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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嘉恩]騙子皇后(上+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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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 18:34: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嗜酒態睡 於 2017-1-22 18:50 編輯

騙子皇后》全 嘉恩

《騙子皇后》上

大衍朝史書外一章︰皇帝陛下愛的苦惱篇──
他要澄清,他大衍皇帝蕭睿可是堂堂男子漢,不是斷袖!
只是剛好……放眼後宮三千佳麗,沒一個是他真正的菜,
只是剛好……他對他的前伴讀兼大舅子方文淵特別有感覺?!
說到這大舅子他是讚不絕口,一手好畫技與才情教他心醉,
又身嬌腰軟好聞好抱易推倒,教他越逗越上癮,
就連女裝的模樣也比任何美女教他動心,
當年方文淵有情有義為護他脫險,卻在敵國失蹤,
他費盡多年心力將人尋回,更為令他能永伴身邊精心佈局,
可他意外發現,自己根本好心被雷親,這頭白眼狼有許多「好事」瞞他!
譬如,沒告訴他其實「他」是女兒身,令他成天自責對不起皇室祖宗,
還要糾結於「知己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暗戀得好辛苦……


《騙子皇后》下

大衍朝史書外一章︰皇帝陛下愛的憋屈篇──
他這皇帝的後宮一堆佳麗,卻總是少了他最愛的那一個,
蕭睿可本以為方文荇的心結已解,兩人終於能從此大曬恩愛,
誰知為了一個私闖皇宮的細作田景文,他的美夢再度幻滅!
為報田景文昔日的救命之恩,方文荇不惜劫天牢,還逃亡敵國大楚,
從前被她騙得好苦的蕭睿可,這回追妻追得很辛苦,偏偏愛到了卡慘死,
他硬吞下遭背叛的怨氣,還想著壓下消息為她鞏固後位,
眼見愛妻遲遲不歸,他只好祭出男人的魄力來逮回逃妻!
叫上十萬大軍助陣,大擺兵陣,準備逼大楚皇帝交出人,
果然方文荇這隻小狐狸自己送上門來了,看他不好好罰她,
但她卻說逃亡是被逼,派刺客想讓她死在異鄉,不能回京的是他自己?!
好啊,原來他算來算去,竟是漏算身邊出了一窩賊,
而他們不只要他的皇后歸天,更密謀要他這天子的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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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 18:35:17 |只看該作者
第 1 章

  此時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從甘露殿裏望出去,窗外一片姹紫嫣紅,綠得發亮的碧葉掛在枝頭,經過昨晚雨水的洗滌,透亮而新鮮,讓明成帝蕭可的心裏略略有些發癢。
  
  甘露殿裏垂首站著兩個大臣,一個是光啓二年的新科狀元,現任中書侍郎田汝令,另一位則是大衍的首富之子,現任戶部尚書方思瑜。
  “陛下,自從實施新稅法以來,國庫日漸充盈,而近年來年成好,百姓們的收入增加了,賦稅沒有增加,都感念陛下的恩澤,今年氣候宜人,想必又是豐收之年。”方思瑜笑著說。
  蕭可淡淡地看了方思瑜一眼,點頭說:“方卿精於算計,朕的國庫有你看著,省心不少。”
  “陛下謬贊,全靠陛下獨排衆議,臣才能令行禁止,暢通無阻。”方思瑜心裏有些七上八下,明成帝即位四年來,勵精圖治,十分勤勉,但威嚴日重,繞是他比蕭可大了好幾歲,有時也看不透這天子的心思。
  “過一陣子可能會有用銀子的時候,方大人多加留意。”蕭可輕描淡寫地說。
  
  方思瑜怔了一下,見蕭可沒有往下說的意思,只好應了一聲。
  “汝令,最近和大楚之間的往來如何?”蕭可轉頭問向田汝令。
  “回稟陛下,臣邀請了一些大楚和大衍的文人以墨會友,往返了大楚兩次,暢談甚歡,此舉藉以民間往來的名頭,因此未在禮部登記,適才在朝會上未曾稟告陛下。”田汝令躬身說。
  “以墨會友……”蕭可重複了一句,忽然饒有興趣地問,“會些什麽?”
  “詩文、作畫、古琴,所有風雅之事。”田汝令笑著說。
  蕭可有些悵然,說:“朕曾經認識一個人,師從國手張翰之,畫的一手好畫。”
  “哦?臣不知能否有幸一見?”田汝令頗爲好奇。
  蕭可的眼神一窒,笑容有些勉強:“他不在了。你們回去吧,朕有些累了。”
  
  田汝令不免有些奇怪,剛想告退,卻聽見方思瑜躬身問:“陛下,明日就是皇後娘娘的生辰了,不知道陛下有何打算?”
  蕭可頓時怔忪起來,良久,這才恍惚著道:“這麽快,文淵……和文荇的生辰又到了。”
  
  -
  
  眼看著兩位大臣走了,蕭可看了一會兒書,卻覺得這上面的字一個個都飄了起來,他歎了一口氣,起身往禦花園走去,
  
  禦花園裏春景怡人,偶爾可見嬪妃們在花叢中戲耍,蕭可心裏煩悶,繞過她們,往邊上的小道走去,不知不覺間,他發現自己來到了長樂殿。
  
  長樂殿門前冷冷清清的,連個守值的宮女也沒有,他心裏有些不悅,問身旁的李公公:“怎麽也不多種些花,看起來熱鬧點?”
  守值的李公公是太上皇留下來的,從小看著蕭可長大,對蕭可甚是忠心,連忙說:“奴才過會兒就去問問。”
  蕭可努了努嘴,李公公會意,上前咳嗽了兩聲,剛想開口,一個小小的腦袋從殿門裏探出頭來,一看見蕭可,頓時有點慌張,跪在地上大聲喊道:“恭迎陛下!”
  
  蕭可心裏越發不悅了,冷冷地說:“這些奴才越發大膽了,這是怎麽在怠慢皇後來著?”說著,他舉步往裏走去。
  李公公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心裏明白那個管後宮吃穿用度的副總管這次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長樂殿裏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遠遠地,只見一個女子身後跟著三四個宮女,急匆匆地從裏面走了出來,只見她容貌清秀,膚色白皙,一雙眼睛滴溜溜地亂轉,靈動無比,正是蕭可的皇後方文荇。
  
  蕭可一見,胸口仿佛被重擊了一下,頓時有些恍惚起來,低聲叫道:“文淵……”
  
  一旁的李公公捂著嘴咳嗽了一聲,蕭可頓時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女子堆起了滿臉的笑容,用甜的發膩的聲音嬌聲喊道:“陛下,陛下你怎麽才來啊,臣妾日日都在盼著你。”
  
  果不其然,蕭可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目光從她的臉上掠過,落在一旁不知名的地方,淡淡地說:“文荇,明日是你的生辰,朕來問問你,想要怎麽過?”
  “陛下日理萬機居然還記掛著臣妾的生辰?”方文荇一臉驚喜的模樣,旋即一臉垂涎地說,“陛下多賞我點東西就好了,什麽貓兒眼、夜明珠,什麽白貂大氅、綾羅綢緞,臣妾都很喜歡。”
  “就這些?”蕭可忍耐著問,“要不要叫個戲班子到宮裏來熱鬧熱鬧?”
  “戲班子?戲班子有什麽好看的,不過要是陛下陪我看,倒也是可以,說出去臣妾也很有面子。”方文荇諂媚地對著蕭可笑著。
  
  蕭可只覺得再也不能再這裏呆下去了,他急匆匆地說:“明日朕還有事情,就不能陪你了,內務府會把你要的東西送過來的,我讓禦膳房爲你弄點特別的,總而言之,如果有什麽不滿意,遣人告訴我。”說著,他轉身就走。
  
  眼看著蕭可快要走到殿門口,方文荇忽然高聲喊道:“陛下,多謝你對我的照拂,文荇感激不盡。”
  蕭可身形一滯,良久,他沒有回頭,只是低聲說:“不必,這是我欠文淵的。”
  
  -
  
  翌日,蕭可有些疲乏,早早的退了朝,摒退了衆人,一個人來到了他還是太子時居住的景陽殿。殿裏有一株很大的老槐樹,足有二人懷抱這麽粗,時值槐樹的花期,殿裏一股槐花的清香。
  
  李公公很是貼心,早早地就在裏面爲他准備好了一壺酒和幾疊小菜,還有幾份點心:糯米涼糕、芝麻南糕、合意餅,還有一份槐葉冷淘。
  
  蕭可拿起酒壺,斟了兩杯酒,怔忪片刻,將一杯一飲而盡,另一杯盡數灑在了槐樹根下,低聲說:“文淵,我們不是說好了,我做明君,你做忠臣,我們永遠君君臣臣一輩子,可是如今,你跑到哪裏去了?我找了這麽久都沒你的消息,難道你真的拋下我走了?”
  
  四周悄寂無聲,只有微風輕輕拂動,數朵槐花輕輕悠悠地飄了下來,落在了案幾上。蕭可苦笑了一聲,挑起了幾根面條放進嘴裏,這碗“槐葉冷淘”頗有特色,是用鱖魚、蝦肉燉了一天一夜做的“澆頭”,然後用槐葉汁冷拌,最後浸入冰井水中浸涼而成,“經齒冷于雪”、“芳香敵蘭蓀”,方文淵最喜歡吃,每逢生辰,必央著禦廚做上一大份。
  
  只可惜,這幾年來少了那個曾經如影相隨的少年伴讀,蕭可總是獨自一人用這冷面,總覺得一絲冷意從心底泛起,也再也沒有當時那種頰齒留香的感覺。
  
  不一會兒,這盤涼面被蕭可用了一半,再也吃不下了。他鬱鬱地放下筷子,把頭枕在一旁的長榻上,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
  “文淵,你去哪裏?快回來,我找了你好久。”迷霧中,蕭可忽然看見了好友的影子,又驚又喜,大聲喊道。
  “小殿下,我都陪了你這麽久了,也該是我瀟灑快活的時候了。”幾年未見,方文淵居然還是那副瘦弱的模樣,嘴角促狹的微笑也一如往昔,只是他見了蕭可,反而跑得更快了,哧溜一下就竄上了馬匹。
  “文淵,站住!”蕭可氣急敗壞,又唯恐將他嚇走,“你要去哪裏?我陪你去!”
  方文淵回過頭來,那張和方文荇酷似的臉居然一副快樂的樣子:“小殿下,我不要做你的伴讀了,這也不許,那也不許,憋也憋死我了,你也不必陪著我,操心你的軍國大事去吧。對了,對我妹妹好點,還有我爺爺,我小叔,都要對他們好,不然我可不答應!”
  霧氣越來越大,眨眼間就把方文淵和那匹馬吞沒了。蕭可又驚又怒,大聲說:“好,我把你妹妹廢了!把你爺爺貶了!把你小叔的家産全部充公!看你回不回來!”
  ……
  
  蕭可忽地一下從長榻上坐起,喘息著看了看四周,院子裏依然靜悄悄的,只是殿門處的樹叢忽然窸窣作響,他緊走了幾步,撥開樹叢,厲聲喝道:“誰!”
  
  樹叢裏空無一人,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貓叫,蕭可松了一口氣,不由得暗笑自己疑心太重。
  
  門口守候的禦前侍衛楊名急促地低喊:“陛下,陛下有沒有事情?”
  蕭可揚聲說:“進來吧。”
  門嘎吱一響,楊名飛速閃身進來,銳利的雙眼四處梭巡了一番,低聲說:“陛下下次還是不要讓臣離開左右,嚇得臣出了一身冷汗。”
  “能有什麽事情?羽林軍把整個皇宮守得水泄不通,只怕連個鳥都飛不進來。”蕭可不以爲意地笑笑,“叫人把這些東西都撤了吧,朕要去甘露殿。”
  楊名應了一聲,剛要出去叫人,蕭可忽然沈聲說:“慢著!”
  
