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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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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
發表於 2017-1-5 23:07:28 |只看該作者
380 第六個

    儲秀宮中傳來靡靡的琴曲聲,池玲瓏在選秀進行到一半時,和顧明月一道出來去淨房。

    她倒不是真想去解決生理問題,不過是藉著去淨房的藉口,暫時離開儲秀宮那個是非之地罷了。

    今天這場決定秀女們命運的終選選秀,別的不考察,幾位“主考官”卻尤其看重秀女的出身和禮儀等方面,因為以太后為首的幾位后妃都很慎重,所以,哪怕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時辰,卻還有將近半數的秀女在外邊等候。

    池玲瓏在殿中坐的無聊,偏還那些秀女不知道是羨慕她嫁得好,還是對她這個傳奇人物心存好奇,每個人在離去時,哪怕被太后嚇得路都走不穩了,竟還有心情不著痕蹟的朝她這裡掃視一眼。

    若她們的動作當真做的隱秘也還罷了,偏都是些初出茅廬的小丫頭,都還有點嫩,難免讓她逮個正著。

    那些小丫頭被嚇得面無人色,池玲瓏也被人打量的哭笑不得,簡直坐不住了,這才趁著顧明月出來的機會,和她一起出來透透氣。

    兩人一路直走去淨房,丫頭和宮娥們都有眼色的遠遠跟著,並不靠近。

    顧明月見她面上沒有其他神情,不由斟酌的和她說著,“你八妹妹似乎也在。”

    池玲瓏“嗯”了一聲,她剛才也看到忠勇侯府的八姑娘了,那姑娘眼神和她對了個正著,甚至還朝她笑了笑,點了點頭,卻是沒有露出如求助一樣的神色。

    “八姑娘德容婦工都不錯,應能入宮。”

    “但願如此吧。”池玲瓏順著顧明月的話。淡淡的回了這麼一句。

    其實,要仔細說來,八姑娘容貌確實生的美,加上她好歹是忠勇侯府出來的姑娘,在秀女訓練期間,表現雖不算拔尖,但也還算出挑。十有八九是該被點入宮的。

    只是。這也只是一般情況罷了,若是有外人存心插手,變數還是存在的。

    池玲瓏看見剛才穆賢妃有意無意的掃視她好幾眼。眸光很不善,不知道這人又犯什麼神經。

    若穆賢妃將對她的惡意遷怒到八姑娘身上,池玲瓏懷疑,她那八妹妹的前程。怕是未卜了。

    顧明月聞言,也又道:“八姑娘肯定可以入宮。便是入不了宮,太后也定會為八姑娘賜一個出身。你父乃一代良將,深受皇上厚待,我想著。不管是太后還是皇帝,都願意給忠勇侯府這個臉面。”

    “如此就最好不過了。”

    兩人說說笑笑進了淨房,轉而又一道出來。

    回程途中。顧明月糾結來糾結去,心中有話。卻不知該不該告訴池玲瓏。

    她和池玲瓏相識不過幾年,但彼此的情分卻很不錯;且她成親後,在延平侯府日子不大好過,池玲瓏每逢節假日卻不忘送一份禮給她,讓她在婆家很是長了臉面,婆婆也不敢刁難她,對她算是有恩,如今,她知道了一些事……

    顧明月思來想去,還是一把拉住池玲瓏的手,咬牙小聲在她耳邊嘀咕道:“我聽娘家母親說,廖家想要將廖青青送到秦王府為側妃;還有衛淑妃的娘家衛國公府,似乎也有意將二房嫡出姑娘送到秦王府;再有……吳太傅的嫡長孫女……”

    顧明月知道池玲瓏鮮少出來交際,這樣的“閒話”應該沒聽別人說過。

    可都說“空穴不來風”,京都竟然傳出了這些閒言碎語,那便是有些根據的。

    且既然是母親親口告訴她的這些話,可信度應該更高,而池玲瓏,肯定不知道現在有這麼些女人,都削尖了腦袋想要往秦王府後院鑽。

    如今都到了這最後一步了,她還被蒙在鼓裡……想到同為女人的不易,顧明月眼圈一紅,接下來,卻是連個停頓都沒有,就一下把她從娘家母親那裡聽來的“謠言”,都告訴給了池玲瓏。

    池玲瓏確實有些傻眼了,她知道京都勳貴府邸想要往秦王府塞人是一回事兒,知道廖青青家裡已經為她打點好一切是另外一回事兒,可這一、二、三、四、五個女人都覬覦著她相公,這到底算怎麼回事兒! !

    池玲瓏鬱悶不已,簡直要把後槽牙咬碎了,偏她們現在身在外邊,不知道周邊有沒有人監視她們,惹得池玲瓏心裡窩火到極點,卻不敢做出失儀的事情來,簡直氣得要吐血。

    池玲瓏緩了好一會兒氣,才和顧明月一道回去儲秀宮。

    此刻,儲秀宮外只剩下約三十個秀女,宮殿裡正有五個接受“面試”,其中,便有忠勇侯府的八姑娘。

    殿裡有些寂靜,不知為何竟沒有人說話,池玲瓏心中存疑,卻還是邁步直接朝自己位置走去,臨落座時,還不忘看了站著的八姑娘一眼。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問題,或是她看錯了,池玲瓏竟覺得八姑娘的臉色現在尤為難看。

    池玲瓏在自己的位置落了座,原本以為無人注意,倒不想,衛淑妃像是時刻監視著她一樣,在她方方坐在座位上時,便指著八姑娘,不陰不陽的抿著唇問她,“秦王妃與忠勇侯府的這位八姑娘是姐妹,應該最為熟識,倒是敢說與秦王妃一句,侯府這位八姑娘,當真是好教養。”

    衛淑妃亂噴一氣,池玲瓏的腦袋卻險些要打結了,搞不懂剛剛明明是穆賢妃不時冷笑著斜睨她,怎的穆賢妃還沒有對她發難,衛淑妃卻像條瘋狗似的,逮著她就咬?

    她有得罪她麼?

    還是這人又藉題發揮,或是因故遷怒到她身上?

    池玲瓏哭笑不得,心裡卻惱的很,任她再如何對剛才發生的事情不知情,現在衛淑妃當殿竟質疑起侯府姑娘們的教養,甚至更拐了彎的斥責她沒教養,池玲瓏也有些動怒了。

    不由就直接站起身開口說。 “倒是不知淑妃這話從何而來?”

    池玲瓏笑的冷淡的問:“我方從淨室回來,就得淑妃娘娘如此質問,玲瓏不才,實不能未卜先知,預料到八妹妹會在此間如何得罪淑妃娘娘。”

    池玲瓏這話諷刺極了,衛淑妃進宮幾十年,還未被人如此頂撞過。剛剛拿著侯府八姑娘做筏子。不過就是想給池玲瓏難看,以出出這幾天因為秦承嗣為首的一群朝官,極力上奏陛下。讓九公主和親南詔,她心裡壓下的火。

    她那女兒九公主,雖然早兩年沒少惹怒她,但那小孽障到底是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當娘的哪有不疼的?

    九公主算計人落得自己一身騷也就是了,陷害十一公主替她出嫁也罷了。到底是她的骨肉,難不成她還能一直恨那丫頭不爭氣。

    可就是她的女兒,早先因為和親一事,已被陛下遷怒打回太廟靜修兩年。兩年後回宮,整個人都瘦的脫形了,好不容易調養了一年。身子養回來了,偏又遇上十一公主暴斃。南詔又想娶一位公主回去,且秦承嗣還主張將“十一公主”出嫁。

    衛淑妃恨不能殺了秦承嗣解恨,可秦承嗣是一國親王,她得罪不起。

    然而,心裡窩著熊熊烈火,不出就會將她燒死,這才拿侯府八姑娘的教養說事,想教訓池玲瓏以報復秦承嗣。

    誰知這小賤人以前那份兒憨傻的勁兒全都是裝出來的,實際上,根本就是個奸詐又狡猾善辯的婦人,三言兩語竟貶低的她一無是處。

    衛淑妃氣的仰到,手指顫抖的指著池玲瓏,一直“你,你……”不停。

    不料池玲瓏竟絲毫不將她的怒意看在眼裡,也不買她的賬,反倒更加咄咄逼人的追問她,“八妹妹養在侯府,見識淺薄,比不得淑妃娘娘識大體,知輕重。若果真出言不遜,惹得娘娘震怒,但請娘娘大發慈悲,看在秦王府和忠勇侯府的面子上,能將此事擱後處理。現在選秀為重,等事必,娘娘再追究不遲。”

    一番說唱念作,既諷刺淑妃娘娘“識大體,知輕重”,和小姑娘斤斤計較當真好教養,又將八姑娘身後的靠山擺在檯面上,軟硬兼施,讓淑妃無處著手,重新給自己找回臉面。

    衛淑妃氣急,舌頭都打結了,竟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池玲瓏見衛淑妃臉紅耳赤,羞憤至極,心中嗤笑,面上卻做出大方不追究的樣子來,見好就收,福身與太后道:“娘娘,時辰不早了,您看選秀是否繼續?”

    “繼續,繼、繼續……”太后磕磕絆絆的說著話,一邊還忍不住用狐疑的眼神看了池玲瓏一眼又一眼。

    太后覺得衛淑妃今天簡直是吃錯藥了,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話都說,簡直丟盡了皇家臉面。

    而池玲瓏……這小姑娘不是一直寡言少語,內向又沒有主見的麼?怎的說話刺起人來,言辭竟也犀利如刀?

    太后又暗暗琢磨起池玲瓏的為人來,而這時,殿中的五個秀女因為“四妃”和太后都無暇顧及她們,全都被“淘汰出局”,其中自然包括原本一定會雀屏中選的侯府八姑娘。

    八姑娘經過剛才淑妃找茬那回事兒,可能也知道自己是進不了宮了,可當真被打發出去,她也面如死灰。

    進宮是她唯一可以逃脫林氏掌控的機會,而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又一組秀女“面試”完畢,其中一個民間女子被留了牌子,太后當場封了“美人”;另一位二品大員家的嫡女,封了“寧嬪”。

    下一組人選上場,池玲瓏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著,視線卻倏地和她斜對面坐著的顧明月對上。

    顧明月一直扭頭嘟嘴向她示意看秀女,池玲瓏心有所悟,便果真打量起五個秀女來。

    她打量的很仔細,而當聽到太后問詢,其中一個秀女和淑妃同姓,乃是出自衛國公府後,池玲瓏心跳停了一拍,想起顧明月給她說的事情。

    ——衛國公府有意將二房嫡出姑娘送到秦王府。

    呵……

    池玲瓏微抿唇,垂下首,掩蓋住眸中濃濃的諷刺之色。

    接下來的事情演變,當真不出“流言”所料。

    就見衛淑妃不知是剛才被她下了面子,惱的很了,還是想藉此出口氣,就主動問太后道:“我這娘家侄女,心慕秦王蓋世之才,太后既無意讓她入宮,不如賜進秦王府如何?”

    太后心有所動,打量眼前這身段凹凸有致,面容略美艷,眉眼中卻全是純然的歡喜與羞怯的少女,心中讚同的直拍手,卻還顧忌著池玲瓏的顏面,不忘問她,“玲瓏丫頭以為如何?”

    池玲瓏巧笑嫣然,“太后覺得好,那自然是好的。”

    太后忍不住笑出聲,誇了她兩句“識大體”,轉而也詢問那衛國公府的嫡女,願不願入秦王府。

    那少女嬌不勝羞,支支吾吾不表態,良久才說了一句“願意的”。

    說完這句話時,不忘偷偷朝池玲瓏那方拋去一個,挑釁、不屑、諷刺的媚眼兒,惹來池玲瓏心中冷笑,又有些哭笑不得。

    而就在池玲瓏心中怒罵秦承嗣招蜂引蝶的同時,便驚見幾秒前還張揚恣意,嬌媚的跟朵正在妖嬈綻放的玫瑰花一樣的少女,此刻七孔竟唰一下流出妖冶的鮮血來。

    在滿殿貴婦和太后娘娘驚懼惶恐的注視中,一切就像是慢動作一樣,那衛國公府少女身體後仰,手臂向兩側舒展開,“砰”一聲倒在地上,動靜之大,震得整座儲秀宮都震蕩起來。

    “來,來人!”良久之後,率先反應過來的嵐貴妃才猛的站起身開始喚人。

    與此同時,儲秀宮中也傳來膽小貴婦們驚懼尖叫的聲音,聲聲刺耳,好似要將屋頂掀起來。

    宮娥們迅速破門而入,便有一個膽子大的,湊近了地上滿面血漬,死不瞑目的少女,試探了下她的呼吸,好久才戰戰兢兢站起身,“回,回稟太后娘娘,人,已、已死。”

    太后娘娘白眼一翻,昏厥過去,惹得殿內宮娥貴婦又是一番尖叫呼號。

    池玲瓏自然也被這突然上演的一幕震懾住了,可當她的視線轉移,忽然和某個忽然抬起頭,對她灑然一笑,嘴角諷刺性的上揚,眸光灼灼燒著火光的美艷女子對上時,池玲瓏腦中轟鳴一響。

    表,表姐,是……表姐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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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
發表於 2017-1-6 13:31:36 |只看該作者
381 事後

    弘遠二十七年的四月二十日,哪怕之後幾十年,這個日子仍舊被京城民眾深深印刻在記憶裡,且回憶永遠也沒有褪色。

    死人了!

