西望,常恢跑了,李今三天之內都不一定能發現。等他發現了,再渡河,黃花菜都涼了。”

    顏淵之留意觀察著部將們的神情,發現他們的情緒穩定了一些,也跟著山璞一起抬轎,問道:“這樣不會耽誤事兒麼?”

    顏神佑道:“也沒什麼好耽誤的,來回不過一個月的功夫。”

    顏淵之道:“到時候各部如何佈置?”

    顏神佑道:“四面合圍。 ”多簡單呀,你們一人圍一面城牆,先攻下的就是頭攻,夠公平吧?

    這樣……似乎也可以。尤其如果真的正跟阮梅打得熱鬧的時候,常恢一支奇兵殺到,那可就坑爹了。

    諸將接受了這個解釋,開心地喝起了酒來,顏神佑與顏淵之對了個眼兒,一點頭,舉杯祝酒。行軍打仗的時候是禁酒的,大家早就饞了,眼下給敞開了喝,一個個也都不客氣了起來。顏神佑等他們喝的沒有灑的多的時候,就知道他們的酒已經夠了,命散席。

    諸將醉醺醺地走了,主將卻還很清醒來的,他們又開了一個小會,制定一下計劃,同時也說一說不好跟諸將說的打算。

    顏淵之喝得少,也沒什麼人敢灌他的酒。擦了一把臉,喝了一碗醒酒湯,顏淵之就又活了過來。看顏神佑閉著眼睛坐著,便直接問道:“二娘,還有什麼事情?”

    顏神佑睜開眼睛,對顏淵之道:“這麼多人馬,一齊西進,也未免太看得起常恢了。 ”

    顏淵之來了興趣:“怎麼說?”

    顏神佑道:“山郎領兵,去與姐夫匯合,四叔與我就在這裡等著,如何?”

    顏淵之道:“你再說得明白些才好。”

    顏神佑道:“我是這樣想的。前幾日,咱們不是訊問過俘虜了麼?他們說,偽朝糧草捉襟見肘,便是阮賊的中軍,也不能吃得很飽了。四叔想,原本就吃不飽了,現如今再丟了這麼大一片地方,是不是補給就會更困難了?”

    顏淵之道:“這倒是了,這片地方上的夏稅與秋稅,他是拿不到了。”

    顏神佑道:“阮梅皆是阮梅,我們的運氣是不錯的,如果是硬拼。渡河一役,你們各自戰損了多少?心裡總有數的吧?”

    顏淵之沉默了,雖然這一仗打得十分痛快,戰果也還不錯,地盤打下了許多。損失卻也比較驚人。尤其是接觸戰之後,海平潮那裡是沒有什麼損失的,他一直在河面上,頂天了有些倒霉蛋被對岸箭矢擊中。陸軍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山璞部,登岸之後就與陳兵拼殺上了。百戰之餘,又豈是胡亂說的?

    周兵的戰鬥減員十分驚人,戰死的不消說,重傷的即使搶救即時,兩個月內也是廢了,還有一些輕傷,但是傷得十分不是地方的。林林總總,這一仗減員總在兩萬上下了。

    顏淵之道:“你待怎地?”

    顏神佑笑了:“這麼拼不太划算的,我是不肯做虧本的買賣的,總要用旁的法子,耗它一耗才好。四叔想,要是讓常恢那裡的數万人馬再與阮梅會合,這人吃馬嚼的,是不是又是一筆開支?兵,可不是好餓的。不餓兵,就要徵糧,從百姓那裡徵,就是民反,從士紳那裡徵,我就能收到北地舊族的大禮包了。”

    顏淵之撫掌而笑:“大妙!”笑完了又說,“自去歲起,出兵已經一年多了,你要再耗多久?時間耗得太長,也不是個事兒。”

    顏神佑道:“我明白的。現在三月了,常恢那裡,頂多耗到五月初。唔,我們也不要閒著,這四周圍的釘子,也是要拔上一拔的。”起身指著一旁的地圖。北岸土城的東、西、北三面,各有不少縣城郡府,這些都要收攏。

    山璞道:“正好,他們不是閒得開始不安生了麼?讓他們輪流領兵,攻城掠地吧!娘子還是不要四處走動了,此間須得娘子坐鎮的。再有,大將軍的幕府,是不是也要請他北移?我們帶著兵與逆賊交戰,新占之地便乏駐軍,恐有不妥。”

    顏神佑道:“正是。以大將軍的威望,正好過來壓上一壓,繼續拆一拆豪強塢堡。”

    顏淵之道:“還是缺人。說不得,要任用一些鄉賢了。有些個與偽朝勾勾搭搭的,只要別太過份,還是得用。否則就要誤事。”

    顏神佑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我曉得的,四叔請放心。”

    顏淵之還是有那麼一點點不太放心的,他又問: “只是兩個月,恐怕不足以令偽朝生亂。無論如何,兩個月的糧草,還是擠得出來的。”

    顏神佑道:“兩個月,夠這些兔崽子上躥下跳,消消氣的啦。我還怕他們遇到了硬骨頭,兩個月硬不完這一片地方呢。再說了,我也不是乾等著的呀。四叔也一道來琢磨琢磨,阮梅的腦袋,是值一千金、一個開國侯呢?還是乾脆就是萬金?”

    顏淵之笑道:“此計甚妙!這世上,愚忠之人不是沒有,審時度勢的人也是不少的。賞格一出,偽京就要人心浮動啦。那這樣,山郎往西,玄衣合韓鬥往北,我所部與水師一部往東?”

    顏神佑道:“好。”

    分工好了,三人便行動了起來。

    ————————————————————————————————

    顏神佑火速寫了申請,內容有三:一、請權赦部分不得已而與阮梅保持合作關係的人為本朝所用;二、請大將軍移軍北上,繼續清剿、鎮壓不服者;三、請顏肅之定一個能夠接受的阮梅的價格。

    顏肅之召集了丞相與太尉等開會,商討這三個議題。姜戎等人對於第一條是持肯定態度的,堅決打擊與阮梅合作的死硬份子那是必須的。舊京大族,最恨的不是五王,而是阮梅。不過眼前的情況也擺在那裡了,只得從權。但是,姜戎提出了:“似章氏這等附逆之人,是不能赦的!”

    顏肅之心說,誰TM要赦阮梅的岳父啊?痛快地答應了。

    鬱陶北上也是必須的,新佔領地總是一個麻煩的事情。李彥琢磨了一下,小心地建議顏肅之:“大將軍北上,陛下是不是該準備遷都了?昂州偏安一隅,且宮室狹窄,非天子久居之地。”

    米摯附和道:“正是,杜黎留守舊京,可命其修葺宮室,以迎聖駕。”

    顏肅之一點也不想回舊京,這一點丁號是極明白的,聽米摯這麼說,他便先提出了反對的意見:“天子移駕,千乘萬騎,李相公所言,固是老成謀國之論,也請陛下慎重。不如且移往臨安,以督戰局,待天下一統,再徐徐搬遷。”

    顏肅之道:“大善。”

    其次是議阮梅的腦袋值多少錢。霍亥道:“欲令賊眾反戈,只有金錢是不夠的,何不許以封爵?只有錢,將士或用命,似偽朝之官吏,恐不會心動,反而會擔心。若許以高爵,只怕阮賊連睡覺,都要睜一隻眼睛了。”

    顏肅之笑不可遏,丞相們有點莫名其妙,一齊看向楚豐:你外甥這又是咋了?甥舅一家人,你知道為什麼不?

    楚豐:……窩去!我上哪儿知道啊?

    終於顏肅之笑完了,才說:“阮,哈哈,軟妹,哈哈,他,他只,只剩一隻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好冷的笑話= =!

    皇帝說的笑話,再冷,你也得捧個場,所以除了楚豐和李彥這樣的,其他人都跟著乾笑了兩聲。笑完了,顏肅之道:“那這事兒,就這麼定啦?”

    李彥道:“既然阮賊的賞格有了,還請陛下一視同仁,總不好厚此薄彼的。”

    顏肅之會意,跟大家討論了濟陽王、陸弧、常恢、陸橋等人的身價問題,丁號開心地拿了紙筆來做了一個記錄,一一謄寫分明。

    霍亥道:“北地總不能全賴當地舊族,其人久不沐王化,未必一心向善。還請選調四州二京忠誠之士,以實北地。”

    顏肅之道: “卿言甚是。”於是又討論起當地可以選調的官員來,似盧慎的弟弟、金家的兒子、霍亥領閒差的侄子等人,都被列入了名單。能力未必是頂尖,但是忠心卻是毋庸置疑的。顏肅之還想照一下娘舅家和妻舅家,兩家都痛快地答應了。於是姜戎之子薑玘,與弟弟姜珍等被調往北方。楚源的次子、第三子也被分派了郡守等職。

    擬好了名單,顏肅之又問了一回:“就這麼定了?”

    李彥等都說聽聖裁。顏肅之心說,這事兒不是大家一齊商量著來的麼?還聖裁什麼呀?命李彥執筆擬旨,一道給顏神佑,表示同意了她的請示。一道詔告天下,發布了賞格。阮梅與濟陽王,活捉,封侯、賞千金,殺掉,堵住侯,賞八百金。陸橋、陸弧,降一等,活捉,給五品官,賞五百金,殺掉,也給五品官,賞四百金。其他以次類推。

    在賞格上的兩處一共六十九人,一邊兒三十來個,並沒有擴大打擊面。相反,還鼓勵兩個陣營裡的人“將功折罪”。

    顏神佑收到了旨意,心下大定,問使者:“大將軍動身了麼?”

    使者笑道:“好叫殿下曉得,往臨安去的使者與臣是就伴兒北上的,大將軍這會兒,應該已經拔營了。”

    顏神佑又問大本營那裡如何,顏肅之與姜氏怎麼樣一類,使者道:“都是極好的。山侯也很好,娘子親自照看的。”這個山侯就不是山璞而是寶寶了。他腦袋上安了一個侯爵呢。

    顏神佑吐出一口濁氣:“莫笑我,想他了。”

    使者垂頭道:“可憐天下父母心。”

    顏神佑道:“總算將此間事辦完,就好一家團聚了。”命引使者下去休息,自己卻傳令出去。又將賞格明示,以激勵將士。

    千里之外,霍白也做著與她同樣的事情。

    霍白有那麼一點憋氣的。

    顏神佑再破阮梅的消息傳來之後,霍白也開始渡河了。世人都知道,阮梅是塊比濟陽王難啃得多的骨頭。現在這塊硬骨頭都被敲碎了個邊兒,沒道理小脆骨還好好的。

    霍白就沒有樓船可以用來碾壓對岸了,徵船的多半是民船,又有些竹木筏。他卻又有一個顏神佑沒有優勢——當地舊族的勢力保存得很好,雍州方面長期與當地保持著曖昧的關係,西路軍又一路走一路聯姻,很得到了當地舊族的一些支持。

    這裡面,陳家出力頗多。陳家是一個大家族,勢力是橫跨大河兩岸的,在他們的掩護之下,霍白領兵從他們的勢力範圍內渡河。大半部的兵馬過了河,陸弧才得到了消息。一面大罵舊族:“無恥!”一面急調士卒迎戰。必須快速與剛剛渡河,還沒有站穩的周兵交戰,將他們趕下河去。一旦錯失良機,陸弧已經能看到一個悲劇的將來了。

    與陸橋一樣,陸弧是在戰爭中成長起來的,因為沒有阮梅那麼中二,所以積累長進的不止是軍事技能,還有為人處事。他看得分明,別看舊族與濟陽王關係那麼好,可一旦濟陽王失勢,舊族能組團賣了濟陽王。

    陸弧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半渡而擊”的最佳時機。周兵已經上岸了,陸弧遠遠看見了,命令整隊,擊鼔,騎兵衝鋒。

    陸弧見到了周兵,周兵自然也見到了他。

    北人善騎射,騎兵衝鋒是極讓人頭疼的一件事情。周兵的軍馬少,霍白這裡的騎兵既不多,憑良心說,素質也不大如陸弧。雍那裡倒是有不少好騎兵,可楚攸存了個保存實力的小心思,看到陸弧來了,馬上停止不前,不再渡河。

    楚攸按兵不動,現正在南岸觀望著。楚源再三催促,楚攸道:“再看看。等他們膠著之時,我再北上,一舉定乾坤。”

    說白了,不想送上前去找死。楚源見麾下的兵馬已經渡河,恨恨地道:“大郎莫要後悔!”自己也登船渡河而去。

    霍白本來也沒大指望著雍州兵,對雍州兵,他總有一種“我們不是一伙的”的感覺。看楚源來了,他才露出個笑影兒來,這才是一伙的呢。匆忙對楚源道:“阿胡為右翼,還請衛尉為右翼,我自中路,與賊相抗。”

    霍白看得眼角直抽抽,心說,你這個王八蛋!

    罵完了,還得跟阿胡簡單碰個頭,一人一邊兒,跟陸弧血拼。

    陸弧也是當世的名將,濟陽王的地盤有一半兒是他打下來的,另一半兒是五王造反的家底子。見這情勢,也只得拼上一拼了。阮梅的士卒餓著,陸孤的部下也好不到哪裡去。倒是霍白這裡,人人吃得挺好。力氣也足,自北上就沒打過敗仗,士氣正旺。

    兩處硬碰硬撞到了一起,火花四射。

    霍白對付騎兵衝鋒,與顏神佑的辦法還不一樣。顏神佑是用遠程打擊兼以地雷等埋伏,霍白就簡單直接得多,他的軍中特色的是長槍陣。這也是在戰爭中總結出來的經驗。長槍陣的槍長丈八,騎兵沖得太猛,就要成烤串。騎兵的速度一旦降了下來,威力便驟減。

    接下來就是肉搏戰了。

    楚源與陸弧是老冤家了,並不敢輕視陸弧的右翼,陸弧的習慣,會在兩翼也埋伏精兵,一不小心,就落他套裡了。楚源勒兵,並不令急進。那一廂,阿胡因為與山璞關係不錯,倒是學會了些山民的戰陣。由山林轉入平原,只要士卒之間有默契,也依然有效。

    霍白的作風更加的簡單又鮮明,就是一直地衝。破了陸弧的速度之後,他倒發起衝鋒來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楚攸在南岸看到友軍佔了優勢,這才下令渡河。李長史嘆道:“過渡有些晚了。”

    楚攸道:“不晚,不晚。陸弧也是當世名將了,這一仗,他們三個不出點血是打不下來了。到時候他們兵馬受損,縱然勝了,再要北伐,就更需借我之力了。”

    一面說,一面也過河去。過河之後,楚攸並不從霍白身後殺出,他們倆也沒這個默契。霍白的後隊都停下來轉身,警惕地看著他。楚攸微一哂,命令部隊往楚源那裡去,自楚源的背後繞個弧形殺出,取陸弧的後隊。

    雍州兵逸待勞,突入戰場。陸弧卻又不慌不忙,縱使有些心焦,覺得兵力已經不夠用的,還是抽出了預備隊,去跟雍州兵廝殺。

    正打著,刮風了!

    這會兒正是春天,特麼刮的是東南風!周兵順風,越打越順,陸弧卻苦不堪言。時間越來越晚,風就越來越大,大風吹起地上的塵土砂石,陸弧這邊的人連眼都快要睜不開了。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怎麼的,陸弧的大旗還被吹倒了!霍白遠遠望見了,忙命人放話:“陸弧死了!”