  楊名回過頭,不由得一愣,只見蕭可臉上的表情又是驚異又是迷茫,還帶了一絲歡喜,怔怔地看著案幾上的那堆殘羹冷炙,問道:“你來數數,這上面的芝麻糕還有幾塊?”
  楊名有些莫名其妙:“這,還剩兩塊啊。”
  “冷面好像也少了好多……”蕭可喃喃自語著,忽然整個人都振奮起來,“難道,難道是文淵回來了?”
  
  蕭可快步走出門口,又倒了回來,對著楊名沈聲說:“叫田大人來,對今日宮中所有進出的人進行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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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 18:35:28 |只看該作者
第 2 章

  一連幾天,蕭可上朝的時候都面帶微笑,顯然心情頗好,戶部尚書方思瑜忍不住問:“陛下,最近有什麽好事嗎?說出來也好讓臣也高興高興。”
  蕭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方卿多說點方家的趣事給朕聽聽,朕的心情一定更好。”
  方思瑜笑著說:“我們家能有什麽趣事,家長裏短的。”
  蕭可也不作答,微笑著往裏走去。方思瑜情不自禁地緊跟了幾步,終於下定決心說:“陛下,臣有一事,想懇請陛下恩准。”
  
  蕭可一怔,回過身來,頗有些奇怪:“方卿有什麽事情?剛才在朝堂之上爲什麽不說?”
  方思瑜撩起衣袍,跪在地上,沈聲說:“陛下,臣的外侄方文淵隨陛下出使大楚後一直音訊皆無,蒙陛下恩情,一直爲方家四處搜尋,然這些年過去了,想必已經天人永隔。臣的大伯年事已高,一直盼著能讓文淵歸入宗廟,祭奠亡靈,期盼他早日超生,懇請陛下恩准。”
  蕭可的臉色一沈,冷冷地說:“方大人,誰說文淵已經死了,是見著屍首了還是見著魂魄了?”
  
  方思瑜愣了,心想:這不是找茬嘛,這麽些年過去,就算有屍首也已經爛了,上哪裏找去啊。想到這裏,他委婉地說:“陛下聖明,臣有個折中的法子,不如陛下定個期限,要是再找不到,就請陛□恤情恩准了吧。”
  蕭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看的方思瑜心裏直打鼓,半晌才惴惴地問:“不知臣臉上有什麽不妥之處?”
  蕭可的嘴角微微上翹,拍了拍方思瑜的肩膀說:“其實最近文淵托夢給我,朕已經有線索了,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文淵了。不過既然方卿要朕定個期限,那不如就定個十年吧,要是十年後還找不到文淵,就依方卿所奏。”
  說著,他得意地看著方文淵目瞪口呆的樣子,心情甚好地踱著步子走了。
  
  到了甘露殿,不一會兒,李公公稟告說羽林軍中郎將田仲樂求見。田仲樂是名三十多歲的武將,負責皇城的守衛,這幾天按照蕭可的要求將皇城裏進出的所有人等都仔仔細細地篩查了一遍。
  “陛下,那日進出的所有人全部徹查,沒有發現有一個二十歲上下的酷似方大人的人。未防遺漏,臣和李公公一起,把宮內所有二十歲上下的太監都找到了一起,一個個仔細辨認,也沒有發現有相似的人。”田仲樂稟告說。
  “不可能,”蕭可煩躁地踱了幾步,“朕的芝麻糕有三塊,醒來後卻只剩了兩塊,文淵最喜歡吃這個,一定是他。”
  “這……這會不會是李公公放錯了?”田仲樂發愁了,看著李公公問。
  李公公撓了撓頭,有些不確定:“這個,奴才向來是每樣放三塊的,難道是這次數漏了?”
  “再說了,如果方大人回來了,爲什麽不回方家,爲什麽不來求見陛下?陛下和方大人這麽交好,這,這沒道理啊。”田仲樂納悶地說。
  蕭可的臉色陰沈,腦子裏轉過了千百個可能,越想越不是味兒,說:“楊名,李公公,你們換身衣服,朕想出宮去透透氣。”
  
  -
  
  蕭可少年時頑皮,經常和方文淵一起偷偷溜出去,登基以後沒人管了,卻反而很少出去。
  走在京城的大街上,熙熙攘攘一派熱鬧景象。蕭可暫時把不快拋到了腦後,集市邊有對年輕夫婦在賣藝,女的身段柔軟,把身子折成不可思議的弧度,男的裸著膀子費勁地上演著胸口碎大石的好戲,一旁的人拍手叫好。
  
  楊名看著蕭可津津有味的樣子,忍不住說:“公子,你喜歡這樣的?小人回去給你演上一百遍,還不帶喘氣的。”
  蕭可樂了,拍了拍楊名的肩膀:“我自然知道這把戲沒什麽看頭,但你看這兩夫妻患難與共,情比金堅,不是很令人感動嗎?”
  楊名撓撓頭:“公子,原來我們看的是人,你看的是情,到底比我們深了一層。”
  “就知道拍馬屁,去,快給人家賞錢。”蕭可朝著那個端著盤子討賞的夫人努了努嘴。
  
  不一會兒,楊名臉色古怪地回來了,吞吞吐吐地說:“公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怎麽那個女子衝著我拋媚眼啊?”
  一旁的李公公“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你給了多少賞錢?”蕭可問。
  “我幫公子給的,自然不能少了,給了十文。”楊名說。
  “你要是給了一兩銀子,那女子的媚眼更足了。”蕭可笑了笑,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麽,笑意越來越淺,轉眼又沈下臉來。
  
  李公公心裏直打鼓,使了個眼色,楊名會意,趕緊說:“公子,你肚子餓不餓,前面就是京城有名的天寶酒樓,不如我們去喝點茶?”
  蕭可想了想,說:“那裏有什麽好去的,就這麽幾樣東西,我都吃膩了。我知道有個地方賣豆腐花的,十分好吃,走,我帶你們去。”
  說著,他興致勃勃地鑽入了一條小巷,七拐八拐,到了集市的另一頭,角落裏果然擺著一個攤,有好幾個人坐在那裏,人手一碗豆腐花,邊喝邊聊,十分熱鬧。
  
  “這倒是奇了,大下午的喝什麽豆腐花。”楊名喃喃自語。
  “這兒的味道很不一樣,老闆的料足,還加了自製的秘方,很紅火的。”蕭可頗有些懷念。
  不一會兒,那個上了些年紀的攤主就給他們一人上了一晚豆腐花,雪白的豆腐,絳紅的醬汁,加上一層蝦皮,喝起來果然帶著一股特別的香味,三個人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意猶未盡地喊老闆再來一碗。
  
  攤主忙不疊地送了過來,忽然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蕭可,說:“你不是那位公子嗎?我前兩天還在念叨你呢,怎麽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蕭可怔了一下,笑著說:“老伯你還記得我?”
  “是啊,那時你們兩位公子器宇不凡,一看就不是常人,老漢的孫女兒沒嫁人前還老是念叨你們呢。”
  “如今大了,事務繁忙,不能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了,只能偶爾得空出來。”蕭可微笑著說。
  “是啊,剛才那個小公子也這麽說,”老漢點點頭感慨說,“都大了啊,我眨眼就老了。”
  
  蕭可低下頭喝了一口豆腐花,忽然倏地站了起來,拽住了老漢的衣袖說:“大伯,你說的是哪位小公子?”
  老漢嚇了一跳,呐呐地說:“就是以前和你一起來的那位小公子啊,長得十分清秀的那個……”
  蕭可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他來過這裏了?他說起我了?”
  “是啊,才剛走,我還納悶呢,你們倆怎麽今天不一起了,莫不是吵架了?”老漢指了指那條小巷。
  
  蕭可不假思索,往那條小巷疾步跑了過去。小巷裏空無一人,穿過小巷,出現在面前的是一條熱鬧的大街,街道一旁店鋪林立,人來人往,卻沒有好友的身影。
  
  楊名和李公公追了上來,氣喘籲籲地問:“公子,找到了沒有?”
  蕭可搖了搖頭,心裏有幾分薄怒:好啊方文淵,我苦苦找了你這麽多年,你卻居然如此薄情,平安回來了也不來見我!說什麽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看來全是騙人的!
  “不找了!我們回宮。”蕭可沈著臉冷冷地說著,舉步往外走去。
  
  楊名和李公公面面相覷,跟在蕭可的後面,大氣都不敢出。一旁的店鋪小二都站在門口,不時地聽見此起彼伏的攬客聲,其中一個小二看這三人衣飾華美,熱情地對著他們喊:“公子,快進來看看吧,我們店裏有各式從西涼、波斯帶來的稀罕物件,貓兒眼、波斯刀、彩釉、琉璃、銀器,應有盡有……”
  
  那聲貓兒眼讓蕭可頓住了腳步,那小二一看大喜,更加費力地鼓吹起來:“公子一看你就是個識貨的,我們店裏的東西,整個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件來,看公子你這麽風流倜儻,家裏一定非富即貴,用我家的東西來做禮物一定能震驚全場,讓人目不轉睛,保管原來不愛你的女人也從此纏上你……”
  
  蕭可又好氣又好笑,舉步往裏走去,店裏裝潢得很不錯,各個物件或是用櫃子陳列,或是平鋪在桌幾的平絨上,十分華美,蕭可把玩了幾件,剛想問問價錢,忽然聽到櫃台前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這玩意兒也要五十兩銀子?五兩銀子我就買走了,多一分我也不要。”
  
  蕭可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去,只見一個男子身著青衣,身材瘦小,聲如翠玉,一張巴掌大的臉側對著他,和五年前一樣一臉的狡黠。他不由得上前了一步,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的喉嚨有些沙啞:“文淵!”
  
  那人渾身一震定在原處,良久,他才轉過臉來,定定地看著蕭可,低聲說:“小殿下,原來是你。”
  夕陽從大開的窗櫺上射了進來,照在方文淵的臉上,蕭可揉了揉眼睛,失聲叫道:“文淵,你的臉,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方文淵,你個死孩子,怎麽才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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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 18:35:41 |只看該作者
第 3 章

  天寶酒樓的雅室裏,方文淵和蕭可面對面坐著,一時之間,兩個人好像都不知道說些什麽,曾經親密無間的夥伴,一下子好像生分了許多。
  
  方文淵輕咳了一聲,打破了沈默:“陛下看起來比以前威嚴了好多,臣都不敢說話了。”
  蕭可怔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文淵,你和以前一樣,怎麽還是這麽瘦弱,難道方家富甲天下,還養不起你這麽一個人?”
  方文淵小心翼翼地說:“陛下,你可冤枉我了。這些年我躲在一個地方,不見天日,好不容易才回到了這裏,近鄉情怯,連家都還沒回去,就碰上了你。
  
  蕭可心裏一痛,不由得責怪自己疑心太重,低聲說:“文淵,都是朕不好。當初朕一定要你陪著出使大楚,結果因爲那個狡詐的大楚太子的追殺,讓你的馬車出了意外,把你一個人留在楚地,生死未蔔。每每想到這裏,朕就心痛難當,徹夜難眠。”
  
  方文淵眨了眨眼,笑著說:“臣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嘛,陛下如果還念著舊情,不如賜臣良田美宅,讓臣從此衣食無憂地過一輩子。”
  蕭可愕然,忽然覺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方文荇那張有些諂媚的臉。他甩了甩頭,把這種念頭拋諸腦後,說:“就這些?朕還以爲你要出將入相,光宗耀祖呢。”
  “陛下,我的臉都破相了,還能出將入相嘛。再說了,不瞞陛下說,這幾年我才明白,人千萬不能作繭自縛,自在快活比什麽都重要。”方文淵感慨說。
  
  蕭可定定地看著方文淵的左臉,只見耳邊有條疤一直到下頜處,膚色發白,細看有些駭人。他眼神一黯,繼而冷冷地說:“破相了又怎麽樣,朕說可以就可以。文淵你今天先和朕一起進宮,明日朕就宣告天下,爲你加官進爵。”
  方文淵的臉色變了變,搖了搖頭:“陛下,臣這幾年自由懶散慣了,不想入朝。”
  “不行,”蕭可斷然拒絕,“當初我們說好的,難道你都忘了?”
  