    在終選當日,眾位宮妃和貴婦們的親眼矚目中,出身衛國公府的貴女竟詭異莫名的七竅流血而亡。

    更詭異且讓滿京城民眾覺得膽寒和毛骨悚然的是,那貴女竟是在同意太后的“恩賜”,願意進秦王府為側妃時,話落音而人忽暴斃的。

    秦王克妻的消息自從安然的娶了秦王妃,並有了子嗣後,這謠言便不攻自破、無疾而終了。

    且又因為這三年來,秦王府一直風平浪靜,不管是秦王妃還是小世子,都身體康健、無病無災,京都民眾理所當然的以為,早先秦王的克妻之症,應該是“不藥而愈”了,或者說是,被秦王妃感化消失掉了。

    可是,說好的秦王現在乃大魏貴女心目中數一數二的良人呢?

    怎麼良人的優勢還沒有顯露出來,他克人的功力卻愈發深厚了? ! !

    早先那幾任“未婚妻”,多少還能在有關他們結親的消息傳出去後,抗上一天、半天時間再暴斃,怎麼這一個貴女,竟是話落音人就突然慘死當場?

    發生在儲秀宮中的事情,哪怕幾位宮妃回過神後,都立即下了“噤聲”的命令,可這消息到底還是以燎原之勢,從宮裡迅速傳播到京城,且只是短短一個時辰的功夫,便傳的京城街頭巷尾無人不知。

    便有那些既驚懼又好奇的婦人,忍不住提著心思八卦道:“這都第六個了。要我說……國公府的姑娘,不會是被人毒害的吧?”

    “哪能那麼湊巧?沒聽宮裡的公公們說麼。那姑娘張嘴說完願意進秦王府,就突然七竅流血倒地不起了。哎呦我的天爺哦,這不是被秦王克著了是什麼?”

    “可別亂說,秦王不是早不克妻了?現在秦王妃也還好好的,哪裡就又要克人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不是秦王克的,那你說還能是什麼?哎呦餵,讓我說哦。也是那姑娘倒霉。京里的貴公子多的是,她怎的就非得看上秦王了?秦王府是好,可誰讓她沒有秦王妃的福氣。不能震懾住秦王身上的煞氣呢?這不,起了不該起的心思,立馬就遭現世報了!”

    “唉,那要非得說是秦王克死了她。這也太巧了吧?話說完人就沒了,怎麼我聽著心裡都毛毛的。總感覺像是在鬧鬼呢?”

    “可不是,我聽著心裡也直打顫,覺得這事鬼的很,怕是今晚都要睡不著覺了……”

    整個京都無論大街小巷。書肆茶館,還是酒樓及煙花之所,再或者是一直精心關注著宮裡選秀一事的京都各勳貴府邸。不管眾人之前在做什麼,現在卻都魂不守舍又打了雞血一樣。聚了三、五個人,便慷慨激昂的議論起秦王克死了第六個女人的事情。

    更有那些原本就心裡打著主意,要將自家姑娘送進秦王府地勳貴世家,現在內宅整個亂成了一團漿糊。

    已經將自家女兒送進宮,找好門路準備讓太后賜進秦王府的,那些秀女的母親,聞聽這個惡訊,更是仰天哭嚎一聲“我可憐的兒啊”,之後,便白眼一翻,受了大刺激一樣,昏厥過去。

    這樣的境況在京都無數府邸上演著,一時間,昏厥者無數,家家都拿了府裡名刺去往太醫院請太醫來看病,太醫院瞬間就成了除了儲秀宮外,整個京城最熱鬧的地方。

    京都現在完全鬧騰起來,就像是在平靜無波的湖面上投了一粒小石子一樣,立馬引來了軒然大波。

    而就在京都民眾議論的熱情越來越高漲,都開始從“國公府貴女被秦王克死”,轉而說到“等著看好戲吧,肯定不止死那麼一個,不是說早前有許多小姑娘都想進秦王府,呵,我看啊,最起碼還要再死兩個”後,各勳貴府邸的老夫人和當家夫人也都在好不容易甦醒後,再次昏厥。

    京城流言四竄,而此時,宮門口更是不平靜。

    眾位貴婦雖然都不太可能是殺人兇手,也沒有殺人的動機和時間,但是,誰讓她們當場目睹了衛國公府貴女的慘死?

    因而,哪怕這些貴婦人們人人都有一個好娘家,一個可靠的夫家,平時再京城都是金字塔頂端的人物,在事情鬧大引來弘遠帝下令徹查後,她們也不得不被當做是“目擊證人”和“被懷疑對象”,被御林軍暫時監禁在儲秀宮內。

    也因此,眾人也只得等太醫、仵作,以及整個大魏國最有名的破案大人過來取證後,才被放出了宮。

    此時時間已經到了未時末,將近下午三點鐘,眾位貴婦一早進宮,中間連午膳都沒有用,還都親眼目睹了這麼一場提心吊膽的“行凶”事件,飢寒交迫、驚恐交加,等出宮時,人人的腿都是軟的,渾身無力的只能依靠身邊丫鬟的全力攙扶,才可抬起來腳來。

    好不容易到了宮門口,平時裡談笑風聲,誰比誰更會說話寒暄的貴婦人,也都顧不上打招呼了,卻都忙不迭上了自家馬車,讓車夫趕緊趕車回府。

    池玲瓏在六月和七月的幫襯下上了馬車,一坐在馬車的榻上,便整個人歪倒下去。

    她有些受驚了,雖說餓過了頭,現在一點不覺得餓,但是,早先那份親眼目睹衛國公府貴女慘死的驚駭,以及在儲秀宮驚見表姐的擔驚受怕,都壓迫著她,使得她到現在身體都顫抖不止,還怏怏的沒有精神。

    也因此,當七月從車壁的匣子裡取出溫熱的點心和羊乳,讓她先墊墊時,池玲瓏費力的搖頭拒絕,趴在榻上不願意動彈一下。

    馬車一路平穩的進了秦王府,池玲瓏此時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等她從噩夢中驚醒,時間已經到半夜,身側男人感覺到她的異常,立即從睡夢中醒來,拍了拍她的背,嘶啞著聲音問她,“醒了?”

    池玲瓏“嗯”了一聲,往那人熾熱的懷抱中鑽了鑽,“現在幾更了?”

    “剛過三更。”秦承嗣回道:“一天沒吃東西了,中間喚你也不醒,可是餓了?”

    池玲瓏悶悶的“唔”了一聲,情緒還有些低落,可她確實是被餓醒的。

    都三更了,夜裡凌晨左右,她早起六點用的早膳,撐了這麼一天,怪不得現在這麼餓。

    秦承嗣聽她應答,不免好笑的摸摸她的肚子,恰此刻池玲瓏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可見是當真餓的很了。

    池玲瓏為此羞得直將小腦袋往秦承嗣的懷中鑽,秦承嗣卻忍不住暢快的笑出聲來,連胸膛都悶悶的鼓動起來。

    外室傳來碧月輕巧的腳步聲,池玲瓏知道肯定是那丫頭被他們驚醒了,便也推了推身邊的秦承嗣,“你鬆開手,讓我起來,我去吃些東西。 ”

    “嗯,我陪你一塊兒。”

    秦承嗣掀開簾子,又拿了外衫給她披在身上,沒等她穿鞋,便將她裹成團抱著往外走。

    碧月和七月早將燈全部挑亮,此時連忙行禮。

    碧月道:“王妃可是餓了?王爺早先便讓奴婢給您煮好了燕窩、燉了雞湯,現在還在火上溫著,王妃可要用一些?”

    池玲瓏點頭,揉揉惺忪的睡眼吩咐碧月,“盛一碗燕窩粥,再弄兩個簡單的小菜過來就好。”

    想起身邊的秦承嗣,也拉著他的衣領,抬起頭問他,“你要不要也吃些東西?”

    “不用,你自己用就可。”

    池玲瓏不聽他的,雖說知道這人沒有用宵夜的習慣,不過,既然碰著這一回,用些也無妨。

    便又對碧月說,“用雞湯再煮些餛飩和湯麵過來,少少弄些就好,大晚上的,吃太多不好克化。”

    碧月和七月都下去了,秦承嗣拿著方才從七月手中接過的溫濕的帕子,執著池玲瓏纖細白皙,在燈光下,似乎還散發著如玉般瑩潤光輝的手指,給她細細擦拭。

    池玲瓏一動不動,任由那人照顧她,抬頭看著秦承嗣線條柔軟,面目輪廓溫柔的不可思議側臉,和他那雙深邃漆黑的眸子對視上,來不及掩飾眸中的歡喜和眷戀依賴及親暱之意,不由懊惱的嘆息一聲,趴在他懷裡。

    秦承嗣心情很開懷,悶悶笑出聲,問她,“因何嘆息?”

    “衛國公府的那個姑娘,是表姐下的手。”池玲瓏幽幽說出這件事情。

    原本以為秦承嗣會有所吃驚,倒是沒想到,那人只是漠不關心的淡淡“嗯”了一聲,似是對這個消息沒興趣,又似是早就知道這是孫琉璃的手筆,並且也得到了考證,所以,並不詫異。

    “你早就知道了麼?”

    秦承嗣又“嗯”了一聲,漫不經心的說道:“不早。暗衛發現了孫琉璃事發時也在儲秀宮,猜到了而已。”

    “哦……”池玲瓏好久好久才“哦”了一聲,語氣中蘊含著自己都分不明的情緒。

    “你是在可惜那女人死了?還是……不喜孫琉璃如此濫殺無辜?”

    “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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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玲瓏的精神頭之前還有些不好,可一聽秦承嗣用“濫殺無辜”四個字來形容孫琉璃和那衛國公府的貴女,不由惱了,也更加精神了。

    “表姐才沒有濫殺無辜,你別胡說。”

    池玲瓏撇嘴,“再說了,你怎麼知道那衛國公府的貴女是無辜了?先不說她之前挑釁我,沖我拋媚眼兒,直接證明那姑娘就是個囂張跋扈的,加上她還是衛國公府的姑娘,和九公主還是至交好姐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麼,九公主喜歡濫殺無辜,不是好東西,她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人。”

    池玲瓏憤憤的冷笑一聲,又道:“再說了,她還要搶我男人,哪怕之前她確實沒殺過人,手上沒有人命,單只是她不道德的要當小三,她也死有餘辜。”

    這話說的可就有點太過於憤世嫉俗了,不過,池玲瓏此刻只想著要給一心袒護她的孫琉璃辯駁了,哪裡顧忌的了那些話該說那些話不該說?

    不過,不管她說的話再不再理,中聽不中聽,聽在秦承嗣耳裡,卻當真中聽的不得了。

    不得不說,某人對他佔有欲極強,這點讓秦承嗣每每聽到便渾身躁動不已;尤其還聽到她那張嫣紅的小嘴兒,巴巴的吐著小粉舌,用“我男人”三個字來形容他,秦承嗣心中的快慰與熨帖之感,充滿了他整個胸膛,好似有煙火在頭腦中炸開,讓他整個人都眩暈了一樣。

    秦承嗣更加暢快的笑出聲,大笑聲暢快淋漓,滿滿都是喜悅,可是嚇壞了池玲瓏,不由用手肘搗他一下。沒好氣的斜睨他一眼,“你小聲點,一會兒把小勺子吵醒了,他要是哭了,你去哄他啊?”

