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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凝隴] 花重錦官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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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沁瑤見師父和師兄來,自然高興得不得了,將他們請進自己的小院,先奉上好茶,再細問他們近況。

    清虛子雖然神色有些疲憊,卻顯見得心情不錯,只說起沁瑤和藺效的婚期時,覺得太近了些,怕沁瑤受委屈,多少有些不痛快。

    沁瑤不好跟師父說夏荻和馮初月之事,便含糊說是皇上統一給訂的婚期,都在冬月前後,不獨獨只她和藺效。

    清虛子這才不言語了。

    沁瑤想起鬼劍士的事,問:“中秋那日,來觀中請師父幫著尋找的那家的小娘子有著落了嗎?果真跟鬼劍士有關系麼?”

    清虛子難得露出個頭痛的表情,皺眉道:“這些時日我和你師兄滿長安找那個鬼劍士,可這東西邪得厲害,幾回羅盤示警,卻總尋不到它的藏身之處,更別提找到那兩位失蹤的周夫人和趙小姐了,如今這兩人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全沒有頭緒。”

    沁瑤愕然道:“沒想到這鬼物看著不出奇,變化的本事倒不小,上回我對付這他時,眼看噬魂已經灼上他了,卻仍讓他跑了,最古怪的是他手中那柄長劍,看著比尋常寶劍長上許多,也不知那邪物是不是用那劍削下了半頭鬼的頭蓋骨。而且這鬼魅似乎來去無形,劍卻有形,師父你說,他會不會是用什麼法子驅劍傷人,而不是像咱們想的那樣握劍傷人呢?“清虛子顯然不相信這個說法,“這樣的利劍通常都能鎮邪,反過來被邪物用來殺人的,為師可是頭一回見。”

    沁瑤倒不氣餒,又想到一個可能,“對了師父,上回世子說無頭鬼一家人的屍首是在千仞山腳下發現的,師父你們可曾去千仞山看過,可有什麼不妥?”

    清虛子將茶盅放下,肅然道:“怎麼未去看過?上回玉屍的事咱們吃的虧還不夠嗎,我跟你師兄將千仞山裡裡外外都翻遍了,一左一右的小池塘、小土包都沒放過,奈何這山名字雖帶著煞氣,卻只有光禿禿一座山頭,一目了然,實在沒有古怪。再過去便是皇上每年秋狩的壽槐山了,老遠便有禁軍把守,咱們也進不去。”

    沁瑤聽了這話,跑到書桌前,將上回跟哥哥討的長安地圖找出來,埋頭細看了一回,終於在長安城西南角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標上找到了“千仞山”三個字。

    地圖上與千仞山再過去一點便是壽槐山,但因比千仞山巍峨險峻許多,在地圖上的標識也比千仞山更為顯眼。

    沁瑤目光緩緩在地圖上游移,找到無為山、五牛山和玉泉山等處,想起近一年來遇到的巨煞,越看越覺得幾座山頭之間隱隱有些聯系。

    清虛子見沁瑤眉頭緊皺,一副蠢蠢欲動的架勢,忙一把將地圖搶過來道:“你都要出嫁的人了,就少跟著瞎攙和了。這段時日你就安心在家待嫁,這些驅邪除鬼的事自有師父呢。”

    這話清虛子只說了一半,其實他反對沁瑤跟著捉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自從經歷玉泉山之事,他每回想到沁瑤上次險些被玉屍拖到泉下的情形,都心有余悸,眼看她嫁人在即,實在不願再生出什麼波瀾來。

    沁瑤思緒被打斷,不滿地嘟了嘟嘴,但知道師父也是一片苦心,不好違逆他,只道:“我不攙和,但師父你們一定要多加小心,我總覺得,這半年以來發生的事太不尋常,恐怕遠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

    清虛子何嘗不明白近日長安有異,想當初鎮壓狐狸時,狐狸曾警告他不久長安定會有邪魔為禍,他當時不以為意,誰知沒過多久,羅剎便驀然現世。

    近些時日,天像更是一日比一日古怪,中秋那夜,竟出現了百年難見的“熒惑守心”之相,由不得他不心驚。

    可這些事若告知了沁瑤,依照這孩子的性子,難保不會跟著勞心勞力,大婚在即,何苦讓她分神。

    出嫁嘛,就該高高興興、平平安安的。

    一切事情,自有他這當師父的頂著,當然,緣覺那老禿驢也休想閑著。

    他繃著臉看著沁瑤,見她粉面桃腮,目光明亮,過去臉上常見的蒼白病氣已漸漸被健康的紅潤所取代,顯見得近一年來,身子又大有進益。

    想當初這孩子送來青雲觀,小臉青灰得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只剩游絲般的一口氣,雖說他救她時,存著為另一個孩子積福的私心,可師徒十一載,他跟沁瑤相處的時日比她親生爺娘還來得多,對這孩子的感情早超越了尋常的親情,眼看她要嫁做人婦,心裡怎會不悵然。

    阿寒正好給師父剝了個橘子送過來,見師父目光黯然地看著沁瑤,老臉皺成一團,眼圈也隱約有些發紅,不免大奇道:“師父,你眼睛怎麼了?可是進沙子了?”

    清虛子怕被沁瑤看出破綻,忙草草起了身,道袍都忘了撣,大步往外走道:“阿瑤啊,觀裡還有一堆事,為師今日就不多坐了,等你及笄那日,為師再跟你師兄來看你。”

    沁瑤聽師父說話時帶著濃濃的鼻音,心裡一驚,忙追出去,可清虛子早已疾步走出了院子。

    沁瑤看著師父遠去的背影,因著歲月的無情磨礪,師父挺直了一輩子的脊梁已現出幾分佝僂的跡像,頭發更是過早地染上了風霜,看著比同齡人老態許多,簇新的道袍穿在他瘦削的身板上,空蕩蕩的,一點也不服貼,她知道師父向來儉省,輕易不舍得給自己添置衣裳,今日怕是為了給她道喜,這才特意穿上了新衣。

    沁瑤越想越覺得心酸,只覺得師父這一輩子似乎做了許多事,卻又沒一件事是真正為他自己做的,勞碌半生,仍時時給人一種孑然一身之感,好不寂寞。

    阿寒對師父和師妹各自的心事一無所覺,懷裡抱著早先沁瑤給他包的一包點心,風一般從沁瑤身邊刮過,追在清虛子後頭道:“師父,您慢些走,阿寒都快跟不上了。”

    ————————————————————————————————

    賜婚之後沒兩日,書院果然重新復學。

    因沁瑤需在家中待嫁,被盧國公夫人特准了在家歇息,不必去書院上學。

    籌備嫁妝本就事多,加上沁瑤及笄在即,瞿陳氏從早到晚就沒個閑的時候。

    瞿家人口簡單,沒那麼多講究,沁瑤見母親事忙,便也幫著理些雜項。

    及笄前兩日,藺效借盧國公夫人的名義給沁瑤送來一份及笄禮。

    那盒子足有尺余長,拿在手上卻輕飄飄的,沁瑤打開,裡頭卻不是常用來賀及笄的珠寶首飾之流,而是一疊契票文書。

    沁瑤從未接觸過庶務,自然不認得這是東市幾間鋪子的地契,展開藺效給她的信,信上卻寫得一本正經,只將幾間鋪子的位置、店中掌櫃、所埠商品種類都一一交割明白,其中還包括一間沁瑤和阿寒愛吃的富春齋的地契,囑咐沁瑤都添到自己的嫁妝單子中,這份及笄禮太過貴重,沁瑤意外之余,不敢自作主張,只好訕訕地抱著盒子去找母親。

    瞿陳氏也嚇了一跳,快速翻檢一番,見幾間鋪子的名字都已改成了沁瑤的名字,且都加蓋了長安府的官印,不免錯愕,盯著那堆文書好半天沒回過神。

    雖然在請示瞿恩澤的意見之前,瞿陳氏不敢自作主張替沁瑤收下,可等最初的震驚過後,她仍止不住笑了起來,看著沁瑤道:“阿瑤,你別怪阿娘俗氣,男人能為你打算到這個地步,真真不易,不枉咱們阿瑤小時候吃了這許多苦,到底是個有後福的。”

    晚上瞿恩澤和瞿子譽從衙門裡回來,瞿陳氏將藺效送來的地契給他們過目,男人看待事物的角度卻跟女子不同,父子倆琢磨了一回,都道:“瀾王世子做事謹慎,不是那等心血來潮之人,他既送了給阿瑤,自然是一片誠意,而且與其退回去讓他心裡不痛快,不如收下。”

    沁瑤見全家一致同意,連哥哥都未持反對意見,便紅著臉收下了。

    晚上回家躺在床上,將那張富春齋的地契找出來,放在胸前,甜甜地想:往後帶師兄去富春齋吃東西,不必再打著藺效的旗號了。

    想著藺效這般心細如發,處處為她考慮,沁瑤怎麼都睡不著,索性起床,將自己近日給藺效做的一套鞋襪讓人送到瀾王府,讓常嶸轉交給藺效,末了還附上一信。

    裡面無字,只放了兩粒溜圓潤亮的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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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 00:16:24 |只看該作者
    第121章

    第二日書院放假,劉冰玉等人如同久困籠中的小鳥,一早便下帖子邀沁瑤出去玩。

    瞿陳氏知道沁瑤悶在家裡好些時日了,不忍心再拘著她,便允她出去了。

    幾位好友幾日不見,從各府出來,直奔約好見面的春明門,嘰嘰喳喳敘舊完畢,裴敏便提議徑直去東市,說先去那家胡姬開的食肆吃畢羅,再去裁衣裳。

    聽見既好吃的又有好看的,劉冰玉第一個附議,王應寧向來不在這等小事上擰巴,也微笑著默認,沁瑤只要能不在府中拘著,哪都喜歡。四人意見達成一致,歡悅地往東市去了。

    秋風習習,朝陽都透著幾分清涼之意,天氣難得的舒爽,街上少年男女絡繹不絕。

    從食肆出來,走不多遠,便到了長安最受勛貴歡迎的一家衣裳鋪子羅霓齋,但凡天底下能叫得出名字的綾羅綢緞、尊貴衣料,統統都能在羅霓齋找到,而且樣式頂新鮮別致,裁縫手藝一流,即便再挑剔的女子,也都說不出羅霓齋一個不字來。

    四人進去,店家立即認出了王應寧和劉冰玉,忙派了一個極得力的助手前來招待。

    自從瞿家攢下了一份家底,瞿陳氏幾年前曾帶沁瑤來過羅霓齋一兩回,雖然在這裡裁衣裳貴得離譜,但瞿陳氏愛女心切,也咬牙替沁瑤裁過兩套衣裳。

    然而這等一擲千金的地方,對於王應寧她家這樣鐘鳴鼎食人家來說,算得上日常消遣,對瞿家來說,實在只能偶爾為之。

    衝著王應寧和劉冰玉的面子,店家將四人領到店堂後面的一間包間,拿出從蜀地、江南、西域等地來的各類布匹,任她們挑選。

    沁瑤因著明日及笄,倒著實細看了一回,可惜時間太緊,就算有看中的,也來不及裁了,挑著挑著,便不再給自己打主意,轉而幫著劉冰玉她們選花樣去了。

    過不一會,外面傳來一陣輕笑聲,隨後腳步聲漸近,有人朝包間的方向走來了。

    “娘娘,這樓下的包房已有人了,為了不覺得狹窄氣悶,娘娘還是隨老身到樓上那間包房吧,正好店裡來了好些新料子,想來依著娘娘的國色天香,穿在身上不知多好看呢。”是那位店家的聲音。

    一個極年輕悅耳的女子聲音接話道:“裡頭是什麼人?”聲音隨意而簡慢。

    “王尚書和劉寺卿家的千金。”

    那女子輕笑起來,帶著幾分俏皮,“我當是誰,這兩位妹妹以往都曾見過,無妨的。”

    沁瑤聽這人似乎來頭不小,疑惑地看向王應寧和劉冰玉。

    王應寧神色淡淡的,劉冰玉卻豎著耳朵分辨道:“是她?”