  方文淵有些著急,不由得聲音高了些:“陛下,你還答應過我,不會強迫我做不喜歡的事情呢,難道你都忘記了?”
  蕭可怔了怔,忽然想起那年的冬日特別寒冷,他硬拽著方文淵每日早起習武,結果有天方文淵在風裏吹了一個上午,涼氣入肺,臥床休息了將近半月,悔得他腸子都青了,稀裏糊塗就應下了這件事情。想到這裏,他的嘴角微微上翹,心裏頗有些安慰:這個少年時的夥伴並沒有和他生分。“文淵,你居然敢和朕大聲說話,膽子不小啊。”
  
  方文淵嚇了一跳,心一橫,恨恨地說:“怎麽了,你當了陛下就了不起了嗎,還不就是那個老是爬樹鑽洞的蕭可,你看不慣我,就把我拖出打一頓好了。”
  
  蕭可哼了一聲說:“我看你是要打一頓!爲什麽偷偷摸摸地回來?爲什麽不來見我?枉費我這幾年都一直念著你,方文淵,你太沒良心了!是不是今天我沒碰到你,你就打算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怎麽會!”方文淵頓時垂下頭來,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我一直聽到你的消息,百姓們都說你銳意圖治、愛民如子,和明睿帝一樣,是個難得的明君,我心裏不知道有多開心。”
  蕭可龍心大悅,這幾句話,比朝堂上任何一個大臣的拍馬奉承都有用。“真的?”
  
  方文淵鄭重地點了點頭:“所以,你是明君,不能出爾反爾,我不想做官,只想一個人快活逍遙。”
  蕭可頓時被噎住了,半晌才悻悻地說:“好了,我們不說這些,先放你逍遙一陣子。你住在哪裏?”
  方文淵大喜,頓時站了起來,幫蕭可和自己斟上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鄉村小屋而已,不入陛下的眼,時辰不早,陛下趕緊回宮吧,省得宮裏頭的人惦記。”
  
  蕭可閑適地端起酒杯,夾了一口天寶酒樓的名菜“香酥雞”,慢條斯理地嚼了幾下,說:“父皇和母後去雲遊天下了,宮裏頭再也沒人管著我了,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
  
  兩個人一直喝到月上柳梢,方文淵原本就酒量不好,不一會兒就臉頰緋紅,說什麽也不肯喝了,蕭可海量,卻也經不住方文淵的勸,到了最後也薄有醉意,坐到了方文淵的身邊,一臉心疼地看著他臉上的疤,一會兒咬牙切齒地大罵那楚國太子楚天揚,一會兒非要他仔細交代這兩年躲在哪裏,一直喝到酒樓快要打烊了,方文淵再三催促,這才站了起來。
  
  方文淵叫來了小二付了帳,剛想叫他一起走,只覺得後背一沈,蕭可整個人都撲在了他的身上,象從前一樣摟住了他的脖子,低聲說:“文淵,你還活著,我不知道有多快活。”
  
  方文淵鼻子一酸,喃喃地說:“你以後別想砍了我就成。”
  “怎麽可能?文淵你真會開玩笑。”蕭可覺得很可笑,醉醺醺地拉著他的手,“太師看到你一定高興壞了,走,我陪你回方府報喜去。”
  
  來開門的正是方府的老管家,看到他們兩個象見了鬼一樣,跑得比兔子還快,不一會兒方太師就衣冠不整地從內宅走了出來,看到蕭可和方文淵一起出現,整個人都驚呆了,手顫抖著指著他們倆,說不出話來。
  
  蕭可醉意盎然地晃了幾下,得意洋洋地說:“太師,朕,朕今天終于把文淵找回來了!”
  方太師的嘴唇顫抖了幾下,忽然暴怒,劈頭蓋臉地就朝方文淵打去:“孽障!你還有臉回來!”
  方文淵跳著腳跑開了,嘴裏嚷嚷著:“祖父,祖父你別生氣,可別氣壞了身子!”
  蕭可一下子有點懵了,等回過神來方文淵身上已經挨了好幾下,痛得呲牙咧嘴,他不假思索地擋在方文淵身前,不一會兒也挨了幾下,熱辣辣地痛,頓時,衆人一擁而上,勸架聲此起彼伏,一片混亂。
  
  “太師,太師有話好好說!文淵做錯什麽了?”方太師終於被人扶住,蕭可喘了口氣問。
  “祖父一定是在怪我,這麽多年不能承歡膝下,文淵實在太不孝了。”方文淵撲通一聲跪在方太師的跟前,垂頭喪氣地說。
  方太師沒有說話,盯著方文淵,良久,長歎一聲說:“我老了,不中用了,你回來正好,可以給我送終。”
  方文淵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垂首說:“祖父,孩兒不孝,今後一定寸步不離,再也不胡鬧了。”
  蕭可高興地說:“這就對了,太師,這是大喜啊,朕明天就帶文淵一起去梅山寺還願!”
  
  一直到回到宮裏,蕭可還覺得腦門突突地跳著,一直到晨曦微露的時候才沈沈睡去。
  
  翌日醒來,蕭可覺得自己仿如夢中,連上朝的時候都心不在焉,底下的大臣們只覺得今日的陛下特別深沈,上奏的事情一律答複“朕知道了。”“愛卿有何高見?”“愛卿看著辦吧。”
  
  好不容易撐到下朝,蕭可迫不及待地到了寢宮想去換掉朝服,卻聽見李公公一溜兒小跑過來,笑著說:“陛下,吳貴妃求見。”
  蕭可深受母後言樂之和義姐言非默的影響,後宮並不充盈,除了皇後方文荇以外,有一個貴妃,一個淑妃,另有兩個昭儀,兩個美人。平日裏,方文荇不受寵愛,在長樂殿裏深居簡出,後宮的事務由頗受寵愛的吳貴妃一手操辦。
  
  吳貴妃是吳太師的幼女,自幼在京城享有盛名,貌美如花,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把後宮打理得十分妥當。不一會兒,吳貴妃拎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笑著說:“這幾日氣候幹燥,容易上火,臣妾燉了些蓮子湯,喝了清肺敗火。”
  吳貴妃善廚,經常燉些當季的補品送來,還有一些雜食甜點,入口爽滑,味道鮮美,深得蕭可喜愛。
  
  可今天蕭可有些魂不守舍,只是點點頭說:“佩箐費心了,放在那裏吧。”
  “這可是臣妾的一番心意,陛下朝務繁忙,也要保重身體啊。”吳貴妃把那碗湯遞到蕭可的手邊。
  蕭可喝了一口,放在桌邊,見吳貴妃沒有要走的意思,問:“佩箐有什麽事情嗎?”
  吳貴妃有些幽怨地看了蕭可一眼,說:“陛下,禦花園的牡丹開了,煞是豔麗,臣妾想邀陛下一起賞花。”
  蕭可溫言說:“佩箐叫上皇後、田淑妃她們一起賞花吧,朕最近有些忙碌,不能陪你了。”
  
  吳貴妃欲言又止,半晌才鬱鬱地說:“皇後想必是不屑於臣妾們一起玩耍,臣妾請了好幾次,也不見她走出長樂殿來。”
  蕭可怔了一下,方文荇長得酷似方文淵,他見了心裏總是難受,久而久之,他和方文荇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對方文荇的行蹤更是不太瞭解。他沈吟片刻說:“皇後這樣悶在長樂殿也不好,閑暇的時候你多去看看她,朕也會去勸解她的。”
  
  吳貴妃的眼中一絲異色一閃而過,笑著說:“陛下這麽忙,不必掛牽宮中的事情,臣妾會多去陪姐姐聊天的。”
  “愛妃辛苦了。”蕭可滿意地點點頭。
  吳貴妃見蕭可臉色和緩,笑意盈盈,於是走到他身邊,幫他捶起了背。“陛下,臣妾這幾日正想著和姐姐去商量呢,宮中實在太冷清了,什麽時候姐姐可以爲陛下添個皇子、公主的,大家都好熱鬧熱鬧。”
  
  蕭可不由得尷尬起來,他和方文荇大婚以來,一直心有芥蒂,尚未行過周公之禮,這讓方文荇怎麽去生個皇子出來?偏偏明睿帝蕭幀深恐有皇子又和當年蕭可的皇兄一樣,篡位奪權,嚴令後宮中必須要皇後誕下子嗣後才可有嬪妃懷孕生子,以至於到了現在,蕭可依然膝下空懸。
  
  看著吳貴妃楚楚可憐的眼神,蕭可頓時覺得心生不忍,硬著頭皮安慰說:“佩箐放心,快了快了。”
                          
作者有話要說:默默更新,,,仰天長嘯:小可!乃是說什麽快了啊!敢讓吳貴妃懷孕,你就死定了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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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好不容易送走了吳貴妃,蕭可立刻換好便裝,朝著楊名招招手,正准備往宮外走,卻看見李公公又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陛下,戶部尚書方大人求見。”
  蕭可急著出去,皺著眉頭說:“李公公,你幫朕擋了,就說朕今日有要事,讓他明日再來。”說著,留下目瞪口呆的李公公,帶著楊名從另一道門走了。
  
  方府的管家又在門口,看見蕭可滿臉堆笑,把他迎到廳中,剛想行大禮,蕭可擺擺手說:“免了免了,朕在這裏還用得著這麽多繁文縟節,文淵呢?”
  “陛下您先歇著,我去叫小少爺過來見駕。”方管家賠笑著說。。
  “不必了,他還住在那間屋子裏吧?朕自己過去找他。”蕭可興衝衝地往內室走去。
  方管家想攔又不敢攔,只好跟在後面一溜兒小跑:“陛下,這于禮不合,小少爺不拘小節,只怕衝撞了陛下……”
  “文淵什麽樣子朕沒見過,他是不是還在賴床?這個懶貓,看朕把他揪起來!”
  