    那小東西脾氣大,被人打擾了睡眠,更是要嚎啕大哭。跟殺豬一樣。實在讓人招架不住。池玲瓏一想到兒子會被吵醒,被覺得頭疼。

    好在,之後秦承嗣只是埋首在她頸項中悶笑。卻再沒有弄出大動靜來,而西邊廂房也一直沒有小兒的鬧騰聲,顯見是還睡著,池玲瓏舒了口氣。

    碧月和七月快速將準備好的吃食端上來。有池玲瓏要的血燕窩,雞湯餛飩。雞湯麵,兩個涼拌小菜,竟還另外張羅了兩個葷菜,一個魚頭豆腐湯。一疊燒賣,一疊點心,一碗皮蛋瘦肉粥。一一擺在桌子上,當真琳瑯滿目。讓池玲瓏不知道朝那個下手是好,肚子的咕咕叫聲,現在也更響亮了。

    無暇去說到那兩個丫頭“準備的太多了”,池玲瓏已經端起血燕窩先吃起來,秦承嗣見她吃的急,狼吞虎咽的跟餓了多久似地,看著她不說話,眸中卻滿是心疼的眸光。

    他也不進食,只是不是的夾著小菜或是夾成小塊兒的燒賣點心送到她嘴邊,池玲瓏啊嗚一口吞下,用完了燕窩粥,肚子裡有了底,才感覺自己又活了回來。

    之後,小夫妻兩人慢慢的又吃了些東西,聞見四更的梆子都敲響了,池玲瓏才想起秦承嗣再有一個時辰就要上朝,不由心急的催促他趕緊回內室去歇會兒。

    “陪我。”

    秦承嗣抱著她,兩人就進了內室,池玲瓏吃多了,不消化,小肚子都鼓起來了,有些不舒服,被秦承嗣抱在懷裡揉著肚子哼哼唧唧。

    “別管我了,你快睡,明天不是還要查案麼?你睡會兒養養精神,多少還能睡一個時辰。”

    秦承嗣“嗯”一聲應下,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池玲瓏打斷了睡意,現在再難睡著,那男人竟開始對她動手動腳起來。

    池玲瓏怕了,連忙出手阻止,被那人趴在肩膀上,狠狠的吮吸了一口,肯定又有紅印了。

    不過,好的是,他的一雙手現在都在她懷裡了。

    池玲瓏嘻嘻笑,也轉移秦承嗣注意力似的,問起他別的話來,“要是今天表姐沒出手,你是不是等太后將要送進秦王府的人確定了,再讓她們被'克'死?”

    “知道還問?”秦承嗣沒好氣冷嗤一聲,欲求不滿的男人有些引言怪氣,池玲瓏理解,完全不以為意,只努力安撫他。

    又笑盈盈道:“那你是準備屆時‘殺雞儆猴’,讓其餘的‘知難而退’呢?還是想一不做二不休,讓她們全都被‘克’死了?”

    秦承嗣風淡雲輕的回答:“有什麼區別麼?”聲音嘶啞,身下已蠢蠢欲動。

    秦承嗣回答的理所當然,池玲瓏卻完全被這男人的“冷血無情”鎮住了。

    “殺雞儆猴”和“全都殺了”,這兩者明顯在數量上不同麼?

    前者可能只需要死一個就夠了,後者卻要涉事者全部死翹翹,那可是最少三條人命啊……

    不過,看在秦承嗣眼裡,只要和他沒有關係的,都可以直接忽略不計吧。

    池玲瓏一時間覺得好冷,一時間卻又哭笑不得的趴在男人懷裡,無語的說了聲,“你這人可真是……”

    輕輕感嘆一句,又道:“我知道表姐進宮了,倒是沒想到她膽子那麼大,稍微易了容,就連儲秀宮都敢進,她可真是……讓我都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不過,表姐是真對我好。我也知道,她想方設法混進哪裡,是想要'一步就位'的幫我,再把你的惡名豎立起來,雖然手段難免惡劣了些,咳咳,是很可惡了些,但是,誰讓她是我表姐呢,誰讓我才是這場人命案中的最終的受益者呢……所以,要是表姐此行還打斷了你別的計劃,或是利用了你,直接給你惹來麻煩什麼的,你可不可以不要計較?”

    “可以。”秦承嗣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似乎有些鬱悶,又似乎有些悵然,更多的,卻是一種心悅誠服。

    是啊,心悅誠服,一個女人,竟也有這種手段,這種膽量計謀,委實不可小覷。

    更重要的是,孫琉璃那番大膽的作為,還不是為自己,乃是為了她懷中的女人,為她以後依舊可以過安寧的生活,為了他的妻子可以不再被“側妃妾室”之事煩擾,所以,即便他對孫琉璃存了怨懟之心,對她在自己妻子心中的地位逐漸升高,有些不喜,到底還是願意說些順耳的話,安撫懷中的女人。

    至於事後他到底要如何處理,之後再計較吧……

    夫妻兩人說著話,說著說著,睡意完全消失了,也都不准備再睡了,既然都精神了,池玲瓏也都暢所欲言的問起她想要知道的事情來。

    “你是什麼時候離開皇宮的?我們離開後,御林軍是不是又查找出來什麼線索?表姐不會被查出來吧?”

    秦承嗣鬱悶的先回答了她最後一個問題,“不會。”

    沒好氣的取笑她一句,“孫琉璃可不是你。你自己設計穆長鳶一次,還要那麼多人在身後給你收拾攤子,你表姐心思深,做事也謹慎,早就把一切線索都斬斷了,便是掘地三尺,也難找出線索來。”

    又說:“太醫連那女人的死因都查不明,尚且分辨不清到底是被毒殺,還是身體疾病突然暴發導致的死亡,指望他們能從中找出一絲半點的線索,呵……”

    這一個“呵”字,可真夠諷刺的,不過,諷刺的也很對就是了。

    宮裡那群太醫,說真的,現在當真一代不如一代了。

    早些年還有些醫術比較出眾的,可惜醫術越高,死的越快,便比如柳貞娘的父親楊太醫,弘遠帝的專用御醫杜太醫,這些都是醫術高超、資歷較深、從醫經驗非常豐富的,只可惜命都不長。

    而現在,因為風氣越來越壞,太醫院簡直就成了阿諛奉承之輩才可出頭的場所,至於真正的醫德高深之輩,要麼被打壓,要麼被陷害驅逐,是很難再太醫院站穩腳跟的。

    太醫院太醫的水平逐年下降,這要是池玲瓏早先知道這個消息,肯定要怒罵那些人“屍位素餐”,只是,她現在卻不由覺得,若那群太醫都是平庸之輩就好了,這樣表姐就可以更加安全了。

    “你放心就是。”秦承嗣又不緊不慢的道:“別說那群太醫,便連我手下那些人,若不是恰好有暗衛熟識孫琉璃,本身又會些易容術,看透了她的易容裝扮,暗衛都要被她蒙過去了。”

    “這只是陰差陽錯被我知道了,別的人,應該都發現不了是她在其中動了手腳。”

    說完這些,又有一句沒一句的給池玲瓏說起別的事情,“穆長鳶在受驚,險些滑胎,現在不能挪動地方,隨時有流產跡象。”

    “滑胎?”池玲瓏驚異,“我出宮時她還好好的啊。”

    “嗯,你走後不久她就見紅了,好險太醫過來保住了。不然,讓她這麼快流掉孩子抱住命,我之前的計劃可不就白費了……”

    池玲瓏:“……”秦承嗣已經完全黑化了啊。

    那人喑啞的嗓子,繼續不緊不慢的說話,“倒不是沒有一個喜訊,蕭胤的妻子回府後不久乾嘔不止,請了大夫診脈,說是已經懷了月餘身孕……”

    顧明月懷孕了?

    池玲瓏瞬間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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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6 13:32:33 |只看該作者
383 欺人太甚

    因為衛國公府貴女莫名暴斃一事,近兩日整個京都的氣氛都有些緊繃,朝局更是隱隱有些不穩。

    池玲瓏對所謂的政局和朝局不關心,但是,這兩日來發生的一件事情,提起來挺讓她噁心的。

    那便是,因為暴斃而亡的衛國公府的貴女,再過兩個月才到及笄之年,還不屬於成年人,她又未曾婚嫁就已暴斃,按照這時的葬禮規矩,她死後是入不得家族祖墳,墳墓上也不能寫名字的。

    偏又因為這姑娘好歹是堂堂一品國公府裡的嫡女,身份貴重,下葬之事不好如此匆促破落,又有太后那日從昏厥中醒來,覺得衛國公府這姑娘的死亡,她雖然稱不上是“幕後黑手”,多少也算的上是個“幫兇”。

    太后心存愧疚,就想給這姑娘一個體面,好讓她能死後不至於成了孤魂野鬼,不能被後輩人供奉香火,於是就招了這姑娘的母親進宮,想商議出一箭三雕,既能讓自己不再愧疚,又能讓那姑娘死有所依,也能安撫住衛國公府的法子來。

    倒是不想,最後不知道是誰提醒的,兩班人馬一見面,確實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不知出於什麼考慮,不管是太后還是衛國公府,竟有志一同的將主意打到了秦承嗣的頭上。

    池玲瓏在聽到阿壬告訴她的消息說,“太后有意讓咱們王府多一個名不符實的側妃”時,還有些懵,可當被阿壬提醒,那“名不符實的側妃”,原來指的竟是那已經死了的衛國公府貴女時。池玲瓏險些氣的吐血。

    她就沒見過這麼無恥不要臉的人。

    太后自己心存愧疚,想趕緊為衛國公府做些事兒,好消除自己心中的不安和內疚她可以理解;衛國公府為了拉攏秦承嗣,多這麼一層姻親的關係,好合秦王府關係更親近一些,也想藉著死去的女兒和秦王府多些牽絆,她也想得通。

    他們打的都是好主意。這主意也確實漂亮精明的很。可是,憑什麼啊?

    秦王府又不是一般的小家小戶,可以任人欺凌;秦王府又不是開太平間收破爛的。可以連個死人都收容。

    不管怎麼說,秦王府也是整個大魏除了皇宮外,門第最高的府邸,連公主縣主之流。也多的是想要嫁進來為側室的,憑什麼就得讓一個堂堂的親王。娶一個死人當側妃,這麼無恥至極的主意,虧得太后娘娘也能認同。

    呵,也是。左右娶死人的不是她,她當然認同;可是這麼陰損的事情,任誰說出來不是再踩秦王府的臉面?

    池玲瓏心中怨懟極了宮裡那是非不明、又糊塗成性。偏還愛管閒事的老太太,為了自己一己私利。將秦承嗣推出去頂缸,這麼丟份兒的事情,也虧得她做的出來;當真不怕傳出去,外人唾棄她這個一國之母陰德虧損,道德敗壞。

    還有衛國公府,呵,以為找上太后撐腰,就能如願以償,將自家姑娘嫁進秦王府了麼?

    他們家姑娘又不是天仙樣的人兒,男人見了都痴迷的走不動路;又不是說乃驚採絕艷、絕世尤物,不過一個普通的貴女罷了,活著進不了秦王府的大門,死後還惦記著,這得是對秦承嗣有過看好,多想拉攏他成為自己府上的女婿啊,才這樣使盡百般手段,如跗骨之蛆一樣百折不撓?

    池玲瓏當真是醉的要不省人事了,生生的被衛國公府和太后一行人,刷新了認知下限。

    好在,阿壬也看出了她的震怒,未免她的怒氣過大,牽涉到自家主子,也語速頗快的替秦承嗣洗刷冤屈,說是秦承嗣在慈寧宮時,已經拒絕了太后懇請。

    只是,太后對此事似乎有些執拗,從秦承嗣哪裡找不到入口破,怕是回來找她。

    阿壬現在從宮裡過來,就是奉秦承嗣之命,來告訴她,若是太后讓她勸他納側妃,權且不用理會。

    阿壬走了之後,池玲瓏坐在原來位置上,還氣的頭疼,忍不住直揉太陽穴。

    恰此刻聽六月說,孫琉璃過來了,池玲瓏也立即起身,去接了這表姐進來。

    “你怎麼現在出門了?身體還沒養好呢,就進宮,從宮裡回來也不好好歇著。我聽千嬌說,你昨兒晚上一直咳不停,是不是之前的病又重了?我讓秦承嗣給你請個太醫過來看看怎麼樣?”

    “行了,你別忙活了。”孫琉璃一路走來有些氣喘,面色卻紅潤的很,額頭還有些薄汗,顯見是累著了。

    她制止住池玲瓏給她倒茶的動作,又說道:“阿壬剛才過來了?”