    隨後門簾一掀,果然進來一行人。

    當頭那位麗人珠環翠繞,約莫十五六歲,不比沁瑤幾個大多少,生得極為妍麗,五官仿佛最出色的畫匠用畫筆一筆一劃精心畫就,一張極鮮嫩飽滿的臉,堪比春日開得最好的芍藥,甫一進來,整個包間都隨之一亮。

    這女子堪稱絕色,全身上下每一處都經得起推敲,難得的是絲毫不見輕浮之氣,只讓人覺得她美極艷極,卻不會生出挑剔鄙薄之感。

    沁瑤和裴敏不認識此人,王應寧卻淺淺笑著起身打起了招呼:“康側妃。”

    劉冰玉也擠出個笑容,“娘娘也來裁衣裳嗎?”

    被稱為康側妃的女子笑道:“來看看,沒想到能碰到王小姐和劉小姐。”

    又用友好的目光看著沁瑤和裴敏,禮數倒甚為周到,一點沒有架子。

    王應寧見她分明有結識之意,便為她做了介紹。

    康側妃聽到沁瑤的名字,秀眉一揚,態度立刻熱忱了幾分,想是聽聞了近日的幾樁賜婚,知道沁瑤是未來的瀾王世子妃。

    不知是她生得太好,還是看著天真嬌憨,實則頗懂人心,雖然明顯有著拉攏結交之意,沁瑤卻也對她生不出太多惡感。

    寒暄了好一會,康側妃才笑著到另一邊坐下。

    店家早已取出康側妃在頭些日子定好的衣裳給她過目。

    沁瑤等人少女心性,都忍不住偷偷觀察,好奇像康側妃這樣的絕色佳人平日都裁些什麼款式的衣裳。

    誰知錦盒打開,裡頭根本不是衣裳,而是顏色極鮮艷靡麗的抹胸和褻褲,件件做得香艷旖旎,配色大膽活潑,而且布料少得可憐,估計最多能擋住半個巴掌大的部位,穿了比不穿還來得羞人。

    沁瑤雖然看得不真切,一瞥之下,卻也大開了眼界,原來……抹胸還能做成那樣的系帶,花色還能那樣搭配,捫心自問,真比尋常女子穿的褻衣褻褲好看不知多少。

    除了王應寧目不斜視以外,沁瑤等人都忍不住瞄個不停。

    許是顧及沁瑤等人在一旁,康側妃只每件匆匆檢查了一下,便令店家重新包好,並不多坐,跟沁瑤等人打聲招呼,重又出去了。

    經康側妃這麼一洗禮,四個人都沒了挑衣裳的心思,也都告辭出來。

    出來時,劉冰玉告訴沁瑤和裴敏道:“方才那人便是吳王最得意的康側妃,她阿爺是醴州司馬,女兒嫁給吳王作側妃後,康大人便由司馬提做了刺史,所以這康側妃雖然門第沒法跟夏芫比,卻也是正經八百的官宦小姐。”

    裴敏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她?我早聽人此女艷冠長安,吳王極其寵她,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幾人小聲議論,一路走到店門外,沁瑤剛要上馬車,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喚她:“阿瑤。”

    沁瑤循著聲音回頭,就在店門口的駿馬旁立著一位著長衫的年輕公子,眉目俊朗,身姿挺拔,不是藺效是誰?看這架勢,像是已候了沁瑤多時了。

    劉冰玉笑道:“得了,咱們今日有人要臨陣缺席了。”

    沁瑤見到藺效,臉上頓時浮現掩飾不住的笑意,再顧不得劉冰玉等人的打趣,快步走到藺效身前,笑盈盈看著他道:“你怎麼來了?”

    藺效低頭細細打量了沁瑤一會,將修長白皙的手掌在她眼前展開,含笑道:“昨夜都收到了此物,我怎敢不來?”
    掌心果然躺著沁瑤給她的兩顆紅豆。

    沁瑤難為情地笑了起來。

    藺效微微一笑,握了沁瑤的手道:“走吧,既然都出來了,且賞臉陪我一日,解解在下的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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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 00:16:36 |只看該作者
    第122章

    沁瑤臉上火辣辣的,回頭看一眼王應寧等人,悄聲對藺效道:“這會都是人呢,先松開手,一會人少的時候,再讓你握著。”

    藺效心下好笑,不怪他方才一時忘情,實是自從賜婚的旨意下來,他不自覺已將沁瑤視作他的妻子,行起事來比往常少了許多顧慮。

    可手既然已經握上了,又實在沒有再松開的道理,他低眉笑道:“她們看都已經都看過了,這會再松開,豈不是欲蓋彌彰?”

    劉冰玉等人遠遠瞧著,見沁瑤頗有些難為情,終於意識到自己繼續留在原地不合適,十分識趣地上了馬車,將沁瑤拋下,揚長而去。

    藺效看得明白,眼中的笑意越發明顯了,“你這幾位同窗都極好。”

    沁瑤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少了好友的圍觀,她身上那種不自在的感覺緩解了不少,重又認真打量起藺效。

    藺效生得白淨,氣質又清冷沉肅,幾乎什麼顏色的衣裳都能壓得住,今日這身竹青色圓領曲水八寶紋織金錦袍,倒是他慣常穿戴的顏色,利落干淨之余,愈加襯得他翩翩如玉。

    因方才在羅霓齋大開了一番眼界,沁瑤立刻認出藺效這身衣裳所用料子叫流雲錦,價值不菲,尋常百姓無力問津,此時讓他雲淡風輕地穿在身上,只覺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最讓沁瑤高興的是,藺效腰間系的荷包正是她親手縫制的。

    藺效順著沁瑤的目光落到自己腰間,也會心一笑,這荷包自從沁瑤送了給他,就沒再摘下過,只要一想到這荷包上的每一針每一線都出自沁瑤之手,就恨不能時時佩戴。

    他誇贊沁瑤道:“做得極好,連溫姑都贊不絕口呢。”

    這世間再沒有比自己付出的心血得到認可更高興的事了,雖然藺效語氣裡明顯帶著鼓勵的意味,沁瑤仍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兩個人在一起共同經歷了太多的緣故,藺效總能捕捉到她的每一個小心思,每回兩人相處,沁瑤都會發自內心地笑上好多回。其實真正算起來,兩人結識不過大半年的時間,可沁瑤卻覺得她跟藺效已認識了很久似的。

    兩人邊走邊聊,藺效的手始終沒松開過。

    “剛才在鋪子裡做什麼呢,裁衣裳?”藺效問她。

    “嗯。同窗帶我來的,衣裳好看是好看,就是貴了點。”

    藺效知道她不舍得花爺娘的銀錢,轉頭看著她,笑道:“咱們阿瑤如今也是手上有鋪子的人了,那幾間鋪子每年的收益足夠你買心頭好了,不過區區幾件衣裳,若有看中的,直管買就是了。”

    他特選了幾間處於旺市的鋪子,經營的又都是女兒家感興趣的類別,譬如脂粉、首飾、乃至他們師兄妹愛吃的富春齋,為的是往後沁瑤過問起店中庶務來,更容易上手一些。

    沁瑤鬧了個大紅臉,頗有些忸怩地對藺效道:“昨日那份及笄禮太貴重了,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垂頭看著腳尖,藺效只能看到她光潔如玉的側臉和烏黑柔亮的發,耳垂白淨飽滿得如同珍珠似的,上面綴著一粒小小的玉蘭花耳墜,隨著她低頭的動作,在耳畔搖曳個不停。

    藺效愛極了她這副嬌美的模樣,心裡一陣發癢,恨不能立時將她摟到懷裡親上一回,最後還是顧忌行人太多,只克制地抬手摸了摸她梳得光溜溜的發髻道:“夫妻本就該同心同體,何需作此客氣之語。”

    沁瑤也知道藺效不想聽她說謝謝,抬眸看向藺效,見他看待自己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件曠世奇珍似的,心裡頓時如同傾入一道明月光,心底每一個角落都變得透亮無比,再沒有半點猶豫和顧忌。

    拉了藺效就往前走,口裡笑道:“今日可是你自己說的要好好陪我一日,等會咱們去哪吃去哪玩,都得聽我安排,不許臨陣脫逃。”

    藺效自然沒有不遵命的道理。

    自從賜婚的旨意下來,他既要為操辦皇上秋狩之事,又要為迎娶沁瑤做准備,雖然具體事項都有禮部操辦,但瀾王是個萬事不管的性子,崔氏如今又被秘密囚禁在大理寺,一應須得當事人拿主意的瑣事,最後都落到了藺效的頭上。

    近些時日,藺效別說去找沁瑤了,便是睡個囫圇覺都不易。

    逛了一早上,沁瑤這時早餓了,路過一家不起眼的食肆,沁瑤眼睛一亮道:“這家的冷胡突鲙和醴魚臆可好吃了,進去嘗嘗嗎?“藺效順著她的目光往食肆裡一看,果然人頭攢攢,食客不少,想來是名聲在外,既然沁瑤愛吃,便道:“好。”

    一會菜上來,沁瑤將魚身上最肥美鮮嫩的部位都夾給了藺效,滿含期待地看著他道:“嘗嘗。”

    藺效持箸嘗了一口,果然入口即化,烹調得極到位,便笑著點頭。

    沁瑤知道他多年教養根深蒂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這已經極滿意的表示了,當下大受鼓舞,又給藺效盛了一碗突鲙湯,忙得不亦樂乎。

    藺效一頓飯吃得身心極其舒暢。

    兩人出來,仍舊漫無目的地在長安街頭閑步,只覺得兩個人即便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也說不出的熨帖自在。

    沁瑤想起韋國公府在夏荻婚事上的妥協,總覺得其中似乎少不了藺效的推波助瀾,心裡這般想著,忍不住就問了出來,“咱們賜婚之所以這麼順利,是不是跟夏家的事有些關系?”

