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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凝隴] 花重錦官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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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1 20:07:00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第二日,書院照常上課。

    用過午膳,幾人一道回寢舍,剛坐下,劉冰玉便纏著沁瑤問東問西。

    沁瑤知道再瞞不過去,只好將自己做道士的淵源原原本本做了交代。

    “難怪那回在大隱寺遇襲時,你身手那般了得。”王應寧感嘆道,她至今對大隱寺之事記憶猶新。

    劉冰玉卻一個勁地追問沁瑤:“你們青雲觀是不是收了許多弟子?昨日那個小道士是你師兄麼?”

    “師父總共就收了兩個徒弟。”沁瑤想起昨日劉冰玉的表現,再次奇怪地看一眼劉冰玉,“一個是我,一個就是我師兄。”

    劉冰玉聽了這話,歪著腦袋出了回神,抬眼見沁瑤正怪怪地看著她,臉色一紅,怕沁瑤看出端倪,不敢再作聲。

    下午是曲藝課,到開課時間時,眾學生都已各就各位,獨獨差一個康平。

    岫雲先生歷來最照顧康平的進度,康平不來,斷不會開始講課的,眾女不敢抱怨,只好跟著耐著性子等。

    足等了半柱香工夫,康平公主才姍姍來遲,身旁竟還跟著個十四五歲的雙髻少女。

    這少女模樣生得極標致,一雙眼睛靈動得出奇,進屋後先滴溜溜打量眾人一圈,瞥見沁瑤,旋即露出一絲笑容,對她眨眨眼睛。

    沁瑤腦袋一炸,竟然真是馮初月。

    馮初月跟沁瑤暗中打過招呼,轉頭見康平已自顧自往前走了,忙也跟上,立在她身旁,垂頭做出一副溫柔本分的模樣。

    眾女驟然見到公主身邊多了一位少女,先還面面相覷,隨後幾個機靈點的便反應過來——這女子恐怕便是前些日子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位馮小姐了。

    正暗自猜測,幾位女官簇擁著盧國公夫人進來。

    眾女忙起身行禮,岫雲先生也趕快從桌後繞出,迎上前來。

    盧國公夫人示意眾人不必多禮,只肅容道:“今日咱們書院來了一位新同窗,姓馮,閨名喚初月,是大理寺馮推丞的妹妹,往後便跟你們同在一處讀書了,你們今日彼此認識一番,日後也好生相處。”

    眾女內心一陣躁動,還以為這位馮小姐什麼來頭呢,沒想到不過是個小小推丞的妹妹。忍不住紛紛抬頭細打量馮初月,目光都透著幾分驚奇或揣測,虧得盧國公夫人素有威嚴,這才不敢明目張膽地開口進行激烈討論。

    馮初月任眾人復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臉上始終保持友善的笑容。

    盧國公夫人介紹已畢,任務完成,一句啰嗦話沒有,重又由女官們簇擁著出去了。

    沁瑤抬頭一看,這才發現前些時日還排在第二位的陸女官已排到了最末一名,被幾位女官隔開,離盧國公夫人甚遠,估計連說話都說不上。而且始終低頭垂目,神情甚是收斂,與之前那副目無下塵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上課時,馮初月的坐位被安排在康平公主身旁,剛坐下,便早有人得了吩咐,放了一把新琴在她身前。

    馮初月似乎不懂樂理,對著那把漆身油亮的古琴,起先頗有些無處下手的窘迫。

    但跟康平的吊兒郎當完全不同,馮初月聽課聽得極為認真,全程不敢松懈,身板繃得筆挺,眼睛盯著岫雲先生的一舉一動,似乎要將她講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上。

    下了課,沁瑤跟王應寧等人正要回寢舍,馮初月卻追上來道:“阿瑤。”

    沁瑤止步,跟她打招呼:“初月。”

    馮初月臉上紅撲撲的,眸子亮得什麼似的,拉了沁瑤笑道:“阿瑤,好些日子不見你了,前些時日我去你們府上找過你好幾回,你要麼就是在書院裡讀書,要麼就是去青雲觀了。我原以為,你總不在家,咱們見面的機會恐怕會越來越少了,沒想到這回我也進了書院,這下好了,往後咱們總能碰面了。”

    她雖然極力掩飾,可眼睛裡的亮光到底透露出幾分興奮,聲音裡也忘了壓低,一開口,便引來不少路過的同窗側目。

    沁瑤一直對馮初月相當服氣,知道她行事常常出人意表,又善於把握機會,只要看中了某樣事物,少有她拉不下臉去費心爭取的。

    可對她為什麼能走通康平公主的路子,繼而得以進書院讀書,沁瑤仍表示費解,總覺得康平不是那種隨便就能讓人巴結上的主,否則就憑著皇上對康平的嬌寵,這些年巴結她的人恐怕得從長安排到幽州去。

    因此這其中恐怕還有些自己沒想明白的關竅。

    想了一回,見馮初月仍看著自己,沁瑤便也展顏道:“確實好些日子不見了,這回咱們做了同窗,往後見面自然方便了,馮大哥知道你進書院讀書,心裡估計也是高興的。”

    馮初月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好一會才有些勉強地笑道:“大哥他……自然是高興的。”

    沁瑤看著奇怪,忽然想起馮家兄妹性情大相徑庭,馮初月的所作所為不一定都經過了馮伯玉的首肯,比如上回初月夜奔秦征之事,馮大哥不就氣得險些吐血麼,這一回,莫不也是馮初月先斬後奏?

    正想著,康平被陳渝淇和夏芫簇擁著過來了,見馮初月跟沁瑤等人說話,和顏悅色地招手喚她道:“初月,咱們到花園玩去吧。”

    一聲“初月”叫得十分親切,難得還沒有連名帶姓,極其不露痕跡地在眾人面前表達了自己對馮初月的青睞。

    眾人都是一陣默然,不遠處幾位同窗,本來目光裡還對馮初月隱含著幾分審視和不屑,見此情形,都嚇得縮回幾分。

    馮初月高高興興應了一聲,撇下沁瑤,跟著康平公主走了。

    裴敏看著幾人遠去的身影,忽道:“我有個猜疑——”

    劉冰玉瞧她一眼,也壓低聲音道:“估計我想的跟你一樣,我總覺得康平公主對這個馮初月太過抬舉了些,若不是馮初月是個女子,我都要懷疑康平公主看上她了,你們說,康平公主會不會好女風呀?”

    “別胡說。”王應寧見劉冰玉越說越離譜,忙攔著她繼續往下說,“耳目眾多,當心這話傳到公主耳朵裡。”

    “好吧。”劉冰玉忙噤聲,“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別在這杵著了,回屋下棋去吧。”

    幾人走了幾步,裴敏回頭見沁瑤仍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回身拉了她往前走道:“發什麼呆呢,回屋再說話吧。”

    此後馮初月便在書院安頓下來。

    頭兩日,雖然康平公主極力維護馮初月,仍少不了有學生私底下議論,一則不忿馮初月家門寒陋,卻能魚躍龍門。二則看不慣她巴結康平公主那副模樣。

    可不論旁人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待她,馮初月總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即便偶爾有人趁公主不在,故意在她面前說兩句刺耳的話,她要麼裝沒聽著,要麼笑嘻嘻地回視那人,不怒不嗔,簡直刀槍不入。

    眾人見她如此好性,也摸不透她到底是真不屑於計較,還是太有城府,倒生出幾分顧忌,不敢再隨意招惹她。

    過了幾日,中秋節至,書院一大早便放了假。

    各府來接諸女的馬車將書院門前堵個水泄不通。

    沁瑤踮腳找了一通,好不容易找到瞿府的馬車,看見瞿子譽和瞿陳氏立於馬車前,臉上一喜,拉了采蘋便往前走。

    路過一輛極氣派的青油纁馬車,忽有人喚她道:“瞿小姐。”

    沁瑤轉頭,正好對上一雙極幽深的眸子,定睛一看,見眼前這人穿一身墨綠色團領錦袍,露出一截雪白的襯領,高挑俊朗,卻是夏荻。

    他身旁站著好些人,除了康平和夏芫,連馮初月也在。

    馮初月本立在康平身旁,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盯住夏荻不放,不住跟他說話,夏荻不知是不是看在康平的面子上,還是眼下心情不錯,竟難得沒露出厭煩的神情,偶爾也回她幾句。

    見沁瑤淡淡不過應他一聲,沒有停下的意思,夏荻眉頭一皺,腳步不自覺跟著走了兩步,猛然想起左右耳目太多,又不甘心地停在原地目光卻忘了收回,一路跟隨沁瑤。

    夏芫看在眼裡,忽揚聲喚道:“瞿小姐,請留步。”

    沁瑤只當沒聽見,一溜煙到瞿府馬車前,撲到瞿陳氏懷裡笑道:“阿娘,女兒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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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 00:14:26 |只看該作者
    第111章

    夏芫何曾這樣被人當眾下過臉,原本柔婉的神情頓時有些維持不住,欲笑不笑地僵在臉上。

    康平壓根沒注意到方才發生了什麼事,見夏芫面色難看,忘了繼續跟陳渝淇呱噪,奇道:“怎麼了?突然就不高興了。”

    夏芫深吸了幾口氣,直到胸口那股憋得慌的感覺稍有緩解,這才重新露出個恬淡的笑容,轉頭對康平道:“方才胸口疼了一下,不過這會又好了。”

    康平哦了一聲,道:“你這身子三天兩頭的不舒服,回頭讓余若水給你調理調理。”

    不等夏芫回答,一左一右拉了她和馮初月上馬車,興致高昂道:“好些日子沒吃你們府上廚子做的炙鹿肉,中午去你們家用午膳,下午再回宮。”

    幾人上車。

    馮初月挨在康平身邊坐了,掀開窗簾往外一看,見夏荻仍舊沉默地站在馬車旁,臉色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忍不住含著幾分羞意提醒他道:“夏公子——”

    夏荻這才回過神來,回頭見妹妹等人都上了馬車,只好也翻身上了馬,令車夫回韋國公府。

    那邊瞿府的馬車早已走了。

    沁瑤親親熱熱地摟著瞿陳氏的脖子,笑道:“阿娘,我好些日子沒吃過您做的菜了,午膳時我想吃您做的乳酪餅,還有蟹黃畢羅。”

    “好好好。”瞿陳氏最喜歡替兩個孩子張羅膳食,但凡沁瑤兄妹在家,一粥一飯無不講究,就為了兄妹倆能都吃得高興。

    瞿子譽在一旁看著沁瑤,忽然開口道:“昨日瀾王府送了些中秋節的節禮過來。”

    沁瑤聽見,先是一怔,隨後臉迅速地紅了起來,雖然仍舊摟著瞿陳氏的脖子,卻不敢再像方才那樣跟母親對視了。

    瞿陳氏看在眼裡,佯怒地輕點一下沁瑤的額頭道:“你哥哥早已告訴我和你阿爺了。”

    沁瑤耷拉著腦袋,不敢接腔。她早該想到,這麼大的事,哥哥怎會瞞著爺娘,估計早已將他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告訴他們了。

    “我和你阿爺知道這事以後,幾個晚上都沒睡好,從前可從未聽你提起過,怎麼就突然冒出個瀾王世子了?你阿爺那日忍不住,跑到青雲觀問你師父,誰知你師父那麼個暴性子,竟也跟你哥哥的說法一樣,說‘這人雖然出身錦繡,品行卻著實不差,若阿瑤自己也願意,便由著他們去吧’。你阿爺這回徹底沒主意了,他雖以前也見過幾回瀾王世子,可對此人的了解著實泛泛,畢竟關系到你的終身大事,總不能等賜婚真的下來,稀裡糊塗就把你嫁了。”

    沁瑤窘迫地只顧用手指絞著裙上的茜色束帶,一句話都說不出。

    瞿陳氏是過來人,見女兒這幅模樣,哪還有不明白的,想起馮伯玉,不由帶著幾分遺憾嘆口氣,接著道:“你阿爺想著,怎麼著都得跟這人見上一面,親口聽聽他怎麼說,誰知還沒等你爹去找人,昨日瀾王府的王爺竟派人送了節禮和拜帖來,說王爺今日要來拜訪。”

    沁瑤震驚地抬起頭,“今日?”