    北兵大亂,霍白等人趁機掩殺,陸弧不得不收束殘部,一氣往北,逃回了濟陽王的京城裡去了。

    因為風刮得大,天又黑了,霍白即收攏了士卒,不令再追,以防走失。又命整隊、紮營、安置傷員、打掃戰場,再清點陸弧沒來得及帶走的糧草輜重。一直紛擾到了下半夜,才算安頓下來。

    霍白又與楚氏兄弟、阿胡等人開了個碰頭會,霍白當面自是與三人道了辛苦。約定明天休息,休息好了再開會討論下一步。

    阿胡留了個心眼兒,走了兩步又回來了,對霍白道:“霍郎,楚雍州不地道。”

    霍白冷笑道:“不然為什麼非要叫衛尉過來呢?就因為這地方他熟?他再熟熟得過雍州十數年的經營麼?他們兄弟還不合呢。”就為了萬一發生什麼楚攸不配合的事情,一旦有功勞,讓楚源領著,於整個楚氏的利益無損。晾著楚攸,讓他難受!

    阿胡心說,你有數就行了。告辭而去。

    那一廂,兄弟二人也有一點分歧。楚源還想挽救一下他哥,跟楚攸道:“大郎今日騎牆觀望,真真羞煞人也。”

    楚攸面上一黑:“二郎這是說的什麼話?!”

    楚源道:“你知我知,旁人也未必不知。我勸大郎一句,下面沒什麼仗好打了,還是認真出些力的好。”

    楚攸道:“你懂個甚?我楚氏數百年不倒,前朝更不曾被昏君清算,不是因為手上有兵。將這些兵耗完了,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啦!別看你那個陛下看著是對咱們不錯,可他們心裡呀,是想拆了塢堡,讓我們俯首的。”

    楚源道:“君臣名份已定,俯首難道不是應該?”

    楚攸道:“稱臣與稱臣也有不同的!”

    楚源血槽已空,無力地揮揮爪子:“大郎好自為之吧。”

    第二天,楚攸過來開會,經過了霍白等人的營盤,發現他們戰損不小,越發覺得自己旁觀之後雷霆一擊是明智之舉。盤算著要主動挺身而出,爭做下面戰爭的先鋒。

    顏肅之的詔命已到,楚攸看到這個命令,就知道機會來了。他太清楚這些舊族的尿性了,有了這樣的賞格,濟陽王快要被打包快速過來了。濟陽王一方,人心已散,兵無戰心。此時不揀便宜,更待何時?

    豈料霍白頭一句話卻是:“各部且自休養,不須著急北上。”他與顏神佑打的是同一個主意,讓你的兵回去,吃沒得吃,穿沒得穿,耗也耗死你。就算耗不死,也能等到“識時務”的人發覺事情不好,拿你換賞格。

    哪怕沒人出場濟陽王,也足以讓他們內部人心更加浮動,減少進攻的難度。

    楚攸:……M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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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想罵娘的還有常恢。

    常恢與李今對峙,心裡是相當愜意的。李今用兵,中規中矩,大敗沒有,卻時常吃常恢的小虧。常恢很有那麼一點點貓戲鼠的意思的,逗著李今,看他暴跳如雷,真是不錯的娛樂活動。

    直到阮梅吃了個敗仗,常恢不得不跟著移防,將大片的領土讓了出來。現在更好,連糧草都有些供應不上了,常恢向陸橋那裡發了催促糧草的公文之後,緊接著就收到了阮梅戰敗的消息。

    常恢:……這事兒有點邪門兒啊!

    確實挺邪門兒的,說起來,己方都是名將,對方的名氣還沒那麼大呢。如果說敗給鬱陶,心理上還會好受一點。敗給這群奇形怪狀的傢伙,真是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常恢正想著下一步要怎麼辦呢。在他看來,跟阮梅會師有點不划算——陳國勝下的地盤太少了,再退,就沒有了。不如他釘在這裡,好讓周兵有所顧忌,也能牽制李今部,減輕阮梅的壓力。

    可糧草,是真的不夠了。

    常恢正在想辦法的時候,斥候來報,東面發現了敵軍。根據旗幟判斷,極有可能是山璞那個野人。

    常恢估計了一下自己的兵力,再估計一下山璞和李今的兵力,很想蹲地抱頭。定一定神,常恢下令部隊集結,主動迎擊山璞。就算要逃,也要先讓山璞敗上一陣,然後才能從容撤退。

    山璞的先頭部隊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常恢遭遇的。

    一方是倉促應戰,一方遠來疲憊,打起來略有些不夠用力。對面李今卻抓住了戰機,下令渡河。他接到顏神佑的軍令,早便準備起這件事情來了。樓船看來是指望不上了,徵集些民船倒是可以的。常恢軍正被山璞牽制,方便他渡河。

    先頭部隊上了岸,才發現情況有些不大妙,常恢的部隊是開始撤防了,可地上是各種陷阱。李今只得組織人員先清陷阱,從南岸運了些巨木,一路推著滾過去。壓倒各種竹籤木刺,再命士卒掘沙土填坑。

    等他上岸,常恢已經跟山璞交過一次手,打了個平手,跑了。

    山璞與李今碰了頭,兩人感慨萬千。李今看著身後那亂七八糟的河灘,山璞看著常恢從容燒掉的糧草,難兄難弟兩個相顧無言。

    林煥處理完紮營的事情,過來匯報,才打破了這種平靜。山璞向李今介紹了一下情況,笑道:“常恢跑了,該頭疼的不是我們,阮梅得為他們的糧草愁死。”

    李今手中的馬鞭恨恨地敲在戰靴的靴筒上:“他可千萬別愁死才好!我等著親手砍下他的首級呢。”

    山璞:……兄弟,天亮了!你醒醒!我老婆說這個話我信,你說這個話,我真是沒辦法相信啊。

    好在李今說完這一句話之後並沒有再引申擴充,反問起顏神佑下面的計劃來了。他原就不是主將,現在又面臨著大決戰,自然是聽主帥的命令了。山璞道:“公主的意思,等上一等,待敵乏糧,人心浮動再行進攻。”

    李今為難道:“那要等多久?我們這是裡的糧草,怕也不大寬裕罷?”

    山璞道:“等不太久啦,只要大將軍北上了,我們沒有後顧之憂,便可進兵。”

    李今道:“我並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輩,也知道決戰是艱難的。既然公主要合兵,我便與你同去,面見公主。真不能再拖了。北方的冬天,能凍得死人!偽朝京城,也是高城深塹的,存糧再少,省著些,支個一年半載總是成的。到時候寒冬臘月的,這麼些個人,在人家城底下凍著。手指頭都能凍掉呢。”

    山璞有點驚訝:“我也常聽人說北方是真的冷,但是……有這麼嚴重麼?”

    李今無力地閉上眼睛點點頭:“先祖曾戰冀州,家裡老僕曾隨軍征戰,曉得這裡的事情。手能凍成兩個粗,刀槍都要握不緊,如何攻城?啊!說到攻城,怕還得再多造些長梯、撞車。”

    山璞道:“那些葉相已經在做了,還有撞門的巨木。”

    李今道: “還是,到了冬天,土都凍硬了,沒法兒挖。連營寨都立不穩。還是得早早過去。”

    山璞聽他說得有理,忙道:“你我各整肅隊伍,將傷兵運往南岸去安置,速往土城,快些進兵。”

    李今道:“我就是這麼說來的。”

    兩連襟收拾善後,一路結伴掃蕩。山璞西進的時候,是沿河走的。這回就不再沿河回了,而是往北再往東,所過之處遇城即下。讓兩人驚奇的是,路上遇到的十幾座城池,倒有一半兒是望風而降的。山璞唯恐有詐,召了降官來問。降官一臉的晦氣,說的自然是向慕王化。

    這話連山璞和李今這樣的老實孩子都不信,一臉的鄙視。降官只得哭喪著臉道:“大將軍都敗了,我們還守的什麼呀?!沒指望了。”

    連襟兩個一愣,大將軍敗了?不能夠啊!慢半拍才想起來,這是偽朝的大將軍、剛剛被他們揍過的常恢。

    兩人的底氣漸漸地足了起來。李今更建議:“遇有不降之城,可試一試攻城的家甚,待圍偽朝都城的時候,也好有經驗。”

    山璞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兩人一路上試過了各種不同的組合方式,包括巨木撞城門、偽裝敗兵詐開城門、夜里扔個鉤爪爬牆頭……越玩越上癮。讓兩人沒有料到的是,最後卻險些被一個小人物一鍋端了。

    此時已經進入了夏季,五月天兒,熱得厲害,前面又有一小城,看起來頗為整齊。大軍離城還有二十里,便有個文士奉了縣令之命前來請降。這樣的事情之前遇到的實在太多,兩人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率軍到城下駐紮了,再檢查一回當地守軍,發現人數也是比較少的,也就比較放心了。

    當地縣令又在縣衙設宴,請三老作陪。山璞與李今不給縣令的面子,也得向三老賣個好兒。一同去了。

    沒想到這縣令卻是設了個鴻門宴,酒吃到一半時,縣令摔杯為號,隔壁衝出來好些個武士。幸虧兩人來赴宴,無人敢讓他們解劍,兩人又帶了些侍衛。當時便反擊,一套亂打,縣令被山璞斫去一臂,又被李今踹翻在地。

    李今就不明白了:“你這是為了什麼?我見你治境有方,還要舉薦你繼續為官呢!”

    縣令啐了他一口道:“我本貧家子,受聖上知遇之恩,授以一縣之令長,怎麼能就降了爾等?自聖上來後,舊族不得高高在上,以勢凌人。庶人有才,得以為官。不似爾等,生便有錦繡前程,只管作踐百姓。”

    李今驚呆了!“爹娘祖宗爭氣也不行啊?!誰TM作踐百姓啦?”

    縣令:“哈。”道不同,不相為謀。哈完他就暈了,失血過多麼。

    連襟倆面面相覷,山璞的書呆情節又冒頭了:“不意偽朝竟也有忠貞之士。只可惜這份忠義用錯了地方啊。”

    李今問道:“那怎麼辦?”

    山璞眨眨眼: “還能怎麼辦啊?殺了唄。殺完厚葬得了。”

    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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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此之外,一行倒還太平。到了土城,與顏神佑會合,發現顏淵之也回來了。這些人的經歷都大同小異,遇到的無非兩種:戰、降。戰的就是個死,降的倒是還能活命。

    顏淵之倒是被個投降他的人氣得夠嗆,正跟顏神佑抱怨:“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呢?”

    原來顏淵之是遇著一個捆了上峰來做投名狀的,這個對於大周來說,是件好事。讓顏淵之生氣的是,這位當初是個快要餓死的貨,上峰見他可憐,收留了他,給他教導,見他會做事,就倚作心腹。副手出賣長官,這沒問題,但是出賣恩人,那就是人品太低劣了。

    顏神佑道:“您要瞧不慣他,亂棍打出去就是了,何必生這個氣呢?”

    顏淵之道:“我想殺了他。”說這個話的時候,他的表情是相當嚴肅的,只要顏神佑一點頭,吳王就能去砍人腦袋了。

    顏神佑道:“殺他做什麼?這種人活著受唾棄、不得翻身,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呢。”

    顏淵之鬱悶地道:“憋屈!”

    顏神佑但笑不語。

    顏淵之道:“你說,我記下他了,等日後再算他的舊賬,好不好?”

    顏神佑道:“您隨意。”

    顏淵之才重又歡喜起來。等山璞與李今到了,見這位叔丈人,說了一路的經歷。顏淵之又嘆那謀刺的縣令忠肝義膽,可惜大家立場不同。

    顏神佑:“好啦,人也齊了,該進兵啦。”

    李今喜道:“我也這般說來。”

    山璞補充道:“興義侯恐在城下耽擱太久,拖到冬天,於我軍不利。”

    顏神佑道:“這還真是的,再等幾日,攻城的器械到了,就拔營。趁這幾日,都好好休整。下面,會是一場硬仗。”

    李今瞅瞅顏神佑,心說,放心,你運氣一向好得很奇怪來的,我倒不擔心最後會輸。

    不擔心會輸的姐夫安心去休整隊伍了,顏神佑卻在第二天接到了一個不大好的消息——新占之地,果然有人不服。

    要說事情還是因她而起,她拆了方三的塢堡,打騾驚馬,驚了不少人的心,這裡面不乏一些在她出巡時恭維孝敬之輩。有些人會忍,另一些人卻動起了心思。串連之下,甚至想起了阮梅的好來。以為阮梅在時,雖然也掃蕩過,卻允許了自家的存在,現在周兵來了,反倒要破了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她的後方搗亂!配合一下大陳皇帝好了!

    虧得葉琛措施得力,早早地發現了不妥。也虧得鬱陶已經移師北上,葉琛向南北兩面通報。鬱陶已經分兵四出,剿滅這最後心存妄想的人了。顏神佑依舊不開心,如果這事發生在天下一統之後,倒還罷了,發生在現在,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少不得要背一個“急躁”的評語。真是讓人氣悶!

    顏神佑就這麼憋著氣,一氣跑到了阮梅的京城下面。攻防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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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做阮梅的京城,這裡的防禦自然是不差的。此地原本是冀州州府所在之地,阮梅丟了舊京之後,便建都於此,又將城牆硬生生加高了兩尺,護城河拓寬了一丈。如今在這里屯兵,好與顏神佑作個了斷。

    常恢率部駐於城外,先與周兵打了一場接觸戰。阮梅在城內,登高望遠,以各色彩旗為信號指揮。周兵人多,分作幾部,顏神佑以玄衣衝鋒,將常恢軍衝作兩段。山璞等一擁而上,群毆。

    陸橋在城上鳴金,要收兵。

    通常情況下,一方鳴金,另一方多半也要順勢收兵的。顏神佑卻不管這個,你輸了就說不打了,哪有這樣的好事?她命人擂鼓,直把阮梅搞得不得不放下吊橋讓常恢回城。

    第一局,周兵勝。

    過不幾日,周兵開始攻城。

    顏神佑這裡,自己攻南門,顏淵之攻東門,山璞攻西門,李今攻北門。

    讓顏神佑氣破肚皮的是,頭一天試探佯攻。李今比較性急,先出的手,然後就踩了雷。特麼阮梅那里居然也有火藥!還好李今本人沒有受傷,卻挫了一下銳氣。

    顏神佑命人架起撞車,開始撞城門。城上就扔下滾木雷石來,東門顏淵之的攻城隊被招呼了好幾大鍋的開水,西面山璞那裡更鬱悶,被澆的是“金汁”。

    城上還萬箭齊發,周兵死傷不少。

    第二天休戰,一氣休了三天,顏神佑與顏淵之等人繞著城牆轉了八圈,也沒打到一個比較好的突破口。最後的結論,只有強攻。

    損耗是沒有辦避免的。

    這裡面,只有南面的攻擊最弱——玄衣並不擅長這樣的攻城戰,反而是韓鬥的部下,於此頗有心得,韓鬥歸在顏神佑麾下,這才給南面的周兵爭了些分數。

    顏神佑命人在城外架起踏弩來殺傷守軍,守軍就在裡面放箭射殺攻軍的周軍。一連數日各有損傷。顏神佑點了點兵馬,發現戰損得有點多,心痛得簡直想收兵。最後還是命加固撞車,給撞車上搭上架子,蒙上牛皮,士卒躲在牛皮下面推著撞門去。

    如此僵持了一個月,兩軍都疲憊不堪了,顏神佑此時才感受到了為什麼大家都說阮梅不好對付。

    再打下去,拿人命填出來的勝利就沒意思了。顏神佑果斷地啟動了第二條戰線——宣傳戰、心理戰。

    阮梅那邊搜羅了城內的三姑六婆地痞無賴,揀嗓門兒大的在城牆上罵顏家祖宗十八代。顏神佑就命人做幾百個大喇叭,在底下念阮梅的賞格,念投降的不殺。調了些俘虜來,讓他們來背書,天天喊:“弟兄們,跟著大周有肉吃!分田地啊!”、“阮賊答應你們分田,分到手了麼?大周答應的,都兌現了啊!看我現在吃得多啊!”