    池玲瓏點頭,知道秦承嗣在宮裡那番遭遇,怕是瞞不過孫琉璃;這人的消息靈通的很,想來也是接到信就過來她這裡了,恰好碰見了阿壬。

    池玲瓏就哭笑不得的道:“我以前覺得那老太太是個心善的,雖然有些愛插足幾個孫子、侄子的房裡事兒,到底也是她老人家的一番好心。只是,倒是沒想到,呵,她為了補償衛國公府,竟想讓秦承嗣迎一個死人進門,經此一舉,怕是早先十幾年,秦承嗣對她的那點感念親情,應該多化為烏有了。”

    池玲瓏面上的神色有些無奈,還有些失落,孫琉璃見狀,忍不住微翹起唇角,露出諷刺的笑,輕罵她一句,“真蠢。”

    池玲瓏怒目而視,孫琉璃又不緊不慢的說,“宮裡都是吃人的主,任憑他們面上再表現的無害親和,內裡的良心也早已泯滅,早幾十年都被狗吃乾淨了。你竟會對她抱有好感,希望太后主持公道,做出正義公平的審判,呵,你這不是蠢是什麼?我沒有說你蠢到家了,已經是看在你身上有著顓孫家一半的血脈的份兒上,口下留情了。”

    凌厲的美眸中,鄙視的眼神瞟過來,那般輕描淡寫,卻殺傷力極重,一下就讓池玲瓏中箭了。

    池玲瓏有些無奈,她雖然也知道能在宮裡佔據一席之地的,都不是善茬,太后娘娘能熬過先皇皇后,熬過先太子,讓自己的兒子登基當了皇帝,她成了太后,肯定也不是易於之輩。

    然而,到底是第一印象太刻骨了,以至於直到現在,她還是覺得,太后就是那個笑的慈眉善目,愛說愛笑的老太太。

    可實際上,老太太的慈眉善目下,全是殺人不見血的風刀霜劍,她不用開口,只需要放出去一個態度,足可以致人於死地。

    池玲瓏無奈一嘆,“我當初是著相了,好在,之前也是對太后有著忌諱的心思的,並不曾在她面前做出放肆的舉動。不然,她今天可以讓秦承嗣娶一個死人當側妃,明天未免不會讓我去死,為某個她更看好的貴女讓路。”

    “你知道就好。”孫琉璃滿意一笑,“今後離宮里人都遠些。還有那穆長鳶,呵,我會想辦法替她保著胎的。”

    池玲瓏:“……”連這麼隱秘的事情都知道了,表哥表姐的情報網是已經強大到了什麼地步了啊?

    池玲瓏哀怨的看著孫琉璃,孫琉璃又不輕不重的問她,“太后活著太佔地方了,需不需要表姐替你掃掃麻煩?”

    所謂的掃掃麻煩,不是她以為的,讓太后病重不起,或者是……讓太后直接去地下向那衛國公府的貴女表達歉意吧?

    所以說,表姐你此番過來,到底是要徵求她的意見斷太后的命呢?還是要斷太后的命呢?

    池玲瓏滿目狐疑,在對視上孫琉璃眸中那陰森森的笑意時,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寒噤,覺得這表姐當真是越來越鬼畜了,她都快要招架不住了。

    池玲瓏訕訕的笑,簡直要笑不出來了,她警告的說,“表姐你別開玩笑。”

    嘆息一聲,又說,“宮裡整個夠戒嚴了,聽說儲秀宮裡所有秀女,以及當天侍候在儲秀宮中的宮娥,都被拉去慎刑司審問了。你是早就找好了替身,趁人不備出來了,可宮裡現在可是被御林軍守護成了鐵桶,怕是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你這時候還想著替我出氣,要太后的命,這不是在自找死路麼?”

    又道:“表姐,你還病著,就別費神想這些有的沒的了,快些回玉瀾堂休息。這都又該吃藥了,你再不回去,奼紫嫣紅都該找來了。”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孫琉璃,池玲瓏這廂才喝口茶潤潤嗓子,宮裡的金寶公公就過來了。

    果然,連午膳都不讓用了,太后就急著讓她進宮了,這是拿定了主意,非得讓個死人來膈應他們夫妻了?

    慈寧宮中,太后略帶愁容的拉著她的手,情真意切的說,“哀家知道這麼做讓你們為難了。只是,你也知道,那姑娘死前,哀家是說好要將她賜予令則那孩子的;如今她去了,哀家更不好改口,總不能毀了皇家名譽,壞了令則的名聲。”

    “況且,讓哀家說,按規矩,秦王府是必定要有兩個側妃的,如今讓那姑娘佔據一個,倒是對你更有利。她沒了人,只空佔著位兒,今後府裡還是你一家獨大,倒是對你沒什麼影響,相反,若是你操持好了那姑娘的親事,一個賢良的名聲總是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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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4 反擊

    賢良名聲?那是什麼鬼?能吃麼?擋餓麼?能當男人使喚麼?還是能讓她生活的更好更安逸一些?

    池玲瓏聽著太后一些話,臉上溫婉嫻靜的笑容險些要保持不住了。

    她此刻多想爆發出一句,去你娘的賢良的名聲! !

    池玲瓏心中憋屈的不得了,自己都要氣笑了。

    從剛才太后那些話中,她也算是聽出來了,這老太太明明知道成了親的婦人都是擔心自己在內宅地位的,都是很憂心後宅進新人,自己前途未卜的,可她明知如此,還偏要往秦王府塞人,你這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真是為了讓秦王府早點開枝散葉,還是就想要傳出點自己“厚待曾外甥”的名聲,老了老了,還能給自己掙一個賢德太后的美名?

    說什麼“那姑娘佔據一個位置,倒是對你更有利。她沒了人,只空佔著位兒,今後府裡還是你一家獨大,倒是對你沒什麼影響。”

    什麼是對她沒有影響?讓她去操持自己夫君“納側”的冥婚,還覺得這是什麼榮耀的事兒不成?

    他們一家三口過的好好的,憑什麼非要往他們中間插個死人?噁心不死你,能噁心死他們一家三口。

    死人就不是問題了是不是?既然如此,你怎麼不將愛慕你孫子的女人,都仗義的納進府裡?

    池玲瓏簡直要氣瘋了,尤其是再又回想到,太后說的這事兒讓他們為難了,呵,既然明知道為難,為何還要說出來?

    再說。之前說要將衛國公府那姑娘賜進秦王府的,可是太后你一個人的意思,這事兒秦承嗣明面上根本不知情,全都是太后一個人的命令,你害怕毀了皇家的名聲,對衛國公府不好交待,可是這都是你自己的事兒。關秦承嗣的名聲什麼鬼?

    池玲瓏被寬大的衣袖藏著的小手。手中攥著的帕子簡直要被她絞成麻花狀了,而太后,此刻還在殷殷的勸導她。

    “不僅是你得了賢良名聲。秦承嗣那廂對衛國公府也更好交待一些。他到底是親王,做事不好留人把柄,這事情若是處理不好,毀的可不僅僅是秦王府的信譽名聲了?”

    這又乾秦王府的信譽名聲什麼事兒?

    池玲瓏氣的渾身哆嗦。既是因為太后明顯在糊弄她,虛偽的說辭讓她心寒;她若是直接擺出是因為自己對那姑娘心存愧疚。想給她和名分,要委屈一下秦承嗣,她或許還會高看她一眼。

    可你這麼又是敲又是打的,把人都當成傻子看麼?

    再說了。她從來只聽說過,訂了親的男女未婚妻,若成親之前。男子因故去世,女子忌諱於兩家的交情。或者因為確實對男主一往情深,才會要嫁過去完成冥婚的。

    她聽說過這種情況,可從來沒聽說過,還未定親的男女,女人死了,就要強迫男人把她娶進府,給個名分的 。

    若是真這麼說,秦承嗣在和她成親之前,可是克死了五個未婚妻,雖然其中有兩個是摻了水分的,但前三個可都是實打實合了八字,換了定親信物的,若是按照太后這麼說,豈不是說,秦承嗣也要給這幾位姑娘名分?

    若是不給,豈不也就墮了秦王府的威望名聲?

    呵,既然早就讓秦王府的名聲,因他受了損害,又何懼再多一個衛國公府貴女?

    池玲瓏便直接了當的拿出這個問題反問太后,“臣妾謹記太后指教,回府後定會好生規勸王爺,只是,最後王爺是否會應下,臣妾也不敢保證。倒是有一事,臣妾不明,還想向太后討個主意?”

    太后見池玲瓏同意了她的說辭,準備回府勸說秦承嗣,心里大感快慰。

    她知道這兩小夫妻感情好的很,若是由池玲瓏開口,那孩子說不定會應下此事。

    太后覺得自己這一番謀劃,走到這一步,也算是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了,只差一點,再有那一點,這事兒成了,她也就不必連夜噩夢,夢到衛國公府那姑娘,領著年輕時被她暗害的妃子、宮娥和太監,來向她索命,說都是她害了他們,她該死什麼的了,阿彌陀佛……

    太后自覺有了希望,欣喜的臉上都露出笑容來,因而,當池玲瓏開口問她討主意時,太后面上笑意更濃,就親切的問池玲瓏,“何事不明,玲瓏丫頭且說來聽聽。”

    池玲瓏緩緩說,“臣妾是想說,若是王爺給了衛國公府這姑娘名分,將她納進府裡,那之前因王爺之故,死去的那幾位姑娘又要如何處理?”

    因秦承嗣之故,可不就是說的是秦承嗣的克妻之事。

    這事情不管到底是真是假,總歸既然太后拿出這事兒來,將那衛國公府姑娘的死,當成是被秦承嗣克死了,要負責,那之前幾位,可不也應該負責?

    池玲瓏就又說,“按說這事兒不該臣妾開口,只是,之前那幾位姐姐,其中有三位都是和王爺定過親的。當初她們因故去世,秦王府也沒給她們什麼名分,不知這合不合情理?”

    不看太后那張僵硬的老臉,池玲瓏又說,“應該是不合情理的,不然太后娘娘也不至於讓王爺娶衛國公府姑娘入府。只是,既然連和王爺沒有定下婚約的衛國公府姑娘都能有個名分,那三位姐姐豈不是更不好虧待?”

    “若說王爺不娶衛國公府姑娘,乃是有意逃脫責任,會墮了秦王府威名,對衛國公府不好交代,那三位姐姐的娘家,如華國公府,左相府,大理寺卿顧大人府上,咱們怠慢了這麼多年,豈不是更說不過去?還有益陽大長公主府上,貌似也不好交代?”

    “太后您說,既然給了衛國公府姑娘體面,要不要讓王爺也給這幾位姐姐體面?既然衛國公府姑娘給了側妃之位,那其餘幾位姐姐又要給上什麼位置是好?親王身側只有兩側妃,衛國公府姑娘佔了一個位置,就只剩一個了,好似不夠其餘姐姐分。不過,幸好還有四個庶妃位置,就是怕委屈了幾位姐姐,太后您看……”

    池玲瓏在太后娘娘的惱羞成怒中,奕奕然出了宮。

    與進宮時的滿腹陰霾不同,池玲瓏現在心情舒暢的簡直就像是大熱天喝了一杯冰鎮果汁,舒服的渾身細胞都舒展開了,頭皮打顫,渾身發麻,當真愜意至極。

    她愜意非常,感覺自己走路都是輕的,渾身輕飄飄的好似要飛起來,臉上的笑容雖有意壓制,但是,但凡是長了眼的,都可發現秦王妃的好心情。

    可是,秦王妃是吃錯了藥了麼?

    呵呵,宮裡消息傳播的快,他們自然知道秦王妃被太后召進宮所謂何事。

    只是,嘖嘖,讓自己相公娶一個死人,秦王妃不覺得這事情很打臉麼?

    竟還有心情歡笑,且笑的這麼開懷,秦王妃是瘋了麼?

    或者說是,她見識短淺,只想著秦王納個死人當側妃,她就減少壓力了,壓根沒有想到,這是在打臉的事情?

    唔,原來秦王妃智商這麼有待提高啊。

    宮人們見池玲瓏走過,都忙不迭行禮問安,規矩做的分毫不差,在池玲瓏走過去後,都低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池玲瓏走大路出宮,倒是沒想到,竟在通往儲秀宮和勤政殿之間的宮道上,和迎面而來的秦承嗣碰個正著。

    那人穿著秦王正服,頭戴紫玉冠,身上穿著紫色滾金邊的四爪金龍服飾,腰束巴掌寬的繡龍紋腰帶,在陽光照射下,他面容冷肅剛硬,身材頎長英武,整個人冷冽又俊美的,簡直宛若天神下凡。

    池玲瓏呆呆的看著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的男人發呆,都忘了那廂還有許多御林軍與大人旁觀,她是在秦承嗣走到她跟前時才回過神的。

    那男人的陰影投在她身上,站在距離她亦不遠的地方看著她,他剛硬的五官輪廓並沒有柔軟下來,然而,眸中的柔光和笑意,卻那般分明。

    秦承嗣目光灼灼的看著痴迷的看著她的池玲瓏,心情很好的低聲問她,“見過太后了?”