    “可不是。”瞿陳氏看著女兒,“昨日過來送節禮那人是這麼說的,帖子上也寫得明白,所以我和你阿爺天沒亮便起來張羅,生怕慢怠了客人。昨日那節禮也極是豐厚,都是些聞所未聞的佳釀珍饌,聽說都是西域來的。因這裡頭含著幾層意思,我跟你阿爺也不敢拒絕,只好收了。”

    沁瑤又紅著臉垂下頭。

    瞿陳氏斜睨著沁瑤,不再說話,只暗暗想著,若瀾王爺真是為了兩個孩子指婚之事而來,那位瀾王世子待沁瑤倒的確有幾分真心,邊邊角角都顧及到了,竟如此慎重其事,,給了他們瞿氏夫婦一份應有的尊重。

    而不是一味地用皇權壓人。

    瞿子譽也想不到藺效這般言出必行,心裡之前的隱憂消散了不少,抬頭見沁瑤窘迫地說不出話,微微笑道:“別光顧著害臊,跟阿娘說說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一會王爺若真是替兒子過來探路,你可願意嫁給瀾王世子?”

    沁瑤頭埋到瞿陳氏懷裡,恨不能用袖子掩面,好一會,偷偷抬眼,見母親和哥哥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只好紅著臉點點頭。

    瞿陳氏擰了沁瑤的臉頰,故作恨恨道:“女大不中留,如今阿娘可算是明白這句話了。”

    到下午時,瀾王果然前來拜訪。

    沁瑤待在自己的小院裡沒敢出去,采蘋自告奮勇跑到前院去打探,回來時只說:“王爺臉色不太好,像剛大病了一場,看著懨懨的,說話倒是很客氣,一點都沒有王爺架子。在前廳喝了會茶,便跟老爺到書房說話去了,門關得嚴嚴實實的,誰也不讓近前。”

    沁瑤正坐在自己的妝台前,將藺效送她的梅花簪和東珠小心安放到妝匣裡,聽采蘋這麼一說,忽然想起那日曾見瀾王怒氣衝天從酒樓出來,模樣好不嚇人,記得當時就覺奇怪,如今看來,瀾王不光當時生氣,事後莫非還氣得病了一場,也不知當日究竟發生了何事,能將他氣成這樣。

    想來病愈沒多久,便被藺效說動,前來拜會她爺娘了。

    想到藺效行起事來遠比自己想得還要果敢干脆,沁瑤心裡又如同飲了蜜一般,沁甜沁甜的。

    到了晚上,瞿家人在一處吃飯。

    不知下午瀾王跟父親說了什麼,父親臉上紅光滿面的。

    飲了一口酒,瞿恩澤覷著沁瑤道:“你這孩子,什麼事都不跟爺娘說,虧得瀾王爺行事還算謙和周到,不是那等仗勢壓人之人,否則恐怕賜婚的聖旨都送到家門口了,你爺娘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他這些年兢兢業業為官,老老實實做人,從未打過攀龍附鳳的主意,眼見得一雙兒女都大了,本想替兒女各自選一門門當戶對的姻緣,可還未等他們采取行動,沁瑤竟不聲不響給他們弄回來一個世子女婿。

    沁瑤自知理虧,只管埋頭扒飯,不敢接茬。

    瞿恩澤又轉頭跟瞿陳氏道:“聽王爺的意思,皇上不久便會賜婚,咱們阿瑤的嫁妝雖這些年斷斷續續也置了不少,可嫁入王府卻又另一說,少不得再多多添置,免得讓人看輕了。”

    瞿子譽垂下眼睛,想起上回曾聽王以坤說起,藺效的母親是百年世家鄭氏之女,當年嫁入瀾王府時,嫁妝甚是豐盛,直至今日,仍有不少長安人記得當日盛況,茶余飯後,常拿來比對今日世家聯姻時新娘子的嫁妝。

    父親雖是一片拳拳愛女之心,卻不想瞿家就算傾盡全家,只怕也比不上當日瀾王妃嫁妝的十分之一。然而這話想想便罷,真說出口不免變味,畢竟給沁瑤多准備嫁妝總歸沒壞處,只要爺娘不因此盲目張羅甚或自責就好。

    沁瑤沒想到父親竟順勢當著她的面談論起她的嫁妝來了,哪還坐得住,一溜煙便回了房。

    第二日沁瑤早早便出了門,預備去青雲觀找師父和師兄,送些中秋節的應景甜點,再在晌午之前趕回來。

    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金桂悄悄開遍了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馬車馳過時,秋風吹開簾子,送來一陣馥郁到極致的清香,一如沁瑤此時的心情。

    行至一半,馬車忽然停下,就聽魯大在外恭恭敬敬道:“世子。”

    沁瑤忙掀簾一看,果見藺效正騎馬候在車前,瞧見沁瑤出來,笑道:“我剛從宮裡出來,本想去找你,常嶸說你去了青雲觀。”

    沁瑤愉悅地笑了起來,“我正要去給師父送節禮呢。”

    抬眼見他頭上戴著金冠,腰束玉帶,身上按品級穿著蟒袍,打扮得極為隆重,暗想莫不是今日中秋,他需在宮裡跟皇上等人同宴。

    藺效仿佛知道沁瑤在想什麼,策馬近前道:“皇上晚上在太液池設宴,白日卻無事。”

    所以便來找她了。

    沁瑤越發高興,嗯了一聲道:“那,咱們走吧。”

    藺效便令魯大重新駕車,策馬隨行,不時跟沁瑤說話。

    沁瑤耳中聽著他清澈愉悅的聲音,忍不住不時掀開窗簾瞧他一眼,不無遺憾地想,午膳時母親做了好些拿手的菜,若藺效也能一道到家中用膳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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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 00:14:38 |只看該作者
    第112章

    兩人到青雲觀門口時,清虛子和阿寒正好出來,身後還跟著小道童福元。

    看見沁瑤和藺效,清虛子立即止步,阿寒卻臉上一喜,大步迎過來道:“阿瑤!世子!”

    見馬車上堆著許多東西,知道是沁瑤給師父送的節禮,不必等沁瑤開口,便自動自覺上前攬了幾大包在懷裡。

    福元料著裡頭少不了好吃的,也喜笑顏開地上前幫著提包袱。

    “師父估摸你快來了,正要出來迎你呢。”阿寒笑呵呵的,一邊往觀內走一邊回頭說話。

    清虛子立在觀門口看著沁瑤和藺效,臉上看不出喜怒,只端著架子說一句:“進來吧。”便負著手回了觀內。

    這話雖說得含糊,卻並沒有將藺效撇開的意思,沁瑤有些意想不到,瞬間眼睛一亮,忙高高興興應了一聲,拉了藺效道:“走吧。”

    兩人進內,藺效忍不住環顧觀內的景致,想著沁瑤小時在這長大,只覺觀中一草一木無不親切。

    幾人到了後院,阿寒和福元將節禮徑直搬到清虛子的臥房,又給藺效泡茶奉點心,忙得不亦樂乎。

    沁瑤也沒閑著,將包著匣子的包袱皮打開,裡頭的東西一一給師父過目。

    “這是頭兩日我哥哥衙門裡發的南橘,我嘗了一個,甜中帶酸,可好吃了,就拿了兩筐過來。”

    “這是阿娘前兩日做的綏餅,記得去年您和師兄都說好吃來著。”

    “還有耶律大娘做的金鈴炙和紫霜糕,知道是送到觀裡來的,特做了素餡。”

    “這一屜裡頭是高麗參並銀耳,這季節煮了湯喝正好……”

    最後掏出個極精致的小食匣子,“寶榮齋新出的桂花糕,我書院裡的同窗說好吃,我便多買了幾盒,想給您也嘗嘗。”

    邊說邊順手從匣子裡拿出一塊,遞給在一旁害饞癆似的小福元。

    藺效在一旁看著聽著,想起自從母妃去世後便變得格外冷清的思如齋,依沁瑤這閑不住的性子,等她嫁給自己,思如齋恐怕會如同注入一股歡快的清流,再次熱鬧起來,想著想著,不由生出好些期盼。

    清虛子雖時不時嗯一聲,算作對沁瑤的回應,余光卻盯住藺效不放,見他靜靜坐於窗前椅上,身直肩正,舉動從容,當真教養一流。

    對比之下,阿寒顯得何其粗憨無狀,心不由隱隱痛了一下。

    沁瑤跟師父一一交待明白,便要將幾個食匣收到床旁的大櫃子裡,打開櫃門,整理了一通,忽見最上面一層擱架上放著一個一尺見方的錦盒,被一眾盒子擋在後頭,極不打眼。

    沁瑤見這錦盒眼熟,記起以前似乎也在觀裡見到過,忍不住拿下來打開一看,見裡頭是些不認識的奇異草藥,心裡越發明白,知道這草藥多半都是師父從胡人手裡買回的來,師父似乎每年都要買上一回,也不見拿來煉丹,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清虛子剛將帶著幾分澀意的目光從阿寒身上收回,抬頭見沁瑤正捧著那錦盒細研究,面色微變,忙起身將錦盒奪過來道:“這東西可不敢讓你玩,弄壞了可一年都沒地方買。”

    沁瑤知道師父寶貝這東西,倒也不覺得驚訝,只嘟著嘴道:“就看一眼,至於麼。”

    清虛子不接話,親自將盒子鎖到床後一個小櫃子裡,將鎖匙慎重地收到懷裡,坐下後,怕沁瑤還要追問,忙轉移話題道:“上回你送來那游魂為師已經瞧了——”

    沁瑤果然更關心那半頭鬼,立即接話道:“您已經瞧了?那個人是不是死得有些古怪?”

    清虛子低頭撫髯,良久才道:“這人是因頭骨被利器削去而死,死前不知什麼原因跟妻子分離,一股怨氣積聚一身,死後這才徘徊不去。為師當日見了這鬼的死狀,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什麼樣的邪祟有這等能削骨如泥的武器。誰知昨日緣覺那老禿驢來找我,說青竹巷出了古怪,世子請他前去除祟,我聽他形容那邪物的樣貌,忽然想到,這半頭鬼會不會是被那鬼劍士所殺?”

    “鬼劍士所殺?”沁瑤倒沒想到這一層,“那日聽馮大哥說過,這幾人的屍首是在長安城郊發現的,那鬼劍士莫不是殺了這些人後,又潛入了長安城繼續作祟?可那半頭鬼的夫人又去了哪裡呢?”

    “半頭鬼竟是死在長安城郊?”清虛子大出意外,“那為何會飄蕩到了你們書院?”

    “我也不知道。”沁瑤搖頭,這是她這些時日以來最想不明白的一點,像半頭鬼這樣新死不久的游魂,空有一腔怨氣,卻因尚未修煉出煞氣,多數只能徘徊在死時的所在,沒有四處飄蕩的本事,這半頭鬼竟能由城郊一路行到雲隱書院,想想也真是夠出奇的了。

    想了一回,清虛子想到一個可能,問沁瑤:“你們書院近日可有古怪?”

    沁瑤極力思索了一陣,“上學時帶了羅盤,可指針從未轉過,也不見任何陰寒之氣。”

    清虛子蹙眉道:“難道是被人有意引到書院?”