    顏神佑更有了靈感,命人在城外架起大鍋來,煮肉、烤肉、煮粥……專在上風頭上煮。引得城上守軍直嚥口水,不消幾日,就有意志不堅定、家屬不在城裡的士兵悄悄地溜索下來投降了。

    大喇叭真是神器!幾百個大喇叭一起喊,整個城裡都聽到了。城內如阮梅岳父等人心思便活絡了起來,彼此走動得也頻繁了,琢磨著是該拿阮梅去交個投名狀了。然而眾人懼於阮梅的武力,怕弄不了他,反被他所害,那豈不是功虧一簣?

    最後還是一個精明人兒給章國丈出主意:“皇后那裡?”

    沒錯,讓章皇后動手,比如灌醉了阮梅,又或者是下點蒙汗藥啥的。到時候一根鐵鍊一捆,拿阮梅換全城人的性命!

    章國丈心動了,口上卻還說:“小女熟讀經史,賢良淑德,要她謀算親夫,恐怕是不大妥當。”

    被再三勸導,又說:“我們都知道章氏是身不由己的。”

    來回磨了小半個月,章國丈才答應了。爾後向阮梅捐了數百斛的存糧,更得阮梅感激,出入宮廷不禁。時常與女兒商議。

    章皇后也是猶豫的,要說她有多喜歡阮梅,那是假話,可要讓她這麼謀算了阮梅的性命,她也是不想的。章國丈大急:“你不動手,我們全家就都要死絕了!”

    章皇后終於下定了決心:“就依阿爹。”

    父女倆計定,卻不想被一個人瞧破了端倪。

    卻說席重這孩子也夠倒霉的,他本來好好的過他的日子,當他的淚包,天下大亂了,被挾裹從軍了,從的還是反賊的軍。一路開啟隱身技能吧,還被BOSS給識破了,好處滴沒有,差點上了周軍的通緝令。

    蔫頭耷腦縮一邊兒,他就發現有事情不太對。哪有在這種危急存亡的關頭,國丈不跟皇帝商量事兒,淨往后宮裡鑽的呢?不對,大大滴不對!阮梅再壞,對他還是不錯的,席重怯生生地跟阮梅提了一下。阮梅初時是不信的,席重一看,覺得事情不對,腳底抹油,他溜掉了。

    阮梅四處找沒找到他,倒也對岳父起了些防備。讓陸橋去一查,發現章家最近確實有不對的地方。當機立斷,他就把章家給控制了起來。席重這個時候才冒出來。阮梅十分奇怪,問他:“你去哪裡了?”

    席重道:“我躲起來了。”

    阮梅:……我知道你是躲起來了,我TM問你躲哪兒了!阮梅眉毛一豎,正要問話,席重脖子已經縮起了,就聽到常恢老遠跑過來喊:“陛下,不好了!那群王八蛋開了城門!”

    窩勒個大擦!阮梅整個人都不好了,問道:“怎麼回事兒?”

    還能怎麼回事啊?你抓了章老頭兒,剩下的人怕你清算,不拿你的人頭換什麼爵位了,也要用“獻城之功”保個全家平安啊。

    阮梅對常恢和陸橋道:“整軍,隨我殺出去,淚包,你也走。”

    常恢道:“去哪裡?”

    阮梅不假思索地道:“往北尚有邊城,大不了與胡人聯手了。”說著,提起刀來,先去剁了老婆和岳父一家。

    等他剁完了人回來,發現常恢、陸橋等都在,唯有席重不見了。阮梅還挺捨不得這個吉祥物的,可事態緊急,也沒辦法再找了,只得與常恢、陸橋從北門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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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門是李今的地盤,李今的士卒如今倒是比陳兵過得好,無奈阮梅太勇,攔他不住,只來得及截下常恢。也是常恢倒霉,阮梅只剩一隻眼睛,還能劈開箭雨跑掉了,陸橋個戰五渣都跟著溜了。只有常恢,沒一點殘疾,還是個勇將,居然被合圍戳死了!

    冀州城最後被拿下了,周兵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都略覺不過癮。明明還差最後一點兒,自己就能勇敢地登上城頭了,現在變成……特麼被人請進來的!要開城門不會早點開啊?!要不你就再晚一點!

    恨得要命的周兵險些要屠城,虧得主將還有理智,及時約束了部下。顏神佑下令,按著賞格的名單,挨個兒地抓人。獻城者暫不拘捕,其餘人一個都不要跑,統統關起來。

    正在此時,卻聽說有人要求見她,道是知道阮梅去了哪裡。阿琴去看了一回,回來說是一個老實人,這個老實人就是席重。

    席重是真老實,乖乖地報了自己的姓名履歷,說了阮梅要去哪兒,連他是怎麼躲的都說了:“那個,家裡有口井,我就躲井裡去了。”

    顏神佑:……“阮梅對你不錯啊,為什麼出賣他?”

    席重臉脹得通紅,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要投胡人,這怎麼行呢?自己打打就算了,引胡兵入寇,倒霉的不還是百姓麼?”艾瑪,說得跟內戰不是百姓倒霉一樣。

    可顏神佑聽著卻覺得順耳,對他道:“你留下來吧。”

    席重:“QAQ什麼?”親娘啊,還有完沒完了?怎麼又是打仗啊?

    顏神佑道:“留你是保你,出了這個門兒,仔細有人與你算賬。”

    席重十分小媳婦兒地答應了一聲:“哦QAQ”

    顏神佑留下顏淵之與山璞守冀州,自己北上去捉阮梅,李今、韓鬥隨行。席重個倒霉孩子,也被挾裹著北上了。

    阮梅一路逃得倉促,顏神佑這裡追得就很從容。有席重指路,這一路走得還是比較不錯的。一路上還能收到不少掉隊的陳兵,還能看到一些跑廢了的軍馬。通過陳兵的描述,阮梅這一路,已經沒什麼吃的了,掉隊的士卒越來越多。

    顏神佑一路追擊,拖累她進度的是沿途還有些城池需要接管,她又不管過分地分兵,拖拖纏纏,就走得慢了些。終於,一個月後,在接近邊境的一座比較大的城鎮堵到了阮梅。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九月末,北地起風,開始結冰了。這座城與先前的冀州城是沒法兒比的,面積小,沒有護城河,城門少了好幾個,連門洞都沒別處的大,城牆也矮了許多。

    顏神佑在城外紮營。這一回,阮梅已經沒有辦分兵在城外先打一仗了。但阮梅並不很急,因為他知道,冬天就是他最好的幫手。這裡的冬天,滴水成冰,他只要再撐過十天,城外周兵就得凍殘三分之一。

    顏神佑也明白這個道理,到了就下令攻城。這城門也小且薄,門栓也不那麼結實。哪怕沒人從裡面開門獻城,攻下它,也只是一個時間的問題,並且,這時間不會太久。

    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城門即將要被攻破的前一天,寒流來了,一次大降溫,阮梅往牆頭上澆了好多水!整個邊城都被凍成了一坨冰疙瘩。

    李今傻眼了……這幾天數他沖得最猛,眼瞅要贏了,對方披了個烏龜殼子!韓鬥也很頭疼,他是南方人,本來就不扛凍,現在瞧著對面那城牆上的反光,他就想打噴嚏。

    顏神佑也有點懵:臥槽!冰雪世界呀?!

    她倒沒有被難為住,本著中二的屬性原則,她下令:“他建,咱們也建。搭起望樓來,也澆水!”木架子一搭,澆上水,也結了冰,凍得瓷實了,更堅固。士卒上去往城裡放箭、拋石塊。

    底下的人也沒停下,躲撞車裡艱難地行進。冰坨雖然堅硬,可對己方來說,它也很滑,守城也不太方便來的。

    阮梅被上下齊攻,卻比先前輕鬆了許多,心說:有種你繼續啊,早晚凍死你。

    對不起,不用繼續了,當天夜裡就地震了!

    這事兒真是相當的不知所謂,當時顏神佑正在大帳裡睡覺呢。天兒實在冷,她的大帳裡燒了四個大火盆兒,裹在厚厚的皮毛里,才覺得溫和。正昏睡間,忽然驚醒,天搖地動的,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接著就聽到幾聲巨響。阿琴衣服都沒穿好就跑了過來:“娘子,有響動,我去看看,您別出來。”

    沒等她出去,就有巡夜的過來匯報:“殿下,地龍翻身了!”

    先前草草搭建的望樓塌了,砸死、砸傷了百多號士卒。對面的城……對面城牆震碎成了八瓣兒,一段城牆還塌了,能看得到裡面房倒屋塌的。週營還好,都是帳篷,鑽出帳篷一看,大家都傻眼了。對面城里傳出哭嚎聲,真是太慘了!

    既然士卒都起來了,那就乾活吧。把起火把,把城圍了。顏神佑擔心會有餘震什麼的,命且不急進城。等到天明一看,好麼,這烈度得過八級了,那滿城就不剩房子了。

    周兵這才圍上來,一點一點地清理,發現砸死了許多人。按著城鎮該有的佈局搜索到衙門附近,在一堆廢墟里終於清出一具獨眼的屍體來,經席重辨認,正是阮梅。

    顏神佑:……

    李今:……

    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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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43:45 |只看該作者
第276章 天下一統了

    阮梅是被掉下的房梁給砸死的,北方的房舍為防大雪,房頂建得極結實,可惜沒架住地震,一震,這結實的房頂就差點把阮梅從中間給砸成兩結了,阮梅是被從一堆破磚爛瓦里扒出來的,臉上臟得一塌糊塗。要不是席重這麼個熟人,還有他臉上的那個眼罩,一般人都認不出他來了。

    鬧得半個天下不得安生,稱過帝、反過水的一代梟雄就這麼死了。於天下人來說,這真是一個好消息,於大周朝廷來說,是再好不過的喜訊。

    然而當時圍觀群眾卻只有一個想法:窩勒個大擦!尼瑪賞金沒了啊!賞金沒了就算了,好好一個侯爵被老天爺收走了啊!

    此時的眾人,就好像看著豬八戒吃人參果的鎮元子一般,看著阮梅的屍身,半晌沒緩過氣兒來。真是要氣死了啊!老天爺,您老人家對咱們夠好的了,幫忙真不用幫得這麼徹底啊!

    眾人怔忡間,卻見席重一面給阮梅擦臉,一面自己抹淚。哭還不大聲哭,聲音低低的,抽抽答答的。顏神佑拎著個馬鞭站著,聽著聲音不對,歪著頭往下看,好麼,席重正拿著袖子往阮梅臉上糊。眼淚還掉了幾顆到阮梅的臉上,和著阮梅臉上的血、泥,糊得亂七八糟。

    李今怒道:“你為個逆賊哭成這般,是何居心?!”

    席重被他這一罵,哭得更慘了,抽噎著道:“你熟人死了不哭麼?我就哭了QAQ”

    韓鬥心中一驚,暗道,若非早早歸降,保不齊自己也是阮梅這樣的下場,連親近的人哭,都要被制止呢。越想越悲戚竟生出一般兔死狐悲之感來。只是他身份比較尷尬,卻又不好出言相勸了。

    反是阿琴,小聲在顏神佑身邊道:“這個哭包還是有點良心的。”

    是啊,心懷故主,不是良心帝是什麼?告密是一回事,那是為了防止阮梅引了胡兵過來,生靈塗炭,這是大義。現在為故主痛苦,是不忘本,也是忠義之士。也就是李今的故主被阮梅給搞得家破人亡,才瞧阮梅死後還有人懷念不順眼。餘者自顏神佑往下,無一不覺得席重雖然看起來一戳就哭,心地卻還是相當不錯的。

    阿琴說得小聲,倒是開了個頭兒,陸續有人給席重求情來的。封、戴幾個千戶,也都覺得席重這樣做,是個講義氣的好人。

    席重此時倒不大在乎李今的斥責了,翻過身來給顏神佑磕了個頭:“此人是我故主,還請殿下開恩,許我給他收屍安葬。”

    李今大怒: “這等賊逆合該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

    顏神佑道:“太僕慎言!法無此刑!”

    李今恨得要命,阮梅要是他親手砍死的,他那股惡氣也就消了。現在他攢了一股子力氣,阮梅被老天給收了,真是無處發洩!自然不能讓阮梅身後這麼舒坦。真論起來,他比顏神佑還覺得憋屈呢。

    顏神佑道:“畢竟是一方梟雄,死都死了,再辱他又有何用?你要不甘,再大搜全城,陸橋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李今:……臥槽!對啊!

    顏神佑蹲下來,跟席重一併平,對他道:“想收就收了吧。有錢麼?”

    席重含淚看著她:“殿下不用他的頭一用了麼?”

    顏神佑實在是忍不住了,這孩子真是太可樂了,他一面哭一面抹眼淚,將一張白淨的小臉糊成花貓樣子。此時眼睛裡還噙著淚水,可憐巴巴地問現老闆要不要將前老闆的腦袋砍下來展覽。

    顏神佑知道這會兒不該笑,可真的忍不住了,這真是個天才呀:“我說,你不是想給他收屍麼?”

    席重也挺認真的:“您不用將他梟首,傳示九邊招降麼?”

    顏神佑蹲地望天:“管好你自己吧。”阿琴見她要起身,上前將她攙起。顏神佑回頭道:“阮梅認識你,也不枉他做了一回皇帝了。給他百金,安葬阮梅。老封,你帶些人幫他,埋完了,將他給我完好地帶過來。”

    封千戶領命。

    那一廂,李今又跑了回來:“二娘,沒找到陸橋。”

    席重已經擦過了眼淚,抽抽鼻子:“他應當是出了城的,反正,不會呆在京城裡。聖……阮梅想得到的,他也能想得到。估摸著也是北逃了。”

    李今更怒:“他會投胡種?真是喪心病狂!”

    席重小聲道:“本來就是那樣的人麼。”

    顏神佑:“氣也沒有辦法的,這城是不能住了,依舊住帳篷吧,將百姓移出,勻些帳篷與他們住。傳訊回去,請四叔再調撥些糧草與帳篷來,讓他們就地住下。太僕帶隊巡視邊境,想來那陸橋也跑不快的,”又問席重,“你知道胡兵的情況麼?”

    席重眼見封千戶指揮著玄衣拿了塊破席將阮梅屍身一裹,放到塊門板上,回頭答道:“曉得一些的。他們先前南下過,被,呃,阮梅打回去了。”

    顏神佑道:“走吧,去大帳說得詳細些。”

    席重道:“哎。等下能讓我祭一祭阮……麼?”