  眼看著方文淵以前的臥房就在眼前,蕭可三步並作兩步,一下子推開了房門,不由得愣了一下,屋子裏靜悄悄的,床褥整齊,窗明幾淨,一個人也沒有。
  方管家賠笑著說:“小少爺一早有好友來就出去了,剛才說是已經回來了,怎麽又不見人影了。”
  蕭可頗有些不滿,臉沈了下來:“不是說好了今天去梅山寺還願嗎?”
  方管家只覺得渾身冒冷汗,硬著頭皮說:“小少爺一直念叨著呢,一定不會忘記的……”
  
  話還沒說完,只聽到屋外方文淵的聲音響了起來:“陛下的事情,臣怎麽可能會忘記呢,臣只是沒有想到,陛下這麽早就來了。”
  蕭可回頭一看,只見方文淵站在後方,笑意盈盈,讓人忍不住心生喜悅。“我心裏記掛著你,連你小叔也沒見,就溜出來了。”
  “不是記掛著我吧,春日爛漫,每日埋頭政務,一定很無趣,走,我們一起去梅山寺。”
  
  -
  
  梅山寺的漫山遍野的梅花已經謝了,另一片桃花林開得正當時,粉紅的花瓣仿如一片片雲層,映襯著一望無際的綠色,顯得分外的妖嬈。梅山寺香火鼎盛,平日裏也有好多香客上香,在這春景如畫的季節,更是遊人如織。
  
  上山的小道上不時有女眷的轎子走過,有些大膽的撩開了簾子,看著這兩個人俊朗的青年輕笑,蕭可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方文淵,只見他膚色白皙,仿佛上好的白玉,耳後的那道疤痕被垂下的發線遮擋著,僅僅隱約可見,瑕不掩瑜,依然是一個翩翩佳公子。
  
  和多年前記憶中的少年郎相比,方文淵略略沈穩了些,仿佛一塊經過潤澤的美玉,漸漸散發出迷人的光彩。蕭可看著看著,不由得心裏一熱,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心底升了起來。
  
  方文淵轉過頭,笑著問:“小可,你看什麽這麽出神?莫不是想要花神姐姐給你一段桃花運?”
  蕭可頗有些尷尬,掩飾著笑笑:“我還要什麽桃花運,宮裏幾個女人就夠我頭疼的了。”
  方文淵卻頗有些悠然神往:“落英繽紛,才子佳人,紅拂夜奔,這才能成就一段佳話。”
  蕭可曖昧地一笑,湊近方文淵的耳朵問:“文淵是不是春心萌動了?喜歡哪家的姑娘,我幫你做個媒。”
  方文淵的臉一紅,往旁邊退開了幾步:“小可你又不正經了。”
  蕭可奇道:“這有什麽不正經,莫不是你還是童子雞一個?不成不成,我要帶你去好好見見世面。”
  方文淵嚇了一跳,連連搖頭:“你別胡來,我才不會象你一樣呢,三宮六院,左擁右抱。”
  蕭可不滿地說:“我哪有?這才這麽幾個嬪妃,而且政務繁忙,平日裏我都一個人入睡,不知道有多可憐。”
  方文淵哼了一聲:“我才不信呢。”
  蕭可笑著說:“好,你說的,今兒起你就和以前一樣住到我的寢宮裏來,看看我有沒有撒謊。”
  方文淵頓時告饒:“不行,那是小時候,現在你都成了陛下了,我再這樣,祖父非得打死我不成。”
  “那你信了沒有?”蕭可悻悻地看著他。
  “信了信了,你夜夜孤枕難眠,我這就去祈求菩薩,保佑你紅鸞星動,愛上一個女子,心心相映,從此和她形影相隨,成了吧?”方文淵無奈地說。
  
  蕭可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王和母後,明睿帝蕭幀自從遇上他的母後,便爲她獨寵後宮二十載,兩個人伉儷情深,羨煞旁人。“文淵,其實我都想不明白,說句不敬的話,我母後生性迷糊天真,也沒什麽才藝,爲什麽父王就只喜歡她一個?有時候我真懷疑我母後如傳言的一樣,會什麽妖術。”蕭可悄悄地在他耳邊說。
  
  方文淵白了他一眼:“你這就不懂了。要是你喜歡上了一個人,不管那人是貧窮還是富有,美貌還是醜陋,任是她有再多缺陷,在你眼裏也是最好最美的。”
  “如此說來,文淵你懂這情的滋味?有哪家的小姐讓你這麽刻骨銘心,我居然都不知道。”不知怎麽的,蕭可忽然滿心不舒服起來。
  
  方文淵摘了路邊的一朵野花,看了看,悵然說:“是啊,我喜歡一個人很久了,可他不知道,他眼高於頂,喜歡一個奇女子,必是看不上我的,我就不要自討沒趣了。”
  “誰會看不上你?”蕭可頗不是滋味,就好像自己的東西被人嫌棄了一般。
  方文淵驚覺失言,驚慌地看了一下蕭可,見他沒有留意,立刻說:“不提了,此事甚是無趣,我們再也別提了。”
  說著,方文淵看了看前方,離山頂還有一段距離,高聲說:“不如我們比一比,看誰先到梅山寺!”說著,他一把揪住蕭可,把他往後一拉,自己往前一竄,飛一樣地向前跑去。
  “好啊,你居然敢耍詐!”蕭可這才回過神來,朗笑著朝他追了過去。
  跟在身後的楊名看得目瞪口呆:這個方公子,居然敢這樣對陛下!
  
  到了後來自然是蕭可率先到了山頂,而方文淵跑到一半便體力不支,在山腰歇息了片刻,才慢吞吞地一步步走了上來。蕭可伸出手去,示意他拉住自己的手,方文淵猶豫了片刻,終於把手放在了蕭可的手心。
  
  蕭可使勁地把他從最後幾節石階上拽了上來,取笑說:“文淵,你的手又小又軟,怎麽和女人的一樣。”
  方文淵反唇相譏說:“你小時候唇紅齒白的,人家還說你是個女娃呢。”
  “小時候的糗事你還拿來說,你剛來的時候我還在想,父王怎麽給我指了這麽一個伴讀,傻傻的,愣愣的,後來沒想到你腦子裏盡是鬼主意。”
  “我也在想呢,這個小殿下人小鬼大,好生難伺候。”方文淵想起往事,心裏感慨。
  
  “不可能,我什麽時候對你頤指氣使過?”蕭可驚異地說。
  方文淵笑意盎然,低聲說:“沒有,小殿下,能做你的伴讀,是我方文淵一生的福氣。”
  蕭可握著他的手一緊,嘴角的笑意怎麽也忍不住:“你知道就好,走,到裏面去。”
  
  寺門威嚴,朱漆大門上一個個的銅釘在陽光下閃爍,裏面不時傳來誦經念佛之聲,一股熏香味撲鼻而來。蕭可和方文淵從殿門的彌勒殿,一直拜到大雄寶殿。如來佛高十多長,從高處拈花一笑,俯視著他們倆,蕭可肅穆地跪在佛前,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叫楊名到裏面捐功德,爲梅山寺衆殿再塑金身。
  
  不一會兒,梅山寺的主持從裏面走了出來,徑自走到蕭可面前,將他們倆引到內室,奉上茶水,含笑說:“多謝施主捐贈,請在功德簿上留名,我等必日夜誦經,保佑施主一生安康。”
  蕭可微微一笑說:“大師不必如此多禮,我來許願時未曾和菩薩說過姓名,菩薩心懷天下,且讓我還願的這些功德也與天下人共用吧。”
  主持一怔,深深地打量了幾眼蕭可,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說:“施主有心了。看施主面相,非富即貴,老衲無以爲報,身邊有一串手鏈,是用佛家七寶製成,贈與施主,願施主從今後福壽雙全,澤披天下。”說著,從袖中掏出一串手珠,遞給了蕭可。
  
  蕭可接了過來,雙掌合十,朝主持道謝,把手鏈套在手上,猶豫片刻,問:“不知道大師有無佛寶,可以贈與我的這位朋友,保佑他一生安康?”
  主持頗有些詫異,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方文淵,方文淵被他看得心頭撲撲亂跳,只好垂下頭說:“大師,不用麻煩了。”
  主持笑了笑:“這位施主的面相也是貴不可言,老衲這裏還有一塊玉石,上面刻著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是老衲的師尊留下來的,不知能否入施主的眼。”說著,他從櫃子裏取出了一個盒子,把一塊小小的玉石放在方文淵的手上。
  
  只見玉石圓潤,上面雕龍刻鳳,十分精細。方文淵推了回去,婉言謝絕說:“大師,太貴重了,無功不受祿,我不能要。”
  蕭可卻喜滋滋地拿了起來,二話不說,幫方文淵掛在脖子上:“這是大師的一片心意,你掛著,不許拿下來。”
  主持宣了一聲佛,笑著說:“施主多來禮佛就好,心中有佛,常坐善事,便是功德。”
  
  幾個人在內室說了一會兒話,蕭可和方文淵起身告辭,主持送到寺門口,對蕭可說:“我和施主一見如故,有句話要贈給施主:萬萬不可執念過重,切記切記。”說著,便翩然遠去了。
  
  蕭可頗有些摸不著頭腦,也懶得多想,興致勃勃地說:“走,我們去那邊的山溪邊走走。”他走了幾步,回頭一看,方文淵還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由得奇怪地問,“文淵,你怎麽了?”
  
  方文淵驀地回過神來,說:“小可,我想回家了。”
  “爲什麽?”蕭可有些不悅。
  忽然,大坪旁的樹林邊上傳來了一個聲音:“文淵,你好啊,把我拉在家裏,原來是到這裏來快活了。”
                          
作者有話要說:文淵,乃的心上人是誰!快快交代,省得小可夜不能寐,一直惦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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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蕭可定睛一看,只見一個翩翩佳公子,一襲白衣,俊眉朗目,手執一柄摺扇,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方文淵的臉色微微一變,上前一步,擋在蕭可的面前,笑著說:“景文,你怎麽來了?”
  
  “我四處找不到你,只好去方府碰碰運氣,幸虧碰到個好心人,告訴了我你的去向。”那男子“啪”的一聲打開了摺扇,搖了搖,把目光落在了蕭可的身上,“這位是?”
  
  方文淵支吾了兩聲,顯然沒有介紹的意思,只是說了一句:“他是我在京城的朋友。”
  蕭可走上前去,瞪了方文淵一眼,衝著那人抱了抱拳:“在下姓言,單名一個可字,不知閣下高姓大名?”
  男子饒有興趣地打量了他幾眼:“原來是言兄,在下姓田,名景文,是文淵的好友。”
  蕭可微微一笑:“文淵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相請不如偶遇,田兄不如和我們一起吧。”
  方文淵輕咳一聲說:“小可,景文和我約好了有些要事,不如我們改天再聚?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不然,家裏人要來催了。”
  楊名也走上前一步,低聲說:“公子,出來太久了,只怕家裏人都要擔心了。”
  蕭可的臉沈了下來:“一派胡言,我又不是紙做的,有什麽好擔心的。走,今日我請客,田兄要去哪裏?”
  
  田景文曖昧地笑了笑說:“言兄莫不是家裏有嬌妻美妾?如果這樣的話,還是不要勉強了,省得家裏河東獅吼。”
  蕭可笑著說:“都是家仆瞎操心,嬌妻美妾也沒有文淵重要,走,我們去天寶酒樓。”
  “天寶酒樓有什麽可吃的,”田景文搖搖頭,“聽說大衍京城的紅袖樓,專出花魁,國色天香,才藝卓絕,文淵老是推辭著不肯陪我去,今日不如言兄請我們去開開眼?”
  