    藺效在一旁聽了,想起因沁瑤所托,前兩日倒向劉贊打聽了一些此案的底細,來的路上不想煞風景,眼下既然清虛子已經開了頭,便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箋道:“這幾名被削掉頭骨的屍首是在千仞山山腳下發現的,死的是一家人,足有七個,有老有小,只缺當家主母。男主人叫周恆,是青州布商,因夫人貌美,被當地一名新上任的李刺史的公子看中,其後這李公子便常到他店中尋事。周恆不堪其擾,這才舉家搬遷到長安,誰知來時路上便遭了毒手。劉贊他們在千仞山左右尋了許久,都未找到周夫人的屍首,現今已派人到青州去抓那位劉公子去了。”

    清虛子和沁瑤對視一眼,擄走想要擄走的人,殺死不相干的人,怎麼看怎麼像那位李公子所為。若不是他們見過死者魂魄,知道此案跟惡煞脫不了干系,說不定也會懷疑那人身上去。

    藺效想了一會,開口道:“即便此案真有惡煞作祟,也不能就此便排除青州那位李公子的嫌疑,當務之急,是要確認此人是否參與其中,還有那位周夫人到了何處,究竟是死是活。”

    清虛子深以為然,接話道:“緣覺這幾日一直在查此事,說不得有些發現,明日需得去趟大隱寺才是。”

    忽然福元跑進來道:“道長,外頭來了一位客人,急請道長出去呢。”

    清虛子有些意興闌珊,懶懶問:“那人說了是什麼事麼?”雖然清虛子很願意道觀多來些生意,卻也不想大過節的出去奔走。

    “說是家中小姐丟得離奇,請道長幫著去尋人。”

    屋內諸人都是一驚:“什麼?”

    清虛子立刻起身道:“我這就來。”

    收拾了一通,喚了阿寒同他一道出去。

    沁瑤忙跟上道:“我也去。”

    清虛子本已走到門口,聽了這話,回身看沁瑤一眼,“今日中秋,你爺娘還在府裡等著你吃飯,就別攙和了,等為師和你師兄先去探探虛實再說。時辰不早了,你先跟世子回去吧。”

    自顧自領著阿寒走了。

    沁瑤猶豫了一會,想著阿娘一大早便起來張羅午膳,若不回去,確實有些掃興,只好作罷。

    回去的路上,藺效對沁瑤道:“此案不光劉贊等人在全力查辦,連道長和緣覺方丈都已參與其中,若真有邪祟作怪,想來過不多久便會水落石出,你這幾日不如在家中多休息休息,也免得奔來走去的,徒增勞累。”

    沁瑤點點頭,過了一會,又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藺效向來尊重她的意願,甚少干涉她的行動,眼下卻生怕她為了此事勞神似的,難道是怕她應付不來那邪物,惹來危險?

    藺效見沁瑤困惑地望著他,耳後一熱,輕咳了一聲道:“過些時日康平及笄,皇伯父宴請百官,多半會在那日宣布賜婚的聖旨——”

    還有一句話未說出口——賜婚之後,婚期怕也就不遠了,沁瑤還是……將注意力多多放在備嫁上罷。

    沁瑤琢磨了一會,漸漸恍悟過來,紅著臉瞧藺效一眼,道:“好吧。”

    ————————————————————————

    因是中秋,晚上宮宴時人來得十分齊全,不光德榮公主一大家子,就連大病初愈的瀾王也早早到了。

    喝至酒酣耳熱,皇上笑著對瀾王等人道:“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連康平都要及笄了。”

    眾人飲酒的動作皆是一頓,靜了片刻,忙順著皇上的話熱烈討論起康平的及笄禮來,可心裡都明鏡似的,康平及笄在即,幾個孩子的婚事自然也不遠了。

    吳王借著飲酒,目光灼熱地看向夏芫,見她端坐著慢條斯理地飲酒,一舉一動無不嫻雅文靜,可臉上卻毫無喜色,不由一怔,轉念一想,阿芫白日曾犯過胸口痛的毛病,眼下莫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這樣想著,疑惑頓時轉為憐惜。

    德榮細覷著夏芫的神色,只覺自從書院回來,女兒便有些悶悶不樂,此刻臉色更是顯見得難看,便悄聲問她:“怎麼了?可是身子有些不適?”

    夏芫掩袖咳了一聲,柔聲道;“剛才喝酒喝得急了些,這時候已好了。對了阿娘,康平要我今晚留在宮裡陪她,不知阿娘可同意。”

    德榮訝笑道:“你們平日在書院時便總在一處,什麼話非得今晚說?”

    說話時聲音不低,那邊康平又離得近,聽見這話,忙離席跑過來道:“七姑姑,我有好些話想跟阿芫說,您就同意了吧。”

    德榮拗她不過,只好笑道:“好好好!依你們。”

    一時筵散,藺效自去安排底下將士,因是節下,取消宵禁一日,長安城內外熱鬧得厲害,皇宮需得加強禁防,不止藺效,許慎明也留在宮中。

    巡完一圈,藺效正欲回值房,走至荷花池時,遠遠便看見湖心亭立著一人,身姿纖細,裊裊婷婷,依稀有些夏芫的影子。

    回值房只有這條路,要過去必須得經過湖心亭,藺效緩緩停下步子,淡淡看了那亭中倩影一會,忽道:“再巡一遍。”

    轉身仍返原路去了。

    身後幾名將士都是一怔,偷偷看一眼湖心亭,也忙跟著藺效走了。

    藺效前腳剛走,另一側忽走來一個修長的身影,見到亭中的夏芫,臉上露出笑意,快步走到亭中道:“阿芫。”

    夏芫嘴角高高翹起,回頭一看,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七哥哥。”

    吳王心裡疑惑的感覺一閃而過,笑得有些勉強道:“怎麼這副神情?不是你約我來的麼。”

    夏芫心念轉了幾轉,立刻意識到自己遭了暗算,忙緩了緩神色,用嗔怪的眼神看著吳王道:“七哥哥來的時候一點動靜都沒有,險些被你嚇死。”

    吳王疑慮頓消,忙笑道:“我的錯,是我的錯!你身子骨弱,下回七哥再不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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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發表於 2017-2-1 00:14:50 |只看該作者
    第113章

    不遠處樹枝微微動了動,傳來一陣細碎的動靜,黑暗處有人壓低嗓音道:“小姐,瀾王世子不肯上當,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另一人幽幽道:“不急,慢慢等,總能尋到機會的。”這聲音極柔極弱,天生讓人憐惜。

    之前那聲音嗯了一聲,又道:“小姐,夜風起了,莫在此處站著了,咱們回去吧。”

    仿佛為了應和這句話,席地拂來一陣涼涼的風,柳枝頓時被吹得簌簌作響,遮掩了腳步聲遠去的聲音。

    ——————————————————————

    翌日一早,康平梳妝之後,便嘟著嘴坐在桌前,對著窗外發呆。

    雪奴紅奴她們都知道公主的脾氣,也不敢隨便上前招惹。

    “沒意思——”康平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上的銀絲香球,“阿芫一大早就走了,六哥七哥不見人,十一哥成日裡都是忙忙忙,我回宮他也不陪我玩……沒意思!一點都沒意思!比在書院裡讀書還沒意思!”

    將香球憤憤地丟到桌上。

    雪奴等人一縮脖子,大企業不敢出。

    數落一通,康平想起昨夜父皇對她說的話,嘴撅得越發高了,“父皇最沒討厭!”

    卻又不說為什麼父皇討厭。

    雪奴見康平的煩躁情緒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惟恐她一會拿她們開刀,炸著膽子道:“殿下,昨夜皇上雖說賜婚之前要先征詢馮公子的意見,若馮公子不願意,便不讓他尚公主,但公主又怎麼知道馮公子一定不願意?畢竟,殿下生得跟仙女似的,又這麼得皇上的寵愛,想來天底下不知有多少男子愛慕殿下呢,馮公子自然也不例外的。”

    康平的情緒絲毫不因這番話好轉,“那為何上兩回在街上遇他,我跟他說了那許多話,他連正眼都不肯瞧我?阿娘常說,若一個男子喜歡一個女子,是怎麼也藏不住的。你們瞧馮伯玉有一點點喜歡我的意思麼?”

    她雖然脾氣一來就壓不住,可一點也不傻。

    雪奴和紅奴腦海中同時想起馮伯玉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呃……的確看不出對公主有什麼好感,簡直還透著幾分惡感,但這話怎敢當著公主的面直說?只強笑道:“每個人的性情不一樣,像馮公子那樣的讀書人,就算心裡喜歡,多半也不會明明白白表露出來的。”

    紅奴在一旁出主意,“殿下,您最近跟馮公子的妹妹交好,她不是信誓旦旦說准保讓馮公子喜歡上殿下麼,今日既然無事,不如到馮家去找她,這兩日衙門裡休沐,馮公子沒准也在府中。”

    康平搖搖頭,默了一會,忽道:“昨日阿芫說的……倒也有些道理。”臉上不自主浮現一層紅暈,“她說人通常都有幾分劣根性,越是主動示好,那人沒准越瞧不上你,還不如使法子讓對方主動來找你。可我想了一宿,都想不出有什麼法子能讓馮伯玉來主動求我。”

    她越說越絕望,到最後只余重重嘆息,連生氣都提不起精神了。

    雪奴還是第一次在主人身上見到這種沮喪的情緒,想起這些時日公主費盡心思討好馮氏兄妹,卻全得不著半點回應,倒也生出幾分心有戚戚的傷感之意。

    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忽然眼睛一亮道:“奴婢倒想到一個主意。”

    康平意興闌珊地掀開眼皮撩她一眼,“什麼主意。”

    雪奴湊過來道:“殿下,您這些日子總帶著馮初月四處玩耍,韋國公府都去過幾回,難道就不曾發現麼?奴婢瞧著,那個馮初月像是看上夏二公子了。”

    “夏荻?”康平歷來心粗,或者說只關注自己願意關注的人和事,自然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聽了這話,忍不住笑道,“哈哈,她倒也真敢想!別說七姑姑和姑父不會同意,便是夏荻自己也不會點頭的。夏荻那人,一雙眼睛長在頭頂上,嘴又毒,誰都瞧不上,能瞧上馮初月麼?上回不是禮部侍郎家的小娘子贈他一首詩,被他給冷嘲一頓麼,聽說那小娘子回去後又羞又愧,險些病死。依他這性子,馮初月這要是上趕著撲上去,少不得被他給收拾一頓。”

    “所以這才是奴婢要說的那個法子啊。”雪奴加重語氣道,“您想想,您是公主,皇上又得意您,您想挑馮伯玉做駙馬,無需顧慮門第之差,只要他自己和皇上同意就行了。可馮初月想嫁給夏二公子,簡直難如上青天,若沒有您的助力,這輩子都甭想,殿下不如順勢幫馮初月一把,馮公子只有馮初月這一個妹妹,一旦被情勢所逼,為了妹妹不受委屈,多半會向公主低頭的。”

    康平猶豫,“這……不太好吧。”

    紅奴聽明白了雪奴的意思,見康平舉棋不定,忍不住插言道:“殿下,別怪奴婢沒提醒您,您及笄可不遠了,照昨日皇上那意思,如果馮公子自己不願意,是怎麼也不會給你們賜婚的,難道您願意皇上將您指給別人麼?”

    “不願意!”康平斬釘截鐵道,她喜歡馮伯玉不是一日兩日了,根本無法想像跟旁人成親的情景。

    “那不就得了。”雪奴紅奴齊聲道。

    康平心煩意亂地想了一回,胡亂擺擺手道:“你們先別說話,讓我再好好想想。”

    ——————————————————————————————

    夏芫吃飯時姿態極優雅,不緊不慢,一點聲響也無。

    昨夜胸口疼了一夜,早上才服了藥,眼下只能吃些清淡的粥湯。

    飯畢,陪爺娘說了會話,見二哥起身回屋,便也跟著告辭出來。

    兄妹倆一路無言走到花園裡,極有默契地同時止步,抬目遠眺。

    眼下時節正好,園子裡原有的翠綠嫣紅中添了厚重的金黃,一眼望去,層層疊疊,極為眩目。

    這園子自開朝時起建,迄今已有百年,期間幾經風雨,卻始終繁茂富麗,上年他們一家人回長安後,又經一番修葺,園子愈加的佳木蔥蘢,一草一木無不別致講究,有著尋常富戶根本無法比擬的厚重底蘊。

    韋國公府是名副其實的簪纓世家。

    走至荷花池畔,夏芫在游廊憑欄坐下,池中荷花早已凋零,只余滿池枯敗的荷葉。

    賞了一會秋意漸深的園景,夏芫幽幽開口道:“二哥,賜婚在即,你就沒什麼話想說麼?難道就這麼放手了?”