    藺效並不否認,道:“嗯,正因為要替夏荻遮羞,皇伯父才將咱們幾個人的婚事都訂得這麼早。”

    沁瑤大感意外,“但韋國公之前不是態度極其強硬嗎,為何還是同意兒子娶馮初月進門了?”

    藺效聽到夏荻兩個字就覺不痛快,皺眉道:“兩年前,韋國公府仍在蜀地時,當地一位富戶的小兒子言語間曾對韋國公府頗為不敬,恰好被夏荻聽見,兩人便打了起來,後來夏荻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將那人給打死了。那人爺娘不肯善罷甘休,帶人捆了夏荻,告到了當地縣府。按我朝律令,貶謫期間,若膽敢犯事,論律當斬。韋國公便親自到縣衙去打點,當時那縣令姓程,不知韋國公對他許了什麼,這人竟然幫著韋國公將夏荻的事給壓了下來——”

    沁瑤錯愕,“人命案也能壓得下去?韋國公肯定給那程縣令許了天大的好處。”

    “嗯。”藺效面露譏諷,“今年上年時,韋國公一家人奉召回長安,想起程縣令之事,終歸覺是個隱患,便派了人暗殺那縣令,誰知那人死裡逃生,將養了幾月,竟又活了過來,想起韋國公背信棄義,心生恨意,便來長安尋韋國公的晦氣。”

    沁瑤恍然大悟,自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人身居微職,一旦決定反水,必定會咬死了韋國公府不松口,難怪韋國公府會如同被人掐住了軟肋,這麼快就改變了態度。

    可是,這把柄最後又怎會握在了藺效的手裡?

    藺效見沁瑤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坦然道:“這人來長安時,一路吃了不少苦,舊傷發作,昏死在城中,被我手下人巡城時發現,當作流犯押了起來。審他時,這姓程的只當自己命不久矣,只恨不能拉著夏荻和韋國公給他陪葬,不等用刑,便一口氣都交代了。”

    沁瑤點點頭,又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不對啊,這人怎會來得這麼巧?剛好出了馮初月的事,便來了長安?”

    她轉頭看向藺效,“莫非你一早就知道了?”

    “是,此人兩月前便來了長安。”藺效平靜地看著沁瑤,若不是夏荻觸了他的逆鱗,他也不會拿此事做文章。

    沁瑤細想開去,只覺藺效每一步都計算到了,此事對韋國公夫婦來說,不過用一個不甚滿意的兒媳來換全家的平安,而對夏荻來說,卻不得不用自己的婚姻做交換,依照此人的心性,往後只要想起此事,恐怕都會覺得說不出的憋氣。

    藺效仿佛知道沁瑤在想什麼,淡淡道:“我不但要讓他娶馮初月,還要讓他知道自己頭上時刻懸著一柄劍,往後他再敢恣意行事,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

    兩個人走走逛逛了一下午,沁瑤在家中關了許久,看什麼都新鮮,吃了許多新上的小吃,看了一回百戲,最後還買了許多胡人手作的小玩意。

    到日暮時,沁瑤怕爺娘擔心,不得不回家了。

    藺效道:“常嶸他們在春明門牽了馬車等著呢,一會我送你回府。”

    走出東市不遠,果然遠遠便看見了上回那輛套著千裡良駒的馬車,常嶸跟魏波等人正立在馬前說話。

    見沁瑤跟藺效過來,常嶸迎上前,璨然一笑道:“世子,瞿小姐。”

    沁瑤想起他母親給自己做的荷包,誠心誠意道:“謝謝你母親做的荷包,做得極好。”

    常嶸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道:“我阿娘就是個閑不住的性子,瞿小姐日後嫁過來就知道了。”

    藺效見時辰不早,扶沁瑤上車道:“上車吧,天色不早了。”

    沁瑤上了馬車坐下,就聽藺效在外面低聲跟常嶸說了幾句話,也掀簾上來了,還極其順理成章地坐在了沁瑤的身旁。

    沁瑤有些局促地往一旁挪了挪,輕聲道:“你不騎馬麼。”

    藺效耳後一紅,若無其事地嗯一聲,長臂一攬,將正要躲到角落裡的沁瑤攬到懷裡。

    沁瑤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歪,頭剛好靠在藺效的胸膛上,耳畔隱隱可以感受到細微的震動,仔細一聽,原來是藺效的心跳聲。

    沁瑤聽這聲音明顯有越來越劇烈的趨勢,漸漸的,原本的羞澀緊張竟緩解了不少。

    原來兩個人親熱時,不單單只是她,藺效的心也會跳得這麼快啊。

    這樣想著,嘴角不自覺悄悄地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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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藺效掀開窗簾問道:“出了何事?”

    魏波這時早已到前方打探了一番,忙回道:“世子,好像是吳王府的馬車,不知究竟出了何事。”

    沁瑤整理鬢發的動作一頓,吳王府的馬車?剛才聽那人恍惚喊“娘娘”,莫非出事的是今日在羅霓齋見到那位康側妃?
    怎會這麼巧?

    她坐不住了,對藺效道:“咱們去看看吧。”

    因著方才的事,沁瑤還有些羞窘,嘴裡雖在對藺效說話,眼睛卻不好意思地看著別處。

    藺效猶豫了片刻,將沁瑤摟到懷裡,低哄道:“別生我的氣,阿瑤,我太想你了。”

    他說話時的熱氣撲到沁瑤敏感的耳垂上,沁瑤脊背上一麻,怕他又來,帶著嗔意推他道:“再不出去就晚了。”

    藺效無聲一笑,將沁瑤從榻上拉起,兩人出去。

    常嶸這時已去而復返,奔過來道:“世子,是吳王府的康側妃被擄走了,但聽康側妃身邊的人說,擄走康側妃的人似乎有些古怪——”

    他話未說完,藺效腰間的赤霄忽然低吟了起來。

    藺效和沁瑤心頭同時一震。

    常嶸近一年來沒少見識妖魔鬼怪,當然知道世子的劍鳴起來意味著什麼,也跟著愣住。

    赤霄的響聲越來越大,沁瑤心突突直跳,凝神感受周圍的動靜,只覺煞氣湧動,有漸漸逼近的趨勢。

    她如臨大敵,從袖中落出一符置於掌中,預備隨時迎戰。

    忽然常嶸瞥向藺效身後,面色大變道:“那……那是什麼?”

    沁瑤一凜,不等回頭,便二話不說狠狠將符擊向身後,隨後轉身,卻是一怔。

    就見不遠處黑霧湧動,霧中好些人影晃動,離得近了,才發現霧中人個個都騎著高頭大馬,足有數十之眾,鐵蹄錚錚,潮水般朝沁瑤等人奔來。

    饒是沁瑤見過的怪事不計其數,也一時目瞪口呆,這、這太荒謬了,邪物便是有再通天徹地的本事她都不奇怪,可是能自動組建軍隊的邪物她可是頭一回得見。

    她剛才飛出的符正好落到行在最右邊的一名騎士身上,只聽一聲吱吱亂叫聲,那一人一騎如霧氣般驟然消失在原地,而其他人前行的速度根本未受干擾,很快便到了近前。

    沁瑤等人看清了最前面那人,身形高大,一身黑衣,面目年輕卻模糊,手持一柄極長的長劍,不是上回那鬼劍士是誰?

    他懷中抱著一名女子,駕著韁繩直奔沁瑤,似乎下一個目標正是她。

    藺效再不猶豫,單腳踏上一旁的馬車車壁飛躍出去,一抖劍身,劍鳴錚錚,直刺向一馬當先的鬼劍士。

    鬼劍士長嘯一聲,提劍迎敵。

    他手中的劍不知用什麼材質做成,通身黝黑,烏光沉沉,跟赤霄相擊,錚錚有聲,竟也不見頹勢。

    他身旁的騎士見此情形,紛紛拍馬向前,欲要圍攻藺效。

    常嶸等人見狀,哪還顧得上發愣,忙疾奔到藺效身旁,挑劍將他護住。

    夜霧繚繞,視物能力極差,可離得近了,常嶸等人才發現那些騎士個個尖嘴猴腮,有的甚至長著鼠須,綠目熒熒,甚是駭人。

    常嶸等人正自心驚,忽然周圍一亮,三條火龍不知從哪冒出來,宛如龍卷風一般,飛快掃向一眾騎士。

    只聽陣陣慘叫,龍身矯健地四下游移,張開大嘴,毫不客氣,將騎士一口一個全數吞下。

    火龍對付完嘍羅將士,又三龍並作一股,直奔那領頭的鬼劍士,很快便將那一人一馬纏住。

    鬼劍士長槍的馬被烈焰一灼,頓時化為烏有,鬼劍士跌到地上,不過趔趄兩下,便迅速站穩。

    在噬魂火的灼燒下,他身上開始散發陣陣焦味,動作身形卻絲毫未見遲緩,顯見得噬魂一時半會損傷不了他的根本。

    他懷中抱著那女子,持劍跟藺效纏鬥,劍法簡單,卻力大無窮,只因畏懼噬魂,怕被久灼,這才邊打邊退。

    奇怪的是,每一回赤霄碰到鬼劍士那把黑黝黝的長劍,那劍的形狀都會發生一瞬間的扭曲。

    每到這時,鬼劍士便會竭力後退,躲開赤霄的擊打,只要不與赤霄正面相碰,劍身很快又會重新恢復原來的形狀。

    沁瑤一邊驅動噬魂,一邊遠遠觀看這鬼劍士的一舉一動,越看越覺得怪異,只覺他手中那柄劍幻化出的形狀隱隱像某樣物事,卻一時想不起像什麼。

    鬼劍士被噬魂燒得疼痛難耐,身上黑衣如數化為灰燼,露出裡頭光裸的胸膛,肌膚被火纏個不休,漸漸有皮開肉綻的趨勢。

    他隱約察覺到藺效等人似乎有意將他拖到功力耗盡的意圖,忽然再不猶豫,猛地將懷中的女子往藺效丟來。

    藺效的赤霄可不像噬魂火那樣只傷妖邪不傷凡人,若不撤劍,非誤傷這女子不可。

    藺效當機立斷將劍收回,將女子接了個滿懷,等穩住身形,怕鬼劍士趁亂逃跑,又將女子拋給身後的常嶸,一個箭步上前,欲要繼續纏鬥那鬼劍士。

    誰知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鬼劍士便如青煙一般消失在原地。

    火龍本正咬得興起,突然撲了個空,也愣在原地,好一會,才又不甘心地緩緩盤旋起來,不知那鬼劍士究竟去了何處。

    藺效也有些茫然,提劍環顧一圈,發現剛才還無處不在的濃霧頃刻間消散,周遭景像又敞亮了起來,幾丈之內都一目了然,不見任何異狀。

    分辨了一會,這才發現幾人所在正是離東市不遠的一條窄巷,記得當時馬車明明已行了好些時候,原以為已至少走了一半路程,誰知竟還在東市附近打轉。

    沁瑤收回噬魂,奔到藺效身旁,左右察看一回,恨聲道:“又讓這東西跑了。”