  -
  
  方文淵滿臉的不情願,卻拗不過蕭可,只好亦步亦趨地跟在兩個人的後面,往紅袖樓而去。
  
  紅袖樓近兩年打理得越發好了,樓裏的姑娘各有特色,有的善歌,有的善舞,有的善畫,有的弱柳扶風,有的颯爽英姿。老闆鳳嬤嬤長袖善舞,把京城裏的達官貴人伺候的舒舒服服,近幾年來,每年的花魁大賽都是紅袖樓拔得頭籌。
  
  蕭可三個人一進紅袖樓的大門,龜奴便迎了上來,一臉殷勤地說:“公子們喜歡什麽樣兒的?甜美的還是成熟的?風雅的還是冶豔的?”
  蕭可看著滿院子的庸脂俗粉,皺著眉頭說:“給我們包個雅室,來三個幹淨點的,把你們樓裏最漂亮的姑娘喊來吧。”
  
  龜奴點頭哈腰地應了去了。一個小丫鬟把他們引到了二樓,上了茶水就退了出去。
  田景文四下打量了一下雅室,不由得贊歎說:“大衍繁華富庶,可見一斑,這窗櫺、桌椅雕花精細,巧奪天工,大楚的工匠見了必定自愧不如。”
  蕭可心裏一動,問:“田兄是大楚人?”
  田景文點點頭:“不才來自大楚,若不是因爲文淵,也不會跑到大衍的京城來。”
  方文淵一直有些心神不甯,一聽到這裏立刻解釋說:“小可,景文是我的救命恩人,當初我手臂中箭,差點掉下懸崖,幸虧景文殺了那兩個賊人,把我從馬車中救了出來。”
  蕭可的心撲撲亂跳,仿佛看到了那驚險的一刻,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朝著田景文鞠了一躬:“田兄救了文淵,也就是我的恩人,日後如有用到我之處,請盡管開口。”
  田景文回了一禮,笑著說:“不必,我和文淵很談得來,相交莫逆,談什麽報答不報答的。”
  
  幾個人正說著,門被推開了,鳳嬤嬤帶著三個姑娘,笑得花枝亂顫地走了進來:“幾位爺頭一次來咱們紅袖樓吧?一看就知道爺都是貴不可言,來了這裏就對了,包管我們的姑娘伺候得你們通體舒泰,煩惱全消。梅子、蘭芯、竹尖,來,快去給貴人倒酒。”
  
  三個姑娘各自應了一聲,嬌笑著撲了上去,搶著給蕭可和田景文倒酒,把方文淵冷落在了一邊。
  田景文心裏好笑,湊到方文淵耳邊說:“文淵,看起來你沒有女人緣啊。”
  方文淵神色自若,低聲說:“景文,你從大楚一直豔遇到大衍,會不會吃不消啊?”
  田景文凝視著她,輕笑著說:“文淵,你何必取笑於我?只要你一句話,我立刻修身養性,再也不拈花惹草。”
  方文淵瞪了他一眼:“景文你又滿嘴胡言了,你說話小心點,這裏人多眼雜,別出什麽岔子。”
  田景文頗感意外地瞟了蕭可一眼,問:“他不是你的好友嗎?難道會有什麽問題?”
  方文淵心裏煩惱,剛想再警告田景文幾句,只聽見蕭可重重地哼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倆說:“不知道文淵和景文在說什麽悄悄話?”
  
  鳳嬤嬤在一旁看得真切,她閱曆無數,立刻看出了方文淵才是三個人的中心,頓時在心裏暗罵那三個姑娘太沒眼色,親自走了過去,熱絡異常地幫方文淵倒了杯酒,說:“哎呀,這位公子一看就是人中龍鳳,嬤嬤最愛你們這樣的少年郎啦,來來來,嬤嬤敬你一杯。”
  
  鳳嬤嬤滿身香粉味,方文淵頓時鼻子發癢,重重地打了三個噴嚏,眼淚都流了出來,狼狽地退開了幾步:“嬤嬤厚愛,文淵不會飲酒,啊——嚏!”
  蕭可一見,慌忙站了起來,從懷裏掏出一塊手巾,快步走到他身邊,幫他擦了擦眼淚,責怪說:“嬤嬤,他香粉過敏,你不要靠他太近。”
  鳳嬤嬤瞠目結舌,瞥到蕭可身上的玉佩,又硬生生地把驚愕轉化成一個諂媚的笑容:“公子早說啊,我去把流雲姑娘請過來,她從來不用香粉,天生異香,這位公子一定會喜歡。”說著,急匆匆地走了。
  田景文在一旁笑嘻嘻地說:“原來好的都是壓軸出來的,文淵你不是沒有女人緣,而是女人緣太好了。”
  
  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個女子身著一襲白色襦裙,裙角繡著素雅的梅花,身後跟著兩個小丫鬟,款款而來,走近了一瞧,只見她眉似遠山,雙眸如水,未語含情。“奴家流雲,給三位公子請安。”
  
  田景文搖了搖手中的摺扇,贊歎說:“文淵,你常說大衍的女子風流天成,韻味無雙,我還以爲你自吹自擂,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流雲姑娘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走到田景文身邊,說:“公子手裏的摺扇,能否借奴家一觀?”
  “流雲姑娘喜歡這幅畫?猜猜這是我們三個人誰畫的?”田景文笑著把摺扇遞了過去。
  
  方文淵想要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見流雲接過摺扇,驚喜地說:“此幅墨梅圖筆墨恣縱,格調清新,極具逸筆之妙,把梅的高潔和雅致展現得一覽無遺,一定是草水先生之作,不知公子從何得來?”
  
  草水先生是近年來京城悄然鵲起的一名書畫大師,自大衍的書畫名家張翰之封筆之後,京城的書畫界已經鮮有大家,專賣書畫瓷器的百年名店寶啓齋一年一度的拍賣品鑒大會也鮮有新人出現,直到前年,草水先生經張翰之一評成名。
  
  草水先生善梅和人物,行蹤隱秘,偶有畫作出世,引得京城中的達官貴人、閨閣名嬡爭相追捧。他有個怪癖,所作之畫在角落裏必有兩方印鑒,一方是草水先生的印鑒,另一方是一個古怪的圖案,一個未封口的長圓包著一個小圓圈,世人多有猜測其中的含義,卻一直無人得知。
  
  田景文頗有些詫異:“流雲姑娘弄錯了吧,這是文淵所作,不可能是什麽草水先生,我可不認識。”
  流雲姑娘指了指畫上的一方印鑒:“公子請看,這正是草水先生特有的標記。”
  田景文湊過去一看,果然,角落的印鑒十分奇特,他不由得奇道:“文淵,難道你就是那個草水先生?”
  方文淵斷然搖頭:“不是,你看畫上沒有先生的名鑒,必是他人仿造的。”
  流雲姑娘也不爭辯,只是嫣然一笑,走到方文淵的身邊,柔聲說:“公子,今日奴家有幸得見,足慰平生,奴家敬你一杯。”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方文淵手心微微出汗,不敢去看蕭可的表情,心一橫,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流雲姑娘客氣了。”
  
  蕭可一直沈著臉坐在一旁,忽然伸出手來,把那把摺扇搶了過來,仔細看了兩眼,陰森森地說:“文淵,幾年不見,越來越沒出息了,還給人畫起摺扇來了。”說著,他重重地把摺扇往桌上一放,對田景文說:“田兄可要仔細收著,文淵的墨寶可不是隨便誰都能得的,連我都沒這個福氣呢。”
                          
作者有話要說:風流倜儻的田景文出場,小可,你有沒有感覺到亞曆山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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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雅室裏的氣氛頓時有些詭異起來,方文淵低垂著頭,一聲不吭;蕭可緊皺著眉,自顧自飲茶;田景文卻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流雲姑娘左看右看,一時有些弄不清楚狀況,只好微笑著說:“幾位公子難得來捧場,奴家唱首小曲兒給諸位助助興吧。”說著,一使眼色,身後的丫鬟立刻把琵琶捧了上來,她調了調弦,悅耳的曲調響了起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甯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甯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流雲姑娘的聲音柔媚動聽,把一個女子思念愛人的情懷形象地詮釋了出來。一曲終了,餘音繞梁,田景文悠然神往,笑著說:“文淵,什麽時候你我也會這樣思念一個人,聽起來令人嚮往。”
  
  方文淵輕笑了一聲說:“景文,這種滋味太苦,還是不要嘗了。”
  流雲姑娘美目流轉,掩著嘴笑著說:“公子,其實情之一字,雖然輾轉反側、牽腸掛肚,但其中的美妙滋味,是別的什麽都求不來的。”
  田景文曖昧地一笑:“素來都是別人爲我們這位方公子神魂顛倒,他只會我行我素,悠然自得。”
  
  蕭可見他們在一旁聊得開心,心裏越來越不是滋味,以往方文淵無論大事小事都第一個和他說,連家裏的祖父親人不知道的秘密都告訴他,而如今,眼前的好友卻變得越來越陌生。眼看著流雲姑娘看方文淵的眼神越來越熱絡,言辭間也頗多贊賞,他忽然覺得自己到這紅袖樓來是一個極大的錯誤。
  
  “文淵,我有些不是很舒服。”蕭可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扶住了頭。
  方文淵一驚,快步走到他身邊,探了探他的額頭:“怎麽了?是頭暈還是什麽?”
  “頭有些暈乎乎的,是不是這裏太悶了。”蕭可揉了揉太陽穴,悶悶不樂地說。
  “我早叫你別來了,你就是不聽。”方文淵忍不住責怪說。
  田景文也湊了過來,笑嘻嘻地說:“言兄不舒服,不如早些回去吧,我和文淵再坐一會兒。”
  蕭可瞥了他一眼,心裏冷哼一聲,不動聲色地說:“我看田兄和流雲姑娘談性正濃,文淵就不要留在這裏無趣了,不如田兄留在此處瀟灑,文淵,你就陪我一起回去吧。”
  
  說著,他站了起來,跟在身後的楊名頓時眼疾手快,掏出了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幫他們拉開了門。
  流雲姑娘愕然,不由得緊走了幾步到了方文淵身邊,不舍地說:“公子,這麽快要走了?奴家還想請教公子呢。”
  方文淵對這位玲瓏剔透的女子也心存好感,笑著說:“來日方長,下次再來拜訪姑娘。”
  
  蕭可往門口走了幾步,方文淵猶豫了半晌,只好跟了過去,回頭對田景文說:“景文,明日我再來找你,你等著我。”
  田景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文淵,你就這樣把我扔下了?”
  方文淵衝他擠了擠眼,做了個手勢,急匆匆地跟著蕭可走了。
  
  上了馬車,蕭可坐在軟榻上,手托著頭,沈默不語,方文淵坐在一旁,看著窗外。不一會兒,方府就到了,方文淵看著他,叮囑說:“陛下,回宮後一定要讓禦醫瞧一瞧,小心爲上。”
  
  說著他跳下了車,剛想進去,只聽得蕭可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站在馬車門口,定定地看著他。
  
  方文淵心裏突突一跳,強笑著說:“怎麽了,臣臉上是長花了嗎?”
  蕭可淡淡地說:“文淵,你變了,變了好多。”
  方文淵垂下頭,良久,低聲說:“陛下,人的樣貌都是會變的,可臣的心卻一直沒變過。”
  蕭可搖搖頭,扣住他的下巴擡了起來,逼視著他的眼睛:“文淵,你擡起頭來看著我,告訴我,不要騙我,你這些年到底是怎麽過的?你究竟有什麽秘密,不能告訴我?”
  方文淵有些茫然,良久搖搖頭說:“陛下,我沒什麽秘密。”
  蕭可頓時覺得一陣無力,甩了甩袖子,冷冷地說:“好,我等著你自己告訴我。”
  
  -
  
  第二天上朝,群臣發現蕭可的好心情已經消失殆盡,往日淺淺地掛在嘴角的笑容不見了,那目光落在人身上,總有一些陰森森的感覺。
  “陛下,昨日京城府尹收了一張狀紙,所訴之事和福王有關,府尹不敢擅自做主,送到大理寺,請陛下裁決。”大理寺卿陳易上奏。
  “照實嚴查,如實上奏。”蕭可輕吐出一句話。
  
  “陛下,吏部已將今年春闈入選的舉子安排妥當,請陛下審閱。”吏部尚書風武陽上奏。這件事情向來是件燙手山芋,入選的舉子向來是朝中各派勢力暗中角鬥的重點,盤綜錯雜,一不留神就會得罪了什麽高官貴族。幸得風武陽是前朝明睿帝倚重的重臣,調任吏部尚書之後,不偏不倚,向來甚得蕭可的信任。
  “先呈上來,待朕細閱。”蕭可依然簡潔地說。
  ……
  
  衆臣的奏摺都被蕭可幾個字解決了,一時之間,一些懂得察言觀色的都識相地閉上了嘴。
  禮部侍郎吳潛接到父親吳太傅的眼色,退無可退,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啓奏說:“陛下,臣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吳潛是吳貴妃的哥哥,從一個六品的小吏一直到了三品侍郎這個位置,爲人精明老到,善於見風使舵,今天這樣,也是被逼到了沒辦法。
  