    她轉頭,靜靜看著夏荻,微笑道:“可真不像你的性子。”

    夏荻胳膊擱在欄杆上,看著池中,臉上神情甚是冷淡,嗤笑道:“不甘心的人是你吧。”

    夏芫被毫不留情地戳破心事,臉上的面具險些裂開一條縫,極力穩了穩情緒,才言不由衷道:“妹妹原本也沒非十一哥不嫁,早上阿娘也跟我一一說明白了,嫁給七哥也沒什麼不好的。”

    夏荻本就心緒不佳,見妹妹仍在他面前裝腔作勢,臉上掛著個惡意的笑容道:“你這回倒不忌諱他後院裡那幾位側妃了?”

    夏芫冷笑:“二哥,咱們兄妹之間非得這樣別扭著說話麼?”

    夏荻也自知方才說得過火,嘆一口氣,不再言語。

    “賜婚還有一些時日,萬事都還有變數。”夏芫咬了咬唇,看著夏荻道,“你若真喜歡瞿小姐,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夏荻一哂,“十一哥早在她身邊安插了人,防我如同防賊,辦法沒少想,卻根本找不到機會接近她。”

    夏芫聽了這話,心如同被狠狠揪了一把,難受得險些背過氣去。

    好一陣,直到胸口那股又酸又澀的感覺減緩了幾分,才又冷笑著開口道:“辦法都是人想的,等皇上的聖旨頒下來,一切可都成定局了。二哥,你可還記得你當日是怎麼跟大哥說的,說‘從未見過像瞿小姐那樣有意思的女子,看了她之後,再看長安城其他小娘子,即便生得再美貌,都失了幾分顏色’。這話言猶在耳,妹妹記得清清楚楚。可眼下瞿小姐眼看就要嫁給別人,二哥你倒不言不語了,難道你就真的甘心就此放手?”

    她向來了解他二哥,但凡看中的東西,從不肯輕易罷休,更別提他顯然已對瞿沁瑤動了真心,這些日子就沒見他臉上有過笑模樣。

    夏荻甚少見妹妹如此真性情畢露,心情不免有些復雜,他當然知道她求的是什麼,極其不願成為她手中的刀,可只要一想到沁瑤嫁給旁人,心裡又著實堵得慌。

    “你待如何?”他擺出一個談判的姿態看向夏芫,瞿沁瑤他想要,可藺效卻一點也不好對付,他們不行事便罷,一旦行事,務必要萬無一失。

    夏芫見二哥終於被她說動,臉色終於重新好看了起來,低頭笑道:“這事說起來難,其實做起來卻一點也不難,妹妹跟你細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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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發表於 2017-2-1 00:15:01 |只看該作者
    第114章

    書院統共就放三日假,一晃就過去了。

    期間馮伯玉來過一回,給瞿氏夫婦送了許多節禮,陪著說了好些話,本來還要進內院看看沁瑤,被瞿子譽拉住,兩人在書房說了一下午話。

    走時,馮伯玉臉色灰敗得仿佛生了一場大病,立都立不穩,險些從書房廊下的台階上滾下去,後來還是瞿子譽見情形不對,忙讓魯大駕車,親自送馮伯玉回了馮府。

    瞿子譽護妹心切,此番種種,全沒讓沁瑤知道。

    沁瑤除了那日去了一趟青雲觀,後兩日哪也沒去,在瞿陳氏的指導下,狠研究了一番針黹,無奈時間太短,基礎較差,偏還不讓瞿陳氏插手,堅決要求一針一線都出自自己的手,末了只偷摸做了個香囊的粗胚,上頭的針線剛縫了一圈輪廓,便不得不回書院了。

    回書院時帶了些母親和耶律大娘做的點心,想著給裴敏等人吃,誰知回去一看,四個人竟都想到一處去了,都從家中帶了不少好吃的回來。

    王應寧帶了鮮花餅,裴敏是乳酪糕,劉冰玉帶的可就多了,從甜點到肉干一應俱全,其中一包鹿肉干做得最好,肉酥脆好咬,上頭灑了胡椒,又辣又筋道,難得幾個人都愛吃,劉冰玉便另包了好些,讓沁瑤和裴敏拿回寢舍慢慢吃。

    下午無課,馮初月不請自來,給沁瑤也帶了好些吃食,都是馮母做的一些原州面點,坐下後笑說讓沁瑤嘗嘗母親的手藝。

    沁瑤意想不到,忙也將自己從家中帶來的東西包了一份回給馮初月,比馮初月帶來的還要厚上一倍,弄得馮初月倒不好意思了,笑道:“阿瑤妹妹這般客氣作甚,弄得我倒像來打秋風似的。”

    她走後,裴敏踟躕了一會,到底沒忍住開口道:“阿瑤,方才來的時候,我瞧見馮初月給康平夏芫她們都送了點心,連陳渝淇都沒落下。她雖然看著和善,但我總覺得她太善於鑽營了些,行事做派有違君子之道,不宜深交。”

    沁瑤何嘗不明白馮初月的為人,可想到馮大哥這些年的不易,也不好幫著旁人說道馮初月。

    知道裴敏是眼裡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只笑道:“你這書呆子,她不過一個剛及笄的小娘子,哪來的君子之道?而且天底下一人一個性子,豈能個個都像你這般光風霽月呢。別說她了,嘗嘗我娘做的蟹黃畢羅,我覺得可好吃了。”

    將這話揭開。

    晚上兩人梳洗一番,裴敏仍挨著沁瑤睡,沁瑤瞥見她脖子上戴著一塊小小玉牌,湊近看道:“咦,這玉牌以前未見你戴過,真好看,是這幾日新添置的嗎?”

    裴敏臉上飛上兩團紅霞,忙不著痕跡將玉牌往衣領子裡頭藏了藏,含糊道:“嗯。”

    沁瑤察言觀色,頓時明白過來,壞笑道:“我知道是誰送的了,是不是許慎明?”

    裴敏本也沒存心隱瞞沁瑤,見她已猜出來,便紅著臉道:“嗯。”

    算作承認。

    “你們倆和好了?”沁瑤替她高興。

    裴敏將頭埋在枕裡,點點頭,又悶聲補充道:“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不理他了,可這人太能纏磨人了。”

    “那件事本就不是他的錯。”沁瑤極其公正地發表意見,“被邪祟攝了魂,少有人能保持心智,你呀,對自家哥哥倒是寬容得緊,怎麼偏對許慎明這般苛刻?”

    莫不是愛之深,責之切?

    裴敏翻了個身,眼睛看著賬頂,嘟噥著道:“反正再有下回,我絕不會再理他了,寧願出家做姑子去。”

    “別胡說了。哎,他有沒有提你們的親事?”

    裴敏攥住被子的手不自覺一緊,紅著臉道:“嗯,他說等秋狩回來,便到皇上面前求旨。”

    沁瑤聽了這話,猛然想起前幾日哥哥曾無意中說過,說之所以她能進書院讀書,全是世子背後使了法子,她當時很是意外,可惜後來一直沒見到世子,沒辦法向他求證。

    如今想來,裴敏的父親不過戶部一個給事中,放眼整個書院,就裴敏和她二人家中品級最低,會不會裴敏進來,也是許慎明推波助瀾的結果呢。

    想了一回,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想起許慎明跟藺效是同僚,裡頭的事說不定藺效也清楚,等哪天有機會,問問他才好。

    ————————————————————————————————————

    其後,書院照常上課。

    馮初月做人圓滑,又善逢迎,時日一久,書院裡原本對她心存芥蒂的學生都不再像從前那樣排斥她了。

    康平則待馮初月愈加熱絡,常拉著她同進同出,話裡話外甚為維護,什麼好事都不忘落下馮初月。

    只是聽說馮初月異常用功,每日下課後,無論功課還是練琴,少不得回房苦讀苦練,至就寢時方休,比沁瑤初入書院時還來得刻苦。

    藺效好些日子沒來找沁瑤,沁瑤雖掛念他,卻也知道他大概為了皇上秋狩之事在忙,抽不出時間。閑來無事時,便埋頭繡那個香囊,進度極慢,指頭扎破好幾次,但因費了許多心思,針腳還算齊整細密,配色也新鮮別致,然而沁瑤對自己的針線活一無信心,邊繡邊想,到時候藺效見了,不知會不會嫌太過粗陋。

    過了幾日,盧國公大壽,書院裡一眾學生家中多是與盧國公府有往來的世交,均需前去赴宴。

    除此之外,盧國公夫人又特特下了帖子邀請書院其他學生,沁瑤也在應邀之列,推脫不得,只好跟王應寧等人同去。

    沁瑤和裴敏、劉冰玉同乘一車,下車時,正好有人下馬,鮮衣怒馬,極為打眼,卻是被一眾僕從簇擁的夏蘭夏荻兩兄弟。

    看見沁瑤,夏荻莫名臉一紅,頭一回沒像往常那樣盯住沁瑤不放,自顧自將手中韁繩丟給身後的僕從,便大步進了盧國公府。

    劉冰玉奇道:“夏二公子認識你嗎?”

    “不認識。”沁瑤一本正經地撇清。

    府裡極熱鬧,盧國公在朝中素有威名,滿長安的權貴幾乎無一落空,全都到府捧場。

    盧國公夫人為了照顧書院學生,在主席之外,特另設了三席,下人們便引著沁瑤等人入席。

    沁瑤一邊走一邊想,盧國公是藺效的姨父,今日盧國公大壽,藺效於情於理都不該缺席,不知此刻是否也在府中。

    筵席設在花園中,剛進園門,便飄來一陣香得流油的烤羊肉的香味。

    劉冰玉撫掌輕笑,“看來今夜吃全羊宴,聽說盧國公府的廚子手藝甚是了得,咱們今夜有口福嘍。”

    “吃貨。”裴敏幾人都故作嫌棄地撇了撇嘴。

    劉冰玉正要自辨,盧國公夫人的兩位兒媳笑容可掬地走過來,引著諸女入席。

    康平坐在主客位置,左邊是夏芫,右邊破天荒不是陳渝淇,而是馮初月。

    康平看著似乎心情不錯,跟夏芫等人有說有笑的,看見沁瑤等人過來,竟高聲招呼道:“就等你們了,快入席吧。”

    沁瑤等人奇怪地看一眼旁邊兩桌,見每一個座位都已坐了人,獨這桌上空了四個座位,像是專候著她們似的,不由都生出幾分怪異感。

    “別磨蹭啦。”康平見沁瑤等人遲遲不就座,又催促道:“趕快坐下,咱們好趁開席前先喝上一回。”

    沁瑤幾個只好坐下。

    康平又令下人給諸人斟酒。

    等杯中酒滿,康平第一個舉杯道:“咱們雖是同窗,但自從入書院讀書,從未在一處喝過酒,難得今夜人這般齊全,我們不如同飲一杯,以賀咱們的同窗之誼。”

    馮初月等人忙笑著應好,紛紛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沁瑤不動聲色聞了聞那酒,未聞出異狀,但為求慎重,仍趁眾人不注意時,暗使了個障眼法,悄悄將杯中酒撒到了地上。

    康平見沁瑤等人都乖乖飲了酒,笑得更開懷了,“今夜咱們需得好好盡興,誰也不許提前走。”

    裴敏悄悄對沁瑤道:“阿瑤,你覺不覺得康平公主今晚有點怪。”