    顏神佑道:“都許你安葬了,自然是可以的。放心吧,太僕已經被我支走了,會刨了阮梅墳的人並不多的。”

    席重道:“那,就甭立碑了。”

    “行。”

    到了大帳裡,阿竹已經準備了好熱水,給顏神佑洗臉。顏神佑看席重那花貓臉,讓阿竹也給他打臉水洗洗。收拾停當了,分主次坐下,席重便開始介紹起胡人的情況來了。胡兵的單兵素質相當不錯,“生於馬背,長於馬背,幼時騎羊射兔,及長便能控弦殺狼,老弱婦孺皆能戰。”

    又說他們分為幾個部落,前陣子北方遭災,胡人那裡也夠嗆,餓急了就南侵。一套好打。顏神佑居於南方,對北方的事情知道得併不很多。阮梅又對搶他地盤的敵人比較凶狠,狠揍了胡兵兩回,才變得“相安無事”。

    顏神佑心說,這大概是氣候導致的游牧民族南下了。好在現在比較風調雨順了,胡人應該不至於餓得南下。倒是貪念不好搞,還是得防備著。地震的影響一過,這裡附近就得再建個新城,好防范胡兵南侵。還得建個烽火台什麼的……

    阿琴捧進了熱茶點,顏神佑對席重道:“用些吧,阿琴,給他準備些祭品。阮梅好歹也是禍害天下這麼多年的人,給他供點吃的吧。上筆墨,席重,先將你知曉的胡俗都寫出來,我要用。”

    阿琴倒挺樂意照顧席重的,這孩子真是太逗了。說他傻吧,可接觸下來發現他是極聰明的,看事兒挺準。說他能幹吧,他又是個慫貨淚包。人都有一點顏控,席重長得一點威脅性沒有,挺可愛的,年紀還小。阿琴倒有點把他當弟弟看的意思,顏神佑又不反對照顧他,阿琴就承攬了此項工作。

    阿梅見她笑開了樣子,伸手擰了她一把:“你瞎樂什麼呢?你是有郎君的人啦。”

    阿琴啐道:“呸!胡說什麼呢?小孩兒怪可憐的……”

    兩人低語著走了,一擦身,阿蘭就捧了筆墨過來,還給席重磨了墨。顏神佑自己也要寫作文了,她得好好想想,怎麼把“我準備好要砍死他,結果他被房梁砸死了”這麼逗比的事情描述得高大上一點。不然這封奏凱的本章送到顏肅之手上,估計朝廷上下都得覺得有點坑爹感。

    想了想,還是寫“大周順應天命,阮梅受天譴”比較不那麼逗比一點。寫好了這個,還得再寫另外的奏章,阮梅死了,仗還沒完呢。一是胡兵得防備,二是要營建新都,三是整個偽陳境內的安排。同時,她還給席重打了個表彰的申請,這樣的忠臣是真的很難得的。阮梅風光的時候,多少人隨著他雞犬升天,及身死,卻又只有一個席重肯為他哭、管他埋。

    寫好了,封起,封千戶使人來報,城太小,找了個棺材鋪,也只有一副沒有上漆的薄皮棺材好用。將阮梅給裝了進去,請問,埋哪兒。

    顏神佑命席重去準備,席重道:“那我回來再接著寫。”

    這實在孩子。顏神佑道:“得啦,我與你一同去吧。”

    席重很是不解,顏神佑道:“看什麼看?我是給你面子,他能有你這麼個有良心的人收屍,這輩子也值了。”

    席重不再說話,默默去看著阮梅被釘進棺材裡,又埋了。也不樹碑,也沒什麼排場,停靈什麼的就更甭提了,能不被砍下頭來滿世界的傳閱,已經是萬幸了。

    胡亂祭了一回,席重又哭了一場,兩隻眼睛哭紅通通的,回來又開始寫報告。顏神佑道:“明天接著寫吧。”

    席重小聲道:“不寫也睡不著,還是寫吧。”

    顏神佑問道:“你原來做著行軍司馬的?誰的行軍司馬?”

    席重答道:“阮梅的。”

    這官制可真是夠亂的,顏神佑道:“也罷,我還許你同樣的官兒,入我的幕府吧。”

    席重哽咽著答應了,問道:“以後可都不打仗了吧?”

    顏神佑道:“應該用不著我出手了。”

    席重如釋重負:“那好。”

    顏神佑:……

    ————————————————— ———————————————

    就在顏神佑告訴席重以後跟著她混,不用再上戰場,大家開始搞經濟建設,共建和諧美好新社會之後兩個時辰,李今又一身風雪地出現了。

    李姐夫自從北上,情緒就沒怎麼好過,現在的臉更是黑如鍋底,衝過來向顏神佑匯報:“陸橋跑了。他果真北上,投了胡人。此賊奸狡,又熟知北地情狀,若讓胡主得他,從此邊境不寧。得追啊。”

    顏神佑問道:“你沒追上麼?”那你回來幹嘛啊?!

    也許是因為顏神佑眼中的意思太明白了,李今不得不解釋道:“遇上了胡主的王帳。”扛不過了好嗎?

    “啥?這個時候他不是該找個躲風避雪的地方老實呆著,求老天保佑他的牛羊別被凍死麼?怎麼敢出來到處跑呢?等等!我知道了。”

    李今:……你知道什麼了啊?

    顏神佑道:“要快!通知邊境,戰備!MD!他這是來揀便宜的。咱們跟阮梅打了一年多了吧得?有點腦子的大概齊就能打聽得到阮梅這裡出事兒了,想趁著兩家相爭,無暇他顧,他這是想入寇來的。”

    李今道:“這便召集眾將吧,咱們的兵馬,多是南方人,恐怕不大適應,這事兒,還得調山郎過來。”山璞手裡,還有許多招募的北地士卒。

    顏神佑道:“知道了。擊鼓!”開會了!

    席重作為新鮮出爐的行軍司馬,也參與了會議。因為他對邊事比較熟,雖然是新降,眾將對他還是比較客氣的,也問他的意見。席重道:“那要真是胡兵來了,真得跟他們打一仗,還得打得狠一些!陸橋新降,現在應該是跟著胡主在一塊兒——真是胡主親至?”

    李今道:“我帶了幾個嚮導去的,認得出胡主的大纛。”

    席重道:“那差不多了。這一仗真得打,還得贏得漂亮,不然胡兵就得南侵了。他們時候選得太準。”

    顏神佑道:“胡兵比我玄衣如何?”

    席重道:“整肅不如。胡兵……北方苦寒,性情堅韌,且……有利的時候,是不會要命的。”

    顏神佑心裡有數,道:“等不及駙馬來了,這一回地震,牆倒屋塌的,連個依托都沒有。不如我們先動,傳令下去,將士飽食,帶三日糧,隨我北上。”

    韓鬥道:“殿下千金之軀,時至今日,何須再涉險?”

    顏神佑道:“我意已決。”她也還憋著火兒呢,砍不了阮梅,砍砍陸橋也是解恨的。

    第二天,留下兩千人駐守,大軍開拔。行不一日,果然遇到了胡主的騎兵。

    顏神佑左看右看,只覺得大纛下面那是一頭熊!據席重說,這個胡主年紀不算太大,也就三十上下,可遠遠看著,他的面目卻糊成了一團,一臉的大鬍子。他還穿個皮裘,跟那鬍子連成一片,遠遠望去,好似毛熊成精。

    胡主確是揀便宜來的,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寸,早一點、晚一點,他都能輕鬆得手。偏偏遇上攢了一肚子火氣被老天爺放了鴿子的顏神佑,這死女人她還追回來了。

    其實人家胡主長得也不醜,就是鬍子多了一點,身材也挺好,就是穿得厚了一點。他的旁邊,正是才投了他的陸橋。他與陸橋雖不曾見面,卻是神交已久。早便想有這麼個會理事兒的來幫他,陸橋走投無路來投他,他是極高興的。又聽說南兵到了,胡主也想會一會顏神佑的。

    陸橋嘴裡,顏神佑就是個女漢子,還凶狠成性,殺人不眨眼,殺完了堆京觀那一款的。胡主卻與尋常胡人不同,不大喜歡這一款,反而喜歡溫型的。聽了陸橋這麼一說,暗想,你們城都震塌了,騎兵少又不精良,開闊地上,還是騎兵的天下。很該趁這個時候南下佔些地盤!

    因而挾著陸橋,驅兵南下,跟顏神佑撞了個正著。

    打了個照面兒一看,這哪裡是女壯士啊?分明是個美人兒!

    嘿!搶了來應該不錯的!只要顏正,兇不兇的,倒在其次。

    胡主驅馬上前喊話,他倒是會說一點雅言,只是腔調有些怪。顏神佑聽他問好,還要跟自己平分一下阮梅的地盤,當時就笑了:“陸橋呢?交出他,你滾,我當沒看見你。”

    胡主:……MD!談判破裂!打!非得搶了你不可!也喊話:“不給!他現在是我丞相了!”

    是你妹!

    顏神佑一看陸橋,也跟著胡主上前,他擔心胡主跟顏神佑達成協議把他給賣了,他得盯著。以顏家的中二屬性,保不齊顏神佑會說一句“拿陸橋腦袋換幾座城”這樣的事情來。

    陸橋還是低估了顏神佑的神經病,她一看談不攏,也特別爽快,直接抽了箭出來!玄衣一齊彎弓搭箭,直衝著陸橋開始集中打擊。胡主萬萬沒想到,他還沒奔回本陣吆喝大家衝呢,對面這就不講道理開始殺了!

    胡主武藝高,劈開了箭雨,往回奔逃。他的馬臀上中了一箭,吃痛之下跑得極快,揀回一條命。陸橋武藝差許多,沒跑掉,被紮成了刺蝟。胡主聽著顏神佑的聲音遠遠的飄來:“行了,這回賞你了!”

    人都死了!

    胡主大怒,回了本陣也命放箭、衝鋒。

    他也是被陸橋給坑了,如果說周兵裡還有一支能與胡兵正面對抗的騎兵,那就是玄衣了。只要顏神佑不停,玄衣就不會停。更兼裝備精良,委實不是缺衣少食的胡兵能夠比的。草原不產鐵,許多箭頭還是骨製、石製的,馬俱也不如,鎧甲也不如。

    兩軍衝殺在一處,玄衣的黑色漸漸覆蓋了胡兵的灰褐色。

    胡主有點懵,現在有點想把陸橋的屍首要回來搖醒了問一下,親,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親!

    李今與韓鬥生恐顏神佑有失,也率部掩殺。

    胡主急命撤兵,隨他出征的部落小王不解,問道:“我們並不曾有大損失,何不衝鋒一回?”胡主對顏神佑有了一點心理陰影,這倒好克服。讓他忌憚據現在的接觸來看,周兵並不像陸橋說的那樣只是狡猾運氣好。他得重新評估、計劃一下了。

    抽一下新換的戰馬,胡主道:“撤!我早該想到的!”

    “?”

    “說了你也不懂!”阮梅是地震死了的,就是說沒有消耗掉南方多少兵力。南方能一路北上,說明實力比陳兵還要高那麼一點點。自己沒贏得了阮梅,現在想揀漏,那也比較困難。走,趕緊走!草原上避個三年五載,等他們這些蠻子刀槍入庫,奢侈腐化了,再南下!

    ————————————————————————————————

    顏神佑也沒想到胡主會退得這麼容易,還有點太敢相信。蓋因玄衣這一仗的損失,比之前都大,她摸著胸口道:“胡兵果然厲害。他們怎麼就退了呢?”

    李今也很奇怪來的:“他們雖然有些劣勢,可是兵馬也不少,怎麼會願意空手而歸呢?”

    席重小聲地道:“胡人很狡猾的,不像看起來那麼純樸愚笨。真是好人,就不會南下燒殺搶掠了。”

    顏神佑道: “狡猾就更不應該撤了呀。”

    席重道:“大概,也是不太相信陸橋吧?陸橋投了胡主,必然要攛掇胡主南下的。胡主有此意,他更要遊說了,說詞不是明擺的麼?南人柔弱……現在胡主吃了個虧,覺得陸橋在騙他,就得回去另想辦法了。”

    李今看席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此時卻有些刮目相看了,捶了他一拳:“小書生,你行啊。”

    席重摸摸鼻子,縮顏神佑身後去了。

    李今:……你還是不是爺們儿啊?

    雖然有席重的分析,顏神佑還是不敢輕敵,依舊調了山璞麾下的北方兵駐守邊境。自己也暫不南北,又寫了奏本,將胡主的事情匯報了一下,同時請示顏肅之:北方的租賦,是不是得減一減了?還有,我這裡有功之士,您得開始盤算著給獎勵了啊。

    最先收到的,卻是顏肅之關於她上一封奏本的批復。同意了她對席重的推薦,並且表彰了席重的忠義,特賜了席重帛百匹,金百斤。顏肅之原本沒想給席重這麼多的,李彥卻怎麼看席重怎麼順眼,為他爭取了一下下:“陛下,天下大定,當教化人心。席重是忠義之士,重賞他,也好安偽陳人心。”

    顏肅之就多給了席重些獎勵,老天爺砸死了阮梅,給他省了好大一筆錢呢!

    接著,關於營建新都的事情,顏肅之表示,把古尚書給派過去給顏神佑打下手,讓顏神佑要是蹓躂完了就駐在偽陳都城,讓葉琛、顏淵之兩個幫她處理庶務。胡兵那裡,山璞不是有北方兵麼?還有偽陳的俘虜們,也可以改編使用的。

    顏神佑一看,這安排挺好的,估計是集體智慧,她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照本宣科地做了。等山璞到了之後,自己卻要南下,她得清點一下偽陳的財產,圈點地什麼的,為遷都做準備了。

    才到偽陳都城,駐於偽宮之內,就收到了西線的好消息:西線舊族比東線有能耐多了,他們矯詔召陸弧還朝,群毆弄死了陸弧,捆了濟陽王與汝南王兩兄弟。先將汝南王獻上,作個投名狀。

    先奉上汝南王也是有個計較的,他是虞氏血脈,顏肅之是虞家舊臣,送上去了,也要觀望觀望。一個活的前朝血脈身上,能做的文章比一個死的前朝藩王要多得多。

    沒想到霍白十分痛快,接了人,一看,熟人,認識,是他,沒錯!抬手就把汝南王砍了!

    舊族也識趣,接下來就是奉上了濟陽王父子並汝南王之子的人頭了。

    霍白的運氣,也是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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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粉絲的執著

    天下一統,說難也難,說易也易。時候未到的時候,僵持個幾百年都是有的,時候到了,點兵列陣,不日便成。提兵北上之時,大周上下抱著必勝的信念,卻也不是沒有做好不成功的準備。

    鬱陶坐鎮臨安,就是為了防止北伐不成功的,顏神佑北上,也沒讓他北上,就是取他老將沉穩有經驗,做這最後的保障來的。直到兩路戰事勝利,需要他再鞏固後方的時候,他才提兵北上,一路掃蕩殘餘。而顏肅之的朝廷,也是穩穩地呆在昂州,不做他想。

    現在猛然告訴他們,成功了,朝廷上下的喜悅,實在預料之外。顏肅之接到兩路捷報,開心得跳到了桌子上。李彥與霍亥激動得抱到了一處,丁號與姜戎面對面跳起了舞。一群君臣,在大殿裡群魔亂舞。

    好一陣兒,李彥先回復了正常。一看顏肅之,還在桌子上呆著呢,李彥額角一跳,嗖地衝過去將顏肅之扯了下來:“陛下,天下雖然一統,要做的事情只有更多。”

    顏肅之跳下桌子:“什麼事?”