    想起方才那女子,轉身去看,常嶸為了避嫌,早已將女子放到地上,沁瑤蹲下身子細看,見那女子雙目緊閉,長睫微顫,身子抖瑟個不停,顯然並未喪失意識。

    “康側妃——”沁瑤認出女子,驚訝地低喚道。

    康側妃不敢回應,仍死死閉著眼睛。

    沁瑤柔聲寬慰她道:“那鬼物已經走了。”

    康側妃聽這聲音耳熟,微微睜開一條縫,見眼前少女眉目靈動,表情柔和,正是下午才見過的瀾王世子妃。

    她眼睛不由自覺睜大,轉動眼珠四下察看一番,果然已看不見那鬼物的蹤跡。

    不遠處離著幾個年輕男子,見她目光掃來,全都轉頭看向別處。

    最近一人,手持長劍,背對著她負手而立,估計是為了避嫌,始終未轉過身來。

    這人的側臉她以往見過幾次,印像算得深刻,立刻認出是瀾王世子藺效。

    “謝謝你們。”康側妃一骨碌從地上爬起,顧不得整理在地上滾的髒兮兮的衣裙,抓住沁瑤的手,感激連連。

    沁瑤正要細問她剛才的情形,不遠處忽一陣馬蹄聲,似乎一下子來了不少人,而且顯見得是奔這個方向來的。

    康側妃以為那鬼騎士去而復返,臉色一變,嚇得直往沁瑤懷裡鑽。

    沁瑤凝神感受了一會,沒感覺到方才鬼劍士來時的濃濃煞氣,放下心來,寬慰康側妃道:“莫怕,不是方才那幫邪物。”

    馬蹄聲很快到了跟前,雖聲勢不小,卻有條不紊,顯見得受過訓練。

    就聽常嶸等人驚訝地低呼道:“王爺。”

    沁瑤聽到這話,轉頭一望,就見來人頗眾,均騎著馬,約有百余人之多,領頭那人錦衣金冠,果然是吳王。

    吳王臉上滿是焦慮之色,不經意看見藺效,微微一怔,一勒韁繩,翻身下馬,問:“十一,你怎會在此處?你剛才可曾見到什麼不對勁之處,我府中側妃在此處丟了——”

    話未說完,忽然看見沁瑤懷中的康側妃,又驚又喜,忙撇下藺效,大步走來,“婧兒!”

    康側妃任吳王將她摟到懷裡,哭得梨花帶雨道:“妾身還以為往後再也見不到王爺了……”

    吳王心痛不已,連聲哄道:“好婧兒,莫怕,我這不是來了嗎,剛才到底怎麼回事?”

    康側妃便抽抽搭搭地說了個大概。

    下午她從東市逛完出來,便囑咐車夫回吳王府,誰知行了一會,馬車忽然莫名其妙拐入一條窄巷,她正覺奇怪,前面便冒出好多鬼騎士,當先那人一身鬼氣,一把將她從馬車中拽出,險些擄了她走,幸虧後來碰到瀾王世子和瞿小姐,這才得救。

    說完,她緊緊將頭靠在吳王懷裡道:“王爺,那鬼東西好生嚇人,妾身到現在心裡還跳個不停。”

    吳王似乎也很是後怕,將康側妃摟得更緊些,柔聲道:“往後斷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沁瑤看得尷尬,悄悄起身,想起在玉泉山曾不小心撞見吳王跟夏芫幽會,記得當時吳王也曾對夏芫海誓山盟,甜言蜜語隨手拈來,如今看來,這吳王倒真是個情種啊。

    吳王安撫了康側妃一會,抬頭看見沁瑤,松開懷中人,起身致謝道:“多謝瞿小姐。”

    他並不相信沁瑤有那個能耐能對付那樣的鬼物,只不過聽得康側妃既這麼說,教養使然,仍對沁瑤客客氣氣地表達了謝意。

    沁瑤連道不敢。

    吳王又走到藺效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對他說了幾句什麼。

    藺效搖頭笑笑,道:“自家兄弟,不算什麼。”

    吳王松了口氣,吩咐底下人道:“速去請大隱寺的緣覺方丈,讓他來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務必要將今晚那邪物捉住。”

    下人領命而去。

    吳王這才扶了康側妃起來,低聲道:“我先送你回去。”

    康側妃點點頭,回頭對沁瑤感激地一笑,依在吳王懷裡走了。

    不過一會功夫,吳王府一行人便走得一干二淨。

    沁瑤緩緩走到剛才那幫鬼騎士跟常嶸打鬥之處,蹲下身子細細察看。

    藺效走到她身旁,也跟著蹲下,問:“可是有什麼不妥。”

    沁瑤點點頭,搜檢一番,從塵埃中拿起一物。

    藺效一看,見是一根血淋淋的尾巴,極長,卻也極細,看著竟有些像鼠尾,但比尋常老鼠的尾巴長上許多。

    沁瑤端詳了一會,將“鼠尾”放在一旁,又在地上找了一通,拾起另一物細看,只見黃黑相間一條前粗後細的東西,卻是蛇尾,也已被齊齊砍斷。

    “有意思。”沁瑤面色漸漸嚴肅起來,“咱們之前恐怕都想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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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發表於 2017-2-1 00:17:04 |只看該作者
   第124章

    沁瑤從袖中掏出絹帕,將地下的那幾段殘肢斷尾放入帕中收好。

    時辰不早了,她今日想去青雲觀找師父顯然是不成了,索性等明日師父來府中參加她的及笄禮時,再將這些東西呈給師父看。

    兩個人正要一道回馬車,街道盡頭忽然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有人朝這邊走來了。

    沁瑤辨認了一會,等幾人走近,臉上一喜,迎上前道:“師父、師兄!”

    來人正是清虛子師徒和緣覺。

    沁瑤給師父和緣覺行了禮,問清虛子:“師父,你們怎麼來了?”

    清虛子手持拂塵,顧不上理會沁瑤,目光如電迅速掃了一圈,這才面帶不虞地問沁瑤,“那東西跑了?”

    “嗯。”沁瑤有些意外,難道師父他們一直在追蹤那邪物的蹤跡?

    忙將方才的事一一說了,又將絹帕裡的幾截斷尾呈給師父看。

    清虛子捻起鼠尾看了看,並不怎麼詫異,像是此前早已有數。

    沁瑤看了,更加疑惑,忍不住開口道:“師父,您是不是已經知道這東西的來歷了?方才那鬼劍士不但能御劍,還能操縱手下的邪物排兵布陣,不像是尋常鬼物呢。”

    那邊緣覺早已含蓄而又熱絡地跟藺效見過禮,聽得沁瑤這麼問,轉過頭道:“老衲跟你師父追蹤那鬼物將近半月,摸到了一些這東西的習性,確實不是尋常鬼物——”

    清虛子見沁瑤聽得極認真,眼睛都跟著亮了起來,知道這鬼物已引起了她極大的興趣,忙粗暴地打斷緣覺,對沁瑤道:“為師跟方丈已查到些首尾,過不多久,定能將這鬼物收服,不必你跟著摻和。明日你便及笄了,你阿娘想來還有好些事要跟你交代,莫在外頭逗留了,讓世子早些送你回家。”

    一個勁地趕沁瑤回家。

    緣覺話說到一半便被清虛子打斷,倒也懶得跟他計較,只想起他這小徒弟不日便要嫁給藺效,猜到清虛子這是愛惜徒弟的羽毛,不願她以身涉險呢。

    沁瑤好不容易觸到了一點這一系列事件的脈絡,當然不願意就此罷休,可她也知道師父這是不想讓她為外事分神,一片苦心,不好辜負。

    糾結了好一會,她偷偷看向藺效,正好藺效也在看她,雖然他始終沒有插言,但沁瑤隱約覺得,藺效似乎也不怎麼希望她跟進這件事。

    她終於怏怏地放棄,對清虛子道:“好吧,那我回去了。對了,剛才那東西雖然了得,但已被噬魂灼了皮肉,將養需得好些時候,這段時日也許不會再出來作祟,師父你們若要循蹤,只怕需得比平日更費些功夫。”

    清虛子跟緣覺迅速對視一眼,若有所思道:“知道了。你且回去吧,早些歇息,明日一早,為師跟你師兄去賀你及笄。”

    ————————————————————————

    翌日,康平早早便起了床,正喜滋滋地坐在妝台前梳妝,雪奴過來道:“殿下,聽說今日瞿小姐及笄,不光書院您那些同窗去了不少,就連盧國公夫人也親自到瞿府道賀,您看您也要隨份禮麼?”

    康平挑揀花鈿的東西一頓,抬頭在鏡中看著雪奴道:“怎麼早不告訴我?不但要隨禮,我自己也得親自去一趟。對了,去吩咐妥娘,讓她給瞿小姐准備一份及笄禮,務必要拿得出手,一會我帶了去瞿府。”

    雪奴自小服侍康平,當然知道她所謂的“拿得出手”意味著什麼,就算不是價值連城,也絕對是價值不菲,最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公主竟然要親自去觀禮。

    她想了一會,明白過來,公主之所以這般抬舉瞿小姐,多半是為了瀾王世子。

    那一回,公主從盧國公府出來,徑直去找皇上給馮小姐和夏二公子賜婚,誰知皇上不但不允,還毫不留情地將公主申飭了一通。

    公主沒想到事情根本不像她預想的那樣發展,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當晚便找瀾王世子去了,也不知道世子使了什麼法子,沒過多久,韋國公竟然主動替夏二公子求娶馮初月,皇上這才同意給他們二人賜婚。

    她就知道,皇上雖然寵公主,但也不是什麼事都能依著她來的,要想達成所願,還得像世子那樣懂得迂回行事才是。

    正想著心事,妥娘來了。

    康平對她說了自己的打算,讓她速速挑一份體面的首飾,又紅著臉問她:“昨日送給馮公子的東西,他可都收了?說了什麼沒有?”