    池玲瓏好久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話,忙不迭點頭。

    秦承嗣狹長的眸中像是染了碎磚似地,亮晶晶的閃著璀璨的光,他見她心情似乎非常喜悅,聯想到方才聽到墨乙三言兩語回報的事情,性感的嘴角忍不住翹起來。

    微微向前傾斜身子,以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和她說,“長本事了啊。”

    池玲瓏得意非常,若是有尾巴的話,現在肯定也翹起來了。

    她笑的很矜持,可是,若是離得近了,便會發現,這人眸中興奮的光芒,簡直要化為實質了。

    秦承嗣見她這麼好心情,眸光輕閃幾下,與她道:“等著。”

    “哦。”池玲瓏老老實實呆在原地,看著秦承嗣又走回墨乙等人那裡,和幾位御林軍守將,以及負責儲秀宮案件的刑部和大理寺交代了幾句話,轉而又奕奕然走回她跟前,在眾人矚目中,領著出宮回家。

    “穆參領,秦王有事先行一步,咱們現在是否去勤政殿覲見陛下?”

    穆長堯從恍然中回神,微瞇著眸子,看著那一男一女的身影走的再也消失不見,才低沉著聲音說了兩個字,“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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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選過後的第七天,有關衛國公府貴女的死因,還沒有查明。

    秦承嗣奉弘遠帝之名,負責監督督促此事,在案件遲遲未決時,也被弘遠帝苛責了一句“辦事不利”。

    “辦事不利”的秦王主動回府反省去了,而這件命案在持續了十天后,哪怕大理寺少卿上奏皇帝,此案肯定是兇殺案,然而,在他一直找不到有利證據,仵作也沒有在死者和兇案現場,發現罪犯留下的痕跡和線索後,恰此時太醫院率先頂不住壓力,開出了一份兒,有關死者確實是因為身體惡疾突然爆發,才導致七竅流血而亡的證明,這件人命官司在此時終於被弘遠帝親自拍板定案。

    不管太醫院是不是真的診斷出衛國公府那貴女,乃是身體爆發惡疾而亡,總歸,經由弘遠帝的手,衛國公府那貴女的死,死因全都被推到她自己的身上。

    池玲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滿意而笑,等房內的丫鬟都散去後,才又和坐在自己身側,拿著本雜記打發時間的孫琉璃道:“總算是一切都過去了,你不知道,雖然你和秦承嗣都說肯定查不到咱們身上,我就是覺得心裡慌的很,總擔心有個萬一。現在一切塵埃落定了,總算可以喘口氣了。”

    孫琉璃斜睨她一眼,說了聲,“出息……”

    池玲瓏搖頭失笑,“可不是,我也覺得我沒出息,不過,有你和表哥以及秦承嗣在前邊頂著,我要那麼有出息幹麼?好在我本身也不喜歡出風頭,還是在你們的庇護下好好過日子是正經。”

    池玲瓏嘻嘻一笑。孫琉璃又向她投去一個“你能不能有出息點,能不能別這麼丟人”的眼神,那眼神鄙棄至極,與之相反的,孫琉璃一雙狹長的美眸中,卻忍不住瀰漫上濃濃的笑意,顯見是非常認同池玲瓏說的話。

    池玲瓏和孫琉璃敘話一番。轉而也又叫上和魏釋錦打鬧成一團。整個人都成了一隻小花貓的小勺子,準備回致遠齋用午膳。

    秦承嗣在府裡“反省”,倒是省了去上朝了。那人似乎沒有一點沮喪和頹敗,也沒有離開朝堂的不定頹唐,相反,他似對“回府反省”這件事很情有獨鍾。眼見著這幾日面上時常含著輕笑,偶爾還帶著小勺子去後山騎馬。簡直樂不思蜀了。

    池玲瓏回到致遠齋時,秦承嗣已經從清華苑回來了,見她抱著泥人兒樣兒的小兒進門,小傢伙渾身臟兮兮的。渾身上下只有一雙眼睛亮晶晶,秦承嗣面上不由露出嫌棄的神色,他一雙劍眉微挑起來。直接對池玲瓏道:“丟出去。”

    池玲瓏沒好氣的怒瞪他一眼,幾個丫頭極力憋笑。肩膀卻都忍不住開始聳動起來。

    他們府上這主子是個非常潔癖的,當然,他也有不潔癖的時候,便是在池玲瓏身上。

    對於其餘別的人,但凡情況允許,只要身上有些髒污或異味兒,都要被主子丟到遠遠的,或是直接丟進湖里去洗刷乾淨,哪怕是府裡的小世子都不例外。

    只是,小傢伙因為年紀下,還沒有沒丟進湖里過,卻被丟進澡盆裡洗了好幾次。

    小東西年紀小,記性卻好的不行,一聽父親說要將他丟出去,就忍不住環著母親的脖子,興奮的眨巴著亮晶晶的大眼睛,叫著,“娘娘,娘娘,洗白白,洗白白……”

    池玲瓏噗嗤一聲笑出聲,在看到秦承嗣一張俊臉明顯陰下來後,她也立即抱著拆他父親台的小東西,快步進了溫泉浴室,領著兒子去洗澡了。

    秦承嗣本來就不好看的臉色,在見到池玲瓏帶著兒子往他們兩個專用的浴池裡去,臉色更陰沉了,簡直像是烏雲罩頂。

    “你去哪兒?”那人陰森森的開口問。

    池玲瓏笑的眉眼彎彎的停住腳,很理所應當的說,“我領兒子洗澡啊。現在都該用午膳了,再去燒熱水多麻煩,就讓兒子在咱們的浴池裡洗麼?”池玲瓏撒著嬌說道。

    秦承嗣的回答是直接冷哼一聲,之後,也不見他怎麼動作,池玲瓏只覺得眼前一花,等再睜開眼,兒子已經哇哇大叫著,被秦承嗣抱在懷裡了。

    那人強硬說了句“不許”,又拎著小傢伙的衣領往外走,一邊吩咐門外的墨丁,“準備一桶涼水。”

    五月天雖然已經有些熱了,但到底還沒進夏,這個時節就讓才一歲零四個半月的兒子洗冷水澡,秦承嗣你是後爹啊?

    池玲瓏火急火燎的跑去拯救兒子,和秦承嗣好一番爭執辯駁,最後雙方各退一步,小兒到底還是用熱水洗白白了,只是,卻不是再父母專用的溫泉浴池裡……

    等小傢伙洗過澡,一家三口一同用膳,小勺子聰明的很,現在已經學著拿湯匙吃飯了,雖然一頓飯下來,總要弄得臉上都是油漬,桌上全是米粒,身上的衣服也要全部更換新的,然而,小傢伙卻對這件事樂此不彼,手上一抓住湯匙,就再不吃奶娘丫頭的餵食了。

    用過午膳,池玲瓏讓芳琴和奶娘將小勺子帶下去午休,她也和秦承嗣一道回內室休憩。

    兩人躺在床上,池玲瓏看著那人弧度堅毅的下頜,開口和他說,“如今太太子殿下的太子妃終於定下來了,七皇子的正妃也確定人選了,還有曲陵南,聽說太后竟然給他和敏君縣主賜了婚,竟然不是十五公主,呵,最近幾個月喜事還真多。”

    興許是因為衛國公府貴女的死,鬧得整個京都都不安生了,又有衛國公夫人及其宮裡的衛淑妃,這十多日時間天天去宮裡哭訴,不是跪求太后,就是請陛下做主,宮裡那幾位大頭可能也是覺得如今的皇宮烏煙瘴氣讓人難以忍受,竟在這個節骨眼,連下了幾道賜婚的聖旨,好似想給宮裡添點喜氣。

    太子妃的人選倒不是早先秦承嗣透漏給她的,吳太傅的嫡長孫女,乃是皇后娘家護國公府的姑娘,和太子是表兄妹關係,聽說那姑娘也是難得的賢良淑德、玲瓏剔透樣兒的美人兒。

    至於早先宮裡有意向定為太子妃的吳太傅嫡長孫女,可能是考慮到,前段時間選秀時,宮中和京都,流傳了許多有關那姑娘心儀秦王的謠言,皇家可能也是擔心這樣的女人當太子妃,有損皇室體面,就把她替換下來了。

    然而,可能也是忌諱著,怕這樣一個舉動讓兩朝元老、忠君為國的吳太傅臉面上下不來,弘遠帝神來一筆,竟將吳太傅的嫡長孫女吳妹舒定給了七皇子為正妃。

    如此一番亂點鴛鴦譜,加之宮裡敏君縣主因衣不解帶侍候身體染恙的太后,卻被太后親眼目睹十五公主對敏君縣主極盡刻薄之詞的諷刺污衊,太后怒極,在知道敏君縣主竟也傾心於武安侯世子曲陵南後,也隨著皇帝的兩道賜婚聖旨,下了一道賜婚的懿旨,給曲陵南與敏君縣主賜了婚。

    宮裡接連傳出三道賜婚旨意,且不管是太子迎娶太子妃,還是七皇子娶正妃,亦或者曲陵南的親事,都在九月時,京都可不就又熱鬧了?

    池玲瓏和秦承嗣嘀咕著這些事情,秦承嗣耐心聽著,不時插嘴一句,卻又爆出了一個消息,“高岩昨日進宮請見皇后,想讓皇后將廖青青賜予他為妻。 ”

    “什麼?”池玲瓏大吃一驚,“你說,是高岩主動向他皇后姑姑請娶廖青青的?”

    之前宮裡那番選秀,因為到衛國公府貴女時,出了人命案,排在那姑娘之後的諸位秀女,還沒來得及被太后召見,便都被撂了牌子,都送出了宮,這其中,自然包括天姿國色的廖青青。

    廖青青本意是要進秦王府的,可惜,不知道是不是驚恐秦王現在“克未婚妻”的功力愈發深厚,亦或者是,擔心自己尚且進不了秦王府,就成了一句紅粉骷髏,在廖青青出宮之後,戶部侍郎廖大人府上,也再沒有別的動靜傳出來。

    上輩子高岩就是對廖青青情有獨鍾,才將那美人娶進府裡,最後命斷那姑娘身上的,難道,這世還會如此麼?

    池玲瓏就問,“皇后答應了麼?”

    “尚未,不過已派宮嬤出宮探訪廖青青人品德行,若是按皇后意思,應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只是……”

    秦承嗣的話在此時停頓,池玲瓏順理成章的接下去,“只是長輩都拗不過小輩兒,若高岩一心求娶,兩邊折騰,怕是到最後皇后和護國公都會妥協。”

    秦承嗣“唔”了一聲,微點頭贊同她的說辭。

    他漆黑眸中含著讚許的笑,好似池玲瓏這簡單的兩句話,說的多麼精透一樣,竟讓池玲瓏忍不住訕訕的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轉眼,想到之前一些事情,池玲瓏也不由攥著秦承嗣的衣領,問他,“之前你不是派墨乙和阿壬去廖沅哪裡查看了麼?這都十餘日了,可是發現什麼異常了?”

    又忙說,“表姐進宮時和廖青青細緻接觸過,已經確實她確實是藥女,這樣的話,廖沅的來曆本事就更值得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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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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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6 千秋節

    又絮絮叨叨的開口問秦承嗣:“你快些告訴我,墨乙和阿壬到底查沒查出一些事情?廖沅都和誰接觸了?他是幾位皇子的人,還是說……他是別國奸細?”

    最後一句話池玲瓏特意加重了語氣,好似怕秦承嗣聽不出來她特指了一樣。

    而實際上,她說的麼每個字秦承嗣都聽在耳裡,沒有一字遺漏的,因而,哪怕她不加重語氣說,他也會特意留心最後那句話,又何須她如此提醒?

    不過,養在深閨中的女人,還能有這份兒見識,想到廖沅有可能是別國的奸細,嘖嘖,他怎麼不知道,懷中人的思維,原來竟這麼敏捷?

    秦承嗣好笑出聲,滿面揶揄的看著池玲瓏,問她,“別國的奸細,這是孫琉璃告訴你的?”

    “哪裡用表姐提醒啊,我自己想想就能想出來好不好?”