    李彥剛才跳得有點喘,深呼吸兩下,道:“一是北伐將士之封賞,二是新下之地的安撫,三是陣亡將軍的撫卹……”

    顏肅之道:“知道啦,開會!”

    霍亥等也都正冠整衣,臉上猶帶笑意,心裡也開始盤算戰後的事情了。為國為民,自然是有的,打下這麼大的江山,誰也不想將它做壞了。為自己和小弟撈點好處,也是有的,總不能白出了力,對吧?

    霍亥還好些,自己是宰相,兒孫雖然次一點,侄孫卻是統一的功臣,自己的家族人丁還挺興旺的。縱然現在出挑的人少,也沒幾個是傻蛋,自己兒子雖然刻板一點,可只要不行差踏錯,整個家族擺在那裡呢,舊族受到了大打擊,自家興起也是眼睛能看到的事情。

    丁號就比較熱切了,他覺得自己眼光是槓槓的好,在顏肅之還沒發家的時候就以名士之身投到顏肅之的陣營裡來,現在得到了豐厚的回報。他更要卯足了勁兒,去實現自己治國平天下的美好願意。古往今來,能有幾個書生真的有幸參與這樣的盛事呢?

    其餘人等也各有心思,卻又不約而同地沒有要求顏肅之開大會,只希望把會議限定在目前的範圍內。米摯覺得楚豐、姜戎、蔣熙都是盟友,李彥和丁號自然是一路人,葉琛目前不在,也沒人提起他,而顏肅之自己又是一路,與上述人的觀點有相似也不不同。

    這一場會開得就比較熱鬧了。

    李彥首但討論善後事宜,開口提的卻不是什麼撫恤等事,而是鄭重再拜:“陛下天命所歸。阮梅橫死,濟陽失民。請祭天,詔告天下,以安人心。”

    顏肅之自是允的。

    弄完了這一套,才說到大家都很關心的問題。

    關於撫卹與獎勵,自然沒有人會有異議的。不過這個要等前線統計完了戰功,回來報給顏肅之,然後再討論。考慮到兩路北伐軍的背景都很硬,應該報什麼就批什麼了。

    剩下的問題就比較微妙了,安撫兩地百姓是應有之義,眾人卻就“減不減租,減要減多少”完全達不成共識。

    米摯認為:“忠義之士俱南行,北地百姓,性情頑愚,先附五逆,又從偽朝。”不應該減免租稅。

    李彥則認為:“如今天下一統,四海之內皆陛下民,豈能兩般對待?”希望能夠全國一起減一點租稅,安撫南北受兵禍的百姓,促進全國人民一起建設和諧美好的新天地。

    雙方爭執,最終米摯敗退,包括楚豐在內,都不支持他的意見。李彥說的也對,天下一統,都是一家人了,再這麼分,是自己找不自在。北地新下,人心浮動,你再搞區別對待,當心人家再反你一把。

    米摯鬱悶得要命,又死咬著:“畢竟有所不同,南方百姓納租賦、服徭役,是為朝廷。北人納租賦、服兵役,是為逆賊!將來一視同仁,可以前的事兒,總得要講個分明的。”

    這個建議就比較容易接受了,李彥等都說是。顏肅之道:“天下被禍,百姓窮困,廢前朝之苛捐雜稅,皆以大周為準,來年減租三成。四州二京之民,於國有功,再減一成。”

    米摯心下怏怏,倒也含糊地不再表示反對了。

    緊接著,丁號就提議:“遠征辛苦,請召還公主。”

    顏肅之已經跟閨女商議好了的,要遷都,新都得他閨女營建,現在回來,北方交給誰他都不放心。正好,蔣熙替他反對了:“北地新定,需能臣駐守。公主急報,胡兵似有南下之意,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不若先定北地諸州牧郡守,以為輔弼。”

    丁號心說,你就知道你這老小子沒安好心!顏神佑回來,可為元老南派爭利,她不回來,南下新來的舊族倚地門第聲望,就要搶更多的蛋糕了!顏神佑必須得回來!想到這裡,丁號挺身而出,反對蔣熙:“在座諸公,何人知曉眼下北方是個什麼情形?要用何等樣人?向者揚州刺史係出名門,太平年月倒好駐守,韓鬥一起,還不是失地辱國?情況不同,我等怎麼好閉門造車?”

    蔣熙老臉一紅,那個闖了禍的前刺史,正在他家後街斜對面關著呢!

    楚豐道:“何不諮之公主,再作定論?公主素來有遠見,說不定,請陛下委派刺史的奏本已經在路上了。”

    顏肅之心裡有數,顏神佑已經跟他說過了,事成後,以楚源為冀州刺史。冀州比雍州歷史更悠史,也更富饒。見楚豐催促,順著道:“太尉所言甚是。”他心裡對舅家的感覺是有些微妙的。對舅舅不是不感激栽培提攜之恩,但是對大表兄這麼小氣不識趣又很生氣——霍白可不願意為楚攸擔風險,將楚攸所作所為都上報了——感情就很複雜。最終決定,放棄楚攸,轉扶楚源。

    楚源自中樞以九卿任地方刺史,看起來是吃虧了。但是楚豐比較明白,這樣對楚源的前程有利。封疆大吏,是有實權、可以乾出業績的。大周朝廷是個務實的地方,開國的丞相是特例,以後沒有在地方任過職,想再做丞相,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了。楚源係出名門,又是國戚,有軍功,現在再刷一刷庶務,至多十年,迴轉中樞,至少是一個尚書,不出紕漏,丞相是少不了的。楚豐自己,對沒有做到丞相深以為憾,兒子做到了,也是不錯的。

    楚豐也曉得長子有些不通氣兒,次子的家書裡也告了長子一狀,又有楚氏也透出風聲來。楚豐思之再三,還是以家族為重了。他對楚攸不是沒有失望的,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楚攸像是鑽了牛角尖兒,親爹都沒辦法給他拉回來。楚豐現在,只希望父子兄弟離得遠了,楚攸能從牛角尖兒裡拔出頭來才好。

    顏肅之斜眼看看他舅,見這老頭兒說完這一句就不再多言,心說,我把冀州給二表哥了,再收回雍州的時候,您老可不能拖後腿呀。

    霍亥感受到了一絲利益交換的味道,一挑眉,也同意了楚豐的說法。他的子孫水平不夠,但是整個霍家裡,靠熬資歷出個刺史也不是不行的,九卿裡比較閒一點的職務也能拿到一個。有霍白的關係在,大家又是比較早參與創業的,顏神佑也不會向著旁人不向自己人。

    於是議定,先安民,下詔問問顏神佑與霍白等人北地的情況。

    顏肅之卻又提出來:“昂州地處偏僻,朕意遷都於北。”

    丁號大驚:“陛下不是……恨見舊京的嗎?”

    顏肅之道:“誰說要遷回舊京的啦?舊京殘破,修葺困難,還不如新建一個都城來得省錢的嘞。”

    丁號一滴汗下來了!不能搬!搬到誰的地盤兒上誰受益,可不論北方誰受益,他們這批元老的根基都在南方,他們都受損!有這樣心思的還有李彥,不過李彥比較繃得住,且李彥覺得,能看到一個盛世,就比較滿足了。丁號卻是有些不甘心的,自己陪著老闆打江山,完了要讓小王八蛋們來分桃子?真憋屈!

    尤其這些小王八蛋跟自己這些創業派還不一定是一條心,不不不,肯定不是一條心的。為國為民是一回事,爭奪話語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丁號想了一想,趕緊寫信給顏神佑,讓她知曉厲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自己的心血變成為人作嫁。丁號對於舊族並不過於反感,也承認舊族有許多俊彥,卻不想讓朝廷落到舊族的手上。

    與此同時,丁號還聯絡了一些人,商討著不遷都的辦法。

    ————————————————————————————————

    遠在北方的顏神佑,剛從邊境回來,正跟已經趕到偽陳舊都的葉琛商討著授田與建立莊園等事,卻又收到了這樣的信。

    顏神佑也沒有避著葉琛,葉琛自己也在諮詢的範圍之內,雖然按照道理來說,有這樣的事情,兩人應該各提意見,不互相通氣的。奈何天高皇帝遠,他倆就碰了個頭——兩人都知道,這是個大問題。兩人的立場還是比較一致的,葉琛對於舊族也有一種“既要用,又要限”的觀點,有能耐的舊族,用起來委實比新貴更得心應用。但是舊族有一個捆綁的副產品——家族。新貴捆綁的除了家族之外,還要再捆綁上一些其他的東西,比如說吃相難看什麼的。

    顏神佑對舊族也是個矛盾心理,站在如今的位置上,她看得更明白,凡事有利就有有弊。用舊族,門第之風又要重新刮起,壓抑底層之俊才。過分抬高寒士,又極易造成暴發戶的品格。

    所以,顏神佑的建議是:“舊族與新貴雜相啟用,唯才是舉。”

    葉琛道:“不計品行?”

    顏神佑笑道:“咱們不提,總會有人盯著挑刺兒的。”

    葉琛道:“還是要提上一提的。”

    顏神佑無所謂地道:“只要不是一邊兒倒就行了。我幼時,最恨舊族之囂張壟斷。長大後,卻發覺有些寒士也委實… …”

    葉琛笑問:“長到多大?”

    顏神佑木著臉想了一下,道:“七歲?”見著顏老娘那樣兒的,她就想起舊族的好兒來了。舊族多半要點臉,新貴有時候是不要臉皮的。

    葉琛不接這個茬儿,反問道:“營建新都之事,陛下還不曾有回音麼?”

    顏神佑道:“應該快了。葉相以為,新都選址如何?”

    葉琛笑道: “甚好。”四不靠,雖然說是在北方,卻又不是任何一座原有的城池。新都之地,說是在偽陳境內呢,又比較靠近濟陽王那裡的地盤。距偽陳國都好有五百里左右的的路程,那裡附近先前也過城池,只是廢棄太久。如今那個地方算是個真空地帶,非常適合新朝定都。

    顏神佑道:“只是朝中諸公想法不一,李相倒是無所謂,丁相不欲北遷,米丞相更妙,想回遷舊京。”

    葉琛道:“各人有各人的盤算。先前天下未定,統一是大事,壓著所有的小事。如今心頭大石去了,什麼煩心的事情就都蹦出來啦。”

    顏神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它麼?”

    葉琛慎重地道:“殿下無所畏懼,臣卻要請殿下謹慎。天下已定,今時不同往日。往昔公主於陛下面前,盡可撒嬌任性,盡顯小女兒態,如今……縱使陛下願意,只怕群臣也未必樂意。”

    顏神佑眼珠子一轉,對葉琛道:“葉相這是為我好。可是,我卻是不能夠退卻的。”

    葉琛嘆道:“是臣想得多了。 ”

    顏神佑道:“葉相想得併不多,我也想過這件事情。只可惜,我不能退,退了,我之前做的又算是什麼了呢?”

    葉琛道:“那麼,殿下對丁公,就要說服安撫才好。”

    葉琛與李、丁倒好是一邊兒的人,只是他與李彥更像一點,更希望新朝初建,不要這麼快就陷入內鬥,分崩離析。開得這麼好的一個頭,可千萬不能崩了,不然,百姓又要遭罪。在這個認知的基礎上,他倒是比較支持顏神佑的,太子還小,將來是大家的,立場就必須持正一點。公主不同,公主已長成,明顯與元老系的革命友誼更深厚。

    至於公主任用女官一類,比起在朝廷裡被人擠兌,就顯得不是那麼無法容忍了。顏神佑這一、二年主要是揍人,葉琛主要是管人,頗知北地舊族死灰復燃之態,倒是明白丁號的擔心並非空穴來風。北地舊族是地頭蛇,朝廷裡楚、蔣、姜、唐等與他們有著天然的聯繫,到時候上下呼應……“前程決於門第”的事情就又要發生了。

    顏神佑微知其妙,對葉琛道:“他們都還老實麼?”

    葉琛苦笑道:“憑良心說,似竇氏,不肯附逆而躥入深山,又為駙馬嚮導的,真是可敬可嘆。可這樣的人家,姻親又佈滿北地,不可能一一絕交,竇氏興,就要引姻親入朝,這些姻親……”

    顏神佑道:“果然水至清則無魚。都,是一定要遷的,我還是親自主持。丁公那裡,我去講。北地,還請葉相盯緊了,總不好天下大亂了這麼一場,又都回去了。還有西朝,五逆敗亡,可舊族仍在,比北地還要根深蒂固!”

    葉琛道:“這個還請殿下放心,臣已建言,命安定侯暫不移師還鄉。”

    顏神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我這便將新都國紙一併傳與阿爹,只要阿爹準了,春耕之後,我便親往督造。”

    葉琛道:“殿下久未承歡膝下,只怕陛下捨不得放殿下回來。且朝廷事多,殿下怕要脫不開身的。”

    顏神佑一面取了圖紙來給葉琛看,一面道:“回自然是要回的,長久不回去,我也是不放心的。還有,此間田莊的分配,也要向阿爹討教的。”

    葉琛道:“將席重帶上吧。”

    “呃?他熟知北地之事,我還想留他給山郎做個幫手,以備胡兵呢。山夷對胡人,也不曉得是哪個再兇一點。”

    葉琛失笑道:“帶上了好,既然熟知北地之事,正好備諮詢麼。南方雖然經營日久,可昂州畢竟偏僻,轉運不易,屆時公私乏食,如何是好?既要建萬世基業,都城就一定要選好。”一面說,一面打開了藍圖,然後倒抽一口冷氣,驚疑地看向顏神佑。

    顏神佑含笑問道:“如何?”

    葉琛要笑又忍住的樣子:“這可真是……殿下真是大手筆!”可不是麼,內城外廓,坊市百二,鑿池引水,曲江昆明,殿閣樓台,宮曰大明。

    顏神佑開心地道:“我跟阿爹說好了,要給它取名叫長安。”長安城,怎麼可以不雄偉壯觀?

    “長治久安?極好!”

    顏神佑抿嘴兒樂了,心說終於有一個地方,是我極熟極熟的了!