    “嗯。”沁瑤在桌底下捏了捏裴敏的手,算作回應,她雖然弄不清康平公主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顯然,康平今晚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次數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多。

    她壓低聲音對裴敏道:“一會咱們別四處走動。”

    一時主菜上來,眾女邊飲邊吃,漸漸興致高昂起來。

    撤席後,夏芫見大家心情都不錯,便提議傳花對詩,“我起頭說第一句,一會花球到了誰手中,得繼續往下對,詩不必是自作的,可從前朝或本朝的詩作裡現挑,但需得平仄工整,不能竄韻。”

    這種玩法毫無難度,不過圖個一樂,諸女都欣然附議。

    眾目睽睽之下,裴敏和沁瑤也找不到理由先行撤退,只好也坐下加入玩的隊伍。

    用作傳花令的花球做得極別致,嵌了許多粉蘭粉紅的鮮花在球面上,小巧玲瓏,拿在手中,隱隱還透著一股異香。

    玩了一圈,盧國公夫人忽然來了,身後還跟著蔣三郎等一眾蔣家人。

    除了康平,諸女都忙起身行禮。

    盧國公夫人笑道:“多謝孩子們賞臉來赴宴,老身在此先行謝過了,你們自管玩樂飲酒,玩夠了再一同回書院。”

    諸女忙應了。

    蔣三郎目光落在馮初月手上的花球上,看了一會,忽然走近,一把從馮初月手中奪過,似笑非笑地把玩道:“這花球做得倒別致。”

    馮初月反應不及,愣再原地。

    夏芫臉色微變,強笑道:“蔣三哥素愛舞刀弄槍,怎麼好端端的對這些閨閣間的玩意起了興致。”

    說著,便起身伸手欲從蔣三郎手裡接過花球。

    蔣三郎挑眉笑道:“不過瞧上一眼,瞧把你給嚇的,又不會給你們弄壞。”

    一邊說一邊作勢要遞給夏芫,眼看就要放到她掌中了,忽然手一晃,那花球竟從他手上跌落。

    恰好一陣風吹過,花球輕巧,被風骨碌碌吹出去老遠。

    這回連康平都坐不住了,猛的起身,跺腳氣道:“蔣三!”

    蔣三郎哎喲一聲,大步追上,俯身撿了球在手中,笑道:“好了好了,完璧歸趙,下回不敢再招惹你們這些閨閣小姐的心頭好了。”

    雖然他撿球的動作快如閃電,可沁瑤眼力過人,仍恍惚見到他將什麼東西藏到袖中,只因隔的太遠,他動作又太快,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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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 00:15:14 |只看該作者
    第115章

    夏芫干巴巴地接過花球,勉勉強強說個謝字。

    盧國公夫人輕斥了蔣三郎一句,道:“好了,讓孩子們在這玩吧,咱們到外院去。”

    院長一走,眾女神情都是一松,又熱熱鬧鬧地玩起來。

    花球傳到沁瑤手裡時,沁瑤只覺花球上那股異香似乎微妙地變了些味道,沒方才那麼濃郁了。

    正玩得高興,忽然一位小丫鬟走到沁瑤身旁,趁給她幾上的酒杯斟酒的功夫,不動聲色在她腳邊丟了一個紙團。

    沁瑤趁人不注意,將紙團撿在手裡,暗暗掃一眼,見上面寫著兩行字。

    第一行是:“元真道長,自莽山一別,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第二行只有兩個字:“裝——暈。”

    沁瑤一震,元真是她的道號,莽山是她跟藺效相識的地方,兩條信息合並在一起,只有一個結論:這紙條是藺效寫的,或者至少是在他授意之下寫的。

    裝暈?沁瑤暗暗琢磨這兩個字的意思,聯想起蔣三郎方才的舉動,隱隱猜到了什麼。

    藺效從不無的放矢,既然是讓她裝暈,必然有他的道理,自己不如全力配合,免得誤事。

    醞釀了一會,便撫著額頭做出頭暈狀。

    夏芫一直在對面暗暗觀察沁瑤,見狀,忙關切地問:“瞿小姐可是身子有些不適?”

    沁瑤似乎暈得厲害,緊閉著眼睛道:“好難受。”

    裴敏等人都嚇一跳,忙扶住沁瑤,細看她道:“莫不是醉了?”

    “瞿小姐看來酒力不佳啊。”康平插言道,“先扶她到廂房裡歇一會,喝點醒酒湯什麼,等咱們大家伙一起回書院的時候,沒准就醒了。”

    不由分說便讓身邊的雪奴紅奴扶沁瑤下去,自己也親自跟著。

    王應寧等人不敢忤逆康平,卻放心不下沁瑤,只好寸步不離地陪著她下去了。

    馮初月怔怔地看著沁瑤等人遠去的身影,神情陡然間變得極其緊張,攥緊了膝上的裙子,兀自出了回神,突然像下定了某樣決心似的,拿起幾上的酒杯,仰脖一飲而盡。

    因康平在一旁,沁瑤不敢睜眼,一路被扶著走了許久,只覺所走之路甚為僻靜,路上少有人聲喧嘩。

    跨過一道門檻,上了幾道台階,耳邊響起吱呀聲,卻是門開的聲音,撲鼻而來一股幽香。

    沁瑤眼睛忍不住偷偷張開一條縫,卻見腳下的磚已變成墨綠青玉磚,是勛貴人家常用來鋪臥房的地石顯見得已到了內室。

    再過一會,雙膝碰到一處厚重的木板,爾後一陣天旋地轉,不自主倒到了一處極舒軟的所在,底下錦緞絲滑柔軟,卻是被扶到了床上。

    王應寧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殿下,阿瑤不省人事,怕一會酒後無狀,唐突了殿下,不如您先回席,讓我們在此處照看她。”

    康平不虞道:“本公主正好也有些乏累了,那邊還有一榻,我要在榻上歇一會,你們先回席。”

    裴敏忍不住道:“殿下,醉酒之人少不得人照顧,說不得會吐得滿地都是,未免玷污了殿下,還是讓我等守在此處吧——”

    她話未說完,忽然聽得噗噗幾聲,裴敏的聲音戛然而止。沁瑤聽這聲音,暗自一驚,莫不是被點穴了。

    就聽康平道:“將她們幾個看好,莫壞了咱們的事。”

    雪奴紅奴應道:“是。”

    隨後便是一陣衣物窸窣聲,腳步聲在屋中響起,漸行漸遠。

    沁瑤聽得清楚,那腳步聲是一個人的,雪奴紅奴顯然還在房中。

    她不敢妄動,斂聲屏息躺著,過了許久,門外行來一陣腳步聲,聽動靜,正是朝這間房來的。

    床旁的雪奴紅奴忙快步走到門前,打開房門,便要呵斥來人。

    誰知只聽一陣拳腳相加聲,來的那幾個人竟一聲不響地開打了。

    沁瑤豎著耳朵聽著外頭動靜,雪奴紅奴身手不弱,來得那幾個人功夫也甚為了得,經過一番纏鬥,外頭終於重新歸於平靜。

    沁瑤正暗自心驚,不知究竟是哪方得勝,忽聽一聲門聲,又有人進來了。

    沁瑤忙閉上眼。

    這回進來的人腳步極輕,輕手輕腳走到床旁,端詳了沁瑤一陣,含笑輕聲道:“瞿小姐,我們蔣三公子在外頭等你呢。”

    沁瑤再裝不下去了,不得不睜開眼睛,果見床旁立著個容長臉的大丫鬟。

    丫鬟見沁瑤狐疑地打量她,笑著解釋道:“瞿小姐不必害怕,等一會出去見了蔣三公子,自然會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若這人要對付她,何需說這麼多話,早出手對付她了,沁瑤便放下戒備,一骨碌地起身。

    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裙,轉頭見王應寧等人都木頭樁子似的坐在桌前,面上都有痛苦之色,想起方才雪奴紅奴之舉,忙上前幫她們三人解穴。

    劉冰玉身子得動,揉了揉酸麻不堪的胳膊,氣呼呼道:“康平公主到底要干嗎?”

    裴敏和王應寧也是又驚又怒。

    沁瑤拉她們起來道:“走,咱們出去看看。”

    出去後,沁瑤抬頭一望,見是一個清幽小院,廊下一排廂房,顯見得是在國公府後院某處。

    自己方才睡的正是其中一間廂房。

    蔣三郎果然負著手在庭中候著,見沁瑤出來,迎上來道:“瞿小姐。”

    饒是沁瑤聰明,也一時沒明白今晚這些彎彎繞繞,不免帶著幾分困惑道:“三公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蔣三郎神情輕松,笑道:“方才之前,我也不明白康平他們到底要搞什麼鬼,不過眼下已一清二楚了,瞿小姐隨我來,我帶你看一出好戲。”

    沁瑤幾個面面相覷,見蔣三郎已往前走了,只好趕忙跟上。

    沁瑤想到之前蔣三郎揀花球的舉動,忍不住問:”三公子,那花球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蔣三郎轉頭看沁瑤一眼,“不錯,花球裡加了東西,就為了對付你。”

    沁瑤訝道:“對付我?可剛才傳球時,花球在每個人手裡都轉了幾圈,要害人豈不人人都逃不了,怎麼能單獨害我一個?”

    蔣三郎譏諷地笑道:“這藥是胡人常用的把戲,我且問你,在傳花之前,你們是不是喝過酒?”

    沁瑤低頭思忖著回答:“是喝過酒,但我怕酒裡有問題,沒敢喝,趁她們不注意,都撒到了地上。”

    說到這裡,聲音猛的一頓,“莫不是,不喝酒才會遭暗算?”

    臉色一沉,好惡毒的算計!

    蔣三郎定定地看著她道:“這人為了對付你,可謂處心積慮。她料到你不會喝酒,特地設計出傳花球的環節,其他喝了酒的都不會有事,唯獨你這沒喝酒的會中毒。”

    沁瑤心裡一股怒火熊熊燒起,杵在原地,沉著臉不語。

    經蔣三郎這麼一剖析,害沁瑤的到底是誰,顯然已經昭然若揭。

    裴敏和劉冰玉同時啐道:“什麼東西!還郡主呢!真叫下作!”

    王應寧素來溫軟柔和的臉龐上也破天荒露出個嫌惡的表情。

    ——————————————————————————————

    夏荻欲推開眼前緊閉的門,剛一伸手,又停在半空。猶豫了一會,終於下定決心,推開房門。

    因怕橫生枝節,屋內並未點燈。

    夏荻緩緩走到床前,撩開床幔,迎面撲來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甜香,這味道獨特清冽,他立即辨認出是沁瑤慣用的腊梅香,頓時心跳如鼓。

    挨著沿床坐下,怔怔看著床上那人,對著黑暗久了,漸漸辨認出一點床上人的輪廓,雖然看不真切,仍依稀看得出那人有著一張輪廓小巧的臉龐。

    他喉結動了動,忍不住伸手觸上對方的臉頰,只覺所觸之處說不出的細膩光滑,讓他心底一陣悸動。

    他渴望地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一路親吻,終於尋到一雙飽滿嫩軟的唇,身上頓時如同又酥又麻,忍不住啞聲喃喃道:“阿瑤——”

    床上的人氣息陡然間紊亂起來。

    夏荻撬開她的唇,舌頭探進去,只覺馨香甜軟,讓人無從抵擋,他嘆息一聲,滿心歡喜,開始遵從最原始的欲望,忘情地流連探索起來。

    漸漸呼吸粗重,根本不能自已,夏荻邊吻邊掀開裹住那具嬌軀的錦被,覆身上去,帶著憐惜道:“阿瑤,原諒我,我只欺負你這一回,往後會一輩子都待你好的。”

    許久之後,雲消雨歇,屋內重新歸於寂靜。

    夏荻意猶未盡地從那具溫軟的身子上翻身下來,動作輕柔地吻了吻她,將錦被重新將她嚴嚴實實地裹住,自己則找了方才胡亂丟在床下的衣裳穿上。

    一切收拾停當,就聽門外恰到好處地出現一陣嘈雜的人聲。

    緊接著,腳步聲漸近,大門洞開,呼啦啦進來許多人。

    “怎麼回事?”盧國公夫人的聲音。

    夏荻不動聲色地一笑,好整以暇地等著掌燈。

    屋內驟然亮起,來的人幾乎填滿半個屋子,當前的正是盧國公夫人和康平夏芫,連德榮公主也在內。

    “這到底怎麼回事?”看清床上的凌亂,德榮公主和盧國公夫人都是一震,齊齊出聲道。

    夏荻做出頭痛欲裂的模樣,撫著頭看向眾人,茫然道:“怎麼了?”