    秦承嗣朗笑出聲,也不過分追究這件事兒,卻是拍著她的背,讓她趕緊睡。

    說是午休,兩人說話這會兒功夫,已經過了半刻鐘時間了,下午他還要去清華苑辦公,若是她再不睡,他怎擔心會不會再做點什麼運動消消食。

    池玲瓏絲毫沒有嗅到危險的氣息,見秦承嗣只管糊弄她,卻不告訴她答案,不由又不依不饒纏上來,問他,“你們肯定查到了什麼蛛絲馬跡了對不對?好吧,既然你不想我知道,我也就不問了。只是,若真按照咱們剛才猜想的,若是廖沅來歷又異,廖青青又當真嫁入了護國公府,和高岩成了親。這,這,那高岩不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秦承嗣冷嗤一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自己作死,誰也救不了他。”

    池玲瓏無語的看著翻身壓倒她身上。三兩下功夫就將她扒光了的男人。簡直無語至極。

    雖說她也覺得,高岩因為一個廖青青,就把性命搭上。確實是暈了腦了。

    只是,秦承嗣你不是和太子殿下一向交情很好麼?你不是對護國公也敬佩有加,盛讚護國公治軍紀律嚴明、公正不阿,乃世間少有的忠君護主、明義理之大德之士麼?

    既然如此。不管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還是要賣老護國公一個顏面。你不都應該將廖青青的異樣告知給護國公,賣他們一個人情麼?

    池玲瓏是這麼以為的,可惜,最後事情究竟要怎樣進展。秦承嗣卻不告訴她,索性,她被那人好一番折騰。也哭著求著累昏過去,之後。也就再無力詢問他這件事情了。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就到了五月中旬,太后的千秋節。

    太后六十歲華誕的千秋節,宮裡的宴席舉辦的很盛大。

    千秋節當天,弘遠帝更是直接罷朝一天,大早起就去慈寧宮向太后賀壽。

    池玲瓏和秦承嗣在這一天也起身很早,兩人分別梳洗打扮妥當,換上親王正服,以及親王妃的誥命大妝,連帶的給小勺子也換上了一襲世子服,用過早膳後,一家三口就坐著秦承嗣的王攆,往宮裡趕去了。

    宮門外果真又排列著大大小小無數馬車,有無數貴婦和貴女正在忙著下車,池玲瓏他們到的時候,有眼尖的勳貴命婦認出這是秦承嗣的王攆後,都慌忙退避行禮,便有哪些反應慢的,在看見攆車前掛著的秦王府的徽標時,也都忙不迭的讓開道路,如此,他們的馬車倒是直接走到宮門口才停下。

    小勺子這是第二次出秦王府,他被母親抱在懷裡,透過若隱若現的霧影紗,看著窗子外熙熙攘攘的鬧市場景,看著街道小販舉得高高的糖葫蘆、面人,又看見許多高頭大馬,巍峨氣派的城牆,小傢伙興奮的雙眼亮晶晶,簡直都不知道該往哪裡看是好。

    要下馬車的時候,小東西還以為母親是不讓自己趴在窗子前看了,不樂意的嘴巴都扁起來了,那委屈的波浪形,葡萄似的大眼睛裡也喊著水光,好似只要池玲瓏再說一句不襯他心意的話,小東西就要嚎啕大哭起來。

    池玲瓏哭笑不得,簡直不知道要如何應對眼前的小東西,索性考慮到,不能讓兒子在第一次參加如此隆重的宴會前,就丟人現眼,池玲瓏也不得不笑著耐心性子來哄兒子。

    “小勺子乖乖聽話,在車車裡看不清外邊的大馬,咱們下車去看好不好?外邊不僅有大馬,還有花花樹樹呢,嗯,說不定還能看見鳥鳥,乖兒子跟母親下車好不好?”

    池玲瓏好一番誘哄,小傢伙終於緊緊抓著車窗的手終於鬆開了,池玲瓏忙不迭抱著人下車,旁邊六月和七月要伸手去接,她都沒讓,唯恐小東西心血來潮,臨時反悔。

    秦承嗣已經在下邊等著了,看她彎著腰從馬車裡出來,等了這麼一會兒,臉上竟也不惱不計,他一下將母子兩個全都抱下車,駭的池玲瓏抱緊了懷中的兒子,生怕她手一鬆,兒子有個閃失。

    池玲瓏嚇得不輕,落定後不免嬌嗔的瞪了秦承嗣一眼,再觀她懷中的小傢伙,還以為父親剛才是在和他玩“飛高高”,立馬興奮壞了,伸出胳膊就找爹爹抱,“爹爹,高高,飛高高……”

    小勺子的小奶嗓子亮堂的很,別看他年紀小,因為泡了將近十個月的藥浴了,小傢伙中氣十足,精神頭好的不得了。

    再加上宮門前站著秦王,這地方原本就靜的好似掉根針都能聽見,他這一嗓子出來,可算是“驚天動地”了。

    一幫子朝臣貴婦此時都忙不迭再次行禮,見過這一家三口,與此同時,也都不著痕跡的揩拭去額頭冒出的細汗。

    呵,他們剛才聽見什麼了?

    秦王世子讓秦王給他拋高高?

    哈,哈哈,這個“拋高高”絕壁不是他們以為的“拋高高”。

    對,絕壁不是。

    秦承嗣看了現場諸人一眼,隨後又很是漠然的說了聲“起​​”,眾大臣貴婦慌忙起身,就有人想趕上來奉承兩句好聽的。

    不想,秦王已經領著妻兒,進了宮門了。

    就又有懷春的少女,眸中漾著水色,眼巴巴的望著那一家三口離去,雙眸中滿是掩不去的艷羨嫉妒。

    忍不住小聲嘀咕一句,“生的好有什麼用,生的好不如嫁的好。這年頭,會投胎也沒用,關鍵是會嫁人。”

    “怎麼了,羨慕了?”

    “誰,誰說的?”

    “呵,還用誰說麼?看一眼你那張妒婦的臉就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了。嘖,你也別羨慕嫉妒秦王妃了,誰讓你沒有王妃娘娘的那深厚的福氣呢? ”

    輕嗤一聲,也又道:“秦王妃自有菩薩保佑,福澤深厚著呢,你也別再痴心妄想,做那取而代之的美夢了。人這一生啊,可以刁蠻、任性,甚至妄為,但不管怎麼說,一定要看清楚自己的能耐和位置。可別到最後,落得衛昌華那下場,可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對面那錦衣少女,一聽表姐譏諷勸誡她的這句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衛昌華便是死去的衛國公府那貴女,兩人因為身份相當,脾性卻不相投,在京都是出了名的不對付,恰好有碰上,兩人同時心儀秦王,家裡又都有意思,要給她們打點,讓她們進秦王府,兩人私下的摩擦就更大了,在宮裡選秀時,兩人也沒少互相使絆子陷害。

    原本衛昌華一死,她該興奮的,可不知為何,竟有種兔死狐悲的哀戚淒涼之感。

    表姐見她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忍不住又加重語氣說道:“說你句難聽的,你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模樣,就你這姿色,還想進秦王府和秦王妃爭寵,呵,若非你家世好,怕是連個七品小官都看不上你,更何況是秦王那等手握權柄的親王了。”

    “秦王妃是羨慕不來的,若是他克死的前五個貴女,還不能給你提個醒,這次衛昌華的死,你可該慶幸些了?呵,現在就嫉妒秦王妃了,那你以後還有的嫉妒的時候。也不想想,經此一事,太后再不敢插手秦王府後宅事宜,京都勳貴不管因為什麼原因,肯定也都不敢讓女兒嫁去秦王府;即便有人想將自家姑娘送進去,怕是秦王也不會收。”

    “你就瞧好吧,怕是不僅這幾年秦王府就只有一個秦王妃,之後幾十年,秦王身邊肯定也只專寵一個秦王妃。別的女人,哼,能進得去秦王府的大門,那是她們家祖墳上冒青煙了。”

    “你現在就嫉妒秦王妃嫉妒的眼紅,以後可不是要日日恨得咬牙切齒?為了秦王妃,自己大好的日子都不過了?你可真是……好生愚蠢!”

    宮門口馬車旁,兩姐妹小聲的嘀咕著什麼,因為現在諸多貴婦都到了,認識的都開始打招呼寒暄,倒也沒人注意這兩姐妹,也因此,這一席頗具有預言性的話,也就沒有外人知道了。

    池玲瓏自然也不知道,就方才那一會兒功夫,她就被人從頭到尾點評了一遍。

    不過,沒聽到也無所謂,想來哪怕聽到了,她也只會灑然一笑,不去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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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 好多孕婦

    太后六十大壽的宴席,並沒有在某所宮殿裡舉行,而是在距離御花園很近的,一大片早幾天就佈置的非常氣派豪華的空地上。

    本就是鳥逐蝶飛的五月天,又是在匯聚大魏所有奇花美景御花園附近設宴,奇情雅趣可見一斑。

    小勺子被六月抱在懷中,隨父母親一道往響著美妙絲竹聲的地方去。

    因為沿途見了許多陌生人,又見著他們都怪模怪樣的朝父母親行禮,小傢伙奇怪極了,瞪著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一會兒瞅瞅那些人的動作,一會兒又看看他們的臉,好像在奇怪,這是誰?他在幹什麼?

    距離御花園越來越近,人也越來越多,小勺子沒見過太大場面,有記憶以來,見識的人最大的一次機會,還是在他的抓周宴上。

    可是,抓周時,他只從母親院裡走到花廳,見到的那些人也全都聚集在花廳,雖然人群密密麻麻的,看起來來人不少,可是,也沒有像今天這樣給小傢伙的震驚大。

    看著一群群蜂擁到父母跟前,向他們行禮的男男女女,見著她們身上穿戴的金光閃閃,頭上、脖頸、手腕上,還全是閃閃發光的東西,小勺子眼睛瞪的更大了,好奇的看著出現在他眼前的一幕幕場景,覺得只長兩隻眼睛當真看不過來。

    秦承嗣和池玲瓏從人群自動分開的道路上走過去,快要走到宴席正中間的紅毯上了,二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幾兄弟,也聯袂向他們行來。

    一行人自然又忙著見禮,之後,池玲瓏小動作似地拉拉秦承嗣的衣袖。和他說了句,“你們先聊,我去那廂和侯府幾個姐妹打個招呼。”

    秦承嗣點點頭,讓她離開了,卻留下小勺子,被墨乙抱在懷裡,寸步不離他的身。

    池玲瓏一從秦承嗣身邊離開。那邊早就給她使眼色的池明瑄已經快步朝她走來。

    池明瑄比之出嫁前似乎圓潤了一些。她氣色很好,皮膚白裡透著紅,眉眼之間還染上了幾分婦人的嬌媚。活像朵已經開放了的薔薇花。

    兩姐妹走到一起,池明瑄已經手腳麻利的挽住了她的胳膊,眼圈一紅,叫著。 “五姐姐”。

    池玲瓏好笑的摸摸她的腦袋,打趣道:“怎麼成親了還怎麼小孩子氣?”

    又問。 “見了我就紅眼圈,可是江允欺負你了?”

    “才沒有。”池明瑄立即反駁道,護短的模樣,看的池玲瓏牙酸。

    這還是自從池明瑄嫁人後。兩姐妹第一次見面,不免就更親近些。

    池玲瓏埋怨池明瑄“有了新人忘舊人”,有了相公就不要姐姐了。池明瑄則羞得小臉紅紅的拿小手拍她,小臉滾燙的都可以煎雞蛋了。

    “剛成親自然不好出來走動麼。我也想著給五姐姐寫信,可是府裡事兒忙,家里大嫂不久就會隨大哥外放去禹州做知縣,母親就想讓我把中饋掌起來,我這些天都跟著母親學管家理事呢,現在家裡有一半的內務都是我處理的。”

    驕傲的尾巴都恨不能翹起來了,池明瑄說話起來神色眉飛色舞,顯見是嫁人後的日子過得很順心。

    不過,不就是管家麼?怎麼這姑娘的臉越來越紅了?

    聯想到池明瑄管了家,竟還沒有瘦下來,反倒微微豐腴了些,且她走路時,好像也有意無意的護著肚子,池玲瓏腦中倏然閃過一道光,她立即開口問池明瑄,“你,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了?”

    池玲瓏雙眼一眨不眨的緊盯著池明瑄,就見這姑娘一張白裡透紅的小臉,現在就像是映上了落日的晚霞一樣,唰一下紅了個徹底。

    她支支吾吾不說話,可這嬌不勝羞的模樣,還有這欲說還羞的大眼睛,無不在證明著,池玲瓏的猜測是正確的。

    池玲瓏喜上眉梢,激動的伸手就去摸池明瑄的肚子,一邊還忍不住嘮叨她,“真的?你是什麼時候有身孕的?懷孕幾個月了?看大夫了沒?確診了沒?都有了身孕了,你現在又跑來做什麼?你婆婆可是知道了?三嬸兒呢,你告訴三嬸兒沒有?”