    葉琛道:“只是不知道建成需要多少時日?又要多少人力?大戰之後,當愛惜民力,休養生息呀。”

    顏神佑道:“不這個時候弄,以後就更做不起來啦。昂州已經擺在那裡的,宮室狹窄,城垣又不高。趁著現在兵士集結,正好做,日後要想再集起這麼些人,不得過個二三十年?到時候,嘿,朝廷上人頭都能打成狗腦袋啦!趁著現在,沒有酸丁嘰歪。”

    葉琛道:“也好,一次做完了,也就好休養生息啦。唔,那道路也要修的。”

    顏神佑道:“這是早就想好了的,都有了預算來的。”

    葉琛道:“那便好,臣這便回去具本上表。冀州楚源是定了的,青州、涼州等地呢? ”

    顏神佑道:“西朝之地,霍白也會有分寸的。此時……說不得,還是要用些舊族的。”

    葉琛心裡有數,便不再細問,唯恐名單太一致了,又要被人挑出毛病來。

    兩人各具本,上奏。

    顏神佑奏本遞出,可就收到了南方的許多書信。丁號的、丁琳的、顏希真的、顏靜嫻的、盧慎的……都是關於戰後事宜的。這裡面顏希真最為憂心,信內直言:一旦北上,風俗與南方迥異,舊族頑固,恐怕會對姐妹們的事業造成不利影響。即使因為昂州偏南,想往北移,最多移到臨安,在臨安附近選址,營建新城。那裡比較靠北了,交通也還發達,同時,靠近大本營。

    丁號也是號准了這道脈,隱諱地提及,十分擔心北上之後會被衛道士群想而攻。

    顏神佑心說,不管怎麼樣,為了大局,還是得往北一點選址的。舊京的地方就比較偏東,所以西邊兒亂七八糟的時候,約束力就不夠。但是顏希真與丁號這樣的人,還是要安撫的。顏神佑便寫便給丁號,將轉運不便之事提出,又說,北方幅員遼闊,就這麼放棄了,太可惜。讓丁號稍安毋躁,她還有辦法的。

    又寫信給顏希真,表示,從大心中有數來看,不走是不行的了。她在新京周圍佈局了。京畿之地圈了起來,留了許多給北上的南人。將顏家舊部曲分一半北上,駐於京郊,授田。將軍中後起之秀遷往新京,賜田莊……

    總之,乾坤大挪移。

    她的意見比較重要,丁號等人都略略安心。丁號依舊請求讓顏神佑回來過年,留葉琛、山璞、阿胡、韓斗在北,將李今召回。如果顏神佑非要留在北方,年後再回去。

    顏肅之正好要跟女兒商議一下接下來的事情,痛快地答應了。

    ————————————————————————————————

    顏神佑星夜馳歸,到的時候已是臘月,顏肅之帶著六郎親自將女兒接了回來。父女姐弟再見面時,與昔日送別大有不同。顏神佑一見顏肅之,笑道:“喲,更帥氣了,”再看六郎,大吃一驚,“你真瘦下來啦?太好了!我弟不是肉球了!”

    六郎:……= = !

    顏肅之與六郎都問她辛苦,顏神佑笑道:“也沒什麼,挺有趣兒的。”

    六郎道:“寶寶在宮裡,阿娘說天冷,別凍壞了他。”

    顏神佑一直在忙,忙得沒空想兒子,一經提起,整個人都像被泡到了熱水里,渾身暖暖的。顏肅之道:“好啦,回去說話。哎,新都我看了,好!”

    顏神佑打起精神問道:“好吧?那就建了吧?”

    顏肅之道:“建!”左看右看,見閨女沒事兒,又說將士們辛苦了,都休息。再看顏神佑身後一個小透明,抄著手,低著頭,乖乖站著:“這誰啊?”

    顏神佑道:“席重。”

    席重被阿琴戳了一下,上前來拜見顏肅之。顏肅之湊近了,捏起他下巴一看:“哎,看你這小可憐的相兒,心地卻是極好極好的。好好跟著我閨女幹,虧待不了你的。”

    說完一手拎著兒子,一手挽著女兒,帶到他自己的大駕上,一家人說說話。顏神佑便趁機將對長安周邊的規劃也說了,顏肅之道:“只怕兩派都要反對你。”

    顏神佑道:“這些破事,比打仗還累人!”

    顏肅之道:“誰說不是呢?”

    六郎問顏神佑:“阿姐的意思,是要引入新人?”

    顏神佑道:“不新啦,都是開國功勳,跟著阿爹十幾年了的,哪個資歷都比這些瞎吵吵要還都舊京的長。”

    六郎心道,又學了一招。大好!問道:“這是與阿爹不還舊都,是一個意思?”

    顏神佑道:“是啊。總躲著也不是個辦法,只是躲避,那是膽小鬼。避,也要選個好地方,再建基業。”

    “就像阿爹當初到歸義?”

    “對。”

    顏肅之見兒女相處愉快,自己也捻鬚而笑。偶爾插上一兩句,又問孩子:“你們看上長安邊上哪處莊田了?說出來,咱們先留下來麼……”

    顏神佑笑道:“阿爹許建長安城,我便心滿意足啦。對了,旁邊還有山,可以避暑的,我要別業。”

    顏肅之大手一揮:“這個隨你,想要什麼,自己取。”

    六郎實在忍不住了,吐槽道:“還不都是阿姐去建?阿爹好大方!”

    被顏肅之撲過去要掐他的臉,顏神佑倚著壁板笑得前仰後合。回家了,真好。就要有長安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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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44:14 |只看該作者
第278章 神獸的先手

    顏神佑自打坐到了車裡,就不想伸頭出來了。外面場面盛大,一統天下什麼的,想想就覺得很自豪呢。除了跟著瞎起哄覺得熱鬧的,更有一些流亡的老人直說幸運:“天下太平了,不用再打仗了。只要別學前朝那樣兒再加租稅,往後的日子就要好過啦。”

    還有一些顏神佑的腦殘粉——男的女的都有——抻著頭就想看她,顏神佑就更不想露臉兒了。風吹日曬的,顏值確實下降了一點的說,還不知道回去怎麼跟親媽交代呢。好在以後這樣的事情就少了,不用再聽姜氏念叨這些了。

    顏肅之倒是很開心,把六郎搖擺得頭髮都亂了之後,聽到外面山呼萬歲,伸手撩開了簾子,對顏神佑道:“看看看看,好吧?”

    顏神佑笑道:“是您弄的呀?您該去祭天的。”說著,給六郎攏了攏頭髮,又整整了衣裳。六郎委屈地看了顏神佑一眼,十分想訴苦。周圍有這麼一群家人,真是把十八輩子的心都要操完了。

    六郎近來瘦了好多,固不如顏肅之那麼貌美,卻更多透了一點英果之氣。濃濃而整齊的劍眉,高挺的鼻樑,就把精氣神兒給撐出來了。頰上的肉少了很多,顯得眼睛大而有神。只是這眼神多少透著些苦逼,有點毀氣勢。顏神佑刮刮他的鼻子,笑了。六郎更鬱悶了。

    顏肅之道:“已經祭過一回啦,哎喲,到了,你這次回來咱們再……”從城外回到宮內,這一路並不很近,然而要說的話實在太多,話還沒說完,已到宮門了。

    顏神佑也看到了宮門,想到兒子正在裡面,心頭一顫,顏肅之再說什麼,她就有點聽不進去了。

    顏肅之聽不到回答,覺得莫名其妙,回頭一看閨女,他閨女正在發楞。六郎從他姐的肩膀上移開,大袖下面的手輕輕戳了一下顏神佑。顏神佑一笑:“到了呀,有點想了。”

    顏肅之道:“見了就好啦,能來了都來了,你大伯他們都過來了。就差你四叔了。”

    顏神佑道:“四叔很好的。”

    說話間已經進了宮門,且先不去后宮,顏肅之升殿,得先開個歡迎會。

    顏神佑對此早有準備,除開在車上跟顏肅之說的,她另準備了一份總結匯報。匯報的內容很豐富,包括了戰爭的過程,對偽陳的評估,最重要的是地圖和戶口薄。偽陳地方不算特別大,人口卻也以百萬計的,這樣的戶口本兒也不可能拖了來。不過是一張地圖,一張寫著偽陳各郡縣戶口數的紙而已。

    六郎親自接來,呈於顏肅之。顏肅之臉上的笑就沒有消過:“好!甚好!”

    顏神佑再呈有功將士的戰績,又有戰損、撫卹名單,顏肅之的笑容而淡了下去,對李彥道:“丞相等議來。”

    李彥領命。

    顏肅之道:“待西路軍歸時,一併封賞。”

    顏神佑笑著應了,只說不急。米摯有點不大自在,覺得這公主說話未免有些不太客氣,哪怕這功勞很大、不可以不封賞,也該謙虛一下,說個“雷霆雨露莫非君恩”吧?您老就這麼應下了啊?一時又愁,這公主功勞忒大,駙馬開頭有些挫折,現在也該抵了,這兩口子的勢力太大,在軍中又素有威望,在朝廷裡也有黨羽,這不是尾大不掉麼?將來奈太子何?

    這麼一想,米摯就越想越多,臉上就更愁了。

    丁號卻是急著趕緊的開完了這個會——這種會就不是商議什麼大事的正經會,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接下來就是宴席,藉著宴席走動的機會,跟顏神佑約個時間秘談一下。

    有這個心思的非止他一人,顏神佑挾戰勝之功,說話的份量旁人是無法比擬的,不管是想做什麼的,都想將她拉到自己一邊。

    顏肅之看這些人開心不是作偽,已生了小心思更是真真兒的,楚豐姜戎霍亥,是已經知道要有好處的,面上倒不顯,李彥比較繃得住。連丁號都有些急切了,顏肅之知道,丁號和古尚書等人是有擔心的。他也壞,就是先不提,讓顏神佑且去後面拜見祖母與母親。

    顏希真也有話要說的,趁著大家移步準備開席的功夫,她給顏靜嫻打了個眼色,姐妹倆一道溜到了后宮。這也是朝廷上男官討厭女官的地方,她們哪裡都能混,還不用夫人外交,尼瑪消息比大家靈通,行事比大家方便,這根本就是不正當競爭!

    ————————————————————————————————

    顏神佑踏進后宮,就被引到了楚氏那裡。姜氏、顏氏等都在,拜墊鋪好了,顏神佑先給楚氏、姜氏磕頭。楚氏笑吟吟地道:“好好,回來便好。且在這裡墊一墊肚子,有好湯水。遲一時再往前頭去,那裡又要飲酒,又要說話,吃不好。”

    顏神佑笑道: “阿婆疼我。”一看楚氏,愈加容光煥發了。

    楚氏道:“你娘才是疼你,還不去拜了你娘來?”

    姜氏一早就坐不住了,直到她回來了,姜氏才又坐穩了。原本是攬著寶寶的,見顏神佑要拜她,命戴千戶娘子將寶寶領到一旁。受了顏神佑的禮,才將寶寶喚了來,一指顏神佑:“快,去給你娘叩頭去。”

    寶寶這個年紀,分開一兩天,幾乎是生命的一半,已經不太認識親娘了。他仰著頭,偏偏腦袋,抿著小嘴巴,認真打量著顏神佑。好眼熟啊!長得跟外公好像哦,千萬不要像外公那麼逗比啊!

    顏神佑眼睛濕了,看著爹娘沒哭,看著兒子就想哭。寶寶眼睛裡的陌生刺得她心頭一痛,硬扯出一抹笑來,蹲□,對寶寶張開了雙臂:“來。”

    寶寶思考了一下,果斷衝了過去——這位看起來像是正常人,太不容易了!撲過去就覺得好香好軟的,蹭蹭,再蹭蹭,吸吸小鼻子,覺得這個懷抱特別舒服,他不想出來了。

    因為父母都不在身邊,外祖母對他寵愛有加,更兼一個沒原則的外祖父,寶寶倒是比較能夠放得開。賴親娘懷裡就不肯走了,顏神佑將他抱起,他小聲說了一句:“阿舅說,男孩子長大,不該讓女人抱著,會沒出息的。”

    顏神佑道:“他小時候太胖,人家抱不動他,他才這樣說的。”

    寶寶咯咯地笑著,顏希真與顏靜嫻老遠就聽到了,相視一眼,加快了腳步。進得殿內,顏神佑正在被姜氏餵飯,寶寶坐在她旁邊,仰著腦袋看著,小嘴巴張開了圓圓的。姜氏忍不住就抽空往他嘴裡也餵一勺子,寶寶就低著頭嚼嚼嚼。嚼完了,再仰頭。

    姐妹倆看了,笑作一團。

    不多時,娘兒倆就吃完了一雞湯。顏希真道:“這回回來了,可要好好聚一聚了。還要走?”

    寶寶聽了,伸手攥住了顏神佑的袖子。顏神佑低頭一看,將他抱到腿上坐了,才說:“大家怕要一道走了。”

    楚氏因問:“怎麼?”

    顏神佑道:“要遷都呢。”

    這個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再多言,顏靜嫻只說:“在這裡住習慣了,這裡比舊京規整多了。”

    顏神佑道:“長安更好。”

    女人們七嘴八舌問什麼是長安,顏神佑便講要建新都。

    楚氏眉毛一挑,笑道:“這是好事!”

    姜氏知道女兒不說沒把握的話,也經歷過昂州城的新建,便也不擔心,只是說:“明春破土,怕要後年才成吧?必要你主持?”

    顏神佑道:“是我想主持來的。阿娘放心好了,往後咱們就再也不分開了。就怕您以後嫌我天天在您眼眉前轉來轉去、轉來轉去的忒煩。”

    姜氏道:“我現在就看著煩啦,你還不換身衣裳,與大娘、四娘一道往前頭去?太府已經送來了你的新衣,”上下一打量,“我看你的身量也沒大變,略瘦了一點也好,衣裳總能穿得下了。”

    寶寶聽說親娘要走,眼中頗為不捨,小小叫了一聲:“阿娘~”

    顏神佑低頭親親他的臉頰:“阿娘一會兒就回來,今天晚上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寶寶委委屈屈地點了點頭,顏氏笑道:“外甥尚舅,六郎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兒的。”

    寶寶一聽這個話,更鬱悶了,抱著顏神佑的大腿帶著哭腔告狀:“娘,舅舅管我叫哥QAQ”

    顏神佑:……九郎,你還真是執著啊!給寶寶抹抹眼睛,顏神佑道:“回來我收拾他。

    寶寶認真地點了點頭:“好。

    ————————————————————————————————

    顏希真與顏靜嫻陪著顏神佑去換衣裳,姐妹們也不須避諱。隔著屏風,顏希真問道“我們的信,你可曾收到了?”

    顏神佑的聲間從屏風後面傳來:“我都看了,不特是你們寫了信,丁號、李彥乃至阿舅,都有信來。真是的,比打天下還要麻煩。”

    顏希真道:“人的事兒,總是最麻煩的。說起來,遷都的事情,我也是有些擔心的。在這裡,總歸是經營日久的,有個什麼事兒,民意也好、士心也罷,對咱們都是有利的。一旦出了昂州,事情就不大好辦了。”

    顏靜嫻也說:“什麼是民意?朝廷真要議事的時候,哪裡顧得上幾千里外呢?就算想顧及,消息傳到邊關得幾個月,再回來,大半年都過去了,黃花菜都涼了。說是民意,還不是天下腳下這塊地方的?大娘說的是,昂州的民風兼容並包,到了北方,刻板守舊,怕你我都要受到攻訐。”

    顏神佑探出頭來:“怕他怎的?”

    顏希真道:“強龍不壓地頭蛇。”

    顏神佑道:“壓不了地頭蛇的就不是強龍!再說了,誰說長安城的地頭蛇就不能是咱們的人了呢?”說著,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

    太府給她做衣裳是下了大力氣了的,又是冬衣,光輝璀璨。顏希真看了一眼,道:“張太府這是找對事做了——你的意思,還要遷人走?”

    顏神佑道:“是呢,昂州一部,山郎的部曲們,還有玄衣、昂州兵。打天下的人,當然要享用這天下。你們看了藍圖了麼?”

    顏希真道:“還不曾呢。朝中丞相們還沒爭論出個結果來,等著你回來再吵。你可留神吧。”

    顏神佑道:“我知道的。先說與你們罷,長安城四周,沃野千里,卻又不曾被人圈了去,可不正是咱們的天下?”