  蕭可冷眼一瞥說:“吳卿在朕身旁也有好幾年了,定然知道什麽當講,什麽不當講。”
  吳潛尷尬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說:“臣經常聽到傳言,民間企盼著陛下早誕龍子,可以萬民同慶。”
  此語一出,大殿上頓時有些嘩然。蕭可登基四年後依然膝下空懸,朝中的幾個老臣早就憂心忡忡,多次明裏暗裏向蕭可表示過自己的憂慮,蕭可只做不懂。今天吳潛把這件事情擺到了明處,頓時幾個老臣都站了出來。
  “陛下,此事確是大事,連民間的百姓都在憂心啊。”
  “陛下,龍脈傳承,馬虎不得。”
  “不知禦醫有沒有幫皇後娘娘把過脈?”
  ……
  
  蕭可一陣頭暈腦脹,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冷冷地說:“此乃朕的家事,不牢吳侍郎操心了。”
  “陛下,天家無家事,陛下的家事就是國事啊!”一旁的一個老臣激動地說。
  一旁有幾個大臣附和著點頭。
  蕭可的臉沈了下來,剛想說話,只見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方思瑜走了上來,躬身說:“陛下,臣有本奏。”
  蕭可心裏一喜,終於有人來幫他說話,於是點頭溫言說:“方愛卿但說無妨。”
  方思瑜跪了下來,神情懇切地說:“陛下,臣以爲各位大臣說的很對,皇後無嗣,臣和伯父都深感羞愧,爲了江山社稷,懇請陛下賜皇後入廟帶發修行,將後位讓與有德之人居之。”
  
  此語一出,滿堂衆臣瞠目結舌,蕭可驚愕地看著他,嘴唇蠕動了幾下,半晌才說:“一派胡言!”
  方太師也走了上來,一臉沈痛:“陛下,思瑜此言,句句都是老臣的肺腑之言,老臣一直想找機會向陛下陳情,懇請陛下恩准。”
  蕭可倏地站了起來,沈聲說:“老太師,此事不必再提,文荇自入宮以來,溫柔賢淑,並無大錯,朕不能如此不念夫妻之情,至於朕的子嗣,朕還年輕,不用急!”說著,他甩袖大步離開了大殿。
  
  一旁的李公公猝不及防,只好倉促地喊了一聲退朝,急匆匆地跟著走了。底下的群臣鴉雀無聲,而方思瑜和方太師對視了兩眼,方思瑜緊跟了幾步想往前追,被風武陽一把攔住了:“思瑜,你這是幹什麽?瘋了不成!”
  
  -
  
  蕭可怒氣衝衝地回到自己的寢宮,背著雙手在屋子裏來回走動著,一旁的幾個隨侍太監嚇得大氣也不敢喘。
  李公公在一旁勸慰說:“陛下,方太師和方大人想必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誰不想自己的女兒好?只要陛下稍加寬慰,他們必定不會堅持己見的。”
  蕭可冷冷地說:“我看不見得,太師和方卿一定是早已經商量好了,朕就想不明白了,人家吳侍郎都知道爲自己的妹妹打算,他們一個是文荇的祖父,一個是文荇的堂叔,怎麽就會落井下石呢?”
  李公公想了想說:“會不會是有什麽隱情?”
  “能有什麽隱情?朕想不出來。要是文淵在,一定不會這樣的。”蕭可的聲音有些怒意。
  “是,方公子一定會幫著陛下幫著皇後說話的。”李公公點頭說。
  
  一提起文淵,蕭可更煩惱了,昨天和方文淵撂下這麽一句話,今天他根本不好意思再去找他。“糟了,文淵會不會誤會是我想把皇後廢了?這樣的話,他要恨死我了!”蕭可有些急了。
  李公公傻了眼,看著在屋子裏轉圈的蕭可,出主意說:“不如現在召方公子進宮解釋一下?”
  “文淵都沒來問我,我這樣會不會越描越黑?”蕭可搖搖頭。
  “那不如去看看皇後,勸慰一下?”李公公又出了個主意。
  “好,”蕭可高興地說,“我和皇後去打打邊鼓,讓她自己和方太師去說說,而且,文淵回來了,這件好事她還不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唉,我忽然覺得小可好可憐,我是一個人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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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長樂殿今天看起來熱鬧了一點,殿門前規規矩矩地站著兩個宮女,一看蕭可來了,立刻唱了個喏,把禦駕迎了進去。
  
  長樂殿裏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卻沒見方文荇,其中一個掌事女官回稟說:“娘娘衣冠不整,唯恐驚了聖駕,正在內室更衣,請陛下稍事歇息。”
  
  蕭可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覺得分外的香氣撲鼻,不由得問道:“這是什麽茶?怎麽朕從來沒有喝到過?”
  掌事女官猶豫了一下,答道:“這是娘娘特製的花茶,一年之內就只有幾日可制,甚爲珍貴。”
  蕭可饒有興趣地說:“文荇怎麽從來都不拿點來給朕喝?這也太小氣了。”
  女官垂首說:“是奴婢們的錯,應該提醒娘娘才是。”
  “文荇平日裏都在做些什麽?你們要經常帶文荇出去走走,老是呆在屋子裏,非得悶出病來不可。”蕭可笑著說。
  “回稟陛下,娘娘平日裏就是侍弄侍弄花草,養貓鬥鳥,有時繪畫作樂。”
  “哦,文荇也會作畫?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啊,來,拿一副來給朕瞧瞧。”蕭可來了興致。
  女官怔了一下,說:“娘娘畫好都扔了,或是娘娘自己收著,奴婢不知道在哪裏。”
  
  正說著,內室的門開了,方文荇從裏面走了出來,還沒說話,先咯咯地笑了:“陛下,今天你怎麽來了,正巧,文荇學了一個妝容,你看漂不漂亮?”
  蕭可擡頭一看,頓時愣了,只見方文荇濃妝豔抹,眉梢眼角吊起,一派風流嫵媚的模樣。他不由得重重地哼了一聲,看著她身後的兩個宮女,冷冷地說:“誰讓你們把皇後打扮成這樣?”
  那兩個宮女嚇得跪在地上,可憐兮兮地看著方文荇。
  方文荇立刻說:“陛下,是臣妾好不容易從書上看來,要她們幫著弄的,難道不好看嗎?”
  蕭可勉強一笑:“乍一看還以爲是哪來的風流女子呢。”
  方文荇走到他旁邊,喜滋滋地說:“陛下今日來是有什麽好消息告訴臣妾嗎?莫不是要多賜些綾羅綢緞給臣妾?”
  
  蕭可猛然聞到了一陣撲鼻的香粉味,不由得往旁邊讓了一讓,剛想說話,只見方文荇捂住了嘴唇,肩膀微微顫抖,憋了半天,驚天動地地打了三個噴嚏,幾顆唾沫星子不聽使喚地濺到了蕭可的衣服上。
  
  蕭可愕然,不由得一陣惡心,方文荇撲了上來,從懷裏掏出了一塊手絹,揮舞著去幫他擦衣服,嘴裏念叨著:“陛下,對不住,臣妾一時沒忍住,陛下不要怪罪,要怪罪的話,不如你噴回來?”
  蕭可臉色陰沈地看著她在自己身上一頓亂擦,忍耐著說:“這點你倒和你哥哥一樣,香粉要過敏你還擦這麽多?統統去給我洗掉!”
  方文荇的手一僵,旋即又恢複了正常,衝著蕭可討好地笑了笑:“好,陛下,下次你來臣妾一定一點香粉味都沒有。”
  
  蕭可實在不想再待下去了,可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只好揮了揮手,讓閑雜人等都退了下去。屋子裏就剩下了他和方文荇兩個,他沈吟片刻說:“你哥哥回來了,趕明兒你可以召他進宮說說話,這麽多年沒見,一定很想他吧?”
  方文荇忽然頹喪了起來,一屁股坐在了蕭可身旁的椅子上:“臣妾知道,你們都喜歡哥哥,從來都不喜歡我。你把我休了吧,我要回家。”
  
  蕭可又好氣又好笑,斥責說:“胡說八道,你不要聽人胡言亂語。你有空了多出去走走,不要每日悶在長樂殿裏。”
  方文荇嘟著嘴,點了點頭。
  忽然,從內室裏竄出了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喵喵”地叫著,竄到了方文荇的腿上,方文荇一下子手忙腳亂,咯咯地笑著說:“小白,小白你別胡鬧,陛下在這裏呢。”
  蕭可有些驚奇,走到了她的身邊,仔細地看著這只貓,只見它通體雪白,毛長而密,圓臉扁鼻,腿十分粗短,最漂亮的是一雙眼睛,流光溢彩。“這貓和平日裏見到的不太一樣。”
  方文荇有些忘形,輕撫著貓的後背,得意地說:“這是波斯貓,和大衍的貓自然不同,你看它的毛色,你聽它的叫聲,尖細柔美,好似一個絕頂的美人,小白,來給陛下摸摸。”
  蕭可伸手剛想去摸,只見小白一下子跳了下來,後退了幾步,傲然走到了屋子旁邊,警惕地看著他。
  
  方文荇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陛下,小白不想理你呢。”
  方文荇的笑聲清脆,居然和方文淵的有九分相似,蕭可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的一閃而過,正待細想,卻見那波斯貓優雅地走了幾步,蹭地躥上了桌面,照著盤子裏的東西一叼,跑到內室去了。
  蕭可一看,桌上放著一盆紅紅的小果子,拿起來放在手上看了看,問:“這是什麽?”
  方文荇的臉色微微一變,嬌聲說:“臣妾也不知道這叫什麽。”
  蕭可順手拿了一個放進嘴裏,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錯。“皇後這裏倒是有好些驚喜呢,對了,這只波斯貓是誰送給皇後的?”
  “是臣妾的小叔。”方文荇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哦,方愛卿居然還有這閑心?”蕭可想起在大殿上方思瑜竭力想要廢後,不由得心生疑惑。
  
  “哎呀,陛下你難得到長樂殿來,怎麽盡提別人啊,”方文荇忽然高聲說著,堆起了一臉諂媚的笑容,“陛下,臣妾的哥哥回來了,你給他封個什麽大官啊?不如封他做個最大的官,把吳太傅的官位給我哥哥吧?這樣的話,就會有很多人來拍馬奉承我了。”
  
  蕭可愕然地看著她:“皇後,難道文淵在你心裏就只有這樣的用處?”
  “陛下,臣妾只是實話實說嘛,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陛下不喜歡聽,臣妾不說就是。”方文荇委屈地垂下了頭。
  蕭可長歎一聲,腦子裏忽然掠過一個念頭:廢後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
  
  -
  
  從長樂殿出來,蕭可緩步踱到了上宸殿,案幾上放了一大堆的奏摺,他卻有些意興闌珊,隨手翻了幾本,發現有好幾本密呈上來,都提及了今日早朝時候的皇族子嗣的問題,言辭隱晦。吳太傅也上了一本,言辭懇切地提及太上皇的囑托,提及大衍的萬裏江山後繼無人,如太上皇回朝,必然震怒。
  
  蕭可心裏煩悶,叫來李公公問:“文淵可有遣人求見?”
  李公公一臉尷尬,猶豫著搖了搖頭。
  蕭可恨得牙癢癢的,怒道:“八成是和那個田景文在一起快活呢。叫田大人派人去查查,那個田景文是什麽來頭?”
  李公公領命去了,蕭可在屋裏兜圈子,不一會兒又把楊名叫了進來,說:“你找個藉口去趟方府,送點什麽東西過去,然後最好想個什麽法子讓文淵進宮來看看朕。”
  楊名撓撓頭說:“陛下,你直接召方公子進宮不就得了。”
  蕭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朕叫你去你就去,囉嗦什麽!”
  