    夏芫捂著帕子驚叫一聲,看著床上那女子道:“哥,你是不是和瞿小姐——”

    她話未說完,夏荻身後那人哭著擁著被子坐著起來,不敢抬頭,只悲憤莫名道:“我、我沒臉活了,嗚嗚嗚。”

    夏荻聽著這聲音,面色一變,等回頭看清床上的人,身子一晃,險些從床沿上跌到地上。

    夏芫這時也已經認出床上人是馮初月,腦中倏然一空,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康平,怔了一會,咬牙道:“你?你竟然——”

    康平先還不敢跟夏芫對視,漸漸想明白了什麼,神情又變得有底氣起來,見馮初月哭得淚人似的,忙上前將她摟住,對仍未從震驚中回過神的夏荻嚷道:“夏二哥,你酒後失德,禍害了小娘子的清白,你、你、你別想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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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發表於 2017-2-1 00:15:25 |只看該作者
    第116章

    屋內頓時亂作一團。

    德榮公主氣得手直抖,一會指著夏荻,一會又指向床上的馮初月,滿腹火燒火燎,不知該衝著誰發火。

    胡亂指了一通,終於想明白兒子是自家人,這種時候理應將矛頭一致對外,便牢牢用手對住馮初月,正要想法子將過錯全推到這女子身上,將兒子摘出來,孰料康平一把將馮初月嚴嚴實實抱住,聲氣頗足地對夏荻接著嚷道:“馮小姐既是父皇欽點了入書院讀書的學生,又是我最好的朋友,家裡更是歷來規規矩矩、清清白白,絕非那等低賤人家,不能讓人白欺負了去,夏二哥,你、你別想仗勢欺人。”

    這架勢,擺明了要替馮初月撐腰到底。

    德榮公主氣個倒仰。

    盧國公夫人的神色也變得愈加復雜起來。

    夏荻霍的起身,陰著臉就往外走,模樣嚇人,像要殺人似的,眾人心裡都是一驚,連德榮公主也不敢攔著。

    眼看外頭聞訊而來的客人越來越多,場面逐漸朝失控的方向發展,盧國公夫人沉著臉吩咐下人:“將客人都引到外頭花廳去,令樂師將曲奏起來。內院入口暫且封住,只許出不許進。告訴大郎,讓他速速召集國公府所有護衛,護送書院裡一眾學生回書院。”

    雖然今晚的事已經紙包不住火,但身為今夜壽宴的主人,盧國公夫人不能任由事態繼續擴大。

    盧國公府的僕從素來訓練有方,領命後,立即有條不紊地四散行動。其中一撥將屋內不相干的客人客客氣氣地引到外頭,另一撥去堵來路上的客人,將內院封住,剩下一撥去前廳找蔣徽閔,安排眾學生回書院事宜。

    沁瑤幾個本已被蔣三郎領到了外頭,見屋內熱鬧,不住踮腳往內瞧,無奈盧國公夫人將門堵得嚴嚴實實,誰也不讓進去,什麼都看不見。只能隱隱約約聽到女子的哭聲,聲音聽著有些耳熟,一時卻分辨不出究竟是誰。

    不一會,前來安排學生們回書院的僕從都已到位,輕聲細語地引著王應寧等人往外走。

    蔣三郎見狀,將盧國公夫人拉至一旁,悄聲對她說了一句什麼。

    盧國公夫人眉頭一皺,忽當著眾人的面揚聲道:“老身還有些雜事需得請一名學生幫忙,不知誰願意今夜陪老身留在府中?對了,瞿小姐,你素來機敏,不如就是你罷,明日再隨老身一道回書院。”

    眾女本已走到院門口,聽得這話,不經意回頭看向沁瑤,可惜人人都被今夜的事弄得滿腹猜疑,根本無暇再關注其他的事,不過一眼,便都收回了目光。

    王應寧等人聚在沁瑤身旁,擔憂地望著她,沁瑤安慰她們道:“我會照顧好自己,你們先回去,早些歇息,明日我就回來了。”

    裴敏倒知道些沁瑤跟盧國公府的淵源,並不太擔心,只悄聲道:“千萬要防著那個郡主。”

    沁瑤肅容點頭,讓她放心。

    一干人等走後,盧國公夫人又去安排其他事宜,讓府裡的嬤嬤邦馮初月清洗身子加上藥,自己則看住康平和德榮等人。眼見康平今夜不會回書院了,便讓人速速給宮裡送信,請怡妃娘娘派人來接康平回宮。

    蔣三郎不方便繼續留在內院,便將沁瑤從院中引出來,對她道:“藺效昨日一早奉命去圍山了,知道我阿爺會辦壽宴,怕出亂子,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照看你,他知道你歷來機警,不肯輕易相信人,便告訴了我只有你二人知道的暗號。”

    “原來如此。”沁瑤點頭,怪不得明明藺效不在府中,那紙條上寫的話卻只有她和藺效能看懂。

    “如今好了,總算完璧歸趙。”蔣三郎神情輕松的笑道。

    沁瑤有些局促地咳一聲。

    蔣三郎見狀,心知肚明地一笑,轉身往外看一眼,“藺效去了兩日,這時候估計能回來了。”

    過不一會,果然有僕從進來道:“三公子,世子來了,這會正給國公爺請安呢。”

    藺效騎了兩日馬,臉上滿是疲色,進府後先給姨父祝壽,磕了幾個頭,這才到後院去找蔣三郎。

    一路行來,蔣三郎身邊的人已向他透露了一二,他臉色陰得要下雨,進了蔣三郎的院子,見沁瑤和蔣三郎立在院中,不顧旁邊有人,先上前攬了沁瑤細看一番,見她安然無恙,這才松了口氣。

    轉頭問蔣三郎:“到底怎麼回事?”

    蔣三郎便從頭說起。

    先是他無意中發現康平帶花球進府,起了疑心,按理說若要玩酒令什麼的,只需令主人府中隨便提供一個花球便行了,何需特意提前准備?

    便有意制造了一場混亂,趁康平身邊的丫鬟無暇顧及所帶的包袱時,讓身邊身手最拔尖的高手偷偷拿了花球看,那人是老江湖,一看便知花球上沾染了迷藥,不知康平要用來害什麼人。

    雖沒看出具體是什麼迷藥,但此人知道西市有售一種解迷藥的藥粉,能解百種迷藥,便自告奮勇到西市去買。

    等這人將藥粉買回來,蔣三郎便拿著藥粉來找她們,隨後借故從馮初月手中奪過了球,又趁撿球的功夫將藥粉撒到花球上。

    回來後蔣三郎想了一通,越想越覺得康平等人要對付的是沁瑤,因為只有沁瑤才有那個身手,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到不沾一滴酒。

    他急於拆穿康平等人的把戲,便偷偷傳話讓沁瑤裝暈,沒想到沁瑤見了那紙條,極為配合,很快便“暈倒了”。

    他原以為康平跟夏芫是同謀,哪曾想沁瑤“暈倒後”,康平明明將她送到了荔香院,卻轉身令人將夏荻另引到碧秋齋,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竟然還有一個馮初月自願頂包。

    幸虧今日的事發現得及時,若真讓夏荻欺負了瞿小姐,對藺效來說,無疑是無間地獄。

    藺效和沁瑤聽完事情經過,都是一陣沉默。沁瑤尤其覺得不適,想到自己險些中了被夏荻的暗算手腳都氣得一片冰涼。

    藺效默了一會,怒極反笑道:“好,好,好。”

    聲音沙啞,臉色極為難看,顯然已怒到了極致。說畢,一言不發便往外走。

    蔣三郎和沁瑤一驚,蔣三郎上前攔住他道:“你要去做什麼?”

    藺效胸膛起伏,怒聲道:“自是去殺了這豎子!”

    蔣三郎和沁瑤從未見過藺效如此失控,而且看這架勢,顯見得是來真的,絕不只是說說而已。

    蔣三郎苦勸道:“你跟瞿小姐賜婚在即,何苦為了他們再生波瀾?不如想辦法提前婚期,等成了親,一切都定下來了,再慢慢算賬不遲。”

    到底一處長大,知道藺效眼下最顧忌的是什麼,這話一出,便直中藺效的軟肋。

    藺效握劍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到底慢慢壓住了胸腔那團邪火,冷靜了下來。

    藺效極力緩和聲音裡的戾氣,看向沁瑤道:“阿瑤,你這幾日不回書院了,先回家待幾天,哪也不要去。等皇伯父下了賜婚的旨意,我再去接你。”

    沁瑤經歷了白天的事,確實有些身心俱疲的意思,聽藺效這麼說,遲疑道:“能行嗎?幾日不回書院,會不會引人非議?”

    藺效頓了頓,看一眼杵在一旁的蔣三郎。

    蔣三郎會意,忙大咳一聲,轉身走了,走時搖頭笑道,“嗨,嫌我礙眼了,我才不在這討人嫌呢。”

    很快便一溜煙走得人影不見。

    藺效將沁瑤的手送到唇邊吻了吻,低眉看向她道:“一會我會去找姨母,讓她順勢給書院放幾日假,出了這樣的事,宮裡恐怕也會有些動靜,我得多加把勁,讓皇伯父盡快給我們賜婚,免得再橫生枝節——”

    說著,聲音忽然一緊,猛的將沁瑤一把摟在懷中,啞聲道:“阿瑤,你不知道我有多盼望能早日娶你進門。我知道你喜歡梅花,前些日子令人在瀾王府種了好些梅花,若咱們能在入冬之能成親,便能在一處賞雪看花了。自從母親去世,每逢過年,瀾王府都冷冷清清的,我已經有好幾年沒過過一個熱鬧的年了。”

    他絮絮說著,聲音低沉沙啞,隱約透著幾分孤獨無助的味道。

    沁瑤心中一澀,這是藺效頭一回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他以往總是成竹在胸,似乎萬事都難不倒他,今夜突然如此,難道是為了今日之事在後怕?

    沁瑤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腰身,仿佛要將自己身上的溫暖過渡他到心裡去似的,微澀道:“往後我每年都陪你過年,你在哪,我就在哪,再也不會讓你冷冷清清地過年了。”

    說著,想起什麼,從袖中掏出一樣物事,遞給藺效,抿嘴笑道:“這是我給你做的。”

    藺效接過,見是一個黑色緙絲隱麒麟紋的荷包,上面麒麟全是用金線一針一線縫就,雖然針法跟溫姑比起來還有些稚嫩,但看得出縫得極用心。

    “喜歡嗎?”沁瑤見藺效久久不語,漸生忐忑。

    藺效愛不釋手地細看那荷包,越看越覺得小東西這世間最美好的事物,只覺心中汩汩湧過一股暖流,之前陰沉郁憤的情緒一掃而空。

    良久,忽然低頭吻了吻沁瑤的鬢發,低聲道:“阿瑤,我很喜歡,謝謝你。”

    二話不說將腰間現有的荷包摘下,將沁瑤送他的荷包掛上。

    沁瑤頓時笑得眉眼彎彎,靠在他懷裡,信誓旦旦道:“往後你的衣裳鞋襪都交給我做,不會的我都可以學,再說了,我會的東西其實挺多的。”

    藺效無聲地笑了,順著她的話道:“好,我的衣裳鞋襪都交給你做,但也別累著了。”

    ——————————————————————

    藺效剛回到宮中值房,門外忽然有人敲門道:“十一哥,十一哥,是我,快開門。”

    聲音又低又急,正是康平。

    藺效一點也不意外,在床旁立了一會,走到門邊冷冷將門打開。

    “十一哥。”康平一看見藺效,就委屈地一撇嘴…

    藺效強行壓住內心的怒意,故作淡淡道:“怎麼了?捅了簍子,收拾不了殘局了?”