    顏希真笑道:“大妙,”又斂容道,“畢竟靠北,北地舊族再湧過來,只怕也是勢均力敵的。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從哪裡又鑽出來了的,忒奇怪了,舊京變亂的時候,都說舊族十不存三、四,現在又滿坑滿谷的都是了,還整天嘮嘮叨叨,嘮嘮叨叨,指手劃腳的,忒煩了!要我說,你當初就多餘請他們再回來,還要續絕嗣,讓他們再有爵立朝。”

    顏靜嫻道:“當時也是不得已,也是為了士心民望不是?自從大周這麼弄了,也是天下歸心的。這一回北伐,因為這件事情,少了多少阻務。我倒是擔心旁的——你們瞧,這些舊族,又開始聯姻了。”

    顏神佑道:“怎麼?楚霍之事,不好?”

    顏靜嫻道:“說不上好不好的,這兩家還好,還有旁人家呢?又要抱成一團兒了。我就怕等搬到了長安,依舊是以門第取人。到時候又要受氣了。”

    顏希真眉毛一豎:“哪個敢與你氣受來?”

    顏靜嫻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天子親姪,誰個敢小瞧我來?我就是恨這狗眼看人低的世道!”

    顏神佑道:“這個呀,總是有辦法的,缺了那麼多的官員,嘿!”

    顏希真道:“怎麼?”

    顏神佑道:“這個現在就不能說了,我得跟阿爹先說明了才好。”

    顏希真看阿琴已經給顏神佑梳好了頭髮,道:“行了。去前頭吧,你總要在家裡住到年後的,咱們有的是說話的功夫。我只怕你以後都會得閒了,多的是想尋你說話的人。你要想與他們說呢,就回家去住,不想呢,就在宮裡住。”

    顏神佑道:“我先在宮裡住兩天,再回去。我帶了好些個東西回來,都要打點整理的。”

    顏希真道:“那我們明晚再過來看你,也好商量商量事兒。真個要遷都,我看丁琳做得不錯,後天須得往北調上一調。”

    顏神佑道:“好。”

    姐妹三人到得前殿,已經擺開了宴席。舞樂齊備,只說盛事。顏神佑先給顏肅之上壽,顏肅之道:“好好,你少喝一點,去玩吧。”他自己卻跟唐儀一起喝得挺開心。他早早戒酒,遇上重大的事情,也不過飲三杯而已,早有宮女給他換了白來。

    唐儀拎著壺,自斟自飲,顏神佑巡到他的面前,唐儀已經有點醉了。對顏神佑道:“你少喝一點,又不是營裡那些粗人,不要比酒量了。”

    顏神佑笑道:“好。”

    一路巡來,遇到丁號。這位結巴兄口齒不清,怕自己說不好,乾脆寫了個紙條兒,塞到了顏神佑的手裡。顏神佑會意,收了紙條,一點頭。顏希真與顏靜嫻等都跟顏神佑一道,顏希真還擔心有些道學先生趁著這機會諷刺幾句,顏神佑吵架能吵贏,卻也敗了興致——她是跟著來幫罵的。

    出乎意料地,並沒有人出言不遜。這樣的好日子,再瞧顏神佑上躥下跳、婦人干政不順眼的人,也要承認,這是件大事,顏神佑是有大功的。有一說一,不好這麼掃興。至於後來的事情,那等後來再說。反正,女人家不在家里相夫教子,這麼出來得瑟,它就是不對!

    遇到姜戎,姜戎說:“你外婆很想你,她不大好挪動,你什麼時候過來看看外婆?”

    顏神佑道:“我明天還跟阿爹說點事兒,後天一準兒過去。我那兒可有好東西給外婆的。”

    姜戎大驚:“偽陳的府庫,你可不敢輕動。”

    顏神佑道:“就他們那個破地方,府庫裡能有什麼好東西呀?放心吧。”

    姜戎道:“遇上你,我都不知道是放心好,還是不放心好了。”

    顏神佑故作嚴肅地道:“信我者,得永生。”

    姜戎:“呸!又醉了,仔細回去你娘教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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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了酒,已至深夜。顏神佑記掛著寶寶,洗了臉,漱了口,含了雞舌香,才對看寶寶。寶寶的大腦袋已經一點一點的了,還強撐著等。封千戶娘子在一旁勸:“小郎君,睡吧,公主一會兒就來了。明天你一睜眼,就能看到你親娘在旁邊啦。”

    寶寶嘟囔道:“要等……”

    顏神佑快步走了進去,將他撈起,腳下歪了一歪,侍女們忙上來相扶。顏神佑跟寶寶蹭了蹭額頭:“寶寶等好久了吧?”

    寶寶嘟嘟嘴:“阿娘來好晚了。”

    顏神佑道:“晚了也會來的。想聽什麼故事呀?”

    寶寶道:“外婆說阿娘會講歪故事,我要聽。”

    顏神佑:……親娘,你都說了我神馬呀?“醜小鴨被小明的媽媽做成了烤鴨”怎麼就是歪故事了呢?【1】

    顏神佑一面脫衣服,一面說:“那才不是歪故事呢,那是教小寶寶聰明的好故事。”

    抱著兒子去講故事了,才講到一半,寶寶已經打起了小呼嚕了。顏神佑卻睡不著,怎麼看兒子怎麼覺得他可愛。聽到外面打了三更,忽然發現情況有些不對——臥槽!我兒子怎麼越看越像是六郎了?

    六郎小時候胖啊,一隻肉球啊!顏神佑揉揉眼睛,再看看,果然,兒子也是只肉球!果然是姜氏出品,童叟無欺地“肥壯最佳”。摔!這不坑爹呢嗎?我把你兒子變成個美男子,你把我兒子變成個小胖紙!

    顏神佑哭笑不得。寶寶睡夢裡露出一個笑來,估計是夢到了小明媽媽的烤鴨,他還咂了一下嘴巴。

    摸摸兒子的大腦門兒,輕輕親上去,小聲道:“睡吧。阿娘在這裡呢,總不能叫你跟著我吃虧的。”

    顏神佑說到做到,說不讓兒子跟著吃虧,第二天就去佈局。一大早帶著兒子去跟姜氏、楚氏等聊天兒。兩人看他們母子和樂,都放下心來,最擔心顏神佑因為忙事業,搞得跟兒子不親近了。姜氏的擔心更多些,特意跟顏神佑說:“要是開春了你往北邊去,就帶上寶寶。”

    顏神佑道:“我也這麼想的呢,不止是寶寶,我還想把六郎也給帶過去。”

    姜氏道:“做什麼?”

    顏神佑道:“安撫新附之民吶!要說阿爹去是最好的,只是天下初定,天子不好輕動,太子最好。”

    姜氏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便不再反對。楚氏心中另有盤算,且先不說出來,只問:“與你阿爹說過了麼?與六郎說過了麼?”

    顏神佑道:“我等下就與他們說去,現在不是阿娘提到了麼?我就順口一說。”說著,衝楚氏擠了擠眼睛。楚氏道:“那你還不快去說?這樣的大事,不先與你阿爹他們說,倒先到這裡來說,問也不能說。”

    顏神佑吐吐舌頭:“我這便去。”

    抽了身便去找顏肅之和六郎,說要六郎跟他一道走。顏肅之道:“六郎要隨我學習政務,如今將將上手。”

    顏神佑道:“您不放手,他永遠學不到精髓。”

    顏肅之默。六郎問道:“阿姐是不是還有旁的打算?”

    顏神佑大方地承認了:“是呢。我在想,這天下打下來了,麻煩也就來了。咱們還能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六郎訝然道:“怎麼會不一樣呢?”

    顏神佑道:“自然是不一樣了。信不信過兩天就該有人說,只知公主,不知太子啦。到時候,你如何自處?他們會說,你的家、你的國,你自己沒有什麼貢獻,偏偏要坐享其成。就會有人說,功高不賞。也會有人建議,以保全為名,讓我滾蛋。到時候,你要怎麼做呢?你怎麼做,都要被狠狠記上一筆!平庸、昏聵,不能容人。

    向你建言的人呢?將我趕走了,尚書令得有人做吧?我走了,大娘、五娘、丁小娘,她們都呆不下去啦,這些人一走,也要有人做的。誰來做呢?會有人給你建議的,你就要為別人火中取栗了——代價是你我的名聲,一個不能容人,一個不知進退,好處是別人得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你有功績。可惜了,你生得晚了,沒有趕上這樣一個時候,有天大的本事,開國之功沒有你的份兒了。創業沒有了,就來守業吧,就來建設吧。”

    “趁著還沒有人盯著你,我就多說兩句吧,往後再想說,只怕又要有人不開心了。安撫新附之民,就是你的開始。阿爹,讓他跟我一道走吧。”

    顏肅之和六郎對視一眼,一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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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昨天講了一個冷笑話哈。

    其實馬克恩的粉最牛的地方就在於——他們為了實踐偶像的理論,建立了十幾個國家,統治了這個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 =!

    【1】從前有隻醜小鴨,一直以為自己是天鵝,但是大家都不理解它。它就離家出走,決定變成只天鵝再回來閃瞎大家的狗眼,然後他就被捉住了,然後被小明的媽媽做成了烤鴨。(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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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44:42 |只看該作者
第279章 忙碌的公主

   對於顏神佑的建議,顏肅之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六郎出去走走,確實不是一件壞事情。顏肅之初做皇帝,前面也沒有個成例讓他照著學,一切全憑自覺。教孩子也是,完全按照之前自己受過的教育,那明顯就不行,他爹顏啟就不是一個正常的爹。

    怎麼教個太子出來呢,他也沒有個範式,不過有一條他是明白的:得做人。不能為了當個皇帝,什麼樂趣都沒了,還見天兒想著怎麼把屁股底下的位子得牢一點。搞得什麼親情愛情友情的都拋了,最後換來的權力,還跟不是自己的似的。那樣做人還有什麼意思?

    在六郎這裡,他一直在跟大臣們搞拉鋸戰。包括李彥在內,都有點將六郎教得樣板一點的意思。想培養個模範太子,將來做個聖君。可聖君是什麼呢?顏肅之就覺得,沒點人味兒的皇帝,那壓根兒就是個怪物。只要將本職工作做好了,皇帝就不可以有喜惡了麼?就非得對著自家人板著臉了麼?

    跟著顏神佑出去轉轉也好,如果顏神佑是個男孩子,那可真是顏肅之心中最好的繼承人了。並不是他覺得顏神佑做不好皇帝,而是這樣會帶來一系列繼承上的麻煩。臣子們有爵位承襲已經有些掰扯不清了,皇位繼承上再將女兒給寫進名單,那就要天下大亂了。

    秩序與穩定才是最重要的。否則就像“父死子繼”與“兄終弟及”的爭執一樣,早晚得引發骨肉相殘。

    而得到顏肅之的首肯,聽完顏神佑的話之後已經十分意動的六郎臉上笑開了花兒。顏肅之道:“丫頭,你給六郎說一說北邊兒的事兒,我們一起聽一聽。”

    顏神佑道:“說起這個,還有一件事情沒跟您說呢,這一路上,給我送禮的可不少。”

    顏肅之道:“那都是你的了。”

    顏神佑道:“我知道您大方,不過,您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麼事兒麼?”

    顏肅之道:“錢他們有了,不過為了權勢。老子長得像個傻子麼?拿點兒錢來就想買我開心了?”

    顏神佑道:“您心裡明白就好了,”轉過頭來對六郎道,“北方舊族由來已久,並非南方蠻荒之地可比,遷都而非還舊京,就是為了斬斷這些人與朝廷的聯繫。然而光逃避是沒有用的,總有遇到一處的時候,將來朝廷裡,若有爭鬥,南北派系之爭,會是大頭兒。”

    六郎道:“如今已經有些苗頭了,丁相不樂北遷,米相卻是執意北上的。這些日子,他們沒少在耳朵邊兒上念叨,阿姐回來了,這兩天他們大概還會找你。”

    顏神佑道:“誰的都甭聽,另建新都。叫那些打自己算盤的自己玩兒去吧,咱們就從這個國家來看。北遷是必須的,但是遷到哪裡,咱們作主!開國是最好的時代,一定的典章制度都由咱們來做,什麼祖宗成法,我們就是祖宗。”

    顏肅之拍案大笑:“是極是極,是孫子們學去吧!”

    顏神佑與六郎兩個頭掛黑線,顏神佑還翻了個白眼,繼續對六郎道:“這樣的,將功臣們一道北遷,給他們田莊宅院。開放的風氣也帶過去了,朝廷的根基也過去了。就不怕那些暮氣沉沉的傢伙拿什麼禮法的大棒子來轄制了。要照他們的說法,最好是翻一卷快要散了架子的牒譜,誰家一等,誰做大官,誰家二等,誰做小官。沒等的,嘿嘿……等著吧,以後的事兒,有一半兒是因此而來的。”

    六郎道:“只怕由不得他們指手劃腳。”

    “他們還有嘴呢。預備好了打嘴仗吧。”

    顏肅之道:“嗯,這個你來做,六郎跟著學學。別跟你的師傅們學得傻了,那些道理呢,都是好道理,可做起事兒來呢,你總會遇到一些不講理、講歪理的人。對付這些人,光憑講道理是不行的。”

    顏神佑道:“正心誠意還是要的。否則便會流於陰謀,壞了心性。為君要不坦蕩,上行下效,朝廷上下,就會只剩下揣摩陰謀權術的小人。可要太死板,就會留下沽名釣譽、只做表面文章的偽君子了。個中滋味,你有的是機會慢慢嘗。”

    顏肅之贊同道:“這話說的是。似李彥這等大儒,倒還公平,你們舅舅胸懷也算開闊。可總有一些人,以為自己是真正,就將旁人當異端,從不肯睜眼看別人,也不肯用心想事情。偏偏這些人執拗卻又有那麼一點忠義,不要為這點忠義迷了眼睛。這樣的人未必是惡人,有時候卻比惡人、小人更容易壞事。要將他們放到合適的位置上,揚長避短。敦教化而不令人心僵化。”

    六郎用心記下,又問:“舊族固有不是之處,也有俊彥。新貴,非能者不能出頭,可是……又有許多粗鄙之人了。”

    顏肅之道:“那就教化他們!不可縱容!別說什麼憨態可拘的鬼話!吃老子的餉,就得給老子放老實點!”

    顏神佑道:“不是還有國子監與太學麼?”

    六郎道:“很是。只不過先前國子監與太學以門第論有些過了頭了。”

    顏神佑道:“我正要說呢。阿爹、六郎,以前舉士,看門第,看聲望,才學倒在其次了。如果,將才學放到前頭呢?考試,怎麼樣?”

    六郎喜道:“這個很好。不過,品德也是要考察的。”

    顏肅之道:“你有腹稿了?”

    顏神佑道:“正是。”

    說來聽聽。

    顏神佑道:“就是,先前不是也有鄉學縣學什麼的麼?現在依舊是。只是做官的時候,都要考試。分縣試、鄉試、會試三等,會試過了,再殿試,阿爹親自主持。考過的,就是天子門生。”

    顏肅之道:“這樣固然好,只是蔭職與舉薦,一時也不能杜絕。”

    顏神佑道:“那就並行好了呀。慢慢來,加重科舉的份量。我還有個想法,官員不通庶務,只想做清流,那是不行的。想做官,先從庶務做起。憑他誰,先給縣令做三年副手,做得好了,再論其他。不任地方,就別想任職中樞。或可淘汰一批屍位素饗,只知道風花雪月吟詩作對的蠢才。”

    顏肅之道:“寫出條陳來,你假期結束了,遞給我。”

    父子倆都看出科舉的好處來了,用,當然得用。這是給自己拉人馬。什麼狗屁倒灶的南北之爭?什麼引薦,什麼姻親!都靠邊站一站吧!