    池玲瓏連珠炮似地,嘴皮子利索的一下就問出了這麼多問題,池明瑄被她詢問的臉上紅暈更重,羞得小臉都抬步起來了。

    然而,當姐妹兩人在一株盛開的四季薔薇花樹下站定時,池明瑄到底還是羞羞的點頭,把一切都招了。

    “將近一個半月了,前兩天我早起嘔吐,覺得可能是有了,就請了大夫來診脈。大夫也說,是喜脈。母親當時就在場,自然是知道的,娘哪裡我也去了信,她後來還過府來看我了。不過,因為日子還短,還不滿三個月​​,就沒往外說。”

    又小臉紅紅的道:“今日太后千秋節,母親說我自己在府上也是無聊,不如出來透透氣。這樣的場面幾年才有一次,我也過來長長見識。總歸,有母親看著,不會出差錯的。”

    池玲瓏聽到池明瑄說,她的行為是得了婆婆首肯的,這才放心。

    可是,小姑娘才成親兩個月而已,就懷了一個半月身孕了,這可真是,真是……池玲瓏無語凝噎,簡直都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池玲瓏和池明瑄在這裡說著話,不一會兒功夫,忠勇侯府的三姑娘池明珍也過來了。

    以前池明珍和池玲瓏可不對付,倒是不想,現在多少也能說句話了。

    池明珍自從生了長子瀚哥後,這兩年倒是沒有再懷上身孕。

    不過,因為狄家有那樣一條不許男子納妾的規矩,她又生了兒子,在狄家站穩了腳跟,現在日子過得別提多舒心。

    她眉目舒展,身體豐腴不少,整個人的氣質也因為身上散發出來的濃濃的母性,減了許多暴躁妄動,整體來說,成親生子後的池明珍,對比起閨閣中的池明珍來,簡直就像是兩個人。

    姐妹三人說著無關緊要的話,不免就提到了侯府其餘幾位姑娘。

    池明珍就道:“我聽母親說,二姐姐懷了兩月身孕,她之前那個沒了,這次好不容易又懷上了,自然要慎重些,今天肯定是不進宮的。”

    “六妹妹身子重了,現在已經懷胎六個月,也不好出來。”提到池明珠,順便又提了下謝嫻,“大嫂身子比六妹妹還重些,聽母親說,大嫂這些時日又開始孕吐了,她這一胎懷的不安穩,自然也是要在府上歇息的。”

    “至於八妹妹和九妹妹,說是要在祖母身邊侍疾,今天就不來了。十一年紀小,未免她人小不懂事,衝撞了貴人,今日也待在府裡。”

    所以,說來說去,侯府十一個姑娘,今天到場的,總共就她們三人?

    池玲瓏忍不住圍剿微翹。

    忠勇侯府裡,大姑娘在翼州成親生子,自然不會來京城,也不會進宮;四姑娘是庶出,嫁的相公只是個的校尉,公公家的勢力也不大,不夠格進;二姑娘、六姑娘、謝嫻因為有孕不進宮;可八姑娘和九姑娘,說的好聽些是在祖母身邊侍疾,想來,真正原因,是因為周氏識破了九姑娘的算計,要給這個庶女教訓,而林氏則是出於一直打壓庶女不讓出頭的心思,才約束八姑娘和十一姑娘不能進宮的吧?

    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另外,想來也是因為那兩人身份是庶女,登不得大雅之堂,才會被拘禁在府裡。

    池玲瓏想通了這些,現在倒是對池明珍有些另眼相看。

    若是在以前,碰上這種能揭她短,暴她醜,將她往腳底下踩的機會,池明珍肯定不會放過;現在這人倒是好了,竟還會找藉口說八姑娘和九姑娘、十一姑娘是因為種種原因才沒有進宮,卻絲毫不提她們的身份。

    這個池明珍,成親後長進不少啊。

    池玲瓏心中哂笑,這時,又有兩人朝她們這裡走來,卻恰好是都懷了身孕的顧明月和韶華縣主。

    韶華縣主已經有些顯懷了,其實她的肚子也只是略微隆起,但不知是因為她今天穿著的這身貼身宮裝的原因,還是她的肚子本就有些大了,池玲瓏從自己這個角度看去,竟發現只是幾天時就見,韶華縣主的肚子就大了一圈。

    顧明月看著依舊苗條的很,身段玲瓏有致,一點不像是懷孕的。

    只是,只看看這姑娘笑的嘴巴都合不住的模樣,已經走路時小心翼翼的姿態,池玲瓏也敢斷言,這就是懷了身孕了。

    池明珍和韶華縣主在敘話,池玲瓏就拉過顧明月,慢慢往回走著問她,“你這還未滿三個月呢,怎麼也過來了?今天人多,你也不怕衝撞了。”

    又不著痕跡的側首過來,瞪一眼正對她俏皮吐舌的池明瑄,轉而,池玲瓏又繼續和顧明月說,“延平侯府一脈單傳,開枝散葉的重擔可都在你身上呢,你更該小心著點才是。”

    顧明月溫文一笑,眉目中的愉悅之意再明顯不過。

    比之十多日前,池玲瓏見到德爾那個滿身陰霾氣息的顧明月,現在這個顧明月簡直就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

    顧明月說,“無事,今天合該過來給姑母祝壽的。且早先知道有孕的消息,往宮里報了喜,太后也說想見見我,這不,趕巧就今天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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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8 獻禮

    池玲瓏和顧明月及池明瑄說著話往回走,對韶華縣主卻有些冷待。

    池玲瓏有些不願意搭理那女神經了。

    只因為韶華縣主這幾日竟大張旗鼓的在京都又做出另一件蠢事來。

    ——她將早先入宮選秀,卻又落選被送出宮的民間良家女子,全都收羅起來,非常賢良的,替五皇子全都納進了府里為妾室。

    先不說那些良家女子進入五皇子府為奴為妾,到底是否出自她們本心,又或者是被韶華縣主威逼利誘了,只說這“魚死網破”的招數,韶華縣主用的還真順手。

    五皇子天天晃蕩到她面前,用手摸她的肚子噁心她,韶華縣主的反擊則更有絕,不僅納了將近四十個秀女,讓五皇子享受美人恩,以此敗壞他的名聲,讓他在外落個性喜漁色的惡名,同時還串通了御史,早朝時參奏五皇子強搶民女。

    五皇子府裡的大戲是一出接一出的,讓整天無所事事的京都貴婦們看的目不暇接。

    池玲瓏也看的嘖嘖稱嘆,可是在嘆息過後,心裡也更加警戒起來,不由把韶華縣主的危險等級,一下提到了3s級。

    韶華縣主是個心狠手辣的,什麼都能捨下,她是個無所謂的性子,可以對什麼都不在乎,池玲瓏心有牽掛,卻有些怕她了。

    擔心那女人某一日發瘋,對她心思更重了些,在這幾個月內陰謀陷害她,又生恐她突然受了什麼刺激,對她出手。

    所以,為了自己的名聲和生命安全著想,池玲瓏決定遠離韶華縣主。

    池玲瓏和池明瑄、顧明月一行人又走回宴席所在地時。距離方才不過才過去片刻時間,這裡卻已經擠滿了人。

    池玲瓏大眼一瞧便見著許多熟面孔,其中自然不乏忠勇侯府三妯娌,另有幾位國公夫人、郡王妃等等。

    一路寒暄走到屬於秦王府的宴几上,秦承嗣此時還被一些朝臣以及幾位皇子包圍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眼角余光瞥見池玲瓏回來了,秦承嗣和那廂打著招呼。便準備過來。恰此刻,不遠處竟傳來一道尖細亢奮的唱和聲,“陛下到。太后娘娘到,皇后娘娘到,太子殿下到,貴妃娘娘到……”

    一連串的唱和聲。好大一會才停下,池玲瓏遠遠看見前邊有正黃色的旌旗和傘蓋往這裡行來。忙不迭隨著大眾跪地三呼萬歲。

    行禮間隙,池玲瓏倒是眼尖的發現,滿地跪的都是人,就連幾位皇子也多跪在了前邊。只有秦承嗣,懷中抱著睜著胡靈靈的大眼睛看稀奇的小兒,站在最前方的位置。立的比標杆都直……

    池玲瓏忘記了,秦王府一直以來都是有特權的。

    入宮可騎馬坐車。身攜佩劍,見君不跪……

    都是因為秦承嗣以往表現的太普通了,基本上不做僭越的事情,以至於她早就忘了秦王府的這些特權,只把秦承嗣當成了普通的親王。

    池玲瓏心裡暗自嘀咕,早知道她就一直跟在秦承嗣身邊了,說不定,她也不用跪……呃,想多了,這規矩只能用在秦王本身身上,她還是老老實實跪著吧。

    眼前許多裙擺走過,有明黃色的、朱紅色的、枚紅色的、杏黃色的……好大一會兒,一行人才走過去。

    也只等上首太后和皇帝都落座後,寂靜的場地上才傳來弘遠帝威嚴而親和的“眾愛卿平身”的聲音。

    池玲瓏也站起了身,在秦承嗣的示意下,慌忙走到她跟前,在秦王府宴几上落座。

    太后看著這擠擠挨捱的人群,心情大好,一掃幾日前的陰霾。

    尤其是在聽到下邊兒孫和朝臣貴婦們,都開始朝她祝壽,太后一張老臉更是能笑出褶子來。

    太后開懷而笑,池玲瓏趁著這間隙,也抬起頭,不著痕跡的看著“緣鏗一面”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今天竟然出席太后的千秋節了,這當真是個大新聞。

    傳聞自從六年前開始,皇后娘娘就病的起不來身了,今日是……身體有所好轉了麼?

    池玲瓏看向坐在皇帝右下手的皇后娘娘,險些要被那位瘦骨嶙峋的婦人嚇著了。

    因為長年臥病在床,皇后娘娘的身子非常孱弱,她臉上上著厚厚一層妝,倒是看不出面色來,只是,臉頰卻枯瘦的幾乎凹陷下去。

    然而,到底還是可以從眉眼的韻色,看出皇后年輕時的長相應該也非常出色。

    她並非那種或妖艷,或清麗脫俗的美,卻生的端莊大氣,眉目也清明如水,含著溫婉的笑,讓人一見便心生親近之意。

    只是,到底是瘦的脫了形了,如此瘦弱的身子,穿著皇后朝服,那重重疊疊的十八重錦緞披在身,好似要把她的雙肩壓垮。

    尤其是恰好嵐貴妃就坐在皇后身側,兩人一個行將就木,一個卻風韻猶存的仍是一代尤物,對比之鮮明懸殊,讓池玲瓏看的心裡都有些不舒服了。

    池玲瓏正暗暗的打量著皇后,倒是不想,皇后娘娘的視線也倏地向她這裡移來,兩人對視個正著,池玲瓏被人抓到偷窺,羞慚的不知該如何應對,皇后卻已經對她溫婉一笑。

    那笑容中滿滿的都是長輩對晚輩的見諒和寬容,還有些安撫之意,池玲瓏覺得自己瞬間就被安撫住了。

    唔,她對這個皇后的印象貌似非常好,池玲瓏暗自嘀咕。

    池玲瓏這邊一出神,等她再回神過來,竟是秦承嗣在微扯她的衣袖。

    池玲瓏心中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集中注意力,便聽太后此刻竟和小勺子說話。

    “哎呦餵,可真是個討喜的小東西,瞧著小嘴甜的,還會祝哀家壽比南山,你可比你父親爭氣多了。”

    轉而又對池玲瓏說,“也是玲瓏丫頭教的好,這孩子才這樣懂事,玲瓏丫頭辛苦了。”

    池玲瓏忙不迭站起來,行禮說道:“不敢當太后誇獎,這都是臣妾本身。”

    池玲瓏恭恭敬敬的和太后應和了兩句,之後也不再說話了,而太后更稀奇,這次竟也輕易的放過了她,便開始和惠郡王妃敘話。

    池玲瓏敏感的注意到太后對她的冷淡和疏離,應該是因為十多日前,她對她出言頂撞,這老太太生氣了吧?