    妥娘眼睛看著地面,壓著心裡的怒意回道:“馮公子都收了,讓奴婢謝謝公主。”

    事實上馮公子連看都沒看一眼,那兩箱上好的衣料和鞋襪,只草草令人抬到屋裡了事,應付公事似的,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

    哼,不識好歹的東西!

    她真替公主委屈,但也知道這話可不敢讓公主知道,免得又是一場傷心。說起來,每回公主去馮府找馮公子,馮公子不是借故出去,便是自顧自辦公寫字。

    可憐公主那麼個靜不下來的性子,就那麼眼巴巴地在一旁看著馮公子,怎麼也舍不得回宮,一坐便是一個時辰。只要馮公子不鹹不淡跟她說上一句話,便能高興好些時候。也不知那姓馮的有什麼好的,不就生了一副好皮囊讀過幾句書麼,怎麼就讓公主愛的這樣。

    康平哪知道妥娘這些人的心思,想起馮初月近日茶飯不思,又令人到庫房取了好些補品食材,讓都送到馮家,這才高高興興到瞿府給沁瑤賀及笄禮去了。

    ——————————————————————————

    馮伯玉坐在書房裡,一動不動,側頭靜靜看著窗外。

    他身上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寶藍色瀾袍,半個身子籠罩在秋陽裡,手中握著的那管筆,毫端的墨早已有了干涸的跡像,要寫的字卻遲遲未能寫成,整個人沉默得如一尊精心雕刻的塑像。

    東廂房傳來一陣干嘔聲,將他的思緒打斷,他轉頭,木然地看向筆下的紙。

    其實他沒什麼東西要寫,只是習慣地提筆坐在這裡,仿佛只要重復那女子曾經做過的動作,他繁雜的心緒便能得到紓解。

    他記得幾月前她曾在這張桌上,用筆寫下那幾名平康坊枉死女子案件中的疑點,她跟他討論自己的推論,細數案件中的不合理之處,清澈如水的眸子裡滿是令他驚艷的智慧。

    他當然也記得她握筆時認真的神態和鬢邊清幽的腊梅香,她離他那樣近,不經意間流露的嬌態撩撥得他無所適從。

    她走後,他久不能寐,第一回體會到了相思是什麼滋味。那個傍晚,如此雋永美好,從此在他心頭上烙下再抹不去的烙印。

    想到此處,他清淺的眸中浮現一抹痛悔之色,原以為能用細水長流承載的感情,不過一轉身的功夫,便物是人非。

    他擱筆,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對珠花,拿在手中細細摩挲。

    這珠花是他走遍長安城的首飾鋪子尋得的,他當時一門心思要挑一件花朝節用來表白心意的禮物,走了幾家鋪子,都沒有入眼的,最後到了潤玉齋,無意中看到這對蘭穗珠花,頓時眼前一亮,想著她若接受了他的心意,這蘭穗珠花插在她鬢邊,該是何等的明麗嬌媚。

    可這份早該在花朝節就送出去的禮物,卻因命運的捉弄,再也無從送出。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進來一位中年僕人,“公子,小人回來了。剛才阿李說,您要給瞿家送東西,時辰不早了,可要小人快馬加鞭送過去?”

    馮伯玉嘴裡發苦,動作僵硬地將珠花收回懷中,淡淡道:“不必了。”

    她即將嫁做人婦,他不得不尚公主,他唯一能為她做的,就是將自己對她的這份心思,永遠埋葬在心底。

    ————————————————————————————————————

    沁瑤及笄過後沒多久,韋國公府迎娶馮初月。

    王應寧和劉冰玉都在應邀之列,觀禮後來瞿府找沁瑤玩時,說起當日婚禮種種,都說倒算得周全氣派,不曾給馮初月委屈受。

    想來到底是嫡子娶妻,韋國公兩口子不得不為自家做面子。

    只是聽說當晚夏荻連後院都未回,敬完酒之後便不見人影,韋國公府不敢聲張,也沒誠心找二公子回來,於是馮初月新婚夜便守了一夜空房。

    第二日二公子依然不見蹤影,馮初月忍辱負重,獨自一人給韋國公兩口子敬的酒。這事若擱在別人身上,早尋死覓活了,馮初月卻一句抱怨都沒有,在德榮公主面前伏低做小,賣盡了好。德榮公主不喜這兒媳滿長安皆知,對她不鹹不淡的,只不知往後如何。

    康平公主倒是待她一如既往的熱絡,到韋國公府看過馮初月好幾回,給足了她體面,韋國公府的下人這才不敢欺到馮初月頭上去。

    劉冰玉說完,唏噓道:“我都懷疑馮初月的臉是不是鐵皮做的,怎麼這麼厚實呢?要是我夫君這樣對我,我早回娘家了,就算他不休我,我都要休他呢。”

    裴敏贊這話痛快,道:“她自己選的路,早該料到有這一日,就算打落了牙齒也只能和血吞,能怨誰呢?”

    沁瑤想起馮伯玉,知道他疼妹妹,若知道夏荻這般冷待馮初月,心裡怕不會好受,不免重重嘆氣。

    ————————————————————————————

    轉眼到了十月。

    禮部早已替藺效納征下聘,瀾王府又送了極地道豐厚的五禮,時人早已不拘於古時的大雁之禮,常用鵝或鴨取代,但瀾王府送來的一對大雁卻是藺效親自打回來的,在一眾采納裡中活蹦亂跳,寓意極好。

    至於聘禮,更是豐盛得令人嘆為觀止,送禮當日,引來不少長安人驚羨議論。

    大婚前幾日,瞿家上下整日忙碌,半刻不得閑,惟恐漏了錯了哪處,連瞿子譽都時不時須向翰林院告假半日,幫著父母料理一眾雜項。

    沁瑤是相對來說是最閑的,怕扎破了手不吉利,瞿陳氏早就不讓她碰針線了,迎來送往的瑣事又嫌失了矜持,堅決不讓沁瑤插手。

    只讓膳房每日熬些滋補湯粥,將沁瑤小豬似的供起來,沁瑤無所事事,成日裡吃了睡睡了吃,皮膚養得吹彈可破,身上的肉都多了幾兩,瞿陳氏見了,不時捏捏沁瑤的臉頰,笑得合不攏嘴。

    沁瑤無語望天,幸虧過不幾日就能出去放風了,再這麼養下去,非得被阿娘養成小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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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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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

    大婚前夕,瞿陳氏高漲了好些時日的情緒陡然間低落下來,禮單上的字一個都看不進,筵席菜單沒心思商榷,就連明日送親的一應雜項都靜不下心來打理。

    強撐著跟耶律大娘一眾忠僕交代了幾件還未定章的瑣碎,瞿陳氏坐不住了,決定到女兒的小院子看一眼。

    沁瑤得了母親的囑咐,這時已歇下了,聽見母親來了,怔怔地從床上坐起道:“阿娘。”

    瞿陳氏挨到床邊坐下,借中床前的羊角燈打量女兒,見女兒睡眼惺忪,一頭烏發散落在肩膀上,花朵般的臉龐白璧無暇,輪廓還帶著幾分孩子氣,心中一酸,將女兒摟到懷裡道:“我的乖兒,明天就要嫁人了,叫阿娘怎舍得……”

    沁瑤的睡意登時消散得一干二淨,忙從母親懷裡起身,扶著她的肩膀仔細打量,果見母親眼裡閃著淚花。

    沁瑤一愣,鼻子也跟著酸了起來,“阿娘……”

    瞿陳氏壓抑了好些天的情緒終於土崩瓦解,眼淚如串線珠子掉下來,摟著沁瑤道:“好孩子,阿娘不是難過,就是舍不得你,你說咱們母女相處的時日怎就這麼短。想當初,你才三歲就被爺娘送到青雲觀,剛跟你師父學本事那會,連個馬步都扎不穩,栽了多少跟頭,阿娘躲在邊上瞧著,心裡那個難受啊。阿娘恨啊,恨自己前世不知造了什麼孽,兩個孩兒都這般病弱。更恨自己沒法替你生病,白白害我這麼小的孩兒吃這樣的苦。”

    沁瑤一個勁地幫母親抹眼淚,自己也哭道:“阿娘,您別這麼說,這些事怎能怪您呢?”

    瞿陳氏搖搖頭,胸口仿佛沉沉壓了一塊大石,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後來你學了一身本事,總跟你師父出去捉妖,每回你出去,阿娘的心就揪著,就怕你出點什麼差錯,晚上睡不著,白日吃不香,非得親眼看著你回來了才放心。前幾年,聽你師父說等你及笄之後就不必總跟著他除祟了,阿娘就天天盼著你及笄。可好不容易你及笄,這才幾天啊,我兒就要嫁人了,阿娘細想開去,咱們母女倆這些年朝夕相處的時日真真少得可憐,怎不讓阿娘難過。”

    沁瑤摟著瞿陳氏的脖子,額頭抵著母親的臉頰,哭道:“阿娘,您別說了,女兒也舍不得您和阿爺啊。”

    瞿陳氏傷心了一回,轉頭看沁瑤,見女兒小鼻子小臉哭得通紅,白淨的眼皮都染上一層淡淡的粉紅,心中一驚,懊悔不迭道:“瞧我,光顧著難過,倒惹得你也跟著傷心,哭成這樣,明日怎麼梳妝?好孩子,阿娘雖舍不得你,心裡高興著呢,快別哭了。”

    一邊說一邊輕手輕腳地幫沁瑤擦干淚痕,又讓采蘋吩咐婆子打了井水來,繳了帕子敷在沁瑤的眼睛上。

    換了幾趟水,見沁瑤的眼睛總算沒那麼腫了,瞿陳氏這才放下心來,想起一件關鍵的事,從身後取出一本包著書皮的圖冊,放在沁瑤跟前,又讓采蘋等人下去,一本正經對沁瑤道:“好孩子,明日成親,有些事阿娘得提前教教你。”