    康平大力點頭,聲音帶著哭腔道:“父皇不同意給夏荻和馮初月賜婚,十一哥,你說可怎麼辦啊?我可是之前對馮初月拍過胸脯的,一定讓夏荻娶她的,這下好了,倘若馮初月只能給夏荻做妾,馮伯玉肯定不會再理我了。”

    藺效冷笑:“你們做下這樣的事,別說皇上不會指婚,便是馮伯玉,也絕不可能再趟這趟渾水了。我要是他,不但不會娶你,還會立刻辭官回鄉,隨便尋門營生,照樣能活得下去,再給妹妹挑個老實人家嫁了,免得禍害家裡!反正本朝女子二嫁不算什麼新鮮事,只對人說妹妹死了丈夫,料得窮鄉僻壤之地,也不會有人打探得到底細。總歸不讓你們這些人稱心如意就是了。”

    康平第一次見藺效說話如此尖銳不留情面,愕然了一會,哭道:“十一哥,我心裡已經夠亂的了,你這時候就別說風涼話了行不行?”

    藺效一撩衣擺,在桌前坐下,嗤笑:“有本事設局,沒本事收尾,不光蠢笨,還跟那種心術不正的兄妹沆瀣一氣!你別叫我十一哥,我可沒你這樣的堂妹!”

    康平何曾被人這樣疾言厲色地訓斥過,臉上掛不住,當即氣得哭道:“你可別忘了,若不是我,瞿沁瑤早被夏荻給糟蹋了!”

    藺效面色一陰,起身逼至康平身前,一把提起她的領子,一字一句道:“你竟然還有臉說?”

    康平被藺效的氣勢所懾,嚇得半天都沒敢說話,好一會,膽氣才找回來,梗著脖子道:“我知道你喜歡她不是一日兩日了,就算我不喜歡她,可也從來沒害過她!我前些日子才知道夏芫兄妹要害瞿沁瑤,天地良心,就算沒有馮初月,我也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因為我不想讓十一哥你傷心,更不想讓你以後恨上我,連兄妹都沒得做!”

    藺效嘴角扯了扯,松開康平,譏諷地笑道:“不錯,總算學聰明了點,還知道談判了。”

    康平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藺效的袖子道:“十一哥,眼下只有你能想到法子了,你就算幫幫我,讓夏荻娶了馮初月吧,要不我真沒法跟馮伯玉交代了。”

    藺效盡量不讓內心的嫌惡移到臉上,只故作淡淡道:“幫了你,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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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發表於 2017-2-1 00:15:38 |只看該作者
    第117章

    第二日一早,沁瑤便跟著盧國公夫人回了書院。

    回去後盧國公夫人果然宣布書院放假,至於究竟放幾日假,暫未作准,只令眾學生先行回家,等候通知。

    諸女都知道書院突然放假恐怕跟昨日盧國公府之事脫不了干系,又見突然少了康平公主和馮初月,不免都暗生猜疑。

    夏芫的臉仿佛籠了一層寒霜,從早上在書院露面,一直到夏家派人來接,始終未露過笑臉。

    劉冰玉等人知道事情經過,見夏芫那副陰沉沉的模樣,心裡都極不爽利。

    裴敏恨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受了多大委屈,誰能想到她這是害人不成,心有不甘呢。”

    劉冰玉也啐:“她剛回長安時,我第一次去韋國公府,見她待人接物溫柔嫻雅,還當她是多有教養的千金小姐,沒成想這麼姣花般的一個人,心竟比豺狼還狠毒幾分。”

    王應寧向來謹慎,自經歷大隱寺之事,便已隱約察覺夏芫有些不妥,其後經歷玉泉山一遭,越發對夏芫敬而遠之,眼下聽劉冰玉和裴敏大發議論,便告誡道:“你們既知道此人表裡不一,平日在書院裡更應該謹言慎行,何苦落了把柄在人眼裡。”

    兩人立即噤聲。

    沁瑤一口惡氣憋在心中出不來,見夏芫被陳渝淇等人簇擁著從她身旁走過,目不斜視,臉上毫無赧色,一怒之下,惡向膽邊生,悄悄從袖中摸出張紙符,使了個招鬼咒。

    那符無聲無息落於夏芫腳下,很快便不著痕跡地沾到她鞋底。

    夏芫毫無所覺,一邊聽陳渝淇等人說話獻殷勤,一邊往大門走,眼看便要走出書院。

    沁瑤這邊暗中加持一番,看准機會,低念一句:“收。”

    正好夏芫提裙邁過大門,抬腳時,符紙重又從夏芫腳底落下,枯葉般飛落塵埃裡。

    裴敏等人看得清楚,好奇問:“那是什麼?”

    沁瑤不自然地笑了笑,道:“給她一點教訓,順便讓她接下來這些時日老實一點,莫再做怪。”

    因頭一回用師父教她的道術害人,沁瑤說話時便不像往常那般有底氣,但若不給夏芫一點顏色瞧瞧,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沁瑤知道自己犯了青雲觀的戒條,回家後便自動自覺找出道德經,預備抄上百遍,以消自身業障。

    抄經耗時耗神,沁瑤整日呆在家中,哪也不去,虧得王應寧等人因在家無事,常結伴到瞿府來找她,沁瑤倒也不覺寂寞。

    這日劉冰玉帶來消息,說是馮初月在家自縊了——當然,因被家人“發現及時”,並未死成。

    “當日那件事不知被誰傳了出去,如今鬧得沸沸揚揚,連我阿爺都知道了,他歷來器重馮公子,說依照馮公子的為人,想必馮小姐也差不到哪去。如今坊間都說馮小姐分明有意攀高枝,設局陷害了夏二公子,我阿爺怎麼也不相信。見馮公子這幾日焦頭爛額,還曾到韋國公面前幫著馮小姐說過幾句話,可韋國公和德榮公主就是咬死了不松口,說馮小姐要進門可以,只能做妾,做妻絕無可能。馮小姐聽到這消息,便自縊了。”

    劉冰玉一口氣將自己知道的內幕全說了出來,末了還加上自己的注解:“人要是真心尋死,怎麼都能死成,馮初月擺明了是想用死做要挾,逼著韋國公府和夏二公子低頭呢。不怪她從鄉下來的,以為這是她們原州,把韋國公府當成了鄉紳之流,不曾想韋國公府自開朝起建,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怎會將這樣不上台面的伎倆放在眼裡。”

    王應寧靜靜聽完,微笑道:“此話差矣,別忘了當年皇上登基,韋國公一家人曾被貶謫至蜀地十一年,經此一事,韋國公府雖未撼動根本,卻也大傷了元氣。想當年出事時,韋國公府正值春秋鼎盛,卻因卷入奪嫡之爭,被人從雲端打落。如今好不容易回長安,我若是韋國公夏弘勝,必然會小心翼翼做人,惟恐再次引起今上的忌憚。這次的事,國公爺之所以這般強勢,一則是馮家到底門楣低陋了些,馮初月又自身有些不檢點之處,經不起推敲。二則世人對女子苛刻,對男子卻頗為寬泛,這等事對夏二公子這樣的世家公子來說,不過一樁風流韻事,不會讓人聯想到他品行上的瑕疵,故而韋國公才這般有恃無恐。”

    一席話將整樁事分析了個明白徹底,沁瑤大感佩服,想到夏家作為,雖然知道馮初月是咎由自取,仍覺心裡大不痛快,想著馮大哥這時候還不知道怎麼個煎熬法呢。

    想去馮家看看,又怕被馮初月給纏磨上,加上最近藺效囑她不要四處走動,免得夏家兄妹又生枝節,不如等哥哥回來,再跟他打聽一二。

    裴敏很是憤然,“我若是馮公子,豈肯咽得下這口氣?先提劍將夏二公子殺了,再帶著妹妹回鄉,從此隱姓埋名,再不回長安,還做個什麼官呢?”

    劉冰玉一旁聽了,對她調皮地一拱手道:“原來是裴女俠,失敬失敬。”

    裴敏鬧了個大紅臉,呸她一聲道:“就你話多……”

    又過兩日,沁瑤便聽王應寧說起夏芫那日從書院一回去,便在家中撞了鬼,嚇得神智不清,沒日沒夜地發高燒做噩夢,德榮公主從宮裡請了幾撥御醫,全都束手無策,後來還是請了緣覺方丈去家中驅邪,這才見好轉。

    聽說眼下燒是不發了,人也清醒了,卻還是進不了飲食,整日臥病在床。

    “哎,你那個法子可真見效。”劉冰玉聽見夏芫倒霉,高興得不得了。

    沁瑤帶著幾分飲恨道:“可惜沒碰到夏荻,若能給他也狠吃一回苦頭,便是抄一年道德經我也願意的。”

    “對。”裴敏用力點頭,“最好治得他缺胳膊少腿的才好,誰叫他這般下作!”

    ——————————————————————————————————

    這日早朝,正逢各地官員來長安述職,朝中事情頗多,早朝比平日下得晚。

    散朝後,韋國公夏弘勝跟幾位官員低聲議論了一回朝中的調任升免,各自告辭回家。

    家中近日雜事繁多,夏弘勝心情不免有幾分浮躁,小女兒生病,二兒子惹上麻煩,就連一向還算穩重的大兒子都被御史給告了一狀,說他縱容督軍府的下屬在街市縱馬,誤傷行人。虧得大郎還算明白事理,立即親自到傷者家中代下屬賠禮道歉,回來又對那名下屬施了軍法,皇上這才沒繼續往下追究。

    雖說如今皇上對韋國公府已經前嫌盡棄,但夏弘勝只要一想到妻子的胞兄曾跟皇上爭奪皇位,仍覺頭上時刻懸著一把明刃,不知皇上哪日心裡不痛快了,頭上的刀會再次落下來。

    說起來,當今天子做皇子時倒還好,但自從府中那位叫阿蕙的側妃死後,性子便變得陰晴不定,後來當了皇帝,疑心病愈發加重,尤其剛登基那幾年,簡直喜怒無常,就沒幾個人能揣摩得透他的心思。

    這幾年皇上性情似乎倒穩定了許多,可頭些年的事給夏弘勝留下的陰影太重,每回面聖,他都會不自覺出一身冷汗,惟恐行差踏錯,會惹來皇上突然發難,導致韋國公府的百年基業全葬送在自己手裡。

    他走得極慢,一邊走一邊想近日發生的事,馮家的事是個隱患,不說馮初月現在有康平撐腰,便是馮伯玉,聽說他榜眼出身,才名昭昭,頗得劉贊的器重,前日聽妻子說,康平當日選中的駙馬人馬就是他。

    難怪康平會一個勁地瞎攙和,非逼著二郎娶了馮初月不可。

    哼,他冷笑,這對兄妹倒是會鑽營,寒門出身,野心卻不小,一個搭上他韋國公府,一個竟搭上了公主,可惜康平沒有眼力和腦子也就罷了,他韋國公府卻不是能隨便攀附的,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讓這樣的女子進門。

    走了一路,不自覺出了一身細汗,再行一會,便出了凌霄門,夏家的馬車停在宮牆下,一出門便能瞧見。

    夏弘勝停下腳步,從袖中掏出帕子拭了拭汗。,正要上馬車,忽然身後響起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國公爺。”

    他轉頭一看,便見眼前站著個精瘦黝黑的中年男子,穿著七品官服,三縷鼠須,年紀雖不算大,卻滿臉能夾死人的皺紋。

    夏弘勝眯著臉打量那人一番,忽然身子一震,“是你?”