  楊名這一去,一直到蕭可用好了晚膳才回來。一進門,楊名就苦著一張臉說:“陛下,方公子的架子可真大,一開始不在府裏,我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來,就出去逛了一圈。再回到方府,他家的管家說他身體不適,睡下了,不見客。我怕陛下等急了,就只好把東西留下,自己回來了。”
  
  “文淵身體不適?”蕭可不免有些擔心,“是昨日累著了還是受寒了?要不要叫禦醫去瞧瞧?”
  “我臨走前也這樣問,那管家說不用,說是舊疾,家裏有專治舊疾的藥,服用幾貼就好了。”楊名說。
  蕭可恨不得立刻去方府瞧瞧,可是昨日剛撩了狠話,今日眼巴巴地自己送上門去,實在是太沒面子,只好心神不甯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過了幾日,方文淵一直沒有動靜,只把蕭可氣得,一直在心裏罵他是個白眼狼。田景文的底細也被查清楚了,送到了蕭可的案頭。
  
  蕭可仔細看了幾遍,心裏頗爲詫異,田家是大楚的望族,族譜裏就出過好幾個高官,到了田景文這一代,更是厲害,田景文的大哥田景武是大楚的護國大將軍,深得楚帝的重用,田景文是家裏的幼子,自由尚武,師從餘陽觀的天啓道長,在楚地享有盛名,近幾年淡出江湖,經常往來于大楚和大衍,仿佛有什麽秘密。此人風流倜儻,除了他的劍法之外,花名遠播,據傳所到的每一地都會有他的紅顔知已作陪。
  
  蕭可越看越不舒服,思來想去,只是擔心方文淵跟著這種人學壞了可怎麽辦。於是,他這一晚睡得輾轉反側,好不容易入睡了,又做夢夢見了方文淵和田景文。一會兒夢見兩個人左擁右抱,美女成群,蕭可去拽方文淵,方文淵卻笑著說:“小可,人不風流枉少年,好不容易景文讓我開了竅,你就別來掃興了。”
  
  不一會兒,景致一變,漫山遍野的梅林中,田景文親密地摟著方文淵竊竊私語,蕭可正想怒喝,卻見田景文輕佻地在方文淵臉上親了一下,挑釁地看著他……
  
  蕭可驚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從夢中驚醒,腦子裏忽然掠過一句話,“……他眼高於頂,喜歡一個奇女子,必是看不上我的,我就不要自討沒趣了……”蕭可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大喝一聲:“來人那!”
  
  不一會兒,細碎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值夜的小太監睡眼朦朧地從外室一路小跑進來,驚惶地問:“陛下,有何要事?”
  蕭可只覺得口幹舌燥,咽了一下口水問道:“誰會喜歡女人?”
  小太監茫然地看著自己的陛下,良久,囁嚅說:“男人吧?”
  “那誰會喜歡男人?”
  小太監徹底懵了,想了想,勉強說:“女人吧?”
  “還有嗎?”蕭可腦子裏紛亂一片。
  “還有就是喜歡男人的男人,就是斷袖!”小太監靈光一現,斬釘截鐵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噗,陛下這才回過神來,你有夠遲鈍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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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蕭可再也不想和方文淵較勁了,一下朝就直奔方府而去,一進方府,沒見到方文淵,方太師卻迎了出來,面帶憂色。
  
  蕭可只好和方太師君臣見禮,寒暄了幾句,迫不及待地問:“太師,文淵呢?朕有要事找他。”
  方太師歎了一口氣,神色哀戚:“陛下,老臣只有這麽一個孫子,從小他父母早亡,把他慣得無法無天,如有衝撞得罪了聖駕,還望陛下能看在老臣的份上,饒他一條性命。”
  蕭可愕然,連忙安慰說:“太師何出此言?朕和文淵感情甚篤,萬萬不可能有此事發生。”
  方太師神色稍霽:“多謝陛下恩典。”
  “文淵又出去了?”蕭可等了半天也沒見方文淵出來,只好又問。
  方太師長歎一聲說:“一大早就和朋友出去了,這孩子,野得不成樣子,陛下稍候片刻,老臣這就叫人去找他。”
  
  蕭可一想到那田景文就挖心撓肺得難受,在大廳了等了半天,剛想自己出去尋方文淵,只見方文淵和田景文兩人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一見蕭可,方文淵怔了一下,說:“小可,你怎麽來了。”
  蕭可這一肚子的氣啊,原來自己在宮中每日惦念,他倒好,瀟灑快活,把自己拋到九霄雲外。“怎麽,你巴不得看不到我嗎?”蕭可冷冷地說。
  方文淵笑了笑說:“我以爲你不想看到我了,正琢磨著怎麽向你賠小心呢。”
  蕭可聽了這才緩了緩語氣:“琢磨出來了嗎?”
  方文淵想了想說:“不如你罵我一頓?打就別打了,我怕疼。”
  蕭可哼了一聲,也不答應,只是朝田景文看了過去,笑著說:“田兄今日怎麽也在?”
  田景文笑容可掬地說:“前幾日和文淵一起踏馬遊青,今日有些疲乏,想邀文淵一起去天寶酒樓放鬆一下。”
  蕭可皺了皺眉頭說:“文淵不善騎射,田兄以後還是少喊他騎馬。”
  田景文詫異地說:“不會啊,以前在大楚的時候,文淵央我教他騎馬,他現在已經騎得很好了。”
  
  蕭可看了看方文淵,一股濁氣從腹中升起,他冷笑一聲說:“文淵,以前我說讓你多學騎射,你總是推三阻四,說你以文取勝,不屑學這武夫行徑,原來是我不夠格當你的師傅。”
  方文淵瞪了田景文一眼,陪笑說:“小可,我也是生死攸關了才知道騎射的重要,要是當初我懂些武藝,也不至於被那兩個賊人追殺,差點沒命。”
  田景文只是嘻嘻一笑,慢條斯理地喝起茶來。
  蕭可心裏煩悶,拉著方文淵走到一旁說:“文淵,我有事和你說,你把這個人打發了,我在後院等你。”
  方文淵猶豫了一下道:“陛下,景文難得過來,我……”
  蕭可怔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文淵,難道他比我還重要?”
  “不是……陛下,這從何說起啊?”方文淵跺了跺腳,“這沒法比啊。”
  
  “文淵,”一旁的田景文含笑看著他們倆,高聲叫道,“今日你可答應了讓我看看你長大的地方,可不能象上次一樣又把我扔在一邊。”
  蕭可定了定神,沈聲說:“好,文淵,我在後院等你,你覺得你什麽時候來合適,你就什麽時候來。”說著,他一擺袖子,怒氣衝衝地走了。
  
  方文淵看著他的背影,又氣又恨,走過去照著田景文的腳狠狠地踩了一腳:“你湊什麽熱鬧!我如履薄冰,你倒來幸災樂禍,乘火打劫!”
  田景文趴在桌上哈哈大笑起來:“文淵,我看你這個青梅竹馬的好友也不是你說的那麽好,又是幼稚又是易怒。”
  方文淵也有些奇怪:“祖父還誇贊他城府頗深,處事老練,遊刃有餘,怎麽在我這裏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你想這麽多幹什麽,照我說,我的主意最好,一了百了。文淵,夜長夢多,你顧慮這個,顧慮那個,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出大事的。”田景文忽然斂了笑容,沈聲說。
  “我……”方文淵語塞,良久,悵然說,“我明白,可用了你的法子,我就再無退路,我不想這樣。且讓我再試一次,這次如果再不行,我就聽你的。”
  
  -
  
  方文淵送走了田景文,徑自來到後院,一眼就看到了蕭可在地上放了個軟榻,躺在上面,嘴裏叼了一片樹葉,發出嗚嗚的輕鳴。小時候他和蕭可經常從宮中偷溜出來,然後翻牆進入方府的後院,蕭可負責望風,方文淵負責偷吃的,在後院擺上一圈,悠閑地過上一兩個時辰。
  
  方文淵嘴角含笑,慢慢地走了過去,輕輕地踢了踢蕭可:“餵,坐過去點,一個人占了這麽大一個位子。”
  蕭可酸溜溜地說:“朕還以爲你不會來了。”
  “陛下的吩咐,誰敢不從?這可是要掉腦袋的。”方文淵一屁股坐在了蕭可的身旁,隨手從身旁拔了一根草,在手裏把玩著。
  
  方文淵的身上有一股淺淺的書墨香味兒,莫名的,蕭可的心神一蕩,偷眼一看,只見他眉目清朗,睫毛微卷,帶著一股獨有的韻味,居然比宮裏的吳貴妃、蕭淑妃還要耐看。驟然之間,他的心口砰砰亂跳起來,趕緊轉開了眼,攝住心神說:“文淵,你和那個田景文離得遠些。”
  “爲什麽?”方文淵不由得有些愕然。
  “這……”蕭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故作威嚴地說,“你不是說不敢不聽朕的話嗎,這是聖旨。”
  方文淵輕笑一聲,定定地看著他說:“陛下,你是不是覺得他是大楚的人,就心生不安?你放心,景文雖然家在大楚,但他自幼四處遊曆,也十分仰慕我們大衍的文化,這幾年來,一直往來於兩國之間。而且,他對我很好,不僅救了我,還幫了我很多忙,不會害我的。”
  
  蕭可只覺得心裏越來越酸,以前的方文淵,眼裏只有他一個好友,哪裏還會有這麽一個人,讓他滿心滿眼的溫柔和仰慕。他輕哼了一聲說:“那個田景文有什麽好?風流輕佻,一看就不是個沈穩可靠的人。”
  方文淵失笑,“陛下,人家是將門之後,道教聖地餘陽觀的衣缽弟子,武藝高強,聰穎俊朗,是楚地多少閨閣女子的夢中情人,你居然這樣貶低他。”
  “你——”蕭可氣結,“文淵,你是不是中了他的毒了?”
  方文淵看他有些急眼了,只好應允說:“好好好,我以後少見他就是了。”
  
  蕭可這才滿意地點了點,拉著方文淵重新躺了下來,天空湛藍無比,流雲飛逝,變化莫測,不免讓人怔忪起來,良久,蕭可感慨說:“要是人永遠都不長大就好了,我們還象以前一樣親密無間。”
  
  方文淵淡然說:“陛下,一個人要得到什麽,必然也要失去些什麽,要是你永遠都長不大,哪有這萬裏江山,哪有這衆臣朝拜,哪有這萬民景仰。”
  “不,文淵,有時候我都覺得這一切都是虛空的,都不如以前我們隨手偷吃一個糕餅來得快樂。”蕭可感慨著說,“不過,現在你回來了,我就不寂寞了,我們還可以象以前一樣,該上朝的時候上朝,處理完政事,我們就四處去遛彎,一定也快活無比。”
  “陛下怎麽忽然孩子氣起來,以後你會越來越忙碌,除了你的政事,還有你的家事,嬪妃、皇子、公主,一個個的也要你操心,臣只要你空閑的時候來我家裏坐坐,就心滿意足了。”方文淵笑著說。
  
  蕭可沈默不語,半晌,他淡淡地說:“文淵,你知道我這兩年爲什麽這麽廢寢忘食,勵精圖治嗎?”
  方文淵漫不經心地回答:“因爲你是個好皇帝唄,心系天下,太上皇和言大人把你教得很好。”
  蕭可支起了身子,定定地看著他,說:“那年我在渭河邊上發下過毒誓,一定要橫掃大楚,爲你報仇雪恨。所以我這幾年一直厲兵秣馬,充盈國庫,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渡過渭河,找那楚天揚算賬!”
  