    池玲瓏嘴角忍不住微翹,對於太后的冷淡,心裡樂意的很。

    她對宮裡所有人都沒有好感,所以,若是說能讓太后對她疏離下來,之後再不召見她進宮,那簡直就是謝天謝地的大好事。

    太后的壽宴非常熱鬧,在太后找了幾個勳貴府邸,和掌著中饋的婦人寒暄了幾句後,大傢伙也都開始獻壽禮了。

    秦王府自然不是頭一份的,排在最前面的,乃是太后的親閨女長樂長公主。

    長樂長公主送了太后兩幅字畫,那字畫有些古舊,像是舊物。

    太后娘娘打開那兩幅舊畫看了一眼,竟忍不住失態,當場紅了眼圈。

    之後,經人科普,池玲瓏才知道,原來長樂長公主送與太后娘娘的兩幅古畫,竟是太后娘娘的父親,也就是秦承嗣曾外祖父,早在太后娘娘和秦承嗣的祖母及笄時,送給兩個女兒的賀禮。

    畫像上分別畫著年輕時候的太后和秦王府老太妃,兩人年輕時也都喜愛非常。

    然而,據說距離太后和秦王府老太妃及笄禮不過幾日後,延平侯府就走了水,之後,這兩幅畫像也憑空消失;原本大家都以為是葬身火海,化成灰燼了,後來才知,那夜延平侯府遭了賊,這畫像是被偷走的。

    長樂長公主尋了好幾年,才在前年尋到,就是想著在今日送太后一個大的驚喜。

    果真,這份兒送的非常貼合太后的心意,竟讓太后當場拿在手裡就不鬆開了。

    長樂長公主獻禮過後,又有太子上前,獻上一份早已圓寂的,淨悟大師的師傅玄空大師的手記,太后同樣非常動容。

    隨後便是秦王府了。

    秦王府的壽禮,是秦承嗣一手準備的,池玲瓏先時還考慮自己出主意,無奈在這方面實在不擅長,只能又交給秦承嗣張羅。

    說實話,壽禮秦承嗣是早就準備好的,可是,池玲瓏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秦承嗣給太后準備的是什麼呢。

    便見秦承嗣上前,拍了下手,便有兩個英武的侍衛抬著一個被蒙在的花盆進來。

    花盆?

    莫不是秦承嗣準備送花?

    紅色的幕布被揭開,卻原來那完全用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花盆中,裡邊裝著的竟是一株池玲瓏從來沒見過的植物。

    便有那見多識廣、特意從南疆趕來的將軍,忍不住驚呼出聲。

    “血色藤蘿!”

    “血色藤蘿?”那將軍一言既出,下邊坐著的許多勳貴都忍不住詫異出聲。

    池玲瓏也禁不住跟著大夥兒,念叨了一遍“血色藤蘿”這四個字,覺得這名字越聽越熟悉,可若是絞盡腦汁去想,她又實在想不起來,這東西她曾在那裡聽到過,在那裡見過。

    若是百科全書孫表姐在就好了,就可以立即被科普了,池玲瓏心中暗自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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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6 13:33:48 |只看該作者
389 用心良苦

    所謂的血色藤蔓,名字裡帶著“藤蔓”兩個字,其實並不是需要纏在架子、廊柱等往上爬的藤本植物,而是兩株成連體嬰兒狀的連體樹。

    眼前的植株不過成人大腿那麼高,兩株在花盆裡緊緊纏繞在一起,這種植物通體血紅,連枝幹都是紅色的,尤其是葉片,就像是由上等的紅寶石雕刻出來的一樣,片片精美,在陽光的照射下,似乎連上邊的脈絡都可以清晰的看見。

    這宛若天工絕筆一樣的藝術品,讓人看上一眼,便忍不住凝神屏息,為這植物的絕世之姿而驚艷。

    而這確實真正的植物,並不是滿身匠氣,被匠人雕刻出來的盆景。

    可想而知,當秦承嗣將這樣一盆只存在於南疆傳說中的巫族,並被信奉巫教的人當成聖物敬仰信仰的寶物,呈現給太后時,得知了這東西的價值後的滿堂勳貴王孫,包括太后和弘遠帝在內,心中的震驚會是如何之大。

    弘遠帝精明的眸中還有些驚異,而太后面上的神色,卻有些耐人尋味了。

    在搭在血色藤蔓上的帷幕被掀開時,太后的雙眸條件反射的一瞇,隨後聽見“血色藤蔓”四個字,看清眼前東西的長相,太后只覺得頭腦中猛然傳來一聲爆破似地轟鳴聲,她面上陡然失色,掩藏在記憶深處的一些畫面,就如決堤的洪水一樣,在瞬間湧上來。

    池玲瓏沒有注意太后的異常,可以說,現在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太后身上,而在剛從南疆回來。第一眼認出“血色藤蘿”的鎮南將軍朱懷丹的嫡長孫朱引黎身上,或者是在那株絕美的讓人移不開眼的血色藤蘿上。

    在眾人的催促和好奇中,生在南疆、長在南疆,這還是第一次進京的少將軍朱引黎道:“血色藤蘿是南疆巫族聖物,被世代信奉。傳言,此物最早是在一代大巫厲陀下葬的墓穴上長出來的,之後。巫族每有大德大能之巫坐化。一月之內,在其墳頭上,必定會長出血色藤蘿。”

    “巫族人都言。血色藤蘿乃是坐化的巫族大能之士的化身;其色紅,乃是像徵巫族旗幡的顏色,其雙株而生,卻是像徵大巫與黎民同在。巫族與信徒世世代代共生。”

    “因巫族在南疆的地位高崇,南疆民眾又大多信巫。血色藤蘿在南疆便成了聖物、甚至是吉祥物。便有民眾時常到供奉血色藤蘿的巫院裡祈福,大多可保身體安康,惡疾不敢纏身,亦可保家宅和睦。事事順心;且不說這些傳言究竟是真是假,然這血色藤蘿因生長的環境特殊,卻是極其難得的藥樹。”

    “早年聽祖父說。玄空大師尚且在世時,曾遊歷到南疆。與巫族大巫論教談醫,後又得大巫首肯,親自接觸血色藤蘿,當時便言,血色藤蘿乃世間奇珍,此物全身是寶,根莖葉皆可入藥。不僅如此,且只是每日嗅上幾口,血色藤蘿上散發出的氣息,便可讓人渾身舒泰、一切疾病全消、且有返老還童,延年益壽之功效,當真是世間難得奇物。”

    朱引黎不緊不慢的說著這些話,面上表情沉著冷靜,可是,說實在的,他此刻激動的手指都在打顫。

    雖然祖上也是京都人,但是,朱引黎因為是在南疆“土生土長”的,他也如同所有的南疆民眾一樣,也是巫教的忠實信徒,且對血色藤蘿這種聖物,保持著如同敬仰天神一樣的敬畏之心。

    而血色藤蘿在南疆的地位,也確實如他方才所說的那樣,簡直就是南疆的聖物。

    憑他南疆“小太子”的身份,頂多了也只能得大巫贈予一葉血色藤蘿的葉子以作供奉,再多的卻是不能了。

    可秦王竟是有這麼大本事,竟是萬里迢迢從南疆運了一株血色藤蘿給太后做千秋節賀禮。

    先不說這賀禮的貴重程度,讓他忍不住吐血,單只說以血色藤蘿在南疆的珍貴程度,和巫族對這聖物的嚴防死守,秦承嗣到底是怎麼從巫族將這東西偷出來的?他就不怕因他這一個舉動,惹來整個南疆人命的暴動麼?

    不過,若是說著血色藤蘿是秦承嗣偷來的,好似也不大可能啊,畢竟,若是巫族聖物失竊,他肯定會得到消息的。

    所以,難道這株血色藤蘿當真不是供奉在巫院的那株麼?那究竟是哪裡來的?他可以用萬金將這物換走麼?

    朱引黎對著血色藤蘿只嚥口水,呃聽了朱引黎一番科普的現場諸多朝臣勳貴和皇子王孫們,一聽這血色藤蘿的價值和功效,尤其是在聽到“玄空大師證實”和“返老還童”幾個字時,一個個都打了雞血似的亢奮了。

    若非本身的自制力還在,約束著他們不能做出失態的舉動來,這些人也當真想走上前,去摸摸看看那血色藤蘿,再或者是……直接將這東西搬回自己家供起來。

    南疆聖物啊,可延年益壽、返老還童啊……現場頓時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倒吸氣的聲音,以及嚥口水聲。

    朱引黎話畢,好一會兒功夫,現場諸人才都回過神來。

    上首弘遠帝看著神色各異的臣子們,眉頭鬆開,問秦承嗣道:“朱小將所言可都是真的?”

    其實朱引黎方才所說那些話的真假,在場諸多朝臣心裡都是有數的。

    能官道三品,得以入宮參加太后千秋節的大臣,誰不是博覽天下群書?

    血色藤蔓這種東西雖說他們這是第一眼見到,但是在一些雜記,以及記錄各地風俗文化的古書中,他們也是對南疆的巫族,以及巫族的聖物血色藤蘿有些了解的。

    所以,即便方才沒有朱引黎率先說出眼前這通體血紅的植株是血色藤蘿,他們也可以猜出來。

    便譬如惠郡王和吳太傅之流,在那帷幕掀開時,心中就有了決斷。他們是如此,一國之君的弘遠帝又豈會不知自己治理的疆土上,南疆那地方的情況。

    有此一問,不過是要打開話匣子,好將話題繼續下去吧。

    秦承嗣淡然點頭,果真,接下來弘遠帝就問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令則是從何處得來此物?”

    秦承嗣聲音清冽的回到。 “在珉州與隴西交接處。”

    珉州東南是南疆,珉州西北是隴西,可以說。珉州就是隔開南疆和隴西的一個州府。

    所以說,在珉州和隴西的交界處得來的此聖物,潛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這東西八成是有人從南疆走私出來的;可惜那走私販子命不好。費了老鼻子勁兒得來這東西,結果才剛進隴西地界。就被秦王的人逮住了,可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弘遠帝聞言點頭,面上露出看不出真實情緒的喜色來。

    不管弘遠帝作何想,在場眾人卻不由想著。不管這東西到底是從走私販子手裡搶來的,還是奪來的,只要不是秦王主動出手從南疆巫院裡偷來的。便不會出大事兒。

    不僅如此,若是能以此聖物。交好南疆巫族,讓南疆巫族自此為朝廷效力,秦王可算是又立意大功。

    即便最後不將此物還歸南疆,進了太后的宮殿,得以保太后貴體日日安康,秦王也算是孝心可嘉。

    朝臣們所思所想眾多,此刻卻不由都有志一同的覺得,秦王為了此番太后的壽禮,可算是費盡心機了。

    不管朝臣們怎麼想,卻說回過神來的太后娘娘,此刻卻忍不住老眼中冒出水霧來,她對秦承嗣道:“好孩子,你有心了。”說話的語氣竟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

    秦承嗣推辭一番,又道:“傳言此物有養神安體之功效,太后貴體為重,此物能得太后喜愛,臣之願也。”

    太后連說了幾句“好,好,好”,接著,竟是親口吩咐談嬤嬤領人將這血色藤蘿搬回慈寧宮她的寢殿中。

    太后如此慎重的對待此物,現場諸人不由又開始心裡嘀咕秦王會辦事起來。

    然而,池玲瓏看著太后顫抖的身軀,卻總覺得,秦承嗣今天送的這壽禮,怕不僅僅是作為南疆聖物獻上的,太后更不可能就因為傳言中“返老還童,延年益壽”的功效,神情就這麼激動的難以抑制。

    池玲瓏左思右想,還是覺得,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貓膩。

    貓膩自然是有的,只可惜……

    秦承嗣看著身側蹙著眉頭的妻子,有心告訴她事實真相,嘴唇微動,到底還是將心中那點傾訴的念頭打消下去。

    血色藤蘿確實是秦王府的家臣們在珉州和隴西交界處發現的,但是,卻不是今年,而是五年前。

    這植株自從到了他的手後,便一直被養在珉州和南疆的交界處,神不知鬼不覺;又因為此物是突然長出來的,知道者甚少,連南疆大巫都不知道此物存在,自然免了糾紛。

    原本一直養著這東西,不過是為防隨時可出現的南疆動亂,想以此交好南疆大巫,以便他在南疆的動作更順遂。

    這次他決定將此物送與太后做壽禮,不過是因為,幼時曾聽祖母與心腹丫鬟說的閒話——太后未出嫁之年,曾心儀鎮南將軍朱懷丹。

    兩人還曾私相授受,朱懷丹送與太后的,便是一頁血色藤蘿的葉片。

    太后當年進宮是事出無奈,幾十年下來,在入住慈寧宮成了太后後,尚且和朱懷丹保有聯繫,應是餘情未了。

    他用一整株的血色藤蘿,來讓太后回憶以往、春情湧動,想來她哪怕是再對他的王妃不滿,年前這段時間,看在這株血色藤蘿的面子上,應該也不會輕易給他身邊人動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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