    那人見夏弘勝認出他來了,扯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走到夏弘勝面前,躬身行禮道:“國公爺,自蜀地一別,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頓了頓,又不懷好意地一笑,繼續請安道:“二公子可好?”

    夏弘勝右眼角不自覺抽動了一下,死死盯著那人,目光驟然變得森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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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 00:15:49 |只看該作者
    第118章

    這日一早,沁瑤用過早膳,便到哥哥的書房,老老實實捧出道德經,正要開始一天的抄寫,忽報王小姐和劉小姐來了。

    沁瑤執筆的手一頓,訝異地看向門口,這不是才晨時嗎,怎麼王應寧她們來得這麼早?

    雖然疑惑,仍令人速速將兩人請到自己的小院。

    兩人進來,王應寧尚未開口,劉冰玉便讓沁瑤屏退下人,告訴她道:“出了一件奇事!聽說昨兒晚上,韋國公居然替夏二公子主動求娶馮初月,皇上已經准了!”

    沁瑤嘴驚訝地張大,“真的?”

    劉冰玉重重點頭,“韋國公府沒有瞞著的意思,眼下宮裡宮外都已經傳開了。聽說德榮公主還說要盡量要讓婚期提前,最好能在冬月前完婚,今日一大早,已派了媒人到馮家下定去了。”

    “這麼快?”沁瑤一時消化不了這樣的重磅消息,好半天沒回過神,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韋國公府終於肯低頭了。

    王應寧確認似的接話道:“我大哥現在禮部,聽說韋國公已請了禮部官員著手辦夏二公子的婚納事宜,最遲冬月,便要娶馮初月進門。”

    “為何這麼快?”沁瑤仍有些怔怔的,按理說韋國公府不喜馮初月,就算同意娶馮初月進門,想來也會盡量往後拖延。

    王應寧臉一紅,垂下眸子不予作答。

    劉冰玉卻神神秘秘道:“昨日我偷偷聽我阿娘和王夫人說了一通,總算明白了,我阿娘她們說,韋國公府既然已經決定迎娶馮初月,自然是越早越好,因為說不定馮小姐已經有了,等肚子大了再進門,韋國公府的臉恐怕會丟得一干二淨。”

    又怕沁瑤聽不懂似的,認真解釋道:“所謂’有了’就是有了娃娃,我乳娘對我說的。說兩個人做了羞人的事,便會有娃娃。”

    王應寧聽不下去了,用袖子掩面,輕斥道:“聽聽你都說的什麼話?哪還像個未閨閣的小姐?”

    劉冰玉對沁瑤悄悄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

    沁瑤想起自認識馮初月以來的種種,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好一會,才心情復雜地嘆了口氣。

    又過幾日,康平公主及笄,皇上和怡妃娘娘宴請百官,瞿家的等級根本不在應邀之列,可宮裡居然來了人,邀瞿家人前去赴宴。

    沁瑤本想推病不去,可來宣旨的宮人卻笑說,怡妃娘娘早就聽說瞿小姐才貌雙全,上回在書院時未曾好生瞧瞧,這回還請瞿小姐務必賞臉赴宴。

    瞿家人聽得這話,哪敢再有疑慮,瞿陳氏當即替沁瑤隆重打扮了一番,攜了女兒去赴宴。

    到了宮內,又有宮人將雲隱書院的一眾學生另請到永安殿,前去觀看康平公主授及笄禮。

    這回馮初月總算出現了,只氣色著實太差了些,瘦了許多,雖敷了粉,眼下仍有些青色,臉色也黃黃的。

    康平將她護得極緊,但凡有人敢用不善的目光在馮初月身上多停留一會,便用刀子般的眼神回殺過去。

    這法子有奇效,不過兩個來回,便沒人敢再盯著馮初月看了。

    禮畢,眾女正要退下,怡妃娘娘突然來了,問沁瑤是誰,招了她近前,細看一回,贊不絕口,賞了沁瑤一對紅玉手鐲。

    這份禮物來得奇怪,又著實太過貴重,不光一眾同窗,便連沁瑤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既然是怡妃賞賜,沁瑤沒膽量推三阻四,跪下磕了幾個頭,便痛痛快快收了。

    退下後,這才敢悄悄抬頭往上看,卻發現怡妃身後站著一位女官,生得極為清婉柔弱,嬌滴滴的,我見猶憐。

    沁瑤認出那人,心底暗暗喊一聲,秦媛?

    忍不住細打量她,暗想自秦征死後,有許久沒見過她了,見她舉動似乎比從前沉穩了許多,少了幾分怯弱,多了幾分歷練,一時說不出是喜是憂。

    秦媛神色緊張地盯著怡妃的一舉一動,一副隨時准備候命的架勢,見沁瑤看她,匆忙回以一個極友善的笑容,不敢分神太久,仍將注意力放回怡妃身上。

    怡妃又喚了馮初月近前,淡淡掃她一眼,也賜了一對紅玉鐲子,但態度卻顯見得冷淡許多。

    最後是夏芫,怡妃看自己的未來兒媳,自然是怎麼看怎麼順眼,雖也是賜的一對紅玉手鐲,但言行間十分親昵。

    夏芫大病初愈,說話都有些吃力似的,笑容也十分僵硬,怡妃只當她身子還未好,又囑咐了幾句,這才讓她下去。

    筵散後,眾人聆聽聖訓,皇上笑道:“朕雖為天子,卻也有跟天底下父母一樣的煩惱,都免不了為幾樁兒女的親事發愁。惟恐兒女受委屈,又怕對方不願意,說咱們用皇權壓人,非得將咱們的醜孩子塞給他們。是以朕千挑萬選,一直延宕至今,皇宮裡幾個孩子親事卻都未有著落,朕每一想起此事,就覺頭疼啊。”

    眾官立即領會到皇上這是要賜婚了,見皇上心情不錯,便都笑著應和,說皇上這話明顯是自謙了,幾位皇子和公主都是龍彰鳳影之姿,即便沒有皇室身份,也斷不至於發愁嫁娶的。

    皇上笑道:“愛卿們自然撿好聽的話說。但朕也知道,朕這幾個孩子不差,為人父母者,哪一個願意孩子受委屈?是以兒女們的親事,頭一個便是得他們自己願意,若不願意,就算硬將他們撮合在一處,難免不會見天的吵吵嚷嚷,最後互生怨懟。“眾臣忙言極是。

    皇上默了一會,點頭笑嘆道:”說起來,宮裡好些年沒添過新丁了,有時候朕也難免覺得冷清,朕跟你們一樣,都盼著兒孫繞膝,享些天倫之樂。是以,孩子們這幾樁親事一定下來,朕便迫不及待給他們擬定了成親的日期,盼著他們早日添丁。“這話已經再明朗不過,底下立即響起一片道賀聲。

    皇上捋了捋須,笑對米公公道:“將朕的旨意宣了吧。”

    米公公笑眯眯地應了,展開聖旨宣旨,第一道便是賜婚皇七子與頤淑郡主。

    第二道是賜婚康平公主與馮冀舟。

    沁瑤以為自己聽錯了,冀舟不是馮大哥的字嗎?難道馮大哥要尚康平公主?可剛才皇上說賜婚求的是兩情相悅,馮大哥什麼時候跟康平看對眼的?

    可不容她多想,緊接著第三道賜婚聖旨又來了,“茲聞當朝太史令瞿潤成之女恭謹端敏、譽重閨閣,朕躬聞之甚悅。今瀾王長子藺惟謹,貴而不恃,謙而益光,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瞿氏女待宇閨中,與之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為妻。待日後再行世子妃冊封禮。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十月初六完婚。”

    這道聖旨一宣完,立刻有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射來,沁瑤難為情地低下頭,臉上火燒火燎的。

    早有宮人候在一旁,引著沁瑤到御前接旨。

    沁瑤走到御前,這才發現藺效早已跪在當地,身上穿著墨綠色品服,束金玉帶,一身裝扮極為高貴,像是早有准備。

    余光見她過來,藺效嘴角不自覺溢出一絲微笑。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沁瑤覺得藺效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來得英俊無雙,心不自覺跳得更快,不敢多看,忙跪下磕頭。

    皇上打量一番沁瑤,笑道:“果然是一對璧人,好好好,惟謹眼光不差,皇伯父對你們的婚事極滿意。”

    兩人接旨退下。

    第四道聖旨是賜婚給夏荻和馮初月,還未開始宣旨,那邊夏芫卻仿佛再也支撐不住了,軟軟地往後倒下,虧得身後婢女反應快,驚呼一聲,將她扶住,沁瑤轉頭一看,見夏芫臉色慘白如紙,胸膛起伏得厲害,絕不像是在裝病。

    可不容她多想,瞿陳氏已被宮人引到她身旁。

    瞿陳氏眼裡隱約可見淚花,神情卻甚是歡喜,聲音壓得很低,拉了沁瑤道:“什麼都好,就是婚期太近了些,從明日起,阿娘恐怕就不得閑嘍。”

    藺效見那邊目不轉睛地看著沁瑤,見她笑容甜美,一顰一笑滿是掩飾不住的愉悅,眸子裡不自覺也染上了一層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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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 00:15:59 |只看該作者
    第119章

    吳王深夜才從韋國公府出來,知道母妃仍在宮裡等他,未回吳王府,徑直進了宮,到含像殿給母妃請安。

    怡妃最重保養,幾乎從不晚睡,但今夜皇上宣了賜婚的聖旨之後,她眼見一兒一女的親事都已塵埃落定,心裡喜憂參半,只覺千頭萬緒,好些事需得籌備,哪能睡得著。

    雖換了寢衣,卻遲遲不上床就寢,一會拿了康平的嫁妝單子細瞧,看看要添補些什麼,一會張羅宮女將吳王府主院的格局圖拿來推敲一番,弄得含像殿比白日還要熱鬧幾分。

    見兒子一臉疲色的進來,怡妃忙將手上康平的嫁妝單子放到一旁,關切問道:“阿芫怎麼樣?已經沒有大礙了吧?”

    吳王將身上鬥篷摘下,隨手丟給宮人,上前給母親行了禮,坐下道:“已經醒了,氣色也見好了,剛才喝了一劑藥,現已睡下了,余若水說是前些日子的病根未去,今夜又吹了夜風,這才導致病發,好生調理一陣,也就無事了,不會落下病根。”

    怡妃秀眉微皺,“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身子骨太弱了些。”

    吳王笑笑,替夏芫辯解道:“她往日倒也還好,自從到書院讀書之後,身邊少了人伺候,飲食坐臥不像平日那般仔細,這才病了幾場。”

    怡妃覷他道:“阿娘不過隨便感嘆一句,你倒心急火燎護上了。我問你,你既這般疼她,這些時日,康側妃那兒,你怎麼一夜也沒落下?”

    吳王尷尬地咳一聲,不滿道:“阿娘,兒子都這麼大了,府中的事您能不能少過問幾句?兒子心裡有數。”

    “阿娘願意多過問麼?”怡妃面帶不虞地嘆口氣,“眼看就要娶親了,可別出什麼亂子,讓阿芫心裡不舒服,再說這避子湯性寒,就算是宮裡的方子,喝多了對身子也不好。”

    見兒子不接茬,幽幽嘆道:“話說回來,當時你納康側妃時,我見她年紀太小,一臉稚氣,模樣又生得太好,本不同意你納她,奈何你當時一門心思要納她,成日到我這兒來歪纏,阿娘這才不得不點頭。如今你既已訂親,阿芫又是你誠心誠意求娶來的王妃,康側妃那自該淡一淡,也免得妻妾不分,後宅不寧。”

    吳王正色道:“兒子省得,絕不會讓阿芫受委屈的。”

    怡妃卻似乎不怎麼篤定,只看著吳王道:“時辰不早了,你且先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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