    沁瑤好奇,打開圖冊一看,哎呦一聲,又燙著了似的將書頁合上,飛快地躲到被子裡,從頭到腳將自己裹住。

    瞿陳氏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女兒從被子裡扒拉出來,“傻孩子,夫妻敦倫本就天經地義,明日就要成親了,這事能躲得過去麼?不好好學一學,明晚上准得吃苦。再說了,世子還那樣年輕,又生得那麼個模樣,閨房中的事你要是啥也不懂,當心被別人趁虛而入。”

    沁瑤本來用手捂著臉,聽到這話,拿開手,哭笑不得道:“阿娘,他不是那樣的人。”

    “好好好,他不是那樣的人。”瞿陳氏將畫冊二話不說推開女兒眼前,“正因為不是那樣樣的人,你就更該懂些房中事。你別躲,聽阿娘跟你說,往後你們小兩口能不能過得蜜裡調油、和和美美的,這裡頭可大有學問呢。你瞧,這畫冊別看不起眼,裡頭畫得真不錯,聽說是宮裡一位畫師穿出來的,真正千金難求,阿娘也是托了好些人才買到的。”

    沁瑤聽母親說得這樣言之鑿鑿,心中不免好奇,猶豫了一會,終於忍著害臊悄悄睜開了眼睛。

    ——————————————————————————

    第二日天不亮,沁瑤便被瞿陳氏帶著一幫僕婦從被窩裡一把拎出來,梳頭梳妝穿嫁衣。

    瞿子譽昨日就將清虛子跟阿寒接到了瞿府,師徒倆一個滿腹心事,一個憨笑連連,都在堂前候著呢。

    瞿子譽昨夜輾轉了半夜,睡得並不踏實,早上起來,有心再去妹妹的小院看上兩眼,但瞿府一大早便賓朋盈門,他忙著迎來送往,也就徹底歇了心思。

    晨時剛過,瀾王府迎親隊伍便來了,除了一身大紅喜服的新郎官藺效,另有幫著迎親的太子、吳王等人,迎親陣仗前所未有的顯貴。

    另有文官數十名,領頭的正是翰林院莫成和王以坤,都是長安城大名鼎鼎的才子,一路行來,催妝詩怕沒做上十首,時人最慕才華,當即都傾倒不已,路人中有人贊道:“長安城怕有十年沒見過這等熱鬧的親事了,難得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又還風雅有趣,不是那等一味講究排場的富戶可比。”

    余人紛紛附議。

    藺效騎著一匹雪白的大宛紫骍馬,馬鞍馬鐙全系著紅綢,身上喜服紅得耀眼,這種紅色穿在別人身上或許俗氣,可穿在他身上,只給他更添了一份俊美和倜儻。他此刻臉上神情依舊算得沉靜,可眸子裡含著的笑意和期盼,明明白白寫著“滿面春風”四個字。

    到了瞿府門前,蔣三郎等人笑著高喊道:“新婦子,迎親的來了。”

    瞿府大門緊閉,裡頭一片歡聲笑語,“沒有催妝詩,別想見著新婦子。”

    莫誠下了馬,清清嗓子,高聲吟道:“玉漏涓涓銀漢清,鵲橋新架路初成。催妝既要裁篇詠,鳳吹鸞歌早會迎。寶車輾駐彩雲開,誤到蓬萊頂上來。瓊室既登花得折,永將凡骨逐風雷。”

    裡頭不時有人吃吃輕笑,又嚷:“一首催妝詩哪夠,要想接新婦出來,至少來個八首十首的。”

    王以坤笑了笑,也從馬上下來,接著賦道:“北府迎塵南郡來,莫將芳意更遲回。雖言天上光陰別,且被人間更漏催。煙樹迥垂連蒂杏,彩童交捧合歡杯。吹簫不是神仙曲,爭引秦娥下鳳台。”

    直做了十來首,瞿家大門都沒有打開的意思,有人笑道:“不如新郎親自賦一首,若做得好才能放行,做不好,還在外面多呆一會。”

    太子聞言,大笑著對藺效道:“惟謹,看來你不親自做上一首,怕是一時半會都見不到你這位新娘子了。”

    藺效摸摸鼻子,客客氣氣下了馬,上了台階對著大門一拱手道:“莫將畫扇出帷來,遮掩春山滯上才。若道團圓似明月,此中須放梅花開。”

    裡頭聽得新郎肯親自出馬,頓時笑聲雷動,忙將大門打開。

    蔣三郎等人笑著一擁而進。

    耶律大娘聽到外院傳來的消息,忙對屋內人道:“新郎官他們已經進來了,快,扶了小姐到前廳去。”

    將早就准備好的美人扇讓沁瑤握在手中,領著一眾僕婦小心翼翼扶沁瑤出去。

    沁瑤到了堂中,抬頭見父母坐在上首正中,除此之外,右邊並列設了一個主位,上坐著師父。

    三個人全都面色黯然地看著她,眼睛裡滿是不舍。

    沁瑤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緩緩跪下,不住磕頭,哽咽得一個字都說不出。

    瞿陳氏用帕子捂住嘴,無聲哭了起來,清虛子繃了一輩子的臉也終於沒繃住,紅著眼睛看向別處,最後還是瞿恩澤上來扶住沁瑤,啞聲道:“好了好了,好孩子,當心壞了頭上的妝。”

    沁瑤直起身子,低頭讓淚水落到地上,強行壓著心中的澀意道:“阿爺,阿娘,師父,你們別擔心阿瑤,阿瑤會把日子過好的,你們……也要多多保重。”

    瞿陳氏和瞿恩澤欣慰地直點頭,清虛子臉上的不舍之意卻始終未見緩和,這時莫誠等人又笑著催道:“綢繆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時辰不早,新婦該出門了。

    瞿子譽扶沁瑤起來,抬頭幫妹妹扶正頭上的釵镮,道:“哥哥送你出去。”

    沁瑤心中一澀,無聲點點頭,用那柄綴著珍珠的紈扇遮住臉龐,由著耶律大娘等人攙扶著往外走去。

    瞿子譽在前開路,引著沁瑤走至庭前。

    新婦出來,人群先是一默,隨後喧騰起來,驚艷誇贊之語此起彼伏。

    沁瑤透過紈扇,隱約看見庭前處處都是寓意著吉祥和美滿的大紅,道路中間鋪著紅色氈毯,取新婦“鞋不能粘土”之意。

    紅色氈毯鋪就的道路盡頭靜靜停著一人一馬,一見沁瑤出來,藺效臉上不自覺露出一個笑容,從馬上翻身下來,大步朝沁瑤迎上。

    沁瑤一看見藺效,原本浮躁不安的心立即安定下來,這男人那樣出色,那樣踏實,讓她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托付身心,往後的種種,只要兩人相依相靠,共同進退,再沒有什麼可擔憂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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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發表於 2017-2-1 00:17:29 |只看該作者
    第126章

    沁瑤被采蘋采蕙扶到上了迎親的大紅色纓絡垂穗馬車前,回頭最後看瞿家大門一眼,見哥哥在瞿家一眾賓客的簇擁下,靜靜立在台階上,臉上的笑容卻分明帶著濃濃的悵惘。

    沁瑤鼻根又是一酸,怕再流淚,低下頭不敢再看。

    喜娘見狀,忙讓采蘋采蕙扶著沁瑤上車。

    藺效看在眼裡,原本持了韁繩的動作一頓,默了一會,轉身走至台階前,對瞿子譽鄭重地一拱手,正色道:“大哥請放心,藺某日後一定善待沁瑤,絕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

    這話聲音不大,但吐字極清晰,一字不落地全傳到了坐在馬車中的沁瑤耳裡。

    沁瑤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一緊,采蘋正幫沁瑤整理裙裳,見狀笑道:“小姐,郎君可待你真上心。”

    莫誠等人見藺效這般行事,忍不住隱含訝異地回身看一眼身後靜悄悄的馬車,早前他們便已猜到皇上突然給世子和瞿家小娘子賜婚恐怕有些不簡單,沒想到世子這般看重瞿小姐,看來往後跟瀾王府往來時,這位世子妃不得輕怠了才是。

    瞿子譽回了一禮,垂下眼睛道:“世子向來重諾,瞿某自然沒有不放心的道理。”

    藺效略微一怔,意識到瞿子譽這是在提醒他那晚在瞿府門前許過的諾言,認真道:“藺效斷不會食言。”

    這時采蘋采蕙已幫沁瑤整理好妝容,下了這輛只容新婦一人乘坐的馬車,到後頭馬車上去了。

    禮官隨後宣布迎新婦回瀾王府,禮樂喧鳴,來時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又往瀾王府行去。

    瀾王府門前一條街早已綴滿紅綢,到了門口,藺效在馬上接過喜娘遞過來的箭囊,取出早已去了箭矢的箭,對著天、地、車簾各射一箭。

    喜娘笑著唱諾道:一箭射天,天賜良緣;二箭射天,地配一雙;三箭定乾坤,新人入新房。

    隨後將沁瑤從馬車上扶下來。

    藺效接過紅綢,含笑遞給沁瑤,看著她乖巧地接過,眸子裡的笑意蕩漾開來,低聲道:“進府了,我一會慢些走,你當心腳下。”

    沁瑤用扇遮著面,輕應了一聲。

    藺效便轉身,在蔣三郎等人的笑鬧聲中,領著沁瑤,一步一步進了瀾王府。

    到了正廳,瀾王穿著嶄新的親王蟒袍,笑容滿面地坐在正位上,欣慰地看著一對新人進堂。

    德榮公主和盧國公兩口子都赫然在座。

    德榮公主先是遺憾地看了一會一身喜服的藺效,這才上下掃一眼藺效身旁的沁瑤,目光未多停留,很快就淡淡地移開了。

    沁瑤偷過紈扇往上看一眼,不經意看見崔氏,呆了一呆,咦,崔氏不是她因算計康平公主和夏芫之事,暫被關在大理寺麼。莫非為了藺效的婚事,這才被他們父子暫從大理寺放出來,好在一眾賓客面前撐場面?