    顏神佑道:“只是有一樣,各地開化程度是不一樣的,有的地方人就會讀書,有的地方飯都吃不起,哪有閒情讀書呢?所以啊,定策時還是要多考量考量的。再有,考試的時候考什麼,也要有個計較。你要只考詩詞歌賦,頂多招來一群詞臣。要是考經濟事務,興許能招來幾個棟樑。”

    顏肅之道:“先前不是就要準備勘刻石經麼?繼續做。”

    顏神佑道:“那是個大工程,到長安再說吧。對了,說到長安,還有一件事兒。”說著,又摸出一張圖來。

    顏肅之打開來一看,認出是長安附近的地形圖,上面魚鱗一樣圈了很多的小圈圈:“這是皇莊?”

    顏神佑嗔道:“是的呀,不過啊,您可不能都留著,也得賞些人,讓他們心甘情願地跟著您過去呀。咱們到了歸義,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可也不短了。多少人在這裡置產興業?且不說阿舅家、唐伯父家有咱們預留的田產,就是後來的人,也沒少開荒買地。讓人家拋下家業跟您走,總得有個說法不是?”

    顏肅之道:“也對。哎,你們倆,看中哪兒了,自己說啊。”

    六郎哭笑不得:“兒一應用度都有國家供應,兒要那麼多私產做甚?”

    顏肅之橫他一眼:“你懂個P!有點零花錢,省得有人盯著你!萬一往後自己有點兒小嗜好什麼的,花自己的錢,讓他們無處說嘴去。”

    顏神佑道:“是呢,阿爹有內庫的,六郎也是該有些產業。別急著說不要,這是給東宮的小內庫,不是給你的。”

    顏肅之道:“就是這樣。”又問顏神佑有沒有帶地契文書來。

    顏神佑道:“都帶來了。我分的時候就將預留的莊子都放到了一處,不與民田相交錯,免得日後有人犯法,侵占民田。”

    顏肅之道:“都有備檔的,誰犯了法,我不能饒他。”

    顏神佑說完了自己想說的事兒,也放鬆了,開始問起顏肅之和六郎:“你們想要什麼樣的新都呢?”

    六郎道:“阿姐設計得就很好。”

    “那旁的呢?有沒有什麼要添的?”

    顏肅之道:“我倒沒有什麼了,你回去問你阿娘和阿婆,看她們的意思,不過我看,這樣就已經很好的了。至於六郎,他不是與你同去的麼?”

    顏神佑笑道:“他與我同去,他的事兒可多著呢,北地的老狐狸,可等著他去打交道呢。”

    顏肅之道:“那你們一路上慢慢兒說,讓古尚書與你一同去,造房子,他在行的。”

    顏神佑道:“曉得啦。”

    說話間,外面響起輕微的腳步聲,顏神佑警覺,一回頭,果然見外面有個人影。顏肅之揚聲問道:“什麼人?”

    卻是阿方奉了姜氏之命,看他們說完了沒有。姜氏跟顏神佑一樣,開始見著了孩子就是激動,激動完了回過味兒來:艾瑪,我孩子怎麼長變樣兒了?!

    顏神佑看著兒子胖了,沒有太多的辦法,也不能給個三頭身搞軍訓,只好限制一下零食,準備每天帶他蹓個彎兒什麼的。姜氏嫌女兒瘦了,就好辦好了,她已經準備好了十全大補湯,外加美容養顏膏一類,爭取在三個月內把顏神佑餵得白白胖胖的。等她北上的時候,再派一隊廚子盯著——行軍打仗不給擺譜,現在打完了,總可以了吧?

    ————————————————————————————————

    顏神佑被帶到後面去養肥,六郎留下向顏肅之請教,往北方如何做。顏肅之卻給他從頭講起,中心思想就是:如果當了皇帝反而比不當皇帝還憋屈、各種關係還處不好,那一定是當皇帝的方式不對!

    顏神佑優哉游哉地吃補品,姜氏見她吃得痛快,也放下心來。楚氏倒有話與她講,最要緊還是問一問她下一步的打算。

    吃完了,擦完了嘴。楚氏就說:“今時不同往日。南北對峙之時,有什麼小心思,他們都得壓下。如今大一統了,就要有人作夭了。你是個現成的靶子,想好怎麼辦了麼?”

    顏神佑道:“我難道還會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不成?”

    楚氏道:“要慎重!舊族能屹立百年,靠的可不傻。不要將旁人想得太蠢。他們的本事,還沒拿出來呢。往常你手裡有兵,他們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亂世不重道理。現在不行了,得講理,得依法,得循禮。”

    顏神佑道:“我明白的。只會殺人放火,那是阮梅,即使是阮梅,他後來也還是得任用士人。”

    楚氏道:“你明白便好。”

    姜氏聽著,並不插言,末了只說了一句:“凡事三思,你如今可不是一個人。大娘、五娘,乃至於你的屬官,都得看著你。”

    顏神佑瞥了楚氏一眼,不知怎麼就又想起那一句“一將無能,累死千軍”來了。吐出一口濁氣,顏神佑復問楚氏女學的事情。掃盲這種事情,是她先提出來的,最後自己百務纏身,還是楚氏開了個好局。究竟做得如何,還是要請教楚氏。

    楚氏也不含糊,對她道:“還是很艱難的。中等以下的人家,識字並不多,不拘男女的。他們也不用怎麼識字,識字再多,能有什麼用呢?亂世裡,還不如去扛槍搏命。太平年月,不得苦上十年二十年?哪有那功夫?沒有什麼大利誘導著他們去學啊。”

    顏神佑道:“正要說呢。”微透了科舉的意思來。

    楚氏道:“這個極好!女官也要考?分場來考?”

    顏神佑道:“也行啊。要不就一間屋子,中間簾子一隔。要不就小隔間兒。”

    楚氏道:“有些厚利,不拘男女,都會向學的。只不過,我看你的大難就在眼前——待朝廷北遷,一切就位,就要有人請你回家抱孩子了也說不定。”

    顏神佑道:“我看丁相公他們不是這麼想的。”

    楚氏道:“那你就與他講講清楚,他現在浮躁不安,有失大臣體。天下才安定下來,這些人就吵不停,真是混賬!”

    顏神佑道:“是。對了,雍州……”

    楚氏聽到“雍州”兩個字,眉頭一緊:“不用管他啦,自己作死。”

    顏神佑道:“是人都有私心的,也不是什麼大褒貶。做人麼,總想親戚朋友都和和氣氣的才好。您請太尉說一說?要我們說,倒像是恐嚇敲打了。”

    楚氏道:“利令智昏,怕難勸。”

    顏神佑小聲道:“調他入中樞,放衛尉去冀州。天下一統,不能再容割據。除此而外,都好商量。”

    楚氏道:“我試試罷。”

    顏神佑道:“那您想想怎麼說,我去看看寶寶了。”

    姜氏忙道:“甭了,他現在正跟著八郎他們一道讀書呢。今天是李相的課,這會兒還不曾下課呢。”

    顏神佑笑問:“九郎呢?”

    姜氏道:“我帶你去看,我不知道怎麼生的他,給他生出一根強筋來!”管外甥叫哥哥什麼的,你讓親媽很尷尬啊!

    母女倆告別楚氏,小聲說些家常,楚氏卻立時召了楚豐過來。將問題擺在楚豐的面前,讓他去想辦法!

    太乙真人苦著一張臉:“兒大不由爺。”

    楚氏道:“他再長八個腦子也都是蠢腦子,玩不過你的。”

    楚豐正色道:“我也知道他這個樣子不行的,只是總有些不大忍心。你曉得的,祖上基業,我也有些不捨,何況於他?只不過他的眼界終究是淺了些。遇上前朝那些自家事情不料理不清爽的傻子,他這想法倒是不壞。二郎不是糊塗人,他就行啦。也怪我,當初西行的時候,教導他就教導著要守住雍州,現在竟成了他的執念了。”

    楚氏聽他絮絮叨叨了這許多,也不插話,直到楚豐自己說完了,才說:“哪怕二郎睜一眼閉一眼,你道旁人也會不搭理麼?天下姓顏,可皇帝要與士人大夫共治天下,要與開國功臣共享天下!你讓他們的手插不進雍州,這天下就不算姓顏,士大夫與功臣們會覺得自己事業未竟,楚家人永遠做不了丞相!你根本就不曾將天下視作一體!人家憑什麼讓你來分享,嗯?!看你內做宰相外有輔翼,可以得天下嗎?”

    楚豐臉色大變,討饒道:“罷罷罷,可不敢這麼說!你說的我都明白。我將大郎喚了來,餘下的事情,你們看著辦吧。”

    楚氏道:“我能做什麼?兒子大了,管不了。我兒子還多生了一顆心眼,我更管不得啦。別弄到親戚都沒法做,我二郎夠有良心了,阿兄二子,都結姻帝室,他的誠意拿出來了。你的呢?”

    楚豐道:“我懂,我都懂。正好,趁著霍白他們凱旋,就說我病了,想見一見大郎。他來了,就不讓他走。如何?”

    楚氏道:“我不知道雍州兵怎麼樣,卻知道霍白不是個軟糯的人。”

    楚豐道:“好啦,我喚他回來,雍州刺史不做了,卻須有地方安置他的。”

    楚氏道:“這個你放心,你可曾見我們對不起過哪路親戚來?”

    楚豐道:“信不過你,我還能信得過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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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氏兄妹倆直白地挑明了立場,那一廂顏神佑跟姜氏才說了長安城的事情,又說顏肅之也答應了,允許六郎與她同行。姜氏就又擔心上了:“出行是好事,侍衛一定要用心,哎呀,前兩天,阿萱她娘過來,還有探問婚期之意,現在看來,又要延遲了。”

    顏神佑道:“等長安建好了,頭一樁大典是遷都,第二件的喜事,就是太子大婚,將太子妃迎入新宮,多麼的體面。”

    姜氏道:“就怕越國夫人撐不住。”

    顏神佑嚇了一跳:“怎麼說?她不好了麼?”

    姜氏道:“身子骨倒沒什麼大毛病,就是精神頭兒不大好。原本都平靜了的,阿蓉的事情定了,她比先前好多了。可霍白那裡消息傳過來,汝南、濟陽……唉……”

    顏神佑一怔:“也是。可這兩家,是留不得的。霍白是手快,卻是實在。要絕悠悠眾口,就將他們遷了來,以這二人的脾性,再有些餘孽,造一回反,都斬盡殺絕了,那道義就全在咱們這裡了。可這樣做真是沒意思透了。殺就殺了吧。”

    姜氏道:“也是。你過兩天去唐家一趟,安一安他們的心。”

    顏神佑道:“好。”

    姜氏看看日頭:“好下課了,你跟寶寶一道再吃一頓吧。”

    顏神佑含笑應了:“我也覺得有點餓了。”

    “你出去一趟,飯量倒是長了。”

    席面擺了出來,寶寶還沒到,反有人過來說:“李丞相求見公主。”

    顏神佑起身道:“得啦,這飯是蹭不成了。”心裡卻奇怪,頭一個來的居然不是丁號,而是李彥。李彥在她心中的評價是很高的,其中一條就是他耐得住性子。

    帶著滿腹疑惑,顏神佑出了未央宮,請李彥到自己尚書令的辦公室裡來。

    兩人見禮,落座奉茶。李彥也不端著,直接道明了來意,他要把五娘嫁給席重。

    顏神佑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你是認真的?五娘樂意麼?”

    李彥道:“所以要看一看這個席重了。”

    名士的腦袋總是與凡人長得不一樣,顏神佑道:“他呢,膽子有點小,性子有點慫,眼光雖然不錯,不過總是會往後縮。”

    李彥道:“殿下這一回看走眼了,識時務不是壞品性。他為百姓而投殿下,這是要從阮梅手裡溜掉的,天下歸一,能痛哭舊主,請求安葬,這是要頂著大周的憤怒的。兩樣都做到了的人,怎麼可以說他膽小懦弱呢?”

    顏神佑道:“那還得五娘樂意呢。”

    李彥道:“我先來看一看,咱們且不說,我覺得合適了,再讓五娘看,好不好?”

    顏神佑道:“那將五娘一起喚過來,反正我這裡小娘子多,咱就正大光明瞧了,又能怎樣?咦?他不知道娶妻了不曾?”

    李彥:……

    說了半天,還不知道席重有沒有老婆呢!顏神佑不得不將席重喚來,問他準備好搬取家眷沒有,席重答曰:“兵慌馬亂的,我,我還沒說親呢。”

    李彥自從他進來行過了禮,就沒有說話,直到此時才問他:“阮梅待你不薄,為何要首告他?”

    席重縮啊縮,小聲道:“那會禍害百姓的。”

    “他是你的恩主。”

    席重鼓起勇氣道:“民為重。”

    顏神佑插言道:“則君為輕?”

    席重道:“社稷次之,君為輕。”

    李彥往簾子後面一看,五娘微微點了點頭。李彥便問他家中還有何人,席重搖頭道:“沒有啦,大旱之後,又有疫病,都病去了。”

    李彥道:“什麼時候的事情?不見你戴孝。”

    席重道:“已經出了孝期了。”

    李彥便對顏神佑拱一拱手:“拜託殿下了。”

    顏神佑道:“既然如此,我給你做個媒好不好?”

    席重的臉漲得通紅:“我一介降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圭,率圭之濱,莫非王臣。你已經是大周的臣子了,前塵往事,休再提起。”

    席重道:“那,那是哪家小娘子呢?我,我還沒安家呢。怕委屈人家小娘子的。”

    李彥道:“我的孫女,不怕這些。只要你為人正派。”

    天下掉下個大餡餅,太大了,沉得要命,把席重砸暈了:“這這這這……”不大好吧?

    他可憐巴巴地看著顏神佑,怕被宰相孫女兒欺負。顏神佑見不得他這沒出息的樣子,也不理他,只沒好氣地道:“五娘呢?”

    五娘才悄悄邁了步子過來。兩人一打照面兒,五娘心知其意,倒覺得他是個明白人兒,細一看,長得也不錯,心下先有三分解意。席重悄悄看她一眼,見是個標致的小娘子,心道,這大周的行事,倒是與眾不同來的。再看五娘一眼,定下心來,他瞧得出,五娘看似柔弱,然眉眼之間自有神采,顯見心志堅定。

    席重自己,倒是個沒太多主見的人,不觸他底線,他寧願隨波逐流。艾瑪,終於有個領導了!大事兒有頂頭上司,家事有老婆,他就聽話就行了。席重真是感激涕零!

    五娘見他這個樣子,也是笑了,輕啐一口:“拿得了大主意,卻又將斯文。”一甩手,退到後面跟她姐姐三娘同室操戈去了,她分明聽到三娘在後面笑了一聲。

    顏神佑對李彥道:“明年北上,五娘可要跟著我一道去的。”

    李彥道:“這是自然的。”

    李彥一開始,過不幾天就奏請,將尚書令的品階給提到了正一品上,為的是籌備遷都事宜,兼佐太子北巡。顏肅之也對李彥將孫女嫁與席重表示滿意,席重說“君為輕”,他也沒生氣——有席、李聯姻,對於偽陳舊吏,也是一種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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