  方文淵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蕭可那張狠戾的臉,心裏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害怕,喃喃地說:“陛下,臣何德何能,居然讓陛下如此掛牽。”
  蕭可低聲說:“文淵,你要記住,我們是最好的朋友,要做一輩子的君臣,所以,你想閑散幾日,我允了你,可過幾日,你就一定要到宮中來陪朕,沒了你,朕孤家寡人,實在太孤單了,你一定也不忍心,是不是?”
  方文淵垂下眼瞼,良久,他終於點了點頭說:“好,陛下,你再給臣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後,臣聽憑差遣。”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文淵那,這一個月後,你打算以什麽身份出現在小可面前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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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 18:36:59 |只看該作者
第 9 章

  蕭可終於放下心來,渾身輕松,只覺得肚子咕咕作響,埋怨說:“都怪你,朕急匆匆地出來找你,都沒用多少午膳。”
  方文淵笑道:“陛下你等著,我去廚房偷點東西來吃。”
  蕭可童心大起:“我和你一起去。”
  
  說著,兩個人躡手躡腳地跑到廚房,掀開竈臺上幾個蓋子,都是空蕩蕩的,只有蒸籠裏還有兩個開口笑,中間還鑲著一顆大大的京田玉棗。兩個人一手一個,又偷偷溜回了後院,躺在軟榻上,樂不可支地啃了起來。
  “文淵,文荇怎麽一點兒也不象你,要是她有你的一半,朕前些天在早朝的時候也不會這麽狼狽。”蕭可感慨說。
  方文淵一怔,說:“陛下,舍妹自幼受寵,嬌慣任性,你多擔待些。”
  蕭可長歎了一聲說:“文淵,不瞞你說,原本我是想著要好好對她的,可是,每次看到那張和你一模一樣的臉,一想到你生死不明,我的心就象刀紮一樣。”
  方文淵笑了笑說:“陛下,看來舍妹要恨死我了,因爲我這個不成器的兄長,害得她不能和你琴瑟和鳴。”
  “她敢!”蕭可忽然想起了方文荇那日說的話,要是讓他知道他在自己妹妹的心目中就這種用處,他一定要傷心難過的。
  “陛下,你若是有喜歡的人,就不要顧慮舍妹了,我都聽說了,皇後無子,必是德行有虧,祖父和小叔都已經上折請陛下另立新後了,陛下就不要再有所顧慮。”方文淵垂下了眼瞼,淡淡地說。
  
  不知怎麽的,蕭可覺得他的聲音裏有著淺淺的憂傷,不由得心裏一緊,低聲說:“不,文淵,朕一定會想出個兩全的法子,你不要爲文荇擔心。”
  方文淵倏地轉過臉來,直視著蕭可,說:“陛下,你既然不喜歡她,何苦再拘著她,也拘著你自己,深宮寂寞,如果沒有心愛的人作伴,必然度日如年,陛下,你就放舍妹到她該去的地方吧,立你自己喜歡的人爲後,我不會怪你的。”
  
  蕭可愕然,隱隱的,他好像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過了一會兒,他悶悶不樂地說:“文淵,這樣的話,你就不是我的大舅子了。”
  方文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底忽然不能抑制地泛起一陣水光。他轉過臉去,揪了幾根草,掩飾著笑了一笑,說:“陛下,就算不是大舅子,臣不是還在你身邊,難道還會有人因爲這個看不起臣不成?”
  蕭可扒著他的腦袋,氣急敗壞地說:“文淵,我們這不過就這麽一說,你就難過成這樣了,要真廢後了你還不得傷心死!不行,朕不答應了。”
  “陛下,”方文淵的喉嚨有些發堵,哽聲說,“臣不是這個意思,臣只是在感慨世事無常,要是有一天,臣做錯了事情,不知道會有什麽下場。”
  
  蕭可驚愕地看著他,沈聲說:“文淵,你放心,不管你做錯了什麽,只要你好好地和朕講,朕都不會怪你的。”
  方文淵忽然悲從中來,伏在地上,哽咽著說:“陛下,臣不求什麽,如果有一天,臣做錯了什麽事情,請陛下萬萬不要遷怒于我的家人,要殺要剮,就讓文淵一人擔當吧。”
  蕭可心煩意亂,跪坐在軟榻上,把方文淵扶了起來,說:“你好好的抽什麽瘋,我答應你,就算你犯了天大的錯,也一定罪不及你家人,這樣總行了吧?”
  “多謝陛下。”方文淵擡起頭來,破涕爲笑。
  
  蕭可的胸口仿佛被捶了一下,只見那雙自幼看慣的雙眸浸了水,儼如一塊上好的琥珀,晶瑩剔透;又象那千年的冰泉,幽深靈動,仿佛能將他的魂魄都吸入泉中。頓時,他的心不聽使喚地怦怦亂跳起來。
  
  “陛下,陛下你怎麽了?”耳邊傳來方文淵焦急的呼喚聲。蕭可狼狽地站了起來,慌裏慌張地說:“朕,朕想起還有要事沒有處理,朕先走了。”說著,他緊走了幾步,回頭一看,方文淵愕然站在那裏,一臉的不知所措。
  他勉強穩了穩心神,笑了笑說:“明日得空了朕再過來,你且在家好好休養著,別太累了。”
  
  -
  
  蕭可坐在馬車裏一路急行,隨著顛簸的馬車,他的心裏七上八下,反複安慰自己:一定是近幾日爲方文荇的事情憂思太多,所以把文淵和文荇兩個人有點混起來了。渾渾噩噩地回到宮中,蕭可正好碰見楊名一臉凝重地回來複命。
  
  “陛下,那個田景文身手不凡,是臣小看了他。”
  “怎麽,人跟丟了?”蕭可淡淡地問。
  “沒有,人沒跟丟,只不過他發現了,又甩不掉臣,於是就帶著臣一直在京城繞圈,”楊名頗有些羞愧。
  楊名是前中郎將言非默一手帶出來的,又得過高人指點,天資聰穎,骨骼奇佳,輕功和劍法都屬上乘,原本是太子府的暗衛隊長,蕭可登基後將他由暗轉明,任禦前一等侍衛。
  
  “後來呢?你們倆就擰上了?”蕭可問。
  “是啊,臣憋了一口氣,把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到了最後,他也沒法子,只好問我想要幹什麽,我只說想看看他住在哪裏,我家公子想找他聊聊。”
  “他說什麽?”
  “他帶臣去了他住的屋子,就在城北,屋子也不大,屋裏只有兩三個僕人。”
  
  蕭可沈吟片刻,奇怪地問道:“他不是大楚人麽?怎麽不住在客棧,反而在大衍置了屋子?”
  “他說是方公子送他的,說方公子親手幫他置辦的家俱,幫他選的花草,幫他找好僕人,實在對他太好了。”楊名撓撓腦袋,“奇怪了,他和我說這些幹嘛?”
  蕭可的臉色微微一變,說:“他是說給我聽的。李公公,叫內務府置辦些禮物,明日,我去拜會拜會這位田公子。”
  
  -
  
  田景文的屋子隱在一排民居之間,若不是楊名帶路,蕭可還真想不到大楚的名門之後會棲身在這裏。屋門開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僮走了出來,頗有些詫異地打量了他們幾眼,剛想問話,屋子裏傳來田景文的聲音:“田七,貴客臨門,趕緊請進來吧。”
  
  蕭可緩步走進了院內,只見裏面種了幾株翠竹,擺著一張石桌和幾根石凳,田景文從屋裏迎了出來,含笑說:“言兄登門,蓬蓽生輝,寒舍簡陋,多有得罪啊。”
  蕭可擺擺手,手下人立刻走上前來,把一個箱子放在了院子裏。“田兄,這些是小小禮品,多謝田兄救了文淵,又對文淵多方照拂,我感激不盡。”
  田景文瞥了一眼禮品,不置可否,只是笑著說:“言兄裏面請,時辰尚早,我們慢慢聊。”
  楊名想要跟著進去,蕭可擺了擺手,把他留在了外面。
  
  屋裏佈置得十分簡潔、雅致,側面的牆上掛著一幅畫,畫了一個仕女的背影,立於山水之間,悵然遠眺,仿佛在期盼著什麽。
  蕭可仔細地看了看邊上的印鑒,心裏松了一口氣。
  田景文見狀笑著說:“言兄,這是我在寶啓齋所購,是張翰之先生的一副仿品。”
  蕭可點點頭說:“其實田兄如果喜歡張先生的畫,我那裏倒有幾幅,都是以前文淵送給我的。”
  “言兄好意,在下心領了,其實我就是喜歡這幅畫的意境,能讓我想起很多東西。”田景文有些感慨。
  
  蕭可沈吟片刻說:“田兄,不瞞你說,昨日家仆告訴我,你出身名門,又身有天縱之才,爲何不在大楚建功立業、出將入相,反而棲身在這小屋之中,流連在大衍呢?”
  蕭可這樣坦誠相詢,讓田景文頗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說:“言兄倒是個痛快人。實不相瞞,我生性不願被人束縛,只願尋一知己,縱情山水,瀟灑天下,偶爾行俠仗義,扶貧濟困,也不枉白來這世上一遭。”
  “田兄此言差矣,你行俠仗義,救的只是一人、百人,但你出將入相,救的是天下之人,俠之大者,爲國爲民。”蕭可淡淡地說。
  田景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言兄高見,在下佩服。只不過我只是一個俗人,尚有一心願未了,待我了此心願之後,再思慮爲國爲民的大事。”
  
  蕭可下意識地覺得他的心願一定和方文淵有關,不由得心裏頗有幾分焦躁,試探著說:“田兄的心願莫不是要找一個心愛之人相伴左右?要不要我幫你參謀參謀?”
  田景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避諱,點頭說:“言兄怎麽好像我肚裏的蛔蟲,唉,我喜歡一個人很久了,只是她一直心有牽絆,不願和我傾心相對,我也不敢造次。”
  “哦,居然有這樣的女子?連田兄這樣的英才都不放在眼裏?”蕭可心裏著急,恨不得立刻從他嘴裏得知他的心上人是誰,然後盡快把他們倆打包成親,趕回大楚去,再也不要留在方文淵身邊。
  
  田景文歎了一口氣:“她不願我提及她的名字,總而言之,此事希望渺茫,我現在只求老天開眼,賜我轉機。”
  
  蕭可不由得怔了一下,也不耐煩多繞圈子,直截了當地說:“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問了。只是不知道田兄還會在此地盤桓多久?”
  田景文唰地一下打開了摺扇,笑嘻嘻地說:“說不准要住一段時間,我喜歡和文淵呆在一起,又輕松又自在,兩個人飲酒作畫,談天說地,抵足而眠,真是說不出的愜意啊。”
  蕭可只覺得一股濁氣上湧,淡淡地說:“田兄,我說句不好聽的話,你既有意中人,又只是外來之客,而文淵可是生在京城,長在京城,他已經年過二十,以前因意外耽擱了,現如今必定即刻娶妻生子,你這樣,只怕對他的名聲不好吧?”
  田景文饒有趣味地打量著他,笑著說:“有什麽不好?莫不是文淵和言兄抱怨什麽了?”
  
  “田兄,你風流倜儻,不要把那些用在紅顔知己的手段用在文淵身上,要是有什麽流言傳了出去,你讓文淵怎麽在京城立足!”蕭可冷冷地說。
  田景文怔了一下,指著蕭可哈哈大笑起來。
  蕭可微慍:“你笑什麽?”
  田景文直笑得喘不過氣來,半晌才扶著腰,斷斷續續地說:“言兄,文淵不能在京城立足,正好和我一起回大楚,我和他成就一段佳話。”
  蕭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麽?你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田景文斂了笑容,直視著蕭可,臉色忽然變得無比鄭重:“言兄,如果文淵喜歡我,我願爲他拋棄所有,不論他是男還是女,是美還是醜。”
  蕭可臉色鐵青,一字一句地說:“難道你說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什麽女子?難道你居然喜歡文淵?”
  “那又怎樣?”田景文語含譏誚,“言兄,你這麽緊張文淵,莫不是你也有這龍陽之好,斷袖之癖?”
                          
作者有話要說:景文兄,莫不是你真相了不成!!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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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9-13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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