    崔氏瘦了不少,臉上雖厚厚敷著粉,卻掩蓋不了憔悴之色,看著沁瑤進來,臉上一片木然,只看見藺效時,眼裡起了微瀾,目光凝滯在藺效臉上,久久忘了挪開。直到她身旁的李嬤嬤不動聲色地拉了拉她的衣襟,這才神色復雜地垂下眸子。

    雖然崔氏在場,但瀾王身旁的椅子卻空著,只瀾王身旁的劉公公捧著一個牌位,想來是藺效的亡母鄭氏的牌位。

    叩拜天地時,藺效果然視崔氏於無物,直接引著沁瑤對著瀾王和鄭氏的牌位磕頭。

    盧國公夫人見狀,像是想起了早亡的妹妹,向來端肅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哀慟的神情。

    行完禮,藺效仍用紅綢引著沁瑤回內院,一眾年輕人笑著前呼後擁,青廬設在思如齋內,極為寬大,能容納數十人,當中鋪著給一對新人飲合巹酒的喜褥,康平公主、劉冰玉、王應寧等人早候著了,還有長安城一眾有頭有臉的貴婦,看著藺效領著新婦過來,全都笑著擁了上來。

    只一個夏芫,落在眾人後頭,靜靜看著沁瑤手中的紅綢,連一絲笑意都擠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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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發表於 2017-2-1 00:17:40 |只看該作者
    第127章

    等藺效引著沁瑤進了青廬,喜娘小心翼翼地扶著沁瑤在喜褥上坐下。

    康平公主表現得比她十一哥還心急,頭一個笑嚷道:“新婦快將扇子拿下吧,讓咱們大家伙瞧瞧你的花容月貌。”

    她今日天不亮就來了瀾王府,從早上迎親到現在新婦進門,整個過程都歡笑聲不斷,十足給她十一哥和十一嫂撐足了場面。

    這種場合排場還是其次,熱鬧才是第一,康平雖然以往不屑於關注這類小事,但既然存了心思要讓他十一哥高興,自然有辦法參透其中機要。

    有康平公主帶頭活絡氛圍,其余貴婦焉敢示弱,青廬裡很快便滿是歡聲笑語,有誇贊新婦喜服旖麗、身姿纖儂的,有說一對新人天造地設的,更多的是笑著慫恿新婦速速卻扇的。

    卻扇講究個時機,若不刁難刁難新郎,新婦就過早卻扇,到底有失矜持。

    劉冰玉和裴敏便自動自發扮演起了沁瑤的娘家人,不催新婦,只一個勁地讓新郎作卻扇詩,而且要求頗高,說需作得情真意切,不得草草為之,讓新婦和大家伙都滿意為止。

    藺效雖然自小跟著太子和吳王一道啟蒙,師從本朝第一鴻儒傅太輔,學問底子著實算得扎實,可他天性使然,自啟蒙起便更喜兵書謀略、史集策論,唯獨詩賦上少了幾分興趣。

    方才瞿府門前一首催妝詩還是他早前特為了沁瑤提前做的,如今聽劉冰玉和裴敏這麼一說,倒也不慌,對沁瑤行了一禮,便賦了一首之前便做好了的卻扇詩。

    劉冰玉和裴敏見他對答如流,料得他早早做了准備,不肯輕易放過她,又連考幾首,非將新郎的真本事逼出來不可。

    藺效倒也不惱,只顧看著沁瑤,見她牢牢握著扇柄,說不出的靜美乖巧,偏沒有將扇子放下的意思,心思一動,重對她行了一揖,吟道:“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這聲音如玉石相擊,極為清澈清晰,偏每一個字都蘊著說不出的柔情蜜意,猶如琴弦輕撥,震蕩出余音裊裊,一旁不少年輕些的婦人都不自覺紅了臉。

    夏芫心狠狠一揪,臉上顏色褪了個一干二淨,身子晃了晃,再站不住,轉身狼狽地出了青廬。

    沁瑤緩緩將美人扇放下,含著笑意看向藺效。

    眾人笑聲雷動,“新婦卻扇了。”

    “真是美人,怪不得連皇上都要討來給世子做媳婦呢。”

    康平不防看見一張被大紅喜服映襯得格外嬌美的臉龐,呆了一呆,心中暗忖,瞿沁瑤不說別的,光這身雪膚恐怕就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了,真真冰肌玉骨,嫩得掐得出水來似的,一點瑕疵都沒有,連母妃那樣的美人跟瞿沁瑤比起來,恐怕都失了幾分白嫩細膩。

    不怪十一哥愛她愛得這樣,看來阿娘果然沒說錯,天底下的男人就沒有不看重女子顏色的。

    她不由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深紫色的羅裳,這衣裳雖瑰麗,卻不怎麼抬膚色,莫不是因為這個緣故,馮伯玉才寧願多看書,不願看她?看來從明日起,還得多裁幾身粉紅、淡綠這等顏色嬌嫩的衣裳來穿才是。

    藺效靜靜地看著沁瑤,見她雪腮雲鬢,眉目如畫,當真是旖麗至極、嬌俏至極,而這樣一個般玉雪般的人兒,今後便是他的妻子了。

    沁瑤心裡又何嘗不快樂,想起當初在莽山初遇藺效時的情形,那樣凶險叵測,其後又共同進退,幾經生死。誰能想到大半年之後,他竟能成為她的夫君,其間種種,如今想來,當真如夢一場。

    眾人見藺效只顧望著新婦出神,又是一陣打趣謔笑,盧國公夫人這時也入了青廬,見狀笑道:“惟謹向來穩重,這是對新婦極滿意了。”

    余人笑道:“這樣好看的新婦,任什麼郎君見了都得歡喜呢。”

    喜娘笑著提醒道:“新婦卻扇了,該合髻了。”

    將藺效引著在沁瑤身旁坐下,取了系著紅綢的剪子來,小心翼翼剪了二人的頭發,用紅繩系在一處,取“結發之意”。

    沁瑤含羞接過那合為一股的青絲,悄悄看一眼藺效,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神色無比慎重,心中一熱,忙鄭重其事地將兩人的頭發收入繡囊中。

    這青廬設得極大,除了鋪著喜褥的寬大床榻,另有桌椅等物。

    兩人行完合髻禮,又飲了合巹酒,便有瀾王府早安排好的宮中樂師入青廬獻曲。

    藺效需得到前院敬酒了,起身前,借著寬大袖子的遮掩,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若無其事將一件物事塞到沁瑤手裡。

    沁瑤雖然奇怪,仍然極其配合地接過。

    兩人身手都極快,眾人一無所覺,只有盧國公夫人看出了些端倪,搖頭笑著嘆了口氣。

    藺效走後,女儐相們又在青廬裡喝了回茶,聽了一回歌舞,便有僕從過來說前頭開席了,請諸人去花廳入座。

    劉冰玉怕沁瑤一個人無聊,還想陪著她說會話,被王應寧和裴敏一同拖出去了。

    眾人一走,沁瑤便松開攥了好一會的掌心,悄悄打開藺效給她的紙條。上面的字跡清雋有力,寫著他已經讓溫姑給沁瑤備了幾樣粥點,一會沁瑤若覺得腹餓,可先吃些墊墊肚子,他便會盡快回來。

    寥寥數語,卻是藺效慣常的口吻。

    沁瑤看著紙上那“盡快回來”四個字,想起前夜母親對她耳聽面命的那些事,臉頰頓時火燒火燎。

    采蘋幾個這時已被安置到沁瑤身邊,剛進青廬,便見沁瑤盤腿坐在喜褥上,緊張兮兮地直啃手指頭,訝異道:“小姐,您是餓了嗎?要不要奴婢去弄點吃的?”

    采芹跟在後頭,一臉懵懵的神情道:“這瀾王府也太大了,咱們進來的時候,光走廊就走了十來條,門重重疊疊的,左一道右一道的,一會功夫就轉暈了。往後咱們在府裡走動起來,恐怕得適應好一陣子,才能不迷路呢。”

    忽然聽到外頭一個極柔和的聲音道:“世子妃,溫姑給您送些粥點。”

    沁瑤啃手指頭的動作一頓,溫姑?莫不是藺效的那位乳娘?忙讓采蘋將溫姑請進來。

    不一會,一位四十左右的婦人便領著一行丫鬟進來了,每人手中捧著一個熱氣騰騰的食盒,足有小半桌,遠不是藺效所說的光幾樣粥點那麼簡單。

    那婦人生著一張極和善的臉,眼睛不大,卻是天生帶著笑意的月牙形,皮膚白淨,嘴唇略薄,冷眼一看,跟常嶸那張神采奕奕的臉著實不像,可細細打量,才發現兩人細直的鼻梁和臉型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沁瑤知道溫姑是藺效的乳娘,這些年藺效的飲食起居全是溫姑在打理,在藺效心目中的地位特殊,一點也不敢怠慢,忙甜甜地喚一聲:“溫姑好。”又讓采蘋將一早准備好的禮物賞給溫姑。

    溫姑受寵若驚地接過,忍不住又抬頭仔細打量沁瑤,越看越覺得滿意,臉上的笑意怎麼也遮掩不住。

    她看著沁瑤笑道:“奴婢聽世子說您不忌口,什麼都愛吃,就琢磨著做了些軟糯點心,並些清淡的菜湯,您眼看已累了一天了,這會多半早餓了,先將究用些,若不合口味,只管告訴溫姑,溫姑再去張羅。”

    這話若旁人說來,也許帶著試探客套之意,溫姑卻是一片赤誠。

    沁瑤向來最分得清好歹,不再客氣,從榻上下來,坐到桌前笑道:“溫姑費心了,這湯聞著就香,說起來,我早上到現在一粒米未沾,可不是有些餓了。”

    持箸高高興興吃了起來。

    溫姑煞費了一番苦心的功夫就這樣得到了極大的認可,心裡頓時熨貼無比。想起自己早前的忐忑和顧慮,只覺好笑,世子那樣的孩子,從小到大不知見過多少千金閨秀,能讓他這樣煞費苦心娶回家的小娘子,能差到哪去?

    一邊想,一邊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沁瑤用膳,等她吃完,便令聽風掃雪將碗筷收拾下去。

    沁瑤見一行丫鬟都目不斜視、手腳利索,想來都規矩極嚴,只不知是溫姑訓導有方,還是藺效對下人的要求一貫如此。

    用完膳,溫姑又將沐浴用的熱湯令人備到青廬中。

    沁瑤意想不到,本以為今晚宿在青廬裡,不能沐浴了呢,她穿了一天厚重的喜服,身上早就汗涔涔的了。

    等沁瑤沐浴完,溫姑又再次進來,笑說已備好了她陪嫁過來的四個丫鬟的寢處,請這幾位姑娘隨她前去安寢,將采蘋等人領了出去。

    青廬再一次只剩沁瑤一個人了,她百無聊賴地托腮看了一會床前燃著的那對紅燭,想著藺效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索性躺倒在床上,蓋了被子望著帳頂發呆。

    她早上天不亮就起來了,白日又累了一整天,不過強撐了一小會,便抵擋不住瀾王府這收拾得極馨香綿軟的寢被,睡著了。

    說來奇怪,沁瑤平日最是警惕,可不知是出於對藺效的信賴,還是當真太過疲累,這一睡下去,當真極沉極香,連有人回來了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睡到她身側,隨後有人將她摟在懷中,在她耳旁低喚道:“阿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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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發表於 2017-2-1 00:17:53 |只看該作者
    第128章

    沁瑤醒來時,天還沒亮,眼前一片昏黑,辨不出具體時辰。

    她怔忪了一會,等意識慢慢找回來,這才發現自己仍維持著昨夜睡前的姿勢,頭枕在藺效的胳膊上,整個人埋在他的懷裡。

    她心裡一驚,想著自己不知道已壓著他的胳膊多久了,等他醒來,少不得又酸又麻,忙悄悄抬頭,預備起身。

    可稍微一動彈,身上便傳來一陣酸疼到極致的不適感,從腿到腰,沉重得仿佛早已跟軀體分家,跟蹲了一整天馬步沒什麼分別。

    昨晚折騰到什麼時辰她已經記不起來了,只知道第二次結束時,她連抬手推打藺效的力氣都沒有了,腿間粘膩得厲害,她又羞又累,雖然沒忘記母親的囑咐,卻怎麼也起不了床,更別提絞了帕子給自己和藺效淨身了。

    藺效哄她躺著,自己穿了褻褲下地,不過一會功夫,便端了水和巾帕過來了。

    沁瑤雖然眼皮重得睜不開,腦子還算清醒,察覺他小心翼翼分開自己雙腿,用帕子替她淨身,先還臊得不行,極力想並攏雙腿,可藺效的動作輕柔又堅定,她不過微微掙扎了兩下,便被固住了腳踝。

    清洗了一番,身子總算爽利了些,沁瑤困意愈發濃重,側過身,胡亂摟過被子便要睡覺,藺效卻又不知從哪弄來一罐藥膏,埋頭給她上起藥來。

    清涼的藥膏塗到身上,原本火辣辣的疼痛感頓時緩解了不少,她享受這滋味,顧不上害臊,昏昏沉沉地任他擺弄。只是藺效素來動作麻利,上個藥卻費了好些時候,讓她哭笑不得。

    後來她在他懷中徹底睡著了。

    他胸膛極熱,她熱醒好幾回,每回醒轉,都能感覺到一雙帶著薄繭的手正在自己身上不斷游移探索,只要她不滿地嘟噥一句,他便停手,轉而將她摟在懷中,安撫地輕拍她的背。

    她怕熱,不耐煩他的摟抱,一個勁地往榻內躲,可每回剛轉過身,就被他重新撈到懷裡,固執得很。

    想到這,她悄悄抬頭,這人看著那樣冷靜自持,誰能想到床笫間這樣纏人呢。

    昏黑中看不清他的臉龐,只能聽到他勻淨的呼吸,想來還沒醒轉。她抬頭往外看一眼,青廬外一片寂靜,不知眼下是什麼時辰了,想到一會兩人還要進宮給皇上請安,她猶豫著要不要起來。

    “醒了?”頭頂上忽然傳來他帶著幾分沙啞的聲音,不但沒有濃睡剛醒的惺忪,而且隱隱含著笑意,顯見得已醒了有些時候了。

    想到自己剛才沒少在他懷裡鼓搗,他卻一味裝睡,沁瑤先是訝異,隨後含著嗔意咕噥道:“都醒了,為何不肯說話?”

    藺效低笑,他確實早就醒了,從醒來那一刻,便將全部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察覺她揉眼睛,開始轉動小腦袋在他懷裡左右張望時,便知道她已醒了。

    時辰尚早,他知道她昨晚乏累得厲害,有心讓她再睡一會,便沒出聲,只閉著眼睛假寐,誰想到她越來越清醒,一點也沒有睡個回籠覺的意思。

    “想著讓你多歇息一會。”他咬她耳朵,含著笑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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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 00:18:03 |只看該作者
   第129章

    韋國公府一干人等今日來得齊全,除了去洛陽視訊的夏蘭,余人都來了。

    德榮公主人雖下了車,注意力卻放在跟著她身後下車的夏芫身上,等女兒下車,這才意識到兒子半天不吭聲,不免覺得奇怪,轉過身一瞧,正好見到藺效和沁瑤。

    德榮倒不怎麼意外,畢竟一家人今日進宮本就是為著惟謹認親而來,只是兒子此時的神情多多少少讓她有些揪心。

    昨晚她正跟丈夫商量進宮時要不要捎帶上馮初月,二郎忽然回來了,他近日總宿在上將軍府,無論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派人去請,還是馮初月拐彎抹角打聽他的下落,他總歸不肯回府,寧願在衙門裡蹉跎。

    昨晚回來後,雖然仍不肯回內院,只在外書房睡了一宿,早上卻耐著性子在家用了早膳,還陪著他們一道進宮。

    兒子此番作為,到底為了什麼,何須她深想?不過一轉念便明白了。

    想到此處,她眸光不自覺動了動,暗暗掃向沁瑤。

    昨日大婚,新婦手中執扇,她沒機會仔細端詳惟謹這位新婦的姿色,眼下既已見著了,自然忍不住將她打量個徹底仔細。

    模樣確實生得出挑,眉眼精致,膚色白嫩,一雙眼睛水靈靈的,站在那,如白梨花一般清秀可人,難得一舉一動都透著股機靈勁,生機勃勃的,好生招人喜歡,平心而論,不比女兒生得差多少。

    她自幼宮廷中長大,見過這世間顏色最出眾的美人,也親歷過幾位哥哥選妃的情形,知道男子對女子動心,往往講究個眼緣,雖然女兒比這位瞿家小娘子更嫻靜端莊,但瞿家小娘子身上那種活潑爽利的勁兒顯見得是阿芫不具備的。

    惟謹他們這樣的世家子弟,見慣了一板一眼的大家閨秀,偶爾見著個與眾不同的,怎會不貪新鮮?不怪連素來桀驁的老二都為了這位瞿小姐犯了一回傻。

    一想起這事,德榮就氣得腦仁疼,那日從盧國公府出來,無論她和丈夫怎麼逼問,兒子都陰著臉不說話,一句解釋都沒有。問老大,老大也一味裝糊塗。

    後來虧得女兒偷偷告訴她,說她二哥看上一位瞿小姐很久了,好不容易盧國公大壽,邀請了書院裡一眾學生來赴宴,她二哥有沒有可能最開始想算計的是瞿小姐,不小心中了馮初月的圈套?

    德榮聽了女兒的話,這才知道有位姓瞿的小娘子跟二郎糾纏不清,最讓她氣憤的是,惟謹竟也是為了這位瞿小姐,舍了女兒不要,到他皇伯父面前求賜婚。

    她根本不必去仔細打聽這位瞿小姐的底細,只略一想,便猜到這女子多半是長安城裡那些低賤人家養出來的女兒,為了榮華富貴,想方設法鑽營,耍盡了手段,跟馮初月這樣的女子是一丘之貉。

    雖然對這女子的品性深為不齒,可讓德榮存心去找這女子的麻煩,她不屑又不願。

    頭一件,她圓滑了一輩子,實在沒必要為了這樣一個小丫頭片子傷了自家跟惟謹父子的和氣。

    想當初她若不是跟三哥自小交情融洽,早在四哥被三哥清算的時候,韋國公府就會迎來滅頂之災,哪能有這麼多年的平平安安,乃至最後奉召回長安呢。

    是以多年來,她始終奉行做人做事都留份余地的准則,除非萬不得已,極不願跟人撕破臉。

    何況一切已成定局,再找這瞿小姐的麻煩,無疑便是找惟謹的麻煩,還不如面子上做得再漂亮些。

    想到這,她壓下心底的不平,露出個極和善的笑容,笑著打量沁瑤,對藺效道:“惟謹,你這位新婦生得真好,姑姑一見就打心眼裡喜歡,不怪你特求了你皇伯父指婚呢。聽說父親是太史令,可是姓瞿?”

    藺效本來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夏荻,聽得德榮這麼一說,便引著沁瑤給韋國公和德榮公主見禮,淡淡笑道:“回姑姑的話,內子正是姓瞿。”

    態度不冷不熱,卻極有禮數,讓人挑不出半點差錯來。

    沁瑤看在眼裡,也跟著露出笑容,恭敬地給韋國公和德榮公主行了一禮,道:“見過七姑父和七姑姑。”

    韋國公捋須點點頭,德榮親自上前扶著沁瑤起來,笑著輕拍她的手背道:“往後就是一家人了,你若在家無事,常到咱們韋國公府來玩。”

    夏荻雖然看著別處,卻時刻注意著沁瑤的一舉一動,聽得母親這麼一說,落在衣袍身側的手不自覺一緊。

    沁瑤客客氣氣地應了。自從經過大隱寺遇襲一事,她對夏家人便只有“敬而遠之”這一種態度,對暗算自己的夏荻更是深惡痛絕,若不是嫁給了藺效,此生都不想跟夏家人有任何交集,哪來的常來常往一說?

    藺效將沁瑤不動聲色地擋在自己身後,對德榮和韋國公道:“時辰不早了,父親早就進宮了,咱們不如也進去吧。”

    夏芫本來安安靜靜站在母親身後,聽得藺效這麼一說,便用帕子捂著咳了一聲,上前攬住母親胳膊,柔聲道:“阿娘,這裡風大,女兒吹久了頭疼。”

    德榮忙道:“瞧我,光顧著認親,倒忘了你身子還未大好,好,咱們不在此處說話了,這便進去吧。”

    一旁始終未發一言的夏荻聽了,邁開步子,頭也不回第一個往宮內走了。

    德榮公主等人隨後跟上。

    藺效淡淡看著夏荻的背影,眸子裡一點溫度也無,好一會,才緩了神色,回頭看向沁瑤道:“咱們也走吧。”

    沁瑤點頭,依著他而行,過了一會,想起什麼,悄聲問他道:“一會見到皇上,說話時需要忌諱些什麼不?”

    藺效轉頭看向沁瑤,見她雖然竭力鎮定,神情依然透著幾分忐忑,想來是頭一回跟皇上打交道,多少有些沒底氣。

    藺效心中憐意頓生,停下步子,借著袍袖的遮掩握了握她的手,柔聲道:”別怕,皇伯父甚少為難晚輩,他問什麼,你回什麼便是了。”

    沁瑤的心定了下來,歪頭想了一回,笑道:“好,總歸少說話裝乖巧就是了。“藺效忍不住笑了,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本就生得乖巧,哪來的裝乖巧一說,再說,有我在,你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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